《马赛克马霜痕彭佩珊温赛飞》 1、第 1 章 “孽徒,为什么为师的报告没有交上去,只交了你自己的?” 魔音绕耳,声声不息,马霜痕失眠的脑袋生疼生疼的。每年一到寒冬腊月,失眠症状便越发明显,跟狼人恰逢圆月变身一样,准时又失控。 噪音不止不休,不过没了台词,只是一段音乐。 手机响了。 今天是别人的工作日,她的轮休日,不该是闹钟才对。 马霜痕迷瞪着眼,欠身去捞边桌上充电的手机。没捞到,绊倒数据线,手机像脱钩的鱼,咚地坠地。 被窝探出一只凌乱的脑袋,马霜痕爬出半个身,撑到地板捞手机。 屏幕上竟是师父花雨剑大名,当真梦里梦外阴魂不散。 “喂,师父,昨天的报告已经交了。” 花雨剑一改平常的慵懒,罕见的急切,“哎哟妈呀,什么报告不报告,别管那些废纸。小马,赶紧起床归队,来大活了。” 马霜痕趴在床沿,继承了花雨剑的惰性衣钵,“师父,我今天轮休,你开什么玩笑?我入队一个多月,我们六中队最大的活就是学习领导讲话写学习报告,我昨天连你那份一起完成了才下班。” 不怪马霜痕士气不高,公大的尖子生,刚考入海城市公安局盐山分局刑警大队时,她也踌躇满志,准备大展拳脚破大案。哪知道分进这个养老的六中队,破案率最低,在全市各中队年度评比中常年稳居倒数第一,沦为重案队的御用后勤,经常负责最苦最累的外围走访。这就算了,连师父也是平安退休阿弥陀佛派,不内卷不内耗,到点回家给猫咪开罐头。 花雨剑不恼反笑,贼兮兮道:“哎哟妈呀,真有大活!小马,我跟你说,你再不来回头全中队的反思报告都你负责啊。” 马霜痕哀嚎着撑起身,进入预备起床状态。就算花雨剑又挖坑,她也得往下跳,谁叫她是最底层的见习警员。 花雨剑收敛几分,声音莫名随之郑重:“今早6点,翠湖路发生了一桩绑架案,涛哥通知全中队回来支援。” 马霜痕瞬间清醒,掀被坐起,困意烟消云散,“师父,绑架案一般是重案队负责吧?” 花雨剑哼哼道:“不然呢,重案队中队长因公负伤明天才出院,这下越狱都要滚回来。” 一看时间,早晨七点过。 马霜痕咻地蹦起,拿出在公大的起床速度,三下五除二洗簌完毕,跟海鸥似的叼了一片吐司出门。 她反脚踢上老旧的防盗门,目光还在手机上,叫了网约车又看中队微信群,好几个同事开始汇报动态,她也接了一句。 [马蹄爽:刚出门,准备打车过去] 列表置顶的头像也有红气泡,马霜痕直接熄屏收起手机,跳下最后两级阶梯,手肘撞开墙上的门禁开关,肩膀顶开楼宇门挤出去。 北风阴冷,淫雨霏霏,南国冬天更显萧索。 马霜痕潦草塞掉吐司,拉上冲锋衣的风帽,低头在青松苑和市一医院间的巷道搜索一辆白色丰田。 没出几步,一辆海af78s0映入眼帘,亮着灯,前轮拐弯,预备启动。 马霜痕忙招手,拉开后座坐进去,偏头系安全带,自报道:“手机尾号6237,去龙口南路18号,谢谢师傅。” 司机没接茬,默默启动丰田,见缝插针在早高峰超车,车技有点冒进。马霜痕一肚子早餐随之摇晃,有翻江倒海的危险。一赶时间,二没出事故,她没吱声。 吱声的是她的手机,一个陌生来电。 马霜痕接起:“哪位?” 本以为花雨剑用其他号码催促,没想是陌生人,“你好,我车停在青松苑和市一医院之间的路边,你什么时候能到?” 马霜痕缺觉的脑袋犯迷糊,“我走了啊,我在车上。” 对方更为困惑,“你走了?你不要车了?你怎么不取消订单?” 马霜痕恍然,耳朵唰地热了,“不好意思,我马上取消,让你白跑一趟了。” “真的是,影响我早高峰接单。” 网约车司机骂骂咧咧挂断电话。 马霜痕对了一遍网约车车牌,多了一位容易忽略的1,难怪,妥妥的新能源绿牌车。 她可真是蓝绿色盲了,这年头怎么会有人舍得用油车跑网约车呢。 马霜痕复盘一遍刚才对话内容,应该没有暴露她知道自己上错车的台词。她故作镇定收起手机,偷瞥眼前的冒牌司机。 后视镜框出深刻的眉眼,眉心微蹙,似有心事,犀利先于英俊形成第一印象。加之贴着头皮推了一个圆寸,脑袋侧面爬着一道三四厘米的旧疤,搁方向盘上的右手皮肤黝黑,虎口也嵌着一道几乎咬断青筋的疤,整个人透着一股莫名的纯狱风。 在跟他对上眼前,马霜痕立刻挪开眼,留意窗外街景。 幸好,还在熟悉的路上,没有偏离路线。 俗话说人靠衣装,衣品能大约看出消费水平。司机身上一件某牌的深色夹克,质地优良,是马霜痕同龄人穿不出的成熟稳重。 底下粗看是一条蓝白条纹裤,定睛一瞧,有点像病号服,都漂褪色了。 司机刚好左手搔一下立体的山根,腕部不经意入镜,竟戴着一条住院腕带。 马霜痕陷入沉思。 如果混搭的行头是因有事从医院紧急“越狱”,为什么又“好心”捎她一程? 就算哑巴也会比划呀。 难道…… 市一医院设有精神科吗? 海城市明明有其他著名的精神卫生专科医院。 马霜痕犹豫着刚要启齿,丰田猛地变道超车,喉咙一股反胃感把剩下的话堵了进去。 “师傅,”她倒抽气,“我不太着急的,安全第一,稳当要紧。” 马霜痕一口气还没顺到底,丰田在左右两道众车的注视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飙出路口,其他车不满的喇叭声次第尖锐作响。 更为尖锐的是马霜痕的声音,她忍不住叫道:“师傅,前面红灯啊!你闯红灯了!” 他不要命,她还没活够。 “快到了。” 惜字如金的司机终于吐出三个字,嗓音低沉,有股邪恶的磁性。马霜痕不该对一个疯子有任何正面评价。 看来并不是哑巴。 马霜痕没有一丝被安慰的感觉,反而越发来气,正想发作教育一下,司机左手摘下耳机扔车门置物格,扶着方向盘轻车熟路拐进龙口南路。 好像人家没跟她讲话…… 盐山分局刑警大队的大门近在眼前。 马霜痕心跳还没平静,掏出手机准备给车费,早点终止这段萍水孽缘。 “师傅,路边方便的地方停一下就好,不用开进去。车费多少,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司机又聋了。 丰田慢慢逼近伸缩门,一副要停进去的架势。 马霜痕无奈道:“师傅,外部车不能随便进,您来报案的吗?” “到案。” 司机再开金口,嗓音悦耳之外,竟多了一丝似曾相识。 驾驶室车窗徐徐降下,门岗对着他行礼,伸缩门嘎吱嘎吱缩进,led屏幕显示六个字:内部车,请通行。 “……” 马霜痕顿感不妙,准备付款的手机握出一手汗。 丰田径直停进大院围墙边的车位,花雨剑恰巧从旁边车出来,拎着一袋包子,迎在车头不走。 不,简直大难临头。 司机偏头解安全带,自然正眼瞧了下马霜痕,淡嘲:“还不下车,坐上瘾了?” “小飞哥!”马霜痕惊喜过后,不由自主哭丧脸。 果不其然,温赛飞跟六年前初见时一样骂道:“大头虾。” “两三年不见,一下子没有认出来啊……” 咔哒一声,马霜痕跟着解开安全带,辩解到半路没了气势。 “你是不是从一上车就认出我了?” 温赛飞兜起耳机,开门下车,立刻给花雨剑搂了个扎实,比四舍五入声称一米七五的花雨剑还高半个头。 花雨剑大嗓门嚷嚷:“哎哟妈呀,小飞哥你这身行头,从精神病院‘越狱’了吧!说好明天才能出院,感觉怎么样,能行不?” 温赛飞护着腹部挣开他,“滚远点,你都行,我能不行吗?” “差点忘记你伤口,”花雨剑笑道,“就是,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温赛飞笑骂他两句,两人一看就感情甚笃,关系不一般。 马霜痕硬着头皮下车,关门声成功引起老刑警的注意。 花雨剑回头,“哎哟妈呀,小马!你怎么在这!你不是打车来吗?” 马霜痕打岔:“师父早,还没吃早餐呀?” 花雨剑不受干扰,看看马霜痕身旁的丰田,又看看温赛飞,失去一个老刑警该有的冷静,声音尖锐,能削飞她发麻的头皮。 “你们两个什么情况?!竟然一起上班!” 2、第 2 章 温赛飞自顾往侦查楼走,“顺风车。” 马霜痕松一口气,温赛飞虽然会埋汰她,从来不会当众为难她。 “我可不信,小飞哥,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我虽然不在重案队了,重案队的瓜可不能不吃。” 花雨剑挤眉弄眼,一脸坏笑,不打算放过温赛飞。 “这话说得好,”温赛飞说,“今早就来了个大的,我没当你离队,你可别吃不了兜着走。” 谁不知道六中队是重案队的御用后勤,花雨剑逃不过,便不挣扎,事关日后顺利开展工作,势必八卦到水落石出。 “小飞哥,你什么时候跟小马认识的?” 温赛飞不着痕迹的一个眼神,昔日搭档立刻了然,讪讪回了声“哦”。 马霜痕和温赛飞必然相识,哪怕不在六年前,只要他当上重案队中队长,迟早会认识。 那年高一寒假伊始,她还不叫马霜痕,第一次被骂大头虾,温赛飞刚好在她现在的年纪。 下了班,温赛飞和哥们一起吃宵夜,碰见了另一群小哥们。大多是中学生,因着父母辈关系混个脸熟,都敬他一声小飞哥。 温赛飞坐下没多久,隔离桌有小哥们明显喝高了,一双无辜的小鹿眼泛着泪花,拉着一女孩的连衣裙衣袖哭诉:“珊珊,你别生气好不好?” 那会她还是陌生面孔,抱胸睥睨,臭着一张脸,犀利又美丽,一看就富养宠溺出来的女孩,恃美横行。就冲着那张脸,哪个男人被绿了都得心甘情愿认栽。 温赛飞眼神多停留几秒,哥们便凑过来八卦说小男生正在追那女孩,以前都约不出来,今晚第一次同意跟出来玩。 他追不上。 温赛飞当下笃定,没参与八卦,对这些小屁孩的情情爱爱不感冒。 没多久,隔离桌又传出一条男声:“皮皮虾,做人不能太过分!” 小鹿眼已经趴下,出声的另有其人,一个反戴公牛帽的男生为小鹿眼打抱不平,而皮皮虾竟然还是刚才的女主角珊珊。 “你算老几,皮皮虾也是你叫的?” 女孩嗓音脆生稚嫩,如清泉涤心,配得上那张漂亮面孔。反而花名给人一种荒诞的割裂感。 男生戏谑:“不叫皮皮虾,那就叫濑尿虾!哈哈哈哈!濑尿!” 一桌子人,男的促狭发笑,女的隐忍沉默,没一个出声阻拦。 她倏地站起,掐开公牛帽的嘴,抄过大半瓶啤酒怼进去,跟皮搋子捅马桶一样,精准决绝。 这一幕出其不意,别说同桌的,连温赛飞这桌也看呆了。 同桌的忙拉开两人,闹哄哄间,她的白色长袜给啤酒浇了半湿。 公牛帽怒吼:“你发什么癫啊!” 她有种超龄的冷静,“洗洗你那张臭嘴。” 拳头扬起,但手腕被钳住、压下,公牛帽愕然转头,一改嚣张,舌头打结:“小飞哥。” “大晚上想让我加班啊?” 温赛飞松开人,凉凉瞥了她一眼,后者老实放下酒瓶。 她也早留意到了这位风云人物,自他出现那一刻,在场异性的目光就有意无意粘着他。 温赛飞仪表不凡,虽然才出校门,但年长六七岁,跟身边乳臭未干的幼稚男生自然不一样,职业性质,身上透着沉稳与可靠,对情窦初开的女孩极具吸引力。混在一堆乌烟瘴气的男生里,温赛飞是唯一没抽烟的,跟她爸爸一样,从来不在母女俩面前吞云吐雾。 后来相安无事。 散席时,她又碰到麻烦,小鹿眼喝高了,没法送她回家。周围都是半生不熟的异性,谁送都不合适,她眼神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温赛飞身上。 警察的职业给他上了一道保险杠,温赛飞成了独一无二的人选。 当然,她连一声小飞哥也没喊过,轮不到她选他。 温赛飞可能一副从警的热心肠,主动走近,口吻闲散:“你怎么回去?” 而后,她在众人暧昧的目光与口哨声里,攀着温赛飞的肩膀,骑上他的机车后座。 路走了近三分之二,温赛飞手机响了,临时路边停车。 一月下旬的冬夜气温骤降,冷得出奇,据说半夜会出现霜冻。她吹了一路,四肢僵硬,走远了点。路灯昏黄,绿化带半枯不绿的草坪荧荧反光,她伸脚轻轻拨了拨,草尖跳出许多剔透颗粒,到处都是霜的痕迹。 温赛飞把她叫过去,“你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在烧烤店?” 她不戴手套冻透的手指按了按口袋,一时尴尬。 “钥匙……” 可能打架拉扯掉了。 温赛飞:“改天回去拿行么?” 她双手捧着脸,试图取暖,呆头呆脑点头,“一会翻墙。” 温赛飞面若冰霜,塞好手机,“他们为什么叫你皮皮虾?” 她哆嗦着,“我叫皮皮虾。” 温赛飞左脚撑地,拧着车头瞬间原地掉头,机车后轮在地面磨出半个帅气的圈。 “我看是大头虾。” 当时,温赛飞以为她冻糊涂了,答非所问,第二天才知道,她认真回答了名字。 她叫彭佩珊,口齿不清或念快了确实有点像皮皮虾。 马霜痕跟着前头两位大佬亦步亦趋走向侦查大楼。 几步以外的温赛飞背影高大,还是跟以往一样喜欢穿夹克,宽大洗旧的条纹病号裤极为惹眼,上下行头看似不搭,却因身材出众,平添几分落拓与潇洒。尤其出现在刑警大队这种地方,放眼皆是通宵达旦废寝忘食的男警,个个面带菜色,发如鸡窝,胡子拉碴,一到夏天更是一屋子汗臭炸弹。 刚从医院越狱的温赛飞反而透着一股干净而正常的气息。 一路不乏同事跟温赛飞打招呼,对他的行头见怪不怪,一口一个小飞哥,衬得马霜痕越发像小虾米。 1·15绑架案专案组紧急成立,大队长尚涛任组长,重案队中队长温赛飞为副组长,从全大队抽调警力集中侦办案件。 盐山分局刑警大队只有两个中队,重案队和其他中队。办公室坐了一圈重案队的人,便没了其他中队的位置,哪怕花雨剑这个重案队旧部,也只能站在角落。 案情分析会尚未开始,花雨剑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揉脖子扭腰,感慨好久没起这么早。 马霜痕搂着记事本,凑过去叽叽咕咕:“师父,原来小飞哥是重案队中队长啊。” 花雨剑脖子甩得咔嗒响,“重案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中队长。” “为什么还叫他‘小’飞哥?” 马霜痕纳闷,总得有个典故。比如海城人叫北方人捞佬,花雨剑小学随家搬迁到海城被起了花名捞剑。后来他凭着铁拳揍服众人,花名消失一段时间,却因性格猴里猴气,跟马骝一样滑稽搞笑,捞剑一名又重出江湖,赋予了新的正面含义。 “你为什么叫马霜痕?”花雨剑怀疑跟马骝对话,“很少有人用病字旁做名字,辛弃疾和霍去病不算,人家是跟疾病拜拜。” 马霜痕眼底的黯然转瞬即逝,“我的意思是,像你就不会叫小剑哥。他可以叫飞哥啊,人高马大为什么一定要加上‘小’字?过分可爱了。” “哦,小飞哥的确不小。” 花雨剑笑意促狭,刚好被马霜痕冷冷横了一眼,才稍有收敛。 花雨剑嘿嘿笑,有点卖弄情报的自得,如果信息有用,并不惹人恼。 “小飞哥来自警察世家知道吧。” 马霜痕刚想点头,旋即摇头,很捧花雨剑的场。 花雨剑说:“小飞哥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就是哥了,所以大家都这么叫惯了,这可是有典故的,据说啊——” 据说温赛飞刚上小学,有天玩老温下班捎回家的手铐,老温警告可别把自己锁了,他没带钥匙回来。 话没说完,清脆一响,温赛飞把自己铐住了。 老温又气又乐,站家门口等同事路过,挨个打听有没带钥匙,他儿子把自己铐了。 终于,老温刚问到一根钥匙,我们的小飞哥已经搓尖了一张崭新挺括的纸币的一角,捣开了筒铐。 这可把老温急坏了,拷问温赛飞从哪学来的,温赛飞一口咬定纯粹灵光一闪。打那之后,老温对“天赋异禀”的独子分外关注,总担心他把小聪明用在邪门歪道,一路呵护关照,终于将他扶上警察之路,老怀大慰调去了禁毒大队。 说曹操曹操到,温赛飞跟着年过不惑的尚涛走进会议室,屋里倏然鸦雀无声,跟班主任到场的自习课一样。马霜痕也收声,站得笔直笔直。 “人都到齐了?”尚涛像一头狮王,扫视一圈在座面孔,威严又不乏亲和力,“早上六点,辖区派出所上报了一桩绑架案,上级领导要求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抓捕嫌犯,保证人质的安全。所以紧急召集大家来这里,就连我们因公负伤还在病休的小飞哥都回来了。” 尚涛的目光带着认可与欣慰,掌声次第响起,听着不合时宜又无可厚非。 马霜痕腋下夹着记事本鼓掌。 温赛飞抱臂蹙眉,反倒一派习以为常的淡然。 尚涛结束开场白,进入案情分析。 报案人叫朱承育,43岁,离异,做建材生意,儿子朱子白随之一起生活,18岁,职高二年级。 朱子白昨天外出,晚上11点发文字微信给朱承育,说在同学家过夜。朱承育应酬和出差多,经常忙得不着家,朱子白平常跟保姆生活。这几天保姆有事回老家,只剩朱子白一人在家。 儿子大了,夜不归宿的事时有发生,朱承育昨夜喝高了,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早上6点接到一条陌生来电,对方称朱子白在他们手上,今晚在盐山区锦泰城交出200万赎金,敢报警就撕票。朱承育急中生智,让对方给他看看儿子照片,被拒,再问儿子姓名与生日,对方摔了电话。 朱承育立刻联系儿子同学,得知昨晚10点他们在奶茶店分手,各回各家,没有一起过夜。 没多久,又收到短信发来正确的姓名和生日,朱承育才慌慌张张到派出所报警,身上还穿着睡衣。 专案组分秒必争,立刻划分出数个行动小组,从奶茶店周边以及父子俩的人际关系着手调查,然后尚涛开始布置今晚锦泰城的警力。 年关临近,各大商超不遗余力促销年货,每日活动不断。今晚8点锦泰城中心广场将举办辞旧迎新相关主题活动,届时将降落一场盛大的气球雨,3999只气球从三楼落向一楼,礼券便藏在气球中。 花雨剑不由嘀咕:“又是周五又是年关,人流量铁定巨大,这种活动审批通过的,就不怕发生踩踏事件吗?” 哪知温赛飞长了顺风耳似的,隔了大半个会议室愣是听去了。 “捞剑说得没错,绑匪想必也是想着借人群掩护。锦泰城给出的回复一切符合各项规定,活动如期进行。如果贸然取消,经济损失暂时不提,只会打草惊蛇,让绑匪知道警方已经介入,激怒绑匪对人质没有任何好处。” 尚涛点头道:“小飞捞剑分析得没错。凡事有利有弊,人流有利于我们隐蔽,也给抓捕带来难度。今晚行动需要化妆侦查,融入人群,静观其变,一旦有可疑人物立刻跟指挥组汇报,严禁擅自行动。下面开始分工,由于绑匪还没指定具体交易时间和地点,各区域人员后期还会变动,请大家留意各自耳机通知。” 然后两人一组负责一块区域,角色除了普通顾客,还有流动性比较强的保洁员和外卖员等,服务中心也安排了岗哨,甚至还有超市门口的促销员。 “……大利和捞剑一组,负责负一层超市门口的地铁口区域,大利促销,捞剑保洁。” 蒙大利是一个年轻男警,白净斯文,不像干刑侦的,没有粗犷壮实的花雨剑那般有群众缘。他从警三年铆足劲进了重案队,工作能力可见一斑,刚好替了花雨剑的空位。 蒙大利不禁唔一声,半是疑惑半是不甘。花雨剑听出了嫌弃,不恼反笑,嘿了一声。 大队里谁不知道蒙大利是温赛飞迷弟,入队第一天就不掩饰想重案队,当温赛飞的徒弟。可惜温赛飞一来忙,二来脾气臭,从没贯彻刑侦传统收徒传艺,跟他搭档最久的只有同辈的花雨剑。 困惑的不止蒙大利一人,马霜痕悄悄唤了声师父,“他跟你走,我跟谁走呀?” 花雨剑有自己的琢磨,答非所问:“说反了,我跟他走。咱们养老队什么时候能走到重案队前面了?” 解惑的另有其人。 尚涛说:“小飞带上小马,跟紧人质家属,你们俩……扮个情侣吧。” 会议室窃笑声迭起,有人起哄拍了两下手,有人甚至说太可以了,跟刚才的掌声一样,突兀又情有可原。 马霜痕失态啊了声,但比起她师父,便小巫见大巫。 花雨剑续上早前的大瓜,一头雾水:“什么‘半个情侣’,情侣还有半个的说法?” 马霜痕小声相救:“师父,应该是假扮的扮。” 尚涛直接点名马霜痕,“小马,你有什么想法,还是说不方便跟对象交待?尽量克服一下困难,谁让我们小飞哥太英俊太醒目,在人群里没法低调,我怕其他女人涌上来要微信,骚扰他影响工作。” 马霜痕立刻摇头,叫人琢磨不透回答的是哪个问题。 尚涛刻意忽略另一道目光,隔着乌泱泱的脑袋遥望在场唯一的女警,“小马不用想太多,工作而已,你有对象,我们小飞哥也有。” “小飞哥有对象了?!我怎么不知道?!” 蒙大利竟和花雨剑异口同声。 巧了,温赛飞也刚知道。 他看着比最初记忆里前年长了六岁的女孩,算得上孽缘,又不忍心用“孽”来形容。 天气预报显示,那天是海城市十六年以来最冷的一天,盐山主峰出现雾凇,市区可以观察到霜冻现象。她妈妈叮嘱过她早点回家。 温赛飞骑机车载着16岁的她折返烧烤店取钥匙。一趟路走了两遍,中途不得不加油。 她抱臂站在机车旁,白袜加重了冷感,双腿跟一对冰柱似的。 温赛飞一言不发脱了蓝黑的牛仔夹克递过去。 若不是夹克余温,她恐怕冻得忘记道谢。 她的家是一栋带前院的独栋别墅,铁门上悬两字牌匾:珊庄。如果没有钥匙要不叫醒家人,要不翻墙。 落霜的午夜,门口短短的嘉禾路只有两人一车,机车大灯和路灯不足以明晰他们的表情。 温赛飞推起风镜,往不算太高的围墙挑了眼,“你翻过几次?” 她脱了头盔还他,随意撩了下长发,冻僵的笑容有点俏皮,“你要抓我么?” 温赛飞隔着头盔的嘱咐有点沉闷:“以后大晚上别跟不认识的男人走。” 她瘪了下嘴,不好意思又不太当回事,忽然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警礼,“谢了,小飞哥,你真是一个好警察。” 要是过客的缘分就此打住,也不妨是一段短暂而美好的回忆。 “我有意见,”温赛飞抱臂臭着一张脸,剜了尚涛一眼,“我不需要一个网约车都上错的大头虾。” 3、第 3 章 六中队分到的依然是外围走访的苦活,马霜痕跟花雨剑跑了大半天,收获不佳。 下午二时,第二次案情分析会即将开始,有人在吃红烧牛肉,有人吃老坛酸菜,会议室嗦面声此起彼伏,闹哄哄的,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泡面味。 马霜痕挑着口味清淡的鸡汤面,胃口寥寥。 花雨剑吃出山珍海味的享受,“小马,没在办公室吃过泡面的刑警不是好刑警,懂不?” 马霜痕挤出一个笑,脸色从早上离开会议室就没好转,故地重游,心情越发难言。 蒙大利也兴致缺缺,“小马,说实话,我还挺羡慕你,还是女警有福气,入队不久就有机会跟小飞哥共事。” 马霜痕怀疑蒙大利缺心眼,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没听见他有意见?” 蒙大利瘪嘴,“可涛哥说了,任务重要,反对无效。不像我,明明进重案队半年,第一次跟他办同一个案子,连当面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花雨剑将泡面汤喝了精光,伸腿靠椅背上,手搭肚子满足长叹,“大利,委屈你了啊,好不容易进了重案队,竟然还要带养老中队的人混。” “捞剑哥,我不是这个意思。”蒙大利本就肤白,一下涨红了脸,跟炒了糖色的猪头似的。 花雨剑跟另一边说:“小马,我跟你说,当众批评算个鸟,搭错车又算个鸟?以前我有一个派出所的哥们,停车忘了拔钥匙,哎哟妈呀,整部车给人开走。够大头虾吧?你跟人家比起来,小巫见大巫,你就当小飞哥放屁。” 马霜痕哭笑不得,“师父,我还得跟人比烂么?” 蒙大利平息了尴尬,才打断师徒俩,“捞剑哥,1·26案是不是有眉目了?” 后面进来坐旁边的男警问了一嘴,“1·26是哪个案子了?” “六年前1月26日,海城十六年来最冷的一天,当晚市区霜冻了,盐山区嘉禾路上姓彭的一家三口没了俩,上高中的小孩好像早恋出来约会,回晚了逃过一劫——” “谁跟你说有眉目了?”花雨剑生硬插嘴,冷酷得有点陌生。 “不然小飞哥怎么会谈恋爱?”蒙大利解释,“大家不是都说,1·26案是小飞哥最放不下的命案积案,案子没破他都不会谈恋爱。” 那男警接一句,“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这种说法。” “大利,”花雨剑前所未有的严肃,“所有命案积案都是刑警的一块心病,无论是当年办案的退休前辈,还是接手案子的后辈,只要刑警这个岗位还有人,案子总有一天水落石出。流言蜚语听过就算了,别连重案队的都傻乎乎相信。” 蒙大利讪讪低头吃面。 马霜痕的塑料叉子挑着泡面,上上下下涮了好几回汤,嗓音听着有点低血糖反应。 “大利哥,我好奇一下,1·26案子的卷宗,是不是只有重案队的人才有资格看?你是不是也看过呀?” 马霜痕的好奇心正好救场,蒙大利如释重负:“理论上来说,命案积案会交接给每一任重案队队长。” 马霜痕眨眨眼,“也就是说,想要看卷宗,只要经过小飞哥同意?” 蒙大利刚要开口,又给花雨剑截胡,他几乎命令一般,“小马,给师父倒杯水,这破泡面咸死哥了。” 马霜痕见好即收,往花雨剑的泡面碗里瞅了眼,“师父,也没见你省下一点汤啊?” 花雨剑佯怒,瞪她:“废话那么多,还不快去。” 花雨剑虽然每天对马霜痕耳提面命几句,伤害性远不及温赛飞一句“大头虾”。 马霜痕将没吃几口的鸡汤面和花雨剑的空碗叠了,一起端了扔茶水间。 花雨剑起身敲了敲蒙大利的椅背,居高临下道:“大利,记住哥一句话,以后不要在小马面前提1·26案。” 困惑的眼神不止蒙大利的,近处两三个同事也听见了。 花雨剑说:“也别问为什么,就当我这个做师父的拜托大家,谢了。” 那晚还是彭佩珊的她掏钥匙才摸到不属于自己的夹克,转头追出十来米,叫停温赛飞。 午夜,街巷悄然无声,连过路车辆也没有,封锁区似的,落针可闻。 夹克的衣襟刚敞开,露出圣诞红的连衣裙,她身后轰然巨震,一股强烈的气流将她推向温赛飞,直接将他扑翻在地。 温赛飞摔伤了左肩,左小腿给机车压着,痛晕了一瞬,耳鸣不止,她恰好跌进他怀里,没有明显外伤。 刚要爬起,第二声燃爆在耳旁,温赛飞挣扎着翻身,将她护在身下。 两颗脑袋都往同一个方向侧头。 属于彭佩珊的“珊庄”陷入一片火海,映红了半边天,周围充斥刺鼻的异味,空气渐渐变暖,草坪上霜的痕迹慢慢消失。 马霜痕端着两杯水,一路借过回到花雨剑身旁,递过水时,总感觉有一道冷冷的目光。 温赛飞还是早上那套行头,蓝白条纹裤穿出了个性,站在白板边开始案情汇报。 目前找到了朱子白最后出现在天眼里的画面,昨晚10点从奶茶店离开后,他路过地铁站,走向前方一截没有正式通车但已可通行的车道,消失在监控里。技术中队正在排查朱子白进入后两端路口所有通过的车辆。 和朱子白在奶茶店见面的是李绍星,所谓的同学实际是职高学长,21岁,创业多次均失败告终,所幸家里小富,及时填补窟窿,此后大钱不给,只供吃喝,当个阿斗养着。朱子白和李绍星经常一起打台球。 朱承育公司经营状况稳定良好,目前没有发现债主或仇家寻仇的迹象。 自早上发来人质姓名和生日,绑匪再无一点音讯,没催促筹集赎金,没指定具体交易时间和地点。 案子似陷入僵局。 温赛飞扫视众人,“各位还有什么疑问或补充?” 马霜痕一手捧着摊开的记事本,在两个字上打圈,轻轻叫了声师父。 对象? 花雨剑乍一看,以为她给今晚化妆侦查划重点,旋即回过味,示意她自个儿问,上午他俩负责在车道两旁的荒地搜查,人影没见着一个。 马霜痕抬起夹着笔的右手,吸引全场所有目光。 “我想请问,报案人朱承育离异多年,是否有交往对象?” 蒙大利所坐的角落传来窃窃笑意,有人不以为然,有人悄声说别浪费时间。 温赛飞盯住那片,将其杀得鸦雀无声,“大利,你们组负摸排责朱承育社会关系,你来回答。” 蒙大利在座位上开口,“朱承育说没有,一直跟儿子两个人生活。” 马霜痕:“意思是没有固定关系的对象,也就是俗话说的女朋友?” 蒙大利:“没有。” 马霜痕:“关系不固定的对象呢,情人有吗?” 蒙大利:“朱承育经常陪客户应酬,逢场作戏的关系应该是有的。” “应该?” 马霜痕和温赛飞异口同声,在揪关键词上达到空前默契,惹人注目。 蒙大利遭遇双倍质疑,又涨红了脸,“我们粗略排查过朱承育近一年的电子和银行流水,账目繁多,大多对公,特殊节日没有可疑的私人转账或消费记录。” 马霜痕追问:“现金交易?” 蒙大利隐忍已久,终于冒出一点嘲讽的苗头,“小师妹,这年头用现金的人不多了吧?” 马霜痕示意温赛飞:“谢谢,我的问题问完了。” 花雨剑悄悄说:“他警大,你公大,严格来说,你不算他的小师妹。” 马霜痕只能用眼神管管她师父。 温赛飞扬声:“大利,继续深挖朱承育的社会关系,感情纠葛在绑架案里并不罕见,排除也要有证据。其他人还有补充吗?” 蒙大利顿时蔫头蔫脑,赛过早上的大头虾。 会议室里的人如退潮散去,提前到商场踩点,花雨剑和蒙大利一块走人,马霜痕作为在场资历最浅的刑警,没人关心她的去向。 眼看温赛飞也要离开,马霜痕小跑追上去,“小飞哥,涛哥安排我跟你走呢。” 温赛飞目不斜视,“没人绑你腿。” 马霜痕乐津津嘀咕,“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温赛飞上下打量她一道,眼神如刀,停在她的下半|身,“穿这身去?” 马霜痕也低头,再平常不过的春秋警裤,乍一看黑裤黑鞋,在稍内行一点的人面前一秒穿帮,嗅出点体制内的味道,更别说标志性的短发。 小马挨了一鞭子,蹦得更起劲,嘴角压不住,忽地行了一个标准的警礼,“报告小飞哥,我立刻回家换,保证准时到现场。” 温赛飞隔空敲敲她巧丽的鼻尖,“从现在开始,忘掉自己是一个警察,别给我露马脚。” “……” 小马乖巧收手,不,收起“马脚”。 温赛飞不咸不淡问:“又打车回去?” 马霜痕试探:“小飞哥,如果你不介意再捎我一程?” 温赛飞:“车费呢,不是说扫给我?” 马霜痕喜滋滋跟上,“一会双倍给你,或者,我给你开车,小飞哥,你刚出院,该多歇歇。” “马屁精。” “……” 本来只是随口吐槽,温赛飞后知后觉有点微妙,毕竟她现在姓马不姓彭,贴切得令人尴尬。 她的名字总能有一个特别匹配的花名。 一路回到丰田旁边,温赛飞没有扔她一把车钥匙的势头,马霜痕问:“小飞哥,还是我开车吧?” 温赛飞握着车钥匙的右手颤了颤,不知道因公负伤后遗症,还是纯粹又想敲她。 “我担心我的钥匙。” “……” 好吧,马霜痕是有丢钥匙“前科”的人。 马霜痕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像以前坐温赛飞的警车一样。刚系上卡扣,她灵光一闪,略显为难,“小飞哥,我是不是不该坐副驾?” 温赛飞:“要不后备箱?” 马霜痕摊开说:“传说副驾是女朋友专座之类,我坐这,小飞嫂会不会有意见?” “你不说我都忘了……” 今天他温赛飞多了一个女朋友。 马霜痕摸索着要解安全带,“要不我还是坐你后面……” 温赛飞启动丰田,分神瞥她一眼,看陌生人似的,“以前没见过你这么啰嗦。” “以前我还小,现在长大懂事了。” 马霜痕脱口而出,很难说没有赌气成分,谁叫最后一次见面温赛飞就这么嫌弃她。 温赛飞顿了顿,专心开他的车,难得喃喃:“那么记仇。” 霎那的暧|昧带来成倍的沉默,押嫌犯都没这般紧绷。 手机及时响了一声消息提醒,马霜痕和温赛飞不约而同摸向口袋。 “是我的。”马霜痕的屏幕多了一条刚刚的通知,微信内置顶头像红气泡数字+1。 [韩弋:珊珊,起床了吗?我补了会觉,想到晚上跟你一起吃饭就睡不着了。] 马霜痕上滑一截,补完所有新消息。韩弋今早上完夜班还想顺便给她送早餐,又怕吵醒她,又怕挂门口凉了。 她习惯性点语音,“今天加班去不了,改天吧。” “男朋友?”温赛飞冷不丁问。 马霜痕调成免打扰模式,“嗯,他就在市一医院,今年研一。” 温赛飞左手随意搁在蓝白条纹病号裤上,“还以为跟我一样……” 人家的对象如假包换,领导给他发的对象就是空头支票。 马霜痕莞尔,“小飞哥,你这身装备也得换吧?” “路上随便找家商场,”温赛飞话锋一转,“你带家里钥匙没?” 马霜痕拍了一遍冲锋衣的所有口袋,除了一包纸巾,没拍出个名堂。 她镇定道:“正好我也想去商场。” 行头焕然一新,摘去警察与病号标签,马霜痕和温赛飞看起来只是一对颜值出众的年轻男女。温赛飞又恢复成马霜痕记忆中的人模人样,只是多了两年的沉淀,成熟里透着几丝疏离。而马霜痕还欠他一件夹克。 那个霜冻之夜,温赛飞拨通了从警生涯的第一个报警电话,挺着耳鸣描述情况。马霜痕身上的夹克布满泥污和涕泪,失去清洗的意义。后来温赛飞没提醒她还,她也淡忘了一段时间。 晚间6点,锦泰城人流渐多,各哨点警力就位。 朱承育推着一只26寸的行李箱,徘徊在中心广场边,双眼无神,焦灼地等电话。 花雨剑挤不下保洁衣服,临时跟蒙大利调换角色,挂上红围裙成了促销,一手托盘,一手举着插小蛋糕的牙签,频频向众人吆喝。唤了好几声没人接他的牙签,花雨剑便偷偷塞自己嘴里。 尚涛在耳机里厉声道:“捞剑,注意形象。” 花雨剑含着蛋糕口齿不清,“补充能量。” 蒙大利气质瞬间掉了几个档次,弯腰在扶梯口擦扶手,不着痕迹打量路人,顺道剜了眼猪队友。 马霜痕和温赛飞之间有一人宽,时而让没眼力劲的路人穿插而过,人流再急一点,加上拐弯,差点冲散。都是马霜痕小跑追上,温赛飞从没等人的觉悟。 尚涛提醒:“小马,挨紧点你的小飞哥,你俩不熟吗?” 马霜痕摸摸震痛的耳朵,只好向温赛飞挪近一步,不料他开窍了,同时而动,彼此像迫不及待撞一起,目光均带着困惑和少许埋怨。 马霜痕不轻不重揪住温赛飞右手肘附近,打算掣肘他似的。 头顶飘下一句淡嘲:“你跟男朋友逛街也这样?” 马霜痕手里衣服给抽走,正斟酌改哪下手时,右肩压下一点重量,搭上了他的右手腕。他虎口那道疤像一只紧闭的眼睛,默默注视她。 “一会有情况就拍肩,”温赛飞示范道,“拍两下,有情况要注意;用力握,准备行动;手松开,马上跟我跑。懂了吗?” 马霜痕右肩上的力道变化不断,温赛飞的手再度轻搭回来。她点头,右手上勾,自然点两下他的手背,偏头望住他,“这样表示我听到了。” 四目相交,均是一愣。他们举止亲昵,各戴着一只耳机,像情侣分享音乐似的,路人看来毫无破绽。 明明读警校时跟其他男警赤手空拳肉搏,可以建立交付性命的信任,马霜痕向来不拘小节,这一瞬竟有些不自在。 4、第 4 章 “时间。” 马霜痕抬起左手理理罩住标志短发的毛线帽,手表屏幕设置常亮,温赛飞只要稍垂眼就能读数。 19:35。 默契并不是一蹴而就,他俩也磨合了一小会。 朱承育不知第几次掏出手帕擦汗,大冬天里举止异常。 温赛飞的手还搭在马霜痕肩膀,安安分分,忽然,马霜痕毫无预兆点了他两下。 “小飞哥,我的8点钟方向,墨绿外套女人,一直看我们。” 温赛飞偏头打量,墨绿外套女人演技拙劣地掏出手机,举起手机大半张脸,拍悬在中心广场上方的巨大气球“炸弹”。 “没事,安全。” 马霜痕莫名觉得温赛飞敷衍,趁他不备探头要正面确认,他偏偏不着痕迹挡住,更坐实了嫌疑。 温赛飞只能招了,“我妈。” “……” 那股不自在感如百蚁挠心,马霜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跟早恋被抓似的。 所幸母子连心,他们似乎达成某种眼神约定,阿姨旋即转身离开。 温赛飞一本正经:“时间。” 马霜痕扯扯嘴角,“你3分钟前刚问过。” 温赛飞:“……”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人流摩肩接踵,汇集到中心广场,头顶楼层栏杆上同样围起人墙。 路人借借让让,马霜痕几乎给撞到温赛飞怀里,哪怕他们只停留在最外围。 朱承育紧握着拉杆,一直在他们三四米之外。 主持人巴拉巴拉说了一通,一片乌泱泱的脑袋开始疯狂倒计时。 十,九,八—— 成百上千只手举起,随着节奏摇晃,乍一看便如丧尸出城。 七,六,五,四—— 一身黄色的外卖小哥拎着外卖,骂骂咧咧人多出不去。 三,二,一—— 朱承育颤颤巍巍低头看手机,没有来电。 温赛飞轻拍两下马霜痕肩膀,她立刻回应两下,手没及时放下,虚虚搭在他手背。 朱承育拨下绑匪的号码,今早查明此号号主半年前已离世,没有及时注销。 “您好,您所拔打的号码已关机。” 温赛飞用力握着马霜痕的肩膀,她的指尖搭在他的手背,回应同样的力度,忽略前头的不自在,好像配合多次一般,默契浑然天成。 零—— 兜住3999只气球的网袋豁开一道口,红黄两色气球从天而降,落向广场上成簇高伸的手掌,如油锅撒盐,一派沸腾。 中心广场一片混乱,二楼及以上楼层栏杆边围观的每一个人都俯视一楼,飘荡的气球阻碍视线,很难锁定可以面孔。同样,一楼仰头的人不计其数,警方向上搜寻的目光同样隐蔽其中。 “还没来电话?”马霜痕忍不住自个儿看时间。 “急不来。”话虽如此,温赛飞眉头早拧在一起。 这是放鸽子? 热闹逐渐平息,温赛飞的右手重新回到裤兜,挨着栏杆,马霜痕跟他隔了一人宽,抱臂低头打了一个哈欠。 朱承育已经放倒行李箱,枯坐干等。 按以往办案经验,交易赎金时绑匪会一再临时更换地点,甚至可以重新协商赎金。 夜晚过半,10点后商铺陆续打烊,只有电影的午夜场还在营业,数小时的蹲守一无所获,绑匪方可能发生了一些不可控的事情,人质凶多吉少。 回到大队,专案组重聚会议室,重新梳理线索。 蒙大利组就朱承育的社会关系反馈回新线索,据朱承育秘书反应,其老板经常到一家水色他乡的商务ktv消费,经常点一个叫庞秋怡的陪酒小姐,因为一直用现金消费,从来没在账单上留下记录。 蒙大利把片警从营销经理——也就是所谓的鸡头——那里的高p照片贴到白板上,“优点”非常“突出”。 朱承育后来尴尬承认,说庞秋怡做皮肉生意,他怕哪天落网倒查到他头上,一直都用现金,他从来没带回过家里,没让朱子白知道,毕竟不算光彩,所以觉得跟绑架案没关系就没提。 蒙大利一脸发现重要情报的亢奋,“庞秋怡有个亲哥在水色他乡当保安,叫庞东洋,今天一直旷工,联系不上。庞东洋经常去澳门豪赌,欠了不少钱,他妹妹一直在帮他填窟窿。片警查到庞东洋推荐来消费的客人里有朱子白和李绍星的号码。” 马霜痕瞠目结舌,悄声跟花雨剑吐槽,“朱子白才18岁吧?” 花雨剑见多识广,既无惊讶,也无嘲讽,“十八岁成人礼,懂不?” “这样重要的线索第一次调查时为什么会遗漏?”尚涛凝重道,“让李绍星再来一趟。” 温赛飞立刻拨打李绍星的号码,果不其然,关机了。 尚涛立刻上报,将庞东洋和李绍星被锁定成朱子白绑架案嫌犯,立刻进行全城搜捕。他宣布今晚蹲守锦泰城的人马暂时下班休息,其余空闲警力补上。 花雨剑给马霜痕比了大拇哥,“我徒弟真赞。” 马霜痕极度缺觉,两眼昏花,除了体力尚可撑住,没想出自己哪里闪光。 花雨剑悄悄说:“要不是你追问朱承育的男女问题,这案子哪来峰回路转。” 马霜痕耸耸肩,无所谓道:“我原以为是情仇,结果好像不对,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我觉得大家应该都想到了,只是懒得说。” “办案可不能懒,再无聊的疑点都可能成为转折点。蒙大利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耗子是你打死的,他躺平当了一回猫。” 花雨剑亲切地拍拍她右肩,“保持初心,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刑警。” “嘿嘿,名师出高徒。” 师慈徒孝的画面落幕,马霜痕拍拍自己右肩,体会一把,果然师父和自己拍肩只有肉动,没有心动。 马霜痕没有申请宿舍,准备打车回家眯一会。刚出到大院,围墙边的丰田大灯闪了闪,眨眼似的。 不,说抛媚眼也不为过。 小马嘚嘚嘚奔过去。 “小飞哥,我的鞋裤还在你的尾箱。” 温赛飞没着急开尾箱,“你怎么回去?” 当他问出跟六年前一样的问题,马霜痕就知晓了答案。有些默契跟回忆一样,属于他们的秘密。 她绕到副驾,拉开车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小飞哥,你也不住宿舍吗?” 时近凌晨两点,大抵也熬累了,温赛飞卸下防线,有点掏心窝的感慨,“宿舍跟病房一样,能不住就不住。” 马霜痕打量一眼,“你伤在哪,住院多久了?” “肚皮。”温赛飞省略道,这会又不掏心窝了。 马霜痕:“那可得缝好,省得吃饭漏了。” 温赛飞笑了声,应该算重逢后他对她第一个普通意义的笑,没调侃没嫌弃,带着点友情式的松弛。 不知乏了,还是享受一时的沉默,安静中车厢似又萌发不属于友情的东西。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他们比当年多了一种避而不谈的默契。 “介意我抽根烟吗?”温赛飞忽然问,“有点困。” “这是你的车。”马霜痕有点无奈。 “客气一下。” “嗤。” 马霜痕慵懒地往窗框支着脑袋,“要我说介意呢?” “没听见。”温赛飞趁着红绿灯,从扶手箱掏烟盒和火机,咬烟、拢火、点燃,一气呵成,开窗往外徐徐一叹。 马霜痕笑,“不闯红灯了?” 温赛飞缓冲似的,慢慢悠悠吸一口,才说:“你驾照分给我用啊?” “一分一千,熟人九折。” 温赛飞的笑将烟雾揉成可爱的形状。 夜间车道通畅,青松苑近在眼前。 马霜痕从尾箱拎了她的鞋裤,忽然弯腰凑到驾驶座窗前,“小飞哥,大头虾的表现也不算太糟糕吧?” 她的心理有点奇怪,花雨剑的夸赞她不当回事,非要到这个人面前请赏。 “还行,”温赛飞大发善心似的,没损她,“比你那个忘记拔掉钥匙被偷车的师父好点。” 生活可以不拘小节,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 “就当你是夸我了。”马霜痕笑着拜拜,转身踢踏脚步,甩着袋子哼着歌。 温赛飞多看了一会。 也就走出不到十米,马霜痕突然跑回来。 他叹气,“又落下什么了,大头虾?” “今早走得急,钥匙落在家里,连个开门的人都没有……” 马霜痕皱皱鼻子,拧不紧那股酸涩感。 温赛飞刚想问她要不要去酒店开间房,她摸摸鼻尖,自我消化了情绪,多余地叫了一声小飞哥。 “嗯。”他在听。 马霜痕本想问他有没有开锁的微信,大晚上老破小物业服务可能跟不上,还得他这个行家推荐。忽地想起他花名的典故,脑子一拐,问出口:“小飞哥,你会开锁吗?” 5、第 5 章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步梯房一梯两户,温赛飞跟马霜痕爬上四楼,短短一天,防盗门窗格又塞满了各种传单,菜单、医保提现、祖传神药等等,马霜痕一把抽过卷成筒,临时塞进装鞋裤的袋子。 温赛飞眼神评估老式门锁,“你男朋友不能过来开门?” 马霜痕担忧,“是不是这种锁太难开?” 温赛飞换个问法,“你男朋友没有备用钥匙?” 马霜痕迷糊:“他为什么有备用钥匙?” 驴唇不对马嘴,全无默契。 温赛飞单刀直入,“你一个人住?” 马霜痕点头,“以前小学住这里,离学校比较近。” 以彭家以前的财力,在海城任何一处置业都不是大问题。 温赛飞眼神点了下马霜痕的鬓边,“发夹给我,两个。” 马霜痕别的是最简单的黑色一字夹,全给盖在毛线帽里,温赛飞不说她都忘了。 两个发夹差不多掰直,在铁门上拗出短短的弯钩尖尖,温赛飞单膝跪着,一上一下插进锁眼里捣弄。 一道强光亮起,闪瞎他双眼,是马霜痕在旁贴心打手机电筒,背光处双目炯炯。 温赛飞顿住,“想偷师?” 马霜痕的脸超过他们理智时的最短距离,呼吸咫尺可闻,兰香淡淡袅袅。 “学习学习,万一以后还要开,小飞哥,你能不能教教我?”口吻单纯而认真。 温赛飞:“关了。” 马霜痕:“不用照着?” 温赛飞:“你看谁这样开门还打灯?” 马霜痕噗嗤一笑,听令关灯,“小飞哥,幸好你是盟友,不是敌手,不然也太可怕了。” 温赛飞毫不介意道:“碰上我这样的,你一个月都别想回家。” 走廊灯昏淡,掩盖了他们部分表情,马霜痕也不敢开太久电筒,温赛飞的侧脸比丰田后视镜里来得更为清晰与立体,尤其占据主体地位的鼻子,曲线优越,尤为夺睛,就算单纯欣赏,没人舍得不看第二眼。 温赛飞两根铁签掏弄着,马霜痕听安排当副手,不断试着拧把手,动静不算大,但足以给失眠的人多添几分烦躁。 没多一会儿,吱呀一声,门开了。 是对门的。 青松苑的老街坊七七八八搬走了,房子大多租给外地求医的病人家属,通常几家合租一户分摊租金。 陌生大叔胡子拉碴,披着棉衣,隔着防盗门,用带着外地口音的普通话骂:“大晚上你们干啥子,再吵我报警了?” 骂完直接甩门,震天一响久久不息,两位警官面面相觑。 “别管他。”温赛飞继续捣弄。 马霜痕忍俊不禁,“万一片警真上门……” 温赛飞冷不丁扔出两个字,“时间。” 马霜痕的工作魂附体,马上读表,“2点35分。” “一会你看他们出警及不及时。” 温赛飞的一本正经有种苦中作乐的诙谐感,实属抗疲劳良药。 话毕,咔的一声,马霜痕拧动了把手,“小飞哥,开了?!你是真的神!” 温赛飞松一口气起身,拔.出两根废发夹,脚卡着门缝,免得一不小心前功尽弃。 “这种老式锁防君子不防小人,最好换个指纹锁,别又成大头虾。” 马霜痕灵醒拿走他手中垃圾,“回头一定换。” 里层门没锁,往里开,小厅布置一目了然,比起宿舍更像客栈。 可能她还有其他落脚点,温赛飞不作多想,“走了。” 马霜痕笑嘻嘻摇手,“谢谢小飞哥,我就说你是一个好警察,改天赏脸让我请你吃饭啊。” 又吃了一张好人卡的温赛飞慢悠悠下楼梯,转了弯没听见大头虾的声音,才提了点速。 再过两三个小时,各家厨房会传来各种声响,剁菜,高压锅呲呲冒气,或者不小心打碎了碗。 马霜痕失眠时经常偷听,想象别人有奔头的生活,她无所事事,好像一个孤独的异类,就像此刻本该在阳台收衣服,却往下张望。 移动的黑影伴随星点亮光,温赛飞在处理手机上的事。 马霜痕的手机旋即亮起,屏幕显示safari的语音电话,头像也是浏览器图标。 温赛飞的口吻异常凝重,半点没有逮捕嫌犯的惊喜,“李绍星落网了。” 朱子白绑架案案发第二日,凌晨2点45分,全城协查通告发出近4小时,李绍星在海城唯一一个24小时通关口岸落网。 连夜赶着出境,说明绑架案出现不可逆的升级,人质凶多吉少。 口岸派出所民警惯例问,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李绍星不愧为阿斗转世,没见过大场面,立刻招了,“人不是我绑的,也不是我杀的。” 温赛飞载着马霜痕直奔口岸派出所领人,绑架案升级成命案,他们像注入一剂肾上腺素,睡意烟消云散。 据李绍星称,绑架案是朱子白自导自演,目的就是哄他老子给钱。 此话一出,在场没一个警察相信。 温赛飞冷冷嘲讽,“你的意思是他自己杀了自己?” 李绍星说:“庞东洋杀的朱子白。” 温赛飞凶巴巴问:“既然你说绑架案不是你做的,人不是你杀的,你连夜跑什么跑?” 李绍星嗫嚅,难以跟绑架嫌犯联系到一起,“人死了谁不怕啊?” 花雨剑唱白脸,“别哭啊,好好说说,你、朱子白、朱东洋怎么认识的?” 昔日搭档的双簧起效,李绍星倒豆子般敞开来说。 李绍星打台球认识的朱子白,两人家境相仿,臭味相投,很快玩到一块。朱子白18岁生日,李绍星在水色他乡为他庆生,从此打开新世纪大门,纵|情声色,欲壑难填。短短三个月,肾没虚,钱包先虚了,败光多年的压岁钱。 朱子白没有戒断能力,也根本不想戒。网贷只是拆东墙补西墙,终归不长久。 于是朱子白想跟李绍星合伙开台球店,包赚的。 花雨剑问:“台球店能挣几个钱啊?” “正经台球店当然挣不了几个钱,都不够玩几次水色他乡。要是加上助教服务那就不一样了。”李绍星这位创业败将说得头头是道,台球助教就是小姐的变体,嫖客穷了也想当鸡头,割其他嫖客的白菜。 朱子白和李绍星每次去水色他乡都是庞东洋接待,他生得人高马大,既是保安也是半个鸡头。庞东洋赌债缠身,想着早日翻身,一听台球店的创业策划也跃跃欲试。他投不了资金,可以投资源,他可以介绍小姐过来兼职,从中收取一点回扣。 台球店一事,朱承育当然一口拒绝,让朱子白好好读书,横竖考个大专,考不上就买个野鸡大学读一读。当爹的知道儿子尿性,多在学校关几年,社会大染缸能晚浸染几年就几年。 朱子白走投无路,冒出绑架自己勒索老爹的馊主意,而且说他爹有囤现金的习惯,家里起码藏了200万,应该会痛快给钱,不会报警,毕竟当爹的经常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温赛飞提醒,“听起来,开台球店是朱子白的主意,绑架自己也是朱子白的主意,你在这案子里面到底干了什么?” 李绍星哀嚎,“我就是什么也没干啊!” 温赛飞冷笑,“挺无辜啊,我们抓错人了,是吧?” 李绍星嘴角战栗,继续编故事。 案发前一晚,朱子白和李绍星在奶茶店分开后,自己走向那段没有监控的车道,没有借助任何交通工具,翻过护栏,从荒地绕到外面车道,再搭上庞东洋的二手五菱宏光。 当晚下雨,冲掉荒地里本就不明显的痕迹,由是马霜痕和花雨剑搜寻一遍一无所获。 “之后的事我没参与,就不清楚了。” 李绍星蔫头蔫脑,“我只负责呆在家里,看你们会不会找上门。要是朱子白他爹报警,就赶紧停止计划,让朱子白好好跟他爸认个错。” 在场警察听了气不打一处出,花雨剑的白脸也唱不下去,“你脖子上挂的是地球还是脑袋,含水量那么高,你以为不用蹲监,只是认个错的事?” 按李绍星的说法,他跟庞东洋汇报警察上门一事没多久,便收到庞东洋回电。 “出大事了,朱子白没了。” 李绍星还问,朱子白没了什么意思。 庞东洋说,就是没了,赶紧跑吧。 然后李绍星赶紧收拾东西跑路。 温赛飞立刻问:“庞东洋什么时候给你电话,上午还是下午?” 李绍星犹豫,“下午。” 温赛飞立刻拆穿他的逻辑漏洞,“我们的同事早上9点找你,你说‘没多久’庞东洋回电说朱子白没了,早上9点到下午这段时间叫‘没多久’?” 李绍星想挠脑袋,两手铐在桌板,低头都费劲,尴尬又烦躁,“我有点忘了。” “就算庞东洋下午6点才回电,”温赛飞继续说,“晚上6小时加凌晨3小时,起码9个小时的时间,你干什么去了,我看你带的行李也不多。” 李绍星扯扯嘴角,“总要跟家人和亲朋好友告个别。” 温赛飞:“以前很难见到了,再办几桌酒席,隆重欢送一下。” 李绍星:“……” 温赛飞简要跟尚涛总结,“李绍星明显在撒谎,先晾他一晾,领回队里继续审,目前要尽快找到另外两个人。朱承育那边——” 尚涛拍拍温赛飞的肩,“朱承育和上面我来对接,你把剩下的事做好。” 温赛飞办理移交手续时,李绍星双手捂脸,懊恼咬牙,“海城跟港岛就隔了一条河,早知道我就游过去了,通什么关啊!” 是的,每一个嫌犯落网时,都懊悔不够谨慎才被抓,而不是做了错事。 李绍星想抽自己的榆木脑袋,玫瑰金铐着,双手联动,模样滑稽。 口岸派出所的民警骂道:“你还想游过去,电影看多了衰仔,当我们海警混饭吃的啊?” 李绍星又吸鼻子,“其实我本来想早上再走,早高峰跨境通勤的、跨境学童那么多,浑水摸鱼就过去了吧。” 后脚赶来的花雨剑按了他一脑袋,“我可谢谢你了,被窝没睡热就过来给你加班。” 回程蒙大利开车,马霜痕还是坐副驾,温赛飞和花雨剑这对老搭档依旧一左一右将嫌犯夹在后座。 花雨剑当嫌犯不存在,闲聊:“小飞哥,刚从哪赶过来,也没怎么休息吧?” 温赛飞捏捏眼角,“刚到小区就收到电话,相当于兜风一圈。” 还兼职开锁义工。 马霜痕从后视镜偷瞥他一眼,心有灵犀,四目相交,她跟嫌犯似的,立刻转开眼。 “我不也是,刚梦到跟美女兜风,就被这衰仔吵醒了。” 花雨剑骂骂咧咧给了李绍星一肘子。 讯问李绍星的同时,对庞秋怡的询问也在进行。庞秋怡皮肉生意干久了一身老茧油盐不进,上岗前水色他乡已经培训到位,教导服务客人的同时,也教怎么应对警察盘查。对朱承育,她承认普通男女关系;对亲哥庞东洋,一问三不知。 “我才不关心他去了哪,天天找我要钱赌,他要是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开心还来不及。” “小飞哥,就那样让她走了吗?” 马霜痕在茶水间“偶遇”临窗抽烟的温赛飞,斗胆开口。 专案组里她实属小虾米,如果不是背后有花雨剑撑着,又是温赛飞的临时搭档,本没什么存在感。 温赛飞不知想考验她的业务水平,还是纯粹懒得回答,反问:“你怎么看?” 马霜痕像个好学生一样有问有答,“水色他乡的经营内容比较敏感,我们已经往店里找了两次人,他们如果真藏着秘密,早该‘醒’了,哪怕再把人请来喝茶,恐怕很难再问出想要的东西。” 温赛飞不置可否。 “那朱子白呢?” 马霜痕:“警方办案讲究证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温赛飞听了一笑,“我问你看法,不是叫你开记者发布会。” 马霜痕还是不敢托大,“我觉得,他遇到大麻烦了。” “刑警办案不能靠直觉,但刑警要有刑警的直觉。” 温赛飞往烟灰缸掐了烟头,“叫你师父来四楼会议室开会。” 马霜痕屁颠颠跟上几步,喜道:“小飞哥,你是说我已经具备一个刑警的直觉了吗?” 温赛飞瞥她一眼,像在说“你可真能想”。 刚被夸完不久,马霜痕又闹了一个乌龙。她只把花雨剑叫四楼,自己没上,只得花雨剑反过来召唤她,师徒俩都是糊涂蛋。 “我以为大佬开会,轮不到我这种小虾米。”马霜痕讪讪落座,是的,这回有座位了,也差不多是大佬,人就没几个。 温赛飞作开场白,“朱子白绑架案的另一嫌犯庞东洋,根据交警天眼反馈回来的线索,昨天下午1点已离开海城,目前行踪不明。 “庞东洋说得好听是保安,出了水色他乡,就是一烂仔。一个烂仔通常罩着至少一个小姐,反过来说,小姐想在这一行立足,必须找到一个烂仔当靠山。庞秋怡突然失去庇护,不可能像她嘴上说的不在意,她大可能会私下联系庞东洋,让他安排其他人来接替靠山的位置。” 尚涛首肯道:“现在暂时不清楚庞秋怡在绑架案中的参与程度,除了天眼追踪,还需要蹲点盯着庞秋怡。” 花雨剑预想到没日没夜的盯梢,提前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尚涛继续说:“以水色他乡为分界线,分为内外两个监视小组。捞剑和大利一组,庞秋怡离开水色他乡后,由你们负责盯梢。” “明白。”花雨剑点头如瞌睡,习以为常的领导对其很放心。 蒙大利欲言又止。 尚涛:“水色他乡内部环境复杂,贴身跟踪风险大,任务比较重大,也比较特殊。庞秋怡进入水色他乡之后,包括在上班和宿舍休息,小马,你听你的小飞哥安排。” 马霜痕双眼瞪得圆溜,不可思议看向温赛飞,这就是她必须出席的原因? 温赛飞没像上次一样当面嫌弃,不知是不是有了甩不掉她就放弃挣扎的觉悟。 蒙大利高抬手发言,“涛哥,水色他乡不是一般的娱乐场所,小马一个女孩子在里面比较危险,也许我跟小飞哥一起去比较合适。” 马霜痕也当仁不让,立刻反驳:“大利哥,我不仅是女的,还是个警察。涛哥和小飞哥觉得我可以,我也不想辜负他们的信任。” 尚涛说:“大利,这次目标对象是女性,还真的我们女同志上比较合适。” 马霜痕猛点头。 温赛飞依旧一副嫌弃的口吻,“知道要你干什么吗,问都不问就要去,别人卖了都不知道。” 蒙大利一个一杠二的刑警,被一个一杠一都没有的新警当中反驳,面子哪里挂得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尤其温赛飞变相护犊,蒙大利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马霜痕就当温赛飞放屁,“保安,收银,酒保,甚至当保洁扫厕所等等,什么都行,我的就业面很广,总不会让我去陪酒吧?” 尚涛似笑非笑,“小马,又让你去当小飞哥的女朋友行吗?” 6、第 6 章 马霜痕被安排去水色他乡应聘公主,包房内的服务员,而陪酒小姐叫公关。有些场子的公主就指陪酒小姐,水色他乡特地做了区分的,直接体现在招聘启事上。公主月薪五六千,公关五位数起步。 温赛飞去应聘保安,说白了就是打手。风月场灯红酒绿,鱼龙混杂,人人在酒精下变身恶魔,经常会出现各种摩擦和事故。 花雨剑像刑警大队的算命先生,给他们起了假名,唐冰龙和冯小南。 单位在盐山区龙口南路,盐山的反面是糖水,姓氏取唐和水。水姓相对罕见,所以小马趟浑水就成了冯。 “冰是温的反面。”花雨剑说。 “不是凉吗?”马霜痕下意识说。 “肯定不能凉,你们要平安归队。” 多亏花雨剑一番注解,两个抽象的名字多了意义,也有了感情。 花雨剑说是证婚人也没错,马霜痕和温赛飞这一回扮的还是情侣,休整准备一天,明晚出发。 温赛飞回市一医院办理出院手续,顺便到护理部主任办公室坐一坐。 “哟,今天吹的什么风把我们的小飞哥吹来了?”柳英眉回到办公室,就看到她的办公椅被鸠占鹊巢。 温赛飞支着长腿转了半圈,起身让位,把他妈让进来,“顺道来跟柳主任汇报一声,未来一个月可能回不了家。” 柳英眉习以为常,工作狂都是遗传病,从来劝不住,“你可是刚出院,悠着点儿。” 温赛飞:“又不是打打杀杀。” 柳英眉低头从眼镜上方瞧他,哪个护士看到这个眼神都会瑟缩。 “下次回家两个人还是三个人?” 温赛飞告饶道:“那晚的是同事,盯梢打掩护。” 柳英眉:“哪天啊,我就怕看错。” 温赛飞自忖越描越黑,索性闭嘴。 柳英眉兴致不减,“他们说小飞哥有女朋友,我还不信,我说是我认识的小飞哥吗?我们一个护士长说,就是你的儿子小飞哥。我说是就好咯,铁树开花都比他快,等他结婚我就退休帮他带孩子。那些小护士一听凶巴巴的柳主任终于要退休了,一个个偷着乐呢。” 当上刑警的这些年,温赛飞为了破案把人生大事都耽误了,都有风传不破嘉禾路的杀人焚尸案他就不谈恋爱,虽然有夸张的成分,当母亲的哪坐得住。柳英眉好不容易听到八卦,铁定要逮住机会,该打听打听,该催促催促。 “那要对不住她们,苦日子还得继续熬。” 温赛飞并无歉意。 柳英眉试探,“那晚我看个头起码有一米七,是技术中队的陈法医?” 温赛飞随口纠正,“比忠钰还高一点。” 办公室安静几秒,柳英眉忽然笑吟吟扶正眼镜,“个头和样貌都长得挺好。” 堂堂重案队中队长马失前蹄,后知后觉着了他母亲的道,又不是真女友,瞎解释什么。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温赛飞拿她没办法,谁叫柳女士在单位和家里都是霸王,“别人有对象,就在你们医院。流言止于智者。” 柳英眉扯过一张打印废纸,按开蓝黑笔,准备做笔记似的,“哪个科室的,叫什么名字?” 温赛飞把出院资料的文件袋扔她桌面,“帮我带回家,走了。” “男未婚女未嫁,事在人为啊小飞哥。” 柳英眉掏出手机,准备发动她的八卦网络打听哪个男医生的对象跟她儿子同一个单位。 - 温赛飞和马霜痕定位是外来务工的小情侣,全身上下换了相对廉价的行头——马霜痕像换了一个头,接了一头大波浪假发,妆容多了几分艳俗,少了几分清丽,还不如不化。 温赛飞打量她就一个意思:至于吗。 马霜痕扑闪着浓厚的假睫毛,能赶苍蝇似的,“我怕他们抓我去陪酒。” 温赛飞嫌弃地揪掉袖口的一根线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你在夸我漂亮吗?” 马霜痕大抵从小被夸到大,对自己的美貌一向不谦虚。 温赛飞避而不答,“要是他们真的抓你去陪酒,你怎么办?” 马霜痕笑嘻嘻,“帅哥的话,可以考虑一下。” “哎哟——”马霜痕表情瞬息万变,胳膊给扯了一下,虽然隔着外套,教训力度并不小。 温赛飞目光犀利,第一次在她面前摆出领导的样子。 马霜痕识趣收敛,“小飞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做背叛组织的事。” 温赛飞满意了,按下这茬,又有了新的计较,“你刚才叫我什么?” 马霜痕拉拉毛线帽,遮住大头虾的红耳朵,“唔,你不是小飞哥,你是——” 唐冰龙,还没正式投入使用的名字没有实感,总归有点拗口。 温赛飞像个面无表情的面试官,“我是谁?” “男朋友,”马霜痕择了一个安全而笼统的答案,“冯小南的男朋友。” 气氛莫名微妙,她的找补火上添油,每一次非特殊场合的强调,马霜痕和温赛飞好像把恋爱谈成了一半。 马霜痕只好反将一军,“别光说我,万一富婆找你陪酒呢?” 温赛飞好像真思考了一秒,“我妈又不喝酒。” “……” 马霜痕铩羽而归。 冯小南的身份证递出去,鸡头的目光在马霜痕和证件间来回,语气很诚恳,“妹子,这年头证件照拍得漂亮才是真美女。你这条件当公主可惜了,累死累活才五六千死工资。听哥一句劝,去当公关吧,一个月一万打底,运气好了当富太太一辈子不愁吃喝,运气一般一年就能在老家建一幢小别墅。当公主一年才挣到公关一个月的钱。” “不行,”马霜痕认真摇头,“我男朋友知道会打断我的腿。” 鸡头不以为然,“这还不简单,咱们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他只是你的男朋友,又不是你老公。再说,我们这里有老公的公关可不是没有。” “她们老公不在店里,当然不知道。我老公,不是,我男朋友就在水色他乡,保安队那边的。” 马霜痕磕绊着完成任务一,在水色他乡公开冯小南和唐冰龙的关系。 鸡头撞了南墙,暂时搁置,“妹子,哪天你想通了随时来找哥,只要有哥在,准保你上房率杠杠的。” 这一行本质也是商品销售,不过卖的是擦边服务。没人订房的公关就跟冷宫妃子似的,换不来经济效益,迟早被淘汰。公主类似。 “如果能跟气氛比较嗨的房,说不定哪天我就开窍了。希望经理多多安排呀。”马霜痕指缝夹着几张折叠的红爷爷,夹着嗓音,要跟鸡头握手。 鸡头挤眉弄眼一笑,握手顺走了现金,“合作愉快,我就喜欢你这样有上进心的妹子。” 营业时间的关系,水色他乡给员工提供了集体宿舍,跟场子同一栋楼,再楼上便是酒店,方便客人升级服务。宿舍有专人打扫清理,公关因喝酒住单人间,其他人多人一间。 马霜痕分到八人间,环境比一般大学宿舍稍差。 她简单收拾行李时,有个室友搭话,“听说你男朋友也在这当保安?” 娱乐场所最不缺八卦,和同事苟且,和客人勾搭,灯红酒绿的阴湿之地,成为谣言的最佳温床。 “是啊,”马霜痕可以比她更自来熟,“你见过他了吗,叫唐冰龙。” “还没,听说挺帅的。” 马霜痕故作谦虚,“还行,看多了就那样。” 室友啧啧两声,“你们结婚了吗,转正后已婚的可以申请一起住单间。” 马霜痕的屁话信手拈来,“攒够钱就回老家结。” 室友:“你们在外面还租房吗?” 马霜痕奇了,“这不是有地方住吗?” “你们岂不是每个月要花一笔钱在酒店上?” 能在娱乐场所立足的果然不是普通人,就连普通服务员,一晚上看到的光怪陆离比普通人一辈子还要丰富。男女之事在他们眼里跟点外卖一样简单,没必要隐晦与忌讳。 其他路过的室友也笑了笑,见怪不怪,没有大学寝室谈论恋爱话题一般兴奋。 马霜痕入乡随俗,胡诌道:“这不挺好,每次都有新鲜感。” 她的屁话对味了,几个室友哈哈大笑,人际距离瞬间缩小。 夜色渐浓,水色他乡即将营业。 马霜痕扎起临时大波浪,换上正儿八经的衬衫西裤。刚出宿舍,传说中的男朋友迎面而来。她愣了愣,刚才屁话里的男主角突然有了实体,像背后嚼舌根被抓包,有点尴尬。 温赛飞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难得关切,无声问:怎么了? 马霜痕摇头,低声说走吧。 “冯小南。”前头搭话的室友们匆匆路过,回头打量一眼男主角,不等马霜痕反应,又嘻嘻走了。 “别人在叫你。”温赛飞怕她状况外,提醒一句。 “别人在看你。”马霜痕揶揄坏笑,手肘轻轻怼了下他胳膊。 温赛飞不为所动,仍是冷着脸,对时而迷糊的小师妹不太放心,“做事谨慎一点,有什么事呼我。” 水色他乡的包厢名字取自词牌名,按消费等级分为三等,划分规则简单粗暴,词牌名字数越多,等级越高,比如瑶花<虞美人<水调歌头。 马霜痕暂时分到一间“双双燕”,跟着一位“老公主”学习。庞秋怡也属于这一档的公关,25岁的年龄在社会上仍属年轻,在夜场已经走下坡路,多年熬夜和酒精摧残,跑再多美容院和整形医院都难以补救。 晚上不到十点,客人从其他饭局出来,来水色他乡赶第二场。客人为男客居多,充斥着酒气、烟味和脏话,双眼迸发猎色的兴奋。女客少之又少,来的也大多是作陪的秘书,安排好一切就离场,免得影响男人纵情。 灯光昏暗,旋律摇曳,马霜痕她们迎来一个四人组的客人。 这一组四眼没有土老板一样腰圆肚凸,没有吆三喝四,斯斯文文一看就是高学历。年龄在25岁到35岁之间,要不刚出社会来见识灯红酒绿,要不厌倦婚姻出来找乐子。老嫖虫带动小嫖虫,秘密互相掩护,风俗代代相传。 队尾最年轻的男人最为拘束,耷拉脑袋,不敢打量,偶尔张望的一两眼不掩好奇又满是闪烁。不知喝蔫了还是太紧张,竟然没认出领他们进包厢的马霜痕。 卧底第一天,马霜痕五味杂陈。 嫌犯没逮到,先逮到自家对象。 客人入座,公主开始端果盘伺候。鸡头此时领着一排浓妆艳抹的陪酒小姐入场,开始选妃环节。小姐们要不裙摆飘逸,要不热裤齐根,穿黑衣的沟壑深深,穿白裙的红晕隐隐,优缺点一目了然,共同点是都没穿内|衣,方便客人上手。 她们逐个做简单自我介绍,声音也是服务品质的一部分。 鸡头热情推销,“各位老板,如果这里面没有满意的,我们继续上下一批,挑到满意为止。” 别说在场男客,就连马霜痕都看愣了。 庞秋怡果然被留下,坐到年纪最大的男客身旁。 一连过了两批,韩弋不为所动,盯着门口待服务的马霜痕发呆,眼睛揉了又揉。 师兄调侃韩弋,“师弟第一次来,还没想好吗?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挑个跟你女朋友不一样的类型。” 其他师兄贱兮兮笑而不语。 韩弋失态喃喃,“我好像看见我女朋友了。” 师兄大笑,“那么多美女,你现在挑哪个当你女朋友都行。” 韩弋似乎没完全失智,突兀起身,“我先上个厕所。” 说罢,要往包厢外走。 师兄拉他不住,“包厢里面就有厕所,你去哪里?” 鸡头见多识广,没有为难韩弋,吩咐马霜痕领一下客人到公厕,免得迷路。 远离鸡窝,韩弋一声“珊珊”就要脱口,给马霜痕一记凌厉眼神堵回去。 拐进没有监控的厕所走廊,马霜痕觑着左右无人,关了对讲机,薅起韩弋衣领一把将他塞进旁边的打扫工具房,正要挤进去修理一下,背后炸开一道熟悉男声—— “什么情况?” 马霜痕吓一跳,反手带上工具房的门,左右打量暂时安全,没留意几乎扑到温赛飞胸膛。 她压低声:“帮我把风,就十分钟。” 温赛飞往她身后紧闭的工具房挑了下下巴,“里面是谁?” 马霜痕:“我男朋友。” 温赛飞皱了皱眉,眼神疑惑,以他现在的立场,应该在讲:不是我吗? 马霜痕急促道:“我让他快点走,不然影响我们。” 温赛飞也不时留意环境,低沉的声音压抑着情绪,“我把风,让你们叙旧?” 他的理智和修养硬生生把“偷情”一词换掉了。 “就五分钟。” 马霜痕双手合十,朝他一拜,不由分说又喂他一张好人卡。 “世界上最好的——”小飞哥,她用口型说。 7、第 7 章 工具房门重新闭合,隔出一方逼仄而安全的空间,门外有重兵把手。 “珊珊——”韩弋刚吐出两个字,衣领再次给马霜痕薅住,指尖几乎戳到他的鼻尖。 “在外面别叫我名字。”马霜痕严厉警告,不由自主抡拳。 韩弋抬手格挡,想象中的铁拳并没落下,苦着脸哀求道:“他们拉我来的,说是换个地方唱歌,哪知道——珊、我真的是第一次来!” 如果他的女朋友是其他职业的普通女孩,说不定卖惨就生效了,可惜碰上刑警预备役。 马霜痕现在出拳铁定能打残他,冷笑:“每一个嫌犯没落网就觉得自己没做错,被抓都说自己是第一次。” 韩弋百口莫辩,“我也没点上……” 马霜痕:“我要是不在,你都摸上了。” 那双小鹿眼汪汪盈盈,以前装了多少无辜与单纯,现在就载了多少慌乱与无措。 每一个心性不坏的人踏出第一步都是愧疚感与新鲜感并存,然后新鲜感战胜愧疚感,有了第一次就有后面的无数次。 马霜痕的心揪成皱皱的一团,失望的不仅是他的行为,更在他的事后弥补。韩弋本来就不擅长漂亮话,全凭一副真心追求多年,才撼动了她的防卫。如今真心裂开一条岌岌可危的裂缝。 “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韩弋的手盖上她的之前,马霜痕松开了。 马霜痕深深换一口气,空气不流通,窒息感侵袭身心,她越发疲惫。 笃笃笃。 外面敲门三声,不耐烦与警告共存。 五分钟快用完了。 马霜痕气不打一处来,仍留了情面,打他脸上的两巴掌只用了手背,警告多于泄愤。 “回去把半年内所有无删版账单发我邮箱,微信、支付宝、银行卡流水都要。我看情况要不要原谅你。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我在这里没见过你,你在这里也没见过我。听明白了没?” 韩弋点头如捣蒜,岂会不珍惜一线生机。 马霜痕吩咐:“我先出去,你数到十自己走。” 笃笃。 马霜痕轻敲两下。 笃笃。 温赛飞回应同样的节奏,然后替她拉开门。 说来奇妙,他们没有排练过这一节,竟然莫名读懂了彼此的信号。 “搞定。” 马霜痕低声一句,情不自禁又双手合十,朝温赛飞佛了佛,当他是神圣的看门石狮。然后,打开对讲机,埋头溜之大吉。 韩弋心跳紊乱,起码平复了一分钟才抹着额角细汗走出工具房。 离开水色他乡的路比开始轻松,不能说没有失望,轻松定然比之更多。就连路上有个高大英俊的保安跟他点头致意,韩弋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纸醉金迷的水色他乡,果然连保安都是绝色。 马霜痕回到“双双燕”包厢,替韩弋传话,说他肚子不舒服回去了。 三个医生师兄直骂韩弋孬种,还怕被他的警察女友扫黄么。少一个人并不影响老螵虫们的兴致,各种大尺度毁三观的助兴游戏层出不穷。马霜痕总忍不住代入韩弋,心口堵着一团湿棉花,呕不出,咽不下。 凌晨两点,水色他乡进入打烊阶段。 这一群医生玩够了,没有邀请小姐们出去“吃宵夜”——就是升级全套服务的暗语,费用另算——一个个由小姐和鸡头搀扶着出去打车。也许回家闷头大睡,也许找个足疗店按摩第三只脚。 马霜痕收拾完包厢,下工已经凌晨三点。 宿舍区茶水间的破沙发上,有个人折叠了也藏不住腿长,路过的男男女女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女的垂涎,男的嫉妒。 马霜痕过去挨着温赛飞坐下,多少驱散了一些好奇的目光。 潜入水色他乡第一天,跟敌军还没建立信任感,除了刷新三观,收获寥寥,连哈欠也没有。 温赛飞示意不远处的饮料贩售机,“要喝点什么?” 马霜痕往靠背上支着脑袋,眼神交替落在温赛飞和贩售机之间,有些飘忽,“你问我?” 横竖温赛飞都算领导,大头虾何德何能让小飞哥伺候? 马霜痕打工魂觉醒,立刻坐直,“你要喝什么,我去买。” 温赛飞横她一眼,人高腿长,早走到半路。 哦,现在他的角色是她的男朋友。 “冰糖雪梨,谢谢。”马霜痕长长叹气,本来面对温赛飞就有些糊涂,时常理不清故友与领导的界限,现在又多一层假男友的身份,既要亲近又要疏远,魂魄快要有丝分裂了。 温赛飞扫了一瓶冰糖雪梨和一瓶茉莉绿茶,黄瓶子直接扔给她,小教训似的:“以后谢谢免了。” “好的,男朋友。”马霜痕近似自我催眠,早点进入角色,有谁家小情侣客客气气,又不是老外。 这么平白强调,反而更微妙。 马霜痕没敢看温赛飞,拧开瓶盖喝一口,掏出队里特配的手机,适应一下。 身旁沙发凹陷,温赛飞坐回原位,刚才她拿捏的距离,他依旧保持,不近不远。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马霜痕打横了手机放大了逐项细看。韩弋并非全然无辜,刚才来水色他乡的打车费是他扫的。就算站到前台,四个人上万消费,早该醒悟不是普通ktv。一路过来,他有无数次机会拒绝,但他没有。 医生玩得花,马霜痕早有耳闻,只是低估了人性,高估了韩弋。 耳旁冷不丁飘来一句:“谁的账单?” 马霜痕扭头看向声源,眼神有点空洞。 温赛飞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那一瞬,仿佛放大了她的难堪。他识趣挪开眼,搭在膝头的手无奈拍了拍。 “想分直接分,有什么好查的,又不是打离婚官司要证据。万一查到你又不愿意分,多尴尬。” 马霜痕:“查到肯定分。” 温赛飞:“未必。” 马霜痕继续跟账单较劲,屏幕小得像故意作对,熬夜也加重重影,越看越心烦意乱。 温赛飞:“扫黄抓奸在床都能说盖被子纯聊天。” 实习时马霜痕扫过黄,只是没想那么快扫到男朋友。 她撅嘴,“总要死得明明白白。” “死什么死,”温赛飞放轻声音,带着莫名的柔情,“这叫放生。” “我快要比放生的王八还绿了,”铁汉安慰剂有一点效用,但马霜痕一口气还是没完全顺畅,“你被绿过吗?你们男人是不是觉得来这种地方不算出|轨?” 温赛飞冷笑,“其他男人犯的错,你要枪毙我?” 马霜痕意识到失态,改口:“对不起。” 温赛飞出其不意夺了她手机,熄屏,塞回她豁开的口袋,“别看了,傻子才拿别人的错误承认自己,早点睡觉。” 马霜痕往膝头支肘,捧着双颊苦恼道:“睡不着。” 本来每年的一月就入睡困难,现在又摊上感情问题,哪怕冰糖雪梨的糖分,都无法平息她的烦躁。 噔、噔、噔。 高跟鞋声音晃晃悠悠。 茶水间区别于走廊,没铺设静音毯,普通瓷砖方便清理。 庞秋怡扶着贩售机,偷瞥他们一眼,机器的白光将她一张脸打得惨白无比。她仍是没穿内|衣,两颗尖尖顶得奇高,骚气十足。 马霜痕闻声而醒,双目炯炯盯着目标人物。 身为同胞,马霜痕旋即读懂她的眼神。 尚涛有一点可能说错了,贴身跟踪小姐,可能男同志比女同志更合适,舍身为公,一招美男计即可放倒。 马霜痕没来由一阵反胃,丢下一句“我去睡了”,脚底抹油溜走,大头虾又落下了一瓶冰糖雪梨。 在庞秋怡眼里,这个新来的公主简直有割肉同享的傻气,大半夜竟然丢男朋友一个人在这里喂狼。 这个男人姿色堪比头牌男公关,不对,当男模都够用,当保安实属大材小用,唯一的缺点就是没钱。不过庞秋怡不缺钱,她们小姐收入多,除了陪酒的台费,出去“吃宵夜”的费用水色他乡管不着。每个月除了固定的美容整型费用,受够男人蹂|躏的小姐会花钱找鸭子享受服务。 “女朋友跟你吵架了?” 庞秋怡扭着软腰款款走近,带来一股浓烈的酒味,若不是隔着一瓶喝一半的冰糖雪梨,就要黏到温赛飞身上了。 温赛飞冷冷睨了庞秋怡一眼,掏出烟点上,就是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漠,区别于一脸急色的男客,把庞秋怡迷得神魂颠倒。 “女人嘛,都是要哄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多年烟酒侵蚀,庞秋怡一副嗓子夹得再用力,娇媚中仍不掩沙哑,在闹哄哄的包厢里不明显,安静时无处可藏。 温赛飞一口烟徐徐而出,没避开庞秋怡的脸,朦胧成一块盾牌。 “有事?” 这点小伎俩庞秋怡根本不在意,比起变态男客,温赛飞都算不上恶劣。 “帅哥,也给我一根烟。你叫唐什么来着?” 温赛飞不为所动,外套早遮住了工作服的铭牌。 庞秋怡没有知难而退,自己掏出烟盒倒出一根,夹在美甲妖娆的手上,使出待客的奇技淫巧,欠身要凑他的烟头上点火。 温赛飞警觉地闪身,居高临下看着庞秋怡扑空失控,一头栽进他刚坐过的位置。 庞秋怡狼狈又妩媚地支颐,委屈巴巴仰视着她得不到的唐僧肉。 这个唐冰龙可没唐僧的慈悲心肠,冷冰冰说:“困了就睡觉,喝多就打120。” 庞秋怡娇柔道:“天太冷了,我一个人睡不着,要是有个人抱着就好了。” “还没睡啊?” 熟悉的女声去而复返,马霜痕卸了妆,带着粉萌的兔子发带,趿拉着同系列棉鞋,清丽又脱俗。女人和男人看了都愣怔,一个知道达不到,一个知道得不到。 “我忘了我的冰糖雪梨。” 温赛飞朝沙发上的女人做了一个起开的手势,弯腰捡回冰糖雪梨,顺道往茶几掐了烟头。 回到马霜痕身旁,冰糖雪梨递过去,温赛飞的手自然搭到她肩上。 庞秋怡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没打扰到你们吧?”马霜痕半抱着瓶子,鬼鬼祟祟打量温赛飞,毕竟她刚才的行为无异于未经批准临阵脱逃。 温赛飞的手滑过锁骨,压着衣领侧边,用点力掐了掐她,隐形锁喉警告似的。 “下次没我同意再自己跑开试试看。” 马霜痕把握不好心态,比起男朋友出|轨,目睹温赛飞和陪酒小姐亲近更为难受。前者差不多变成事实,冲击性过去就翻篇了。也许她给温赛飞造了神,心里无法接受他神格颠覆。 这一晚冲击接二连三,马霜痕低头刮弄冰糖雪梨的瓶盖,一改往日活泼,蔫啦吧唧的。 温赛飞以为下重手了,在掐过的地方摩挲两下,打一棒子喂两颗甜枣似的。 马霜痕早忘了大棒,虽隔着衣服,史无前例的抚摸好似爱|抚,她脊梁僵了僵,每一根汗毛都在抵抗。 她的拘束波及到他的掌心,温赛飞回过神来,收了手。 “我到了。”马霜痕指了指开了一条缝的宿舍门,室友们的声音比刚才小了点。 温赛飞点点头,训她时犀利的眼神似有所收敛,甚至回避。 “晚安。”马霜痕从门缝里抿了抿嘴,想笑又笑不起。 温赛飞:“等等——” “嗯?”马霜痕探出一颗兔子脑袋,眨眨眼,无辜时气质跟她那个男朋友真是不相上下。 “今晚的情况,”温赛飞说,“写1000字书面检讨。” 马霜痕怀疑他在状况外,多说一句就穿帮,又挤出门口,左右看看提防隔墙有耳,“现在写什么检讨啊?!” 温赛飞转身丢下一句:“不然你写情书?” 地上,有个影子对他乱拳出击,他不着痕迹回头,马霜痕两只拳头硬生生撑成一副懒腰状。 果然只有工作能疗情伤。温赛飞这下没再回头。 马霜痕的室友大多只是躺下玩手机,有人睡不着,有人等天亮出去玩,作息时间并不统一。 她躺着琢磨检讨书任务的真实性。 还是第一个搭话的室友开口,“冯小南,今晚见到你男朋友了,巨巨巨帅,以后你俩的孩子肯定超级可爱。” 马霜痕第一反应对方在夸温赛飞,韩弋虽也清秀,一双小鹿眼楚楚无辜,行为相对幼稚,人格魅力比温赛飞差一截,远没到“巨巨”的程度。 “谈恋爱肯定要挑帅的。” 反正不是货真价实的男朋友,马霜痕吹上天都不算自卖自夸。 其他人七嘴八舌。 “冯小南,他来水色他乡上班你不怕吗,你也是美女,但是比你开放的美女多得是啊。” “是啊,冯小南,我都看出来有好几个公关想撩你男人。” “有个公关的亲哥之前也在保安队,叫什么来着,她哥最近不是跑路了吗。冯小南,你真得小心,她们陪酒的都要认个大哥当靠山。” 公关工作性质特殊,不会像普通服务生一样胸口挂铭牌,常以花名游走江湖。 马霜痕听过庞秋怡的自我介绍,问:“是叫秋秋吗?她哥跑哪去了?” 室友:“有人说躲澳门了,有人说去金三角,还有人说去东南亚,谁知道呢。” 涉及工作核心,马霜痕睡意越发稀缺,“她哥犯什么事了,跑那么快?” 室友:“不知道啊,不是欠债不还就是杀人放火吧。” 流言传到底层服务员耳朵都不知迭代了多少个版本,离谱多于真实,早已失去深究的意义,马霜痕忽然又失去劲头。 “听说她哥帮老板做事。”有一道异常平静的声音冷不防开口。 室友:“我们谁不是帮老板做事啊。” “做的事不一样吧,有一次秋秋喝高说漏嘴的。” 马霜痕从上铺探头找声源,大概属于下铺两个关闭的床帘中的一个。夜场从业人员流动性强,能知道一点内幕的人要么上去了,要么进去了,要么下去了。 “具体干的什么事?” 那道声音笑了下,“我要是知道,跑路的该是我了。” 马霜痕又排除了其中一个床帘,等明天看看此人铭牌,再打听多一点。 室友纳闷:“冯小南,你怎么对其他人的八卦那么感兴趣,就不担心你男人吗?” “担心也没用,绑住两条腿,还有第三条腿可以动。”马霜痕倒不是胡诌,只是表达粗鄙了一点,反而适合这些女孩子理解。 咯咯笑声贯穿整个宿舍。 还是那道冷静的声音:“你要是知道保安的隐形待遇,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想得开。” 室友附和:“是哦,不止保安,在水色他乡上班的男的,或者老板的亲戚朋友,只要是男的,都可以试钟。” 会所的服务都按钟点来计费,加钟就是加服务时间,延长或升级服务内容。温赛飞可没给她恶补过试钟的名堂。 马霜痕:“试钟是什么?” 那道声音又笑,“果然还没知道。” 室友徐徐道来。 试钟说白了就是内测,陪酒小姐完成岗前培训之后,正式上岗前,会有专员来测试她们的服务能力是否合格。专员必须是男人,平常男客怎么玩陪酒小姐,专员就怎么玩,事后再评价质量。 试钟也是尝鲜。 今晚目睹的画面立刻浮现。 庞秋怡她们刚落座,韩弋的三个师兄便迫不及待搂进怀里,咸猪手搭上肩膀,再滑进衣领,抓啊揉啊。陪酒小姐们个个笑脸相迎,不住劝酒。 然后男人们蒙住眼,轮流摸胸识人,猜错名字的自罚三杯——酒就这么推销出去了。 这只是暖场游戏。 “听愣了?”还是那道声音。 马霜痕的脑袋砸回枕头,“当男人可真舒服。” 室友发话:“所以啊,看好你男人。” “他敢犯错,我就枪毙他。” 马霜痕清楚自己说的是谁。 8、第 8 章 昨天那道冷静的声音叫展红云,长相清秀,个头小小,21岁,其他信息不详,很少谈论自己,连读过高中也是说漏嘴。马霜痕的人设也是高中学历,说话俏皮多于粗鄙,展红云似乎挺乐意亲近她。 展红云没谈过恋爱,说看多了水色他乡的男客,更加没有恋爱的欲|望,男人都一个叼样,她只想多存点钱。 “钱存够了有什么打算,我就想回老家结婚。”马霜痕替冯小南说,也为后续离职做好铺垫。 “存够了再说。”展红云又守口如瓶。 马霜痕又问她,刚入职时,鸡头有没有怂恿她去陪酒。 展红云:“有啊,怎么没有。只要不是条件太差,都会问愿不愿意陪酒。条件差点也没事,他们会推荐整容贷,预付工资让你先整好了,以后再慢慢还。” 马霜痕故作惊讶,“万一整失败了怎么办?” “自认倒霉啊,整容费用还是要还。” 展红云耸耸肩,又强调一遍她才不会陪酒,只要存够钱就走。她已经来水色他乡大半年,最多坚持到过完暑假就走了。 暑假的表达有些微妙,如果打工多年远离寒暑假,一般多用月份表示时间,只有刚出校门不久才会保留这种说法。 马霜痕试探,“你还在上学吗,我感觉你应该读书挺好的样子。” 展红云怔忪一瞬,摇头说要忙去了。 她在撒谎。马霜痕可以用女人和刑警的复合直觉肯定。 展红云跟马霜痕八卦了许多水色他乡的轶事,从信息提取和表达能力来看,她确实胜其他服务员一筹。 庞秋怡最近老往保安队钻,四处打听摩旅的事。据说因为她认识一个男客很喜欢机车,她想多了解这方面的信息,增加共同话题,如果幸运的话,她就不用陪酒了。 包养在陪酒小姐间并不稀奇,有些当红小姐突然消失,大可能被哪个大老板包了。这一行来钱快,欲壑难填,即使年老色衰性病缠身也有自己的小市场,被打击过也能换个地方继续开张,除非想不开找老实男人结婚,很少小姐有见好就收的理智。 展红云也察觉到马霜痕的异常,“你好像对秋秋很感兴趣?” 马霜痕风轻云淡,“谁叫她对我男朋友很感兴趣。” 展红云笑了笑,打消疑虑。 花雨剑和蒙大利在外一路盯梢,庞秋怡的确经常上陌生男人的机车,起初以为是跟男客约会。整合里外探到的线索,推测庞秋怡可能在帮庞东洋准备交通工具。庞东洋驾驶五菱宏光离开海城,有可能换乘其他交通工具继续逃亡。 “机车跟面包车比有什么优势?”温赛飞的疑问更像对马霜痕的考核。 马霜痕想了想,“优势暂时没想到,缺点一大堆,大冬天还选择‘敞篷’的机车,确实难以理解。” 温赛飞心中有了想法,不着急公布答案,引导她继续思考,“今天几号?” “1月25日。” 话毕,讲话的和说话的都愣怔一瞬。 七年前的今天,他们在烧烤店第一次打照面。次日凌晨,嘉禾路发生了震惊海城的杀人焚尸案,他们目睹了爆炸现场。 “春运开始了。”温赛飞点醒她,重新将她带回朱子白绑架案。 马霜痕恍然,“高速天眼多,庞东洋跑不了。国道上交警设卡查车和疏通的情况比以往多,如果改成摩托,他大有可能抄小路或者山路。” 温赛飞点头,“还有一点,他有可能不需要带那么多‘行李’了。没有固定安全的场所,拆整为零的可能性比较少,‘行李’应该是整件抛弃。” 马霜痕怔了怔,“你是说,他已经处理掉了朱子白的尸体?” 温赛飞没有颔首,准备补充的一句被马霜痕抢白—— “只是老刑警的直觉,我知道,没证据之前不能往外说。” 冬阳稀薄的大清早,他们在海滨公园的长凳上吃着汉堡讨论,游人稀少,环境相对安全。庞秋怡也已外出,由花雨剑和蒙大利盯着,他们才算换班。这几天他们的作息与庞秋怡一致。 早餐纸袋放在各自身旁,中间别无他物,外套宽大,他们看起来亲密无间。 手机上是视频组反馈回来的庞东洋驾驶五菱宏光离城可能路线图,温赛飞不时放大细看,忽然说:“我也没多老……” 马霜痕可没顺他的意解释只是老经验的老,明显带着个人情绪,“你以前嫌弃我小,你就是老。” 这已经是她第二回旧事重提。 温赛飞:“多久前的事了,那么记仇……” 有人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比我大7岁,是不是30了?” 温赛飞:“下个冬天的事,急什么。” 马霜痕嘿嘿一笑,倏尔收敛,“小飞哥,明天早上我能不能请假半天?” 温赛飞顿了顿,点头,拎起热咖啡眺望渺渺海湾,“七年了……” “是啊,”马霜痕淡淡说,“我从高一学生变成了见习警员,你从见习警员变成了重案队中队长。” “案子还是没破……” “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他们四目相交,一个满眼歉意,一个饱含希望,那么矛盾,又那么和谐。 温赛飞受不住似的,先挪开眼,第一次跟她正面谈及案子和她的职业,“我不是打击你,你应该知道,案件侦办亲属要回避。” “嗯,”马霜痕也望向远方,“我只是想离他们近一点。” 马霜痕倒是不着痕迹离温赛飞又近一点,要咬耳朵说悄悄话似的。 温赛飞一记如常冷漠的眼神截住她,“卷宗也不能看。” “……” 马霜痕俏丽的五官皱成一团,无声无息挪回原位。 1月26日,今年没有霜的痕迹,海城23年来最冷的一天刻在她的名字和心里。 马霜痕一袭黑衣,捧着两束素白的菊花,打车来到盐山墓园。 “珊珊——” 墓园入口,两道熟悉的身影在等待,一道呼唤,一道招手,怀里捧着同样的花束,还有一袋元宝纸钱。 “小姨,阿弟。” 马霜痕含笑走近,“我以为你们赶不过来了。” 马淑瑜笑道:“我倒以为你在外地出任务,微信没有回复,电话打不通。” 无论多少次见到小姨,马霜痕都要恍惚一瞬,以前有次半夜惊醒,还直接喊了妈妈。谁叫她和马淑瑾是同卵双胞胎。 言佑嘉说:“我姐就算因公隐匿,都会偷溜出来的。” 马霜痕随口道:“还真给你猜对了。” 三人一齐往墓园里走,马霜痕站中间,一边挽着马淑瑜,一边给言佑嘉揽着肩膀。 越往墓园深处走,闲聊声越低沉,直到缄默不言。 合葬墓前早摆上一束新鲜的菊花,不具名,不迟到,年年如此。 墓碑上刻着两个卒日,彭建和的是1月25日,马淑瑾的是1月26日,孝女彭佩珊泣立,马霜痕上了大学后才想通缘故。父亲在爆炸前已经死亡,母亲尚有生命体征,终究敌不过大火。 马淑瑜跪在墓前烧元宝纸钱,“姐姐,姐夫,珊珊今年参加工作了,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你们的案子,珊珊和我们会努力到水落石出那一天。希望你们在天上保佑珊珊健健康康,每一次出任务平安回家。” 冬风听懂了亲人的思念,摇曳着花瓣,捎走了灰烬。 马霜痕伫立墓前,久久不语。 出墓园的路上,三人交换动态。马淑瑜的生意逐渐从北方的丰城移到南方的海城,年后大部分时间在海城办公室。言佑嘉刚考研完,没有意外的话,也会在海城读研究生。以后和她凑成特殊的一家三口。 至于马霜痕,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报喜不报忧,只说跟韩弋感情稳定,工作上领导和师父都照顾有加。 手机在马霜痕抵达墓园的那一刻响起,是工作机,唐冰龙来电。 她登时变得鬼祟,“喂,什么事?” 温赛飞:“忙完了?” 马霜痕奇道:“你怎么那么心有灵犀?” 温赛飞不接她的话茬,“过来东区入口,我车停这。” 唐冰龙可买不起代步车,两个轮子都买不起。 马霜痕放心问:“小飞哥,有新情况了?” 温赛飞:“发现疑似朱子白尸体了。” 马霜痕挂了电话,“小姨,阿弟,我要归队了。等忙完这一阵再跟你们吃饭。” 马淑瑜说:“你先忙,反正以后都在海城,不着急赶这一餐。珊珊,你刚才说的小飞哥,是管姐姐案子那位温警官吗?” 马霜痕本来不想透露太多,让他们报太大希望,只好说:“现在已经是重案队中队长了,我的非直属领导。” 然后紧忙作别。 以生意人的办事风格,马淑瑜说不定又怂恿她逢年过节给温赛飞送礼,让人家对自家案子多上心一点。难怪过去两三年温赛飞都躲着她。 马霜痕坐上温赛飞的丰田离开盐山墓园,也不知道顺路接她还是一直等她。 “谢谢你的花,两三年没机会跟你说谢谢了。” 温赛飞低沉道:“等案子破了再说吧。” 马霜痕笑了下,“两码事。” 案子虽没破,无论作为办案警官,还是马霜痕的朋友,温赛飞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可圈可点。 案发那年,温赛飞还是能力不足权力没有的见习警员,能做的也是打杂——那段时间,她就是他的工作内容。 温赛飞作为目击者做完笔录,又以警员身份陪伴她,等待她的小姨从丰城跨越大半个中国飞来海城。 从爆炸现场搬出两具尸体初步确认属于彭建和和马淑瑜,彭佩珊作为唯一的女儿前往认尸。 那时她只有16岁,只能想象到一个词,焦黑。 在停尸房前,温赛飞看出她的犹豫和恐惧,问:“你记忆中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子的?” 她愣了愣,说:“我爸很白,我妈说我一身冷白皮都是我爸的功劳。他很爱抽烟,但从来不在我们面前抽。我妈喜欢瑜伽,身体柔韧性很好,可惜我还是遗传了我爸的硬骨头。他们偶然晚上会吵架,但从来不当着我的面吵,逢年过节很注重仪式,‘珊庄’前院都是我爸送我妈的花。” 温赛飞说:“你可以保留爸爸妈妈在你心中的样子。” 她还是愣愣看着他,他宽大的夹克还在她身上,早被滚脏了。在她最迷惘无助的时候,温赛飞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多年来她一直很庆幸没踏入那道门。 这一刻的关怀成了温赛飞的“免死金牌”,往后哪怕他对她再冷漠,只要想起这一瞬,她可以在心里悄悄释怀。 丰田停在盐山区郊区一个停工的住宅楼工地外围,警戒线已然拉起,技术中队的人第一批进入了现场。 花雨剑和蒙大利迎上来,就等他们。 温赛飞示意副驾抽屉,“带个塑料袋。” 马霜痕拉开抽屉,抽出一个蛋糕店的袋子,质地厚硬,抻一抻滋啦响,“这个可以吗,干什么用的?” 温赛飞直接开门下车。 马霜痕比了下鞋长,可以当鞋套。 难道见习警员要自备鞋套? 她又翻出一个,叠好了一起兜着下车。 花雨剑迎面就说:“小飞哥,还真被你说对了,果然是全尸。” 温赛飞问:“载庞秋怡兜风那几个男青年,有线索了吗?” “小飞哥,还在查。” 蒙大利开始讲尸体发现情况。 这片工地因资金链断裂一直处于封闭状态,后来有人偷偷撬门往里倾倒装修垃圾,渐渐堆出几座垃圾山。报案人也是倒垃圾的司机之一,进来在车里都能闻到一股异臭,他循着异味发现有两只野狗刨出一只人手,已经腐烂生蛆了。 马霜痕跟在他们后头,越逼近尸体所在的垃圾山,类似死老鼠的味道越为浓烈,钻进鼻腔,直冲天灵盖。 她的胃部一片翻腾。 花雨剑和蒙大利捏起鼻子,不住扇风。 温赛飞跟丧失大部分嗅觉似的,只是皱了皱眉。 一个全副武装的女法医带着她的徒弟在忙活,尸体大部分呈现眼前,哪怕身上蒙装修颗粒,蛆虫仍不住蠕动,一只手被狗啃残了好一截,面目狰狞,视觉冲击强烈。 哕—— 马霜痕呕出一个危险的声音,立刻双手捂嘴。 四道目光利箭般射来,女法医好像也要吐槽,温赛飞早有预判似的,抢先一步,“出外面吐,别污染现场。” 挨骂归挨骂,被自己人骂总归好过比外人骂。 马霜痕扭头麻溜地滚,下意识找袋子,手进口袋滋啦响,马上摸到了—— 小飞哥牌呕吐袋,双份大容量。 9、第 9 章 马霜痕吐空了,用矿泉水漱了口才重返现场。 现场勘察组那边差不多完工,法医这边也将尸体装袋搬走,带回队里进一步解剖。 “报告什么时候能出?”这是温赛飞每回最关心的问题。 法医陈忠钰盯着同事搬尸体,隔着护目镜白他一眼,“你能不能换个问题,天天催催催。” 温赛飞只肯换个角度,“天黑之前?”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陈忠钰不疾不徐,眼神扫过马霜痕,不由停了下。 花雨剑介绍,“忠钰姐,这我徒弟小马,刚毕业来的。” “忠钰姐好。”马霜痕立刻灵醒问好。 陈忠钰睨了温赛飞一眼,“原来是捞剑徒弟,我还以是你们小飞哥的。” 此话一出,蒙大利妒意大发,进重案队大半年,连小飞哥衣角都没摸到,小马都快成小飞哥的公认徒弟了。 花雨剑没皮没脸笑道:“忠钰姐,别说小马,连我这个小马师父都要跟小飞哥多学习。” 陈忠钰回到自己车边,除掉整套防护,才跟温赛飞介绍初步情况。 尸体埋在其中一堆垃圾山,躯干左侧被破坏较为严重,左手掌整个缺失,手臂出现多处啃噬缺口,推测为野狗所咬,其余地方没有明显外伤,头骨完整,没有明显中毒特征,死亡时间大概在十天以前,具体死因有待验证。 “从衣着、残留物件和身高体型来看,大概率是朱子白。”陈忠钰最后说。 结论一旦白纸黑字呈现,意味绑架案正式升级为绑架杀人案,肩上压力从无形增加。 “辛苦了。”温赛飞说。 陈忠钰的兴趣点从死人转到活人身上,望向远处跟着花雨剑东看西看记笔记的小女警,“天天跟这么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出外勤,你女朋友不担心你?” 老熟人面前温赛飞没有装蒜的必要,坦言:“哪来的女朋友。” “你少装,你们重案队的都这么说,还是涛哥公布的,什么时候给我们发喜糖?” 陈忠钰当初花了多久相信传言,现在就得花多少时间重新认定事实。 温赛飞:“涛哥那张嘴除了说案子你能信?” 陈忠钰仍是将信将疑,“涛哥都会造谣?” 温赛飞狐假虎威,“早点出报告,不然涛哥说你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哎——”陈忠钰扬手要敲她爆栗,身手哪及得上重案队中队长,早给闪开了。 温赛飞笑着朝工地里扬声,“大头虾,走了。” “来了,小飞哥。”小姑娘屁颠颠跑过来。 陈忠钰一时不确定温赛飞的笑容给谁的,古怪道:“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叫人家大头虾?” “本来就是大头虾。” 温赛飞没留意带了点宠溺的意味,谁不知道重案队的小飞哥要求严格,办案稍有不慎就被讽刺得体无完肤,身边竟然能容下一只大头虾。 陈忠钰不禁又多看了马霜痕两眼,女警能考入刑警队能力定然鹤立鸡群,比男警付出更多,又顶着一张同样出众的漂亮脸蛋,进了和尚庙难怪会被惦记。 温赛飞回头跟花雨剑打招呼,“捞剑,这个我拎走了。” 花雨剑随意摇手,早走早清净一般,师徒情分堪忧。 回到副驾,马霜痕的肚子先于引擎叫了一声,密闭车厢放大了滑稽感。 温赛飞唇角噙着笑,“去吃饭。” 马霜痕略有尴尬,没话找话,“小飞哥,你第一次出命案现场,应该没像我一样大吐特吐吧。” 温赛飞一时没接话。 等丰田拐出封闭工地的烂路,车况平稳,马霜痕又问一遍,“小飞哥,你到底有没有吐呀?” “没有。”温赛飞干脆又吝啬扔出两个字。 “还是你厉害,小飞哥。”马霜痕的夸赞一向真诚,让人很受用。 温赛飞似有一点无奈,不禁抚了下方向盘,“第一次是跟你在一起。” 马霜痕回过神,讪讪接茬,“是哦。” 他们凑巧一起目睹嘉禾路1·26杀人焚尸案爆炸现场,也是这桩命案积案让他们七年来藕断丝连。 “小飞哥,”马霜痕脑袋支在窗框上,略显困乏,“我有时候在想,如果那晚你没有折回烧烤店帮我拿钥匙,而是直接送我回家,说不定我也灰飞烟灭了。” 温赛飞淡淡道:“大头虾救了你一命。” 马霜痕盯着他立体的侧脸,摇头,笃定道:“你救了我一命。如果你拒绝回去拿钥匙,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说话目的性不强,漂亮话没有马屁感。 恩人的名号太重,温赛飞不想承受,“你福大命大,跟我没有关系。即使没有我,你也会有其他方式避祸。” 听在马霜痕耳朵里,温赛飞像着急跟她撇清干系似的。 “我说是就是,你说不管用。” 赌气的口吻听着像撒娇,温赛飞好一阵沉默。马霜痕似乎又过线了,刚从命案现场出来,他们该是上下级关系。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 温赛飞冷不防又开口,吓她一跳。 马霜痕坐直了,认真说:“以前就有。” 温赛飞:“现在呢?” 马霜痕奇怪道:“这是既定事实,以前这样想,现在也这样想,以后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温赛飞又没再接话,眉心微拧,平日犀利的眉眼覆上一层阴郁。没有音乐的车厢笼罩着沉默,比冷场还微妙,算不上尴尬,只是莫名令人难过。 “我应该没给你造成困扰吧。”马霜痕自我开解,话毕反思,可能真有一点。 高一下学期开学前,马淑瑜办好改名和转学手续,带她回妈妈的家乡丰城生活。 她要了温赛飞的联系方式,哪怕他微信朋友圈除了转发通知就是宣传反诈,她也能找到话题隔三差五联系他。寒假打听案件进展,暑假问公大报考条件,平时问公大日常。除了因公隐匿,温赛飞基本有问必答。 温赛飞跟马淑瑜一样,不赞成她报考公大,按以前父母的规划,她应该申请国外本科,读经管类专业,最迟研究生也要出国,家变后就算打折也应该读一个普通专业。 温赛飞作为业内人士,意见更具参考性,但在她身上没有实用性。她还是欢欢喜喜进了公大侦查学专业。 到了公大,大学生活新鲜丰富又紧张,她也没晾着温赛飞,不时问候他:你什么时候来北京出差,记得来母校看看小师妹我。 [safari:看其他小师妹,不看你。] [马蹄爽:不行。] 她发了一个直戳鼻梁的表情包。 当晚温赛飞再没回复,后来才说那晚喝高乱回的。 也许她上了大学,跨过18岁的门槛,温赛飞对她换了一种眼光,当成年异性平视了。不经意的暧昧勾人心火,足以让她结束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后,立刻找手机翻微信。 “有我也没办法。”马霜痕又嘀咕,小嘴撅得可以挂油壶,像只傲娇的猫。 温赛飞分神瞥她一眼,被她逗乐似的,表情有所松动,“困扰倒没有,专门坑我而已。” 温赛飞后来在她大一下学期开学不久去北京学习培训,的确抽空去了公大。过去三年,她每年寒假回海城扫墓,都会去刑警大队打听案子进展,领导一直派温赛飞接待。这还是温赛飞主动来找她。 他们去清吧喝了酒,生理期和酒精放倒了她,温赛飞半扶半抱晕乎乎的她,在酒店前台又碰上新的难题。 那段时间北京严打,不知道他长得不像好人,还是她神志不清太无辜,前台磨磨蹭蹭,各种系统问题请他稍等。 温赛飞等来了同行。 片警说:“请配合检查,出示一下身份证。你认识她吗,她叫什么名字?” 堂堂温警官第一次坐上了嫌犯的席位,被怀疑“捡尸”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温赛飞只出示身份证,没掏警察证,示意一下被女警照看的她,“彭佩珊。” 女警只从口袋找到公大学生证,翻到名字蹙眉,“她不叫彭佩珊。” 温赛飞不由分说夺过学生证检查,蓝底一寸证件照上的预备警官英气十足,难以想象就是沙发上仰面躺倒的大头虾,名字确实不是彭佩珊,叫马霜痕,奇奇怪怪的名字。 旋即,他想通了缘由,“她改名了,我告诉她身份证号,你在警务通查一下曾用名。” 片警听到“警务通”后眼神微妙,“你也是警察?” “我也是警察。”沙发上的大头虾迷迷糊糊。 “你叫什么名字?”女警不放心直接问。 “皮皮虾,”她忽然清醒了一点,声音含糊娇憨,“啊,不对,我以前叫皮皮虾,现在叫马爽。” 温赛飞黑着脸对片警说:“查身份证号。” 酒醒后,温赛飞对她“严刑拷打”,问:“为什么改名不告诉我?” 她挺有自己的理儿,“干啥告诉你,你又没叫过我名字。” “行,以后就叫大头虾。” 拜她所赐,温赛飞经历了很多离谱的第一次。 她问:“你不好奇为什么叫这个名吗?” 他默了默,才说:“不用好奇,我都记得。” 温赛飞将丰田停在青松苑,才和马霜痕一起吃饭回水色他乡。 今天临时归队一趟,作息时间混乱,马霜痕打着哈欠等房。 鸡头急急忙忙跑过来,“哎哟,那个冯小南,你来了正好,你准备带客人去‘水调歌头’。” 马霜痕纳闷,“哥,我不是三字房的吗?” 鸡头:“管你三字房还是四字房,这不缺人吗,临时请假了几个。冯小南,哥跟你说,一会来的是老板的朋友,你可得好生伺候,出岔子不止是掉饭碗的事。” 马霜痕不要命问:“难道要掉脑袋?” 鸡头如受惊吓,“我可不敢保证。” 马霜痕猜不透是否玩笑,只得说:“请哥放心,我会努力做好我的本职工作。” 半小时后,马霜痕迎来了“水调歌头”的客人。 一个高壮如熊,生了一张滑稽的香肠嘴,像被蜜蜂叮肿了似的,鸡头笑脸称他一声“蟹哥”,而另一名客人直呼他“烂口蟹”。 另一个叫蚂蚁伟,干瘦头小,像被夹扁一样。 鸡头热情迎客,“蚂蚁哥,蟹哥,两位老板总算来了。怎么今晚没有看到孖蛇哥?” “别提孖蛇这个衰佬,听说来了新茶,怎么没见你通知我?” 烂口蟹一开口,一股不塞尸臭的口臭袭来,果然名副其实。 鸡头赔笑,“蟹哥,每次上新我都微信通知的呀,可能您太忙消息太多忘记看了。今晚新茶全上了,一定让两位老板满意。” 烂口蟹的眼神忽然落在准备领路的马霜痕身上,色眯眯的,不加掩饰,令人不适,马霜痕周身如千万只蚂蚁爬过。 烂口蟹摸着下巴,“这个美女好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搭讪方式拙劣不堪,若放平常,马霜痕不会多给一个眼神。 此刻不由心惊,难道哪里露马脚暴露身份了? 马霜痕随即否定了这种猜测,她只是一个连正式警号都没有的见习警员,不至于扬名灰色地带。 不待马霜痕接茬,烂口蟹表演单口相声似的,咧嘴笑,“我知道了,一定是在梦里见过你,春梦里,哈哈哈哈。” 10、第 10 章 若放平时,哪个男人敢调|戏,马霜痕早薅他衣领,甩一耳光让他冷静冷静。 现在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水色他乡能在海城屹立不倒,其背后靠山不可小觑,马霜痕潜伏在龙潭虎穴,谨慎为上,不可任性。 幸好鸡头怕她不会接话,立刻道:“蟹哥,这个只是公主,姿色在水色他乡都算不上档次的,一会公关妹子那才叫让人开眼界。” 水色他乡打了多年擦边球没有被一锅端,内部管理严格也是原因之一。商务ktv对外宣传纯绿色,公主不干公关的事,公关不能陪客人上厕所。出了这道门,谁计较公主还是公关还是公用床伴。 老板订的规矩,就算三大神兽也不能破坏规矩。 水色他乡的老板人称金爷,马霜痕后来问了一圈,这些底层服务生都只闻其名,没见过真人。三大神兽是金爷身边三个花名带动物的小弟,烂口蟹和蚂蚁伟不时会来场子玩。孖蛇跟金爷一样神秘,没现过形,但有传言只要孖蛇出现,人人都能认出他。 烂口蟹仅是过过嘴瘾,见马霜痕跟哑巴似的,兴致大减。来夜场玩就是吃快餐,他可没心思等一锅老火慢炖的汤。 庞秋怡也被鸡头喊来“水调歌头”凑数,可惜烂口蟹和蚂蚁伟都没看上,各点了另外的两个。 烂口蟹一脸□□,左拥右抱,摸着陪酒小姐的胸和腿,很快全身心投入现实春|梦。 蚂蚁伟节奏慢了一点,先妹妹长妹妹短的问候,打下微薄的情感基础,再上手。好|色之徒只会迟到,从不缺席。 几杯酒下肚,牢骚浮了起来。 烂口蟹酒杯往茶几上一掼,骂道:“金爷真是太偏心了,怎么就让孖蛇去澳门,不给我们去。” 蚂蚁伟也放下酒杯,眼神示意一圈,意思人多眼杂。 两大禽|兽身份特殊,这一发怒,全场陪酒小姐噤若寒蝉,马霜痕也在角落低头缄默。 蚂蚁伟说:“家里的事回家再说,出来玩就不要想家里。” “蚂蚁伟,你说我们哪里不如孖蛇?” 看来这个烂口蟹不止口臭,还口无遮拦。 蚂蚁伟端出老大哥的风范,安慰他:“孖蛇,孖蛇,双头蛇,人家一条双头蛇当然顶我们两个啦。” 烂口蟹仍是忿忿不平,“难道我们两个人加起来还干不过他一条双头蛇吗?” 蚂蚁伟举杯,“来来来,走一个,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水色他乡,就是让你在家以外的地方,享受温柔如水的漂亮女人。” 陪酒小姐这才敢有所动作,有的倒酒,有的倒男人怀里。 烂口蟹和蚂蚁伟玩到凌晨一点转战楼上酒店,四个陪酒小姐都带去“吃宵夜”。 马霜痕一个人收拾完一屋狼藉刚好两点,今晚庞秋怡也跟客人出去“吃宵夜”,继续由外线组盯着,她可以正式下班。 包厢门口传来熟悉的男声,“今晚这么快?” 马霜痕回头,只见温赛飞抱臂倚着门边,人高腿长,几乎斜成门框的对角线。 她淡嘲:“他们坐不住,早出去‘吃宵夜’咯。” 温赛飞:“你要不要吃?” 马霜痕:“啊???” “啊什么啊,吃宵夜。” “……” 温赛飞没有常驻包厢,对吃宵夜一词的敏|感性远不如马霜痕,片刻才转过弯。 “我饿了,一起吃宵夜吗?” 马霜痕顺了一口气,“只要你给机会我请客。” 凌晨两点多,水色他乡附近的宵夜店人气正旺,店门口支了防风棚子,一盏盏吊灯下总聚拢一团团温暖的白雾。马霜痕和温赛飞走远一些,找了一家客人相对少的店,坐在角落,方便窃窃私语。 路上马霜痕简要汇报“水调歌头”的情况,温赛飞让内勤查了一通,还真有点名堂。 烂口蟹原名谢霖,蚂蚁伟原名麻义伟,两个都被处理过,前者是聚众斗殴,后者偷盗。没有找到孖蛇的犯罪记录,金爷的花名重名太多,无法筛选。庞东洋和他们的关联就是像孖蛇一样去过澳门,共同点太宽泛,不具备辨别性。 现在探到的线索跟眼前的海鲜砂锅粥一样,一团混沌,得吃到嘴里才能分清姜片还是鲍鱼片。 “先吃东西。”领导发话。 马霜痕先拿到汤勺,倒了葱花和香菜搅拌均匀,先端起他的碗盛了大半碗。 温赛飞看她的眼神有些微妙。 马霜痕俏皮一笑,用口型说:“领导先吃。” 之前他们即便单独吃饭,都是自助快餐,各吃各的,只算填饱肚子,算不上共进三餐。 温赛飞表情松弛,五官更为养眼,多看一眼都要误会成和他约会。 马霜痕紧忙低头吃自己的。 这里既不是水色他乡也不是刑警大队,他们暂时抽离黑白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没有灯红酒绿和破案压力,只是一对普通的饮食男女,肚饿了一起吃饭,烦闷了互相倾吐,慢悠悠体会烟火人间。 温赛飞的关心便极为自然,“最近工作累吗?” 马霜痕想从他脸上找潜台词,可惜温赛飞垂眼在舀第二碗粥。 她压低声,“哪份?” 温赛飞早习惯在各种角色穿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才能套取有用线索。无论角色如何变化,对他而言都是工作常态。 马霜痕还在新手村体验,分裂成夜场公主和见习警员两种矛盾角色,相当于打了两份工。 温赛飞:“都可以说,只要不是听场面话。” 马霜痕多看他一眼,揣摩是否话中有话。 “嗯?” 他的眼神随着音节定住,四目相交的一瞬,马霜痕好像给电了一下,心跳怦然。 马霜痕端起茶杯,盯了下是否有茶碎——袋泡茶当然找不到。 “我现在就想退休。” 答案真诚而没有惊喜,却讨喜了温赛飞,久违的笑容绽放在他脸上,马霜痕越发不敢正视。 她忙着倒茶,不好意思嘀咕,“明明你让我说真话。” 温赛飞笑着摇头,不知拿她的耿直没办法,还是无奈她当初选择公大。 马霜痕不服气反问:“那你呢,最近工作累吗?” “比之前舒服太多了,”温赛飞不假思索,“虽然作息颠倒,但相对规律了,而且……” 他幽幽看了一眼埋头刨粥的脑瓜,没再说话。 “而且什么?”马霜痕抬起半张脸,送完一大勺粥,跟小仓鼠一样腮帮一鼓一鼓的,眼神炯炯注视他。 温赛飞的烦闷好像一点一点被她抹掉,只剩下大片的畅快。 “慢点吃,不赶时间。” 温赛飞拿起桌上的烟盒和火机,“我出去抽根烟。” “而且什么,哪有说话说一半的。” 马霜痕咽下海鲜粥,视线跟着他转到防风帐篷外头,以前也没见他这么有抽烟礼貌。 马霜痕吃好出来,似梦初觉埋怨,“明明说好了我请客,你为什么偷偷付钱?” 温赛飞健忘似的,“谁跟你说好?” 马霜痕只能冲着几步以外的背影努努嘴,“下次说好,一言为定。” 温赛飞:“千字书面检讨先交上来。” 马霜痕罩上风帽,拉紧帽绳,只露出鹅蛋形的小脸,兜起双头蹦跶两下。 “你说什么?” “检讨书。” “啊——?” 温赛飞突然止步转身,一颗圆溜溜的脑袋直接蹦进胸膛。 “哎哟。”马霜痕差点被弹开,踉跄一下,脊梁像有椅背稳稳箍住了。 “投怀送抱啊?”背光的脸上噙着笑,温赛飞转眼松开手。 “想得美。”马霜痕瞪他一眼,轻轻给他一肘击,闪开几步。 冬夜外套厚重,钝化了肌肤感受,他们跟两只熊一样,打闹多于暧|昧。 他们好像总是在冬天见面。 手机铃声打碎片刻的温情,温赛飞掏出手机,面色渐渐比冬夜凛然。 花雨剑和蒙大利倒查了案发以来跟庞秋怡接触的机车车主,他们口径一致,庞秋怡只是想了解车的性能,体验车感,没有其他目的,更不存在任何性|交易。而且车主和机车都没有离开海城的记录。 庞秋怡似乎真正只是为了下一张固定饭票做功课,难道他们的调查方向错了? 庞东洋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 案发第十五天,除夕前夜。 陈忠钰出具了尸检报告,在工地装修垃圾堆发现的尸体的确属于朱子白,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时间推定为案发当日,胃部残留物显示最后进食的是案发前一晚的奶茶。 也就是说,朱承育报案当日,朱子白没来得及吃早餐就遇害了。 朱承育不认可该死亡报告,坚称警方在推卸责任,掩盖救援不及时的真相,朱子白枉死在警方的疏忽之下。中年丧子的父亲失心疯,来回絮叨,总之过错都推到警方头上,家长没有任何过失。 朱子白母亲早看穿前夫,相对理智一点,一把鼻涕一把泪咆哮道:“你怎么有脸都怪别人啊,儿子都是你害死的!要不是你乱找鸡婆,这个家就不烂成这样!儿子就不会死!” 据朱子白母亲交代,当年就是因为朱承育屡教不改找鸡婆离的婚,是个儿子,朱承育不愿意放手抚养权,官司拉扯了两年。朱子白小时候还听母亲教诲,越长大越跟当爹的一条心,这不刚成年就学会玩鸡婆,还把命都玩没了。 “你迟早有一天也把命折在鸡婆身上!”朱子白母亲恨恨地叱骂前夫,从此隔三差五来刑警大队打听案子进展的家属又多了一位。 温赛飞身为重案队中队长,名下挂着盐山区所有命案积案,不能冷漠地说多一桩少一桩没区别,但已经没有第一次亲历命案时的深刻与无措。 温赛飞倚着停尸房墙角抽了一根烟,往地上捻灭了烟头,如常朝里喊,“大头虾,走了。” “小飞哥……”回应的是一道小心翼翼的男声。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蒙大利讪讪挠头,“专案组暂时解散,小马已经正式回六中队了。” 11、第 11 章 小马出现在温赛飞家的茶几上。 柳英眉将她的手机推到温赛飞的眼底下,“小飞哥呀,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女孩?” 屏幕上显然是一张放大的合照,只显示了局部,马霜痕双臂交叉,下巴微扬,睥睨镜头,下颌线清晰优美,穿着吊带裙的肩上搭着一只男人的手,笑意富有感染力,她是真的幸福过。 温赛飞手快点了一下屏幕,照片恢复原状,出现一个眼熟的年轻男人,小鹿眼楚楚可怜,没有心机感,用网络热词形容就是“清澈的愚蠢”。 他的表情耐人寻味,柳英眉一直琢磨着。 温赛飞不置可否,手机推回一点,“行啊柳主任,你不去情报科可惜了。” 柳英眉拿回手机,重新放大马霜痕的部分,左看右看,喜爱溢于言表,“这可是费了周折从这男的朋友圈拿的,容易么我。这姑娘的面相我喜欢,大气,漂亮,还透着一股机灵劲,一看就不会让自己吃亏。” “小飞哥,我看你妈应该去放射科,那眼睛啊,透过一张照片就能看到灵魂,比她们单位的机器还牛逼!” 贵妃榻上半躺刷短视频的老男人开口,双指隔空自抠双眼。 柳英眉白了温瑞民一眼,顺手打一下他支起的膝头,“我看这姑娘就喜欢,怎么地?” 温瑞民:“你单位的适龄单身女青年你都喜欢,有用吗?你喜欢不管用,得小飞哥喜欢。” 柳英眉觑了温赛飞一眼,笑吟吟道:“我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以前要给他介绍对象,一句话没听完就走了,这会起码听了三分钟。” 温赛飞撑着双膝起身,“说得我都不敢听你讲话了,听一次爱一个,我忙得过来么。” 柳英眉滔滔不绝,“我听人说,这姑娘和这男的高中同学,大学开始谈的,估计也有三四年了吧。成不成就看这一两年,工作可不比上学自由,面对不一样的环境,两个又是忙起来找不到人的工作,每天跟同事接触的时间还多一点。” 温瑞民插嘴,“我们两个不也这样过了三十几年?” 柳英眉不客气道:“两码事啊老温,统一战线,别唱反调。” 温赛飞像职业病发作,莫名挑刺,“没有三四年,最多两年不到三年。” 柳英眉又从眼镜上方瞅他,“你怎么那么清楚?” “她是嘉禾路命案受害者的女儿。”温赛飞无奈一叹。 柳英眉和温瑞民面面相觑,半晌,还是老温较为敏|感,“是你工作后跟的第一个命案吧。” 温赛飞随意点头,长腿迈出茶几和沙发的过道,只留给两老一个背影,和无限的想象空间。 柳英眉顿了顿,不死心道:“小飞哥,照片我发给你,只要你喜欢就行,我们都可以。” 温瑞民古怪地瞪了她一眼,又无可反驳,毕竟去年柳女士已经降低要求到二婚也可以,只要没有娃。 温赛飞和马霜痕好几个月没见到面,虽然在同一栋侦查大楼,重案组和其他中队不在同一楼层,刑警除了写报告开会在单位,其他时间都在出外勤。 天气渐热,马霜痕夏天的样子只存在于照片里。 马霜痕的小姨搬来了海城,购置了一套三居室,留了属于她的房间。马霜痕平时仍住在青松苑的老破小,休假没事就过去。 迟来的年夜饭,马淑瑜问:“小韩今年没邀请你去他家过年?” 马霜痕慵懒答:“年年都邀请。” “年年都没去,”马淑瑜了然,“你也可以邀请小韩来家里。” 马霜痕潦草道:“再说吧,又不是没见过。” 言佑嘉接茬,“我姐做事雷厉风行,说不定哪天偷偷把证领了。” 马霜痕横他一眼,“你当点外卖呢,领证那么简单么。” 言佑嘉:“要不然呢,你男朋友不就这么来的吗。就大二那会,妈你还记得吗,你抱怨我姐上学时愁早恋影响学习,上大学又愁她不找对象,结果没几天,突然领了个男的到眼前。” 他拍了一下大腿,“姐啊,不瞒你说,那会我都怀疑你上北影租的男演员。” 马霜痕险些喷饭,“横店跑龙套都勉强,还北影……” 言佑嘉嘿嘿笑,“都一个意思。” 马霜痕的男朋友像假的,连她也开始怀疑。 结束任务从水色他乡回来,她的手机收到了一笔5万元的转账,来自韩弋。 马霜痕问他什么意思。 韩弋发了一个对手指表情包。 [韩弋:我的歉意。] [马蹄爽:我有那么缺钱吗??] [韩弋:我知道你不缺这点钱,但这是我自己存的,我想都给你。] 高压工作了一段时间,精力转移,猎|艳一事的冲击性淡去,马霜痕开始思考他们的关系。 温赛飞有一点说对了,她舍不得分手。但也不憧憬婚姻,不进不退,近三年的感情冻僵原地。 [马蹄爽:这事只有翻篇,没有原谅。这笔钱当做罚款,再有下次直接拜拜。] [韩弋: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 断裂的信任难以修复,亲昵时越发明显,马霜痕找到了缓解方法。 代入其他人的脸。 离谱但有效。 马霜痕和韩弋处成了逛街吃饭看电影的搭子,一举达成老夫老妻的状态,既无激|情,也无争吵。 转眼到了七月,马霜痕从见习警员转正为三级警司,佩上一杠一星的肩章。 马霜痕打算请客吃饭,要借花雨剑的名头去请一些贵客。 花雨剑拍胸膛打包票,“我保证帮你把忠钰姐请来。” 马霜痕喜道:“还有小飞哥。” 花雨剑故作怪声怪气,“小飞哥你自己搞定,你俩都勾肩搭背过了,还不熟?” 说曹操曹操到,温赛飞从背后喊了声捞剑,吓得他一激灵。 “正好说到你呢,”花雨剑将马霜痕推到身前,“小飞哥,小马有话跟你说。” 这架势,怂恿她表白似的。 数月不见,彼此变化不大,唯一的不同也许是时间疏离了关系,有些许陌生感游离在他们之间。 “晚点,我有事找捞剑。” 温赛飞没给她发言机会,越过她将手机递给花雨剑,“你看看这个视频。” 两个男人的脑袋几乎凑一起,搭成一个人字。没人让马霜痕回避,她便悄悄溜到他们对面,倒着看手机。 视频是一段ai女声配音:家人们,事情是这样子的,我和朋友在青海自驾旅游,我们都没见过沙漠,想着在路边停车拍照。万万没想到停的时候好好的,走的时候出不来了!我们的车轮一直打滑,一直在刨沙子,越陷越低,我们把后备箱行李全部搬出来推车,还是不行。就在这时候,我们拦了一辆本地牌照的越野车,司机大哥热心地帮我们拉出来了!大哥很低调,不准我们拍照,但是这种好事必须高调,让全国人民都知道。这是大哥的帅照,评论区请告诉我视频传到哪里了—— 视频最终镜头给给了一个压低帽檐的男人,大半张脸皮肤虽黑,没有常年经受高原紫外线的本地人那般夸张,要不注意防晒,要不初到高原时间不久。后面车牌清晰可见。 “这人,看出来像谁了吗?” 温赛飞隐含激动,马霜痕几乎没见过他这副状态。 “就那谁!”花雨剑也亢奋地打了一个响指。 温赛飞:“90%是他。” 花雨剑不忘考验徒弟,“小马,看出来像谁了吗?” 马霜痕斟酌片刻,琢磨他俩表情,谨慎道:“庞东洋?1·25朱子白绑架杀人案的嫌犯之二?” “bingo!”花雨剑送她一个响指,“小飞哥,看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马借你用了,不用客气。” “师父!”马霜痕埋怨瞪了他一眼。 “正经点,”温赛飞略有不悦,“网警已经联系删视频,以免打草惊蛇。已经联系当地公安协查,车牌的主人是一个牧场主,如果排除套牌的可能,庞东洋藏在牧场里,十天半月见不到一个生人,还真是个相对聪明的选择。从云南偷渡去金三角,没熟人接应容易尸骨无存;走港澳资金要求太高,偷渡可能性更小。” 花雨剑:“这蠢蛋以为在穷不拉几的地方就能躲一辈子吗?都当别人不上网不看新闻啊?” 温赛飞:“躲是要躲,但不可能躲一辈子,也许避一阵风头就换个地方。” 花雨剑躲不开就没再插科打诨,“只有半张脸,给李绍星看过了吗,什么反应?” 温赛飞点头,“他承认像庞东洋的声音,无论他猜对还是说错,捞剑,我们都要走一趟青海亲自确认。” 花雨剑只要不摆烂,效率就奇高,每一句话都是温赛飞想要的反应。 “去几个人,什么时候出发?” “四个,”温赛飞收起手机,“明天早上七点半飞机,登机口集合,晚点我让大利拉个小群。” 花雨剑叹气,“我回家安排一下我的猫儿子。” 马霜痕兀自发愣,师父出差,手头上的活她该找谁支援啊。 不意对上温赛飞的目光。 “愣什么愣,回家收拾东西,该带的带上,别又当大头虾。” 温赛飞扔下一句。 马霜痕目送温赛飞离开,忍不住求助花雨剑,“师父,四个人,三个男的,就我一个女的吗?” “我看起来也不像女的啊,”花雨剑抓抓油头,焦头烂额翻动微信联系人列表,头也不抬咕哝,“找谁帮喂猫铲屎好呢……” 马霜痕字斟句酌:“师父,一般出差住宿怎么安排呀?” 花雨剑没察觉她的担忧,“标间。” 马霜痕:“我自己住一间,高于差旅报销标准的部分,自己负责,可以的吧?” 花雨剑跟夜猫子似的警醒,抬头一脸贼笑地盯着她。 “不然你想跟谁住一间?” 12、第 12 章 航班七点半从海城起飞,历时三个半小时落地西宁。温赛飞和蒙大利带着花雨剑和马霜痕两个重案队御|用后勤,专案组重新集结,一行四人背着清一色的双肩包,没带行李箱,方便后续押送嫌犯。 与海城的湿热不同,七月的西宁干凉如秋。 三个男人还是一件顽强的短袖,马霜痕边套长袖边跟着花雨剑小跑。 她咕哝:“师父,我们都快成重案队编外人员了,一样要办案出差,当初你何必离开重案队呢。” 入队大半年,马霜痕建立了自己的小型情报网络,得知花雨剑当年执意申请调离重案队,任尚涛和温赛飞万般挽留,还是去意已决。有人说一山不容二虎,花雨剑在温赛飞当上重案队中队长前隐退,实属明智,毕竟昔日搭档突然成了自己领导,换成谁都挺不是滋味。 哪想温赛飞不打算放过他,几乎把他用成重案队编外专家。 走出机场出口,属于海拔两千多米的高原阳光打在身上,他们不约而同眯起眼。 花雨剑深深吸气,下颌一扬,耍酷地戴上墨镜,“自由的味道。” 离开重案队,没了破案压力,还能保有破案乐趣,花雨剑成了全大队最快活的刑警。 前提是割肉放弃一部分荣誉。 西宁方安排了一辆七座捷途到机场,由他们自行开往毗邻甘肃的海西州,与当地公安对接。他们预计赶在下午9点日落前抵达海西州,修整一晚,次日如无不适立刻前往庞东洋可能藏身的牧场。 从西宁到海西,全程740多公里,海拔爬升一千多米,考虑高原关系,他们分成四段接力开车。 马霜痕的第一程最舒适,中规中矩的高速,海拔平稳爬升,最高两千六七,平原人暂可接受。 窗外飞过逐渐荒凉的西北壮景,一车人有说有笑,跟自驾旅游差不多。 到了温赛飞的第二程,本都是山路,转弯急而多,海拔爬升快,最高的垭口直飙三千八。气温骤降,凉秋升级成初冬,他们都穿上了冲锋衣。 温赛飞抽空问:“你们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旁边的花雨剑精神抖擞,一路各种拍照,“我没什么反应,小马你呢?” 马霜痕眼皮沉重,坐副驾不断拜佛,迷迷糊糊,“中午没睡觉,感觉有点困。” 蒙大利抱着双臂,在她后面张嘴歪头睡着了。 温赛飞抽过杯架的一瓶压缩氧,扔马霜痕腿上,“你不是困,是高反了,吸点氧。——捞剑,摇醒大利,让他也吸一点。” 马霜痕没高原旅行经验,研究一会使用说明,拆了包装深吸几口,忽然接收到信号似的,双眼亮了。 “好像是没那么困了。” 温赛飞:“别吸那么多,适量就行,让身体慢慢适应。” 马霜痕:“你要不要来一口?” 听起来跟分享美食似的,万年冰山脸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马霜痕不断劝吸,“你开车呢,来一口吧。” 温赛飞抽空吸了两口,马霜痕忽地大惊小怪,“这个能交叉使用吗,应该要换一个呼吸罩吧?——师父,给我一瓶新的,我开给小飞哥。” “吸都吸了,又不是舔着。” 花雨剑照看晕乎乎的蒙小利,没空鸟她,更无视她幽怨的眼神。 温赛飞继续平稳开车,既无高原反应,也无尴尬反应。 蒙大利高反,司机报废了一个,温赛飞多开了大半程,最后才换上大将花雨剑。 下午八点半,离日落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捷途载着他们抵达海拔近三千二的海西州旅游重镇,停在了卫生院门口,镇派出所所长亲自带队来迎接。 四个人或多或少出现高反,温赛飞和花雨剑没大反应,马霜痕有点恶心,蒙大利最严重,妈生小白脸惨白惨白的,直接吸氧留观,走不成了。 温赛飞当机立断,“捞剑,我们两个目前情况还行,一人负责一个,大利跟你,大头虾跟我。” “明白。”花雨剑了然领命,毕竟马霜痕没法照顾病号,他不能代替重案队中队长跟当地公安对接。 “有事电话。”温赛飞又交代了一下细节,领着马霜痕跟所长走出卫生院。 所长跟尚涛差不多年纪,典型的西北汉子,跟温赛飞一样高,但体格壮了一圈。 所长说:“高原反应因人而异,有些人平常身体很好,来到高原却适应不了,有些经常这个病那个病的,人家来了反而没什么大反应。只要及时吸氧,一般没有大问题。” 温赛飞说:“主要109国道往茶卡前有一段山路,海拔上升太快,三千一下子升到三千八,身体有点受不住。” 所长颔首,“对,就象鼻山那段路,别说你们,就连我们本地人开过也难受。” 所长觑了马霜痕一眼,“我之前以为这位女同志是其他病人家属,没想到巾帼不让须眉,也是我们公安队伍里的女同志,要知道我们这边出外勤几乎都是男同志。” “干我们这一行,业务能力还是其次,最主要是身体好。你看她现在还能大气不喘,也不比哪个男同志差。” 平日里温赛飞的嫌弃溢于言表,在外人面前倒是不吝啬夸她,马霜痕听着暗喜,又不敢太激动,高原上心跳容易加速。 “身体好这点我非常同意,没个好身体,天天日夜颠倒、三餐不规律,脑子再好也不好使啊。” 所长的笑容缓缓刹车,斟酌说:“每年五月到九月是我们西北的旅游旺季,这个小地方比不上你们大省会,接待游客能力有限,住宿有些紧张。听说四个人来,以为是四个兄弟,只安排了两间标间,没想到有一位女同志……” 温赛飞忙说:“有劳所长,我们自己安排就行。案子拖了半年,这趟没把人抓住都睡不好觉。” 所长点头,叮嘱道:“高原不比平原,山区信号差、路程远,救援不及时,最好结伴出行,互相有个照应,切忌单独行动。今晚不要洗头洗澡,早点休息,明天如果你们身体情况可以,这两个兄弟会带你们去牧场。” 跟随所长来的也是两位男警,裸露的肌肤透着高原黑,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老一些。 解决晚饭,温赛飞和马霜痕拿到两张标间房卡,拎着花雨剑和蒙大利的行李,跟两位地方兄弟暂别。 本地房屋楼层普遍不高,他们的房间在二楼,两间房紧挨着。卡在温赛飞手上,他刷开第一间,“把他们的行李放进去。” 马霜痕放好出来,用尽眼神示意,无效,只能开口,“小飞哥。” 嘀—— 温赛飞已经刷开了隔壁的房门,不作等待径直走到房间尽头,背包搁窗边圆桌,抽出笔电准备办公。 马霜痕只好跟进到过道,像个进办公室报告班主任的学生,双手扣着背包肩带。 “要不我还是单独开一间,费用自己掏。” 温赛飞弯腰插了电,两条长腿随意支在桌底下,开机。 “你刚没听所长说结伴出行,切忌单独行动。去年有个摩旅的,一个人骑到三千八的东山隧道口,手机没信号,过路车不多,就这么没了。” 马霜痕:“我现在感觉还好,不瞎蹦跶应该没事。” “然后呢,大利在卫生院,已经三缺一了,再倒一个我大老远来这是救人还是抓人?” 温赛飞目不斜视盯着屏幕,继续写了一半的报告。他的笔电是内网机,不能接外网,打印机在马霜痕背包里。 马霜痕进退两难,几乎把房间每一个角落扫视一遍。刚才手机上看过,旅游旺季一房难求,有房的酒店离派出所和这里有好一段距离。 温赛飞放停笔电,右手搭着边缘,半转过来直视她。 “现在海拔三千二,我话不敢大声说,烟不敢抽,你觉得我会不要命对你动手动脚?” 马霜痕不能说没动摇,但死活坚持一下,或说矜持一点。 “我怕传出去毁你清誉。” 温赛飞的清誉早在尚涛给他造谣当天就不复存在。 他转回去忙活。 马霜痕悄悄坐靠门的床沿,“我也怕你女朋友计较找我麻烦啊,我可不想变成pdf还是ppt女主角。” “你还挺会自找麻烦。” 温赛飞冷笑,转瞬察觉不对劲,扭头四目相交,马霜痕大近视眼一般瞪着,无辜发愣,不可能听出玄机。 他补充:“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捞剑和大利不是多嘴的人,谁会在意这点小事。除非你又喝高了到处说。” 马霜痕嘴硬:“我喝高直接呼呼大睡,谁跟你酒后吐真言。” 温赛飞:“是吗。” 她慢腾腾卸下背包,“那就一言为定,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许多嘴。等会对象查岗,双方必须无条件配合,该回避回避,该圆谎圆谎,一个字都不能出错。” 说曹操曹操到,韩弋的视频请求弹出屏幕。 “哦,说来就来。”马霜痕立刻对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温赛飞不由蹙眉,才没一分钟就违反马霜痕单方面的君子协定,“还没分?” 13、第 13 章 马霜痕躲进浴室,接起韩弋的视频请求,紧张片刻,心跳加剧,在空气不流通的浴室更为明显。她有点窒息。 “怎么了?” 她问得韩弋一愣。 韩弋:“没怎么,就是想你了。这是在哪里?” 马霜痕挤出一个笑,“酒店。” 韩弋:“浴室啊,怎么跑那里接电话?” 马霜痕随机应变,“刚准备刷牙睡觉。” 韩弋:“高反严重吗?” 马霜痕拇指揉揉太阳穴,“我们倒了一个同事,我还好,只是有点恶心。” 韩弋:“你今晚不要洗澡洗头,早点睡觉。” 马霜痕:“嗯,准备了。” 他们的通话问候多于抒情,比普通朋友多了一点琐碎,比热恋情侣少了一点激情。 韩弋:“你一个人住吗?” 马霜痕像来到刺激的闯关环节,心跳开始不听话。 “嗯。” 韩弋:“浴室看着装修不错,住的环境怎么样?” 马霜痕:“还可以。” 韩弋:“我听说高原酒店一般都有供氧,你住的有吗?” 马霜痕回忆房间布置,“有吧。” “长什么样,我还没见过,跟我们医院的一样吗?” 韩弋指的是病房嵌入床头墙壁的供氧系统。 马霜痕笑道:“当然没有那么先进。” “看一下。” “……” 马霜痕没有拒绝的理由,前置摄像头调成后置,地板在屏幕上摇摇晃晃。 韩弋忽然哈哈笑,“珊珊,你这镜头偷感好重。” 坐窗边的温赛飞停下动作,扭头冷眼看“马戏”。 马霜痕在两张床的过道抬起镜头,拍到了共用床头柜上的小型制氧机,以及机顶搁置的两包未拆封的鼻吸氧气管,“就这个东西,一会躺着吸。” 韩弋的关注点再度跳跃,“怎么有两张床?” 马霜痕的镜头扭扭捏捏,左移一点,拍到床边的窗帘,没上全景,看不到床尾的圆桌。 “空床。” 韩弋:“房间好像不小。” 马霜痕:“正常标间大小。” 马霜痕后退,镜头往过道挪,想给他一个放心的全景。 “看吧,大同小异,就是楼层不高,免得增加不必要的海拔。” 她不经意退到圆桌的角落,差点给椅子腿绊了一跤,背后一道无声的力量稳稳托住她的腰。 她站稳了,下意识蹦出口,“对不起……” 镜头晃动,晃走了韩弋脸上转瞬即逝的僵硬,也晃醒了马霜痕。 她旋即展颜,“对不对?所以这边的公安兄弟给我们安排了最低的楼层,二楼。” 又察觉镜头根本拍不到她的表情,马霜痕坐回床沿,调回前置摄像头,笑容甜美,脑袋宕机。 “说了那么多话,我好像有点胸闷,先吸会氧哦。” 顺利挂断通话,马霜痕扔了手机,迫不及待拆了一包氧气管,插上调好档位,半躺床头吸氧。 她安安静静盯着天花板,盘活了脑袋,开始复盘哪里出现破绽。 “你们习惯互相撒谎?” 角落冷不防传来温赛飞的声音,许是缺氧,幻听似的,无法分辨嘲讽还是叙述。 他保持上半身转过来的姿势,不知道旁观了多久。 马霜痕噘嘴,“哪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温赛飞回到笔电的报告上,马霜痕才放肆盯着他。 西北小镇的夜生活远没南方丰富,楼下饭店声悄悄平息,房间里除了敲键盘的声音,只有制氧机低鸣,跟加湿器类似的声音,有点催眠。 “小飞哥。” 温赛飞只应声没回头,或许应声也属于马霜痕的幻听,她太想知道答案。 “你的女朋友不查岗吗?你也不会主动汇报?” “找女朋友还是找领导?” 温赛飞依旧忙自己的,分神回复已是给足面子。 马霜痕咕哝,“你也不真诚,还好意思说我。” 温赛飞手指虚搭在键盘上,盯着荧荧的屏幕,敲了三下退格键,删掉“女朋友”,重新打上“嫌疑人”。 “嫌疑人”还在扰人心神,“小飞哥,我睡外面的床咯?” 温赛飞:“随便。” 马霜痕吸了一会氧,起来从背包掏出打印机放电视机桌上。 “没什么事我洗洗睡了。” “今晚不能洗澡,当心高反。” 重要的话温赛飞总会转过身来说。 “知道,”马霜痕掏出洗漱包,“顺口。” “嫌疑人”开始进进出出浴室,一会忘了带睡衣进去换,一会洗脸敷面膜。 “你走来走去不恶心吗?” 温赛飞倒是恶心上了,有点心慌,摸口袋没摸到烟盒,从桌上背包侧袋抽出半瓶压缩氧吸了几口。 “听着跟骂人似的,”马霜痕揉揉胸口,感觉尚可,“不好意思,影响你了。” 打印机嗞嗞工作中,缓缓吐出打印纸。 马霜痕拉开橡皮筋,托西北气候的福,及肩头发不但不油,还有炸飞的趋势,她坐床头准备抹点护发精油。 掌心搓开了精油,歪头抹发梢,恰好对上温赛飞打量的眼神,不知盯了多久,她的心弦好像给拨动一下,心跳有点快,不是紧张,也不是高反。 温赛飞收了收神,“不是假发了?” 马霜痕噗嗤一笑,跟做洗发水广告一样,甩头抖了抖清爽的发丝,“如假包换。” “哎哟,”广告女神倏地捡起氧气管,打开机器重新吸上,“我不能摇头,容易头晕。” “还想一个人住。” 温赛飞盖上笔电,收走打印纸,进浴室洗漱。出来马霜痕已经撂了氧气管,躺被窝熄了她那侧床头灯。 他也关了另一侧。 夜很静,不像在海城偶尔飞过一两声飙车的轰鸣。黑暗中传来一两声金属相击的脆响,马霜痕可能缺氧,脑袋晕乎,没仔细辨认远近。 她欠身打亮床头灯捞氧气管。 隔壁床边,温赛飞背对着窗帘,黑色长裤褪到大腿中段,皮带扣撞出熟悉声响。 马霜痕尖叫,“你干什么!” 温赛飞像破罐破摔,镇定脱掉整条裤子扔床头桌,没了裤子修饰,两条笔直长腿莫名野性,转眼消失在白色被窝,断绝看客浮想。 “脱裤子睡觉,还能干什么。” 马霜痕气道:“你就不能在浴室换了睡裤再出来吗?” 温赛飞干干脆脆,“没带。” 难怪背包不饱满。 马霜痕剜了他一眼,气不打一处来。 温赛飞不见局促,仰躺枕着一条胳膊,所谓的“睡衣”就是今天的短袖。 “怪你开灯不打招呼。” 马霜痕嘴快:“你也没预告!” 温赛飞偏头,眼神幽幽,口吻正经,“下回预告,行了吗?” “真讨厌!”马霜痕没脾气地骂道,“害我得多吸几口氧。” 温赛飞侧躺面向窗帘,“你激动什么……” 马霜痕身心受害,可不打算放过他,讨伐道:“你女朋友知道你在外面这样子吗?” 温赛飞又转回来,若无其事:“我犯天条了?” “流氓!” 骂归骂,马霜痕总处于下风,像被调戏了。 温赛飞说:“我怎么觉得吃亏的而是我,明明我被看了。” “谁稀罕!” 一只胖乎乎的枕头随之飞来,温赛飞随手接了扔一边。 “我女朋友知不知道不好说,你男朋友知道肯定不好过。” 马霜痕果真激动撑坐起来,“你威胁我?” 眉眼官司打了一会,温赛飞看出她的着急,反而笑道:“逗你挺有意思。” 另一只枕头又招呼过来,却挡不住混不吝的笑意。 马霜痕气鼓鼓摔回床上续氧,身残志坚酝酿下一场战斗似的。 好像每一次晚上跟温赛飞在一起都是熬夜,案发的霜冻之夜,大一他来看她,大二,还有工作后出外勤。 改名乌龙之后,她和他仍保持联系,只是方式升级了。从文字消息,过渡到语音,磁性而成熟的男声比文字更具抚慰性。再到视频通话,室友们躲在镜头后偷看屏幕,笑嘻嘻怂恿,这个可以,够帅了,上! 他给了她恋爱的习惯,却不给情侣的名分。以前的追求者都明目张胆示爱,她哪里遇到过像他一样的钓鱼高手,年少冲动,按耐不住就上了。 什刹海的春夜乍暖还寒,凌晨游人渐散,他们拎着没喝完的酒瓶,靠着栏杆,遥望元宵没拆走灯笼。 不记得说了什么趣事,笑过之后安静了一阵。 她偏身靠近他,外套擦出窸窣动静,他看着,没有防备也没有闪躲。 “小飞哥,”她笑,“你觉得我漂亮吗?” 她第一次在温赛飞脸上看到不自在,下巴有意无意蹭着他肩头,虚虚抱住他垂下的胳膊,得逞追问:“我漂亮吗?” “嗯。”他偏头喝了一口酒,音节好像随着喉结滚动出来,有点含糊。 “那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她下巴垫在他肩头,气雾呼着他的耳朵,像情人温柔的爱抚。 温赛飞愣了下,转开眼,仰头慢慢喝光了酒。 她漂亮的脸蛋像一块遗忘在冷风中的面团,渐渐僵硬、崩裂、模糊。 “为什么不可以?”她耍脾气地控诉,明明被其他人捧成公主,却要在他身上撞得头破血流。 “你太小了……” 当时她20岁,刚在他母校上大二,他27岁,已经工作五年。如果都在社会摸爬滚打,年龄或许不是差距,但他们之间横着一道校门,隔开象牙塔与大染缸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不知喝高还是气疯,低头看了眼自己,“我哪里小了。” 温赛飞扭头看着她,笑了,肩膀耸动,整个人发抖,好似拎不住酒瓶。 不知道是不是泪眼看人也会觉得对方在哭,她看到他眼里的湿润。 她所以为的有求必应,也许只是他的怜悯。 当年他是不是也觉得逗她挺有意思。 “小飞哥,”马霜痕将制氧机流量调小,“你和你女朋友在一起多久了?” 温赛飞的眼神有些复杂。 马霜痕豁出去,“好奇,随便问问。” 温赛飞反问:“你多久?” 马霜痕不解,“和男朋友吗?” 然而温赛飞并非有问有答,她只好先坦白:“快三年。” 就从她人生第一次表白失败后的暑假开始。 “你还挺看得开。” 温赛飞的一句调侃没头没脑,马霜痕好一阵才消化。 她说:“谈恋爱跟开车一样,久了总会分神,这不稀奇,没出事故还好。” 温赛飞:“你不是说属于出轨?” 当初马霜痕可是一副炮轰全体男人的语气。 马霜痕无所谓道:“那更不稀奇。反正和谁在一起都一样,到最后总有一个会出轨。” 温赛飞似有不满,“你谈过几次,就一副阅人无数的口吻,那么笃定都会出轨。” 马霜痕隔着床间过道看向他,四目相交的一瞬,不止因默契,也有期待。 “不是阅人无数,只是我的想法。” 一旦有了出轨的想法,有了擦边行径——和男领导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没有实际过线,马霜痕就感觉和韩弋扯平了,分不分手无所谓。 她没有故意报复,只是命运使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你的想法……” 温赛飞很少自言自语,胖枕头一个接一个扔回她床上。 “你也想过出轨?” 14-20 第14章 第 14 章 马霜痕吓一跳, 复盘哪里出现破绽,被他听出玄机。 慌乱时人总会假装忙碌,马霜痕铺好失而复得的两只胖枕头。 温赛飞来了兴致, 审嫌犯都没这么多问题, “有出轨对象了?或者出轨目标?我们单位?老同学?” 马霜痕翻白眼,“别造谣毁我清誉。” 温赛飞听出漏洞, “不是影响感情?” 感情所剩微乎及微, 就不存在是否影响。 她决定调转矛头,“小飞哥, 我不信你和你女朋友在一起这么多年, 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 温赛飞可不着她的道,“我说了有多久?” “总不会比我久。” 马霜痕从没正面问过他是否有女朋友,就他呈现的状态,应该没有。 “你的想法很危险。” 温赛飞没指责她恶意揣测已属留了情面。 马霜痕可不这么想,明明他这个人更危险。 话题晾了一会, 没人在意已近午夜。西北日落时间太晚,两个南方人还没过够夜生活。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原来温赛飞并不是不想跟家里谈论结婚话题, 只是没找到合适的对象——包括恋爱的和倾诉的。 马霜痕觉得他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反诘:“你准备给我包红包吗?” 温赛飞像被问住了,一时没搭话。 马霜痕咕哝:“小气鬼。” 在她以为又要冷场时, 温赛飞倏然出声,“给你包个大的。” 马霜痕莫名难过,温赛飞的每一句都不是她期待的反应。可问她究竟想要什么答案, 她也给不出标准。 温赛飞等不到回应, 催道:“不要?不要算了。” 马霜痕问:“你什么时候结?” 温赛飞甩出三个字, “不知道。” 马霜痕努了努嘴,“你要这样回答你女朋友, 还不被打死啊。” 温赛飞口吻轻巧,“这不还好好活着。” 看来被催婚了,马霜痕推断。 灯光下的白床单有点刺眼,她闭上眼,“小飞哥,你结婚记得第一个通知我。” 温赛飞没理会她的单方约定,她也没等,就像当年表白失败,没半年便接受韩弋追求。 马霜痕不会停下自己的齿轮。 后来两年的1月26日,她照常和马淑瑜去盐山区刑警大队报到,照样打听到案子没进展,也没再见过温赛飞。马淑瑜还问了一嘴,之前几年对接她们的温警官是不是调走了。 接待的警官说不是,小飞哥准备升重案队中队长,比较忙。 温赛飞等了一阵,没听到如期的催问,探身一瞧,床头灯还亮着,马霜痕似乎睡着了。 “大头虾?”他轻唤一声,没反应,她的呼吸相对平稳,不像假寐。 西北高原昼夜温差大,七月夜间十来度,酒店不设空调,温赛飞掀被离开温暖的被窝,光着两条腿给她收一收氧气管,免得半夜拽掉机子。 关灯前多看一眼,熟睡的马霜痕除了漂亮,他只能想到另一个形容词,安稳,可能有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错觉。 他的想法才危险。 “我要结婚第一个通知的是女朋友,傻子。” 温赛飞轻轻扔下一句,像以前吸烟冷静片刻,关灯吸了一会氧才睡。 次日,六点日出。 蒙大利留观一晚,情况稳定,继续在酒店吸氧休息,花雨剑参与抓捕。 抓捕前的案情分析会,温赛飞介绍基本案情和嫌犯庞东洋体貌特征,所长介绍嫌犯所驾驶的车所属牧场的环境。 牧民世代逐水草而居,该牧场处于海拔约3500米的山隘,主要养殖牦牛,车主即牧场主为蒙古族人,登记信息显示一家老小共六口居住在牧场。走访车主亲戚得知,嫌犯庞东洋在他们家帮工放牧已有几个月,谨防他们用蒙古语通风报信帮助嫌犯逃脱。 夏季是牦牛抓膘的时间,牧民放牧早出晚归,抓捕只能趁日出放牧前或日落收牧后,两段时间各有利弊。今天只剩下日落的时间段,怕夜长梦多庞东洋“醒”了,温赛飞和所长当机立断今天抓捕。 西北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捷途驶过盐湖和戈壁,转到目标牧场附近。 牧场依山傍路,没有想象中的平坦与一望无际,不似南方植被茂盛掩体多,放眼望去没有比人高的植物和山石。草地落差多,矮则如台阶,高则超一米。摩托车比汽车更适合在草地奔驰,汽车一般只能开到住所附近。 抓捕小组兵分两路,一路驾驶汽车候在国道边,谨防庞东洋沿着大路逃蹿;另一路骑摩托车,从牧场一侧包抄,由温赛飞和马霜痕假扮摩旅情侣探风,其余人待令而动。 下午8点,离日落还有1小时,天光大亮,温赛飞和马霜痕一人一车驶出国道,避过小路边悠荡的山羊,和偶尔行注目礼的骏马,驶近两个白色蒙古包。 其中一个蒙古包内有人闻声而出,中年大叔穿着普通汉族日常服装,面孔对上牧场主的身份信息,是这个家庭里的父亲,和妻子、离异女儿和丧偶儿子带着一对三岁多的双胞胎一起生活。家庭结构特殊,多一个男性劳动力确实能缓解不少负担。 温赛飞脱了头盔搁车头,在高原紫外线里不由眯眼,张臂伸向走近的马霜痕,自然搭上她的肩膀。 “您好,我们骑车来旅游的,我女朋友有点高反,能不能借点热水冲葡萄糖?” 马霜痕的高反不用假装,扯下防晒面罩急促呼吸,几乎无法抵抗他的怀抱,想靠着眯一会。 “来来,进里面休息休息。”大叔操着口音浓重的普通话,热情地将他们迎进门。 温赛飞依旧扶着马霜痕,弯腰进入蒙古包。 “叔叔,太谢谢了,之前我们还怕听不懂方言。” 马霜痕顶着一张极具亲和力的漂亮脸蛋,配上软软柔柔的嗓音,极容易叫人卸下防备,忍不住多看几眼。 大叔乐呵呵,“我们本地人说自己话,看到你们来旅游,说汉话。我上过几天学、会说,老一点不会说。你们从哪里过来?” 温赛飞只说了省份和去向,大叔没细问,只说路程遥远。 马霜痕和温赛飞在沙发并肩而坐,不着痕迹打量内部布置,民族风格繁复,生活风格潦草。客厅还有一个跟大叔年龄相仿的大妈,带着一对双胞胎男童,朝他们腼腆一笑。男童们双颊浮着两朵高原红。 大叔问:“你们带了氧气吗?” “带了。”马霜痕解下背包抽出一瓶氧气吸上,包还是背回去,随时走人似的。 大叔说:“高反要吸氧,你哪里不舒服?” 马霜痕轻搓胸膛,没有讲话。 温赛飞准备好她的保温杯接热水,再次道谢,“胸闷,应该缓一会就好。” 大叔:“你们背包可以放下,躺下休息。你们有没有订酒店?” 大妈过来收走沙发上的一些杂物,多是衣服和玩具,将沙发清空了一些,笑着示意他们随便坐。 温赛飞和马霜痕都没放下背包。 温赛飞说:“还没订,就是怕遇到这样的情况不能及时赶到,一般都是到了地方再找住宿。” 大叔:“没订好,你们在我家住一晚,休息好明天再走。高反不是小事,严重要人命。” 马霜痕移开氧气瓶,“叔叔,会不会太打扰你和你的家人?” 大叔:“不打扰,条件没有酒店好,你们不嫌弃就好。” 马霜痕甜甜一笑,“哪里,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落脚就行。” 温赛飞适时打断,递给她保温杯,“你高反了,少说点话。” 大叔也连连称是。 对方放低对陌生人的警惕,马霜痕莞尔隐退,挨着温赛飞安静吸氧。 庞东洋大概也是这样被他们热情收留的。 温赛飞以游客身份,自然好奇起牧场的生活方式,大叔也如数家珍一一相告。 温赛飞问:“放牧一般是亲戚间互相帮忙,还是雇其他人?” 大叔说:“都有。有钱、请人,没钱、自己放。我们家自己放。” 温赛飞:“我看地方挺大,牦牛不少,一个人放不过来吧?” 大叔忙摇头,比出两个手指,眼神透着质朴的认真,“一个人不行,一个人肯定不行,得两个人。出去放一天,天亮出去,天黑回来。我们牧场上男人出去放牛,女人在家做家务、挤牛奶。” 话题切入关键部分,马霜痕的高反悉数消退似的,和温赛飞默契对视一眼,家长里短还是由她打听比较合适。 “叔叔,如果我家也有像你家一样的大牧场,他是不是得来我家放牛?”马霜痕指指温赛飞说。 温赛飞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显然没料到她能这样接话,笑话她真能想似的。 马霜痕打开膝盖轻撞一下他的,让他配合一点,收收眼神。 大叔第一次爽朗大笑。大妈听不懂汉话,大叔叽里咕噜复述,夫妻俩又一起哈哈。 大叔隔空移动棋子似的,把马霜痕移到温赛飞身上。 “你跟他结婚,你去他家挤牛奶,他放牛。” 大妈又叽里咕噜评述,马霜痕立刻问:“叔叔,阿姨说的是蒙古话吗,我们听不懂。” 大叔翻译一遍,“她说你长得很好看,结婚要很多牦牛。” 马霜痕恍然,“阿姨说聘礼吗?” 大叔点头,又指着他们,“他要给你家,很多牦牛。” 大妈一直徘徊在边缘插不上话,被马霜痕拉进来,有了参与感,又大概看懂手势,欣慰地笑了。 这对夫妻彻底放下防备,马霜痕的机灵用对地方,拍马屁果然得姓马的上。 马霜痕又轻轻给温赛飞一肘子,演得挺像一回事,“听到没,你要给我很多牦牛。” 温赛飞笑了,不知被她逗乐,还是仅仅配合。 反正口头十分合作。 “真到那天,我有多少就给你多少,行吧?” 剧本完美,男主角演技精湛,马霜痕险些给他骗入戏,小心脏微微一抽,忙低头吸氧。 第15章 第 15 章 温赛飞将话题带回来, “今天出去放牛的是您的两个儿子?” 大叔摇头又摆手,“我只有一个儿子,另外一个是女儿。我儿子和阿宽放牛, 我女儿在家。” “叔叔, 阿宽是您的女婿?——啊,好像不是, 您刚才说, 结婚后,女人到男人家挤牛奶, 不是男人到女人家放牛。阿宽不是您的女婿吧。” 马霜痕聪慧又迷糊, 很讨长辈的喜欢。 阿叔笑道:“阿宽就是阿宽,不是女婿,不是亲戚。” 马霜痕:“所以说,阿宽也是一个男人,帮你们家放牧。阿宽听着好像我们那边的名字, 有个阿字。” 阿叔说:“阿宽是汉人,跟你们一样。” 马霜痕恍然大悟点头, 接过他摇匀的葡萄糖水,趁机交换眼神:如无意外,这个阿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温赛飞接过话茬, “你们牧场挺大,放牧得骑摩托去吗?” 阿叔颔首,“要的, 骑摩托到不能骑的地方, 再走路。” 得想个法子防止嫌犯骑车逃蹿。 马霜痕摇着保温杯, 吹温了喝两口,口感齁甜, 刺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她的表情不由扭曲。 “怎么了?”温赛飞问。 马霜痕的身体原本并无大碍,剧本里不应该有这一句,听着像有感而发的关心。 “难喝。”她老老实实小声道。 “葡萄糖哪会好喝,要不打进去?” “打哪?”她第一反应竟是屁股。 温赛飞从口吻到眼神没有一丝松动,正正经经,叫人分不清冷笑话还是真心话。 马霜痕跟他大眼瞪小眼,乖乖一口闷。 大叔一脸慈爱看着,“你们是来旅游结婚吗,一边玩一边结婚?” 马霜痕连连否认,像急于跟身旁男人撇清关系。 大叔估计得猜他们私奔。 温赛飞澄清道:“只是一起休假出来旅游。” 按以往办案经验,他们从见面那一刻就该出示警察证,让大叔一家配合调查。但所处地形特殊,蒙古包周围没有其他掩体,邻居在山的另一侧,嫌犯在山头看到大张旗鼓的陌生车辆,早吓跑了。 只能等太阳落山后,借着夜色悄悄包围。 马霜痕和温赛飞竭尽所能地吹水,拖延时间,增进信任感。 下午9点,终于迎来日落,天光收束,黑暗如渔网撒开,罩实了天幕。 习惯了城市霓虹,实打实的漆黑容易令人迷失。 牦牛群的叮当声遥遥传来,伴随着欢快的狗吠,和偶尔驱赶的人声。 大叔激动地起身准备迎出去,“回来了。” “等等——” 温赛飞面色凛然站到他面前,半拉开蓝色冲锋衣的拉链,拎出挂胸前的警察证,“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大叔失神望向他机灵可爱的女伴,竟也是一样的神情、动作与证件。 大妈留意到这边动静,探头张望,想过来看看又不好打扰。 温赛飞神色戒备,带着一股无名的压迫,低声吩咐:“不要让阿姨知道。” 大叔哪有反驳的勇气,转头跟大妈遥遥叽咕几句,才交代:“我让她去准备挤牛奶。” 大妈果然先带着两个男童走出蒙古包。 温赛飞掏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好几张放大的证件照,庞东洋的混在里面。 “仔细看看,你所说的阿宽,在这些人里面吗?” 善良的大叔哪见过这样的阵势,木愣愣地照做,目光划过庞东洋的照片时,表情出卖了一切。 粗糙的手指颤颤巍巍落下。 温赛飞信任的力量也落到他的肩上,“叔,你是一个好人,等下我需要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大叔一脸凝重,无奈和悲悯兼而有之,“阿宽、犯了什么事?” 这对假情侣、真半路搭档又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 “一条人命。”马霜痕开口,女性口吻饱含慈悲,令人更易信服。 大叔脑袋耷拉,摇着,本就磕绊的普通话语无伦次,“他告诉我,家里穷,结不了婚,亲戚看不起,才逃来这边。真的想不到,很热心,干活很快。” “想赎罪吧。”马霜痕说,但不太相信。 大叔重新抬起头,嘴巴颤动,“我去帮你们叫他过来。” “我们过去会会他。”温赛飞从背包掏出对讲机通知各小组就位,包不离身的原因终于揭晓,大叔一口气终于绝望叹出来。 温赛飞和马霜痕一左一右,隐形押着大叔走出蒙古包。 支在门口的灯泡亮起,路灯聊胜于无。黑团团的牦牛群里,两道人影起起伏伏,忙着弯腰拴牛。大妈把双胞胎交给女儿,提着桶出来准备挤牛奶。 大叔示意,“远的那个。” 近的那个用蒙古语说了句什么,状态松弛。 温赛飞让大叔翻译,大叔说只是抱怨太累,表情没有明显破绽,他们将信将疑。 近的那个终于注意大叔身旁人影,又叽叽呱呱问了几句。 坏了,马霜痕心道。 果不其然,远处那道人影直起身后没再弯下,踩了跳板似的跳起,扒开牦牛群,跳上边上停着的摩托车。 “站住!别跑!” 温赛飞大喝一声,也跳上了自己的摩托,罩上头盔。 马霜痕只慢了几秒,不忘抽出胸口证件,示意近处即将扑过来的人影,“让开,警察办案!” 话毕,肺部如扎进千万跟尖刺,快要炸开。 她急喘着收起证件,跨上坐骑。 逃犯不知着急还是摩托故障,摇了三四脚才点起火,给了温赛飞咬上的机会。 噪声惊动牦牛群,临近的几头惊走打斗,成了马霜痕的拦路虎,她落后了一截,但仍紧追不舍。 三丛光束伴着发动机突突声,在广袤而黑暗的草原乱窜,逐渐逼近国道边缘。 紧接着又多了一丛,两丛,甚至有一丛由对向而来,四面八方聚焦最前方奔突的摩托。 草原地势落差多,像过高高低低的台阶,颠得马霜痕如筛上粗糠,心脏怦怦鼓胀,数度跳上嗓子眼。 “小心——!” 温赛飞竭力大叫,头盔和冷风夺走了大部分声势,成了模糊的一声吼。 跟着前面摩托刹车急转,膝盖擦着草地,避过一处落差高达一米的“小悬崖”。 马霜痕车技有限,险险躲开,若不是温赛飞提醒与示意,早摔飞了。 “小悬崖”给了他们一点缓冲时间,拖慢逃犯速度。眼看就要被咬住尾巴,逃犯拧尽油门,跟头发疯的公牛一样突近国道。 温赛飞却没来由地松了点油门,车速慢下。马霜痕不知所以,只能跟着减速。 只见逃犯摩托被锁喉似的,猛地绊了一下,连人带车摔飞了。 牧场边缘拦着一米左右高的带刺铁丝,防止牛羊随意穿越国道,白天温赛飞就留意到了,越是陌生的地方,越是谨慎。逃犯可能习惯驰骋草原,加上光线有限,紧张过度,忘记围栏的存在。 逃犯挣扎爬起,托着半瘸的腿,伤情不明的脑袋,试图跑出亮光的范围。 然而怎么可能跑得过两个毫发无伤的警察,两束亮光如大刀乱砍,在他后背紧缀不休。 温赛飞在围栏前刹停,扔开头盔,大口呼吸着高原稀薄空气,握着警用手电,在他又一个趔趄后扑倒他。 马霜痕后脚追到,头颈夹着手电,从口袋掏出约束工具,该铐就铐,该绑就绑,动作利索,粗气照样喘。 温赛飞半跪在地,揪着逃犯的头发拧正脸,手下这张脸给高原紫外线晒伤了,摔埋汰了,还紧闭双眼没脸见人,却是如假包换的庞东洋。 温赛飞实在没忍住打两下,“还跑吗?跑喀什我都给你铐回来。” 庞东洋蛄蛹在地,粗喘不休。 温赛飞没好气,例行公事问:“叫什么名字?——嗯?名字!” “庞、庞东洋。” 温赛飞:“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庞东洋绝望又解脱地哀嚎,“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马霜痕松开庞东洋,一屁股坐地上,抓着胸口急促喘气,声门快要锁闭似的,挤出声音:“我不行了……” 温赛飞也扔下庞东洋,在她倒地前,用怀抱接住她。 “马上吸氧。” 他跪坐地上,卸下她的双肩包,抽出一瓶未开封的压缩氧。温赛飞也开始高反,心慌得厉害,手有点不受使唤,在马霜痕眼底下班哆哆嗦嗦拆包装。平时要给她看到他这副窘状,定然要笑话上好几年。 温赛飞一手握着她的肩膀,一手喂她吸氧,不住引导安慰,让她在他压下气阀时大口吸气。 马霜痕稍有缓和,抬手握住他按压氧气瓶的手,不经意楔合了他的指缝,将氧气瓶推到他嘴边。 “你也吸……” 温赛飞默默吸了两口,又继续喂她。马霜痕怕他不肯再吸似的,手一直没松开,就这样你两口我两口,像小孩分享零食。 西北急冻的风啸而过,夜色茫茫,他们无心介意彼此距离前所未有的靠近,脸颊几乎贴在一起,呼吸交错,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起伏。两只手都一样冰冷,相贴的地方又似乎渐渐苏醒、暖和。 花雨剑率先追上来,见证微妙的一幕,饶是从警数年的老油条,也不禁看呆了。 国道路肩,一个捆手捆脚倒地蠕动的嫌犯,旁边坐着一对互相依偎的男女,就跟小飞哥生擒匪徒英雄救美似的。 花雨剑踢了两脚庞东洋,有反应,问题不大。 然后,他从那对未知男女身旁豁开的背包里抽出一瓶新的压缩氧,撕开包装安好面罩递过去,嫌弃这两个笨蛋。 “又不是不能报销,那么节省做什么,你俩就不能一人搞一瓶?” 第16章 第 16 章 从牧场回旅游重镇, 镇派出所的民警开车,马霜痕坐副驾吸氧,温赛飞也备了一瓶, 有一口没一口吸着, 和花雨剑坐后排夹着庞东洋。 前后各一辆车护送,命案嫌犯的排场谨慎而隆重。 刚落网的嫌犯还没建立心理防卫, 此时能交代的细节更多, 战损状态的温赛飞不忘审讯,“讲讲你的故事。” 庞东洋戴着手铐, 扎带约束着双脚, 蔫头耷脑挤在两个大男人中间,“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每天都在等,这天终于来了……” 温赛飞冷笑,“等了那么久, 没见你主动投案?” “还得我们跑大西北抓你。”花雨剑跟他老搭档一唱一和,打了一下庞东洋脑袋, 跟庆典上打皮鼓似的。 庞东洋下意识抱头,手铐连着脚上扎带,缚手缚脚动弹不得, 弱鸡一样嘤嘤两声,难以想象竟是杀人凶手。 温赛飞给他拟大纲,“从朱子白开始说, 怎么认识, 今年1月15日当天发生什么事。” 庞东洋哀嚎, “还不都是因为赌钱欠债太多了……” 花雨剑忍住没打他第二下,“这下挺好, 彻底不用还了。” 庞东洋交代跟朱子白的认识过程与之前专案组推测及李绍星口供相似,作为水色他乡的保安加半个鸡头,他给朱子白介绍小姐,从中收取回扣。赌债高筑,这点回扣杯水车薪。 当朱子白和李绍星两只弱鸡找上他商讨擦边台球室和“假绑架真要钱”方案时,庞东洋脑子一热拍板同意。 原来给他安排的角色是匪徒,劫走朱子白,怕车辆容易暴露,干脆让朱子白走荒路避开监控,自投罗网式被“绑架”。 绑架案的“后方办公室”在庞东洋的租房,朱子白在那通宵打了一晚游戏,还想点个小姐“外卖”,被阻止了。 1月15日当天6点,朱子白按计划用变声器给他爸朱承育打勒索电话,索要200万赎金,挂断电话后,吹嘘朱承育有囤积现金的习惯,200万现金对他们家“洒洒水”。 上午9点,李绍星被警察找上门后,朱承育报警一事暴露,朱子白慌了,想中止计划,跟他爸认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庞东洋眼看到手的200万飞走,哪能同意,想一不做二不休,拿到赎金再说。两个人在他的五菱宏光里发生口角,然后升级成肢体冲突,庞东洋一不小心将他掐死了。 “姓朱的太蠢了。”庞东洋的死亡恐惧加重,谈起曾经触手可得的200万难免惋惜。如果拿到赎金再跑路,他的选择可以更广,也许现在仍逍遥法外。 “你觉得你很聪明?”温赛飞冷不防扔出三个字,吸氧吸出抽烟的淡薄与冷静。 “还是你们聪明。”庞东洋说。 朱子白断气后,庞东洋打电话叫来李绍星,两人一起抛尸工地,然后分道扬镳,一个往西北,一个往南逃。 庞东洋躲赌债躲出了经验,给长途货运司机一点好处费,蹭车来到青海,本来想进藏,高反严重,就在海西州被大叔收留了。 他没打算在鸟不拉屎的高原窝一辈子,躲几年避风头,该干啥还是干啥。 花雨剑说:“李绍星说他没有参与处理朱子白的尸体。” 庞东洋不知临死要拉人下水,还是确有其事,“扯寄吧淡,他没做为什么跑得比老子还快。” “抛尸这么大的事一起做,怎么分头跑路?有祸同当有福不能同享?”温赛飞幽幽道,带着一股独有的冷嘲热讽,容易叫人误以为开玩笑,等回过味来找他算账,他可不认账了。 庞东洋沉默好一阵,才撅着嘴,“李绍星家有钱,老子有什么办法。” 温赛飞仍是难以置信当初判断失误,“事发之后,你没找你妹妹庞秋怡帮忙?” 庞东洋跟温赛飞同岁,逃亡与高原紫外线双重摧残,面相直逼四十岁,沧桑又疲惫。 “婊子无情,老子指望一个婊子冒险帮我?” 马霜痕咋舌,放下氧气瓶扭头瞪他,“那可是你唯一的亲妹妹。” 庞东洋索性闭眼假寐,防卫觉醒般油盐不进,越是着急撇清和至亲的关系,越是嫌疑重大。 温赛飞不打算浪费时机,继续拷问,“你妹妹说你帮水色他乡的老板做事,做什么事?” 庞东洋事不关己就喋喋不休一般,又开口:“水色他乡的人哪个不是帮老板做事。” 台词似曾相识,统一口径似的。马霜痕和温赛飞不由交换一个眼神。 马霜痕故作嫌弃,“别人做事可没到处说,就你妹妹大喇叭一样,很自豪呢。” 激将法奏效,庞东洋忽地欠身坐直,状似袭警,给温赛飞眼疾手快拽回原位。 “老实坐好,干什么,后背生刺?” 庞东洋在水色他乡看多了红男绿女,早看穿他们似的,戏谑道:“我又不会搞她。” 粗鄙的动词好像扎在温赛飞身上,他直接一肘捣在庞东洋腹部,疼得他弓成虾子。 “嘴巴放干净点。” 花雨剑这个当师父的也没袖手旁观,把庞东洋后背当扶手压着,拳头捞他胸膛。 “惹谁都不能惹我们警花,不然明天不知道怎么死。”花雨剑又来了几下,才松手。 马霜痕倒有点担忧地跟他们示意一下开车的西北兄弟,意思是:有外人在呢。 温赛飞面无表情,“让西北的兄弟见笑了。” 开车的西北民警见怪不怪,笑道:“温队,这点热身运动算什么,这种杀人犯放哪都该千刀万剐。” 回到镇上派出所,任温赛飞如何拷问,庞东洋都不肯透露一点具体帮水色他乡的老板做什么事,不清楚老板姓甚名谁,只晓得大家都尊称一声金爷,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跟年初他和马霜痕卧底时探到的线索一致。 杀人偿命,庞东洋预料到了死刑,多撂点消息对他无利无害,不一定减刑,也不必担心刑满出狱被秋后算账。 温赛飞对庞东洋和庞秋怡的异常兄妹关系耿耿于怀,打算后期再突破。 耽搁两天,临行前夜,马霜痕在派出所借地办公,吸着卫生院充的氧气袋,处理了一些必要的文书工作。 温赛飞起码路过她三次,每次眼神有意无意停在枕头状的蓝色氧气袋上。 氧气袋瘪了得压着才能出气,第一次马霜痕用双腿夹着,有点猥琐;换腋下夹,有点滑稽;撅屁股轻坐,感觉出气都带上屁味。 最后,温赛飞不知看不下去,还是无形催她早干完早睡觉,坐到旁边默默帮她压氧气袋。 花雨剑完事路过,瞄了他俩一眼,脚底抹油,先溜为敬。 “师父,这里有个地方我不太确定——”马霜痕大声讲话,又浪费几口氧气。 花雨剑在微信贱兮兮回复:“不是为师不管你,而是逃避更有性价比。” “哪里不确定?”身旁男声困顿而沙哑,比往常多了几许事业型性感。 马霜痕吸的氧又失效了,心脏突突两下,没扭头,直接戳戳笔电屏幕。 温赛飞口述,马霜痕打字,后面有了思路,啪啪啪跟聊天一样快,“小飞哥,这样可以了吗?” 她特地放大页面比例,没等到回应,转头一看竟睡着了。 温赛飞脑袋歪向她,双手交叉于胸,压着快卷成筒的氧气袋,呼吸平稳,不知太困还是高反。 马霜痕不由探头瞧一下他的脸,生怕他不是温赛飞似的。她从未见过温赛飞的睡颜,模样毫无防备,难以跟平日恩威并施的小飞哥联系到一起。 眼神又落在他的手上,她抚摸过的手,修长又粗糙,似能感受到青筋跳动。她好像摸过那道虎口的疤,那是他过往的入口,锁上了,她离他还是很远,从来不知道他的故事。 “小飞哥,”马霜痕轻轻推他一下,笔电移近,“我做完了。” 温赛飞惺忪的一瞬像年轻了几岁,没有破案压力,没有高反缺氧,仅仅像等女朋友下班途中不小心瞌睡的普通年轻人。 当他捏捏眼睛,专注力回到笔电,温赛飞又变回了马霜痕认识的重案队中队长。 酒店在派出所的下一个路口,夜色萧条,冷风肃肃,只有他们两个行人。 明天一早他们会开捷达押送庞东洋原路返回西宁,乘坐航班回海城,行程高效而紧凑,落地将近午夜。 明明是出差的牛马命,马霜痕忽然涌起旅行结束的不舍。 “时间好快,明天就回去了。” 温赛飞慢下脚步,“舍不得?” 马霜痕不无惋惜,努努嘴掩饰鼻酸,“机会难得,当然舍不得。” 温赛飞:“你喜欢出差还是在单位?” 只要跟他一起做事,不管在哪都喜欢。想法刚成型,马霜痕吓自己一跳,太狗腿了,好像迫不及待向领导表忠心。 她委婉道:“各有各的好,都能学到东西。” 温赛飞不由蹙眉,“真实想法,别跟我整虚的。” “出差。”只有出外勤才有机会跟他呆一起。 “我也是。”温赛飞忽然说。 马霜痕不由自主看他一眼,突然坦露心事的温赛飞有点陌生,容易给人期待感。 温赛飞:“我以前选择当警察,原因之一就是不用呆单位,可以全国各地到处跑。” 马霜痕:“你不喜欢按部就班的生活?” 温赛飞望着前方,“一眼望到头对我没有快乐可言,现在还不到安稳的时候。” 以前温赛飞不说自己的事,马霜痕觉得彼此距离遥远,除了吃喝讲不到一块。当他开始讲述,倒也没有拉近关系的痛快。也许无论隔着象牙塔大门,还是同在大染缸,七年的年龄差距扯裂了认知,他们不在同一平面。 比如现在,她第一反应是感情问题,脱口顿觉浅薄。 “你女朋友没有催你安稳?” 温赛飞立马换了一个人,带着点防备,“你对我女朋友挺感兴趣。” 当年做不成,当然感兴趣。 马霜痕笃定他要不忘记要不早放下,纯当一个小姑娘的酒后呓语。 温赛飞:“要不介绍给你认识?” 马霜痕忽然跨到他前面,倒退走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又沉重点头,“我可以。” 温赛飞好像骂了一句什么,越过她大步流星往前走。 马霜痕转身跟上,哼哼唧唧,“我也是个美女,跟你女朋友一定会有共同话题,能说上话不冷场。” 温赛飞眉眼带笑,逗趣多于嘲讽,“找个镜子照照。” 马霜痕有底子在,经得起调侃,“我不用照就知道,你承认过的。” 温赛飞险些将自己套进去,琢磨哪句漏风承认女朋友身份了。 幸好,马霜痕及时强调,虚惊一场。 “你以前承认过我漂亮。”她下巴微扬,悄悄指他,若手里有剑早直挑他下巴。 温赛飞痛痛快快,“嗯。” 马霜痕遇上狡猾的对手,两次也等不来一句正面陈述,难免受挫。 默默走了一段,她回到相对安全的主题。 “小飞哥,案子结束,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一起办案,感觉每次都能学到好多东西。” 1月从水色他乡“辞职”后,她可是快半年没见过他,重案队和六中队隔着不止一层楼,还有业务上的天堑。 温赛飞:“谁跟你说结束,回去还得审人写笔录。你上回欠我一份检讨,1000字算进结案报告里,这次报告你起草,我润色。还有这次出差的费用,你来整理报销——” 真的是…… 她跟领导煽情,领导拿现实扇醒她。 马霜痕哭丧着脸跟上他步伐,“小飞哥,回去再说吧,我要高反了。” 温赛飞早帮她准备好台词,“回去别跟我说醉氧。” 第17章 第 17 章 回到海城休息一晚, 马霜痕果然醉氧,眼皮沉重回单位打杂。温赛飞审人,她在一旁打笔录。中途到茶水间泡茶提神, 花雨剑端着他的橘色肥猫马克杯, 手插裤兜幽幽道:“小马,我可以把你过继给小飞哥。” 马霜痕以牙还牙, “师父, 以后报告你自己写。” 花雨剑顿了顿,吹凉茶包, “为师只是跟你开玩笑提提神。” 忙了两天, 马霜痕没意见,有人有了想法。 “珊珊,已经快一周没有见到你了。”韩弋在微信发文字。 除了刚到青海那晚,他们没再打过视频电话,男朋友的存在感变成了延时回复的文字消息。 不止韩弋, 小姨马淑瑜知道她出差回来,有意无意提醒工作虽重要, 也不要冷落了男朋友。 小姨比她还在意这段感情。 家里出事后,她跟着小姨到丰城生活,原来小姨夫颇有微词, 按他的理解,她该由彭姓那边的亲戚照顾。她妈妈和小姨是一胞所生的姐妹,小时候她分不清谁是妈谁是姨, 就连长大发烧都认错过妈, 马淑瑜岂肯同意。 后来大一小姨夫多了个前缀, 马淑瑜带着儿子言佑嘉和她自立门户,她总觉得有一部分责任。大概从那时起, 她开始学会报喜不报忧,人人见了都要夸一句乐天派。 马淑瑜的婚姻黄了,没给子女打一个好样板,依旧劝她不要对婚姻失望,她也曾经幸福了十几年。她不止一次表达过愿景,希望陪伴马霜痕走上常轨,工作、恋爱、结婚、生子,才不负胞姐的在天之灵。 马霜痕反刍着小姨的肺腑之言,对韩弋的耐心多了一点。 平心而论,韩弋除了半年前那次擦边未遂行径,其他方面无可挑剔。她也有了秘密,他们打了平手。 “忙完这段时间可以休息几天,晚上去师父家吃宵夜,你到我家等我吧。” 韩弋:“就你和你师父?” 马霜痕:“还有其他同事。” 韩弋:“都是男的?” 马霜痕好像当了一回嫌犯,得悉数交代行径。 韩弋可能意识到自己的敏感,立刻补充:“你的同事好像都是男的。” 马霜痕大概怼嫌犯多了,反驳多于交代,“你上夜班也好多女同事。” 韩弋发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包。 他们不知何时开始针尖对麦芒。 马霜痕一叹,“到时给你发照片。” 微信顶部弹出语音消息。 Safari:“过来报一下差旅费。” 装死了两天,马霜痕还是逃不过领导的魔爪。 重案队跟其他中队不同,中队长有独立办公室。门敞开着,马霜痕敲了进来,路过档案柜往视窗偷瞄几眼,命案积案的卷宗不会摆在明显的地方,那关乎重案队的脸面。 温赛飞没拆穿她的小眼神,示意桌面一个像装了一堆废纸的文件袋,“纸质的都在里面。” 马霜痕负着手走近,“小飞哥,电子凭证你需要截图给我,报销需要登录你的账号。” 温赛飞让出台式机的位置,挪了笔电坐到旁边,“过来用我的电脑。” “会不会有太多敏感信息?”马霜痕倒是毫不犹豫落座。 温赛飞坐着转椅蹬到窗边,“泄密你就完蛋了。” 马霜痕:“电子的呢?” “微信支付自己截图。” 温赛飞欠身掏出手机,面容ID开了锁屏递过去,翘起长腿垫着笔电。 马霜痕双手保持托盘状态,“小飞哥,万一看到你和你女朋友的亲密照片不要怪我。” “嗯。”温赛飞敷衍一声,蹙眉低头,一副不容打搅的专注。 “还真有啊……” 马霜痕咕哝一句,随意点一下屏幕以防锁了。她竟然稀里糊涂激活女朋友权限,可以翻看他的微信账单。 微信列表置顶只有一个,重案组工作群,真是没人情味的工作狂。 下一个是刚刚联系过的她,大头虾,第一屏里没有其他可疑对象。 马霜痕直接进账单列表找出差几天的消费项目,截图发给自己,相册预览里没有生活照,都是各种证据和材料的照片。 也许这只是他的工作机。 她还给他。 “看到了吗?”温赛飞接了问。 马霜痕愣了下,一本正经:“看到了,男帅女靓天造地设。” 温赛飞的冷漠相当于一记白眼。 马霜痕整理纸质部分,填表时碰到了困难,“小飞哥,买氧气的怎么报,分在哪一类?” 差旅报销一般分三种,交通、住宿和餐补,氧气走不了医保,放哪一类都不合适。 温赛飞放了笔电过来,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扶着椅背,凑近瞧屏幕。 马霜痕又处在他的半包围结构,像那晚高原旷野的拥抱。她快高反了,往哪个方向避开一点都不对劲。 “我也没报过,”温赛飞说,“捞剑说能报,一会问问他。” “师父说能报?”马霜痕下意识求确认,开口已后悔,花雨剑那晚特意广播给他们听。 温赛飞扭头看她,距离压缩,彼此的五官骤然放大,深刻进了脑海,视觉冲击非同一般。他们没有当晚亲近,却比当时理智,越发能抓住一闪而过的情绪。他们都愣了愣,比起尴尬,更像无措。 温赛飞也会有无措的瞬间,一旦确认这种感觉,马霜痕心乱如麻。她已经放纵自己的感情,如果有一天温赛飞也把控不住方向,他们是否会一起完蛋。 笃笃笃—— 敲门声紧促,搅散了本就稀薄的暧昧。 “小飞哥……”蒙大利在门口犹犹豫豫。 温赛飞如释重负直起身,“进来。” 蒙大利只是来交一份材料。 马霜痕叫了声“大利哥”,在差不多完工的屏幕页面上东看看西看看,双耳泛红,有点此地无银的意思。 这趟出差是蒙大利从警生涯里的耻辱,别人调侃他“躺赢”,从到青海的第一天高反,躺到嫌犯落网,不用动手,作为重案队成员依旧享受荣誉,赢麻了。 蒙大利最意难平的还是中队长对一个重案队编外人员青眼有加,出差都要带着她。 交了材料,蒙大利叼着烟下班,形象跟平日的斯文小白脸大相径庭。 门岗处有一个年轻男人在咨询什么,传来一句“六中队”。 蒙大利多嘴问:“找六中队的谁?” 年轻人的小鹿眼好像长错了地方,长女人身上是楚楚可怜,长男人身上显得过分柔弱。 韩弋一笑,一副脾气好修养佳的模样,“你好,我想问六中队的马警官下班了吗?” 蒙大利:“你找她做什么?” 韩弋:“我是她朋友,刚好手机没电联系不上。” 蒙大利揶揄:“男朋友吧?” 韩弋只是笑笑,“她估计挺忙,我还是先回家充电等她。” 蒙大利忽然按耐不住捣乱的冲动,“她挺忙,在我们领导办公室干着活。” 韩弋恍然,“原来你也是她在六中队的同事。” 蒙大利:“我不是。” 周围光线陡然变亮,一辆白色丰田从大院开出,伸缩门缓缓缩进。 蒙大利好像自言自语,“咦,我们领导走了。” 韩弋看向前挡风玻璃,看不清脸,主驾是个穿黑短袖的男人,副驾应该是个女人,短袖胸前图案与轮廓有点眼熟。 转眼,蒙大利离开,丰田也消失了。 韩弋像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他发消息给马霜痕:“忙完了没,出发你师父家了吗?” 马霜痕:在路上。 韩弋:怎么过去,一会要不要我接你? 马霜痕:不用,蹭同事车。 马霜痕收起手机,听温赛飞吩咐,在临时四人小群里说他们出发了。 说是宵夜,更相当他们加班时的晚饭时间。花雨剑只喊大家来家里,没说今天是寿星公,大家都知道,悄悄带了礼物。 陈忠钰带了蛋糕,温赛飞从家里顺了一瓶茅台,马霜痕给师父最爱的猫儿子搬了一箱罐头。 四人围坐在花雨剑的拿手烤鱼旁,喝茶的喝茶,饮酒的饮酒。陈忠钰不能喝酒,温赛飞不让马霜痕喝,省得一会喝高犯迷糊。马霜痕在“重案三剑客”面前就是小虾米,以茶代酒敬了陈忠钰。 花雨剑三倍下肚,比平常更活泛,“本来涛哥也要来,碰上小孩发烧,送医院去了。涛哥结婚前也爱跟我们瞎混,有娃就是身不由己。” 马霜痕悄悄挑一筷子没蘸酱料的鱼肉放手心喂猫,“师父,你也是有娃人士,你有猫儿子。” 花雨剑撸了两把猫头,“就是,喵~” “小马也有结婚对象了吧?”陈忠钰问。 马霜痕跟喝高似的,一跟陈忠钰说话就兴奋,笑眯眯摆摆手,“对象而已,结不结婚还不知道。” “挺好,”陈忠钰说,“哪像我们三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马霜痕示意左手边,“小飞哥不单身吧。” 温赛飞默默跟花雨剑碰杯,耳聋似的。 陈忠钰若有所思,笑道:“口误,排除这个人。” 花雨剑无所谓道:“小马,多吃点,师父没啥大本事,祖传的厨艺还是可以的。不信你看我这体型。” 马霜痕第一次当众参与讨论温赛飞的八卦,哪肯轻易退席,“是不是就我没见过小飞哥女朋友?” 陈忠钰像强忍着笑,平日雷厉风行的形象大打折扣,“我也从来没见过。” 马霜痕:“好神秘,好好奇。” 花雨剑将西瓜果盘放到两位女士中间,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口吻,“你的小飞哥眼光很高,高处不胜寒的高,所以啊……” “高处不胜寒是天山雪莲,”马霜痕未饮半醉,托着脸颊,难免有点抱怨,“他还说要介绍给我认识。” 陈忠钰像给西瓜籽噎了似的,笑容再也绷不住。 温赛飞像个路人,不参与不围观,好像大家八卦的不是他。 马霜痕跟陈忠钰算第一次私下接触,被笑话一遭,莫名也尴尬,作为晚辈不好刨根问底,差不多就帮忙收拾碗筷。 一扇玻璃推拉门隔开厨房和餐厅,也隔开两对忙碌的男女,温赛飞和马霜痕包揽厨房,花雨剑和陈忠钰拾掇餐厅。 马霜痕没系围裙,慢悠悠洗碗,防溅到身上。花雨剑的猫儿子跳上厨台,悄咪咪靠近蹭她的手肘。 萌猫垂青,马霜痕哪里把持得住,小心翼翼给它刮痧,不敢大力吓跑它。 “小飞哥,帮拍一下我和师父的猫儿子。” 她扭了下屁股,回头示意,“我手机在屁兜。” 跟冬天只换上装不换下装不同,马霜痕夏天下班整套警服都换掉。牛仔七分裙很饱满,屁兜的手机险些顶飞。 温赛飞扫了眼,洗净手擦干默默掏出自己的手机。 “用你的也行,”马霜痕不客气点菜,“要live图。人物主体的位置不能超过横轴或竖轴的三分之二。如果要空出上面,下面只能占竖轴的三分之二;空左边,右边只能占横轴的三分之二。你可以打开相机的九宫格模式,明白吗?” 花雨剑的猫儿子更客气,听了那么多废话,愣是没吓跑,还在求蹭蹭。 不客气的只有臭男人,举着手机,“当你的男朋友是不是挺累?” 美人扬眉,“累就换人,抓紧时间哦。——等下猫走了。” “看镜头,”温赛飞竖着手机微调角度,确保马霜痕的头顶不超竖幅的2/3,她占横幅的2/3,肘边的猫占1/3,“三、二、一。” 洗碗池正对窗户,夜色茫茫,恰好远处一盏路灯入窗,有股人间烟火的温馨。 温赛飞打横手机,又拍了几张,完事让她预览,全然忘了两个小时前还是他使唤她干活。 “可以没?” 相册预览里清一色的物体图,这十来张人像异常醒目。每一张构图没多精妙,贵在认真,传上网不用挨网友吐槽的程度。 “可以可以,非常可以,”马霜痕连连称赞,“看来你女朋友把你调教得挺好,都不用再教了。” “模特好。”温赛飞无波无澜说。 “小飞哥,你技术也好,不用谦虚。”论起美貌,马霜痕从来不谦虚。 陈忠钰拄着扫把,欣赏玻璃门里头,“挺和谐的。” 花雨剑边抹餐桌,边拎着垃圾桶接垃圾,“和谐过头。” 陈忠钰愣了下,“这趟去青海出差有情况?” 花雨剑:“想搞出情况也不非得出差。” 陈忠钰:“可以啊捞剑,什么时候跟你们小飞学会弯弯绕绕话里藏话?” 六中队常年学习领导讲话精神,花雨剑耳濡目染,太极功夫打得不是一般老道。 “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马有男朋友吧,”陈忠钰不确定地再瞅一眼,可惜她研究死人比活人在行,看不出究竟,“兔子还不吃窝边草。” 花雨剑叉腰挑眉,贱兮兮地笑:“忠钰姐,这你不懂男人了吧。如果老牛想吃嫩草,就算长别人家阳台也照样薅。” 马霜痕帮温赛飞将车开到青松苑,再叫代驾送回家。 她下车前,温赛飞忽地问:“带钥匙了吗?” “锵锵——” 马霜痕摇摇她的钥匙,没有铃铛声,只多了一个AirTag。 “这样以后就可以看到丢哪了。” 温赛飞:“万一还丢家里?” 马霜痕:“你还帮我开锁吗?” “给钱。”温赛飞伸出左手,却在她作势打下前,默默收起。 “照片蓝牙传你。”他改口。 马霜痕有点庆幸打了空气,掏出手机,“是哦,微信发不来live图。——发完记得删掉,别让你女朋友翻到。” 温赛飞偏不顺她的意,传完直接锁屏,“你还是先操心你男朋友。” 马霜痕讪讪下车,最近有点反常,温赛飞神秘女朋友的存在感越是逼近,心里那股情绪越是强烈。她好像把人家当假想敌,哪怕未曾谋面。 走到楼下,才想起今晚还约了韩弋。 匆匆上楼,门口没人,手机没消息。刚开门,后头倏地扑来一股热力,贴上身前,马霜痕猛回头,一举擒住来人。 “啊啊、疼——珊珊,是我。” 是韩弋的声音。 “怎么鬼鬼祟祟的……” 马霜痕松手,说不出的疲惫。网上说醉氧跟高反一样,因人而异,短则几天,长则个把月,甚至更长。 韩弋说:“是你没注意,我一直在你后面。” 马霜痕没注意,也没在意,进门扔下钥匙,窝在沙发角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韩弋本想问她要不要喝奶睡觉,转念直接过来拥住她,“过来抱一下。” 重量盖在身上,黏黏糊糊,马霜痕鬼压床一样,窒息又挣不开,怎么这人不懂怜香惜玉,大半夜还叫她报销。 “小飞哥,明天再报,我醉氧了。” 第18章 第 18 章 入队工作大半年, 马霜痕早已练成就地而眠神功,愣是在沙发睡了一夜,清晨起来才洗澡。 韩弋的卧蚕爬了两条毛毛虫, 像熬夜照顾她一般。 马霜痕问:“昨晚你在哪睡?” 这个主人待客潦草, 在浴室门口歪头吹头发的间隙发来晨间问候。 韩弋答非所问,“我是谁?” 吹风机嗡嗡响, 马霜痕暂停才听清, “你没醉氧吧?” 韩弋过来锁住她的腰,直视她的眼睛, “你昨晚叫我‘小飞哥’。” 马霜痕没有半点印象, 只觉得荒唐。 韩弋强调:“你说,‘小飞哥,明天再抱,我醉氧了’。” 难道她说梦话了? 马霜痕不得不装失忆,发丝往他脸吹去几撮, 故意打岔。 韩弋撩开发丝,帮她定了定吹风机的风向, “别闹,珊珊。” 马霜痕目光如炬,“我没喊过。” 韩弋恼火又失望, “那我怎么知道他叫小飞哥?” 马霜痕被问倒,“我以前说过?” 韩弋:“你从来没有说过,我很肯定。” 马霜痕的脑袋疯狂转动, 跟吹风机一样嗡嗡然。 “我没说过?” 韩弋以前跟马霜痕学了一个心理学规律, 如果一个人重复你的问题, 那么他大概率在撒谎,或者准备撒谎, 他只是给自己争取时间编造谎言。 马霜痕刚刚重复了他的问题,而不是正面回答。 韩弋第一次出师,用师父教的技巧命中了师父。 韩弋的好脾气还没耗尽,“你经常给我提的就你师父,他就叫小飞哥吧?” 马霜痕冷静吐出两个字,“不是。” 韩弋:“小飞哥和你一起出差了。” 否则不可能说到醉氧。 马霜痕逃开他的怀抱,挪进浴室照镜子化妆,“你可能有点敏感了。” 那双小鹿眼盛满委屈,无处掩饰,映在镜子里成了双倍,“明明你给我的安全感不够。” “我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呀,反而你……” 马霜痕欲言又止,从镜子看了他一眼。 敏感的韩弋一点即燃,脸色变了,“我们不是说好,谁也不许再提那件事吗?” 马霜痕无辜道:“我什么也没说呀!” 韩弋一肚子疑问,醋意盎然,“是啊,你连小飞哥是谁都不肯透露一点。” 马霜痕心里叹气,边修眉毛边说:“他是重案队中队长,我们大队长以下,基本就是他了。你可以认为就是二把手。” 她一直守口如瓶,突然仍然一个重磅的信息炸弹,韩弋险些接不住。 “不是还有副大队长吗?” 马霜痕其实也纳闷传言,“大概因为他是重案队的神?” 韩弋心里不是滋味,“哦……” “所以呢,我这个一毛一的小虾米,能跟领导扯上什么关系?” 马霜痕最后抹两笔唇釉了事,像说给镜子里自己。 “可是珊珊,你长得这么漂亮……” 韩弋不死心,在医院听过太多八卦,但凡有点姿色的护士医生不是主动爬上主任院长的床,就是被主任院长收编,难有幸免。 马霜痕冲着镜子展颜,“那倒是。” 一方漫不经心,一方耿耿于怀,韩弋快哭了,“珊珊!” “美人计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我还是要踏踏实实靠业务能力一鸣惊人。” 马霜痕往镜子做了一个美少女加油的手势,“OK!出门上班了!一起走还是你晚点帮我关门?” 出于弥补心理,韩弋再邀她下班逛街吃饭,马霜痕答应了。 马霜痕没有很强烈的分手欲望或决心,能让小姨安心,这段感情就不全然鸡肋。不知道其他情侣感情淡了如何相处,她没有谈过这么久的恋爱。以前早恋只是小打小闹,就图有人一起逛街、吃零食和写作业,没有过多思考感情的走向。青涩的早恋没有参考性。 吃过晚饭,户外仍是高温,他们在商场闲逛消食。 路过一家宠物猫店,他们停下,隔着玻璃张望格子间里的打工猫,比照铭牌上的品种和月龄归纳特点。 韩弋问:“你师父家的是什么品种的猫?” 马霜痕撑着膝盖盯着一直消极怠工呼呼大睡的银渐层,“不是什么品种猫,就在小区里捡的流浪猫。” 韩弋:“什么毛色?” 马霜痕直起身,从包里掏出手机,“我给你看照片,那天拍的。” 马霜痕特意按出live图,让他看橘猫蹭人的动作。 许是看惯了模特,韩弋更容易忽略主体部分的女朋友,注意到角落的细节。 韩弋:“小飞哥帮你拍的吧?” 马霜痕默了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法医姐姐拍的。” “这里看着像一个男人。” 韩弋指了一下,橘猫身后,立起的不锈钢锅盖里有一道模糊的黑影。 这个师父……果然太爱下厨了,锅盖都刷得锃光瓦亮。 马霜痕干刑侦大半年,没想到“被刑侦”了。 韩弋难掩失望,“珊珊,你为什么要撒谎?” 还不是跟你学的,马霜痕咽下话,无奈道:“怕你又较劲。” 韩弋:“你说实话我较什么劲。” 马霜痕立刻道:“我师父拍的。” 韩弋重复之前的台词,“你师父和什么小飞哥是同一个人。” 马霜痕说:“小飞哥是重案队的,我和师父是六中队的。算了,我没法解释。” 韩弋扶腰看地板,看路人,最后才看回她,“你连跟我解释的耐心都没有了吗?” 马霜痕:“我解释了,你不听啊。” 韩弋:“只要你说真话。” 马霜痕往肩膀提了提包带,抱臂道:“照片师父拍的,小飞哥是小飞哥,师父是师父。” 谎言重复一遍,心里已经把它当成半个事实。她的眼神只有一个意思:行了吗。 温赛飞说当她的男朋友很累,她分明更累。 韩弋呆了呆,一向说不来漂亮话,此刻更加哑口无言。 明明是她不够坦诚,最后变成了他斤斤计较。 “我去上个洗手间。” 几乎在韩弋转身的同时,马霜痕扬了下手,几乎要翻白眼。以前都是男人哄她,哪轮得到她做苦力活。 马霜痕挨着栏杆无所事事玩了会手机,身旁飘来一道女声,叨叨絮絮,非要她回应一般。 马霜痕扭头,是个年轻女人,有点脸熟,风格又不像她任何一个熟人。一张脸像“微do”过,有种审美疲劳的模板风,粗鄙点说,整个人有股“鸡里鸡气”的艳俗,说好听点就是名媛范。 “冯小南,你是冯小南吧?”对方的眼神死死抓住她。 冯小南又是谁? 跟面对韩弋连连口误不同,马霜痕对着陌生人防备心强,没有轻易开口。 对方说:“你不记得我了吗?水色他乡,你跟我同一个宿舍。” “哦哦,有点印象了——”马霜痕有印象冯小南是谁,小马蹚浑水就是冯,小南的南取自单位所在的龙口南路,冯小南是她在水色他乡的化名。 对方看穿她一般,自嘲道:“想不起来了吧。” “你等等,给我一分钟。”马霜痕笑道,拼命搜索当初那几个室友的面孔,并逐一排除,只剩下最不可能的答案。 “你是展红云?”马霜痕不可思议盯着她,对方表情印证猜想,印象中她无论是否化妆,都有股清秀的气质。 “你变化好大!”马霜痕真心道。 “你倒是没什么变化,”展红云的欣喜不像假装,“就是发型变了,我看你好像在等人?” 当初展红云不是水色他乡的风云人物,但说话做事有条理,只参与别人八卦,决不多说自己的事,马霜痕对此印象深刻。 看来展红云的确有点小聪明,看穿了她的状态。 马霜痕点头,“我男朋友上洗手间了。” 展红云笑道:“还是那个帅帅的保安吗?” 糟了,展红云问的可是冯小南的男朋友,而马霜痕的男朋友正从卫生间门口的通道走来,疑惑地打量她身旁的陌生女人。 “是啊,很难找到那么帅的了。” 马霜痕朝韩弋使了一个眼色,自来熟地挽上展红云的胳膊,高妹挽矮妹,劫持似的带离通道口。 “一会还有事吗,要不找个奶茶店坐下聊,当初在店里就跟你聊得比较投缘。” “我没什么事,就怕打扰你和你男朋友约会。” 展红云抽出手,改成她挽马霜痕,“你比较高,还是我挽着你。” “天天呆一起,放会儿羊没事,我跟他讲一声就好。” 马霜痕给韩弋发微信文字:紧急情况,回头联系。 展红云问:“年前离开水色他乡后,你们去哪里了?” 马霜痕按当初的剧本说:“回老家想安定,但挣不了几个钱,又来海城了。你呢,还在店里吗?” “在也不在,”展红云含糊过去,话锋一转,“你这一身行头不简单,男朋友发达啦?” 展红云打量她的手机和背包,手机是最新款iPhone,背包是纪梵希的中号黑色托特包,对马霜痕是正常的消费水平,对冯小南来说却是暴富消费。 马霜痕放下胳膊,自然挡住Givenchy几个字母,当初挑这款就冲着logo不算张扬,在单位不算太高调。 “假的。” 小姨对不住,你送的包比男人的话还要真。这可是马霜痕23岁的生日礼物。 然后晃晃手机,“宰男朋友的,一看就知道惹我生了好大的气。” 展红云摸了下托特包侧面的五金,指腹划过皮面,“上哪买的这么好的A货?找到提款机了?” 马霜痕脸上露出冯小南式迷糊,指指展红云比她的贵一倍的包,醒目的logo印满包体,“你这是传说中的LV吧,我看你才像找到提款机。” 展红云浓妆艳抹的脸掠过一丝僵硬,旋即恢复如常,“男人嘛,都是一个叼样,耳根子软,说几句好话哄哄就愿意为你花钱了。” 相当于跳过当公关、跟男客出去吃宵夜,变相宣布她被有钱老板包养了。 这是在夜场当服务员的展红云唯一暴富的途径。 马霜痕陪着笑,又晃晃手机,“体会到了。” 展红云松快道:“你那个是长期饭票,跟我的还不一样。喊他过来一起喝奶茶吧,不然我怀疑你也找到提款机了哟。” 马霜痕怀疑展红云早看到她和韩弋在一起,不管以后跟展红云是否再有交集,她不想让工作里的阴暗面渗透进日常生活。 “刚跟他说了放羊,我问他逛到哪里了。” 她打开Safari的微信对话框。 [救救我] [逛街碰到展红云] [过来当一下男朋友] 最后发去一个定位。 温赛飞比24小时在线的客服响应还及时,不愧是客服里的王者——110。 [Safari:马上到] 展红云执意请客,点单后等了一会才等到两张空椅,眼神还在研究她“A货纪梵希”。 马霜痕又往微信多发一句,叮嘱温赛飞衣服不要穿太好。 破绽已经足够多。 马霜痕故作好奇拉了下展红云的手,美甲花里胡哨,跟妆容一样讲究,不像她最多涂一层护甲油。 “你的美甲真漂亮。” 展红云的笑容莫名有种营业式用力感,“男人嘛,都是一个叼样,都喜欢女人搞这些妖妖艳艳的东西。” 马霜痕的惊讶不必假装,“才半年你好像多了很多丰富的故事。” 展红云说:“男人才多故事,女人的故事基本离不开臭男人。” 马霜痕的好奇也是真的,“说我听听?” 也许真的跟马霜痕投缘,展红云挪近了一点,像以前在水色他乡宿舍一样八卦别人。 “你还记得以前想勾引你男朋友的秋秋吗?” 马霜痕点头,记得庞秋怡全然因为她哥哥庞东洋——她和她所谓的男朋友刚从西北高原抓回来的嫌犯。 展红云说:“她本来被一个喜欢开机车的大哥包了,好一段时间没去水色他乡,听说她哥杀人的,机车大哥怕惹上事,踹了她。她又回店里上班了。” 马霜痕心里暗叹,庞秋怡到处撩喜欢机车的男人,原来真的只是为了投大哥所好攀高枝。 展红云又说了一些认识的陪酒小姐和土豪大哥的爱恨情仇,一部分是原配收拾野鸡的故事,跟网络奇谈似的;一部分离谱到可以上法治版面,但马霜痕在内网没收到过任何风声,真假难辨;还有一部分最秘辛猎奇,展红云跟她咬耳朵讲大哥们奇奇怪怪的性癖。 有些老大哥年龄是她们三倍,让人担心动着动着突然嗝屁,吃小蓝片也要上,上完吃速效救心丸也不是没有。有逼人当异食癖的大哥,也有勇当下水道口的大哥。有大哥据说骑马颠坏了一个蛋,然后填了一个假蛋。 展红云等着马霜痕的表情像消化完了,又说:“还有个大哥是一个咪咪没了。” 马霜痕困惑,“什么叫一个咪咪没了?” 展红云一手沿着胸部曲线比划一下,“咪咪就是这个。” 马霜痕:“我知道是这个。” 展红云:“失踪了,就一块疤留在那里,像打了马赛克一样,笑死了,我都怀疑是狗啃的。所以他得常年穿着背心,做的时候都不会脱。” 马霜痕也笑,比起前头的轶事小巫见大巫,不算稀奇,主要展红云说像打马赛克的比喻很形象,更加印证马霜痕对她聪明的评价。 再者,马赛克听着多像马霜痕和温赛飞的CP名。 当然,这纯属她想入非非。 展红云最后总结:“这些都是我朋友的故事啦,我的生活还蛮平淡,没那么丰富。” 马霜痕也无法分辨哪些属于“我有一个朋友”的故事,不好说她是不是此地无银。 展红云盯着马霜痕身后,“你男朋友是不是来了,是哪个穿黑衣服的帅哥吗?” 马霜痕扭头,谢天谢地,救星终于来了。她举手摇了摇。 展红云:“我一直没印象他叫什么名字?” 巧了,马霜痕也突然想不起。 单位在盐山区龙口南路,盐山的反面是糖水。特约算命先生花雨剑的声音忽然响起。 “冰糖龙,”马霜痕说,“这没其他空位了,要不我们走走吧。” 展红云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冲走近的男人说:“冰糖龙是吗,你这一圈溜达得真久啊。” “唐冰龙。”温赛飞站到马霜痕身旁,像以往假扮情侣出任务一样,一手搭上她的肩膀。 还好,错得也算太离谱嘛…… 马霜痕悄悄瘪嘴,忙着找补,一时忘记肩上感受。 “就是,上哪溜达了,那么久才过来。” 温赛飞也错了,现在不比冬天有衣服隔着,马霜痕长发及肩,穿了一条飘逸的吊带连衣裙,他直接握住她赤露的肌肤,细腻与温暖通畅无阻,直达掌心。 温赛飞松手想扶一下腰再彻底收了,不至于甩烫手山芋一样突兀,岂知裙子还露背。 他的触碰跟爱|抚似的,带起脊背的战栗,马霜痕不禁看向他,四目相交的一瞬,微妙加剧了。 温赛飞不认识展红云似的没多看一眼,就跟马霜痕说:“你最后的要求让我有点为难。” 话里淡淡的埋怨多少稀释了暧昧。 马霜痕问:“我要求什么了?” 温赛飞收了手,“你自己看。” 马霜痕掏出手机,解锁后还是和Safari的对话框,最后一句她发送的: [衣服不要穿] 太好呢?她明明要说衣服不要穿太好,不然像她一样满身破绽。 马霜痕登时涨红脸,惹得展红云也不禁好奇。她抬手就要双手合十叩拜谢罪,手腕抽搐般转弯,生硬拍了拍温赛飞赤露的胳膊。 她满脸堆笑,用甜死人不偿命的夹子音说:“回头再跟你解释哦哥哥。” 第19章 第 19 章 在展红云眼里, 男人都是一个叼样,她真的只是确认一眼旧识的感情状态,没留下联系方式, 接了一个疑似司机的电话便作别。 马霜痕看着辨别性不高的背影, 悄悄松一口气,察觉温赛飞的眼神, 旋即双手合十, 迟来的一拜还是得拜。 “谢谢小飞哥!本来我跟我男朋友逛街,碰见她就说漏嘴, 只能让你跑一趟了。” 马霜痕一袭飘逸吊带长裙, 明明可以风情万种,偏偏一举一动古灵精怪,既矛盾又和谐,脾性跟当年拿酒瓶堵男生臭嘴的小姑娘一模一样。家变给予她重创,却没能夺走她重生的能力。一路磕磕绊绊, 好歹按时长大。 今晚的马霜痕是特别的,因为裙子, 又不单单是裙子。 温赛飞的眼神不能在她身上停留太久,问:“你男朋友呢?” 马霜痕才意识到韩弋不知所踪,徒劳张望一圈, “一个多钟头过去,应该先回去了吧。有啥误会我会跟他解释清楚,不会给你造成困扰。如果你女朋友那边需要我解释, 我可以说清楚。” 温赛飞开启自动避障系统, 一听到女朋友就自动转向, 不理不答。 他说:“你先给我解释最后一条消息。” 马霜痕讪讪赔笑,“小飞哥, 您放心。我对您绝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更没有调戏或性骚扰您的意思。我只是打漏了两个字,想让你别穿太好,怕穿帮,让她看出来。” 话毕,额头锐痛,给弹了一下,她忙手背掩着脑门。 “哎哟,小飞哥,我错了。” 温赛飞又气又乐,“什么时候能改改大头虾的毛病?” “你改我微信备注还快一点……”马霜痕咕哝,那边眼风扫过,她又登时改口,灵活如虾,“我什么都没说。” 温赛飞问:“刚和展红云聊了什么?” 马霜痕只说了庞秋怡的部分,没提其他无名无姓的八卦,更不会讲嫖客的性癖,装假蛋、咪咪缺失胸前打马赛克云云,信息含量太低,没有参考意义,而且多尴尬啊。 马霜痕小心翼翼仰视温赛飞,“小飞哥,是不是让你白跑一趟了,我请你喝奶茶?” 她敬了敬手中快见底的奶茶杯,等温赛飞眼神过来,便补充:“当然另外点,或者吃宵夜,你急急忙忙赶过来,还顾不上吃晚饭吧?” “算你还有良心。” 温赛飞扔下一句,让她挑地点。 时过九点,商场的餐厅几近打烊,大多没了用餐的氛围。 马霜痕果断道:“我们去外面。” 马霜痕坐上温赛飞的副驾,没说目的地,没设导航,人工指路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一家烧烤打大排档前。 她解开安全带,“记得这个地方吗?” 从温赛飞行车的丝滑程度来看,他早预料到目的地,一直顺着她的意,没多问一句。 “我以为你不想再来。” 马霜痕轻快道:“自己当然不会来,不知道老板换了没有?” 温赛飞说:“老板没换,味道没变,重新装修后涨价了。” 七年过去,门店装潢焕然一新,以前小腿高的沙滩椅换成了高椅,室外的工业扇换成冷风扇,人气依然爆棚,室内空调房已经满客。 老板拿着菜单指挥停车,笑脸迎上来,“小飞哥,好一段时间没来了。” 好奇的目光扫向明艳动人的年轻女人,“这是小飞嫂吧,长得可真漂亮。” 马霜痕忙摆手,“我只是小飞哥手下的小兵。” 老板没多尴尬,“原来是警花啊,真看不出来,厉害厉害。小飞哥还是第一次带女孩来。” 落座点单后,马霜痕无所事事打量一圈,才问:“小飞哥,你没带你女朋友来过吗?” 温赛飞话到嘴边,给她抢白了。 “她是不是不喜欢这样不够精致的环境?” 毕竟除了古惑仔风,怎样拍都不出片。 温赛飞反问:“你没反感?” “烧烤就要在大排档吃才对味!——哎哟,除了有点蚊子。” 马霜痕低头拍了一下手臂,捕蚊失败,又挠了挠。 温赛飞:“要花露水吗?” 马霜痕奇道:“你有?” 温赛飞向老板要了一瓶花露水喷雾,马霜痕喷了手脚,递给他,“后面够不着,你能帮我喷一下背吗?” 她的请求如此自然,像训练受伤让帮喷云南白药一般。 温赛飞还能说什么,马霜痕站到他跟前,拢起头发往上撩,赤露出大半个后背,细细的吊带纵横交错,背肌律动,束缚与灵活交织出一股莫名的性感。 这一瞬,他懂了心猿意马的深意。 花露水刺鼻的味道盖过幽幽体香,温赛飞随之清醒几分。 “要换一个地方吗?” “不用,”马霜痕放下头发,重新往耳背捋了捋,“出外勤时也不是没喂过蚊子。” 温赛飞:“不一样,吃宵夜总要舒服一点。” 马霜痕一副认真的口吻,“我挺开心呀。” 起码不用跟韩弋辩论。 菜品陆续上桌,今晚谁也没喝酒。 马霜痕尝了一口红柳羊肉串,羊肉鲜嫩无膻,红柳香味隐然,称赞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小飞哥,真心求教,类似今晚这种放对象鸽子容易造成误会的情况,你会怎么处理?” 温赛飞也从红柳羊肉串开始,“没处理过。” “嗯?”马霜痕咋舌,擎着肉串,“没遇到所以不用处理,还是遇到但冷处理?” 温赛飞:“谁痛苦谁改变;谁更在意,谁就会主动去处理。” 她不能奢望温赛飞变成直肠子,有问必答。 “你一向是被在意的一方?” 马霜痕问完,好像打了自己的脸,她不正帮他验证过了吗。 温赛飞依旧绕开问题:“你呢,不值得被在意吗?” 马霜痕隐形又挨了一巴掌。 “100个值得。”她不服气道。 “那不就完事了。”温赛飞说。 马霜痕闷闷撸完红柳羊肉串,每次想多了解他和他女朋友的事,从来问不出零星半点。 温赛飞开启新话题,“当年跟你一起出来那一桌学生,还有联系吗?” 马霜痕不假思索,“除了一个变成现在的男朋友,其他早在转学后失联了。” 温赛飞顿了顿,“当初哭的那一个。” 马霜痕点头。 温赛飞:“怎么就他没失联?” 马霜痕:“他经常来北京找我呗。” 大概故地重游,每回忆一个时间段,马霜痕总有回想一下当初跟温赛飞的关系走到了哪一步。 他也来北京找过她,大概算不上经常。 这一对比,男朋友和普通朋友的差距一目了然。 温赛飞无知无觉,继续道:“然后好上了。” “我那不是感情受挫么,他刚好……” 时隔三年,马霜痕很难说看他的眼神坦坦荡荡,遗憾只是从话语中消失,藏进了眼神里。 温赛飞的沉默像不愿提及这段往事,这也是她第一次旧事重提,他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冒昧又窝火。 “明明我想了解你的事,倒成了我掏心挖肺,你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温赛飞手里的红柳枝不知几时换成了香烟,低头点上,侧头吐了一口。 手里来了一条来自毛毛的新微信,文字辣眼睛,跟招.嫖似的:“刚到了一批新的,一个两个都挺漂亮的,应该符合你的要求,什么时候来看看。” 他锁了屏幕,烟雾又急又乱,“没什么好说的,你先处理好跟你男朋友的关系。” 马霜痕在家门口遇上她的难题。 “你什么时候到的?”她问楼梯口呆坐如佛的年轻男人。 “看到他之后。”韩弋没有立即起身,等她进屋好一会才跟进门。 马霜痕还是坐到叫错人的位置,仿佛下一秒又要把他当成小飞哥,韩弋无形更为憋屈。 她撑着脑袋,“以前我跟他搭档办过一个案子,今天偶然碰到一个比较敏感的人物,只能叫他来救场。” 马霜痕连名字都不提,默认小飞哥就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个人,韩弋失望至极。 “所以呢,他一定要搂你肩膀吗?” 马霜痕怪自己不够敏感,没有注意到韩弋的埋伏点,不然一定避开。 “搭一下肩膀怎么了,我在警校天天跟男生近身肉搏,早不知道勾肩搭背多少次,你也要吃醋吗?” “那能一样吗,”韩弋来到失控的边缘,“我真的无法理解这样的搭档方式,真的有必要吗?” 马霜痕头疼道:“特案特办,我只能说这么多。” 韩弋:“这是借口吧。” 马霜痕不知道今晚谁先发疯,“人家有女朋友,堂堂一个重案队中队长,多蠢才会赌上自己的声誉跟女下属不清不楚?” 韩弋的表情明摆着说怎么不可能,但给马霜痕的白眼堵回去了。 硬碰硬他远不是马霜痕的对手,毕竟16岁就敢用酒瓶怼男生臭嘴,现在指不定能给人开瓢。 他委屈道:“可是你完事不关心男朋友一句,反而跟男领导一走了之。在你心里,男领导远远大于男朋友的吧。” 马霜痕捋了一把头发,呼呼吹开几绺飘在唇边的碎发,不耐烦到了临界点。 “他帮了我不止一次,我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还人情债。” 可是温赛飞仍然不许她掏钱。 韩弋说:“男领导会跑,男朋友不会跑。” 马霜痕噌地起身指着门口,“你想跑可以啊,又没人拴着你。” 韩弋气急败坏,走到门口扶着把手。马霜痕不跟他演拉拉扯扯。 他说:“你连挽留都不愿意了吗?” 马霜痕最后给他一个冷眼,“就你有脾气,我没有?整天意淫我和男领导,我要跟他有点什么,早没你韩弋什么事了!” 她跑回卧室,扑到床上抱着枕头,眼睛模模糊糊,枕头冰冰凉凉。 她不知生气还是失望,气自己一次又一次在同一个人身上碰壁,处理不好关系,还是失望既然他无法回应为什么不决绝一点。 韩弋回来拥住她,哪见过她的眼泪,不住道歉,不住强调他太害怕失去她。 马霜痕双眼木愣愣的,心里乱糟糟的,却好像跟韩弋没什么关系。 第20章 第 20 章 滨海区翠田派出所。 “小飞哥, 翠田水库咸湿的夏风终于还是把你吹来了。” 片警毛郁宁的戏还没演完,就挨了劈头盖脸一顿骂。 “老毛子,你以后发信息能不能改改措辞, 写得像招.嫖广告一样。” 温赛飞全屏了毛郁宁最后一条文字微信, 手机几乎怼他脸上。 [刚到了一批新的,一个两个都挺漂亮的, 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什么时候来看看。] 毛郁宁死鸭子嘴硬,“本质上都一样, 警察和嫖客要找的都是陪酒小姐。” 毛郁宁免不了挨他一顿踹, 最后威风扫地连连求饶,“算老子输了,体能干不过你们这些干刑侦的。” 温赛飞回归正题,“人还没送看吧?” 毛郁宁摆头示意他往里走,“怎么也得拖到你来, 哪次不这样。” 翠田派出所刚端掉一个鸡窝,带回一批年轻的小姐, 数量之多,铐满了走廊。 温赛飞虽点名关注年轻漂亮的小姐,每次都是既然齐聚一堂, 宁可多花点时间一一问清楚,不会遗漏任何一个。 他问每一个小姐都是相同的问题:是否接待过或者听说过隐私部位有残缺的嫖客。 这些小姐落网后破罐破摔,给出的答案千差万别, 有老实回答的, 也有插科打诨的, 没一个能给出温赛飞想要的答案。 第一个小姐指桑骂槐,“隐私部位残的嫖客没见过, 脑残的男人到处都是。” 第二个神秘兮兮,“这位帅哥,你是不是有特别的爱好,没关系,这太正常了。” 第三个抛媚眼,“见过啊,只要你陪我一个晚上,我就告诉你。” 毛郁宁陪着一起抽会烟,也是温赛飞每次来的必经流程,“还没新线索?” 温赛飞:“大海捞针。” 毛郁宁叹气,“恕我多问一句,调查方向对了吗?方向不对,再多功夫都白费。凶手在东,你往西走肯定碰不上啊。你这么多年都跑了多少个鸡窝也没问出来,以前有一次还差点被当成嫖客扫了……” 温赛飞往地上丢了烟头碾灭,在兄弟面前也不逞强,倔强中多少带了点无力感,“不然怎么办,这是唯一的线索。疤痕没长在明显的地方,一般人看不到,最有可能看到的外人只有这些小姐。” 毛郁宁摇头,“你从前任中队长那里继承的悬案不止这一个,说句不好听的,我们不是柯南,哪能逢案就破。我总觉得你特别放心不下这一个案子。” 温赛飞又倒出一根烟,“受害者家属天天在你面前刷存在感,换你能放下?” 毛郁宁:“搬你家对门了?” 温赛飞:“搬我单位了。” 毛郁宁只当玩笑话,“看来传言是真的,你不破这案子都没心思谈恋爱,你妈都跟我妈唠叨说你被这案子耽误了,二十几岁风华正茂的帅小伙,熬成孤家寡人的老男人。” 温赛飞也不跟他讲场面话,什么耽误不耽误只是刑警的责任之类。 “下回有新的通知我,谢了毛毛。” 毛郁宁不甘心追着道:“小飞哥,我说的你应该都懂,越是漂亮的小姐越难打击,她们价高啊!都有鸡头烂仔罩着。这一行也很卷,单打独斗很难有什么好出路。其实有些嫖客压根不挑。” “凶手会挑。女受害者当时只有41岁,看起来只会比实际年龄年轻。凶手冒着巨大的风险掌控了一个漂亮女人的生命,提高了阈值,以后解决需求只会往上找。” 温赛飞往刚才铐满小姐的走廊示意一眼,“你要是见过受害者女儿,铐回来那些看都不想多看一眼——操,我为什么要比较?!” 毛郁宁也纳闷,温赛飞不算温文尔雅绅士派,但很少骂脏话,几乎不会出现语言逻辑混乱,“不是说着受害者吗,怎么扯到女儿身上去了。小飞哥,我总觉得传言是真的,你就是被这案子困住了,魔怔了,一直走不出来。” 温赛飞想到什么似的,又塞好烟,没头没脑丢下一句,“我是不是哪次喝高说漏嘴才有这样的传言?”- 除了水色他乡,马霜痕跟韩弋的禁忌词汇又多了一个小飞哥,需要翻篇的事件多了不止一件。禁忌增多,浑身是燃点,一触即爆。 他们没有再争吵,可也渐渐不会分享彼此的日常生活。 马霜痕每次聊起工作,不可避免说到师父花雨剑,韩弋竖起耳朵凝神谛听,试图找出张冠李戴的蛛丝马迹,场面滑稽又可悲。 韩弋讲医院的事要特地避开那几个螵虫师兄,然后剩下的只有女医生和女护士,没有几个女朋友爱听男朋友天天把异性同事挂嘴边。 警察和医生本来就是两个忙起来找不到人的职业,双方再有意“忙碌”多一点,见面机会屈指可数。 九月第一个周日,韩弋研三开学一周,盼来假期,顺道到青松苑找马霜痕。 他总觉双方需要坐下来,心平气和谈一谈。 “最近在忙什么?”开场白像久别重逢的寒暄,关系退化成半个陌生人。 马霜痕在沙发上抬了下眼,没有放下手机的意思,“没忙什么,各种打杂。” 韩弋坐到旁边,往靠背上伸手,她没靠过来的默契。 “我们的大侦探怎么会是打杂。” 他没体会到嘲讽,不善言辞的本领发挥到极致。 “我也想告诉你,但案子上的东西比较敏感,没法细说。” 工作以来,马霜痕跟温赛飞和花雨剑的话题还能多一点。 “也是,”韩弋讪讪道,“中秋加班吗?” 马霜痕:“全体备勤,我们大队长也不例外,逢年过节都是这样。” “也是。” 韩弋的话题枯竭,马霜痕好像也不打算你往我来开启新话题。 不尴不尬安静了一会,他重新开口,“中秋过后有时间了吧?” “理论上有。”马霜痕说。 “要不跟我回家吃顿饭,我爸妈一直很想见见你。”韩弋不敢说他们想见的是未来的儿媳妇。 马霜痕刷手机的手指僵了下,躁意顿生,“再说吧。” 韩弋生硬笑了声,“再怎么忙也不能光顾着工作,忘记人生大事。” 马霜痕也笑,不掩饰不屑,“工作就是我的人生大事啊。你的口气好像我小姨那一辈。” 韩弋:“大概在医院碰到的阿姨多了吧,那你说好不好?” 马霜痕:“什么好不好?” 韩弋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忍耐有限度,“中秋后去见我爸妈。” 马霜痕:“我们刚刚不是讨论过这个话题?” 韩弋:“可是你没有给我答案。” 马霜痕抬头看着他,第一次认识他似的,从未见过如此不谙人情的人。 幸好,一阵手机铃声救了她的命。 马霜痕屏幕出现Safari的语音电话。 她接起,“喂,小飞哥。” 温赛飞问:“人在哪?” 马霜痕说:“在家,有紧急情况吗?” 以往队里有事都是花雨剑第一个通知她。 从接起电话那一刻,韩弋没有回避,在旁岿然不动,凝神谛听,仿佛面对自己的领导。 马霜痕起身准备出阳台,忽地被韩弋拽住手腕,她瞪眼,没松开,只能狠狠甩开。一般男人不是她的对手,韩弋相对瘦弱,力气比不上一般男人,更容易挣开。 一股挫败感从头到脚攫住了他,韩弋耷拉在沙发上。 马霜痕出到阳台,只听见温赛飞说:“回队里一趟,展红云失踪了,我有些事要问你。” 脑袋里立刻涌起许多疑问,失联多久,最后一次出现在哪,跟谁联系。 “收到,我现在马上回去。” 马霜痕收了手机,回卧室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裤,各种小东西往口袋里兜,清清爽爽,手指串着带AirTag的大门钥匙。 “队里有事,我先回去了。” 韩弋像焊在沙发,“你调去重案队了吗,怎么是他给你打电话,你又不归他管。” 队里很可能需要马霜痕和温赛飞重新走一趟水色他乡,不然她想不出温赛飞急电的原因。 马霜痕简单说:“协助办案。” 韩弋颇有异议,关系修复本就不顺利,这一通专挑时候的电话打乱了所有节奏。 “你又不是重案队队员,工作没了你,案子就破不了吗?” 马霜痕说:“不是。” 韩弋:“那你为什么总是随叫随到?” “工作不是没我不行,但我不去就会没工作。” 马霜痕匆匆换鞋,深吸一口气让告诉自己不要动怒。 韩弋追出玄关,“究竟去工作,还是借着工作的名头偷情?” 马霜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韩弋嘴笨,网络热词学了都用不溜,竟然用上偷情这个给情侣关系带来灾难性重创的词。 她冷静的底下藏着一股战栗,“韩弋,你越来越离谱。” 回到队里,按吩咐马霜痕直奔重案队中队长的办公室,只有温赛飞一人等着她,一路的琢磨登时明白了大半。 近年电诈案件频发,随之引发更多的人口失联案例,展红云作为一个成年人,又在水色他乡会所从事灰色行业,如果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她受到侵害,派出所一般不予立案,远不会惊动刑警大队。 温赛飞提早介入,更多是刑警的直觉与个人的执着。 马霜痕快步走到他身旁,“小飞哥,展红云失踪怎么回事?” 温赛飞开门见山,“还没立案,流程你清楚?” 马霜痕点头,默契加深了沟通的顺畅性。 温赛飞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刚在派出所办事,碰上展红云家人来报失踪。展红云,现年21岁,原来是海城工业大学大一学生,今年是休学第二年,原本预计9月份复学。” 马霜痕倒吸一口气,恍然大悟:“难怪,之前她说话挺有条理,办事利索,有点小聪明,给我感觉学历不低,但防备心太重,没能问出来。” 温赛飞继续说:“她来自边远农村,家里穷,休学两年攒学杂费,家里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弟弟。开学后老师联系不上她,每月生活费也没打回家,父母才来报案。” 马霜痕问:“她父母知道她具体在哪工作吗?” 温赛飞:“只要展红云每月按时打钱回家,他们不会过问她的生活。” 马霜痕难过算不上,只是有点遗憾,“今年1月份她给我感觉一定会死守底线不去陪酒,做到暑假结束;7月底见到她,应该已经下海了,不知道半年间发生了什么事。” 温赛飞:“展红云弟弟19岁,初中文化,今年三月来投奔展红云,用她手机玩游戏充值被诈骗5万,差不多是展红云休学一年多的存款。派出所有报案记录,这笔钱现在还无法追回。” 马霜痕诧然半晌,“所以她后来孤注一掷陪酒挣快钱,是想赶在开学前攒回钱重回校园吧。” 温赛飞没接茬,眼神肯定了一切。 马霜痕说:“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展红云也有可能选择性失联……不对,大学的休学期限一般两年,两年过后没有复学会取消学籍,她再怎样也不会跟学校断联。” 温赛飞:“所以我需要你回忆一下上次见面展红云具体跟你聊了些什么。” 小姐因为职业特殊性,一直处于社会边缘的灰色地带,平日见不得光,失踪了也无人在意,说不定还有人拍手称好。 马霜痕趁温赛飞有求于人,先发制人道:“可是小飞哥,你是个大忙人,手上在办的案子并不少。既然派出所不予立案,我能知道你执着调查展红云下落的原因吗?” 四目相交,马霜痕立刻补了一发子弹,“除了所谓的刑警的直觉。” 温赛飞被她打败似的,自她进来后眉头第一次舒展,“水色他乡还藏着太多秘密,防患于未然。” 一听就是糊弄她的借口,领导发话,马霜痕也不好刨根究底。展红云的信息对她来说没有特殊价值,都是男女裤|裆引发的故事,分享也无妨。 就是对着一个曾经有好感的男人仔细掰扯,不适中多少带点猥琐。 马霜痕感觉自己就是大内总管,跟太后汇报皇帝昨夜翻牌子情况。 温赛飞在转椅扶手上撑着额头,眉头渐渐拧紧,垂眼盯着桌面,不知沉思还是走神。马霜痕立在他身旁,做特殊的“述职报告”,不住翻白眼:这可是你要听的。 “展红云说的最后一个是缺少一只咪咪的嫖客,像被狗啃了。” “咪咪?”温赛飞见鬼似的起身,双目惊诧,突兀又冒昧握住她的手腕。 “你不知道咪咪是哪里吗?”马霜痕从没见过如此激动的温赛飞,悄悄挣扎,没能逃开他的禁锢,焦急中差点像展红云一样比划一下自己胸部。 幸好,刹车了。 “咪咪就是胸部,小飞哥。”马霜痕僵硬地笑,另一手试图抹开他的手,也失败了。 温赛飞摇了摇她的手腕,微微的战栗成了余震,“一边胸部残缺,你确定展红云讲过这样一个男人?” 马霜痕不再挣扎,由他握着她的手腕,定定等着他平复与释疑,温赛飞向来理智,失态一定有他的缘由。 “小飞哥,我十分确定。展红云用了一个贴切的比喻,我印象很深刻。她说那个男人缺了一个咪咪,留下一块疤,像打了马赛克一样。” 温赛飞又晃了晃她,“上次你怎么没说马赛克的事?” 马霜痕感觉他差不多平复,又偷偷推他的手,却脱不掉货真价实的“手铐”。 她讪讪,“多尴尬啊……” “是挺尴尬……” 声音来自门口。 花雨剑探进半边身,兀自颔首,表情古怪。 温赛飞立刻松开马霜痕,煞有介事清了清嗓子,“展红云跟这个打马赛克的男人是什么关系?” 马霜痕的脸颊也打了两朵粉红马赛克,热到耳根子,“不知道啊。” 温赛飞一锤定音,“看来我们还要走一趟水色他乡。” 20-30 第21章 第 21 章 温赛飞冲花雨剑点头, “捞剑,来得正好,这个大头虾借我用几天。” 花雨剑踱步进来, 看了一眼红晕褪得差不多的马霜痕, “过继给你都没问题。” 马霜痕说:“师傅太会开玩笑,重案队门槛那么高, 岂是说进就进。” 花雨剑觑着温赛飞脸色没有责难的意思, 大胆开口:“让小飞哥托举一把,不就轻轻松松跨进去了。” “师父!”大头虾又成了熟虾, 满脸通红。 温赛飞淡定中多少混着一点不自然, “你师父要是愿意回来,也不是不可以一带一。” “懂了,回去我就天天给师父打鸡血,让他卷起来,带飞我。” 马霜痕不知道跟哪个一唱一和, 借口逃离。 办公室只剩下两个男人,有人此地无银, “我什么都没看到。” 温赛飞刚想解释纯属意外,转念一想,说不定青海高原时花雨剑早坐实他们的“奸情”。 他从烟盒摇出一根烟, 咬了剩下差不多一整盒抛给花雨剑,点燃后打火机也扔过去。 花雨剑一一接了抽起,“好烟。” 温赛飞问:“今晚有空吃宵夜?” “小飞哥开口, 没有也得有。”这笔变形的封口费花雨剑今天必须咽下。 还是那个烧烤摊。 经温赛飞多年带动, 这里已经成了刑警大队的后厨和接头点, 平时加班吃宵夜总爱往这钻。 老板安排了一张相对不受打扰的角落桌子,三杯酒下肚, 话题自然打开。 温赛飞说:“七年前我在这里第一次碰见大头虾,她坐的那桌全喝倒了,我顺便送她回家。如果她家没有出事,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她应该在国外念书,说不定变成半个网红。” 花雨剑振振有词,“小飞哥,我看出来了,你当年就惦记上小马的美貌。” 温赛飞骂道:“我再怎么禽兽也不会对一个16岁的姑娘下手。” 花雨剑默默算了一下年龄,还以为马霜痕跟他一样毕业就24岁了。 “下手不一定,献殷勤少不了。小飞哥,哥也是男人,哥懂。” 温赛飞:“我以为你像你的猫儿子无欲无求。” “只是刚好小马是你喜欢的类型,不是哥喜欢的。——喜欢是欣赏的意思。” 花雨剑明哲保身补了一句,没想人家压根不否认,真是浪费口舌。 温赛飞说:“你知道她为什么选择当警察?” “但凡看过她的户籍资料,留意过当年案子的都清楚吧。” 花雨剑还受过尚涛特意叮嘱,其他同事不知情可以理解,当师父的有必要了解徒弟的过去,嘉禾路的杀人焚尸悬案是马霜痕的名字的由来,也是心结所在。 温赛飞稍欠身,压低声,略显神秘:“捞剑,杀害她父母的凶手有点眉目了。” 花雨剑吃惊道:“真的假的?这么多年你翻了多少鸡窝,终于翻出来了?” “我的调查方向没错,线索的确从一个小姐身上来的,可惜我运气差了一截,没亲耳所见。” 温赛飞也不算自吹自擂,马霜痕虽然大头虾,不得不承认有时狗屎运挺旺。 花雨剑伸长脖子追问:“谁找到的?” 温赛飞:“线索阴差阳错自己找上大头虾。” 花雨剑震惊半晌,“玄乎。” 温赛飞表情越发凝重,“按规定她要回避。” 花雨剑点头,旋即意识到温赛飞的潜台词,“不是吧你。” 温赛飞点点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血有肉有感情。剩下的事我没法一个人完成。雨剑,我们搭档多年,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我希望你能帮我一把,也算帮大头虾圆她的警察梦。” 花雨剑就知道温赛飞叫他名字时没好事,“忠钰姐不是你最信任的兄弟?” 温赛飞:“忠钰是女的。” 花雨剑:“哦,我才是兄弟。” 花雨剑侧头盯着一只四处觅食的流浪猫,被这桌呵斥驱赶,立刻逃到下一桌,机灵不服输,多像他的小徒弟。 也许温赛飞当初主动送陌生人小马回家,也不纯粹看在漂亮的份上,人与人讲究眼缘,他们几个就是互相看对眼,臭味相投。 花雨剑端起酒杯跟温赛飞碰了碰,“你知道我随遇而安,在哪都是摸鱼。可是你不一样,你是——” 温赛飞打断:“都一样。” 默契天成,承诺也多余。 花雨剑说:“你自己小心,我徒弟交给你了。”- 展红云失踪案没有立案,潜回水色他乡计划没通知尚涛。 温赛飞把冯小南的身份证给马霜痕。 马霜痕左看右看,差点忍不住用警务通刷一下,验证真伪。 “我以为这东西由涛哥保管。” 温赛飞说:“涛哥要管的事太多,我不得帮他分担一点压力?” 听着像钻了空子似的。 马霜痕双目炯炯盯着这个突然不怎么正直的重案队中队长。 温赛飞不以为然,“办案不要一板一眼,要随机应变。” 马霜痕将假身份的证件插进屁兜,顷刻换上笑脸,“小飞哥,我就说跟你在一起能学到很多东西。” “少拍马屁。”温赛飞扔下一句。 马霜痕和温赛飞夜袭水色他乡。 大半年过去,公关血液换了大半,年轻感和科技感超越上一代,庞秋怡在包养路上碰壁,重返后还在“三字档”包厢苟延残喘。公主基本全部新面孔,马霜痕当初的舍友都不在了。 鸡头还是当初的鸡头,油腻又鸡贼,本名吴华际,人前称五花哥,背后都叫五花鸡。 五花鸡对马霜痕春节前突然辞工非常不满,按他当鸡头多年的眼光,冯小南的认知已属公主以上公关以下,再洗脑一段时间,一定能转型成水色他乡的头牌公关。公主在包厢里见识到那么多一掷千金的男客,哪里还看得上当保安的穷男友,哪个不是偷偷出卖自己。可惜年前被唐冰龙拐走,头牌公关养成计划半路腰斩。 五花鸡问怎么又想着滚回来了。 马霜痕按剧本说:“家里催得紧,年前辞工回老家领证结婚,老家那地方工资低,一直找不到好工作,所以打算回海城继续奋斗。” 五花鸡扫了一眼马霜痕的小腹,“妹子,你没怀孕吧?” 马霜痕怕他不信,毫不含糊拍了一掌,“五花哥,绝对没有。” 五花鸡说:“做我们这一行的上班时间特殊,对孕妈妈不好,如果发现怀孕,要不打了,要不辞退,听懂了吗?” 马霜痕故意粗鄙地说:“他还没实力让我怀孕。” 夜场多八卦,五花鸡也难免俗,多嘴问:“他不行你还嫁给他?” 马霜痕捻捻手指,“五花哥,我是说钞能力。” 五花鸡阴阳怪气,“长得那么帅,还以为他有什么缺陷能让我平衡一下。” 马霜痕像上次一样指缝藏钱跟他握手,“冰糖龙比起五花哥可差远了。” 五花鸡笑眯眯昧掉红包。 马霜痕趁热打铁,“对了五花哥,之前我有个室友挺投缘,走得匆忙忘记留联系方式,你还有她消息吗,名字叫展红云。” 五花鸡旋即摇头,“我可不知道,水色他乡不兴记真名。” 马霜痕本就不抱希望,谢过他准备要走,却被叫住。 五花鸡:“你跟冰糖龙不是结婚了吗,等试用期过了可以申请夫妻宿舍哦。” 再说吧,他们可没结婚证。一句话刚到嘴边,马霜痕立刻改口,“谢谢五花哥,这次一定努力熬过试用期。” 这次情况紧急特殊,且有了上次经验,他们宣称外面租了房,没申请公司宿舍。 所谓的“租房”就是温赛飞那部停在隐蔽地方的丰田。他们接头交换信息后会在青松苑门口分道扬镳,必要时回队里点个卯,在花雨剑的掩护下,该出外勤就“出外勤”,该补觉就补觉,一边打鸡血一边摸鱼。 马霜痕的亲和力发挥奇效,十来天时间把能挖掘到的八卦都收割了,听到的奇闻八卦跟展红云讲的大同小异,基本成了水色他乡的流通版本,唯一缺失的是关于胸部打马赛克嫖客的部分。 温赛飞打探到展红云的大致经历,当公关时化名红红,有人记得清明前就开始陪酒,五一前某天辞工,去了哪个场子,或者被谁包养,无从知晓。 海城流动人口多,夜场人员流动快,多数人辞工时跟同事已经见完这辈子最后一面。 温赛飞说:“找到展红云才能找到这个男人,要么是她接待过,要么她从水色他乡以外的地方听说。” 马霜痕打着哈欠,单手托腮点动脸颊,“无论哪种情况,找出这一个男人真的是大海捞针。小飞哥,我要是知道你想找这个打马赛克的男人,我就绞尽脑汁截住展红云了。别说这个男人,就连展红云都找不到呀。” “别灰心,”温赛飞说,“找了好多年终于有一点眉目,多亏了你,进展很大。” 马霜痕悄悄挨着扶手箱,耳朵往他那边凑,神秘兮兮:“小飞哥,你能给我透露一下是哪个悬案的嫌犯或者相关人吗?” 温赛飞笑容温和,说话没人情味,“不能。” 马霜痕耷拉脑袋坐回去,跟他“请假”一天,明天凌晨下班后,她借到一个请假服务员的一张床,会到她的宿舍休息,看拉近关系能不能再打听到更深入的消息。 温赛飞短期内可发展不来这样的亲密关系,“明天我自己安排,有事打电话。” 次日凌晨下工,马霜痕偷偷到那位大方的服务员床铺睡了一觉,还在琢磨怎么拓展关系,没想到关系先来找上门。 庞秋怡抱臂坐在对床下铺,摇着二郎腿,尖头细跟高跟鞋看着攻击性十足。 她明明白白盯着马霜痕,“我记得你,好像叫冯小南吧,过年前来过这。” 美女总有特别的雷达,能立刻扫描到同类。庞秋怡也是“微do”派,跟庞东洋落网后来队里办手续时变了点,再继续“do”,人脸识别估计失效。 庞秋怡打过唐冰龙的主意,跟冯小南算情敌。马霜痕也不打算攻破难关拉拢她,“你叫什么啦?” 庞秋怡轻蔑一笑,“我叫什么不要紧,你男人还能不能叫老公才最重要。” 马霜痕:“你什么意思?” 宿舍其他人也放停手上动作,伸长脖子竖起耳朵,一个两个都是吃瓜群众状,牙不刷,地不拖,衣服也不晾。 庞秋怡:“你男人叫唐冰龙吧?” 马霜痕一脸关你鸟事的跋扈,坐上铺床沿晃动两条长腿,白得晃人眼。 庞秋怡看热闹不嫌事大,幽幽说:“你冲我发脾气也没用,还是留着跟你男人发吧,都去试钟了。” 噌的一下,一道影子利索从上铺跳下,跟标枪似的稳稳落地,吓得庞秋怡浑身一抖。 马霜痕气不带喘一下,“你说什么?” 就凭刚才蹦跳的身手,真厮打起来,庞秋怡未必是对手。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立刻起身,装无事人一样,悄然进屋,默然离场。 马霜痕大脑宕机似的,问最近的人:“她刚才说谁去试钟?” 没人敢回答。 试钟就是公关正式上岗前的试营业,由男人体验服务后对其进行评价,尺度与正式男客一致,说穿了就是让内部男员工免费玩一次。 唐冰龙初来乍到,真要试钟,不知道靠什么途径拿到机会,现金收买?美色贿赂?还是全凭一张嘴? 马霜痕一颗心揪得紧紧的。 “你们谁知道在哪个包厢试钟?” 还是没人敢回答。 大概都觉得她是傻蛋,家丑不外扬都不晓得。 马霜痕泄气地穿好衣服洗漱,离开水色他乡所在大楼,找了个安全的角落打温赛飞电话。 没想到立刻接通。 “什么事?”男声平稳如常,背景无杂音,不知道在哪个安静的地方。 马霜痕:“你在哪?” 温赛飞依旧不会有问必答,“你说什么事?” 马霜痕斟酌一瞬,鞋跟踢了两脚地面,“听说你去试钟了。” 温赛飞不知装蒜还是听不清,“什么?” 马霜痕的表情像太阳刺眼,皱成一团,“试钟,就是帮他们测评陪酒女。” 温赛飞:“然后呢?” 马霜痕有点恼了,“什么然后不然后,到底是不是?” 温赛飞学舌般绕弯子,“什么是不是,你管我?” 一句话将马霜痕堵回来,浇得心底透凉,温赛飞嫌不过瘾似的又补一刀。 “你真当自己是我女朋友?” “呸!”马霜痕气道,“我是担心你背叛组织,神格颠覆,堕落泥潭。” 温赛飞不恼反笑,“你究竟担心我背叛组织,还是担心唐冰龙背叛冯小南?” 马霜痕抱臂臭着脸,“别跟我玩文字游戏,本质不都一样吗?” 温赛飞:“不一样。” 马霜痕无可奈何,“你到底有没有去?” 温赛飞说:“只有我女朋友才有资格管我。” 马霜痕给逼急了,“你女朋友电话多少,我给她吹吹风,她男朋友要去试钟了。” 温赛飞也略显不耐,“在旁边,别吵。” 然后,沉默不约而同降临,好一阵谁也不吱声。 再开口时,温赛飞明显烦躁了些许,“说完没?” 马霜痕尴尬又酸涩,“打扰你约会了?” 温赛飞挂断电话。 马霜痕冲着手机做鬼脸,然后打车回青松苑,到小区门口惯例摸钥匙。 没有! 马霜痕打开iPhone的查找功能,看了眼她的AirTag,竟然跑到翠田水库去了,最后一次定位时间在一个多小时前。 之前都在温赛飞的车接头,所以属于马霜痕的大部分装备都在车上,包括钥匙。 跑水库约会,该不是打野战吧? 好奇心达到顶峰,马霜痕立刻打了一辆车直奔翠田水库,下了车沿山上走了好一段才发现温赛飞的白色丰田。脚下已经没了水泥路,实打实的山路。看了眼车里没人,也不见凌乱。 “这破地方……”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边茅草比她太爷爷的坟还高。 马霜痕不死心又走了百来米,隔着相对稀疏的茅草,隐约看到岸边一个人影,似乎在钓鱼。 亏得是女警胆大,她沿着钓鱼佬踩出的羊肠小径小心翼翼下了两米。 那里不但是个人,还是个熟人。 这人全副武装了防晒装备,从帽子袖套到露趾手套,除非跟女钓友约会,否则打扮大煞风景。 网上一句评价毫无预兆闯入马霜痕的脑海:钓鱼是一个男人性|能力开始衰弱的标志。 累了一路,她卸力坐下,支起一边膝盖单手托腮。 那人闻声回头,帽檐下的半张脸庞愣了下,一丝罕见的不自在转瞬即逝。 马霜痕吹了声口哨,跟流氓似的,恼怒过头呈现一种疯狂的平静。 “嗨,帅哥,一个人啊,你的女朋友呢?” “别吵,正在钓。” 温赛飞转回头,当她没来过一般,盯着一动不动的鱼漂。 马霜痕扯了扯嘴角,隔空戳戳他透明的钓鱼桶,致以最诚挚的问候,“所以,小飞哥不但没有女朋友,还是个‘空军’。” 第22章 第 22 章 马霜痕起身向下走, 最后一截滑滑梯似的,噌噌噌差点直飞水库,温赛飞薅住她的胳膊帮刹了车。 “想喂鱼?”温赛飞没好气松开手。 马霜痕冲他后脑勺皱了皱鼻子, 揉揉被他抓疼的地方, 眼神定在唯一一张钓鱼椅上,“起来一下。” 温赛飞连眼神也不给。 马霜痕拎拎钓鱼椅靠背, 不客气道:“起来。” 某人处于道德下风, 老实让位接受审判。 “嚣张。” 马霜痕一屁股坐下,敞开膝盖女王似的, 当温赛飞是她的小渔夫。 “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骗我你有女朋友?” 温赛飞依旧盯着纹丝不动的鱼漂, 半天不讲话。 马霜痕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起身扬手抛向鱼漂,咚—— 底下哪怕有鱼,早给轰光光。 “你……” 温赛飞鲜有语塞的时候,逼近几步就要踹走钓鱼椅。 马霜痕不进不退, 起身叉腰迎战,险些撞上他的胸膛。 “你欺骗了我的感情那么久, 必须给出一个解释。” 温赛飞隔空敲敲她的门面,等着瞧似的,回到鱼竿边, “那么介意我有没女朋友,你吃醋?” 马霜痕嘴上功夫向来不及他,憋着一肚子气, 又捡起一颗小石子砸他的鱼漂。 “大头虾!”温赛飞叫道。 “叫那么大声, 鱼都吓跑了。”马霜痕又坐回钓鱼椅, 翘腿抱臂,嘴巴撅得可以挂油壶。 温赛飞看了几眼, 不恼反笑:“你得问涛哥,他给我发的女朋友,从来没兑现。” 马霜痕回忆,“从一开始?” 温赛飞:“就你信。” 马霜痕:“我能不信吗?” 那年表白失败,马霜痕反思过自己的鲁莽,或许他不喜欢她,或许他有女朋友,说她年龄太小只是托词,敷衍而已。 温赛飞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席地而坐,两手随意搭着膝盖,“涛哥觉得这样可以平衡一点,让你少一点不自在。” 马霜痕面朝水库咕哝:“都是涛哥的安排,某人一点错都没有。” 温赛飞自有一套气死她的逻辑,“你不追问,女朋友就不存在。” 马霜痕转头瞪他一眼。 温赛飞:“说我欺骗你的感情,没投入感情就不存在欺骗,你投入了吗?” 马霜痕捡起第三颗小石子,直接砸他后背。 “哎?操——!”温赛飞反手掸掸后背的泥印子,“真让我把你当女朋友哄?” 马霜痕仿佛又经历一次表白失败,恼羞成怒转身要往坡上走。坡陡路滑,走一步滑回半步,沙石噌噌往下掉,退场十分狼狈。 “上哪去?”温赛飞挺有良心扭头问。 “关你屁事。”马霜痕觉得自己有点滑稽,竟然上演了跟韩弋一样的戏码。 “回来!”温赛飞命令。 马霜痕没走出多远,可也不愿主动回头。 “你给我回来。”温赛飞轻车熟路,三两步爬上坡扣住她手腕。 马霜痕挣扎,陡坡不比平地,重心不稳,直接被他揽住了腰。她啪的一巴掌打他手背,反被他握住手,再也挣不开。 马霜痕狠狠剜他一眼,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这个人总是轻而易举拿捏她的情绪。 温赛飞愣了下,“哭了?” 她骂:“滚蛋。” 他回:“想得美。” 温赛飞半牵半拽带马霜痕回到渔具边,压她坐回钓鱼椅。他蹲在旁边,抬了一下帽檐,望着她悄悄叹气,“对不起,我错了。” 马霜痕扭头看他那没出息的鱼漂。 温赛飞盯了好一会,似在那双动人眼眸里看到闪光,“你可别哭。” 马霜痕回头瞋目竖眉,“诅咒你‘空军’一辈子,钓不到鱼,钓不到女朋友。” 温赛飞认命地点头,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他们各怀心思,好一会没讲话。 海城九月下旬的午后,仍是有点闷热,树荫和水库勉强中和掉一丝暑气。 马霜痕以手扇风,没多久脖颈处吹来稳定持续的凉风。温赛飞给她举着一个手持小风扇。 她的恼意有所消散,伸手接过风扇自己凉快。 温赛飞平静开口,“不是有意骗你,只是将错就错。” 马霜痕还是没法客气,“错得离谱。” “嗯,大错特错。” 温赛飞点头,许是低头看地面,没叫她发现唇边笑意,不然又得发飙。 马霜痕闷声道:“每次你骗我到底什么心态?” 温赛飞想了一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时我也不算没女朋友。” 马霜痕好一顿琢磨,似是而非,只能当幻象,不可再轻信。 “你倒是会占我便宜。” 温赛飞的气焰似有回涨苗头,“我捞到什么好处?” 马霜痕只能跳到下一个问题,“如果这次没被我发现,你打算藏到什么时候?” 温赛飞说:“只要你介意,早晚会暴露。” 马霜痕好像又被将了一军,他总是强调她的想法,从不主动坦露自己。 “你从来不打算主动坦白。” 四目相交,两厢沉默。 温赛飞忽然笑了下,“我的女朋友是假的,你的男朋友可是真的。” 马霜痕得承认,温赛飞给了她男朋友的幻觉,跟他呆一起,她很少想起真正的男朋友。 温赛飞有点自嘲,声音莫名低沉,“我说过让你先处理好跟你男朋友的关系。” 马霜痕不知道这算一种暗示,警告还是仅仅陈述事实。现在没办法处理第三个人,话题再深入只是纸上谈兵。 安静不尴不尬降临,他们像默契的钓友,谁也没吱声,静待鱼儿咬钩。 可惜马霜痕第一次钓鱼,实在坐不住,从AirTag定位最后返回的时间来看,温赛飞起码钓了两个小时。 “那么久没鱼,你有打窝吗?” 温赛飞说:“打了,别急。” 马霜痕说:“你什么时候开始钓鱼?” 温赛飞蹲久了腿麻,改成坐下,“小学。” 马霜痕心算一下年头,“渊源那么深。” 温赛飞:“钓鱼最考验耐心,我爸为了锻炼我的心性,经常带上我来翠田水库钓鱼。” 马霜痕:“说不定伯伯变相让你静坐,省得天天捣鼓开锁开手铐。” 温赛飞挺不谦虚,“钓鱼没耽误开锁。” 马霜痕扯扯嘴,“危险分子,该去派出所备案。” 温赛飞说:“在我爸那里有前科,在你这里备案了。” 马霜痕没来由噗嗤一笑,惹得他扭头看她一眼,也算他的阶段性成果,终于稳住了她的情绪。 一想到这遭,马霜痕立刻托腮假正经,绷起脸。 温赛飞:“绷着脸容易长皱纹。” “大笑才容易长皱纹,”马霜痕又改口,“我年轻,才不长,老男人才长。” 温赛飞:“我长了吗?” 马霜痕自然端详他的眉眼,没一瞬,又不自然别开眼。那双眼眸锋锐犀利,以前在汽车后视镜里就不太敢直视,仿佛一眼能洞穿她的心事,然后更上道地玩弄她的心情。 她烦躁地胡诌:“满脸都是。” 温赛飞:“是吗……” 不知是否错觉,马霜痕竟听出落寞的意味。 她改口,“骗你的,男人三十一枝花。” 温赛飞笑:“听着更像骂人。” 马霜痕:“你就欠骂。” 马霜痕又伸长脖子张望鱼漂,每次开口对钓鱼佬都是致命伤,“你经常钓不到鱼吗?” 温赛飞:“问的什么话。” 马霜痕:“十次里面,能有几次钓到?” 温赛飞:“看运气……” “幸好你不养猫,不然得饿死。” 马霜痕伸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温赛飞说:“安静点,鱼都让你吓跑了。” 马霜痕说:“回去路过菜市场买几条,又不丢人。” 温赛飞以静制动,一旦先闭嘴,马霜痕就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眼看太阳下山,温赛飞的钓鱼桶透明如旧。 马霜痕腰酸腿累,不忍心再打击温赛飞,默默等他收拾工具。 忽然间,鱼漂附近的水面涟漪阵阵,似有咬钩迹象。 “来了来了!”马霜痕不禁压低声,真怕惊走最后的希望。 温赛飞比她反应更快,赶紧收线,鱼钩下坠,鱼竿绷足了弧度,几欲崩断。 马霜痕兴奋道:“看来鱼挺大,可以啊小飞哥!” 温赛飞不断收线,脸色却越来越沉重,嘀咕:“不太对劲……” 马霜痕既能怼人,也会吹彩虹屁,“小飞哥,你是不是‘空军’太久,忘了有鱼咬钩的感觉。一定是条大鱼,不,是你女朋友。” 温赛飞异常冷静,缓了一口气,“我怕绷断了。” 倏然间,拉扯感少了几分,水面波动,涌起了一团脏兮兮的东西。 果真验证了圈内名言,钓鱼佬什么都能钓上来,就是钓不到鱼。 “是什么东西?”马霜痕左看右看,看不明白。 “不是什么好东西……”刑警的直觉告诉温赛飞不容乐观。 东西死沉死沉的,加上暗流的速度,拽得温赛飞险些下盘不稳栽水里。 “来帮忙。”温赛飞说。 马霜痕观察了一下落脚点,挨着温赛飞坐下,跟考拉似的盘住他的腿,给他稳住下盘。 温赛飞没系裤绳,工装裤裤腰上露出一线黑色裤头。 他叫道:“让你抱腿,没叫你扯我裤子。” “哦……”马霜痕尴尬地松开一点,改扯为抱,脸颊快贴他大腿上。 东西越来越近,形状越来越清晰。 马霜痕和温赛飞的脸色不约而同变了。 “小飞哥……” “嗯……” 他们疑似钓到一具浮尸,异味熏人。 温赛飞不知考她还是自言自语,“男的女的?” 马霜痕:“女上男下,这个脸朝上,女的……” 女尸衣衫腐烂,全身泡发肿胀,已呈现面目全非的巨人观。 温赛飞将女尸拉到岸边,马霜痕自然松开他的腿,由他将鱼线拴到附近灌木,以防再次漂走。 温赛飞回来见马霜痕仍坐地上,问:“你还好吗?” 马霜痕立刻点头,捂着鼻子,“还好,就是心跳有点快。” 温赛飞掏出手机拍女尸,不忘夸几句,“有进步,没吐了。” 马霜痕屏气撑着地面,挪近一点,“我第一次看到巨人观的尸体。小飞哥,我们报110还是直接通知队里?” 温赛飞说:“水库属于翠田派出所管,打110。” 马霜痕掏出手机,喃喃:“当警察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打110。” 报完110,马霜痕兜起手机,挺严肃跟温赛飞说:“小飞哥,以后钓鱼就老老实实钓鱼,不要说钓女朋友。” 第23章 第 23 章 暮色四合, 虫鸣起伏,翠田派出所的警车陆续驶近水库女尸所在位置,红□□光交织, 划破山路的宁静。 “毛毛。”温赛飞朝第一辆警车副驾下来的民警招手。 毛郁宁一叠声惊讶, “小飞哥?!刚刚看到你的车停下面,我就说怎么惊动盐山分局的兄弟了?” “我们报的警。”温赛飞说。 毛郁宁当然注意到复数主语里的另一个人, 忍不住给温赛飞一肘子, 眼神暧昧,“你怎么带一大美女来这荒山野岭钓鱼, 找个好点的地方约会啊, 真是的。” “约个毛线会,赶紧干你的活。”温赛飞骂道,眼看就要踹一脚毛郁宁的屁股。 毛郁宁若是轻易遂他的意,就愧对同穿一条裤子的发小情,“小飞哥, 先介绍一下大美女是谁啊。” “队里同事。”温赛飞简单说。 “嚯,警花啊!”毛郁宁有点意外。 “师兄你好, 我叫马霜痕,你可以叫我小马,去年刚毕业, 现在在盐山分局刑警大队六中队,有时在小飞哥手下打杂。” 马霜痕落落大方伸出手。 “毛郁宁,滨海分局翠田派出所民警, 你可以叫我毛毛。” 毛郁宁的喜悦跃然脸上, 刚要回握马霜痕的手, 肩膀忽地给人勾走。 “别啰嗦,我带你看看现场情况, ”温赛飞搡着毛郁宁下坡,不忘回头跟马霜痕说,“你就别下去了。” “好。”马霜痕收起手,已经收集足够多的噩梦素材,不用再下去采集添乱了。 毛郁宁跟被劫持似的,满腔牢骚,压低声说:“小飞哥,你太不道义了吧,我就握一下美女的手怎么了。” 温赛飞眼神示意岸边,“下面有一个等着你。” 要不是陡坡,毛郁宁铁定跟他打起来。 “完整的?” 温赛飞:“目测是。” 警戒线拉起,法医和现勘就位,夜间视物不明,岸边陡坡增加打捞操作难度,女尸抬上来初步检验完毕已将近十点。女尸身长约160cm左右,无明显外伤,身上除了衣服没有其他证明身份的东西。衣服为一套品牌夏装,价值约一千元左右。女尸高度腐烂,其他相关信息需要解剖后确定。 温赛飞和马霜痕颗粒未进,疲态初显,配合翠田所的兄弟完成笔录,等下跟毛郁宁打声招呼就离开。 温赛飞忽然从头到尾打量一眼马霜痕,第一天认识都没这般仔细端详。 “你多高?” 马霜痕说:“光脚171,现在鞋子大概四五厘米。” 女警最低身高要求160cm,马霜痕上大学后身边就没有矮于这个底线的同胞,她很快匹配到了一个“老熟人”。 她往自己眼睛附近比划,“光脚160大概到我这里。” 温赛飞若有所思点头。 毛郁宁汗湿了警服,喘着气走过来说:“早知道你们在这,我捎点干粮上来让你们垫垫肚子。” 温赛飞说:“有消息告诉我一声。” 毛郁宁说:“我先告诉你那就是没大事,要是伯伯先告诉你,可要完蛋咯。” 温瑞民是滨海分局二把手,能捅到他那里的都是大案,破案压力大自不必说,破案后也免不了一系列检讨整改。 温赛飞拍拍他肩膀,“辛苦了,我尽量不回家,就听不到我爸叨叨了。” 毛郁宁笑骂一句,“这算安慰人吗,你还不如承诺帮我写检讨报告。” 毛郁宁转头跟马霜痕道别,“小马美女,如果下次有机会来我们所,一定要找我啊,赏脸让我请你吃饭。” 马霜痕跟毛郁宁客气几句,和温赛飞回了他的丰田。小小的车厢又成了自己人的世界。 “小飞哥,”马霜痕扭头看着不急发动汽车的温赛飞,“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温赛飞目送一辆又一辆警车下山,“我也感觉不对劲,‘空军’好久突然钓起来一具大的。” 马霜痕已无心打趣温赛飞“空军”的事实,“小飞哥,不如我们把自己想的写在手机上,看看女人的直觉跟刑警的直觉一不一样?” 温赛飞说:“你也是刑警。” 马霜痕说:“我才一毛一。” 温赛飞饥肠辘辘,仍愿意陪她玩小游戏。 他们约定在微信对话框打字,然后同时发送。 山间信号不良,消息气泡前的小菊花转了好一阵,对话框突然陆续出现同一个名字:展红云。 温赛飞难得此地无银,“办案最忌先入为主。” 马霜痕连连点头,“小飞哥教训的是。” 午夜烧烤店。 大排档生意依旧热火朝天,老板没再误会马霜痕和温赛飞的关系,会学港片说句“Yes!Madam!”,有点滑稽。 花雨剑和陈忠钰赶来汇合,互相交换信息。 花雨剑以退出重案队以来的摸鱼经验保证,他们偷偷潜入水色他乡的行径没有引起队里怀疑。 温赛飞讲了今晚发现,陈忠钰说会跟滨海分局的法医打听一下最新尸检消息,但是事关各分局脸面,有时信息会有所滞后或保留。 重案队旧日铁三角陷入沉默,一毛一的小虾米也一动不动。 温赛飞问:“吃不下?” 马霜痕苦恼,“没胃口。” “饿两顿就好了。” 温赛飞挺不客气,当初在工地抛尸现场也直接叫她带上塑料袋滚出去吐。 陈忠钰在工作时要求严格,生活里适当松懈,嗔怪道:“这什么话,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就是。”马霜痕有前辈撑腰,底气足心情好,扭头撑着下巴掩嘴,用口型跟身旁的臭男人哔哔:活该找不到女朋友。 温赛飞默默递了一串对半切的烤鸡蛋到她的空碟,皮笑肉不笑,“公主请吃。” 一看那蛋,跟巨人观暴凸的眼球似的,马霜痕唇角不禁抽了抽。 温赛飞:“没吃完不许回家。” 马霜痕可怜巴巴,“我请客行吗?” 回到青松苑已经三更半夜,马霜痕深刻明白温赛飞说干刑侦第一条件是身体健康,不然再强的脑力,都抗不住日夜颠倒三餐不定的作息。 “带上你的AirTag。”温赛飞像个网约车司机,下车前叮嘱。 “我可没故意定位你。”马霜痕瞪他一眼。 温赛飞:“今天的账算完,明天开始不许再提我的女朋友。” 马霜痕唱反调,“提又怎样。” 温赛飞说:“你试试,我会让你赔我一个。” 马霜痕倒试过赔自己,可惜人家不要。 她翻白眼,从后座扒拉自己的小包,连个再见也不说,准备摔门走人。 “今晚水色他乡那边临时翘班,五花鸡找人帮我们顶班,我们欠人家一顿饭,有机会记得安排。” 温赛飞:“知道了,唐冰龙的女朋友。” 马霜痕没好气,“又说不让我提,我看你也挺乐意提。” 温赛飞:“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乐意?” 嘭—— 马霜痕摔门离开,不住暗示自己不要沦陷在他编织的幻境。 没走几步,灵光一闪,立刻放弃刚刚建立的原则,跑回丰田旁边,扒着没关的副驾车窗。 “小飞哥。” 温赛飞:“又忘记什么了,大头虾?” “小飞哥,”马霜痕拉开车门重新坐回去,“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之前跟五花鸡他们打听展红云,都是通过口头描述,个头小巧,长相清秀,办事利索之类,没有出示照片。” 温赛飞说:“我们只有展红云身份证照片,夜场小姐化妆前后是两个人,一般男人分辨不出来。我能问到的消息都来自一个曾经对展红云有好感的保安,展红云拒绝他之后就去陪酒,他因此记恨展红云,所以记得很清楚。” “当然不能用身份证照片,普通人一般没机会拿到别人的证件照。但我们可以在此基础上P成一张生活照……” 马霜痕字斟句酌,等待他的反应。 办案时也有用模拟画像搜索嫌犯的情况,他们还属于私自行动,没惊动画像专家。 温赛飞沉思片刻,温赛飞锐利的双眼忽然一亮,也不知道是认可还是服了她的意思。 “上千的夏装,应该是后来的展红云能消费的水平。把今天水库女尸那条裙子P上去。” 马霜痕咯噔一下,本以为她挺大胆,没想到有人能更出格,“感觉有点怪怪的。” 看到裙子就会联想到水库女尸,相当于在给女尸P上一张脸,拿着尸体照片打听展红云下落似的。如果展红云还健在,多少有点不尊重且瘆人。 “想那么多,撞衫不行吗?” 温赛飞又展现令她叹服的办案灵活性- 想请五花鸡吃饭的人如过江之鲫,大多要托他安排好一点的包厢和客人,按理还轮不上温赛飞和马霜痕掏钱。温赛飞编了一个借口,远方有钱亲戚找他们做点兼职,成功吊起五花鸡胃口,饭局立刻安排上了。 除了五花鸡,他们还拉拢几个保安和公主,都是性格外向,爱结交朋友,容易拓展信息网的年轻人。 一行十人占了饭店的一个包厢。 五花鸡姗姗来迟,故作惊讶,“那么热闹,我还以为今天吃冰糖龙和冯小南的喜酒。” 托大头虾的福,唐冰龙在水色他乡有了花名。 有人说:“五花哥,你也太小看我们冰糖龙的排场了,就看今天这顿,喜酒不得50桌起步?” 五花鸡说:“我的错,保守了,起码得100桌。” 马霜痕开口,“多少桌还不是五花哥一句话,只要多上几间‘四字房’,别说100桌,就算200桌都能摆。五花哥,我能不能风风光光出嫁,可全靠您一张嘴啦。” 五花鸡:“吹牛皮,我哪有那本事,不过就是一个帮大老板跑腿排队的马仔。” 马霜痕又拍了几句马屁,捧得五花鸡飘飘然。 温赛飞默默抽烟,只负责埋单似的,冷眼旁观一切。 饭局大同小异,他在队里经历过不少,类似的角色阶级结构,不同的聊天主题而已。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众人半醉半醒,正是攻陷心理防线的时刻。 马霜痕从手机调出P好的展红云“生活照”,问五花鸡:“五花哥,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展红云红红吗,我想起来了,以前出去玩用旧手机给她拍过一张照片,你看看还认得她么?” 为了符合当时展红云的消费水平,马霜痕只P了一条类似水库女尸的裙子,可以认为是品牌的山寨版。如果对女装品牌没研究,一般分辨不出正品还是仿品,大概率认为是同一条裙子。 五花鸡接过手机,眯眼研究好一阵,恍然道:“你早该给我照片看啊,你说名字我没什么印象,一看照片就想起来了。” 马霜痕不由跟温赛飞交换一个激动的眼神。 五花鸡说:“她入职那天我就有点印象,个头不高,人挺机灵。” 马霜痕连连点头,“是是,她做事很利索,跟房从来没有被投诉过。” 五花鸡:“她跟你一样聪明。” 马霜痕只得谦虚几句,把他拉回正题。 五花鸡说:“个头不高也没事,小家碧玉一直很有市场,有些老板就不喜欢比自己高的。她这张应该是没做过的,山根垫高一点,再把胸填一下,就完美了。” 马霜痕问:“可惜当时没加还是弄丢了她的联系方式,要是能知道她去哪里就好了。” 五花鸡苦思冥想,“我记得蟹哥点过她。” 马霜痕:“蟹哥?” 温赛飞静静观察这边动静,兴趣终于挑起一点。 五花鸡压低声,“就是烂口蟹,当然大家都叫蟹哥。” 马霜痕:“她跟了蟹哥?” 五花鸡耸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 陪酒小姐很少第一次就跟男客出去“吃宵夜”,通常先发展成回头客,把自己在店里的业绩拉上去,上更优质的房,然后再考虑。 除非第一次就碰到一掷千金的土豪。 有人喝高拍桌提示异议:“你们不要光聊不喝啊,难得今天冰糖龙和冯小南请客,搞点小游戏助兴。” 都是夜场出来的,谁没懂点助兴小游戏。此话一出,众人齐声响应,都让五花哥起头。 仅有的两个夜场冒牌货各怀心思,一个表面附和,实际如坐针毡怕被刁难,一个没大反应,在估量自己酒量还可以扛多久。 五花鸡主持大局,说:“小游戏可以玩,活跃气氛嘛,但肯定不能玩像店里那么夸张的,那是万万不行的。既然今天的主题是冰糖龙和冯小南请我们大家的‘喜酒’,我们是不是该让他们亲一个?” 马霜痕像啃了一口苦瓜,苦得呲牙,握着手机挡脑门,“哎不要,好羞耻,我们换个游戏吧。” 五花鸡说:“老夫老妻,该干的都干了,没干过的都看别人干过,羞耻什么。” 马霜痕涨红了脸,这种情况在警校没实训过,在队里没培训过,就连搭档温赛飞也没提前跟她沟通过应急预案。 众人陆续起哄,“亲一个”的声音此起彼伏,掌声也跟上节奏,直到异口同声。 气氛瞬间活跃,几乎达到沸点。 “亲就亲。” 闹闹杂杂里,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声拨开重雾般向马霜痕走来,熟悉的是嗓音,陌生的是内容。 马霜痕还没反应过来,温赛飞勾过她的肩膀,欠身在她脸颊亲了一口,动作一气呵成,短促又精准。夹烟的手依旧搁在桌沿,白烟袅袅升腾。 而她的脸颊留着胡茬细细碎碎的扎痒感。 第24章 第 24 章 “哇——怎么才亲脸, 像不认识一样,这怎么行,大家说行不行?” 五花鸡像指挥一支乐队, 调动气氛。 众人响应, “不行!” 有人以手作喇叭状,“要亲嘴!” 其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助兴游戏玩成了拔河助威的气势, “亲嘴!亲嘴!!亲嘴!!!” 五花鸡说:“就是,老夫老妻了, 还害什么羞, 该干的都干了,没干的也看别人干过了。” 气氛直达巅峰。 马霜痕脑子嗡嗡然,双手往桌沿撑着脑袋,想往地上扒条缝钻进去。别人看她是娇羞,她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这个亲过她的男人。 她没有应急预案, 更害怕他的急中生智。 温赛飞看了马霜痕一眼,大头虾成了熟虾, 涨红了整张脸。嘈闹声中,他镇定端起酒杯,“她比较害羞, 再亲就哭了,我可哄不好。我自罚三杯,大家随意。” 温赛飞二话不说, 连闷三杯, 气场力压群雄, 谁也不好再开东家的玩笑。 马霜痕如释重负,悄悄抬头, 仍是不敢看温赛飞。 散席,五花鸡不忘饭局目的,凑上来打听温赛飞跟亲戚在哪里发财。 温赛飞自然有备而来,加工了最近队里一个走私冻品的案子,隐晦说自己负责运输中的某一环。每次开工前工头临时拉群招聘,工友间互不认识,出卖彼此的可能性小,不容易被抓,安全性高。还说海运阶段开船的最挣钱,一晚上一个人平均能拿这个数字——他比了一个六。 五花鸡:“6000?” 温赛飞:“人民币。” 通篇绘声绘色,有逻辑有细节,别说五花鸡,马霜痕都怀疑温赛飞真捞到油水似的。 五花鸡立刻表示感兴趣,让温赛飞下一次喊上他一起发财。 温赛飞先应下,再忽悠他最近风头紧,刚抓了一批,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马霜痕忍俊不禁,也是亲密接触后第一次露出笑意,惹得温赛飞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她想忘记刚才那一幕,四目相交,眼神仿佛钥匙打开记忆,胡茬细碎的扎痒感重回脸颊,像过敏一样。 等五花鸡上了网约车离开,温赛飞问她笑什么。 马霜痕跟戳了痒穴一样,又憋笑一会,没想着了臭男人的道。 “看你挺开心啊。”温赛飞调侃道。 马霜痕立刻绷起脸,狠狠瞪他,“我笑你刚才有破绽。” 温赛飞正经了一点,“哪里?” 马霜痕只提示不解答,“你刚才说‘刚抓了一批’。” 温赛飞琢磨一瞬,“应该用被动句。” 马霜痕又笑道:“刑警当久了,果然没办法100%摒弃原有思维。” 温赛飞:“幸好五花鸡没你敏感。” 马霜痕瘪嘴,“明明可以说心思细腻……” 温赛飞总有自己的角度,“不敏感脸还红?” 马霜痕故作嫌弃,“过敏体质,对你过敏。” 温赛飞:“我还是你的过敏原?” 马霜痕煞有其事,“超级过敏原。” “黏我那么近?” 话虽如此,温赛飞却逼近一步,害得马霜痕节节后退,磕上花坛,险些栽进绿化带。 温赛飞一把揽住她的腰,令她怀疑他就是为了这一刻。 所幸他及时松手。 眼神还没松开。 “刚才……” “我忘记了。”马霜痕抢白,逃开几步,实在不期待狗嘴能吐出象牙。 “是吗,”温赛飞似要拉着她,“我帮你回忆一下。” “你喝高了。”马霜痕没让温赛飞得逞,口头便宜都不给他占。 微醺的男人最危险,酒可壮胆,也能当借口,因时制宜。 最佳方法就是先下手为强,“刚才你明明可以一开始就自罚三杯。” 温赛飞:“你觉得那些人会变不出新花样折腾我们?或者你想让他们把我们摁到一起?” 马霜痕不敢想像那样的画面,“堂堂重案队中队长,我不信没有应急预案。” 温赛飞兀自一笑,“行,我不是被逼无奈,我是自愿亲你的。” 马霜痕又跌回不敢直视他的状态,如果无法揣摩话里有几分真意,还是全部当成假话较为稳妥。 她当他放屁。 温赛飞还没完,“如果不小心被你男朋友知道,就跟他说不是你有意出轨,是我主动勾引你。” 马霜痕被他逼成太极宗师,“小飞哥,你是喝了多少斤?” 温赛飞:“我说的你听清楚没?” 马霜痕随意点头,然后立刻栽跟头。 温赛飞:“你给我重复一遍。” 马霜痕好一会没说话,温赛飞没有开启新话题的意思,不时眼神提醒一下,最后忍无可忍摇了一下她胳膊。 马霜痕终于分清好孬,意识到他可能真有点认真的意思…… 她心理乱糟糟的,从源头岔开话题,“他怎么可能知道。” 温赛飞好像也明白她的态度,渐渐冷下来。 这一晚他们没想多聊,马霜痕回到家洗了脸,没留下什么红斑,心里却过敏了。 次日归队,温赛飞马上着手深挖烂口蟹的案底,带马霜痕找当年案件的经办民警和服刑时的狱警了解情况,一改前晚醉酒的糊涂,摇身变回雷厉风行的重案队中队长。 烂口蟹现年32岁,24岁时聚众斗殴被判两年。蚂蚁伟现年28岁,20岁时偷盗被判一年。他们同在盐山监狱服刑期间认识。 辖区派出所民警还透露一条没有记录在案的消息,真实性有待考究。 据说烂口蟹入狱前嫖 | 娼成瘾,出狱第一件事就是找小姐,刚出来资金困难,跟小姐起了嫖资纠纷差点出人命,是有人砸钱平息风波,才没闹进派出所。 温赛飞问这人是不是蚂蚁伟,老片警说不清楚,反正据说蚂蚁伟这个人挺抠门。 老片警一连用了几个据说,温赛飞对“传言”的真实性有了把握,谢过了老片警,领马霜痕一起离开。 马霜痕琢磨一路,早有许多疑问,“小飞哥,老片警说的是真是假?” 温赛飞反问:“你觉得呢?” 马霜痕讪讪道:“听着好像当时他们和稀泥没处理烂口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温赛飞随口感慨,“不然看守所塞不下……” 马霜痕:“小飞哥,你怀疑展红云失踪和烂口蟹有关吗?” 温赛飞依旧没有正面回答,“水库女尸解剖有结果了吗?” 马霜痕点头,“有也算是没有,问了忠钰姐,DNA结果出来,在失踪人口库里没有匹配上。” 温赛飞:“十天时间,滨海分局的法医比忠钰还磨蹭,只有一个DNA?其他呢,五花鸡推荐展红云隆鼻隆胸,假体没有编号吗?” 马霜痕心里为陈忠钰鸣不平,“水库女尸鼻子有玻尿酸成分,应该打过相关针剂,胸部找不到假体,推测只隆鼻没隆胸。我查了一资料,隆胸手术恢复期在半年左右,展红云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做。” 马霜痕盯着温赛飞开车的侧脸,提防他说假话,“小飞哥,碰见展红云那天,你有注意到她隆没隆胸吗?” 温赛飞抽空瞥她一眼,不可理喻一般,“我怎么知道?” 马霜痕等他破绽似的,趣味地紧盯着,“是么,男人不都爱盯着女人胸部看?” 温赛飞可不是那么好拿捏,不咸不淡问:“你男朋友很喜欢看?” 马霜痕好像成了隐藏的宾语,恼羞成怒:“跟你说案子,能不能正经点?” 温赛飞:“哪句不正经,还是说你男朋友不是男人?” 马霜痕撂气话,“行,你没盯过她,我更不可能盯,大家都不知道她有没有隆胸。” “那天我只记得你穿了那条裙子很漂亮,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一系列的事,我压根想不起展红云长什么样子。” 温赛飞眼睛没离开过前挡风玻璃,指腹滑过真皮方向盘套,却远远比不上偶然抚过她肩膀的细腻触感。 马霜痕没好气,“你刚才这样说会要你老命?” 温赛飞岔开话题,“展红云父母的DNA入库了吗,得找个计划和理由,让他们入库比对一下。” 马霜痕后知后觉,好像温赛飞刚刚有点学会变相服软,每次怼她十句,能有一句低头。 就是低头不太认真,不太明显。如果鞠躬是道歉,温赛飞更像瞌睡点了下脑袋。 “十一派出所比较忙,等收假后再督促一下他们帮落实。” 聊完案子,马霜痕翘起小尾巴,又耐不住招惹他,“小飞哥,你刚刚说那天……是人好看还是裙子好看?” 温赛飞干干脆脆:“当然是裙子好看,你的敏感性去哪了?” 第25章 第 25 章 派出所日常事务繁杂琐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温赛飞没有红头文件,亏得跟片警相熟, 对方才打了展红云父母当初留下的电话, 建议他们到当地派出所进行失踪人口登记。 哪知展红云父母已经回农村老家,十月正是农忙时节, 说抽不开身去派出所。 片警说当初心急火燎要找人, 怎么现在有机会又不配合。 展红云父母看开似的说,这个女儿养了那么久从来没让他们操心, 长到现在也算报恩了, 既然她不想回这个家,就随她去,他们还要赶着收晚稻。 挂了电话,片警见怪不怪地跟温赛飞说:“有些父母就这样,不是我们不管, 是压根管不起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种情况总不能亲自上门押他们去登记吧?” 温赛飞陷入沉思, 表情似乎告诉片警他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片警忍不住问:“小飞哥,这个女的父母都不知道她以前在水色他乡上过班,看你很上心的样子, 这个女的犯了什么事吗?” “希望没犯事。” 温赛飞最后扔下一句,离开派出所就给马霜痕打电话,“大头虾, 起床了吗?” “你没打错电话吧, 骂谁大头虾?”对方传来一道年轻的男声。 温赛飞看了眼手机屏幕, 是大头虾名字没错,登时比面对嫌犯还警觉, “您哪位?” 对方反问:“您哪位?” 温赛飞:“她没存我号码?” 对方说:“小飞哥是吧,你骂谁大头虾?” 背景忽然传来嘈杂,熟悉的女声插播进来,“那是我领导,你怎么说话呀?” 然后手机回到机主手里,替人挨子弹的马霜痕过分热情,“哈喽小飞哥,今天休假还起那么早,真是劳模。” 温赛飞没兴致开玩笑,“刚刚接电话的是谁?” 马霜痕反问:“大早上找我一定是有了新进度?” 温赛飞成了刨根究底的一方,跟她当初打听他的女朋友一样。 “你男朋友?” 马霜痕:“说正事呀。” 温赛飞:“一会打算去约会?” 马霜痕有点恃宠而骄,“不说我挂了?” 温赛飞:“没约会正好,要不要来个农家一日游?” 有只耳朵快贴到马霜痕的手机旁,她无声骂了句走开,挪进卧室继续说:“小飞哥,你不会没睡醒吧,到底在说什么?” 总不会要跟她约会…… 想起上次水库半日游她就心里发毛。 温赛飞跟抢单似的,先把马霜痕约上,“我们去展红云老家一趟。” 马霜痕果然咬钩,“我在云顶金湾,你过来还是我打车去找你?” 温赛飞:“你在你小姨家?” 马霜痕:“猜对了,真聪明。” 温赛飞得感谢柳英眉女士的信息源,排除了马霜痕男朋友的家,才蒙对了。 “我半个小时后到,能下来?” 马霜痕:“没问题,大头虾只会缺席,不会迟到。” 挂了电话,马霜痕只听有个男人在背后阴阳怪气,“大头虾,要不要来个农家一日游?好哇好哇。” 马霜痕往床上扔了手机,扬手作势要揍他,“言佑嘉,三天不打你皮痒了是吗?” 言佑嘉拔腿就跑,嘻嘻哈哈哈:“这是哪门子领导,分明是出轨对象。小飞哥~~” 大抵是典型的小舅子心态,看未来姐夫总像看猪拱白菜,言佑嘉向来不看好韩弋,老姐怎么能找个看起来比他还幼稚的男人。 马淑瑜闻声而来,“刚才说什么对象?” 言佑嘉悄悄吐舌头,他的家就是因为父亲出轨散了,母亲深受其害,那两个二字就是禁忌词汇。 马霜痕急中生智,“小姨,我跟老弟讨论一个案子,意见有点分歧。” 公检法不分家,刑警跟未来法律精英自是有聊不完的案子。 马淑瑜将信将疑,“难怪刚才听见你叫小飞哥。” 马霜痕点头,“一会我跟小飞哥跑一趟乡下,小姨你们不用给我留饭。” 马淑瑜纳闷,“不是说好今天休假?” 马霜痕说:“线索不等人,万一去晚了扑空。” 言佑嘉在旁窃窃私语,“加班还是偷情?” 马霜痕狠狠瞪他一眼,发微信文字骂人。 马蹄爽:大嘴巴,再乱说回头削你。 又加盐:大头虾心虚了。 马蹄爽:再叫一声大头虾试试。 又加盐:大头虾只属于小飞哥,不能乱叫。 马霜痕匆匆换衣服化了淡妆,言佑嘉挨着她的椅背,“老姐,这怎么行,太素了,你得把最艳的一面展露出来。” 马霜痕起身揉了一下他脑袋,旋即后悔不迭,“多少天没洗头了?” 言佑嘉顶着一副通宵游戏的熊猫眼,并无半点尴尬,“我又不用偷情,干什么天天洗头浪费水。” 没完没了。 马霜痕跟小姨道别后出门,忍不住对着电梯壁厢端详自己。 素吗? 她穿了T恤和工装长裤,东西都揣兜里,没额外带包,轻装上阵。一张脸明媚端丽,就是挂了一点点睡眠不足的困顿。 这样还能偷情,偷的只有战友情。 马霜痕心里暗骂几句言佑嘉死直男没眼光。 坐上熟悉的丰田副驾,马霜痕只听旁边人问刚才接电话的男人是谁,学会他的弯弯绕绕,“你觉得是谁?” 温赛飞:“你这是把我当领导的样子?” 鉴于温赛飞有两三次“喝高”经历,马霜痕看透他的狐假虎威,“反正你在我面前没耍过领导威风。” 马霜痕倔强起来,温赛飞也奈何不了她。 “我要耍领导威风,你都到不了我面前。” 温赛飞只当对方是她的某个男性亲戚,如果是男朋友,她不可能如此自然应对。 中午时分,温赛飞和马霜痕抵达展红云户籍所在乡镇,吃了顿当地小有名气的海鲜捞面。附近就是客运站,每天两趟去往海城的中巴车,不知道展红云每次出发先会不会来这里尝一碗家乡风味。 马霜痕问:“小飞哥,展红云父母明明还很需要她每个月给的生活费,怎么会突然放弃找她呢?” 温赛飞:“但愿是联系上人,不方便告诉警方。” 马霜痕琢磨一下,“如果她真的被包养了,她家人也不该说不找她……” 日头正烈,收割晚稻的农民大多回家吃午饭,休整片刻再继续收稻谷。 马霜痕和温赛飞提着水果牛奶找到展红云家,展红云父母一人一个不锈钢盆,坐在天井边纳凉吃饭,不见展红云弟弟。整个家只有一层毛坯,跟邻居家小洋楼对比强烈。 按照约定剧本,他们自称是展红云的同事,旅游顺便来看看她,温赛飞负责搞定展红云父亲,马霜痕负责她母亲。 夫妻俩普通话有限,方言加肢体语言,三语齐下,沟通磕磕绊绊。 马霜痕各种夸展红云的工作表现,聪明伶俐,做事利索等等,夸得她母亲直抹泪,说多好的一个囡囡,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 马霜痕陪哭一会,惹得温赛飞频频疑惑皱眉,她只得偷偷挤眉弄眼,告诉他假的,没真哭。 马霜痕借口借用一下洗手间,故意迷路,张望仅有的四间房,果然其中一间贴了半面墙的奖状,疑似展红云的房间。 气氛到了,马霜痕一问她母亲,果然没藏着掖着,就是展红云的房间。 马霜痕跟温赛飞使了一个眼色,那边点头,她便央求展红云母亲允许她参观一下。 没耽误他们收稻谷,马霜痕和温赛飞看到乡邻拎着镰刀路过便告辞。 回到车上,马霜痕庆幸道:“我还以为你要帮他们收稻谷,趁机多问点线索。” 温赛飞给丰田掉头,“又不是我岳父母家。” 马霜痕嗤笑,“真能想,你哪来的岳父母。” 话毕,她意识到又拐弯抹角触碰女朋友话题,彻底噤声装失忆。 温赛飞罕见地没有立即还嘴,不禁想远了,他可能真的不会有岳父母。 他问:“东西拿到了吗?” 马霜痕从工装裤侧兜抽出一把缠满头发的卷发梳,“从发色、粗细和长度来看,应该是展红云的梳子。但是小飞哥,水库女尸在滨海分局,我们怎么对比DNA呢?” 温赛飞说:“这是忠钰要操心的事,你只管想想晚饭吃什么?” 马霜痕刚在村里晒了一路,味蕾渴望酸酸辣辣的感觉,脱口道:“泰国菜。” 温赛飞比搜索引擎还快,“金宁路有一家。” 马霜痕:“你竟然知道?” 温赛飞:“我订一下座。” 等等,马霜痕什么时候答应和他共进晚餐。 他们单独吃过饭,但还没到过相对正式的餐厅。比起以前填饱肚子,更像约会用餐。 温赛飞没给马霜痕更多反应时间,电话便拨出去,等待期间问一嘴他想能不能订露台的桌子,她鬼使神差没反对。 赶回海城刚好用餐高峰,入夜暑气渐散,露台卡座设了冷风扇,体感温度合适,刚好欣赏没有屏蔽的海城霓虹。 马霜痕刚落座,温赛飞做了一个让她往里挪的手势,坐到她身旁。 “还有人来?”马霜痕刚刚订座时明明听到两人用餐。 “你还想谁来?”温赛飞反问。 马霜痕交替看着对面的空位和身边的男人,眼神示意到位,“那你……” 温赛飞:“我不喜欢背对着入口。” 马霜痕故意说:“那我坐对面?” 温赛飞的眼神像一对无形的手,按着她坐定不动。 不知何时起,马霜痕对他的小伎俩越来越有把握,长了熊心豹子胆报复似的当面揭穿。 她嘀咕,“你就是想坐我旁边。” 温赛飞扭头看着她,“我就是想坐你旁边。” 哪怕只是当复读机,笑里藏刀的老男人突然真诚起来,杀伤力不可小觑,起码马霜痕无力招架。 她当耳旁风似的,转头研究海城夜景。伪装没持续半分钟,又被温赛飞两个字轻易拉回。 “点菜。” 马霜痕点菜轻车熟路,只要比她和韩弋在一起时多点一些肉类,就不会出大错。 服务员送来他们的点单让确认,离开时,像一面帷幕拉开了入口处的舞台。 马霜痕不由愣怔。 温赛飞留意到她的异常,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这一方阵再熟悉不过。 马霜痕的男朋友韩弋身旁伴着一个年轻姑娘,后头跟着一对中年阿姨,前面两个拘束,后面两个熟稔,明摆着相亲的配置。 马霜痕抱臂低头躲了躲。 温赛飞倾身往桌沿支着额头,好整以暇盯着她,也无形充当她的屏障。 韩弋一行四人由服务员领着往他们后侧方的卡座,年轻人和中年人各坐一侧。 马霜痕又悄悄抬头,扭头打量那一桌。 韩弋说带她回家见父母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像中秋前,好像又不止。 回头对上温赛飞的眼神,马霜痕有点丢脸,已经被他两次目睹戴同一顶绿帽。 “你就笑话我吧。”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当断不当反受其乱。 温赛飞坐回原处,忽然揽过她的后脑勺,轻轻让她埋进他的肩窝,亲自盖住那双神色复杂的眼睛。 “别看了。” 第26章 第 26 章 马霜痕像蒙上一副温暖的眼罩, 视野一片黑暗,其他感官体验瞬间放大,温赛飞身上淡淡的烟草香, 她在他身上反弹的粗重呼吸, 还有咚咚加速的心跳。 温赛飞好像低头吻了一下她发顶,也可能只是下巴碰巧蹭过。 马霜痕第一次发现韩弋出轨时远没这样深刻的感触。一切因韩弋而起, 又似乎跟韩弋无关。 马霜痕稍稍挣开, 坐回原处,没再扭头看不远处的男朋友, 更不敢看身旁的男人。 温赛飞的手还搭在卡座靠背, 像展开怀抱随时接住她。 马霜痕用iPhone的查找功能看韩弋的定位——她买了AirTag后,韩弋突发灵感共享给她的。那会他们关系如履薄冰,韩弋试图挽回,做尽一般男人认为掌控欲过强的举动。 韩弋显示的状态是找不到位置。 马霜痕通常要找钥匙才看定位,偶尔出现过几次韩弋“找不到位置”, 她原以为网络异常,没太在意, 现在看来大可能他主动临时关闭定位。 马霜痕想彻底死心似的,给韩弋发文字微信:刚回到海城,在哪, 吃饭没? 韩弋做贼心虚回复奇快:在科室帮导师做苦力呢。 马霜痕:辛苦。 韩弋:是啊。 马霜痕忽地手中一空,手机给温赛飞顺走了。 “好好吃饭,别玩手机。”温赛飞将手机倒扣在桌面。 一看桌面, 才上了一篮虾片。 马霜痕戴了手套拈了一片, 默默地嘎吱嘎吱。 马霜痕和温赛飞各怀心事, 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路人不知道还以为情侣冷战, 远没有韩弋那一桌相聊甚欢。 温赛飞在马霜痕上洗手间时接了一个电话。 陈忠钰说:“你特别操心的水库女尸案有了新进展,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温赛飞留意洗手间方向,“你可别啰嗦了。” “打搅你约会了?”陈忠钰故意卖关子一顿笑,“和谁,不是小马不用告诉我了。” 温赛飞难得不耐烦,“晚上时间宝贵,别互相浪费。” 陈忠钰告饶道:“行吧行吧,跟春天来了的男人真不能多计较。” 陈忠钰先上坏消息:水库女尸死亡时间推定在15天左右,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中的液体吸入呼吸道以致窒息死亡,对肺组织和溺液进行硅藻检验,可判定为死后入水,水库女尸排除自杀可能性。 温赛飞并不意外,催促道:“好消息是?” 陈忠钰说:“水库女尸怀孕了,子宫内发现疑似胚胎的增生组织,但腐败比较严重,难以提取到DNA。然后呢,滨海分局向我们分局请求协作,毕竟我们水平还是相对高一点点。” 这意味着他们有正当机会将展红云的DNA与水库女尸的比对。 温赛飞由衷而笑,“你当上中队长之后,技术中心的水准高了可不止一点点。我看好你。” 陈忠钰也笑,“我也看好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 “再说吧。”温赛飞可正含着柠檬糖,看马霜痕出来,先挂了电话。 回到车上,温赛飞不急着问马霜痕要回云顶金湾还是青松苑,先开窗透气倒出一支烟。 马霜痕直勾勾盯着他的指尖,“刚吃饱饭抽烟不会哕吗?” 温赛飞往扶手箱支肘,手腕一转,香烟几乎喂到她嘴边,“试试。” “试就试。” 马霜痕低头衔住香烟,当他是支架。 温赛飞手指颤了颤,虎口的疤痕似在抽疼,另一手擦燃火机给她点上。 马霜痕垂眼深深吸了半口,干辣的味道直烫喉咙,转头呛咳出泪。 温赛飞将烟送回自己嘴里,笑着给她拍了两下背,吐了烟,手随意搭车窗上,“学什么不好,学人抽烟。” 马霜痕:“某天我因公殉职一定是二手烟吸多了,哎哟——” 温赛飞扬手就是一个爆栗,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成年人要学会避谶。” 马霜痕揉着脑袋咕哝:“本来就是。” 这帮男刑警每次开案情分析会仿佛老烟枪聚头,个个吞云吐雾,办公室乌烟瘴气,并不会因为多几个女警与会就有所收敛。 温赛飞默默吸了一口,“你那个不抽?” 马霜痕:“不抽。” 温赛飞忽然推开车门,往地上丢了烟头一脚碾灭,“行,少抽几根,让你延年益寿。” 马霜痕有些负气,“小飞哥,你今晚特别人道主义,但我也没那么可怜。我跟他本来就半斤八两,你渣我我渣你,谁也不欠谁。” 温赛飞语气平淡又肯定,“你不渣。” 马霜痕说:“我跟你一起吃饭,和他跟其他女人一起吃饭,本质上有差别么?” 温赛飞揣摩马霜痕的潜台词,“舍不得分?” 马霜痕赌气,“没必要分。” 温赛飞也体会一把撞南墙的头晕目眩,“你觉得和我吃顿饭算出轨?” 马霜痕蹙了蹙眉,往窗沿支肘撑着脑袋,望着前挡风镜放空。 温赛飞笑,“大头虾,你把出轨看得太简单,你压根没那个胆子,顶多打打嘴炮。” 马霜痕恼然,“是,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 车厢一阵沉默,佐证马霜痕一语成谶似的,她越发难受。她跟男朋友有猜疑,转头竟然跟另一个男人因此吵架,都不知道恋爱对象是哪个。 温赛飞却像故意冷她片刻,好让她听清接下去说的话。 “我要是也有那个意思呢?” 马霜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木愣愣转头看着他。 四年前也是这样昏昧暗沉的夜晚,温赛飞沉默地拒绝她的表白。她本该有幸福重新敲门的欣喜,现在却觉得莫名讽刺。 她说:“你疯了。” 温赛飞点头,再点点自己的右脸颊,正是他亲过马霜痕的地方,“你敢跟我一起疯么,来,你往这里亲回来,出轨给他看,别整天有贼心没贼胆作践自己。” 马霜痕恼羞成怒推他一把,可惜车厢空间有限,泄气效果受限,温赛飞一动不动。 “我犯贱你也不是好东西,”马霜痕声音发颤,“你要是对我没意思,别离我那么近,别对我有求必应,别让我误会你也喜欢我,到头来发现只是我的幻觉。边界感拿捏不清楚,你跟他有什么区别?我凭什么让你再耍我一次?” 马霜痕最后已带上哭腔,解了安全带推门下车,再狠狠摔上。 温赛飞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没立即追出来。 就算是情侣吵架,男人都不一定追出来。 何况他们不是。 马霜痕走了几步又风风火火自己折回来,拍了一把车顶,弯腰冲里面恶形恶状吼道:“还有啊,我有我自己的名字,我真的讨厌你叫我大头虾,你才是大头虾。你为什么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笨蛋?” 第27章 第 27 章 夜间十一点半, 马霜痕收到文字微信,不是预想中的任何一人,惊喜又暖心。 又加盐:在哪, 还回家吗, 不回反锁大门咯。 马蹄爽:回了,楼下走走。 又加盐:[坏笑]跟谁? 马蹄爽:蚊子。 马霜痕往胳膊拍死了一只, 从出血量判断, 没吃饱就挂了。 十月下旬的海城秋高气爽,晚上多走几步不会再闷湿后背。 忽然间, 后头有人逼近, 大概是夜跑者,马霜痕往边上让两步,顺势回头。 那人给中了咒语似的,僵立原地,一只手滑稽半举。 马霜痕歪头问:“你干什么?” 言佑嘉泄气, 垮肩垂手,“为什么你上了警校之后我都偷袭不了你?” 马霜痕嗤笑, “要被你得手我才完蛋。” 言佑嘉跟她并肩走,“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马霜痕:“不回我去哪?” 言佑嘉:“约会去哪不行?” 马霜痕:“加班不是约会。” 言佑嘉:“我要是在图书馆干到十一点,第一件事就是回宿舍睡大觉, 才没闲心逸致散步。” “是啊。” 马霜痕懒懒扔出两个字,没再说话。 月夜朦胧,光线昏淡, 言佑嘉勾着脑袋, 费力端详她表情, “老姐你咋了,跟姓韩的吵架了?” 马霜痕:“没有。” 言佑嘉冷不丁扔出一个重量级动词, “你爱他?” 马霜痕顿了顿,“习惯了。” 言佑嘉摸着下巴,“愁眉苦脸,闷闷不乐,分手了?” 马霜痕只叹了一口气。 乐天派的老姐一叹气,老弟大气不敢喘。 言佑嘉极力压抑狂喜,难得小心翼翼讲话:“不会被我说对了吧?” 马霜痕说:“还没,不过也快了。” 言佑嘉管不住嘴,“快了是什么时候,我提前买礼炮庆祝。” 马霜痕笑着肘击言佑嘉,“别闹。” 能笑能闹,问题不大。言佑嘉放心吐槽,“分迟了,其实我早看姓韩的不爽了。” 他们不知不觉逛出小区大门,沿着围墙晃荡。 这个弟弟一向没心没肺,人来疯似的,很少听见他跟谁处不来。 马霜痕奇道:“他怎么你了?” 言佑嘉勾着马霜痕肩膀,歪头轻砸她脑袋,“幼稚又小心眼,以前有一次,我就这样勾一下你肩膀,他脸拉得老长老长,跟河马一样。这就受不了,以后还不是我背你出嫁。” 马霜痕:“没印象。” 言佑嘉痛快道:“看吧,你果然没多在意他。” 马霜痕白他一眼,“谁会每时每刻关心他的想法。” 言佑嘉搂着马霜痕的肩走了一段,“老姐,我说句心里话,你别打我。我总觉得你这个男朋友是为了老妈谈的?” 马霜痕心虚,“啥呀?” 言佑嘉说:“那年暑假我大一你大二,老妈和我爸打财产官司心力交瘁,就抱怨了一句以前你早恋愁人,现在不肯谈恋爱更愁人,没过几天你就说跟姓韩的在一起了。” 马霜痕说:“纯粹巧合……” 言佑嘉哼哼唧唧,“糊弄老妈可以,少来糊弄我。” 马霜痕停步偏身,戳戳他胸口,“你小子是不是偷偷恋爱了,怎么突然成熟了很多?” 言佑嘉嗤一声,“你为爱所困,没工夫关心我。” 马霜痕也勾住他肩膀,像小时候一样勾肩搭背,就差一齐蹦跶几步,“大半夜还陪你散步,我不关心你?” 言佑嘉笑嘻嘻,“谁陪谁啊。” 姐弟俩做作地走了一段,马霜痕拍拍言佑嘉的后背,垂下胳膊,“要是小姨知道了,你帮我多宽慰几句。” 言佑嘉说:“你就放心吧,老妈年纪快半百,吃的盐比咱吃的米还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小失望算什么。” 马霜痕有时也会忘记,不止她失去陪伴16年的母亲,小姨也失去相伴41年的胞姐。 言佑嘉敞开心扉,“老姐你压力是不是很大,觉得我和老妈放弃了很多,从东北到岭南,特地飞了大半个中国来海城陪你?” 马霜痕说不幸福是假的,说没压力也是假的。 言佑嘉像个小家长一样开解她,“每年那么多丰城人来海城猫冬,说明这个地方真的不错,城市现代化高,发展快,除了没有冬天,蟑螂多点,还有讨厌的回南天……” 马霜痕哭笑不得,“你好像深受其害,没看得到什么好处。” “但是一年四季都可以穿人字拖啊,省下好多买鞋钱,”言佑嘉抬脚抖了抖新买的白色人字拖,“你还是自求多福,等她知道你单身,铁定给你安排相亲。” 马霜痕苦恼上了,“饶命。” 言佑嘉话锋一转,忽地神秘兮兮,“老姐,你老实交代,你跟姓韩的分手,是不是因为那什么小飞哥?” 马霜痕铁定不能掏心掏肺,“当然不是。” 言佑嘉:“我偷偷问过老妈,那什么小飞哥据说长得挺帅,为人稳重,办事可靠,最重要的是还没结婚。” 马霜痕说:“面都没见过,就夸上了?” 言佑嘉说:“你要是喜欢,介绍给我,我帮你把把风。” 马霜痕推开他好奇心过剩的脸,“半夜发神经。” 言佑嘉振振有词,“别以为我没谈过恋爱就不懂,你们这些小情侣没找到更好的都继续将就,哪艘小船出海没有备胎啊?” 马霜痕:“那叫救生圈……” 言佑嘉才不会低头,“一个意思,救你于水深火热。不过老姐,如果是真的,我没心没肺没所谓,只要你开心就行,但最好还是别让老妈知道。” 马霜痕含含糊糊嗯一声。 身后路边一辆汽车忽然启动,大灯将他们亲密的影子拉长。 言佑嘉回头看了眼,普普通通的白色丰田,嘀咕:“这个时间竟然还能腾出停车位。” 马霜痕有了其他打算,“我想买车了,你会看吗?” 这样就不用每次都蹭温赛飞的副驾。 言佑嘉说:“你问对人了,你喜欢什么样的,或者不喜欢什么样的?” 马霜痕说:“不要白色,不要丰田。” 刚说完,那辆白色丰田隔着路边一列停车位,路过他们疾驰而去。 言佑嘉:“咋了,你有讨厌的人开白色丰田,你怕‘撞车’?” “避讳,”马霜痕一本正经,“我们单位有领导开白色丰田。” 隔天,马霜痕就全款提了一辆黑色的沃尔沃。 马淑瑜觉得黑色老气横秋,她这个年纪都嫌弃,建议马霜痕选白色或红色,年轻有活力一些。 言佑嘉鬼鬼祟祟告诉他妈,老姐讨厌的人开白色丰田,她一定要买个黑色,黑压白。 马淑瑜说:“哪来的黑压白,黑白配是太极。” 言佑嘉想了想,“有道理,老姐要跟白色丰田没完没了。”- 水色他乡的线索还在深挖,但点过展红云的烂口蟹一直没出现,继续夜复一夜耗下去效率低下。温赛飞比较在意水库女尸和展红云DNA的比对结果,决定在结果出来后再决定是否继续化妆侦查。 吵架之后,马霜痕就没再跟温赛飞见面,往返水色他乡和单位都开自己的“窝窝”,工作通过微信汇报。线索有限,经常每天一句:今日无新状况。温赛飞经常回一个收到,不会更新他的线索。日复一日,公事公办。 马霜痕再次贿赂了五花鸡,让老板金爷或手下三大神兽孖蛇、蚂蚁伟和烂口蟹光临时,安排她上房。水色他乡里有上进心的谁不是跟她一样想法,想攀高枝暴富,红包估计打水漂。 这夜马霜痕所负责的“三字房”早早结束战斗,不到零点男客买钟带陪酒小姐出去“吃宵夜”。她开始收拾包厢,估计不会再来第二批客人,完工就能下班。 灯光昏昧的走廊里,五花鸡和一个资历较深的公主领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客去往“四字房”,马霜痕刚好将垃圾袋提到门口,立刻摆出职业笑脸,像古时小厮恭候大驾。 男客的目光没能从马霜痕的脸上挪开。 他并非第一个,经常有男客问马霜痕喝不喝酒,没见识又冒昧,得到否定答案有的放弃,有的撒酒疯耍赖皮——后一种情况保安会马上出动,一般不许男客对公主动手动脚。马霜痕经常不用呼叫保安,自己就能将人架走。 但与其他男客的色眯眯不同,这位男客的眼神很奇怪,像见鬼似的。 “晚上好!”马霜痕双手交叠至于小腹,跟他微微鞠躬。 男客的脚步陡然飘了,险些踉跄。 五花鸡伸手要搀他一把,“先生您小心,走廊灯光有一点暗,请留意脚下。” 除了胡子形状,人中一字型和下巴W型,这位男客长相平平,在路上泯然众人,倒是衣品讲究,一身钱味。估计见惯风浪,男客神色很快恢复如常,掩饰性整理衬衫袖口,摆弄一下价格不菲的手表,跟着五花鸡进来“水调歌头”房。 “水调歌头”房今晚是艳绝唐朝风,灯光大红大紫,摇曳如火,炼丹炉内部似的。 包厢门一关,隔音效果绝佳,除非用对讲机召唤,否则难以旁听里面的逍遥吟。 马霜痕花了大半个小时将“三字房”收拾的妥当,只见门口飘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庞秋怡请假半月微整,今晚才回来上班,可惜又坐了冷板凳,没人点她,只能继续变相养伤。 她招惹马霜痕的时候战斗力十足,压根看不出在术后恢复期。 “哎哟,你还有闲心在这里扫厕所呀,你家冰糖龙都挂彩去医院了。” 熟悉的句型,上一次庞秋怡就是这样拱火,告诉马霜痕说她男人去试钟了。 马霜痕没做理会,检查沙发各个角落,以防落下垃圾。 庞秋怡继续拱,“上回逗你玩,没想到你信了。这回我可用我未来的客源发誓,千真万确。” 马霜痕点头,“我谢谢你的好心,秋秋女士。” 庞秋怡不知道是不是上过名媛培训班,翘小指掩嘴咯咯笑,媚态横生,“我就是看你蒙在鼓里,挺可怜。” 马霜痕转身翻白眼,不跟她一般见识。 关了包厢门丢垃圾,马霜痕多少有点放心不下。虽然闹了几天别扭,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现在是工作时间,马霜痕秉着公私分明的态度,打了唐冰龙的电话。 没接。 再悄悄打温赛飞的,也没接。 马霜痕一颗心悬起来。 色字头上一把刀,夜场多动乱,保安就是卖命安保,要不送客人上医院,要不自己上医院。温赛飞不知道属于哪种。 马霜痕扎根水色他乡一个多月,固定了自己的信息网络,马上跑去找相熟的保安打听唐冰龙下落。 小保安的表情跟庞秋怡大同小异,“你男人去了医院没告诉你?你俩吵架了啊?” 看来消息有七八分是真的,马霜痕忙问去了哪个医院。 小保安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五花鸡跟着去了。” 五花鸡可是镇场鸡头,连他都出动,估计是大事故。 马霜痕打给五花鸡,“五花哥,你们在哪个医院?冰糖龙跟你在一起吗?” 五花鸡可能误把马霜痕当援兵,直接汇报坐标,“我们在市一医院急诊科,你们快过来。” 马霜痕:“冰糖龙受伤了吗?” 五花鸡直接挂断电话。 马霜痕二话不说,打卡下班,跑到一公里外停车的地方,开着她藏起来的“窝窝”直奔医院。 顾不上违停,马霜痕把“窝窝”撂在路边,跑向急诊科,脑袋不断划过血腥画面,温赛飞的累累伤痕,新鲜、开放、正在流血,在他的脑袋、虎口,还有看不见的腹部。 上一次因公负伤,他是不是也这样突然消失在现场,出现在医院? 马霜痕脑补越多,气喘得越厉害,明明这点距离的奔跑对她而言小菜一碟。 夜晚的急诊科热闹如菜市,打群架由警察护送的,烂醉如泥呕吐的,还有血淋淋的车祸幸存者。 马霜痕走错了门,要穿过一道走廊才到急诊科大厅,遥遥便捕捉到熟悉的身影。 温赛飞看着没有明显外伤,坐条椅上抱着胳膊,头疼似的仰头靠着墙壁。 马霜痕不禁放慢脚步,或说有点脱力,精神压力比体能消耗更为摧残人。 温赛飞被旁边抱婴坐下的妇女的背包蹭了下胳膊,如梦初醒,然后起身让座。 整个人看着确实完好无损。 然后,温赛飞随意转头,目光越过人丛,偶然落在马霜痕身上。他愣了愣,像在医院碰见任何熟人一样,不作犹豫要过来打招呼似的。 “珊珊。” 呼唤突如其来,打断马霜痕的注意力,旋即声音的主人屏蔽了她的视线。 韩弋一身白大褂,从最近一个诊室出来,手里还抱着一本文件夹,满眼惊讶,“你怎么来这里,找我?还是看病?” “我……”马霜痕不着痕迹偏开一步,目光越过韩弋的肩头寻找温赛飞。 才不过两三秒,温赛飞站过的位置空空如也。 韩弋循着马霜痕的目光回头,没看到可疑对象,问:“珊珊,你在找谁吗?” “没有,你忙吧。” 马霜痕避过韩弋,走向温赛飞刚刚的地方,看了一圈,急诊大厅满是人,又像没有人。 她木然地从最近的正门离开,路过小花园,就着石凳坐下,支着膝头倾身捧脸。 医院太多失意者,路人行色匆匆,谁也没在意她,包括现任男朋友,只是远远隔窗看着。 马霜痕的周围跟手机一样安静。 片刻,好像野猫踩碎枯枝败叶,窸窸窣窣,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只能属于人的脚步。 马霜痕辨别出足音,没有抬头,裸露的后颈被轻轻握住,温热又陌生,韩弋从来不会这样充满掌控欲。 “你是特地过来找我吗?”温赛飞坐在她身旁,很少有这般小心翼翼的时候,“刚才‘水调歌头’有个客人突然晕倒抽搐,我喂了一颗速效救心丸缓过来,和五花鸡送到医院他却突然失踪了。” 马霜痕默默听着,嗓音熟悉,里头的情绪却掉很陌生。她在温赛飞的抚摸下战栗,怕承受不住,依旧捂着脸,只问了一个问题。 “小飞哥,我该怎么办?” 温赛飞轻声说:“虽然你整天打嘴炮说出轨,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子,放不下自己的道德底线。我说过了,我一个人怎么办都行,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马霜痕摇头,也不知道否定什么,不想,不知道,还是做不到。 温赛飞说:“以前拒绝你,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不喜欢你,是我、没办法面对你。你父母案子一直没破,每次你看着我,我总觉得欠你一个交代,没把凶手押到你面前,凭什么当你的男朋友。” 马霜痕还是摇头,“可是我从来没有求着你破案,我当警察就是为了——” 温赛飞截过话头,“我知道你从警就是为了你父母的案子。可能我年轻气盛,当年钻牛角尖,总想先为你做点什么。稍微想开一点之后也没机会了,那就只有继续钻牛角尖破案。” 马霜痕轻轻吸着鼻子,眼睛糊湿了指缝。 “我从来没有当你是笨蛋,相反你是一个聪明又有潜力的刑警。一直叫你大头虾,是从这个花名开始认识你,印象深刻,也、很可爱。既然你不喜欢,以后我叫回你的名字。” 温赛飞最后缓缓揉了两下她的后颈,站起来说完最后一句。 “彭佩珊,我不是好东西,但你没有犯贱。我不敢说一直喜欢着你,拒绝你之后,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我会等你慢慢处理清楚。” 第28章 第 28 章 马霜痕保持相同姿势不知道多久, 再听到足音,指缝里看到了另一双鞋子,再往上是风掀起一角的白大褂。 马霜痕坐直, 眼窝干了, 只剩双眼干涩,容易让人误以为熬夜疲劳。 “你还没走。”韩弋特地走到马霜痕的另一边, 扫开两张枯叶坐下。 马霜痕清了清嗓子, 找回声音,“不忙了么?” 韩弋说:“可以忙, 也可以不忙。” 马霜痕好像明白过来, 抱臂架起腿。 急诊大楼近在眼前,诊室窗户可以偶尔瞥见医生来到角落倒水洗手的身影。 韩弋的双眼带着不止夜班的疲惫,“珊珊,我以为你是来找我的。” 以为马霜痕终于主动一次,他们可以重修旧好, 直到看到她身边坐了其他男人。 “他就是小飞哥吧。” 马霜痕双眉紧拧,没有说话, 似要在不远的空地盯出一只野猫。 韩弋自嘲,“难怪你会喜欢,我一个男的看着他都觉得很男人。” 韩弋跟温赛飞比起来说得好听斯文苗条, 说不好听就是小趴菜,高中最瘦的时候小腿比马霜痕的还要细,手无缚鸡之力。而温赛飞高大结实, 肌肉匀称有度, 又不会四肢发达到让马霜痕误以为头脑简单。那双眼睛加上职业深度, 雄鹰一般锐利,仿佛能一眼洞悉人心, 叫人不敢轻易直视,跟他这种藏不住事的小鹿眼截然相反。周围的人都说他太单纯,而那个男人一看就心有城府。 马霜痕淡淡地说:“我跟他不是你想象的关系,只是很早因为我父母的案子认识他。” 韩弋兀自发笑,眼带泪花,穿着白大褂观感微妙,好像准备送走谁。 “珊珊,你不要再瞒我,我很早就发现了。” 马霜痕愣了愣,盘算的竟是哪里露马脚,而不是消除韩弋的疑虑。 如果有一方不再费心隐瞒,这段关系也即将迎来终点。 韩弋说:“你出差青海住酒店,可能你没注意到,制氧机配了两包鼻氧管,一包没拆,一包拆了。” 马霜痕的心渐渐沉下去。 “珊珊,我是医生啊,”韩弋吸了吸鼻子,“医用鼻氧管都不会每天更换,最多换头不换管,酒店怎么会破费准备两包?” 只能有两个人入住。 “当时为什么不说?” 马霜痕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果然如前头一般,不再费心隐瞒。 韩弋双肘支着膝头,像她刚才一样埋着脸,压抑的声音从指缝漏出来。 “因为我也犯过错,想着可以抵消……” 马霜痕无力笑了笑,当时她也想到可以扯平,她没有主动报复,只是命运让她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实际做不到,只要其中一个份量太大,没有平衡可言。 如果没有温赛飞,他们还会不咸不淡相处,但温赛飞给的希望与悸动,韩弋永远给不了。当心里有了比较,天平便渐渐倾斜。 韩弋忽然抬头,直视马霜痕的眼睛,“珊珊,你到底爱过我的吗?” 马霜痕妈妈以前经常夸完她又补一句“我好爱我的宝贝”,后来她再也没直面过如此直接的爱意,好像对这个动词过了敏。 “嗯。”马霜痕也闹不清算心里话还是安慰。 手机震动突兀响起,打破刚刚降临的片刻宁静。 韩弋摸白大褂的左下兜,发现不是他的,旋即莫名紧张盯着马霜痕。 马霜痕起身从工装裤宽大的兜子捞出两部叠一起的手机,一部华为,一部iPhone,后者显示一串号码。 韩弋冷不防说:“你还有其他手机。” “工作上的。” 马霜痕接起她自己的iPhone,“喂,哪位?” 对方可能是巡逻的保安,让她挪车,不然一会交警来抄牌。 马霜痕应下挂了电话,起身像每次出紧急任务,跟韩弋丢下一句,“我去挪车,先走了。” “珊珊,”韩弋仰视着她的背影,略显犹豫,“要不,我们还是、分开吧……” 马霜痕停步回头,居高临下的眼神,像反应不过来,也像研究他是不是认真的。 韩弋对上那双爱了多年的漂亮眼睛,没来由瑟缩,挤出笑容,“我开玩笑的。” “好。”马霜痕敛眉低声说。 韩弋险些酿成大错,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马霜痕说:“我同意分手……”- 马霜痕将“窝窝”开回青松苑,老破小难停车,转了好几圈终于盼到一辆早起出门的车,等人一走就挤进去。 她琢磨过段时间盘一套停车方便的房子,新房二手无所谓,只要在云顶金湾或者附近小区,离小姨家近就行。嘉禾路的房子还保留灾后原样,四邻被连累,卖不了也租不出,只能搬走。 马霜痕从小富养长大,对消费水平没什么概念,父母出事后对物质更没太大欲望,16岁看家里的奔驰是代步车,23岁自己开“窝窝”也是代步。 “窝窝”有了,狗窝也即将落实,被窝估计…… 刚分手的脑子还乱糟糟的,马霜痕不敢多想,只告诉言佑嘉一个人。 又加盐:啊啊大清晨赶上直播了吗,我马上买礼花! 马蹄爽:竟然秒回,又熬夜了? 言佑嘉没买礼花,顶着鸡窝头,踩着人字拖,打包两袋肠粉当早餐来青松苑探视“受伤群众”。 幸好马霜痕当初没同意同居,韩弋留下的只有可以扔掉的日用品,她让言佑嘉和打包盒一起丢了。 言佑嘉下楼丢垃圾丢出一种谍战感,东张西望,四周堤防,还让马霜痕在阳台瞧见了。 言佑嘉说:“我怕姓韩的来附近蹲点,老姐,你要不还是回家住吧,就说青松苑不好停车。” 过去大半年,马霜痕只有休假去云顶金湾,不然作息不规律,影响家人休息,工作时间都窝在青松苑。 马霜痕:“再说吧,万一小姨知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还是你想住单位宿舍?”言佑嘉挤眉弄眼,看她刚分手也不好直接提小飞哥添乱,暗示到位就行。 马霜痕直摇头,“我已经在学校住够了。” 言佑嘉严肃道:“万一姓韩的纠缠不休怎么办?” 马霜痕说:“我可是警察。” “也是他前女友,”言佑嘉摸了摸下巴,斟酌片刻,“这里好像也有公车直达大学城,老姐,要不我搬过来陪你?” 马霜痕打趣道:“提前适应早晚通勤的感觉?” 言佑嘉说:“我还是搬过来吧,真不放心你。” 马霜痕一直没法拒绝家人的好意,也想有人陪,“只要不影响你上课。” “Perrrrfect!”言佑嘉跟游戏配音似的,摩拳擦掌兴致高涨,“等下把我的大裤衩晾阳台,姓韩的在楼下看到你家有其他男人的衣服,识趣点就不会再纠缠你,不识趣的话,哥给他两拳。” 马霜痕扯了扯嘴角,“出去别喊我姐……” 言佑嘉显然误会马霜痕在配合他的剧本,“OK,出门在外,老弟我帮你挡烂桃花。” 言佑嘉言出必行,中午出门上学前将备用大裤衩晾出阳台。马霜痕拾掇完毕,也准备去水色他乡点卯。 才楼宇门,马霜痕看见花坛旁长凳上等着一个熟悉的背影,手里握着两部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出场突兀,令她有点不知所措。 “小飞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边?”马霜痕可不会天真以为温赛飞纯粹路过。 “定位。”温赛飞起身,摊牌一样拇指点点跟她同款的华为手机,许是天光关系,他看着比昨夜疲惫,胡茬又冒头了。 仔细端详起来,实如韩弋所说,真的挺男人的…… “这也有?”马霜痕掏出自己那部华为研究,用惯了iPhone,安卓用着不太顺手。 “给我吧。”温赛飞顺手抽走了马霜痕的手机。 “定位在哪?”马霜痕以为温赛飞要展示,没想他直接两部安卓机兜回工装裤侧兜。 温赛飞好像在回避马霜痕的眼神,像以前拒绝她告白一样,“水色他乡你不用去了。” 马霜痕一头雾水,“展红云DNA比对结果出来了?还是突然出现什么变动?” 温赛飞说:“水库女尸就是展红云。” 马霜痕不由愣住,毕竟相识一场,事实匹配上预设,无惊无喜,也说不上难过。 “既然这样,没理由让我不去水色他乡啊,我还能打听到更多线索,五花鸡不是说烂口蟹点过展红云,可以从烂口蟹这个口子突破——” 温赛飞的手搭到马霜痕肩上,跟以前饱含爱意的触抚不同,马霜痕感觉到了战友般的重量。 温赛飞说:“水色他乡我来负责,明天你先回队里,捞剑会安排你的工作。” 是了,马霜痕跟温赛飞呆久了,快以为自己成了他的徒弟,成为重案队的一员。她的编制还在养老六中队,花雨剑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师父。 “只有我退出的意思吗?” 温赛飞点头。 马霜痕艰涩地开口:“是因为你和我的关系吗……” 温赛飞笑了一声,手掌移到昨晚的位置,轻抚她的后颈,战友重量消失,只剩不加掩饰的柔情。 “傻……”温赛飞本来说傻丫头,陡然想起马霜痕被当成笨蛋,改口道,“啥关联都没有,只是正常的工作变动。” 马霜痕情场和职场双双失意,噘嘴忍住心头酸涩,“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也许这就是后勤得命运,重案队需要的时候,六中队就得勤一点,不需要就踹后面凉快,甚至不需要过多解释。 温赛飞收回手,神色凝重,“是啊,太突然了,我也一点准备都没有……” 马霜痕奇怪地盯着温赛飞,他不像学舌回嘴,更像有感而发,竟然还跟她心有灵犀。 “小飞哥,到底发生了什么,方便告诉我吗?” 温赛飞垂眼,只见马霜痕像只准备偷食的小猫一样小心翼翼,然后被发现般表情渐渐垮掉,趣味极了。 马霜痕讪笑,“一点点都不能说啊。” 温赛飞淡笑:“话说回来,彭佩珊,你和我什么关系?” 这人坦白过喜欢,越发大胆直白,马霜痕又气又乐,“啥关系都没有。” 温赛飞抬了下握着只剩一部iPhone的手,像在拜拜,“不逗你了,我先走了。” 马霜痕想问下次什么时候在队里能碰见他,好像又不用再问。 第29章 第 29 章 盐山区看守所。 庞东洋穿着蓝马甲, 高原生活本就艰苦,再加上四个月的牢狱生活,锐气大减, 比羁押进来时清减许多。从生活费上缴频率来看, 和其妹庞秋怡的关系并不如他所称的一刀两断。 温赛飞隔着铁栅栏看着庞东洋,“还记得我么?” 庞东洋无力咧了咧嘴, “没齿难忘啊。” 花雨剑出示一张展红云的生活照, “有印象吗?” 马霜痕曾从展红云老家卧室顺回一把卷发梳,陈忠钰将卷发梳DNA与水库女尸比对成功后, 他们通过正规渠道提取展红云父母DNA, 正式确认水库女尸案的受害者就是水色他乡失踪的陪酒小姐展红云。 照片是从家人手里正儿八经获取的生活照。 庞东洋:“没印象。” 温赛飞:“以前跟你同在水色他乡工作的‘公主’。” 庞东洋手脚固定在桌椅上,伸长脖子端详,“见过好像又没见过。” 温赛飞:“好好想想。” 庞东洋轻蔑一笑,“水色他乡里面女人那么多,每个差不多饼印一样, 我哪记得住。” 花雨剑呲牙瞪眼,表情夸张:“这人死了。” 庞东洋不是没见过死人, 有股见怪不怪的轻浮,“两位阿sir,我知道的进来前已经说完了, 你不会觉得又是我干的吧?” 温赛飞问:“你妹在水色他乡到处炫耀你给老板金爷做事,具体做什么事却神神秘秘,不肯多说一句。” 庞东洋无所谓努努嘴, 还是当初的台词, “水色他乡哪个人不是给老板做事。” 温赛飞不疾不徐, “这个陪酒小姐失踪后死亡,目前证据显示与水色他乡脱不开干系。据我所知, 你妹还在里面陪酒吧,如果你不如实交代水色他乡的秘密,之后你妹要是被盯上,恐怕……” 庞东洋呲牙,“这是你们警察能说的话,在威胁我吗?” 温赛飞:“友好提醒。” 庞东洋不住喘气,在生气也在考量。 温赛飞趁热打铁,继续说:“庞东洋,你应该比我们警察清楚,你身上已经背负一条人命,再怎样折腾短期也出不去,你难道还怕泄密遭报复?” 庞东洋抬头看温赛飞一眼,隔着铁栅栏,能猜到警察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才怪。 温赛飞:“可是你妹不一样,她还有大半辈子的自由,如果不能及时揪出凶手……” 庞东洋的眼神明显变了,眉头紧蹙,有点焦躁,犹豫最后一步。 花雨剑给温赛飞伴奏,用展红云的照片敲桌面,一下又一下,轻声却紧促,倒计时一般。 庞东洋赌气也是下赌注,“说了能减刑?” 温赛飞反问:“你判了吗?” 判了他就该挪窝搬到监狱了,庞东洋经验有限,揣摩温赛飞是不是暗示判之前可以弹性操作。 庞东洋:“能减到无期?” 温赛飞置若罔闻,问花雨剑:“还有几分钟?” 花雨剑煞有介事看手腕破表,“快到点了。” 温赛飞:“走吧?” 花雨剑收拾文件纸笔和展红云照片,“走。” 一唱一和,配合完美,就连起身也不约而同。 “哎,等等——”庞东洋像摊主挽留顾客,“起码给我透点底……” 花雨剑指指身上的天蓝警服,“我们是警察,判你的是法官。” 庞东洋情不自禁想起身,奈何屁股拔不起来,滑稽又着急,“怎么又变数了,你们警察和法官都是一家人,可以通融一下啊……” 温赛飞干干脆脆,“走。” 花雨剑提包跟上。 庞东洋:“哎,等等,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温赛飞和花雨剑默契对视一眼,坐回原位。 庞东洋说:“我先声明,我只是一个底层小马仔,金爷的事我只是听说,完全没有参与。” “行。”温赛飞说,又像展红云口里的马赛克男人一样,只是“我有一个朋友”的故事。 庞东洋吞吞吐吐:“水色他乡有些人帮金爷做人肉骡子走私东西。” 温赛飞心起微妙,“走私什么东西?” 庞东洋:“还能是什么东西。” 温赛飞:“正面回答,别绕弯子。” 庞东洋:“药。” 温赛飞敲敲桌面,“什么药?” 庞东洋:“毒.品。” 温赛飞抱起胳膊,跟花雨剑交换一个眼神。毒.品案件归禁毒大队管,办案思路略有差别,如果展红云案还牵涉到贩毒,情况会更加复杂且危机四伏。 温赛飞:“哪一类?” 庞东洋咬死不说,“我只是听说,又没真参与。” 温赛飞又问:“走私去哪里?” 庞东洋:“澳门吧。” 再深挖下去,线索枯竭,庞东洋能透露的已达一个小马仔的上限。 临行前,花雨剑不禁吐槽,“男人就该干干脆脆,早这么说不就好咯。” 温赛飞淡嘲:“哪个小马仔那么厉害,还能活着告诉你这么多。” 庞东洋再三拜托,“两位阿sir,一定要保证我妹妹的安全啊,我在里面能不能吃上饭,就靠她了。” 出了看守所,花雨剑愁眉苦脸,“咋整啊,水色他乡也属于咱盐山区,要真有贩毒案,万一又出现线索重叠并案处理,小马该回避还是得回避。” 温赛飞说:“哪那么多万一。” 花雨剑说:“这不刚出现一个。” 温赛飞罕见噎住,沉默片刻。 花雨剑咕哝,“我当初就说这波操作很难,你想小马参与办案,可是按规定,小马都没资格看卷宗,能知道个屁呀。” 温赛飞点头,“卷宗在我手里。” 花雨剑吓一跳,“你可别干这么明显。” 温赛飞说:“捞剑,你离开重案队就变胆小了。我不就说了一个事实?” 花雨剑说:“这只是事实吗,这分明是阴谋。” 温赛飞从丰田车头绕去驾驶座,花雨剑隔空指指点点,“小飞哥,咱俩搭档那么多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馊主意。小马没资格看,小马要是‘不小心’看到,就不关你事了,是不是?” 坐进车里,温赛飞系好安全带,笑容多少有点不怀好意,“捞剑,主意可是你出的。” “滚蛋!”花雨剑骂完也忍俊不禁,“我就担心小马接受不了。” 温赛飞启动汽车,“放心吧,这么多年我看着她长大,她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强。” 花雨剑揣摩话里感情,外露的关爱太多,总有点怪怪的。 “小马到底要安排在哪个案子里好,又要合规定,又要合理‘擦边’……” 温赛飞显然早有了主意,“捞剑,退一万步说,水色他乡如果真有贩毒案,水色他乡是我们盐山区的,但是线索可以不是啊。”- 晚饭已过,温赛飞回到久违的家,凑巧父母都在。 柳英眉在客厅沙发翻看工作群的新消息,温瑞民在卧室收叠换季警服,衬衫分长短袖叠了白白厚厚的两沓,准备收起短袖,把长袖带到单位。 温赛飞过去帮他打开袋口,“就换上长袖了?” 温瑞民说:“早上还是有点凉意,哪还有你年轻人抗冷。” 温赛飞:“说得你有多上年纪似的。” 温瑞民压低声,“主要你妈逼我穿,说老骨头不顶用,一生病就麻烦她。” “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讲我坏话?”柳英眉女士不知何时飘过卧室门口。 父子俩对视一眼,无声笑了。 温赛飞开门见山,“爸,盐山区有个小有名气的夜场,叫水色他乡,你有印象吗?” 温瑞民说:“你考我呢,以为我老糊涂了吗,水库女尸案的受害者不就是水色他乡的陪酒小姐?” 温赛飞笑道:“有线人给我透风,水色他乡的老板可能沾点毒,你的老兄弟有跟这条线吗?” 升到二把手之前,温瑞民任滨海分局禁毒大队大队长多年,旧部众多,人脉广阔。 他奇道:“水库女尸案刚移交到你们分局,新案旧案一起查,你还嫌工作量还不够饱和?” 温赛飞:“缉毒经常需要化妆侦查,如果要打入水色他乡内部调查,我想推个人进去。” 温瑞民隐隐猜到温赛飞的目的,“你想推谁?” “我们分局刑警大队六中队的马霜痕,曾用名彭佩珊,七年前1·26杀人焚尸案受害者唯一的女儿。” 温赛飞没必要对父亲隐瞒,也无法隐瞒,只要了解马霜痕的背景,很难让人相信她出现在水色他乡是巧合。 温瑞民一惊,“小飞,你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 温赛飞冷静地说:“爸,假使水色他乡的老板有贩毒嫌疑,目前没有证据表明老板与水库女尸案及1·26杀人焚尸案有关,贩毒案和两单杀人案相对独立,只不过凑巧都跟水色他乡有关。” 温瑞民听不出嘲讽还是赞许,“好一个‘凑巧’,如果贩毒案和两单杀人案的嫌犯‘凑巧’是同一人呢,你又打算怎么办?” 温赛飞淡淡一笑,“温局,是否是嫌犯,由一线侦查人员反馈回的线索说了算。假使真有这么凑巧的情况,等你知道的时候,我们已经把人铐了。” 温瑞民凝眉击掌,目睹温赛飞6岁无师自通用纸币开筒铐的表情又回来了,对这小子真是既爱又恨,爱他的机灵聪慧,却总担心他误入歧途。 温赛飞目光诚恳,“爸,我希望你能帮我一把,这对我来说关系重大。”- 马霜痕赋闲没两天,收到一纸调令去滨海分局禁毒大队协助侦查一单疑似与水色他乡老板有关的贩毒案,理由有二,一是辖区内一线缉毒警察对毒贩基本是老面孔,难以再进行化妆侦查打入内部,各处借调人员并不罕见,二是马霜痕较为熟悉水色他乡内部情况,省去不少摸底排查的时间。 马霜痕苦恼道:“师父,我不想离开咱大队。” 花雨剑说:“只是借调一段时间,又不是嫁出去回不了娘家。” 马霜痕没被开解成功,“可是我没缉过毒。” 花雨剑糊弄道:“都是侦查嘛,思路大同小异。” 马霜痕:“我一点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吗?” 花雨剑:“爱莫能助啊小马,我只是你的师父,不是你的直系领导。” 马霜痕:“可是,我跟咱中队长又不熟……” 花雨剑挑眉,两指在太阳穴对称画圈,“小马,脑筋转一转,你找个熟的不就行了。” “熟的什么?”马霜痕迷糊了,“熟的中队长?小飞哥又管不了我。” 花雨剑略显同情:小飞哥还管不了你?你就是被小飞哥坑进去的! 马霜痕:“师父,你这什么表情?” 花雨剑像吃了一坨大美味,堵在喉咙,有口难言。 他呼啦啦摇头,恨铁不成钢,“小飞哥跟涛哥熟啊,糊涂小马。” 马霜痕后知后觉,神秘兮兮:“师父,听说小飞哥爸爸还是滨海分局的大领导?” 花雨剑眯眼定睛,似在说:你想作甚。 马霜痕:“嘿,我就问问,没自作多情。这点小事怎么能惊动大领导,我先求一下小飞哥。” 马霜痕跑上重案队,大开间办公室只剩寥寥几人,其他人要不开会要不出外勤。温赛飞办公室的百叶帘没拉起,灯亮着,门敞开,细听没有说话声,马霜痕轻轻敲门,探进半边身,果然只有温赛飞一人。 “小飞哥。” 温赛飞站在档案柜前,捧着一本摊开的文件夹,不知道是哪个案子的资料,头也不抬说了句进来。 马霜痕靠近,保留一点距离免得不小心偷窥机密。 “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你现在有空吗?” 温赛飞目不转睛阅卷,“说说看。” “就是……”马霜痕如实说了临时调去滨海分局禁毒大队一事,“我有点不太想去,我在想,你能不能帮我给涛哥说一下?” 温赛飞:“不想去?” 马霜痕:“如果可以的话,我舍不得离开我们大队……” 温赛飞:“可以。” 马霜痕双眼放光,“真的?!” 温赛飞眼神示意,“肩上的摘下来。” “不要。” 虽然只是佩戴不到半年的一毛一,比他少两道杠,马霜痕宝贝地护住警衔,双手交叉扣着肩膀,跟被非礼似的,又立刻讪讪放下。 马霜痕丧气,“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温赛飞:“事在人为。” 马霜痕斟酌一瞬,“小飞哥,难道让我贿赂你?” “你倒试试。” 温赛飞笑了下合起文件夹,握着夹脊,虎口上方赫然冒出文件名头几个字:1·26。 不待马霜痕细看,温赛飞将文件夹塞回档案柜,关上柜门。门框恰好挡住夹脊,得贴着玻璃视窗才能从侧面瞧见一点。 马霜痕现在的站位瞧不清,心跳骤然加速。 “请你吃饭肯定不行吧?” 想请温赛飞吃饭的人如过江之鲫,他才不差一顿饭。 温赛飞锁上柜门,随手掂玩两下钥匙串,眼神似在吐槽:知道还废话。 突然间,马霜痕攀上温赛飞的警衔,垫脚凑近他的脸颊,飞快地把当初那枚吻还回去。 “拜托你了,小飞哥。” 然后,双手合十一拜,做错事般溜之大吉。 第30章 第 30 章 马霜痕一口气喝掉大半瓶冰矿泉水, 脸颊滚烫稍有缓解,心跳依旧怦怦加速。 马霜痕用剩下半瓶水冰激额头,闭上眼, 先浮现的是刚才的吻, 幸好没看到温赛飞反应,不然脑门搓冰都没法冷静。 然后, 记忆终于出现那个可疑的文件夹, 温赛飞握着它的夹脊,用的左手, 没有疤痕的虎口上方冒出几个数字:1·26。 如果没猜错, 文件夹里装了她父母被害一案的资料。 她有什么办法拿到文件夹? 美人计已经用了一次。 “小马,发骚了?” 花雨剑来茶水间倒茶渣,在用擦手纸擦马克杯内壁的一层茶渍。 马霜痕:“啊?” 花雨剑:“脑门干啥怼冰水瓶子?” 马霜痕确认只是自己走神听岔,放下瓶子,“太热了。” 花雨剑:“燥火旺, 多喝茶。” 马霜痕随口道:“晚上吃饭再喝点凉茶。” 花雨剑又换了一张擦手纸搓杯壁,“你说到晚上吃饭我想起个事, 吃完饭你帮我跑一趟翠田所送份文件给毛郁宁。” 马霜痕疑惑:“打捞水库女尸的翠田所?” 花雨剑:“嗯呢。” 马霜痕:“师父,你也认识毛郁宁警官?” 花雨剑:“毛毛嘛,小飞哥的发小, 一起吃过宵夜。” 马霜痕:“水库女尸案属于他们辖区内的吧,我们还有哪个案子跟翠田所有关联吗?送的什么文件?” 花雨剑煞有介事眼神警告,“这是机密。” 马霜痕只好转移话题, 眼神指指马克杯, 内壁均匀的茶渍刮得经纬乱飞, “师父,这样猛搓能搓干净么?” 花雨剑:“我家锅盖就这么搓干净的, 没发现都能当镜子照么?” 马霜痕不由打一激灵,是了,当初还帮韩弋照出了“奸夫”的影子。 入夜时分,马霜痕从花雨剑那加上毛郁宁微信,确认他还在所里,换下警服,开着她的“窝窝”送快递。 花雨剑让送的是一个A5大小的牛皮信封,轻飘飘的,贴着车灯一照,里面好像放了一张票券大小的硬纸片。 毛郁宁也换下了警服,在翠田所门口等她。马霜痕本想交了东西就走,毛郁宁把信封沿着内容物边缘折了塞裤袋,非要请她喝入秋的第一杯奶茶,当初在水库就说好她来翠田所一定要给机会让他请吃饭,现在过了饭点,奶茶怎么也得补上。 马霜痕拗不过毛郁宁的热情,看着奶茶店离翠田所不远,就点了头。 赶入秋第一杯奶茶的人不在少数,店里没空位,他们打包带走路上喝。 “分赃”之前,毛郁宁问能不能让他先拍一下袋子,想发朋友圈。马霜痕没意见,说他还挺有仪式感,她的朋友圈已经沦为转发通知。 毛郁宁把仪式感给了唯一的一个人。 毛毛:入秋的第一杯奶茶犒劳一下小马美女,辛苦人家大老远跑来找我。 Safari:。 句号小小,跟温赛飞心眼一样。 毛郁宁含笑兜好手机,把奶茶分给马霜痕。 马霜痕和毛郁宁从海城不夏不秋的天气聊起,再到工作日常,一路走回翠田所,话题自然来到他们唯一有交集的案子上。 马霜痕:“水库女尸案到了刑警大队,你们应该不用怎么忙了吧?” 毛郁宁:“我们不忙了,轮到你们忙了。” 马霜痕听得稀里糊涂,“毛毛哥,我们说的还是水库女尸案吧?” 毛郁宁点头,“是啊,你们不是在忙水库女尸案吗?” 马霜痕:“不对呀,翠田水库属于你们辖区范围内,水库女尸案归你们管啊。” 毛郁宁故作惊讶,“水库女尸案移交到你们分局刑警大队,跟一单旧案并案调查,你不知道吗?” 马霜痕更为诧异,承认吧显得业务不熟练,消息不灵通,否认吧又太过矫饰。 “毛毛哥,具体是哪一单旧案?” 话毕,温赛飞摊开1·26文件夹的样子浮现脑海,马霜痕莫名心跳加速,预感不祥。 毛郁宁说:“七年前盐山区嘉禾路的杀人焚尸案。你可能没听说过,应该在上高中吧,还是初中?我刚毕业,跟你现在差不多。” 马霜痕脑子嗡嗡然,自述大于回答,“我高一的寒假。” 毛郁宁:“差不多。” 奶茶杯在马霜痕手里微微变形,三品管咬折了,“也就是说,水库女尸案和1·26杀人焚尸案是同一个凶手做的? 毛郁宁:“严谨点说是大有关联,凶手是不是只有一个,没抓到人之前不能下定论,也有可能团伙作案对吧。” 马霜痕突兀地谢过毛郁宁,坐上她的“窝窝”走了。 毛郁宁朝着“窝窝”屁股挥挥手,纳闷:“奇怪,刚刚我好像没有说到1·26啊?” 他掏出手机发文字微信。 毛毛:小马美女回去了,看着失魂落魄。有点担心。 Safari:谢了毛毛,剩下的不用你操心了。 毛毛:[狗头]哪轮得到我操心。话说回来,小马跟1·26案有什么瓜葛吗?” 温赛飞连个句号都没再给他。 不过没关系,温赛飞已经把诚意给到了。 毛郁宁撕开牛皮信封,从里抽出一张VIP1区的演唱会门票,心满意足地弹了两下。 马霜痕没回青松苑,直接折回龙口南路。 原来她不是普通的工作变动退出调查展红云案,展红云案和她父母的案子一定出现了强关联,她作为亲属回避。 她突然被借调给滨海分局禁毒大队调查水色他乡贩毒案,可能也不是纯属巧合。 马霜痕脑海里画出简单的关系图。 父母…(回避)…马霜痕—(调查毒贩)—水色他乡 | 凶手…(?)…水色他乡 | 展红云—(陪酒)—水色他乡 马霜痕隐隐感觉异常,规则让她回避案件,背后有股力量悄悄将她推回案件中心。 侦查大楼灯火通明,马霜痕一口气跑上重案队办公室,在温赛飞的办公室前稳了稳神。 敲门,喊人,探头探脑。 办公室空无一人。 恰好蒙大利路过,马霜痕叫住他,“大利哥,你有看到小飞哥吗,我找他有点事。” 蒙大利蹙了蹙眉,“刚刚还看到在办公室,现在不在了吗?” 马霜痕:“你知道他多久回来吗?” 蒙大利:“不清楚。” 马霜痕:“谢谢大利哥,我等一下他。” 蒙大利冷冷打量马霜痕一眼,抱着他的文件夹离开。 觑着蒙大利走远,马霜痕留意一圈周围,趁人不备闪进温赛飞办公室。 马霜痕趴到之前的档案柜前,透过玻璃视窗张望,记忆中的位置果然摆着温赛飞看过的那本文件夹,夹脊名字起得十分潦草:1·26案,当初温赛飞的手掌只挡住了一个字。 马霜痕拉一下柜门把手,锁上的。 马霜痕跑近温赛飞的办公桌找钥匙,上一次来填青海出差的报销单,似乎在哪个抽屉见过。 不对,不在抽屉。 钥匙串像金属废件一样被扔在笔筒旁边,马霜痕淘到金了! 马霜痕记得是一柄全金属圆头的钥匙。她飞快扒拉出三把可疑钥匙,回到档案柜一把一把试。 到底做贼心虚,平时利索的手竟微微发抖。 据她观察,屋里应该没有摄像头,起码没有明显的摄像头。就算有,看都看了,还能让她把脑袋里的信息清空?诚如温赛飞所言,灵活办案。 试到第三把钥匙,柜门开了。 马霜痕抽下“1·26案”的文件夹。 资料寥寥几张,都是复印件,估计临时复印出来查看,除了1·26案还有展红云案。 只有文字,没有图片。文字密密麻麻,模糊成一个一个陌生的方块。 马霜痕呼吸变得粗重,像呼出一张湿漉漉的网,又将自己蒙住。 她甩了甩脑袋冷静下来。 复印件的好处体现出来,上头用红包圈出关键字,重点一目了然。 有少部分是马霜痕之前了解和推测的内容,1月26日凌晨是爆炸发生与报案时间,父亲彭建和已于爆炸发生前的1月25日深夜死亡,属于死后焚尸,母亲马淑瑾在爆炸前一息尚存,属于生前烧死。 还有更多原来未知的内容,赤.裸.裸地冲击她的视野与情绪。 马淑瑾赤.身.裸.体,尸体呈现侧卧抱膝状,体表大部分焦黑炭化,腹部保护相对良好。从胃内容物提取到疑似结缔组织的检材,经检验发现属于人类男性乳.头,并提取出完整的DNA。 从展红云尸体子宫内提取出胚胎组织,胚胎父方DNA与1·26案中乳.头DNA相吻合。 两位女性受害者生前主动或被动地跟凶手发生性.关系,尸体里主动或被动保留下来的DNA将成为破案的有力证据。 马霜痕视线逐渐模糊,听觉依旧在工作,忽闻外头人声—— “小飞哥,刚才六中队的小马来找你。”是蒙大利的声音。 “是吗。”温赛飞说。 蒙大利:“可能还在你的办公室里面?” 温赛飞没有再回答。 马霜痕四肢发软,慌忙抹掉文件上的一颗泪痕,合上文件夹,塞回原来空隙。 关上柜门拔走钥匙的一瞬,温赛飞的脚步声逼近。 啪—— 钥匙掉在马霜痕两脚之间,动静足以引起来者注意。 她脑袋耷拉,绝望地闭了闭眼,无意挤出好几颗泪珠。 办公室落针可闻。 温赛飞像没看见地上的钥匙,一言不发走到马霜痕身后。左手握住她的肩膀,是沉甸甸的战友关怀,右手蒙上她的双眼,指缝承纳她的眼泪,又是另一种深厚的体贴。 马霜痕忽然间真切体会到温赛飞的良苦用心。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掷地有声:“我们一起找出凶手。”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温赛飞的手机来了电话, 华为手机,属于唐冰龙的。 来不及多宽慰马霜痕几句,温赛飞松开手, 示意她去关办公室的门。 温赛飞接起电话, “五花哥,晚上好, 有什么指点吗?” 马霜痕趁温赛飞转身, 匆匆抹掉泪痕,鬼鬼祟祟捡起地上那串钥匙放回原处。一口气还没喘匀, 只见温赛飞绕回转椅, 顺手将钥匙揣兜里,好像当它从来没离开过笔筒旁边。 马霜痕僵了一瞬,偷偷瘪嘴。 五花鸡说:“冰糖龙,冯小南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她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这边有客人指名要找她啊。” 之前马霜痕临时退出调查,离开水色他乡, 温赛飞用的借口是调理身体,上夜班太熬人。 五花鸡还说,备孕就直接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 温赛飞极为自然,像接其他同事的电话,“我老婆又不陪酒, 找她干什么?” 还在单位, 环境正经, 马霜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温赛飞老婆是谁,白白咯噔一下。 五花鸡:“我知道有你在, 她绝对不可能陪酒,人家客人也没说要她陪酒嘛。” 温赛飞:“水色他乡可没有点公主的前例。” 五花鸡头疼道:“冯小南在吗,我来跟她说。” 温赛飞:“到底想干什么?” 五花鸡叹气,“客人来,会点公关,冯小南像以前一样继续在包厢当公主,行吗?” 温赛飞不置可否,“五花哥,这个老板什么来头,排场好像挺大。” 五花鸡:“钱越多排场越大,我想起来了,那晚你还救过这个老板,速效救心丸,你年纪轻轻竟然会随身带那玩意,我以为上了年纪才备着。” 温赛飞:“我们送到医院突然跑掉的那个?” 五花鸡:“对对对。” 温赛飞:“他该找我才对,怎么盯上我老婆?” 马霜痕在旁听温赛飞一口一个老婆叫着,神情自若,十分入戏,真怕到了水色他乡他对着她顺口叫起来,怪肉麻的。 五花鸡恼了,“客人的要求,我怎么知道!冯小南到底来不来?” 温赛飞看了眼马霜痕,“我问一下她,晚点给你答复。” 挂了电话,温赛飞跟马霜痕转述,问她是否记得哪个客人对她特别感兴趣。 小马美女特别实诚,“太多了。” 温赛飞默了默。 马霜痕不屑道:“你可别不信。” 温赛飞:“挺自豪?” “还成吧,主要好像包括哪个中队长来着……” 马霜痕像瞪着近视眼,看他又像没看见他,一脸无辜。 温赛飞怀疑她在找回当年被拒的平衡,低声笑骂:“我又不是客人。” 马霜痕扯回正题,问急救的客人有什么特征。 温赛飞回忆当晚情况。 男客进入艳绝唐朝的“水调歌头”包厢之后,好像受到什么巨大惊吓,晕厥过去。温赛飞收到对讲机呼救,作为第一个保安赶到现场,判断疑似心绞痛后给男客喂下速效救心丸。开了五花鸡的车和他一起送到医院,温赛飞进急诊室找推车,五花鸡在后头看着男客,没想给钻空子遛了。 按理说男客并非付不起医药费的人,好像在逃避什么,或者也恐惧医院。 男客的胡子令人印象深刻,人中一字型,下巴W型。 马霜痕啊了一长声,“我想起来了,这个人好像被我吓了一跳。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就是刚好到了包房门口跟他问声好,他就跟见鬼似的。胆子那么小还出来花天酒地……” 温赛飞抱臂,仰头往椅背枕了枕,头痛似的,跟那晚在医院急诊科一样。 马霜痕正想关心两句,只见他忽地轻拍扶手起身,“我们去会会那个男人,今晚有空吗?” “没大事,放一下鸽子而已。” 马霜痕才想起跟言佑嘉约了宵夜,一会得提前说一声。 换以往,温赛飞一定会来一句:男朋友? 表白心意后,彼此的喜欢可以明目张胆,第三个人仍是禁忌。温赛飞不想多嘴,不想给她压力,生怕每一句提及都是催促。 马霜痕没那么多思量,低头给言佑嘉发微信。 又加盐:加什么班,你不会偷偷跟姓韩的复合吧? 马蹄爽:不可能。 又加盐:加班就是跟小飞哥在一起咯,拍照打卡,不然我告老妈。 马蹄爽:你敢! 又加盐:嘻嘻。 温赛飞准备拿车,走在前面,马霜痕举起相机对着他的背影,依旧遵循她的2/3法则,按下拍摄键,唯独忘记关掉闪光—— 温赛飞给闪回了头。 马霜痕堆起笑容比耶,“自拍留念,不知道多久才能回咱们队里。” 马霜痕发了照片。 又加盐:可以可以[色]这个身材不错,老姐你终于知道吃好的了。 马蹄爽:别闹,匿了。 温赛飞站在主驾门边,隔着车身问:“不开你的‘窝窝’?” “我现在是家贫如洗的冯小南,”马霜痕熟稔地拉开丰田副驾,“小飞哥,这个客人有嫌疑吗?” 温赛飞说:“暂时不清楚是否有嫌疑,他得给我们解释清楚两点疑问,为什么怕你,为什么在急诊溜号。” 温赛飞准备系安全带,见马霜痕岿然不动,“怎么了?” “小飞哥,”马霜痕忽然有些中气不足,“我真的可以顺利完成任务吗?” 温赛飞:“亲我的时候胆子那么大,现在突然没信心?” 马霜痕又羞又急,“亲你又不会丢命,顶多丢——” 魂。 温赛飞还在等后文,“亲我丢什么?” 马霜痕快皱起脸,“小飞哥!” 温赛飞不再逗趣,宽慰道:“不是第一次去水色他乡,以前可以,以后肯定没问题。” 马霜痕:“以前接触的都是小喽啰,旁观而已,不需要参与太深入……” 温赛飞侧身扶着方向盘,“你不是孤军奋战,你搞不定的事,还有我。” 冯小南和唐冰龙是一体的,马霜痕在潜入水色他乡调查贩毒案的同时,温赛飞会继续调查展红云案,两个案子看似相对独立,实则相辅相成。 马霜痕瘪了下嘴,“孤军奋战还无所谓,我回不来就算了,万一连累了你……” 温赛飞伸手扳过马霜痕的肩膀,面对面隔着扶手箱谈判,交易的是彼此的信任与生命。 “你听着,有我在,你不会回不来。我要你平平安安活着,看着杀害你父母的凶手伏法。” 如果此时温赛飞还索要贿赂,马霜痕恐怕早往他嘴上亲去了。 马霜痕:“可是……可是我是大头虾啊!” 温赛飞忍俊不禁,“不说好不是吗?” 马霜痕苦恼,“小飞哥,在水色他乡又不能叫真名,冯小南也不是我的名字,还是大头虾亲切一点,你以后还是继续叫我好了。” “大头虾只是一个昵称,而且不知道你有没发现,你的狗屎运真的不是一般的旺……” 温赛飞钓鱼二十几年,钓到过鱼,时有空军,偶尔钓上大大小小的破烂垃圾,马霜痕一来,他竟然钓到了尸体。 马霜痕噘嘴,“明明可以说运气,非要说狗屎运,真是……” 狗嘴吐不出象牙,她生生咽下,又堆起迷人笑容,狗腿道:“领导说得太好了,向领导学习。” 温赛飞收敛笑意,前所未有的严肃,跟刚才调侃她的小飞哥判若两人,“你当我是领导,现在我以领导身份最后叮嘱几句。” 马霜痕正襟危坐,一如等待新警授衔之时。 温赛飞说:“彭佩珊,你是受害者的女儿,也是一名人民警察。你从警的初衷是亲手抓住真凶,告慰父母,不是为了公器私用,血刃仇人。” 马霜痕情绪在双眼涌动,不待他提醒,自发地重复:“我是马霜痕,也是彭佩珊。我是1·26杀人焚尸案受害者彭建和和马淑瑾的女儿,也是盐山分局刑警大队的民警。我从警的初衷是亲手抓住杀害我父母的凶手,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绝不能让仇恨蒙蔽双眼,公报私仇。” 温赛飞拍拍她的肩膀,像所有前辈对后辈的肯定与期许。 “我们出发。” 白色丰田启动,缓缓驶出盐山分局刑警大队大院,载着马霜痕和温赛飞远离刑警的身份,以另一种面貌潜伏进海城的灰色地带。 第32章 第 32 章 马霜痕一回水色他乡, 几个相熟的公主凑上来东问西问,“怎么还回来上班,我们以为你辞工不来了呢, 人人都说你回老家养胎了。” 温赛飞当初给冯小南请假找的借口是调理身体, 调好了继续上班,调不了就辞工回老家, 非常弹性。 现在看来, 弹性过头,弹没了, 只剩下性。 马霜痕大大咧咧, “天天熬夜能生出什么好胎,我才不现在怀呢,谁知道会不会怀上怪胎。” 公主们给逗笑了,一个两个嘻嘻哈哈,笑骂她口不择言净说胡话。 有个心善的还说:“就你和冰糖龙那模样, 肯定能生出超可爱的宝宝。” 许是夜色熏人,马霜痕神思竟跟着飘了一把, 觉得确实有道理。 回到现实,又觉得可操作性不强。 “干活啦干活啦,”马霜痕拍拍脸颊赶走困意, “现在先养活我这个可爱宝宝再说。” 五花鸡过来一见马霜痕便笑容满面,如迎贵客,“我滴姑奶奶, 冯小南你终于回来了, 哥等得你好辛苦。” 此话不祥, 听着像劝人下海。 马霜痕警觉,“五花哥, 我何德何能让你等呀,该我等你才对。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上手的吗?” 五花鸡:“知道你嘴皮子伶俐,等会好好表现。客人一会就到‘水调歌头’,你快去等着。” 马霜痕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一直负责‘三字房’,今晚升级了?” 五花鸡:“是啊,永久升级,开心吗?” 马霜痕摆出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谢谢五花哥提点,我一定好好干。五花哥,今晚‘水调歌头’是什么主题?” 水色他乡的包厢灯光有多种主题,艳绝唐朝是红色系,金碧辉煌是黄色系,午夜魅影是蓝色系,等等,像现在“水调歌头”亮着的大白灯是没名没姓的保洁模式。 五花鸡:“客人就要这个主题。” “啊?”马霜痕仰头眯了眯眼,光线比他们队审讯室的还犀利。 五花鸡:“客人可能怕黑,上次在走廊差点绊了一跤。千万不要切成‘艳绝唐朝’,上次可把客人吓心绞痛了,我也快心绞痛了。” 怕黑还来玩夜场,马霜痕心里嘀咕,嘴上应过。 前台在对讲机呼叫五花鸡,不一会儿,五花鸡去而复返,毕恭毕敬领来了今晚的贵客——马霜痕暂且称他为老胡子。 老胡子今晚穿了一件墨绿的POLO短袖衫,衣摆收进黑色西裤里,多亏保洁模式的灯光,马霜痕看清他腕上的百达翡丽鹦鹉螺和四十上下的年龄。 老胡子也借着灯光一直打量马霜痕。 按以往流程,现在该上陪酒小姐让客人挑选,门外毫无动静,五花鸡不知道野哪去了。 马霜痕先给老胡子上茶,“老板以前来过这里吧,现在需要请公关姐姐过来么?” 老胡子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冯小南。”马霜痕正了正左胸的铭牌。 老胡子:“今年多大?” “水调歌头”还真成了审讯室,老胡子在调查户籍信息。 “20岁,”马霜痕按冯小南的户籍信息说,“刚好可以领证。” 老胡子好像心算片刻,“这么小就结婚了?” “没读书出来打工都结婚早。”冯小南和唐冰龙的设定都是初中毕业后来海城打工。 老胡子:“你说话没口音,老家哪里的?” “华洲,小地方可能您没听说过。”马霜痕又问一遍现在要不要让公关进场。 老胡子:“今晚不点公关,我看你比较合眼缘。” 马霜痕困惑又为难,“可是老板,我们水色他乡规定公主不能喝酒,还是叫公关姐姐过来一起玩热闹一点吧。” “水色他乡的公关不能出台,公主不能做公关的事,规矩不能坏。” 老胡子口气颇大,像规矩的制定者一般。 “来水色他乡就找乐子,有人喜欢找公关喝酒,有人喜欢找公主聊天。你不用害怕,我就是找你聊聊天。” 马霜痕自然笑道:“来者是客,我怎么会害怕客人呢?老板今晚想开哪一瓶,我让人去取来。” “喝酒坏事,”老胡子狡猾地盖了酒杯,挪到一边,“今晚嘴巴用来说话。” 马霜痕疑心更重,夜场收入主要来自酒水,其次是陪酒小姐,每个包厢都有低消,老胡子不沾酒水和小姐,五花鸡怎么还没给轰出去? 老胡子问:“你说你结婚了,你老公哪里人?” 马霜痕背剧本,“跟我一个地方,我们是初中同学,现在也是同事。” 老胡子:“哦?他现在也在水色他乡?” 马霜痕:“当保安,叫唐冰龙。” 老胡子冷笑两声,“难怪敢让你来做公主,这么漂亮的老婆不盯紧点,小心让人勾走了。” 马霜痕斟酌要表现各玩各的还是情比金坚,最后折中说:“水色他乡也有很多漂亮的姐姐,我也担心他被人勾走。” 不咸不淡聊了半晚,老胡子十句有八句在套冯小南的个人信息,马霜痕把有剧本的说了,没跟温赛飞约好的糊弄过去。一旦她掉转矛头打听他的信息,比如做哪一行工作,老胡子老奸巨猾,说他今晚的工作就是陪她聊天。 老胡子临走留了1000的现金红包,马霜痕转头塞给五花鸡,“谢谢五花哥给我介绍财神爷,但这钱我不能收,收了冰糖龙会误会,铁定劈了我。” 五花鸡以为1000只是零头,给他中介费而已,要知道水色他乡的公关私下出台一次平均水平2500,给到他最多300。小姐跟客人相熟后,中介费就拿不到了。冯小南屁事没做就能拿那么多,实在让他大开眼界。 他财迷心窍激动道:“乖乖,这可是真的财神爷,冯小南你要发达了。” 马霜痕:“五花哥,这位胡子老板到底什么来头?” 俗话说拿人手短,五花鸡多少该吐露一点,可惜他另一头也被人拿捏着。 五花鸡讪笑:“江湖上的事少打听,冯小南,你只要把客人伺候好就行了。” 凌晨2点下班,马霜痕在水色他乡门口等了一会温赛飞,见到人便凑近说:“好像有人一直盯着我。” 温赛飞揽着马霜痕的肩头,警觉打量一圈,“哪个方向?” 马霜痕:“说不清,女人的直觉。” 温赛飞当机立断,“现在暂时不回车里,天亮我们找个固定的地方。” 夜间有点凉意,一会还得凑合到天亮,马霜痕和温赛飞直接进了附近的肯德基,呆二楼最角落的地方。 马霜痕说了今晚“水调歌头”的情况,连同1000块现金红包去向也交代了。 温赛飞说:“看来他在查你,华洲那边我安排一下。” 马霜痕吃完东西洗了手,双手往桌沿托着脸颊,“小飞哥,我想起以前我爸说过的一句话,有时候得到贵人的赏识,仅仅是因为某一个瞬间你让贵人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我是不是长得像他以前认识的谁?” 温赛飞:“你能长得像谁?” 他们经常并排坐,到哪都是主驾和副驾。 马霜痕捧着脸朝他扭头,“我妈。但是,没可能那么巧吧?” 温赛飞:“说不定你又运气爆棚。” 马霜痕欠身压低声:“我偷偷观察过,没有看到他胸前凸点,两边都没有。” 温赛飞:“里面穿背心或者贴了东西。” “你们男人也用胸贴?” 马霜痕迷惑蹙眉,目光险些下移,幸好及时扭头,又往桌沿托着脸。 温赛飞淡淡道:“我不用。” 马霜痕:“怎么解决视觉效果?” 温赛飞反问:“自然现象,为什么要特地解决?” 马霜痕又转头,“凶手也是男人,是不是一样想法,没了一边无所谓,不去做一个假的装饰,所以让展红云看到了?” 没等温赛飞回答,马霜痕又轻轻拍桌补充,“不对,展红云说他常年穿背心,做的时候都不脱,应该还是在意的。” 温赛飞接触1·26案时间比马霜痕早了七八年,对她各种疑问反应相对平淡,应该早考虑过各种可能性。 “这属于隐私部位,一般人很难观察到,没必要特地修复。也或许他认为大火可以烧掉一切证据。” 马霜痕想起尸检报告里描述马淑瑾的尸体呈侧卧抱膝状,明显为了护住咽下肚子的证据。 温赛飞突然揉了下马霜痕的发顶,及时压制了她的悲伤,“如果老胡子下次还给你红包……” 马霜痕深深吸气,甩掉酸涩,“我上交给你。” 毕竟属于赃款,还是领导拿主意比较妥当。 马霜痕:“你觉得老胡子还会来找我?” 温赛飞:“谁叫你是万人迷?” 马霜痕莫名嗅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十指交握垫着下巴,俏皮坏笑:“马马虎虎啦。” 她忽地凑近,肩膀跟他的将触未触,狡黠道:“小飞哥,你也不差吧,谈过几个?” 温赛飞睨了她一眼,反问:“你谈过几个?” “下一个是最后一个吧。” 马霜痕看似回答,实则废话,这话的有效期没有限制,对下一个还能继续使用。 彼此都没指望对方讲实话,话题不了了之。 天一亮,温赛飞就带马霜痕往附近工业区和农民房钻。 马霜痕打着哈欠问:“我们找谁?” 温赛飞:“找房子。” 马霜痕清醒几分,“找房子干什么?” 温赛飞:“养蚊子。” 马霜痕疑似被跟踪,暂时不能再回青松苑,每天绕弯甩小尾巴白白消耗精力,不如就地扎营减少怀疑。 逛了一圈,他们最后定下一栋翻新宿舍楼的一房一厅。房间不足四十平,位于五楼中段,左右都有步梯可下,走廊封了该地段统一的深色格栅。房间内家具和大家电齐全,就差被铺和一些必要的小家电。 马霜痕问:“这里你住还是我住?” 温赛飞只看了她一眼。 冯小南和唐冰龙已经结婚,同公司上班还分开住反而令人费解,一起租在工业区的宿舍楼比较符合他们的工资水平。 马霜痕犯难地看着卧室那张宽度不足一米五的床,除此以外能横躺的只有沙发,再没地方放折叠床。 “卧室给你。” 熬了一夜加半个早上,温赛飞早乏了,在沙发就地而卧,手臂盖眼,小腿不得不从扶手下支出,一米八几的个头像卡在木沙发里。 马霜痕就这样阴差阳错跟这个男人“同居”了。 第33章 第 33 章 马霜痕在大超市好一顿采购, 堆满购物车,不得不急电温赛飞来帮手。 “顺便连你的一起买了。” 温赛飞刚好给漱口杯装袋,粉蓝粉红, 一看就是情侣款, 其他日用品也差不多。 “挺好。” 温赛飞拎着满满当当的两袋,马霜痕手握撑衣杆, 提了一袋被子回到临时宿舍。 放了东西, 马霜痕清了清嗓子,“你确定卧室给我?” 刚才看一米八几的男人睡沙发, 小腿从扶手下支出, 挺拘束的,又没有放折叠床的空间。 马霜痕多看温赛飞一眼,似在给他最后反悔的机会。 温赛飞:“晚点我买个睡袋。” 马霜痕点头,“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久,为了日后方便, 我们得约法三章。” 温赛飞:“你说。” 马霜痕掏出手机,照着备忘录念:“第一, 宿舍内禁烟,要抽出外面走廊。” 温赛飞:“我戒烟。” 马霜痕:“第二,进入关门的房间前先敲门, 得到允许才能进入。” 温赛飞:“行。” 马霜痕:“第三,客厅属于公共区域,不许光膀子, 不许只穿内裤。” 出差青海同住那次, 马霜痕开灯不小心撞上温赛飞脱裤子, 后遗症还在。 温赛飞:“你关着卧室门也不行?” 马霜痕:“万一我不小心开门出来呢?” 温赛飞往沙发大喇喇一坐,“我不介意。” 马霜痕急了, 兜起手机,两步杀到温赛飞跟前,“不行。” 温赛飞靠着沙发背,松弛一笑,一看就知道在逗她。 马霜痕磨他,“快答应我。” 温赛飞:“行,答应你,还有吗?” 马霜痕:“就这三点,你还有补充吗?” 温赛飞说:“只有一点,不许带其他男人进来。” 马霜痕:“肯定不会。” 温赛飞只留给她一个“谁懂你”的眼神,翻看袋子里的东西,“蓝色都是我的?” 马霜痕:“嗯,差什么你自己买吧,我睡会。” 马霜痕铺了被铺和衣而睡。环境虽然一般,疲累到极点倒是没了挑剔,马霜痕浑浑噩噩做了许多梦,最后给食物香味催醒了。 不过比起外卖,温赛飞透露的进展吸引力更强。 他说:“你猜谁去冯小南的老家找人?”- 烂口蟹第101遍大骂华洲是个破地方,当之无愧的贫困县,难怪蚂蚁伟死也不陪他过来。穷山恶水出刁民,不知哪个龟孙这么阴公,路上撒钉子害他爆胎,烂口蟹骂骂咧咧耽误了快两个小时。 烂口蟹到达冯小南身份证地址所在的村庄没一会,动静便传遍整个村。一来他开了海A牌照的宝马,不太常见,二是他的嘴又大又厚,跟脓肿烂嘴一样,更加罕见。 村庄小巷繁多,门牌号排序不太规律,烂口蟹乱窜好一会,不得不问人。可惜留守的大多是老人孩子,老人只会方言,小孩不懂找路,烂口蟹豁出去说找冯小南,也没人懂。 烂口蟹磕磕绊绊找到冯小南的户籍地址。农家小院老旧整洁,门口钉着一块“光荣之家”的牌匾,拴着的大黄狗一个劲地吠,就想挣脱绳索叼他。 烂口蟹骂了几声,把大黄狗主人骂出来了。 老头拿鼻子看人,跟大黄狗一样凶巴巴的。 烂口蟹招手散烟,这点江湖规矩还是懂的,然后问这里是不是冯小南家。 老头把烟别在耳背,问:“你是谁,你怎么找上这里?” 烂口蟹一听有戏,直接从钱夹抽了两百现金,塞老头手里,有意挠了挠狰狞的大花臂,社会属性一目了然。 “老哥,留你买烟抽。” 老头虚虚拢着现金,“冯小南是我外甥女,户口挂我这里而已,不住我家。” 烂口蟹自犯事之后,亲属关系淡漠,揣摩好一会反应过来老头是冯小南舅舅。 “冯小南的家在哪?” 老头:“人都嫁了,娘家哪找得到,找她老公家还差不多。” 烂口蟹问嫁去哪里,听老头说的村名对上唐冰龙的身份证地址,放心大半。烂口蟹掏出手机对着冯小南家荒宅咔嚓一张,准备去唐冰龙家瞅一眼,刚好收到一条新微信,来自五花鸡: 蟹哥晚上好[玫瑰] 下午刚到一批新[茶] 香[色]嫩[害羞]甜[飞吻]美[心] 欢迎来品[茶] 小吴在[礼花]水色他乡[礼花]恭候您的大驾[比心] 五花鸡跟着发来一张长图,各种高P凹姿势的美女挂着号码牌,个个婀娜多姿丰乳翘臀,带着一股直通鼻腔的淡奶香,看得烂口蟹心旌摇荡,直想提枪上阵来几发。 烂口蟹早把什么冰糖龙抛诸脑后,手机导航划回水色他乡,即刻开车赶回海城。 大黄狗的主人看烂口蟹走远,也擦咔了他的背影发微信。 “涛哥,打听冯小南的人走了。”- 马霜痕不禁抚胸庆幸,“要是继续瞒着涛哥出来,被烂口蟹查到岂不是完蛋?” 温赛飞说:“涛哥早拜托了他的老战友,不会出岔子。” 马霜痕:“我是说我们在队里完蛋。” 温赛飞:“你不是总强调我是领导,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 马霜痕的踏实感真实了一点,心里偷乐,“谁叫你就是。” 温赛飞和马霜痕回归正题分析一通。 传言水色他乡的老板金爷之下就是三大神兽——花名带动物的三个人,孖蛇,蚂蚁伟和烂口蟹,能差遣烂口蟹做事的只有金爷,而最近只有那个神秘的老胡子要查冯小南。 如此推测,老胡子差不多跟金爷划上等号,难怪昨夜能在水色他乡随心所欲,昏厥那一次五花鸡那么紧张。 马霜痕绞玩着好长一截的头发,不可思议道:“看来我狗屎运确实挺好,刚开始就碰上嫌疑人。” 温赛飞说:“你把老胡子盯紧了,只要他在,烂口蟹总会出现。” 贩毒案锁定金爷本人就明朗一半,只差寻找他贩毒的证据链。 可是展红云案这边,万一烂口蟹跟展红云只是露水情缘,压根不清楚她后续去向,水色他乡的男客多如牛毛,该如何筛选下一个跟展红云有关的人? 马霜痕真切体会到破案就像大海捞针,捞不起来就成了悬案,尘封多年,就像她父母的案子。温赛飞一定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才能如此淡然面对。 温赛飞好像揣摩到马霜痕的心思,“凶手时隔七年再次浮出水面,之后一定还会在其他地方露马脚。” 马霜痕挤出笑容,不能拖垮队友的精神。 温赛飞转到下一个议题,“既然被盯上,我们以后要更加小心,称呼和措辞上要改改,免得露馅。” 马霜痕和温赛飞就像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对好台本,类似队里成了家里,涛哥变成大哥,只在温赛飞的昵称上出现分歧。 小飞哥尽量避免出现,冰糖龙仅限跟他人提及使用,小龙哥又土里土气的,马霜痕最后选择放弃,近了不用叫,远了唐冰龙。 入夜时分,马霜痕和温赛飞重新潜入水色他乡。 马霜痕又被五花鸡安排到“水调歌头”,便开门见山:“五花哥,今晚还是那位长胡子的先生吗?” 五花鸡搓搓手指头,“昨晚拿这个拿爽了吧。” 马霜痕实诚道:“都孝敬您老人家了,以后发财就靠五花哥提点了。” 五花哥可不信她把红包尽数上交,“没让你老公知道吧?” 马霜痕:“我老公?” 谁来着? 哦,那个同一屋檐下打地铺的男人。 五花哥:“男人都是小心眼,听哥一句劝,包厢里面的事别跟你老公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马霜痕:“包厢里面没发生什么事呀。” 五花哥暧昧挤挤眼,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水调歌头”包厢亮如白昼,马霜痕果然等来了目标人物。 马霜痕端茶倒水,“老板今晚也不用公关姐姐来暖暖场吗?” 老胡子:“有你暖场还不够?” 马霜痕:“我怕就我一个人不太会说话,老板会嫌无聊。” 老胡子:“我觉得你有很多故事,肯定不会让我无聊。” 马霜痕心头一颤,是不是哪里露马脚? 她面上仍是相对镇定,“老板真会开玩笑,我才20岁,吃的米还没老板吃的盐多,哪有那些公关姐姐会讲故事。” 老胡子:“我就不爱听她们编故事,我喜欢听真故事。” 马霜痕正寻思怎么接,敲门声传来,五花鸡的脸出现在包厢门的玻璃视窗。 老胡子一记眼神准许了。 五花鸡领着一个人进来,示意站旁边,“老板,你要找的保安我带来了。” 马霜痕和温赛飞交换一个眼神,不知道他突然出现的名头,因为她跟老胡子提过?还是前几晚他救了老胡子?或者两者有之,老胡子对她的好奇超出一般夜场男客对女人的一时兴起。 “老板你好,不知道找我来有什么吩咐?”堂堂重案队中队长要跟一个嫖客谦恭致意,马霜痕莫名替他憋屈,悄悄躲开眼神。 老胡子收了收端详的眼神,“前几晚就是你喂我速效救心丸?” 温赛飞:“是。” 老胡子:“你怎么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温赛飞当然不会说这是许多民警的随身急救药,“家里老人用过,觉得有用就带身上,自己用不上也可以给有需要的人。” 老胡子不可能听出破绽,“不错,水色他乡的急救水平全靠你一个人拉高了。” 五花鸡忙抢答:“老板,回头我们一定会给员工落实基本的急救知识,下次出现意外状况一定不会像上次一样手忙脚乱。” 老胡子显然不满,没给五花鸡眼神,看着温赛飞说:“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怎么样都得好好感谢你。这个月澳门大赛车,你跟过来看。” 老板当久了,老胡子的感谢还带着一丝倨傲,像赏了温赛飞一张票。 “谢谢老板好意,我心领了,恐怕我一个人去不了……” 温赛飞看了一眼马霜痕,请示批准似的。澳门一词跟疑似金爷的人拉钩,彼此眼神多了几许深意。 “带上她。” 老胡子皮笑肉不笑,眼神定在马霜痕身上。 老胡子看似送了两张票,实则类似买一赠一,马霜痕是前面的一,温赛飞是后面的一。老胡子对马霜痕的兴趣超过对温赛飞的感谢。 马霜痕走的每一步,都有以身做饵的危险。 温赛飞沉着脸回到工业区宿舍,跟每一个被戴绿帽的丈夫似的。 马霜痕悄悄打量温赛飞神色,“你放心好了,我会保护好我自己,再怎么说我也是——” 警察。 份量厚重的两个字到了嘴边,拐了个弯,马霜痕双手往脑袋比了两个长耳朵,“《疯狂动物城》里面那只兔子。” 温赛飞:“你说我是老狐狸?” 马霜痕白他一眼,“谁跟你是一对。” 这句话无疑让温赛飞火上添油。 他冷不丁说:“冯小南。” 马霜痕有了点入戏意识,“嗯?” 温赛飞:“冯小南跟我是一对。” 马霜痕瞪眼,“没问你。” 温赛飞一笑,她又更恼火。以前没表白,温赛飞还知道收敛,现在话里话外占她便宜,天天逗她解闷。 马霜痕:“不许笑。” “笑都不许,那么霸道。”温赛飞双手往脑后一枕,仰躺到沙发。 忽然安静的一瞬,邻居插播了一些杂音,嗯嗯啊啊哼哼唧唧吱吱呀呀,现场教学所有单音节词。 这支午夜广告无形拉长了马霜痕和温赛飞的沉默,令人尴尬又烦躁。 马霜痕问:“你要先洗澡吗?” 温赛飞以为被看出点异常,慢慢坐起来,倾身双肘垫着膝头,“你先。” “那我先用浴室了。” 马霜痕拉开橡皮筋,抖了抖蓬松的长发,从卧室抱衣服出来,温赛飞还是同一个姿势。 浴室门是磨砂玻璃,马霜痕在门背后从上往下,一层层褪去色彩,变成一条模糊的藕色。 温赛飞噌地起身出走廊,习惯性掏烟盒,一摸口袋瘪了。 他在戒烟。 隔壁宿舍走出一个光膀子的男人,叼着烟一身汗,哼着小曲撑晾在走廊的干衣服,跟他状态截然相反。 温赛飞扶着栏杆,俯视茫茫夜色,低声笑骂了一句。 第34章 第 34 章 距澳门大赛车还有半个月, 涉及冯小南和唐冰龙两个假身份出境手续等问题,盐山分局刑警大队和滨海分局禁毒大队的两位大队长开了一晚的紧急会议。 最后双方像夫妻离婚,两个孩子一边一个, 冯小南归滨海, 唐冰龙归盐山,各自解决身份合法化问题。接头人也由各案负责人安排, 马霜痕和温赛飞正式在业务上分家, 和“家里”碰头单独行动,分散风险。 如果展红云案和1·26案跟水色他乡脱钩, 温赛飞先撤出, 马霜痕有可能会孤军奋战。他们还没到面临这种可能性的时候。 唐冰龙因急救客人立功,被任命为水色他乡保安队副队长,地位水涨船高,竟然也有了巴结他的人。 马霜痕:“你到哪里都是当领导的命。” 温赛飞:“除了在家里。” 马霜痕不禁好奇,“你们家谁是领导, 你爸还是你妈?” 温赛飞:“我妈。” 马霜痕:“孩子的婚姻大多是父母的翻版,所以, 你不用幻想在家里当领导了。” 十句疑问里温赛飞能有一两句正面回答已属罕见,这回他倒痛快,“不当就不当, 你想当?” 马霜痕依旧实诚,“没想过。” 她还没有任何组建家庭的想法,更无攀爬职业巅峰的欲望, 她只想破案。 入秋后空调闲置, 马霜痕除了换衣服不关卧室门, 方便通通风,隔着墙壁跟温赛飞卧谈。 邻居还是会插播单音节词教学频道, 时间不长,晚睡预备铃似的,他们听到不得不蒙头大睡。 隔日,马霜痕到水色他乡点卯,前台说有她的东西,然后哼歌伴奏,给她捧出一大束艳俗的红玫瑰。黑色包装纸,缠绕着发光灯带。卡片写着生日快乐。 是了,今天是冯小南身份证上的生日。 前台疑惑,“冯小南,你怎么一点也不惊喜的样子?” 马霜痕笑笑,“还行。” 马霜痕掏出手机给温赛飞发微信。 冯小南:你没送我花吧? 温赛飞秒回,又跟没回一样。 冰糖龙:我可以送了? 马霜痕不知道温赛飞卖关子还是否认,他很少会唐突她。 冯小南:OK,你没送。 正是上班打卡高峰,不少人路过多看几眼,爱瞎掺和的庞秋怡也凑过来,阴阳怪气:“哟,你家冰糖龙那么大手笔。” 马霜痕问:“送你要么?” 庞秋怡跟被侮辱了似的,开过眼角的白眼翻得特别夸张,然后才反应过来,“有人想给你家冰糖龙戴绿帽。” 这一看就不是区区保安能消费的规模,一般的客人也不会这么大方。 温赛飞闻风赶来,交替看着马霜痕和巨大的花束。 马霜痕跟丢烫手山芋似的,拜托前台,“一会我让保洁阿姨来收一下。” 温赛飞拉马霜痕到一边问:“他送的?” 马霜痕点头,“应该是。” 温赛飞:“他知道你在这里。” 马霜痕:“我没请假,他当然知道我在这。” 温赛飞刚要松一口气,发现情况更为复杂危险。他不是在撬墙角就是被人撬墙角,可是这方院墙从来不属于他。 “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他,你是指老胡子。” 马霜痕耸肩摊手,“不然呢?” 温赛飞可不愿意再提她男朋友。 马霜痕和温赛飞的表情都不太好,一个上火一个阴沉,以前办案从未遇到这般糟心的情况。 马霜痕:“先声明,我可没勾引他。” 温赛飞:“来这里的男人看到漂亮女人扑上去了,还需要勾引?” 马霜痕安下心,“你没误会我就好。” 温赛飞眼里有了不一样的情绪,“你只是怕我误会?” 马霜痕认真点头,“万一你觉得我对不起‘家里’,要把我扭送回去。” 温赛飞又冷下来,“必要时我会把你‘送回家’。” “一个烂男人而已,没事的,我可是——” 马霜痕挥挥拳头,也练过几天。 温赛飞郑重其事,“你现在面对的人比你以前的任何一个追求者都要危险。” “你说的对,”马霜痕屈指往温赛飞脑门出其不意弹一下,“我现在面对的男人最危险。” 温赛飞忽然逮住马霜痕犯罪的手,握住不放。在惊喜感方面,马霜痕从来不是温赛飞的对手。 温赛飞:“我跟你说正经的。” 马霜痕悄悄挣扎,无济于事,只能使上眼神,佯怒一瞪,“你现在就不正经。” 温赛飞的力度毫不松懈。 马霜痕瘪嘴委屈,眨巴着无辜大眼,“你抓疼我了……” 旋即,禁锢松懈,马霜痕顺利抽回手,一瞬变脸,退开几步笑嘻嘻道:“你看,我不是挺聪明?” 温赛飞警告,“不许滥用美人计。” “只跟你用,行了吧?”马霜痕敷衍挥挥手,让他也回去站岗干活。 马霜痕路过前台,保洁阿姨正帮她处理肿瘤一样的大花束。 五花鸡见着了,表情痛苦如自断一臂,“冯小南,你可真不识好歹。” 马霜痕说:“不然谁想借花献佛就拿去咯。” 五花鸡:“老板会生气的。” 马霜痕:“然后呢,炒了我呗。” 五花鸡摇头感叹,“难怪你跟红红交好,你俩都是老板喜欢的类型。可惜你比她多了一个老公,不然早享福了。你说你年轻漂亮,还有大把机会,结婚那么早干什么?” 马霜痕捕捉到关键词,追问:“五花哥,你说的是展红云?” 五花鸡立刻一问三不知,“我有说吗?你听岔了吧。” 马霜痕可不许他赖账,趁热打铁下猛药,“展红云跟过老板?” 五花鸡翻白眼,“我可没说,你别给我造谣。” 马霜痕冷笑,“水色他乡送花给我的老板就是传说中的金爷吧?” 水色他乡对男客的称呼因人而异,年轻一点的喊帅哥,又土又壕的喊老板,文质彬彬的叫先生,粗鲁凶狠的叫大哥,弹性变化,情绪价值拉满,主旨就是哄男人开心多消费。 五花鸡经常喊人老板,但对老胡子敬畏戒惧,跟大内总管见了皇帝似的。 五花鸡差点想上来捂住马霜痕的嘴,叱骂道:“冯小南,你瞎说什么!” “是就是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马霜痕压抑着激动,嗔怪道,“五花哥算我求求你,这么重大的消息,以后稍微给我吹点耳边风。” 五花鸡左右为难,“老板就喜欢低调,我有什么办法。你能处理好你家冰糖龙?” 马霜痕:“处理不好的话,老板就会处理他,五花哥是这样吗?” 五花鸡:“冯小南,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 马霜痕:“五花哥,你见多识广,给我指指明路?” “刚夸你聪明,现在怎么那么糊涂?在水色他乡呆那么久,还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样子?男人最后都一个样,有钱和没钱的区别而已。” 五花鸡最后给了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吩咐保洁:“这花挺漂亮,留着吧。” 马霜痕望着五花鸡的背影,脸色渐渐冷下来。 凌晨下班,马霜痕将“展红云∈金爷=老胡子”这一关键性线索上报给温赛飞,案情朝着预料的方向发展,令人喜忧参半。 温赛飞免不了跟马霜痕强调美人计滥用问题,马霜痕觉得不是问题,以牙还牙:“知道我当初担心你去试钟的心情了吧?” 温赛飞说:“完全不一样。” 试钟可以自由选择,温赛飞有拒绝的空间。而金爷主宰水色他乡,可以压迫进入领界的任何人。 “以后不许你单独跟他呆一起。” 马霜痕瞥了温赛飞一眼,“还说我霸道,明明你更霸道。” 温赛飞留意周围环境,月黑风高,空街冷巷,暂时安全。 他自然地揽过马霜痕肩头,偏头低声说:“金爷是嫌犯,双人执法有什么问题?” 眼神似乎还藏着潜台词:新警培训怎么过的? 马霜痕合理怀疑温赛飞以权谋私,声讨只敢停留在目光里。 眼看宿舍楼近在眼前,温赛飞放慢脚步,“刚吃饱再走一会消消食。” 这个点正是隔壁男女酣斗时刻,马霜痕稍一闭眼就能幻听那些单音节词。 她小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隔音挺差?” 温赛飞:“工业区的房子就这样。” 马霜痕:“要不今晚去酒店开房?” 温赛飞落在马霜痕肩头的力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马霜痕立刻醒悟,转身离开温赛飞的臂弯,迎着他倒着走,“别误会,我是说,像在青海一样,标间两张床。——不是,两间房。” 温赛飞凉凉道:“跟在宿舍有什么区别,酒店的更热闹?” 也是,冯小南和唐冰龙的消费水平,能选择的酒店只会上演更多午夜二人转。 送花之后,金爷有几天没来水色他乡,一直到了11月中旬。 天朗气清,凉风习习。一大早,马霜痕和温赛飞在水色他乡门口等五花鸡,由他安排澳门行程。 五花鸡搭了一辆五座轿车捎上他们,准备前往海城口岸之一。马霜痕和温赛飞上一次到口岸还是去派出所领李绍星,辗转近一年,由朱子白自导自演绑架案牵扯出来的新案旧案还没迎来尾声。 马霜痕和温赛飞在后排等发车,五花鸡说再等等,还有一个人。 不一会,来了俩。蚂蚁伟和烂口蟹满身酒气,衣衫不整,不知道刚从几个小姐的怀里滚出来。 五花鸡尴尬道:“蚂蚁哥也在啊,我还以为蟹哥一个人出来玩。” 烂口蟹人壮屁股大,看到副驾空着就坐进去。 蚂蚁伟一看后排早有两个陌生人,有点上火,“不是说看赛车吗,怎么还有女人?” “蚂蚁哥,老板点名让她去的。” 五花鸡小心翼翼当和事老,谁叫他也是动物,却挤不进三大神兽的榜单。 蚂蚁伟看马霜痕的眼神稍有收敛,多了几许耐人寻味。 但对座位安排依旧不满,“这怎么坐?” 五花鸡忙说:“冯小南,坐你老公腿上。” “什么?!” 马霜痕和温赛飞异口同声。 温赛飞也火,“就不能再搞一辆车?” 五花鸡:“你给我报销哦?挤一挤啊,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司机也催促:“挤一挤凑合一下,一会早高峰堵车,你们不是赶九点半的船吗?” 五花鸡挤进后座,将温赛飞往马霜痕身上拱。 车门反锁,马霜痕只得一边拉住顶棚拉手,一边扒着司机的颈枕,欠身让位给温赛飞。 后排空间局促,马霜痕膝弯被温赛飞顶住,马步扎不稳,坐又不敢坐,全凭拉手吊着,异常费劲。她穿了一件薄外套,衣摆遮挡,没人发现她姿势扭曲,他俩压根没叠在一起。 蚂蚁伟最后挤进来,关上车门。 汽车摇摇晃晃上路,马霜痕像一瓶吊在车肚的水,跟着荡荡悠悠。 温赛飞左手扒着门把手,右手只能搭马霜痕膝头,不然就得搭五花鸡的。她的发丝在他的呼吸里飘动,拂过他的脸颊,温赛飞越发烦躁。 他压低声:“你要坐就坐,别乱蹭。” 马霜痕耳朵给他的气息裹热了,也察觉危险,气音道:“我也不想!” 汽车忽地一下急刹,一车人齐齐往前扑。 司机冲着窗外骂叼你老母,其余人也骂骂咧咧。 马霜痕松开主驾颈枕,失控栽进温赛飞怀里,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坐稳了刚刚激活的“专属硬座”。 温赛飞单手搂紧了她,微喘着警告:“别再乱动了。” 第35章 第 35 章 从水色他乡到口岸三十分钟左右车程, 马霜痕一直被温赛飞抱坐腿上,没有坐椅子舒适,好歹没悬吊累人。 马霜痕松开顶棚拉手, 乖乖坐在温赛飞怀里, 让他的臂弯变成安全带。空间局促,马霜痕弓着腰, 软胸压着他的小臂, 像给他托着似的。车身略一颠簸,温赛飞手臂不经意一动, 马霜痕下意识扣住他的手, 怕他乱来。 他们的手又成了十指相叠的方式,跟在高原同握一个氧气瓶一样。又比那时触感深刻与细腻,马霜痕有余裕感受温赛飞暴凸的青筋,指节的坚硬,掌心的温暖, 还有他反扣她指尖的力度。 开始硌屁股的硬座二等座,渐渐变成稍软的一等座。 早起困顿, 车身微震中,马霜痕眼皮渐重,昏昏欲睡。 但有人比她先睡上了。 马霜痕的肩膀微沉, 落下了温赛飞脑袋的重量。他应该是偏着头,马霜痕没感觉到热乎乎的吐息,睨了眼只见浓密的发顶。 抵达口岸, 他们的手只在下车时分开片刻, 马霜痕落地站稳, 手又给温赛飞捞起扣住,若不是出境检查, 还能一直牵到船上。 马霜痕由他拖着,不挣扎也不回视,像老夫老妻的淡然,又比老夫老妻亲昵。她频频暗示自己,只是卧底剧本,冯小南和唐冰龙是新婚夫妻,不然沦陷柔情怕误了大事。 登船依旧只有同车五名乘客,不见金爷踪影,神兽之二的烂口蟹和蚂蚁伟宿醉未消,不像要办大事的样子,温赛飞稍稍放低戒备。 “晕船吗?”温赛飞问。 “没太试过。”马霜痕说。 温赛飞无比自然揽过马霜痕的脑袋,让她靠进他的肩窝,“航程一个小时左右,先睡会。” 马霜痕悄悄问:“没事吗?” 温赛飞:“没吐就没大事。” 马霜痕安下心,闭眼才发觉“枕头”高度恰到好处,不像以前跟韩弋时得费劲扭脖子。 她没有特意比较,只是总会跳出相似的回忆。上一段感情不至于难舍难分,她的生活节奏也不允许她停下怀念,只是记忆一时还没完全迭代。 温赛飞半搂着她,也轻靠着她的发顶。 离开熟悉的环境,人的道德约束会松弛许多,就像很多野鸳鸯选择旅游偷情。温赛飞也不免俗,只要马霜痕不抗拒,便往前再试探一小步。 海上浪大,邮轮比汽车颠簸,每摇晃一次,他们好像靠得更紧密一些。马霜痕找到最合适的角度,是眼窝贴着温赛飞的下颌,唇部暴露在他低头可触的范围。 有点危险。 相贴的肌肤没了温度差,马霜痕双唇微嘟,好像在等待一个吻,又晕船胸闷,不想再挣扎另一个姿势。 鼻尖几缕发丝给轻轻撩开,她凝神屏息,紧张到了一个新高度,心跳加速,加剧了晕船症状。 马霜痕怕不合时宜哕了,不由皱了下眉。 久久,预期中的亲吻没有落下,也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 客轮抵达澳门氹仔码头。 大赛车属于街道赛,过了海关可见部分街道封闭。时值房车排位赛,某段路忽然大批量引擎声轰鸣划过,墙体封闭缝隙处隐现车影飞逝,空气弥漫淡淡的烧胎味。 赛程还剩下最后两天半,五花鸡像一个敬业的导游,安排先到酒店登记入住,吃过午饭观看约下午一点的比赛。 马霜痕和温赛飞分到了一套双人浴缸大床房,跟冯小南和唐冰龙在工业区的宿舍有天壤之别,但在两位刑警的消费水平之内,莫名有一种回归常轨后开房的微妙感。 客厅带卫生间,卧室连着浴室。客厅沙发睡一个人,憋屈;卧室大床一个人睡,浪费。 马霜痕犯愁问:“怎么睡?” 温赛飞一言不发将自己的背包扔到卧室床上,“你不是说在‘家里’我是领导。” 马霜痕瘪了瘪嘴,小声抱怨:“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温赛飞坐到床沿,拍两下身旁,还是那句台词,“我不介意。” “想得美。”马霜痕瞪他,踱步思索,挨着卧室门口,“我那什么、不是‘贿赂’你一次了么?你没帮我办成事……” 马霜痕穿着警服在重案队中队长办公室偷亲他一口,拜托他向尚涛说情,别调她到滨海分局禁毒大队。显然没成功,不然他们不会在此犯难。 温赛飞笑道:“谁跟你说‘贿赂’了一定会办成事?” 马霜痕噘嘴,“你昧了我的‘喝茶费’。” “你想怎样,我还给你?” 温赛飞还是一副“我不介意”的表情,幸亏是个警察,要真是唐冰龙,就活脱脱一个痞子,死皮赖脸的。 马霜痕跺脚溜了,她刚刚偿还清楚,再礼尚往来,“案件”升级怎么办? 五花鸡叫他们集合。蚂蚁伟和烂口蟹没下楼,据说在补觉,时常来澳门豪赌,一会自行去看台。 水色他乡的阶层一目了然,他们仨属于底层,马霜痕和温赛飞属于底层里的垫底,按照行程准时行动,中上层随心所欲。 十二点半,五花鸡带他们进入葡京弯看台,也是最精彩和刺激的位置。葡京弯弯角将近九十度,出弯后路面宽度只有进弯前的一半左右,赛车稍有不慎便会冲出弯道,极其危险,也富有看点。 第一场排位赛顺利也无聊地结束,中场休息约半小时后进行下一项。赛道的烧胎味淡去,一股食物香味弥漫开来,来自看台后售卖的烤货和爆米花。 马霜痕要去看看小吃,刚喊温赛飞起身,一列四人沿着走道向这边走来。 排头是金爷依旧是POLO衫打扮,像和颜悦色的赞助商似的。 第二位戴墨镜留莫西干头,面孔陌生,气场危险,侧脖纹了两条交缠的蛇,蛇神浑然一体,双个蛇头分开,像一条双头蛇。 孖蛇,孖蛇,双头蛇。马霜痕脑袋里忽然蹦出这句话,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孖蛇。 孖蛇后面是蚂蚁伟和烂口蟹。 “老板,请坐这。” 五花鸡笑脸相迎,示意马霜痕身旁空位,无形堵住她离开的可能性。 金爷坐下后问马霜痕:“赛车好看吗?” “谢谢老板带我们来见世面。”马霜痕拍拍温赛飞搭在膝头的手,自然扣住,也给他悄悄握紧。 金爷扫了眼小情侣相握的手,目光耐人寻味。 不一会儿,五花鸡端了两杯热饮回来,毕恭毕敬先递给金爷,不料金爷没接,眼神示意旁边人,“喝吧。” 马霜痕愣是不接,隐约闻到咖啡香味,“谢谢老板好意,我对咖啡和酒精过敏,家族糖尿病也喝不了饮料。——我们自己去买瓶水。” 后面一句跟温赛飞说,话毕拉起他往看台出口走,一张脸还绷得紧紧的。 “这人请我们来澳门到底为了什么?”马霜痕忍不住问。 温赛飞只是沉默看住她。上位者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煞费苦心,只会略施小计横刀夺爱。水色他乡保安队的副队长头衔,一部分是哄唐冰龙交出冯小南。 “换个角度看,我们来澳门得到了什么。” 起码终于集全了金爷和三大神兽。 马霜痕又不能明目张胆拍照,不然真想拍金爷和孖蛇回去做人脸识别,看看到底哪路妖孽。 后来金爷再找马霜痕搭话,她直接说对赛车不了解。 五花鸡在中场休息时忍不住骂她不识好歹,远不如红红会来事。 马霜痕直接问:“展红云在不在澳门,这趟来能见到她么?” 五花鸡做了一个要劈掉她的手势,“以后别再跟我提这个人。” 下午五点多,当天赛事结束,金爷直接出发赌场。 马霜痕在赌场门口踟蹰,作为冯小南没有豪赌资本,作为刑警不该进赌场,还有其他个人的历史原因。 温赛飞没什么纠结,暗示五花鸡,“五花哥,这里玩得挺大的吧。” 金爷闻言回首,还是先瞟马霜痕一眼,才注意到她老公似的,“你救我一命,本钱我出,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温赛飞谢过金爷,拉上脚步沉重的马霜痕,“我们也进去玩玩。” 黄赌毒的共通性就是在最大限度上诱发人的欲望,精神的或身体的,令人无法自拔。赌场装潢极尽奢华,水色他乡比之小巫见大巫,表面越是奢靡梦幻,内里越是险恶腐烂,令人一阵头皮发麻。 有人上午领了拆迁款,晚上出现在赌桌上,有人倾家荡产变成黑户,有人输得精光露宿街头也不愿回家,个个都自认为是赌神。 温赛飞好像也逃不出人性的魔咒,马霜痕在旁边亲眼见他赢红了眼,乐得忘记她的存在,也见他输得眉头紧皱,手边筹码一叠叠变少。 半个夜晚大起大落,他们好像失去刑警该有的理智,一个沉迷不已,一个慌里慌张。 马霜痕摇着温赛飞的臂弯,“我们回去吧。” 温赛飞第一次抹开她的手,抓在手里,说等会。 马霜痕说:“别玩了,我们‘回家’。” 温赛飞直接把她揽着,还是说再等一会。 马霜痕无助,“‘回家’好吗?” 荷官结算牌局,温赛飞粗略点了一下所剩筹码,忽地笑着松了一口气,说可以了。 转头,他才发现怀里的人快哭了,松弛的心又绷出另一种紧张。 “没事,我有分寸。” 说罢,温赛飞像以前一样轻扣马霜痕的后颈,低下头,没啥分寸地亲了一下因恼怒而微嘟的红唇,“回去再说。” 马霜痕眼里幽怨更深。 温赛飞兜了筹码,揽着马霜痕循着那道一直盯着他的目光来到另一张赌桌边,“老板,今晚运气不好,可能蚀本了。” 筹码目测跟之前差不多,金爷又出现耐人寻味的眼神,不过是对温赛飞,而不再是对马霜痕。这个人在赌桌的表现胆大又理智,令他刮目相看,但也有所防备。 温赛飞还了筹码谢过金爷,借口马霜痕不舒服,提前离开赌场。 第36章 第 36 章 “你演的是不是?” 回到酒店的双人浴缸大床房, 马霜痕忍不住往温赛飞胸口推一把。 “演什么?”温赛飞反而疑惑,赌桌大起大落的刺激是真的,想亲她的渴望也是真的。 马霜痕郁气未消, “演戏给他看!” 温赛飞平静道:“亲你不是演的。” 马霜痕越发焦急, “我说的是赌钱,你不先暗示我一下, 我真的怕你收不住。” 温赛飞说得倒轻巧, “只要你相信我。” 马霜痕默默坐到沙发,倾身捧着脸。温赛飞过去将她掰进怀里, 贴着她的耳朵低语, “我要是收不住,现在早成贪官了。” 从警七年,温赛飞面对的诱惑与压力比今晚更难以想象,有人直接给他砸钱要放人,有人托上面打电话, 还有人想在他的刹车碟动手脚。 马霜痕耷拉着脑袋,没抬起瞧他, 好像她才犯了错。 温赛飞说:“跟这些人混,你可以清高,但我不可以。” 他们往往看不起女人, 防备心不强,更容易怀疑男人。 马霜痕心有余悸,“万一他们再给你筹码, 偷偷做局套你?” 温赛飞笑一声, “大不了不玩了, 跟你‘回家’。” 马霜痕慢慢坐直,靠回沙发, “我不知道可以说么,我爸以前赌过钱。” 温赛飞的顿了顿,点头,“我知道。” 马霜痕小姨接受警方询问时透露过姐姐曾有离婚念头,他们排查过彭建和可能在赌场认识的人,但灰色地带,这些人跟嫖虫一样走现金,很难摸透交际网,估计会有漏网之鱼。 “我快中考他们还吵架,应该输了好多钱,还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吵到要离婚。后来可能没去了,或者没当着我的面吵。” 马霜痕认识温赛飞那天晚上,总感觉像被妈妈支出去玩,好让夫妻俩可以在家吵架。 “我真的很怕你……” “不会。” 温赛飞的手握住马霜痕的肩头,不带暧昧,只交付纯粹的承诺。 “不能对不起‘家里’,更不能对不起你。” 马霜痕轻轻挪开他的手,“你对得起自己就好,别扯上我。” 温赛飞幽幽道:“你不是唐冰龙老婆?” “才不是你老婆。” 马霜痕柳眉倒竖,情绪翻篇,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 “鉴于你刚才、那什么我一下——” 温赛飞插嘴,“亲你嘴。” 马霜痕双颊泛热,被偷袭的很窝火,“罚你把床让给我。” 温赛飞不知心虚还是怜爱,干干脆脆,“嗯。” 马霜痕狐疑,“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么?” 温赛飞:“不要?还我。” “休想。” 马霜痕跳起来,拎着她的背包逃向卧室,将床上他的搁到地板上。 “还是我先用浴室?” 同一小段日子,虽然他们已经形成一部分生活默契,比如下了班马霜痕先洗澡,早上温赛飞先洗漱,避免冲突尴尬。不愧是在同一所母校经历军事化训练的人,流程配合度十分良好。 “洗吧。”温赛飞说。 马霜痕:“我可能要用一下浴缸,泡澡会有点久。” 茶几果篮里送了一瓶红酒,温赛飞欠身拿起研究片刻,又放回去。唐冰龙应该是没见世面的土包子,温赛飞是谨慎行事的刑警,两种角色都不应该轻举妄动,有多余的浪漫行为。 “你慢慢来。” 浴室门对面是洗漱台,左边双人浴缸靠落地窗,右边马桶。 马霜痕下了窗帘,开始注水,不由感叹:“这浴缸真大。” 不知浴室回声大,还是没关门,竟给客厅的温赛飞听去了。 “然后呢?” “然后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接满水。” 马霜痕探头往外丢了最后一句,关上浴室门。 “然后呢?”马霜痕朝着镜子怪声怪气模仿,“然后你还想干什么呢?浴缸是我的,大床也是我的,呃呵呵。” “你在里面叽叽咕咕什么?” 门外,温赛飞的声音显然近了许多,应该进了卧室。 “你进来做什么?”马霜痕隔着门问。 “拿我的包。”温赛飞说。 马霜痕:“洗澡重地,拿完赶紧出去。” 温赛飞:“你关着门还管我?” 嗒的一下,马霜痕加了反锁。 温赛飞无声一笑,从包里掏了充电器,“给你半小时,别在里面睡着,出来小心地滑。” “晕倒你都别想进来。”马霜痕支着锁闭的门,小声训斥。 温赛飞没回嘴,该是听不见了。 水位合适,撒了玫瑰花瓣,马霜痕赤溜溜沉进浴缸,水面微微波动在锁骨下方。 住惯了隔音不良的工业区宿舍,周围一时安静下来,总有一股不祥之兆,一声小飞哥险些脱口而出。 “哎——”马霜痕叫道,顾不上礼貌,“你在外面吗?” “什么事?”声音一直没走远。 马霜痕说:“我忘记带手机进来。” 温赛飞看了眼随意丢在床上的手机,“要递进去?” 话毕,两厢稍有沉默,都在思索方案落地的可能性。 马霜痕咬了咬唇,“你陪我说说话,有点无聊。 温赛飞不客气,“费劲。” 马霜痕:“哪里费劲,在宿舍也一样聊呀?” 温赛飞没吱声。 是了,宿舍没关卧室门,讲话不用吼。 想想领导打了那么久的地铺,好不容易出来住酒店还得继续睡沙发,马霜痕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大不了等下擦干浴缸,她在这凑合一晚算了,总比在沙发舒服。 “浴缸好像也可以睡觉。” 领导可能误会了,下达最后指令,“半小时出不来,我进去捞人。” 马霜痕捞起一捧花瓣水,倒掉再捞,水声滴滴伴奏,冲着门口无声挑衅:“来吖。” 指腹渐皱,马霜痕完事起身,披了浴袍,边系腰带边跨出浴缸。忽地大叫一声,大概踩了缸底边缘打滑,地盘不稳摔出浴缸,反射性肘撑地板没磕伤,但胳膊和膝盖疼得半废了。 “摔了?”关切的男声近在门边。 马霜痕只顾呻吟,在地板上蛄蛹。 “我进去了。” 话音落下不够一分钟,温赛飞推门进来,反锁功能对他像装饰,眼前的场景对他才是大挑战。 马霜痕翻成仰面,浴袍堪堪遮住下面一半,雪峰初显,狼狈又妖娆,像凌乱的事后。 “磕哪了?” 温赛飞定了定神,蹲下不着痕迹帮她盖了,但只是徒劳,扶起又滑开,形状比刚才更为立体,隐隐约约的,蛊惑倍增。 马霜痕忙抓了领口,“没有……” “大头虾,几天不练菜成这样。” 看出大概磕了膝盖和手肘,温赛飞直接打横抱起她,扔回床上。等任务结束,温赛飞还要扔她到盐山分局刑警大队的战训基地回炉锻造。 温赛飞在床边半跪,撩起一点半湿的浴袍,敲敲她的小腿,“能动吗?” 马霜痕配合抬了一下,呲牙咧嘴,没发出一点声音。 温赛飞点点膝头泛红的一小块,“就这?” 跟以前训练受伤比起来不足一提,马霜痕莫名矫情湿了眼眶,“疼死了。” 温赛飞抬起脸,定定瞧着她。 马霜痕:“就是疼死了。” “给你吹吹?”温赛飞说,没什么柔情,半带调侃。 马霜痕偏要顶嘴,“吹啊。” 温赛飞站起来,但还不如蹲着安全。 马霜痕反应过来,重新拉紧松松垮垮的领口,红着脸系好浴袍腰带。 “不是故意的……”温赛飞总得表示一下歉意。 “你就是,我明明反锁了。” 马霜痕想起温赛飞可是6岁就无师自通用纸币开筒铐的小飞哥,又急又羞,“我要你忘记的你看到的!” 温赛飞的歉意点到即止,“忘不掉,我可以负责。” 马霜痕抬脚踹他,温赛飞明明可以避开,却偏要擒住她的脚踝,使了点劲推回去,“再踢又走光了。” 温赛飞退开一步,揪着衣摆脱掉短袖,半身肌肉像会呼吸似的,灵活律动,带着一种富有生命力的性感。 马霜痕尖叫:“你又干什么?!” 温赛飞无视她的大惊小怪,蹙了下眉,“洗澡。” 马霜痕:“你就不能在里面脱吗?” 皮带金属扣叮当作响,熟悉的动静唤醒记忆,相似的画面经过回味与预告,竟让人生出点点期待感。 温赛飞将串着皮带的裤子扔她身旁,全身上下只剩一条裤衩,肌肤的小麦色与布料的黑色对比鲜明,身体优良的比例一目了然。 “你怎么不在里面穿?” 马霜痕抽了一只抱枕砸过去,“老流氓!” 温赛飞给她扔回去,又上演枕头大战,“没见过男人穿泳裤?” 不管温赛飞想跟她“扯平”还是其他心理,刺激达到,原因不再重要。 何况明天大赛车开始前,他们的确要到酒店的恒温泳池跟五花鸡碰头。 马霜痕抱着枕头,瞪他哪里都不合适,像对地板讲话,“赶紧洗你的。” 水声响了大半小时,有违以前速战速决的风格,然后是风筒短暂的噪音,温赛飞还是只身一条裤衩走出来。 马霜痕早换好睡衣,侧躺背对客厅玩手机,身后嗒的一声,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她的后心一凉,接着身旁一沉,有人掀开被子躺进来。 她扣下手机屏幕,心头掠过一丝惊慌,前头那抹期待感却也悄悄滋长。 “你干嘛?”没了指责,只剩暧昧的抱怨。 “睡觉。” 温赛飞虚贴着马霜痕的后背,轻轻抱住她。这段时间马霜痕穿的都是分体睡衣,露出的一小截肌肤给他摸到了。他拉了下她的衣摆盖住,再抱紧一点。 马霜痕手肘推他,像以往一样没推开。 “你怕被发现?”温赛飞如此忌讳,连宾语都省略。 “啥呀?”等马霜痕反应过来,又错失一次坦承的机会,突兀强调单身事实好像故意引诱,她可不想重蹈覆辙。 马霜痕徒劳挣了几下,没突围,反被锁得更紧。 温赛飞沉声警告,“别乱动,我还有力气再来一次。” 马霜痕便老实了,大气不敢喘,只剩下心跳狂飙的咚咚声,自己的一下一下敲击耳膜,他的一下一下碰撞她的后心。 温赛飞的长腿不知道哪去了,没贴着她。她小心舒展双腿,不小心撞到坚硬的东西,差点以为又是什么。可位置不对,低了许多,应该是他压在床上的膝盖。 马霜痕大概想象到了他的姿势,安心几分。 寂夜悄悄,睡意寥寥。 马霜痕后颈给温赛飞的气息捂暖,小声开口,“你说,明天他会去泳池吗?” 如果金爷也下水,是不是可以当场鉴定胸部马赛克是否存在。 可好像事情往往不会如此简单……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温赛飞罕见的慵懒,好像这并不是一次卧底行动,只是寻常情侣出游。 不,可能他以为在偷情。 马霜痕瞎琢磨着,竟生出一丝占上风的快意,无声弯了弯唇角。 次晨闹钟准时叫响,但没叫醒人。床上的两个人迷迷糊糊,温赛飞还差不多是昨晚的姿势,马霜痕掉了个面,凑在他怀里。 她先睁开眼,开了微弱床头灯,“床伴”只蹙了下眉,没醒。 马霜痕从来没这么近距离观察过这个相识多年的男人,可以看清一根一根刚刚冒头的胡茬,唇上细纹,甚至眉毛边缘淡淡的杂毛。这张脸可能不够年轻,不够细腻,当那双眼睛惺忪睁开,眼神从毫无防备到惯常的锐利,似乎给整张脸补全了灵魂,让脸和人挂钩,就是温赛飞,就是躺在她身边的小飞哥,不再是一堆她20岁的破碎记忆。 “早上好,”小飞哥,马霜痕用嘴型说,“快起床下楼游泳。” 温赛飞洗漱出来,只见马霜痕背对着他,单脚踩着床边沙发,正往腿上抹防晒霜。 墨绿的泳衣衬得肌肤尤为雪白,后背大片裸露,没有突兀的晒印,蝴蝶骨灵活律动,丝滑又优美。她闻声扭头,顿了下,慢慢放下腿,“我够不到后背,你能帮我擦一下么?” 第37章 第 37 章 “秋天也要擦防晒?” 温赛飞垂眼接过马霜痕递来的防晒霜。 “有紫外线都要擦。” 马霜痕抱着抱枕, 趴到沙发上,背影清凉,赤露大片U型后背和一半臀部, 更别提轻晃两下的长腿。她像一条白灵灵的年糕, 笔直又修长,年轻的肌肤起伏有致, 一眼可见的富有弹性。 温赛飞坐她腰边, 往手心挤了防晒霜,从他喜欢掌控的后颈开始, 慢慢往下, 抹向她赤裸的后背。 马霜痕回头,直勾勾盯着他的脸,双眼含笑,好像等待某种破绽,“抹均匀一点。” “嗯。”听着心不在焉, 眼神不多给她一下。 温赛飞按摩着一边蝴蝶骨,刚才的灵活变成了静止, 白皙细腻的肌肤在他的掌心下升温、发热。 马霜痕说:“你的手有点粗糙。” 温赛飞直接往她的后腰挤了一条防晒霜,手没离开她的身体,沿着背脊打圈往上, 看着她得逞的笑意一点点消失,眼神慢慢变化,直至认输地闭上眼。 笑意转移到了他眼里, 挪到她后颈的手忍不住轻夹一下泛红的左耳垂, “是你太敏感。” 马霜痕忽然反手拉过他的指尖, 嘴唇轻蹭他的手背,熟悉的是防晒霜的味道, 半陌生的是他的触感与温度。 “你不敏感么?”她轻吮了下他中指的关节,留下一点温润。 马霜痕睁眼看他,又轮到他的笑容一点一点蒸发,她自己却再笑不起来。 温赛飞手腕微转,轻扣她下巴,拇指按住她丰润的唇珠,干燥的指腹沿着红唇辗转大半圈,指尖湿了,唇角花了,像刚经历暴吻。 “你给我老实点。” 气氛安安静静,黏黏糊糊,像潮湿的回南天。 温赛飞已经涂抹了三分之二,还剩一边蝴蝶骨附近,“你好像喜欢露背的衣服。” 偶遇展红云那一次,马霜痕就穿了一条露背裙子,让他帮喷花露水。 马霜痕反问:“你喜欢吗?” 温赛飞:“不喜欢。” “我偏要穿。” 马霜痕的脸转向飘窗,只听后头又嗯一声,是带着松快的。 她不由嗤笑一声。 温赛飞:“后背擦好了,还要擦哪?” “你还想擦哪?” 马霜痕还是那张笑脸,纯情又风情,令人辨不清戏弄还是勾引,甚至来不及分辨就已沦陷。 温赛飞按着她右侧蝴蝶骨,擦过泳衣,滑到她趴着抱枕形成的小拱洞里。马霜痕想扣住他的手,已然来不及,隔着胸垫被握住的那一瞬,身体过电般轻颤。她徒然抓着他的手背,好像带着他的手摸自己似的。 温赛飞扣住她另一只手,半压着将她制服在沙发。他浴袍腰带潦草扎着,领口豁开深至肚脐的V形,胸肌和腹肌隐隐约约,厚度恰到好处,不嚣张也不勉强,此时几乎贴着她的后背。 他不轻不重揉了一下,昨夜目睹的雪峰多了一种质地感受,“还玩我吗?” 他们的鼻息在促狭的空间交融,捂热了马霜痕的耳朵与脸颊。 她下意识勾腿反踢他,异常有弹性的一脚,可能命中了臀部。温赛飞抽出手扇了下她屁股,泳衣以外的部分立刻浮起淡红的巴掌印。 马霜痕揉着屁股坐起来,瘪嘴喘着气仰头瞪着温赛飞。 温赛飞转身捡了床上的浴袍罩她胸前,“下楼了。” 大清早的恒温泳池只有他们两人。 温赛飞脱了浴袍,赤露一身精壮的肌肉,左侧腹咬着一道四五厘米长的疤痕,属于上一次出任务的勋章。 见马霜痕眼神复杂盯了许久,温赛飞问:“有什么好看。” 马霜痕说:“看看会不会漏饭。” “看不出来,你得这样——”温赛飞捞过她的手压向自己的腹部。 马霜痕免不了瞪一眼流氓,疤痕虽硬,腹部柔软,令人担心某天还会再次受伤。她神色黯下来,“和脑袋上的同一批?” 温赛飞:“不同批次。” 马霜痕:“缝了多少针?” 温赛飞:“医生没数。” 马霜痕收回手,又忍不住多看一眼,“住院多久?” “住到越狱给你当司机。” 温赛飞下水适应水温,慢慢划走了。 不久,五花鸡跟着金爷走过来。金爷的浴袍像晨袍,领口严实,里面还穿了一件衣服,似乎没有下水的打算。 马霜痕起来问好。 金爷:“昨晚你老公说你不舒服,现在怎么样?” 马霜痕:“老毛病,没什么大事,谢谢老板关心。” 温赛飞游了两个来回,留意池边动静,攀着扶手上来。他抹了一把脸上水珠,披回浴袍,“老板。” “年轻人体力就是好,”金爷说,“听五花鸡说,你帮你亲戚走过货?” 原来五花鸡对他们的试探早已开始,温赛飞保守地说:“老板,只是下班空闲帮亲戚运货而已。” 金爷抬了下眼神,打断:“不用掩饰,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事,水色他乡并不反对兼职。既然都是兼职,有没有兴趣帮我运一趟货?” 温赛飞面上波澜不惊,马霜痕已经在旁替他捏一把汗,逼近核心线索难免激动,又担心是陷阱。 温赛飞没有轻易答应,“不知道老板要运的是什么货?” 金爷:“是货也不是货,你只需要像帮你亲戚一样,把车开到指定的地方。我只要你一句话,做还是不做?” 金爷旁边站着穿常服的孖蛇,没戴墨镜少了几分神秘,多了几分凶险感,跟侧脖的双头蛇一样。保镖一般跟金爷如影随形。 恒温泳池疑似包场,一直没有外人进来,不由令人生疑:如果温赛飞不答应金爷的要求,会不会突然“失足”,命丧池底? 温赛飞:“既然老板信任,我愿意加入。但是……” 金爷皮笑肉不笑,“但是什么?” “我要跟她一起做,”温赛飞拉过马霜痕的手,“这是我们离开‘家里’前约好的,出来无论干什么活,再脏再苦,都要两个人一起做。” 孖蛇冷冷插嘴:“女人只会坏事,让你来干活还是干女人?” 马霜痕:“我坏什么事了?” 孖蛇:“祸水!” 马霜痕还想顶嘴,给温赛飞拽到身后。 金爷不动声色旁观这一幕,忽地朗笑,“做事的时候,我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坏事的时候,我也不管你是不是人。回头听安排,现在不说事,来澳门就好好享受。” 金爷松开浴袍腰带,露出防晒泳衣套装,上身长袖,下身短裤,捂得严严实实,不知是防备还是习惯。 马霜痕暗暗跟温赛飞交换一个失望的眼神。 烂口蟹快嘴附和,“是啊,难得一次直接过来,前两次都得飞东南亚折回来,叼他个防沉迷系统。” 澳门博|彩业发达,海城过来的游客港澳通行证60天才能办一次澳门签注,防止沉迷赌博。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少赌徒签注到期当天飞周边国家再回来,变相延长停留时间。 蚂蚁伟淡嘲道:“知足吧,没黑了你算不错了。” 大赛车临近,一票人才陆续回房间。 孖蛇依旧伴在金爷左右。 孖蛇担忧,“金爷,我总觉得这两个人来头不明,出现得太突然,会不会有诈?” 金爷不恼反笑,“我理解你的猜疑,俗话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表现出众,不妨试一试,合适就留下,不中用就处理掉。” 孖蛇:“可是,金爷——” 金爷:“外面的人都说水色他乡的金爷身边有三大神兽,你,蚂蚁伟,烂口蟹。但你发现没有,我经常带在身边的只有你,你是我最信任的左膀右臂。蚂蚁伟和烂口蟹各有优点,缺点也很明显,蚂蚁伟没什么上进心,烂口蟹太粗枝大叶,两个整天不是钻女人被窝就是上赌桌,只有你办事我最放心。事业越做越大,我担心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总要注入一些新力量。” 不等孖蛇再说什么,金爷一锤定音,“我自有安排。” 马霜痕跟着温赛飞回到房间,和出门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心情,满腹旖旎烟消云散,手牵手似乎仅为了防走丢。 她任由温赛飞拉着,一起进了浴室开了花洒,才反应这种场合不该两个人一起。 “你先洗。”温赛飞像不曾走神,只是打算进来帮她开一下花洒似的。 马霜痕只是哦一声,没空觉得尴尬。 “害怕了?”温赛飞没走,低声问。 马霜痕摇头,“只是还不知道怎么做。” 温赛飞:“害怕很正常。” 马霜痕抬眼瞧着他,“你会有怕的时候么?” 温赛飞淡淡一笑,“我也是人,不是神。” 马霜痕情不自禁抱住了他,只穿了泳衣,近乎赤裸相贴,身体起伏互相楔合,却没有一丝邪念。温赛飞看她的眼神有点熟悉,马霜痕恍然大悟,当年表白她虽没有明确让他破案,但她的依赖也曾无形给他压力,就如现在。 温赛飞抱住她,摘下花洒替她冲背,“先洗澡。” 温赛飞再抚摸马霜痕的背,她没了早上的悸动,熟稔之中更多是一种心安。 “我自己来吧。”她接过花洒,也替他冲了冲,后续流程仍是独自完成。 澳门大赛车结束,五花鸡领着他俩原路返程,蚂蚁伟和烂口蟹会继续待到签注期满,再决定去留。金爷和孖蛇依旧没跟任何人同路。 五日后凌晨下班,五花鸡让温赛飞和马霜痕上缴手机,上了去口岸时接送的轿车,去到祥泰工业园。园区大多是些小公司,厂房破旧,几家公司合租一栋小楼。不少仓库灯火通明,正忙着装货和出车,遍地跑的小厢货居多。 司机将他们放到8栋紧闭的仓库前便走了,有人会跟他们联系。 入秋微凉,马霜痕挨着上风口的温赛飞,四顾张望,像一对找错约会地方的情侣。 不多时,两辆封闭车窗的中面一前一后停在他们面前,前一辆下来孖蛇和蚂蚁伟,后一辆下来烂口蟹。 孖蛇没下车,直接从驾驶座窗户探头,指挥:“男的上这辆,女的上后头那辆。” 马霜痕似乎跟他杠上了,“老板说好让我们一起。” 孖蛇:“老板说了让你一起,没说时时刻刻一起。你当是小学生春游手拉手?” 烂口蟹一脸淫|笑,“妹妹仔,用你的小脑袋想一想,你们刚来,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车交给你们嘛。” 孖蛇催促,“要走上车,不走滚蛋。耽误事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五花鸡不在,蚂蚁伟勉强当一回和事佬,“走啊走啊,又不是见不着,到了下个地肯定还能碰上啊。” 马霜痕和温赛飞对视一眼,预料中的情况出现,棘手又不意外。就算“离家”时约定在一起,以后的路总有需要自己独当一面的时候。 温赛飞嘱咐:“自己小心。” 马霜痕点头,“你总说我大头虾,经常忘记带家里钥匙,你要按时回家。” 温赛飞上了中面的第二排,车厢尾部用隔板分开,不知道装了什么货物。孖蛇开车,烂口蟹坐副驾。 马霜痕和蚂蚁伟上了后面的中面,等前车彻底拐弯,才发动汽车。 马霜痕坐副驾座,一路上没再见到温赛飞的中面。蚂蚁伟不用导航,一直在盐山区兜风。 马霜痕问:“蚂蚁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蚂蚁伟:“替老板做事需要注意的第一点,不要问多余的问题。” 马霜痕:“我们跟另外一辆车不同道吧。” 蚂蚁伟有点意外地扫了她一眼,“女人还是傻一点好,聪明的女人一般没什么好下场。” 他从扶手箱掏了一个眼罩扔过来,“识相就自己带上,别逼我用暴力。” 破晓时分,中面停在一座靠山望海别墅前,马霜痕摘了眼罩下车。 别墅二楼露台,金爷倚着栏杆含笑俯视。 马霜痕眯了下眼,想通大概,冷静开口:“老板,我是人质么?” “怎么会,”金爷展了下双臂,像要拥抱她,“你是我的客人。” 第38章 第 38 章 马霜痕被金爷“请”进别墅, 慢走两步就被蚂蚁伟在身后催促,她回首瞠目:“没听见老板说吗,我是他的客人, 有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进了门廊, 暂离了金爷视线,蚂蚁伟看不惯她的清高, “跟你客气几句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啊?” 马霜痕不再理会。 别墅内部奢华也空荡, 没什么私人物品,森冷森冷的, 像个金碧辉煌的屠宰场, 不知道展红云是否来过这里。 金爷沿着旋梯慢慢下来,短袖POLO衫换成长袖真丝衬衫,垂感极佳。 “单独把你请来一次可真难。” 马霜痕不喜不怒,“老板言重了,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倒是我难得有机会参观老板的别墅, 当真是气派。” 金爷:“我说过,不喜欢听这些虚的。” 马霜痕便不再开口。 金爷走到她跟前, 绕着她踱步,逼得她得全方位防护,总担心偷袭。 “你一定好奇今天为什么单独把你找来。” 马霜痕:“老板, 我想进门前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我只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金爷走到沙发的主人位坐下,“蚂蚁伟你先出去。” “是, 老板。有什么需要大声叫我, 我就在外面等着。”蚂蚁伟像个训练有素的奴仆, 退着出了别墅。 金爷拍拍身旁空位,“愣着干什么, 过来坐,还怕我吃了你?” 马霜痕没动。 金爷冷笑,“还怕你老公知道,放心,他现在可没空想你。” 马霜痕油盐不进,离他数米相对安全。 金爷悠哉悠哉点燃一只雪茄,起身踱步回来,“你老公有什么好,你不如跟了我,不用再像他一样早出晚归。熬夜多伤皮肤,女人最经不住熬。” 话毕,夹着雪茄的指节出其不意刮了一下马霜痕的脸蛋,给不着痕迹避开了。 金爷危险地皱了下眉。 马霜痕说:“老板,女人最需要的是安全感,他虽然没什么钱,但对我坦诚。在水色他乡哪些女人想加微信,因为什么加了微信,他都一五一十告诉我,不会叫我猜疑。女人最熬不住的是疑神疑鬼。” 金爷不掩讥讽,“你还年纪小,不了解男人的本性。他现在能对你事无巨细汇报,是因为他没钱,没有其他选择,才会只对你好。” 马霜痕倒也没全部伪装,半真半假不容易穿帮,“反正男人最后都一个样,我更要珍惜这个时段的他。” 她的表现还在金爷的耐性之内,他还有好脸色循循善诱:“只要你想,也可以有不一样的男人。” 马霜痕:“在水色他乡,我叫其他客人老板,叫您也叫老板,跟我都是云泥之别,恕我眼拙,除了您特别有钱,我看不出其他差别。” 金爷一直笑吟吟,当她消遣一样,心情奇好,“你那么聪明,还不知道我是什么老板?” 马霜痕说:“猜到是一回事,被允许知道又是另一回事。” 金爷:“我允许,行了吧。” 马霜痕呵呵两声,“跟其他人有差别不太好,我还是像五花哥一样叫您老板。” 金爷夹着雪茄的手朝她点了点,“你不想被区别对待。” 马霜痕:“我只想安安稳稳工作,跟他过好日子。” 金爷微微睨一眼,语气稍冷,“冯小南,我看你有点敬酒不吃吃罚酒。” 马霜痕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双手抵住金爷要逼近的胸膛,细细感受差异,眼里噙着几分迷惑性的娇憨,在男人看来都是欲拒还迎。 “老板,水色他乡的美女姐姐那么多,个个都比我漂亮有趣,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已婚妇女。” 双手差异似乎慢慢呈现,一边苏醒了,小小的一粒,像硌疼公主的豌豆,一边不知沉睡还是失踪,平平坦坦,没有胸贴成片的厚度,也不似隔了一层背心。 眼前的男人可能是杀害父母的凶手,这一可能性真真切切砸到头上,马霜痕没亲眼所见不敢确定。 展红云是否也如此感受过差异,才偷偷一探究竟。 金爷突然握着她的手,不住抚摸,爱不释手般:“你还普通,那水色他乡都没有漂亮的了。” 马霜痕需要单独的空间平静一下。 她轻轻抽出手,“谢谢老板抬举,但是我……有点不方便,能不能借用一下洗手间?” 马霜痕进了一楼的公卫,反锁。 卫生间跟客厅一样纤尘不染,找不到梳子,下水道盖子也没有任何毛发,玻璃窗像酒店的只能开一半,钻不出去,令人大失所望。 金爷在外面扬声,“在里面出不来了?” 马霜痕摁了一下马桶冲水,才答:“老毛病,肠胃问题。”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只能属于金爷的,马霜痕没有手机- 温赛飞在中面上没有蒙眼,相反,孖蛇让他记住路线。中面走的都是监控覆盖率不高的小道,一路往口岸方向,最后停在口岸附近的小巷。 孖蛇丢了一只口罩过来,让下车。 温赛飞戴上口罩,顺便拉上风帽,问:“换人还是卸货?” 孖蛇鄙夷一笑,“货不用卸,货会自己走。” 烂口蟹下车戒备周围,孖蛇走到车尾打开尾箱盖,然后,走下一个人、两个、三个…… 中面小小的尾箱走下了足足八人,三男五女,都是像水色他乡里的年轻人,竟还有熟面孔。 温赛飞险些认不出庞秋怡,她的脸不知道哪里微调失败,五官丑陋了几分,像揍扁了没能恢复原状的硅胶模型。 庞秋怡也看见他,只是愣了愣,疲乏困顿,跟平常调戏他的浪荡判若两人。 温赛飞侦办毒.品案件的经验有限,但也猜到这些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人肉骡子”,通过人体□□方式逃避海关边检,输运毒.品,现在身体定然不舒服。 孖蛇指着庞秋怡对他说:“新来的,你负责这一个。走路送她到口岸坐邮轮的入口,盯着她进海关闸机。如果海关没留人,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如果海关留人,你的任务也完了。听明白了吗?” 温赛飞:“送她过海关,顺利过关我就可以走,不顺利我就得跑。” 孖蛇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扔给他一个战损风的手机,还有庞秋怡的船票,“上面只有一个号码,有异常立刻打电话。” 温赛飞按开屏幕试了下,可以用,“过了海关她知道怎么去了吗?” 孖蛇:“这不是你该管的事,知道越多越危险。你们先走。” 温赛飞点点头,示意庞秋怡:“跟我走。” 余下七个“骡子”分成两组,由孖蛇和烂口蟹各自领着,不远不近走在后头。 没走多远,庞秋怡就叫苦不迭,“你走慢一点,我跟不上。” 温赛飞大概跟马霜痕呆惯了,忘记一般女人的步长,压根没觉得快。 也不知道她现在情况…… 温赛飞放慢脚步,低声问:“你去澳门干什么?” 庞秋怡没好气,“去澳门还能干什么。” 温赛飞:“你还有钱赌?” 微整失败后,庞秋怡好一段时间没房可上,熟客疯狂流失,在水色他乡逐渐边缘化,想挣钱只能换一个低档的场子,或者降低接客价格。 庞秋怡浪兮兮地笑,昔日红牌小姐有了老鸨的沧桑,“要不你给我点?” 温赛飞倒可以送她一副玫瑰金手铐。 庞秋怡还在推销自己,“我现在打折了,十张就可以,全套哟。菜单上有的都可以上,嗯?” 邮轮入口近在眼前,温赛飞没理会。 “我嘴巴很厉害,试过都知道,前面后面的可以。你女人不会这么舔你吧?啊——” 庞秋怡眼角拉尖了,抱着被薅住头发的脑袋嚎叫。 后头,孖蛇和烂口蟹也注意到了异常。 温赛飞松开她的红毛,不客气警告,“再提一次我女人试试。” 庞秋怡登时蔫如鹌鹑。 “一会过关也这么嚣张,不愁过不去。” 温赛飞多少看出来,庞秋怡在转移注意力,免得紧张露馅。 送到闸机口,刷了港澳通过闸便是海关检查,庞秋怡只挎了一个空包,除了证件和日常用品别无他物。 不知道是饥饿还是疲累,她解下包的手微微战栗,一张脸全白了,跟术后失血似的。 边上一个海关缉私警察忽然离开原位。 死火,温赛飞心里暗骂一句。 一旦被海关锁定成目标,天眼后台有无数双眼睛可以捕捉到一切异常,可疑目标几点出现、从哪里来、同行人有谁等等。 缉私警察:“那个红头发的女士,请过来一下。” 温赛飞立刻后退两步,转身掏出电话通知孖蛇。 他现在的身份是水色他乡的保安唐冰龙,金爷的马仔,需要促成这桩交易。 身后,果然响起同行的声音,“还有那个戴帽子的先生,请留步。” 留是不可能留的,温赛飞拿出体测满分的速度,拔腿就跑。 “别跑——!拦住他——!” 庞秋怡触雷阵亡,后续小队不敢再越雷区,立刻撤回小巷,上车逃离。 温赛飞被落下了,刚到巷口与中面擦肩而过,对方没有丝毫停顿的架势,让他自负后果一般。 前无接应,后有追兵。 温赛飞心里又骂了一句,一头扎进小巷,隐入这片没来得及旧改的城中村- 金爷接到孖蛇电话,一点即爆,“你说一个都没过去?!” 孖蛇说:“冰糖龙送的一个女的被扣下,我们没敢再送过去。” 金爷用指尖生生捻灭了雪茄,疼痛才能叫人记事,“冰糖龙现在人在哪?” 孖蛇:“条子追他,我们先甩掉他了。” 金爷望向紧闭的公卫门,“不用担心,他跑不掉。” 倏然间,公卫传来一阵尖锐巨响,玻璃爆了。 马霜痕继续用卸下的马桶盖扫除窗框残余玻璃,爬上窗台。 公卫玻璃门猛地震开,砸到墙壁反弹回去,门框变形再也关不上。 金爷出现在门口,笑容换了另一种深度,阴恻恻盯着她:“跑哪去?” 马霜痕甩过马桶盖,给他偏身避过,三两步冲到窗前要逮她。 马霜痕钻出半边身,慢了一步,让他扣住了手腕。 金爷咬牙切齿地笑,“小美人,还想跑,看你能往哪里跑?” 马霜痕忽也诡谲一笑,另一手用袖口包握一块玻璃,出其不意往他手臂扎去。 金爷猝然松手。 蚂蚁伟闻声冲进来,“老板!老板你没事吧?!” 马霜痕扔了玻璃匕首跳出窗外。 金爷从窗口看着马霜痕健步如飞,“把她抓回来!” 蚂蚁伟还没明白什么情况。 金爷怒吼:“我让你把人抓回来,听见没有!” “是!”蚂蚁伟转身出去,刚到门口,只见刚才停稳在门口的中面缓缓倒车,正往上下溜。几分钟前蚂蚁伟还在车里,腿翘方向盘上抽烟听歌。 “操了——!”蚂蚁伟骂道,转身准备回去开金爷的车,一辆路虎嗖地从车库喷出来,不待蚂蚁伟上车,径自追出去。 蚂蚁伟骂骂咧咧开了另一辆宝马,也跟上去。 来时马霜痕尽可能记了一下方向,上坡向左,现在下坡出现岔路得向右摆尾。 中面的倒车影像形同虚设,压盖来不及细看,马霜痕几乎是被路虎怼着下坡,摆头时车身巨震,路虎撞凹了后面两扇封闭窗户,差点掀翻了垃圾中面。 马霜痕一路拍喇叭一路往前开,尽可能引发大动静。 可惜别墅区人气萧条,金爷的邻居们要么像很久没光顾此地,要么院草比人高,要么干脆还是毛坯。 狂飙出了所谓的大门,马霜痕才意识到这片好像毗邻翠田水库,倒是方便抛尸…… 嘭—— 路虎又啃了一把中面屁股,再来一下气囊估计炸出来。 马霜痕得尽快弃车,一来车快报废,二来不清楚车厢隔层后面装了什么货,万一被交警拦了瓜田李下说不清。 油箱亮起警报,油快没了。 估计刚才屁股那一下磕漏了油箱。 必须马上弃车! 马霜痕不敢想象,要是金爷弹一根点燃的雪茄过来,会发生什么后果。 她得开离闹市区,如果伤了无辜群众,轻则停职检讨,重则直接开除。 温赛飞有一点没说错,她虽然是大头虾,狗屎运一向不错。16岁那年触发最大的霉运,失去了父母,马霜痕终于否极泰来,一路顺顺利利考上公大,成为一毛一的小屁孩,慢慢接近父母案子的核心,甚至直面凶手。 前方出现一片围起来的待拆迁区,部分楼房已经砌砖封窗待拆。 简直完美垃圾场! 几乎在马霜痕刚弃车的一瞬,车尾呛出浓烟,愈演愈烈,直至火苗舔上车身。 周围除了路虎没有其他可燃物,马霜痕逃命要紧,翻过拆迁区的围墙,躲进了空无一人的旧村落。 金爷退开一截,碰上赶来支援的蚂蚁伟。 蚂蚁伟降下车窗,“老板,我们进去吗?” 金爷咬碎了牙,“把孖蛇和烂口蟹他们都叫过来!” 这片原来是一个城中村,海城近年城市化快速推进,到处都是挖掘机动工噹噹声,也出现不少待拆区毗邻新楼盘的奇景,就像蛀牙旁边长了新恒牙。 马霜痕打算从对面翻出去。 后面旋即传来脚步声,金爷和蚂蚁伟翻进来了。 马霜痕只能放弃直线走法,东拐西拐,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旧村成了巨大的迷宫。 好不容易找到围墙,马霜痕扒上去刚冒个头,差点吓掉地上。 见鬼! 五花鸡竟然开车到了这边,见她便冲着手机喊:“我看到她了。” 车不止一辆,不知道金爷是不是出动整个水色他乡围猎。 马霜痕只得另寻出路,找另一个方向的围墙,可惜情况好不到哪里去,还没扒上去便听到人声,包围圈似乎在缩小。 第39章 第 39 章 温赛飞进了城中村便脱了卫衣, 连着口罩一起扔到路过的垃圾车,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短袖。海城的十一月底不冬不秋,街头穿衣风格不一, 有人穿薄羽绒服, 也有人穿短袖,温赛飞混在其中, 除了个头出众, 背影并不突兀。 没有确切证据,海关人员应该不会再深入追踪。 之前没摸透金爷的贩毒网络, 马霜痕的上线没通知收网, 哪知道金爷他们出师不利先栽了。 孖蛇带着其他“人肉骡子”要么改走其他途径去澳门,要么紧急排毒等下一次行动,但后一个方案等于这批“人肉骡子”废了,损失惨重。 温赛飞再给孖蛇打了一条电话,没接, 便把手机也扔了。这种手机一般一次性使用,很难后续追踪, 没有什么价值。 温赛飞招了一辆黑摩的,让他载到口岸附近的一个地铁站。交通枢纽附近都设有储物柜,他在里面存了应急的东西。 温赛飞拿到一部手机和一把车钥匙, 手机里能看到马霜痕的定位——她把比AirTag还小的定位器藏在头绳里,他的身上也有相同的东西。 定位一直在同一片区域打转,地图上看也是一片城中村。 温赛飞立刻拿了车杀过去, 一辆破破烂烂的灰色现代, 当然不是白色丰田, 很多人认得重案队中队长的车。 路上他给花雨剑打电话,“捞剑, 庞秋怡被滨海海关留了,我可能会被盯上,你帮我打点一下,不要打草惊蛇。” 花雨剑二话不说应过。 其实这种情况找尚涛或温瑞民更快,但尚涛对他的“阴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事不好多麻烦他;陌生电话打给温瑞民不是那么容易能打通。 花雨剑多关心一句,“你们现在情况怎样?” “活着,挂了。”温赛飞像丢下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马霜痕不知道在这片区域玩了多久躲猫猫,听到人声的频率越来越高。四周要不是光秃秃的房子,藏不住人,要么砖封门窗,藏不进人。 马霜痕竟然成了过街老鼠。 又绕了一会,马霜痕还听清了谈话内容,这些人轻轻松松谈论吃了什么早餐。 她拐过一个屋角,忽然迎面走来一个人。双方面面相觑,愣在原地,都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马霜痕看到一个如假包换的泥水工,戴黄色安全帽,挑着一担封门窗的空心砖;泥水工看到一个气喘吁吁的女人,狼狈但也漂亮。 这里不仅是待拆迁区,也是工地。早上8点多,工人开工了。 难道刚才听到的人声不全部属于金爷他们? 他们撤了?还是混在工人堆里? 后头隐隐传来动静,脚步声杂沓,人声混乱。 一人问:“你那边有吗?” 一人答:“一路过来都没看到,躲哪去了这小贱人。” 泥水工木愣愣地眼神从声源方向,回归马霜痕身上。 马霜痕悄然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忽地身旁就差一个门没封的房子蹿出一道人影,一把将她拽进屋里,力气和身手显然不是一般人。 她的嘴立刻被捂住,声音堵死在大力的掌心里。 “是我,别说话。”熟悉的嗓音缠着她的耳垂,温赛飞几乎是吻着她说。 “小飞哥……”马霜痕扣着他手腕的手才渐渐松弛,靠着他的胸膛等待屋外暴风雨过去。 外面传来倒砖声,泥水工开始自己的工作,用砌刀往水泥桶挑了水泥抹门槛,周而复始一块一块往上砌砖。 泥水工还没砌够两行,只听金爷隐怒的声音在问:“喂,你有看到一个女的经过这里吗?” 泥水工敲紧一块空心砖,刮了多于的水泥往砖顶磕,准备砌下一块,“这破地方还有女的?聂小倩啊?” 蚂蚁伟的声音逼近,“老板,还是没找到,是不是让她跑了?” 泥水工依旧不疾不徐敲敲磕磕,置身事外,又缺之不可。 金爷:“冰糖龙呢,人在哪?” 蚂蚁伟:“也没见到人,他手机收了。” 金爷:“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跑出去?” 金爷的目光忽然停在正在封闭的房门口,整栋楼就差这一道门没有封,屋里黑魆魆的。 金爷走近两步,要往里探头。 泥水工已经砌到大腿中段,继续往上搭了一块砖,“要进去看啊?” 马霜痕和温赛飞躲在半层楼梯的平台,大气不敢喘。 泥水工说:“我们封门窗前都会检查过的,要是把人封里面就是大事故咯。” 金爷转身,“再去其他楼搜,没封的都要上去看。大门有人看着了吗?” 蚂蚁伟:“老板放心,大门和每一面围墙都有人盯着,她就是插翅也难逃啊。” 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剩下泥水工单调的敲敲磕磕。 马霜痕和温赛飞在昏昧中对视一眼,明明看不真切彼此的眼神,默契的情意却比在阳光下更为明晰。 温赛飞扣住马霜痕的后颈时,她没再躲闪,热烈地迎上他的唇。 这一刻,马霜痕不念过去,不想未来,只是享受温赛飞舌尖的探索,薄唇的磨弄,还有不带烟味的干净味道。 他们需要亲密的肌肤接触连接彼此,用温热而深入的吻,来找回劫后余生的真实感。 如果不是泥水工探头说了句“他们走了”,马霜痕和温赛飞估计舍不得刹车。 温赛飞拉着马霜痕的手下楼,谨慎地走到封了差不多一米高的门边。他从裤兜掏出现金,娴熟地夹指缝做了一个握手的姿势,“谢谢兄弟,麻烦再帮个忙。” 水色他乡的保安队紧急召集了近一半,都在这片待拆迁区“淘金”。 工头见了也纳闷,“怎么今天来了那么多人?没那么多活干啊?” 但没人在意他。 马霜痕驾驶过的中面烧得几乎只剩骨架,不知谁报了119,消防车鸣笛赶到,交警铁骑也来了。 金爷那辆有明显碰撞痕迹的路虎还停在不远处,嫌疑重大。 烂口蟹问:“老板,现在怎么办?还要继续找吗?这女的早饭没吃,还能跑去哪躲着啊……” 金爷怒气冲天,反问:“人找到了吗?” 无人敢答。 金爷:“没找到就给我继续,白天找不到晚上找,晚上再找不到明天找。” “是!”蚂蚁伟办事不力,响应最及时。 五花鸡小心翼翼道:“老板,说不定她晚上又回水色他乡上班了呢,她可舍不得工资这么高的工作。” 金爷气不打一处来,从没哪个女人能逃脱他的手掌心,这还是第一个! “她要是有胆回去,我就放她一条生路。” 滴滴—— 一辆黄色装载机缓缓开来,铲斗高高举起,不知道装了多少废料。 金爷一票人只得让到路边,夹道相迎,但谁也没给这笨家伙多一记眼神。 挂满泥灰碎渣的铲斗里,马霜痕和温赛飞相依而卧,身体随着装载机同频颠动。他们手拉着手,静静盯着灰扑扑的天空,平白生出一种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的安定感。 温赛飞扭头,撞上她心思复杂的小眼神,便问:“在想什么?” 马霜痕抱紧了他,俏皮一笑,“什么都可以说?” “嗯。”虎口余生,百无禁忌。 马霜痕顾不上是否沾灰,凑近吻了下他的脸颊,“我在想,小飞哥,要是百年之后,能跟你这样躺在泥土里,也挺好。” 温赛飞淡笑,“大头虾,我比你大七岁。” 要走也是他先走。 马霜痕口无遮拦,“我不管,你要敢早走一天,我就找其他男人。” 第40章 第 40 章 现在只能等待, 等待金爷和庞秋怡的反应。 最快今晚才能在水色他乡见到金爷。 庞秋怡如果进行监护排毒,起码要一天时间。假使“家里”还没解决温赛飞被作为嫌犯的问题,耗时更久。 他们相当于交换案子侦查, 马霜痕查命案, 温赛飞跟贩毒案,后方支援牵涉到两个单位和各种潜在的违规操作, 估计引发一场小型混乱。 最坏的结果就是启用备用方案, 换人换血,他们撤出, 换其他人来跟进。 上头决定下来前, 马霜痕和温赛飞只能在工业区的宿舍自求多福。 冲了凉,温赛飞走进卧室,从澳门的大床房回来之后,他被默许进房特权。马霜痕对着梳妆镜梳发尾,动作有点粗暴, 烦躁一目了然。 温赛飞走到她身旁,按住她的手腕, 抽出梳子扔桌面。 马霜痕叹气,“我应该跟他近身肉搏,就算伤不了他, 多少弄点检材回来。” 马淑瑾和展红云都以生命作为器皿,才保存指向凶手犯案的证据。 温赛飞听到很难不生气,“不可以, 猛虎难敌群猴, 你不知道要面对多少人, 而且他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走是上计。” “现在他应该对我们有所防备,之后近身更加艰难。” 而且没有亲眼所见, 马霜痕怀疑过自己太迫切给金爷定罪,才觉得金爷胸部两边触感有差别。 温赛飞抚摸她半湿的头发,从镜子中看着她,“现在的进展是过去七年我不敢想象的,我们已经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马霜痕反手勾住他的手背,摸了摸,细细感受凸起的青筋。明明关系刚突破没多久,跟他却像老情人一样,一点一点深入的亲密接触如此自然,没有一点滞涩感。 温赛飞:“要给你吹干头发吗?” 马霜痕:“外面天塌了,我们还在这里、卿卿我我。” 她本来想说苟且,但还没苟且成功。 “天塌了还是一样要吃饭睡觉。” 温赛飞插上风筒插头,先吹她后脑勺。 嗡嗡声停止,马霜痕才开口,“你说他们会找到这里来吗?” 温赛飞说:“刚才的工地属于翠田所,我让毛毛去管一管,聚了那么多人,万一打架斗殴怎么办?” “比我多吃了七年米就是厉害,方方面面都想得那么周到,幸好有你在。” 马霜痕托着脸颊仰头看他,钦佩的眼神对男人而言就是催情剂。 温赛飞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下巴,托握在手心的感觉很踏实,像觊觎已久的美食终于到了自己碗里。 “再怎么样说,是我把你卷进来……” 如果可以,温赛飞希望她按原有轨迹成长与生活,破案的苦和累本就是他的责任,她没必要蹚浑水。 “这也是我作为女儿的责任。” 马霜痕站起来轻轻拥住他,小声叫了一声小飞哥。 “有时你是不是太想保护我,而忘记我其实也跟你一样是警察,可以独当一面?” 温赛飞轻抚她的发顶,无可奈何:“谁让你长得这么漂亮,正常男人看了都有保护欲。” 马霜痕贼兮兮地挤挤眼,“你不会在我16岁时就对我动心了吧?” 温赛飞不轻不重拍了下她屁股,“我再怎么禽兽都不会对一个未成年下手。” 马霜痕轻轻推开他,揉揉屁股趴到床上,小眼神满是得意。 “动心是一回事,下手又是另一回事。” “现在可以下手了。” 温赛飞再次拥吻她,比刚才情动妄为多了几分章法,细致地卷着她的舌尖,挑动她嘴里的每一根神经,用胡茬加深她的触觉记忆。 马霜痕之前觉得他的深情晚来了一截,白白浪费相识的数年时间,现在又觉得刚刚好。她若太稚嫩,定然深度依赖他,甚至把他当成救赎,他迟早有不堪重负放弃的一天。她还不能与他比肩,但不会拖他后腿,可以是搭档,也能做情人- 庞秋怡被海关缉私盯上那一刻,四肢发虚,汗如雨下,几乎被架着前往置留室。 他们问她身体哪里不舒服,她只顾弯下腰,说怀孕了。 海关缉私火眼金睛,早识破她的小伎俩,说:“是肚子不舒服吧,走,带你去做个检查。” CT检查就是“人肉骡子”的照妖镜,照出庞秋怡下.体塞进的6粒毒丸。 经过一天监护排毒,排出毒丸内容物为甲基.苯丙.胺,也就是俗称的冰.毒,净重295克。 经审讯交代,庞秋怡是初犯,第一次当“人肉骡子”。今日凌晨蒙头搭车到一个可能是诊所的地方,周围有淡淡消毒水味道,然后局麻塞入毒丸,耳朵堵上静音耳塞,搭车辗转到了口岸附近。如果顺利,通关后会有人到码头接她,排出体内货物就能拿钱返回内地。 由于澳门签注有防沉迷机制,他们短期很难出下一单,只能每次尽可能携带多一点。 男警说:“第一次带的量就那么多,胆子挺肥啊。” 庞秋怡愣愣问:“这得判多少年?” 男警:“判多少年是法院说了算。” 庞秋怡:“你给我说个数,我脸上才做了一个疗程,后面起码还有三个疗程才能见效。” 男警:“你真不知道自己会判几年?” 庞秋怡:“知道还问你干什么?” 庞秋怡早在哥哥庞东洋的案子里跟警察打过交道,这些穿制服的男人除了多一点权力,不会操她,其他跟她在水色他乡见过的男客没差别,一样欠嗖嗖的。 男警:“等你进看守所再慢慢了解。” 庞秋怡:“我哥也在看守所,能见得上面吗?” 庞秋怡这次再多带一点,或者有其他严重犯罪情节,说不定真跟庞东洋在另一个地方团聚。 男警被逗笑了,开始深挖线索,“送你来口岸的男人是谁?” 亲哥进去了,庞秋怡在外头没了牵挂,猜到三五年出不来,把知道的全撂了。 男警在户籍系统查唐冰龙,排除不符合要求的重名,竟然找不到可疑对象。 唐冰龙好像一个杜撰出来的人。 男警犯难,想着要不要上水色他乡找人,正好领导来电,说庞秋怡这条线有其他单位的兄弟在跟,海关只需先处理庞秋怡。男警虽然满腹疑惑,但职场水深,只能听领导安排- 入夜时分,马霜痕和温赛飞照常回到水色他乡。 五花鸡满眼意外:“冯小南,你还敢回来?” 马霜痕一脸无辜,“我犯什么事了?” 五花鸡:“你、你不是,惹火了老板吗?” 五花鸡不清楚她和金爷具体发生了什么矛盾,大概就是郎有情妾无意又强不来。 马霜痕:“可是你没听见吗,老板说了,只要我有胆回水色他乡,他就放我一条生路。” 五花鸡瞪圆了眼,不知道谁泄密,当时冯小南和唐冰龙明明没有在现场。 马霜痕笑嘻嘻抬手给他捏了个心,“以后还是请五花哥多多关照。” 他们从五花鸡手里拿回手机,怕被做手脚,回头得拆机检查再做打算。 五花鸡发配他们到“水调歌头”包厢等金爷。 自从金爷频频光顾水色他乡后,“水调歌头”一直亮着保洁模式的大白灯,彻底沦为金爷的审讯室。 没多久,包厢门被打开,孖蛇大步流星直奔温赛飞,抬脚往他胸口踹。 温赛飞没给她得逞,尤其不能当着马霜痕的面挨打,重案队中队长的尊严也不容许自己挂彩。避开已算仁慈,温赛飞只防卫没攻击。 “够了。”金爷发话。 孖蛇连温赛飞的衣领都没揪到,哪能咽下这口气,“老板,就是他故意把‘骡子’弄丢。” 温赛飞:“我要是故意,你现在都得跟我一起蹲派出所。” 金爷沉默不语,脑子里掠过无数种可能性。 温赛飞:“如果今天我没有去,是你带秋秋,站在这里挨骂的倒霉蛋会不会是你?” 孖蛇哪里受过这般挑衅,蚂蚁伟和烂口蟹都没对他这般不客气。 “你是对老板的安排有意见?” 温赛飞冷笑一声,“从头到尾我没有提过一句老板,老板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我不信以前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意外。” 孖蛇还想还嘴,金爷一声“好了”,终止纷争。 金爷说:“冰糖龙倒霉,也不够倒霉。人没进去就是幸事,这段时间都给我小心行事,问。” 众人齐齐应是。 金爷像没听见马霜痕的声音,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再出岔子,下次决不轻饶。” “是。” 金爷估计赶着处理其他“人肉骡子”,今晚没在水色他乡逗留太久。 马霜痕仍是担忧,“我总觉得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们。” 温赛飞也不敢掉以轻心,只说见机行事。 凌晨下班,温赛飞应尚涛要求碰头,按理说金爷疑虑未消,加上海关折戟心情不好,这段时间应该尽可能避免和“家里”联系,但他们也要获悉庞秋怡的情况。 温赛飞开着破破烂烂的灰色现代载着马霜痕,要问起来就说买的亲戚低价转手的二手车。 地点就在发现朱子白尸体的停工工地,发生命案后,连乞儿佬都嫌晦气,一般没人敢进。 下车前,温赛飞故意问马霜痕:“你怕么,怕就抱我胳膊。” 马霜痕更害怕当着大队长的面跟中队长卿卿我我,白他一眼,“快去快回,我给你们放风。” 楼房未完工,一楼承重柱林立,便于藏身,温赛飞见到了尚涛。 尚涛:“一路过来没小尾巴吧?” 温赛飞:“甩掉了,大头虾在外面把风。” 尚涛意外也不算吃惊,“你俩形影不离。” 温赛飞:“不是你给我们安排的角色么?” 尚涛笑了两声,“入戏了?” 温赛飞:“说正事,大头虾一个人在外面。” 尚涛顿了下。比起想开门见山,温赛飞听着更像转移话题,重案队中队长向来雷厉风行,没见过他三分钟内同一句话说两次。 但现在不是细究之时,尚涛跟他同步庞秋怡的处理情况,然后是金爷。 金爷怒发冲冠狂飙追红颜,正脸第一次出现在天眼里。施工重地最不缺监控,拍下了金爷各个角度的视频,通过人脸识别匹配上户籍信息。 金爷,原名金世耐,现年41岁,无犯罪记录,海城盐山区户籍,三岁亡母十岁亡父,抚养其长大的爷爷奶奶也相继离世,出生地所在村庄已于八年前拆迁。 水色他乡在七年前注册成立,有可能是用拆迁款作为启动基金。 现在暂不清楚金世耐以前在哪里活跃。 除了知道一个真名,相当于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信息。 温赛飞陷入沉思。 尚涛:“有证据指向金世耐就是展红云案和1·26案的嫌犯了吗?” 温赛飞蹙了下眉,“还没有。” 尚涛:“如果有证据,直接申请逮捕,不用等贩毒案证据链成形。” 他可不想得力干将浪费精力成人之美,帮滨海分局立功。 温赛飞应过。 这时,马霜痕慌慌张张从外面钻进来,“小飞哥,有人过来了,看身影像孖蛇。” 难怪说只要见过孖蛇本人,立刻就能和花名对上号,天亮靠双头蛇纹身辨认,天黑靠发型,他的莫西干头侧面看着像头上趴了一条大蜥蜴。 温赛飞:“涛哥,你从小门先走。” 尚涛:“你们注意安全。” 尚涛刚转出承重柱森林,灰色现代的入口边闪现另一道身影,踩在沙石碎渣的声音无法忽略。 借着城市夜光,马霜痕和温赛飞在昏昧中对视一瞬,无需多言,藏身拆迁区小破楼的默契再度降临。 孖蛇逼近,承重柱森林传来微妙的动静,禁忌又刺激,如果烂口蟹和蚂蚁伟在现场,估计立刻有了反应。 他不甘心,乍然打亮手机电筒,追光灯一样聚焦声源。 那对年轻男女抱在一起,几乎合二为一,男人一手没入女人的后裤腰,弓身低头吻着她的锁骨,女人慌张抬手当了一下光。 孖蛇泄气地熄灯,“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温赛飞还揽着马霜痕的腰窝,淡定道:“还能干什么,你这么大老远跟来,想偷窥还是想加入?” 马霜痕薄恼推了一下温赛飞的胸膛。 温赛飞低头往她嘴上亲了一口,把孖蛇当空气,“我们走。” 回到工业区宿舍,马霜痕还笑个不停,孖蛇就像高考前看到高三生亲嘴的政教主任,想发作又不敢影响考生心情,老脸忍得泛绿。 温赛飞说太抬举孖蛇了,反脚踢上门,低头继续吻住她。 隔壁又准时开始单音节教学,细细碎碎的声音比以往更具魔性,勾出他们心底深藏的欲望,又像一剂粘合剂,让他们更加密不可分。 然后,隔壁的声音似乎全然消失,声源变成他们自己,多了一份耳闻无法体会的潮湿和战栗。 马霜痕牙齿莫名打架,捧着温赛飞的脸,哑声问:“你是冰糖龙还是小飞哥?” 温赛飞直视她的眼睛,摒弃以往的弯弯绕绕,“有什么区别,都是我,都要做你的男人。”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马霜痕的四肢在温赛飞身上长了根, 拔不开,也不想拔开,迫不及待想破除衣服限制。 温赛飞却说等等, 要换个地方。 马霜痕含含糊糊, “进卧室。” 温赛飞:“我们去酒店,不想跟你第一次在这么破的地方做。” “瞎讲究。” 马霜痕甜在心里, 刀在嘴上, 不管哪一套温赛飞都招收无误。 他说:“不能不讲究,以我们两个的体力会把小破床摇塌了。” 马霜痕喜眯了眼, “你最好别讲大话, 不然我笑话你一辈子。” 温赛飞还是开着破破烂烂的灰色现代,载着马霜痕,开了一个容易被反腐重锤的酒店。 厢壁光可鉴人的电梯里,马霜痕抱着他的胳膊,歪头靠着他的肩膀, 说:“其实你知道,我对在哪里不在意, 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 温赛飞:“你要反着来说,才能给男人压力。” 如果马霜痕端的不是铁饭碗,这只是她正常的消费水平。 马霜痕:“男人是马, 抽两鞭子才有动力?” 温赛飞:“我不姓马。” 马霜痕扯了扯嘴角,正话反说:“哦,第一次开了一个好头, 你以后最好也保持这样的水平, 不然我不跟你。” 温赛飞往下掐了掐她的下巴, “不跟我你还想跟谁?” 马霜痕恍然明白他介意的人,俏皮一笑, “跟唐冰龙咯。” 他们用唐冰龙和冯小南身份证开的房,唯一的风险是让尚涛发现。 刷卡进门,温赛飞接住跳到身上的马霜痕,吻她,反脚踢上门,兜稳她的屁股转了两圈一起摔床上。 床垫弹力适宜,被子松软,是工业区木板床无法体会的舒适与快乐,当之无愧的爱巢。 马霜痕拥着他笑,“难怪你要来酒店,在宿舍摔这么一下早散架了。” “在宿舍有宿舍的玩法。” 温赛飞正面握住她衬衫的立兜,握不住的从指缝漏出,像攥住了她的呼吸。 马霜痕开始透不顺气,勉强保有一丁点理智,“我想先洗个澡。” 温赛飞没舍得放过她,“谁瞎讲究了?” 马霜痕:“第一次留个好印象。” 温赛飞:“你在我眼里一直完美。” 马霜痕:“你是饿坏了。” 温赛飞不否认,隔着衬衣立兜轻咬了她一口,垫子有厚度,不太尽兴。 马霜痕又痒又虚,咯咯笑:“你活该,三年前送到你嘴边都不吃。” 温赛飞好像给蛰了一下,眼神略显受伤,“后悔了。” 不提还好,一提马霜痕也伤感,再怎么折腾他都无法抵消当年被拒绝的挫败。在这点上,温赛飞也算有伤过她的前科。 马霜痕鼻子一酸,“怎么补偿?” 温赛飞:“未来五十年赔给你。” 马霜痕:“为什么只有五十年?” 温赛飞:“活到八十岁知足了。” 马霜痕:“等我七十三岁可以找其他老头?” 温赛飞:“那个岁数的老头都是乐色。” 马霜痕:“小飞哥,你拐弯抹角骂以后的自己吗?” 温赛飞半撑起身,俯视近在眼前的容颜,轻轻撩开她成绺的刘海。 “要是三年前答应你,我也是乐色。” 习惯了前任的乖顺,铁汉柔情比绅士的关怀更新鲜珍贵,马霜痕很难不动容,“还说我放不下自己的道德底线,明明你也放不下。” 温赛飞说:“现在放下了。” 马霜痕有点反应不过来,迷迷糊糊看着他。 温赛飞顺手拍了拍她的屁股,“你先去洗澡。” 马霜痕拽着他的胳膊坐起来,下巴垫着他的肩头,悄悄问:“东西你买了吗?” 温赛飞:“买了,外卖还有二十分钟。” 马霜痕:“你什么时候买的?” 温赛飞:“红绿灯。” 马霜痕给他一个满意的眼神,解了针织衫丢椅背,拎起带来的化妆包,“我先用浴室了。” 她比平常磨蹭了多一倍的时间,里里外外边边角角彻底冲一遍,本就香香软软,不用过度处理,说到底期待过头,铺垫太久,紧张罢了。 温赛飞敲了一次门,“洗脱皮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马霜痕要真是一块豆腐,早搓稀巴烂了。 “到你了。” 她空档挂着浴袍走出来,外卖袋子已经进了垃圾桶,一盒拆封的冈本搁在床边桌上。 没多久,温赛飞也洗好出来。马霜痕又像在澳门的大床房一样,感觉到身后床垫凹陷,然后被拥住了。 他从她的耳朵开始,细细密密地吻她,描摹她优美的脸部曲线,和她交换同一种牙膏的清香。 浴袍领口宽松,形同虚设,温赛飞让她变成他掌心的一部分,指缝不断剪着突兀的一小粒。 他们的浴袍不知几时成了被窝的里衬,马霜痕光溜溜躺在他下方,肌肤细腻如白瓷,乌发如泼的墨黑、如丛的狂乱,还有他咬着的一对粉色小茶壶盖,各种色块美妙融合,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 马霜痕不由倒吸气,落在他掌心的部分似乎跟着变大、发颤,引发奇妙的共鸣。 她也回握他,条状比球形趁手,不小心碰到脆弱的冠状部分,疼得温赛飞缩了下。她赶不及抱歉,往下轻刮两下复原了。 马霜痕便小心避开,虎口只卡到了沟沟,不敢再往上。那股分层的手套感令她着迷,明明薄层那么柔和,充血的芯子却跟甘蔗似的,能咬崩牙。她总有一天要试试真实口感。 刚才那一下让温赛飞疼怕了,他向她借了水,涂满她指尖,也间接给了自己。 水意交织的一瞬,爱好像做成了一半,他能想象暗泉倾裹的拥挤与潮暖,像在她手里的感觉,又胜过在她手里。 温赛飞撑平马霜痕的两只膝盖,往中央亲了几下,高挺的鼻尖不住刷动,吓得她差点夹了他脑袋。谁能想第一次玩这么疯。 而他就等这一刻,往她的热流里支棱,听她令人欲动的单音节词,看着她不断吞噬自己,彼此的毛发挂满白霜。 温赛飞腾出手抚平她眉心皱纹,“多久没做,疼成这样?” 马霜痕不客气往他肩头留下牙印,“是你太大了,混蛋。” 疼痛催发男人的占有欲,温赛飞冷冷道:“是他太小。” 马霜痕愣了一下,想不起谁似的,下一瞬的充盈感叫人脑袋空白,里里外外都只剩下他。 …… 床上乱糟糟的一片,放眼都白色,细看无数水痕。 马霜痕趴在枕头,气没顺过来,先给温赛飞翻了过去。 他淡淡的影子盖在她脸上,“彭佩珊,跟他分手,做我女朋友。” 马霜痕四肢发瘫,脑袋宕机,“嗯?” 温赛飞:“跟你男朋友分手。” 马霜痕视野模糊,昏昏欲睡。 温赛飞摇她,大了点声:“听见没?” 马霜痕回过神,闭眼窃笑,“不分。” 温赛飞薄恼,半压着她,“你只能有我一个男人。” 马霜痕还在笑,微醺般往他鼻梁竖起一根手指,“我生活作风良好,只有一个男朋友。” 温赛飞默了默,顿悟:“已经分了?怎么不告诉我?” 马霜痕学会他的弯弯绕绕,闭口不言。 温赛飞:“嗯?” 马霜痕猝然睁眼瞪着他,“你说我放不下自己的道德底线,我跟你有了那么多突破‘底线’的举动,难道你看不出来?” 温赛飞神色终于有所松懈,“你该直接告诉我,让我早开心几天。” 马霜痕:“我总不能说‘我单身了,你快来撩我’吧?” 温赛飞:“不单身照样撩。” 马霜痕白他一眼,“做完才问,心机。” 温赛飞:“没点心机追不回你。” 片刻后又补充,“不想影响心情。” 马霜痕:“现在心情如何?” “还想再做。” 温赛飞没讲大话,动作跟上了,有故态复萌的架势。 马霜痕双手合十求饶,“你真的有三十岁吗,大飞哥?” 温赛飞愣了下,破功笑了声。笑意传染彼此,一发不可收拾,浇灭那一点刚起来的苗头。 他拍了下她屁股,“马屁精,以后在床上不许逗我笑。” 马霜痕:“明人不说暗话,小马不说屁话。” 温赛飞埋头在她锁骨以下,两边各亲几口,抱着她的腰闭眼瞌睡,“知道了,大头虾。” 好一会,马霜痕才反应过来,笑了笑,轻推他:“天亮了,冲凉点个早餐,肚子好饿。” 他们一起冲凉,磨磨蹭蹭好一会,早餐先来了。 温赛飞披了浴袍先出去开门,马霜痕后脚跟出来,听到送外卖的机器人声音也凑过去瞄一眼。 正直上班退房小高峰,走廊路过一对中年男女,眼神也是从机器人不经意转到门内年轻男女身上。 双方均是一愣,哑然半晌。 温赛飞先朝对方点了下头,马霜痕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姨……” 第42章 第 42 章 马淑瑜的男伴先打破沉默, 逃离尴尬现场,“我先把车开上地面。” 温赛飞拎着外卖进房间搁餐桌,走到床头一端, 再看不见走廊。 门口只剩下姨甥两人。 除了尴尬, 马淑瑜还有无数惊讶、疑惑甚至隐怒。 她说:“你弟说你很久没回家,信息不回, 电话不通。” 马霜痕只能有问必答, “在出任务。” 马淑瑜不解又责备的眼神掠过她肩头,无形指着里面的另一个熟人。 “现在也是?” 马霜痕难堪道:“小姨, 你赶着上班吧, 回头我再找你说清楚。” 马淑瑜这么早退房,的确赶早高峰上班,又放心不下。她盖了盖外甥女的浴袍领口,把人拉出门口旁边,压低声:“珊珊, 小姨现在只问你两个问题。” 马霜痕乖顺点头。 马淑瑜说:“你跟小韩?” 马霜痕抢答:“早分了。” 马淑瑜:“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马霜痕心虚, “就、有一段时间了。” 本想说言佑嘉搬到青松苑的时候,算起来还不足两个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如隐去不说。 事实证明,女人的八卦匣子一旦打开,远不止两个问题的那么简单。 马淑瑜追问:“你打听清楚, 这个温警官有女朋友的吗?” 马霜痕又点头, “有。” “什么?!”马淑瑜不由提高分贝, 跟训下属似的,意识失态才又放低声, 恨铁不成钢:“你糊涂啊,有女朋友你还跟他在一起?” 马霜痕哭丧着脸,“不就是我吗。” 马淑瑜忍不住戳一下她脑门,“谈个恋爱迷迷糊糊,小心被人骗。多久了?” 马霜痕:“就、有一段时间了。” 马淑瑜:“他大你几岁来着?” “七岁……” 马霜痕意识到事态严重,如果放在三年前,小姨早就袭警,把温赛飞打半死了。 亲眼目睹自家小白菜被猪拱了,马淑瑜气得语无伦次,“三年一代沟,他大你那么多,小狐狸玩不过老狐狸,你、你图什么,图那杆枪特别硬吗?” 马霜痕双颊泛热,不知道羞的还是急的,“小姨,你怎么学外婆说话?” 海城和丰城一南一北,相隔大半个中国,以前外婆曾反对她妈妈嫁过来,双胞胎姐妹为什么要生生分离,气得飙出枪杆名言。后来她妈妈还是嫁了,这也成为三姑六婆每年春节偷偷提起的笑谈。马霜痕初中偶然听见,还问什么意思,但这些大姨大妈都含笑不语,说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马淑瑜:“跟你妈一个样!” 马霜痕悄悄说:“我妈不跟你长一个样么?” 马淑瑜差点跳起来袭警。 同层附近房间也有退房的客人,路过奇怪打量她们一眼,一个乱发浴袍没睡够,一个精妆西裙白领味,截然不同的风格和年龄,令人想不透什么搭配。 马霜痕轻轻搡一下马淑瑜胳膊,“小姨,你别担心我了。” 能不担心吗。马淑瑜生生咽下,不满化成一声叹息,慈爱地替她别起一绺秀发,“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别玩出孩子来。” 马霜痕瘪了瘪嘴,“你快走吧,叔叔在等你。” 那一抹别扭转移到马淑瑜脸上,“只是一个生意伙伴,他老婆生病走了很多年……” 马霜痕转身回房关门,习惯性要扑床上冷静一下,半路给一个怀抱劫道了。她埋在结实的胸膛哀嚎一声。 温赛飞揉揉她的头发,“上学拿外卖还知道躲着点督察,反侦察意识呢?” 马霜痕:“我不是没在酒店点过外卖么,就好奇一下机器人长啥样……” “大头虾,”温赛飞轻声笑,“小姨为难你了?” 马霜痕:“也没有……” 温赛飞:“嫌弃我比你大太多?” 马霜痕抬起半张脸瞧他,“你听到了?” 温赛飞淡淡自嘲:“果然。” 马霜痕眼睛转悠了一下,双目炯炯望住他,“小飞哥,我问一个问题,你诚实回答。” 温赛飞:“你问。” 马霜痕:“你能诚实回答吗?” “这也算一个问题?” 温赛飞跟嫌犯绕惯圈子,职业病难改,不小心跟女朋友绕起来,差点又单身。 马霜痕捶捶他胸口,他改口:“诚实。” 马霜痕依旧不太确信,“队里疯传你不破我家案子就不谈恋爱,是真的吗?” 温赛飞:“是也不是。” 这显然不是马霜痕想听的答案,温赛飞的女朋友保住了,脸没保住,马霜痕揪一下他的脸颊,堂堂正正袭警。 温赛飞抹下她的手,揉在手里,“想破案是真的,不谈恋爱也是真的,两句话连起来我不敢说全部是真的。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另一句真话。” 这样坦诚的温赛飞异常罕见,听得马霜痕双眼一亮。 温赛飞说:“我要过小姨这一关,最好先把1·26案破了。” 马霜痕愣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温赛飞一针见血,小声说:“没那么夸张吧。” “不夸张,”温赛飞郑重说,“我们已经快接近尾声了。” 马霜痕越发忧愁,“可是怎么能拿到金世耐的DNA?” “曲线救国,”温赛飞说,“从贩毒线下手,找到证据链后抓回队里光明正大地检验。现在先吃早餐,做累了。” 最后这话听着像马霜痕每次结束盯梢任务,第一件事不是吃就是睡。 扔下早餐碗筷才是他们的休息时间。 这一觉马霜痕睡得特别香沉,许是四肢疲软,许是五星酒店的床铺格外舒适,更有可能温赛飞的怀抱给足安全感。 临近起床时间,男人比闹钟管用,她是被他草醒的。 马霜痕惺忪中翻成趴姿,温赛飞贴着她后背,吻她,缠磨出淋漓水意,将她双手扣在枕头,沉腰从后面撬起她。 小姨从外婆那里继承来的名言在她脑袋里爆炸,马霜痕混沌中又明晰了温赛飞的一条优点,确实可以图一下。 温赛飞适应了不同于掌心的环境,开始开发更多动作。他将马霜痕抱坐着,托着她屁股上下颠动。那对活蹦乱跳的沉甸甸,比车灯晃眼,让人忍不住叼起红挺挺的小茶壶盖,一叹香茗。 可惜一条突兀的铃声打破兴致。 他们像偷情似的,给吓一跳,莫名戒备。高压之下,所有感官越发敏锐,她猝然收缩,差点让他交代了。 孖蛇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接吗?”马霜痕无法理智支配自己的声音。 温赛飞接下电话想,点开免提撂一边,然后像没被打扰一般抱着她下狠劲。 马霜痕警告性往他肩头啃他一口,没管用,反而让他更来劲,一边用手一边用嘴固定她,颠颠颤颤的两堆雪开始变形。 “在哪?”孖蛇的声音像恼人的广告。 隔了起码三秒,温赛飞吃半饱了才吝啬扔出两个字:“酒店。” 马霜痕憋住声音,憋不住凌乱的鼻息。温赛飞亲她,撬开她严防死守的牙关,释放出那些不可思议的单音节。 然后,他冲着手机骂,“你每次真会挑时间。” 据说孖蛇不近女色,水色他乡的头牌都唤不起他的兴趣,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听金世耐差遣,办事挣钱。不愧是天选马仔,金世耐的头号御用神兽。 孖蛇也骂了一声,“老板让你过来。” “完事就去。” 温赛飞没管手机,将马霜痕调个面,从后面抄起她两边膝弯,跟给小孩把尿似的。 而她扶稳他的胳膊,真有快失禁的感觉,频频徘徊边缘,泪先失禁了,不住叫:“慢点……” 温赛飞:“行不行的你?” 马霜痕:“电话、电话没挂……” “别管。” 这个男人冷酷起来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疯劲,马霜痕只能挣开他,爬过去扒过发烫的手机挂电话。 下一瞬,她后方遭袭,被渗透了,他果然没轻易放过她。 “还乱跑,总有一天给你上手铐。” 孖蛇看看黑屏的手机,又看看黑脸的老板,也不是没从女人被窝扒拉过烂口蟹和蚂蚁伟出来干活,这一次看都没看到,却史无前例地尴尬。 金世耐:“这个人有能力,可以重用,也不能不防。” 孖蛇说:“老板,我看这冰糖龙跟烂口蟹和蚂蚁伟也没什么差别,碰见有点姿色的女人就走不动。” 金世耐拍拍他肩头,语重心长:“男人本性,有一天但愿你会懂。” 第43章 第 43 章 马霜痕和温赛飞没赶得及第三次, 匆匆冲洗后退房走了。 温赛飞问:“你喜欢这里么?” “这里?” 马霜痕已经坐进灰色现代的副驾,差点以为温赛飞想车震一次。这车外表老旧,磕碰多处, 但内饰保养良好, 坐起来除了没满足虚荣心,其他要求均能满足, 也不是经受不起车震。 温赛飞:“酒店。” 马霜痕:“哦。” 温赛飞腾出手轻揪一下她发烫的耳朵, “想什么。” 马霜痕抹掉他的手,“好好开车。” 温赛飞沉默片刻, “你要想, 也不是不可以。” 马霜痕:“说话没头没尾的。” 温赛飞立刻给她一句明明白白的承诺,“下次开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跟你在车里做。” 马霜痕的双腿不由自主蹬了蹬,跟刚刚被他操醒时一般,愉悦到极点会是痉挛。 她脑子就抽筋了, 胡言乱语:“你得换一辆SUV,我俩加起来体重超两百五, 个头限高三米半了。” 温赛飞:“谁教你这么加,头尾相接还得减去重叠部分。” 马霜痕脑袋不禁爆出温赛飞口她的画面,不就等同头尾相接, 还要减去她折起的双腿。回忆的冲击力渗透到身体,潮润黏腻,她觉得自己有点疯了。 她绕回正题, “你刚才问酒店?嗯, 酒店五星级, 男朋友服务六星级。” 温赛飞:“满星十星?” 马霜痕:“满星是你站的高度。” 温赛飞终于露出淡笑,涟漪般清浅短暂。 马霜痕倚着扶手箱, 凑近端详他的眼尾,“你没有什么鱼尾纹是不是因为笑得少?” 马淑瑜曾告诉她,鱼尾纹炸开花的男人容易花心,韩弋那双小鹿眼就藏不住事,面相是过得了马淑瑜法眼的。 幸好温赛飞没这种东西,不然早被马淑瑜毙了。 马霜痕立刻补充:“以后请继续保持。” 温赛飞说:“有了女朋友以后肯定天天笑。” “没事,我天天给你滋润一下,保证不长鱼尾纹。” 说罢,马霜痕趁着路口红灯,欠身往他右眼角留下一枚湿漉漉的吻。 温赛飞笑了笑,“这种滋润程度会闹干旱。” 红灯还剩60秒。 温赛飞解了安全带,往副驾探过半个身,左手不轻不重扣着她的大腿,右手揽住她的后脑勺,把湿漉漉的吻还到她嘴里。 马霜痕轻捶他胸口嗔笑,“刚刚没亲够啊?” 温赛飞又摸一下她的后颈才坐回去重新系好安全带,“亲够才危险。” 灰色现代重新上路。 马霜痕次次都得亲自扯回正题,“我们以后换家酒店,省得又碰上熟人。” 温赛飞说:“她更怕碰上你。” 马霜痕想想也是,小姨应该也是一样想法。敌不动我动,敌动我不动,既然敌动了,他们就不用再特意挪窝。 “难怪偷情的人爱跑到深山老林的温泉酒店。” 温赛飞忽然问:“你想去吗?” 马霜痕:“温泉酒店?” 温赛飞:“等完事了我们去。” 马霜痕生出了期待,“好啊,希望春天还没过去。” 水色他乡的包厢满足私密需求,没监控,隔音好,虽然店里规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有时偷偷行一下,只要大嘴巴不往外吹,没人发现。 “水调歌头”包厢渐渐成了金世耐的御用房间。 今晚切换成午夜魅影,蓝色系的主题,整个包厢幽幽朦朦,多了几分情调,也多了几分危险,不知道金世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没到营业时间,马霜痕跟着温赛飞去包厢。 孖蛇意见最大,瞥了眼温赛飞身后的女人,“做事还带着个女人,拴裤腰带上得了。” 温赛飞回头看下马霜痕,“我和她的关系就像你和老板,必须寸步不离。这么漂亮的老婆换谁都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家。” 马霜痕配合地娇涩一笑,没多费劲演戏,只是感觉温赛飞故意装深情逗她,以前就有类似场面。 小姨说得对,小狐狸玩不过老狐狸。 “老板。”温赛飞和马霜痕一前一后叫着。 金世耐在慢腾腾抽着雪茄,“水色他乡不养闲人,做事就做事,我没功夫看你英雄救美。” 马霜痕一听有戏,跟温赛飞交换一个眼色,“老板,论力气我比不过普通男人,我就一个优点,跑得快,一定不会被对方逮到。” 金世耐阴险一笑,长长吸了一口,话里有话:“领教过了。” 马霜痕只能低下头,温赛飞不着痕迹挡在她身前,“老板,人我从华洲带来的,去哪里都会带着,出了差池我负责。” “出了差池你负责?”金世耐眼神耐人寻味,“这次出事,你是不是要说出现意外很正常。” 温赛飞:“出现意外就应该有应对意外的方案,下次避免类似错误。” 金世耐:“你倒说说怎么避免类似的失误?” 没有几个老板愿意当着下属的面承认不足,温赛飞自嘲道:“老板,上一次我只是按孖蛇哥的安排,送秋秋到海关闸机,我的工作比较简单,唯一的风险是和秋秋认识,怕被她供出来。” 金世耐:“看来你和秋秋不是一般熟,她竟然没咬出你来。” 话题涉及小姐,没人比烂口蟹和蚂蚁伟了解更多。 烂口蟹说:“不是说婊子无情吗,秋秋这婊子那么仗义,看不出来。” 蚂蚁伟朝他挤眼,“你懂什么,一夜夫妻百夜恩。” 烂口蟹纳闷:“我怎么没遇到这种……” 蚂蚁伟:“首先,你得先长人家那样。” 气氛并不因两人打岔而缓和。 看来金世耐派孖蛇跟踪温赛飞是为了确认警察是否找上门,他还处在考验期,哪怕只是到派出所点个卯,都会让金世耐对他的信任度大打折扣,谁想用一个被警方盯上的马仔? 温赛飞说:“普通同事,互相认得而已。” 马霜痕忽然插嘴,“有我在,他们不敢熟到哪里去。” 孖蛇呵斥:“轮得到你一个女人说话?” 在这群人眼里,女人的角色只是三陪,乖乖听话,安静拿钱,说正事永远有没发言的权利。 马霜痕不咸不淡:“我只是说了一句实话,孖蛇哥没必要跟我生气。” 孖蛇刚想反驳,给金世耐一个眼神压下。 金世耐:“这次安排存在漏洞,的确不该让冰糖龙送一个熟人过去。” 孖蛇被暗暗点名,一时不好再训斥别人,立刻领罪:“老板,确实是我的疏忽,这次的损失我来承担。” “损失日后再算,”金世耐说,“货不能囤,必须马上出掉。” 烂口蟹抱怨,“以前‘骡子’被抓,海关都会收紧一段时间,哪还敢轻举妄动啊。” 金世耐冷冷道:“烂口蟹,你是说一点办法也没有?去澳门赌钱你懂变相延长停留时间,帮我做事直接说没办法?” 烂口蟹哪里敢承认自己的无能,“老板,我再想想。” 蚂蚁伟:“以前要货也没要得那么急啊……” 金世耐:“想不出方案,抱怨客人要得急?” 蚂蚁伟只能噤声,跟好嫖友一起苦思冥想。这俩人只能听人差遣,没有干事业的雄心壮志,最大的优点只剩下忠诚,对金世耐没有二心,金爷说啥是啥。 孖蛇小心翼翼说:“老板,‘人肉骡子’能分散风险,相对安全,但每一批出货量实在太少了。不如走水上渠道,直接送货过澳门。” 金世耐反问:“你有信任的渠道?” 孖蛇还没落实到位,一时不敢打包票。 温赛飞就等这一刻,他们身份特殊,既要参与渗透,又要将自己摘干净,得拿捏分寸。他不方便提供方案,但可以补充方案。 “老板,我不清楚要运的是什么货物,只要不是活物,都可以像冻品一样,少的用‘大飞’拉,多的用渔船。我有亲戚就是做这一行的,还没听说过出事。” 金世耐来了点兴趣,“冰糖龙,你知道我们说的是哪一条渠道?” 温赛飞选择一个安全词汇,“‘免税品’。” 金世耐皮笑肉不笑,“好一个‘免税品’,看来你的确有点小聪明在身上,连条子都能躲开。” “你就是条子吧。”孖蛇冷不丁扔出一句,不知道跟金世耐演哪一出。 马霜痕心头一紧,指尖抽了抽,幸好没攥成拳。 温赛飞相对冷静,“就因为我躲过条子,你觉得我就是条子?” 孖蛇不语。 烂口蟹和蚂蚁伟虽不爱管事,事关忠诚问题,不得不插两句。 烂口蟹的疑惑不像装的,“条子出来还带个女人吗?” 蚂蚁伟也无解,如果条子纪律性强,孖蛇黄赌毒不沾,烟酒少量,平日只围着金世耐转,不与他们为伍,才更像条子作风。 “我要是条子,就不会蠢到让秋秋被扣,让自己陷入被怀疑的境地。” 温赛飞后半句对金世耐说:“老板,如果你也怀疑我,我想没必要再让我站在这里听下去。” 金世耐的雪茄静静燃烧,烟雾如索,细细腾升,幽幽蓝光里,像一道无形的索命绳。 他默了片刻,倏然风轻云淡一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让你在这里听了这么久,一定是相信你。” 孖蛇不甘心地蹙了下眉头,“可是老板……” 金世耐打手势制止,“冰糖龙,你说你亲戚拉冻品,从哪到哪,用什么拉,说清楚。” 温赛飞把当初编给五花鸡的故事重复一遍,强调每次往返澳门运输冻品,去程或者回程总有一趟是空船,这无疑给金世耐提供了搭便船的机会。 说完不忘补充一句,“不过老板应该已经有了更成熟的航线和合作方。” “不错,”金世耐也不知肯定方案,还是人,“船运比‘人肉骡子’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一旦海警发现,可以马上把货洒海里,毁尸灭迹。我以前一直想拓展渠道,可惜没有信得过的人。你这个亲戚主要负责哪一块?” 温赛飞夸了一个大的,“他有船。” 金世耐显然满意。 温赛飞:“不过老板,我不保证我亲戚什么货都拉。” 金世耐:“把你亲戚约出来,我来跟他谈。” “这一行风险比较大,我们亲戚一般不见陌生人,如果需要,我们可以代为沟通,希望老板理解。” 马霜痕再度开口,妇唱夫随把故事编得更真实一点。 金世耐看了马霜痕一眼,“跟你们亲戚吹吹风,问他愿不愿意送‘小马’去澳门?” 马霜痕心跳骤然加速,好像被点名枪毙似的。 怎么会那么巧? 垂在身侧的手险些握成拳,一只温热的大手溜进她的掌心,悄悄握住她,替她分走几抹虚汗。 温赛飞不着痕迹的安抚像及时雨,浇灭了刚刚蹿起的心火,马霜痕冷静几分。 金世耐不知道意有所指,还是凑巧,目光点中她:“你知道‘小马’的意思吗?” 马霜痕摇摇头。 温赛飞跟金世耐对上视线:“老板,秋秋会被海关扣了,是我想的那个东西吗?” 金世耐盯着他,笑容渐渐放大,不知道满意他的表现,还是笑里藏刀,“怕了吗?” “小马”是麻.古的黑话,麻.古成分甲基.苯丙.胺,跟冰.毒成分一样,麻.古是片剂,冰.毒是粉末状。 但麻.古还有其他别称,麻.果、籽籽、轮胎等,金世耐为什么偏偏选中“小马”? 第44章 第 44 章 “他故意的吗?”马霜痕悄声问温赛飞。 如果金世耐真的怀疑马霜痕和当年女受害者有关, 这一招不是敲山震虎,反而是打草惊蛇,给足他们反应时间。 灰色现代开到翠田水库一段偏僻的路边, 他们却没有任何做的兴致。 进入十二月, 海城的夜晚终于嗅到一丝深秋的凛然,温赛飞揽她入怀, 像寻常情侣私语。 “当年你家的门锁没有撬动的痕迹, 茶台摆了两只茶杯,应该是你爸用来招待客人了。据你小姨说你妈平时不喝茶, 只喝咖啡。” 马霜痕:“所以说, 是熟人作案,我爸引狼入室了?” 温赛飞:“大概率是你爸的熟人,不确定是否认识你妈。” 如果是男方的生意伙伴,女方一般作为某太太介绍给对方,很少提及本名。关系再近一点, 有可能会知道名字。当年警方排查双方社会关系,并没有发现这一个可疑人物。 警方也曾往彭建和赌场上的熟人这方向查, 但七八年前现金使用比现在频繁,无形抹去许多痕迹,没能确定一个可疑对象。 马霜痕:“如果他知道我妈的名字, 又觉得我像她,但我现在姓冯,他还在怀疑我们吗?” 温赛飞:“如果他不怀疑, 反而我们该怀疑他。” 马霜痕刚想再说点什么, 被温赛飞一个眼神压下。 身后, 隐隐传来枯枝压碎的声响。 这个季节少有蛇出没,但据说有人在水库附近山林见过野猪和猴子。温赛飞跟马霜痕做了一个分头埋伏的手势, 一拍两散,分别躲在荒地岔口的两丛灌木后。 事实证明,海城的冬季还是会有蛇出没,这不迎来了一条双头蛇。 月光之下,莫西干头格外醒目,孖蛇一个人从灰色现代的方向朝这边摸索。 不待温赛飞施号发令,马霜痕听见他动静随之猱身而上。他们一人攻击头部,一人锁腿,三两下把孖蛇制服在地,给足教训,又不至于留下惨烈痕迹。配合度之高,像训练有素,也可能仅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温赛飞锁着孖蛇的脖子,质问:“你自己来这里,还是老板让你来?” 孖蛇龇牙咧嘴,憎恨达到峰值,愣是一句话不吐,倒是个忠诚的奴仆。 马霜痕说:“看来是你自己的意思,孖蛇哥,两次都被发现,你真的有点菜。” 孖蛇怒吼:“贱人。” 温赛飞眼神示意,马霜痕抽了他的卫衣帽绳,反绑孖蛇双手,一边动手一边说不好意思。 温赛飞站孖蛇边上,居高临下俯视:“说吧,次次跟踪我们,打电话也舍不得挂,是什么意思?” 马霜痕撑着膝盖半蹲,歪着脑袋无辜打量他,“外面的人都说你不喜欢女人,总不至于看上我吧,我有男人了呢。” 温赛飞听着不怎么顺耳,又挑不出刺。 孖蛇一副想吐口水的表情,马霜痕闪身避开了。 孖蛇骂道:“你们两个来路不明的东西,别以为可以瞒过老板的眼睛。” 马霜痕:“老板有你可真是他的福气,但谁叫冰糖龙阴差阳错救过老板一命呢,我们本来就是出来打工的普通小夫妻。” 这回温赛飞受用多了。 “你们现在想干什么?”孖蛇摆出一副要杀要剐的姿态。 温赛飞:“这话该我们问你。” 马霜痕:“就是,我们又不会杀人。” 孖蛇倔强到底,一言不发。 温赛飞说:“大家都是给老板卖命,何必互相猜疑。我不知道你跟踪我们得到了什么,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带上她了吧?” 他示意马霜痕撤退,“我们还要去见亲戚,就不带上你了。” “绳子没锁死,自己解一下。” 她扔下一句话,屁颠颠跟着温赛飞回车里。 灰色现代驰离翠田水库。 马霜痕有些后怕,“他会不会回去报告金世耐?” 温赛飞:“这一行弱肉强食,他不要命还要脸,不敢回去找大家长哭。况且,我们有对他怎么样?” 马霜痕背台词般流畅接茬:“没有,一根汗毛都没动。” 车厢突然安静了好一会。 温赛飞:“在想什么?” 马霜痕刚要开口,担心孖蛇路过车时做了手脚,“要不等红灯的时候,我们把自己的想法打在手机上,看看有没有默契?” 上一次在翠田水库钓起女尸,他们也玩过类似的默契小游戏,都猜女尸属于展红云。 下一个路口,两台手机凑近,屏幕上内容大同小异:如果金世耐是凶手,孖蛇对他忠心耿耿,是否也参与展红云案? 消息反馈回“家里”,下一步行动还要听通知。盐山和滨海两个分局难免一场你争我斗,温赛飞明明去调查命案,怎么卷入贩毒案中心,事到如今到底听哪边指挥? 温赛飞可管不了那么多,诉求只有一个,给他安排一个可以调度船舶的“亲戚”。 决定下来之前,他和马霜痕挤在宿舍不足一米五的板床,该睡睡,该做做。 板床比马霜痕能叫,嘎吱嘎吱,地动山摇,噪音影响兴致。她扶着梳妆台站,压腰抬臀,还是差不多效果,瓶瓶罐罐险些滚一地。 温赛飞扣着她两只手压墙壁,她嫌脏,他直接抱起来草。以往抱怨隔壁男女扰民,他们有过之无不及。除了叫声,鼓掌声奇响,像混了观众旁观喝彩。 马霜痕倒抽一口气,“你省点劲打架。” 温赛飞:“先抽你。” 马霜痕觉得自己就像一瓶白色的沐浴露,兑了水,稀释成透明带白又稠稠的水状。然后,随着温赛飞一下又一下泵送,沐浴露溢出,糊满彼此的缝隙和毛发。 中途,温赛飞的手机又响了。 有了上一次经验,马霜痕死活不让他接,捧过他的脸狂亲,“看着我用力。” 温赛飞额角渗出细汗,一滴滑落到唇缝,他们一块分享了味道。 他说:“上次不是喊慢点?” 马霜痕可不敢说上次怕失禁在床上,现在无所谓,她还没试过极限的感觉,好奇又羞耻。 手机还在吵,但吵不过他们,温赛飞将她放倒回床,让她盘住自己,沉腰正面迎击。板床一声赛一声响亮,一下比一下危险,在他们迎来终点时,突然嘣地巨响—— 床塌了。 床脚折了一只,整铺床面往里侧墙壁倾斜。 他们经受巨震,头低脚高,差点下滑,楔合似乎更紧密几分。 “疼吗?”温赛飞从马霜痕的肩窝抬头,理了理她脸上凌乱的长发。 “爽。”马霜痕抱着他晕里晕乎地笑。 温赛飞先撑起来,再将马霜痕拉起。床废了,只能让她坐椅子,他站边上处理掉挂下面的袋子,双腿修长结实,肌肉块垒分明,腿毛浓黑又不过分夸张,场面狼狈又野性。 温赛飞系了口子,用纸巾包住扔垃圾桶,顺手拿过手机看一眼来电,是个陌生号码。 马霜痕懒洋洋抬脚,轻踢他翘挺的屁股,一路往下,搓了搓他的腿毛,触感奇妙,像踩在一片稍软的丝瓜络上。 她不禁咕哝一句:“好多。” 温赛飞放了手机,扭头问:“不喜欢?” 转瞬,马霜痕想到温赛飞是不是又暗暗跟她的前任较劲。韩弋斯文白净,体毛奇少,看着跟一只拔了毛的鸡一样别扭。不像温赛飞,小麦色肌肤健康,体毛蓬勃,一看就感觉生命力旺盛,宛如狮王。 她说:“喜欢,不是胸毛就好。” 想了想,又补充:“胸毛也行吧,抓得稳。” 有人不乐意,捏着她的下巴摇了摇,“你还想抓谁的?” 马霜痕跟温赛飞处出经验,发现他训话时会捏着她的下巴摇一摇,安慰时会抚摸她的后颈,像撸猫。 她攀着他的胸肌站上椅子,挂稳他的脖子荡到他身上,被他牢牢托住屁股。 马霜痕:“抱我去冲凉。” 温赛飞的手机抢先回答她,电话又响了。 他单手托稳马霜痕,腾出一只手去拿手机。 还是刚才的陌生号码。 “接个电话,”温赛飞亲她一口,才接起,“喂,哪位?” “你亲戚。” 尚涛的声音。 马霜痕也听见了。 尚涛:“在宿舍吗?” 温赛飞:“在。” 尚涛:“我现在上去,安全吗?” 温赛飞和马霜痕对视一眼,壁镜里出现两道赤条条的身影,一个黝黑一个白皙,牢牢相缠,密不可分,像刚才做的时候。 他说:“等十分钟。” 挂断电话,温赛飞再亲马霜痕一口,领导威严即刻复位:“马上收拾干净。” 马霜痕从他身上滑下来,捡起散落各处的衣裤,“他怎么会直接来宿舍?” 温赛飞大概想通关节,拎过她挂在椅背上的bra,搭她怀里的衣服上,搡着她挤进浴室。 “一会再说。” 马霜痕手忙脚乱把衣裤挂门背后挂钩,瞪着他:“这种节骨眼上还要一起洗?” 温赛飞:“刚谁说一起洗?” 温赛飞摘下花洒头,开水直接冲自己,刚才的工具软化了,给搓得乱飞。冰凉凉的水珠溅到马霜痕身上,她忍不住叫:“你怎么洗冷水?” 温赛飞:“洗得还少?” 马霜痕噗嗤一笑,想必温赛飞的自我冷却技能已经炉火纯青。 水温转暖,温赛飞才将水浇马霜痕身上,替她各处冲冲。 马霜痕叮嘱,“一会别让他看出来。” 温赛飞:“看出什么?” 马霜痕刚想解释,反应过来他故意的,瞪他一眼。 “你想昭告天下?” 温赛飞:“早晚的事。” 马霜痕:“那就晚一点。” 万一温赛飞因为跟她的关系,也得回避1·26案,他们相当于前功尽废。 温赛飞:“这种事藏不住,只能说尽量。” 马霜痕不跟他啰嗦,从挂钩取了内衣套上。 浴室拥挤,两个人左支右绌,温赛飞便出外面,留她一人在里面穿衣。 几乎在他刚套上裤子那一刻,敲门声响起。 马霜痕也同时拉开浴室门,梳着头发,看了温赛飞一眼,竟然比面对金世耐还紧张。 她朝他点点头。 温赛飞贴上猫眼观察,变形的视野里,只出现尚涛一人。 他拉开门,把人让进来。 “涛哥。”马霜痕点头致意,低声叫人,然后闪身出走廊放风。 尚涛打量一圈客厅,一下子嗅到一种不同于单位宿舍的微妙,可能因为沙发上过分可爱的玩偶抱枕,茶几上的情侣马克杯,还有特意紧闭让客厅显得更窄的卧室门。 尚涛眼神示意,“里面没人?” 温赛飞神色如常,“没人。” 尚涛掏出烟盒,熬了一宿全靠香烟提神,看温赛飞没动,眼神越发耐人寻味。 “戒了。”温赛飞说。 “大阳打西边出来。”尚涛从警近二十年,还没见过没抽烟的刑警,女警除外。 温赛飞回归正题:“怎么突然找上这里?” 尚涛:“吓到了?” 温赛飞:“意外。” 尚涛臭着脸,很难掩饰埋怨,“上面让我来当你们的远房小舅,先解决贩毒案。” 温赛飞:“船王?” 尚涛除了换下屁股发镜的警裤,还是平日衣着,嗅不出任何钱味。 尚涛说:“姓金的要几条船?” 温赛飞:“没定,先确定敢不敢接货。” 尚涛:“确认不是圈套?” 温赛飞:“谁套谁还不知道。” 尚涛默默吸了一口烟,不得不说,二手烟的味道勾人发馋。温赛飞莫名盯着他指间香烟走了下神。 尚涛留意到了,眼神往大门外定了定,“被管着不敢抽了?” 温赛飞:“尊重一下室友,她不喜欢二手烟。” “这屋挺闷,开门通通风。” 尚涛夹烟的手指了下卧室,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温赛飞镇定地过去开门。 尚涛没挪步,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一张不足一米五的床靠窗放置,一张被子两只枕头凌乱不堪。床尾怪异,似乎斜了,一看床脚断了一只,床板勉强挂回原处。 他不由皱眉。 退役前在部队家属院见多了,不过他一般是修床的小木工。 温赛飞也是眉间微动,扯开话题,回到刚才的疑虑,“下次应该我们去找你。” 就算按剧本走,他们也是晚辈,哪有长辈登门造访。 “无妨,”尚涛说,“顺路来看一下也说得过去。” 他总要不定时突击一下,下属接了不同于以往的任务,接触更危险的人物,总要提防变节的可能。何况,他现在也算潜伏在一线的一员,即将面临同样的人物。 如今看来,变节概率不高,“变心”可能性更大。当初他错点的鸳鸯谱,可能要成真了。 尚涛跟温赛飞对了一下其他细节,才开门出去。 马霜痕兢兢业业站岗,转身目送。 温赛飞忽然说:“叫小舅。” 马霜痕灵醒道:“小舅。” 尚涛顺便给她区分一下是哪边的舅,“嗯,你是我外甥媳妇。年轻人注意身体,别太操劳。” 第45章 第 45 章 温赛飞晾了金世耐三天, 等孖蛇再来催船舶安排,才给出所谓的小舅的报价。运“小马”比普通冻品风险更高,船运费为总市值的5%, 也就是每公斤“小马”需要付5万船运费。 金世耐:“你这小舅, 懂点门路啊,连价格都一清二楚。” 温赛飞:“干他这一行难免接触三教九流, 总认识一些‘道友’, 但他本人不碰,也不许我们碰, 走货坚决不用‘道友’。” 金世耐笑道:“我倒好奇你为什么不跟你小舅混, 偏偏要到我的水色他乡来?” 温赛飞示意一眼身旁的漂亮女人,“小舅那边没有她的位置,活不稳定,只能过来一起混口饭吃。” 金世耐还是当初的决定,“我跟你小舅直接谈。” “小舅说等您决定了再面谈, ”觑着金世耐神色微变,温赛飞适时补充, “不过,小舅说可以让老板先看看他的船。” 滨海区澳云村码头。 港湾停泊着成片船舶,新旧大小不一, 偶有海鸟孤单掠过,停留在打击走私犯罪的警告牌上。 温赛飞示意某一区域的三艘舢板和四艘渔船,“都是我小舅的, 一部分。” 金世耐:“马力有多大?” “这是他家正常用的船, ”温赛飞压低声, “走货用的‘大飞’不停这里。” “大飞”是走货专用的大型摩托艇,经暴力改装后动力逆天, 在海上像贴水飞行,因此得名。一艘“大飞”造价上百万,金世耐不是出不起钱,只是还没建立自己的航运流程。 “难怪,这里光天化日,还是太高调。” 金世耐双手扶腰,像国字头领导视察工地,“你让这些船动一下。” 他要验证温赛飞是否吹牛。 “简单。” 温赛飞掏出手机,给尚涛打电话,“小舅,老板想看一下开船。” 不久,温赛飞示意过的舢板和渔船缓缓启动,一艘接一艘,朝着出港方向挪动。 金世耐满意地轻轻点头,“‘大飞’在哪里?” 温赛飞说:“老板,‘大飞’的位置比较敏感,走货担心渔政、海警和边防,停船担心村民和同行举报,一般不能让外人知道。但老板放心,6机头,2400匹马力,时速100公里以上,每晚起码可以往返澳门三趟。” “安排你小舅见我,”金世耐说,“不过我这人喜欢坦诚相待,天凉了,边泡温泉边谈。” 所谓坦诚相待,就是少穿衣服,身上藏不住窃听设备。 马霜痕和温赛飞的温泉酒店计划毫无防备地提前,在酒店门口迎来了传说中的“小舅”,还有一个“大表哥”。 大表哥东张西望,甚是满意,笑声感慨:“牛逼了,我还没来过这么好的酒店。” 马霜痕那声“师父”险些脱口而出。 尚涛低喝:“出息,你现在是‘船王’儿子。” “收到,”花雨剑忙改口,“是、爹……” 尚涛一张老脸恍如发霉蛋糕。 温泉的公共汤池是男女混浴,人多眼杂,不适合谈事。金世耐订了一间私汤房,带孖蛇,尚涛这边带花雨剑,温赛飞相当于掮客。至于剩下的三人,烂口蟹和蚂蚁伟去按摩房找小姐,马霜痕则因性别被卡在他们的私汤外,去公共汤池玩了。 私汤里有大领导和师傅陪着温赛飞,马霜痕放下大半个心。 汤池热气朦胧,伴着缥缈月色、昏暗灯光,几乎在每一个人间形成屏障,多少掩饰了真实表情,甚至样貌。 五个男人挨着池壁,均匀分布,像搁在汤碗的五支瓷勺。水面波动在腋窝附近,恰好“遮羞”了。 一番中年男人老当益壮的互相吹捧过后,尚涛切入正题,“听我外甥说,金老板这次要运‘小马’到澳门?” 金世耐在正对面,隔了一整个汤池,“‘小马’是个好东西,出海价格可以翻一番。” 尚涛:“澳门消费水平高,哪比得上内地,地大物博,人工费便宜,别说翻一倍,翻两倍都正常。” 金世耐:“所以正想借夏老板的船出海镀镀金。” 尚涛化名夏波,儿子叫夏雨,也就是花雨剑的“江湖名”。 尚涛:“‘小马’属于‘冷食’,跟普通冻品按吨计算不一样。一条‘大飞’可以运13吨冻品,5吨起运,但不可能拉同样重的‘小马’。明人不说暗话,金老板直接给个数,多少?” “冷食”即是冰.毒的代称,跟麻.古“小马”所含成分相同。 金世耐比了一个拳头。 尚涛:“十?” 金世耐:“公斤。” 生意人夏波应该心算运费,刑警尚涛琢磨着这批“小马”的市值,要调动多少方力量联合剿灭毒贩。 一粒“小马”按90mg算,10kg“小马”约有11.11万粒,按市值人民币50元/粒算,整批货市值555万左右。 金世耐:“小生意,夏老板见笑了。如果路线安全,以后可以长期合作。” 尚涛:“看来金老板的工厂产能稳定,可以源源不断供货。” 金世耐笑道:“我哪有什么工厂,就是一个二道贩子,都帮上面的大老板做事。” 尚涛琢磨片刻,像割肉一样比了一个数字。 金世耐:“5?” 温赛飞适时开口:“老板,‘大飞’不比普通船舶,俗话十吨大飞九吨油,马力大油耗高。而且,高速摸黑行船对驾驶员技术要求高,稍有不慎就会翻船,整批货打水漂。万一碰上严查,风险最高的是驾驶员,所以干这个很难有固定的人,进去几个,就得马上找几个补充。” 金世耐:“既然夜晚海运风险高,万一翻船或者碰上其他意外,这批货没了,赔偿怎么算?” 尚涛朗声大笑,眼神示意。 温赛飞冷静道:“这批货市值多少,赔多少。” 金世耐不可置信:“市值多少赔多少,够爽快。” 尚涛抬手摆出一个先别夸的手势,“金老板,前提是我要先验货,评估这批货的真正价值。我们再确定一个数。总不能一方说多少,就是多少。” 金世耐说:“4.5。” 金世耐跟孖蛇耳语商量,尚涛也跟花雨剑悄声琢磨,温赛飞的掮客角色出场,双方各让一步,最后运费谈成每公斤“小马”4.7万运费,时间定在3天后凌晨1点左右,在澳云村验货,装货具体地点到时再敲板。 生意谈成,进入推杯换盏庆祝阶段。 两个身材热辣的比基尼美女端着托盘进来,挨着半跪在他们身旁,往小几端上酒杯。 花雨剑哪里受过这等美色腐蚀,浑身不自在,万一来个“桃色炸弹”,他扛是能扛得住,就怕穿帮。 尚涛笑吟吟拍着这不成器儿子的肩头,给他一个犀利的眼神:装也要给我装下去,瞧瞧你的小飞哥。 温赛飞六根已净似的,连美女都没看一眼,光顾盯着金世耐,好像男人的胸部比女人的更有吸引力。 金世耐有准备出水的架势,像观鲸一样令人期待,不知会用何种方式起来。 汤池池壁砌着阶梯和坐凳,方便客人按需调整水位和上岸。 金世耐竟然先往脖子挂了一条毛巾,跟老头似的,出水时毛巾自然盖住胸部,也继续掩盖可能存在的秘密。 等上了岸,金世耐先穿浴袍再抽掉毛巾,一套动作不算太怪异,可以归为个人习惯,很难让一般人起疑。 温赛飞在私汤大厅碰见马霜痕,自然揽了她的腰,“那么快?” 马霜痕说:“里面不给带手机,早点出来等你们。” 花雨剑盯着温赛飞那只手的位置,说不出的微妙,以前好像都只搭肩膀,跟好战友差不多。 这是堂而皇之吃小马豆腐! 马霜痕今晚总觉得脊背莫名发凉,以为天气的原因,现在恍然大悟。 多了两个熟人,环境跟呆单位差不多! 她走快两步,不着痕迹离开温赛飞的臂弯,差点跟金世耐并肩了。 但再怎么快,也比不过温赛飞的长腿。 他几乎不费劲就把人追回来,搂得更紧实,偏头擦过她的耳朵低声警告:“再跑打横抱走。” “注意点影响。”马霜痕回嘴,但抵不过领导淫威。 花雨剑在心里阿弥陀佛,借调走的徒弟,泼出去的水,只能让小马自求多福了。 花雨剑啪地一巴掌打自己脸上,看看手心,多了一只死蚊子,不由咕哝:“这个时候还有蚊子。” 马霜痕接茬,“海城12月有蚊子太正常了,小时候蚊帐常年挂着,冬天太短,收两个月又得挂出来太麻烦。” 金世耐忽然说:“冯小南,我记得你不是海城人?” 完了,熟人多了心理防线降低,思维容易乱套。 马霜痕闯了祸,压根不敢迎接任何熟人的眼神。 “华洲气候跟海城差不多,乡下树多草多,蚊子更多。” 温赛飞说:“你不招蚊子,跟你走一起,蚊子都招呼我。” 这时候他的臂弯不再扎人,成了无形的安慰与后盾。 马霜痕挤出笑容,“谢谢你帮我挡蚊子。” 汤池里酒店有一小段步行距离,需穿过灌木虚掩的公共汤池区,细竹、萤灯、卵石路和大小不一的汤池,一路有曲径通幽的风致,也有被蚊子偷袭的风险。 金世耐就被偷袭了。 他的后颈伏着一只蚊子,显然吸足了血,屁股粗黑,在浴袍衣领和发际线之间一目了然。马霜痕起初以为是痣,路过一盏路灯才发现痣还长了四肢。 马霜痕心里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下一盏路灯近在眼前。 金世耐刚暴露在灯光之下,马霜痕上前一步往他后颈扇风赶蚊子,然后啪的一声—— 金世耐闻声回头,眼神耐人寻味,“拍死了吗?” 马霜痕摇摇头,自己看了眼掌心,并拢手指给他看了看空白的手掌。 “飞走了。” 然后紧握拳头垂在身侧,心跳速度飙升,比跟温赛飞做还激动。 温赛飞似有所感,走到她另一边,包握住她的拳头,紧紧护在他们之间。 金世耐:“时间还早,我在酒店订了按摩房,夏老板有兴趣一起来?” 尚涛将花雨剑推出去,“我这把老骨头就不按了,金老板如果还有其他担忧,我儿子会详细给你解释,或者你找我外甥。” 花雨剑心里骂大领导阴公,要活生生考验他对党的忠诚度。 温赛飞说:“老板,我们晚点再下去。” 回到房间,马霜痕浑身发颤,摊开手掌,指缝藏着的一抹肮脏的蚊子血,是否会成为最纯粹的证据? 温赛飞从马霜痕的化妆包翻出干燥的棉签,抹了她手上的蚊子血,装到塑封袋里。 “我们马上回海城。” 马霜痕匆匆换上衣服,连手也不敢洗,怕血痕像那年的霜痕一样消逝,带走事故的秘密。虽然专业知识告诉她证据已提取保存,执念早深扎心底。 她甚至预想一路回去可能发生的意外,比如出车祸,被反应过来的金世耐追杀,甚至检材丢失。 然而都没发生。 陈忠钰在接头点拿到检材,马不停蹄赶往单位的鉴定中心。 马霜痕瘫在灰色现代的副驾,浑身脱力,只剩下呼吸。 温赛飞抚摸她脏兮兮的手,扣住,没有多说一句话。 剩余的一切交给时间与天意。 熟悉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碎车厢的沉默。 孖蛇的名字又出现在温赛飞的手机屏幕上,上次他们左右开弓揍他一顿之后,这人明显客气许多。在水色他乡偶遇只会白眼,不敢再出言不逊。 温赛飞接起开了免提,“什么事?” 孖蛇:“不在房间?” 温赛飞:“有事直说。” 孖蛇:“敲门没人应。” 温赛飞:“送我老婆回海城看医生。” 孖蛇:“什么情况?” 马霜痕莫名从温赛飞的眼神里汲取力量,身体里最后一抹战栗消退,变回迎战状态。 她朝温赛飞点头,让他开口。 温赛飞按她之前的意思,甩出一个羞耻的借口,一般人会不好意思多打听。 “做得太过火,黄体破了。” 一般男人只懂黄片,哪懂黄体,孖蛇追问:“做什么?” 马霜痕眼里满是戏弄,有种打中孖蛇七寸的快.感。 温赛飞:“做.爱。” 孖蛇沉默三秒,骂了一声操,第一次主动挂断电话。 第46章 第 46 章 陈忠钰说DNA结果最快两天出来, 尽量赶在金世耐出货前。她让温赛飞想好如果匹配成功如何处理,是用检测报告叫停贩毒案抓捕,还是连着贩毒案一起收网, 再秋后算账。 温赛飞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她三天内赶出来再说。 这两天对马霜痕来说度日如年, 像当初案发的头两天一天,还回不过神, 混混沌沌, 没有太大的悲伤。真正的重创会在往后父母缺席的每一个瞬间反复出现,春节, 文理分科, 成人礼,高考后选大学和专业……甚至以后她结婚、生子,无法弥补的缺憾年复一年凌迟她。 就如现在,如果匹配不上,马霜痕会质疑自己, 是不是没拍死对的蚊子,还是手汗污染了血液, 为什么不直接挠金世耐一爪子,甚至揪他几根头发? 她还荒唐地想过翻印父母的照片寄给金世耐,将他吓出原形。 温赛飞看来马霜痕的紧绷, 虽然他也差不多,还是带她去游乐园疯玩一天,极速卡丁车、跳楼机、过山车和蹦极等等, 什么刺激玩什么, 就差没在车里做一次。 毕竟等金世耐抓捕归案, 还要忙活很长一段时间,很难有假期。 极限运动起了安慰效用, 马霜痕的紧张稍有缓和。 翠田水库边,温赛飞搂着马霜痕坐在绿道长凳上,问:“回单位后,你想公开还是保密?” 马霜痕毫不犹豫:“保密,我们俩总要有个人在我家案子里。” 不然关系曝光,温赛飞估计也得回避。 她扭头看着他,“小飞哥,案子跟了这么多年,也成了你的心结吧。我也不想看到你这么多年的努力白费,快结案要把功劳和荣誉拱手相让。” 温赛飞:“案子破了就行,荣誉无所谓。” 马霜痕:“有所谓。” 温赛飞忽然将她抱坐腿上,某一瞬间类似把尿的姿势激起她的记忆与羞耻,她慌慌张张问干什么。 温赛飞:“不干。” 马霜痕推了推他的脸,小声说:“大庭广众,卿卿我我多不好。” 实际他们挑的这一段绿道少有人经过,除了他们唯一的生物只要寥寥几只蚊蝇。 温赛飞紧了紧她,“抓到凶手并不能让受害者起死回生,但可以给受害者家属一个安慰。我已经拿到了最大的奖赏。” 马霜痕斜睨他片刻,“我?” 温赛飞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 马霜痕偏身揽过他的肩膀,抵着他的额头,“难怪我当年能被你撩到,你总是摆着一张冷脸,突然说些暧昧的话。别人要深究起来,你可以干脆撇清。老奸巨猾,换谁不栽你坑里?小飞哥,你得做好安慰我一辈子的准备。” “早准备好了,”温赛飞说,“你想公开的时候暗示一下。” 马霜痕不敢想象到时的满城风雨。 计划收网抓捕金世耐一伙当天,滨海分局分管禁毒工作副局长温瑞民现场指挥抓捕,调集多部门多警种约100余名民警和辅警,在运输通过地点和交易地点张网以待。 温赛飞和马霜痕签了生死状,唯一诉求由他们紧盯金世耐,专案组同意了,但最后由谁亲手抓了他说不准,局势瞬息万变。 出发水色他乡汇合前,温赛飞问:“你还记得从‘家里’出来前说的话吗?” 马霜痕点点头。 当初离开刑警大队大院,在属于重案队中队长的白色丰田上,马霜痕曾经宣誓。 “我是马霜痕,也是彭佩珊。我是1·26杀人焚尸案受害者彭建和和马淑瑾的女儿,也是盐山分局刑警大队的民警。我从警的初衷是亲手抓住杀害我父母的凶手,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绝不能让仇恨蒙蔽双眼,公报私仇。” 她悄悄问:“有消息了吗?” 陈忠钰当初许诺的最快两天出结果,已经过去将近65小时,还没消息,连个让人死心的结果也没有。 温赛飞摇摇头,“再等等。” 温赛飞应该不至于像马霜痕一样大头虾,漏掉电话或短信。 下午6点,水色他乡还没开门营业,“水调歌头”包厢乌泱泱聚了一批人头。 孖蛇看到马霜痕的身影,明显不满,“你不是、受伤,怎么还来?” “受伤?”马霜痕指着自己,想不起病症一般。 孖蛇不愿意提这对狗男女的破事,“泡温泉那晚急急忙忙回海城看医生,假的?忘记了?” 马霜痕:“躺两天早没事了,我身体底子好,孖蛇哥你知道的。” 孖蛇不但知道,当初在水库边上还亲身领教了她的好身手。 金世耐能委以重任的马仔就三大神兽,再勉强算上新收的两个小兵。他将人员分成三线,一线他和孖蛇在内圈,负责谈判和交涉,二线蚂蚁伟和烂口蟹,负责押送货物装船,三线温赛飞和马霜痕,负责放哨,谨防可疑人物接近。 分工一出,孖蛇跟金世耐耳语:“金爷,让两个新收放哨可能不太妥当,要不还是换上烂口蟹和蚂蚁伟?” 金世耐:“让两个新手押货岂不是风险更大,万一他们私吞?” 孖蛇:“我们里外两层包围他们,私吞也要有私吞的胆量。” 金世耐犹豫片刻。 孖蛇又补充:“我见识过这两公婆的身手,配合度很高,假使有人劫货,他们比烂口蟹和蚂蚁伟能顶事。” 马霜痕和温赛飞看他们像演默片,只有肢体语言可以解读,铁定在针对他们。 最终,金世耐略颔首,孖蛇代表话事:“冰糖龙、冯小南,你们和烂口蟹、蚂蚁伟交换,你们看货,他们放哨。” 马霜痕和温赛飞成了冤大头,押着价值五百多万的货,稍有闪失,对金世耐这边得赔偿解释,对警察那边恐怕要吃子弹。 孖蛇就地打开一个手提密码箱,赫然出现四把仿制6.4式手.枪,六个弹匣。 “用过吗?”孖蛇瞅着温赛飞说。 温赛飞:“玩过猎枪,没用过这种,原理差不多相通。” 孖蛇给他示范一次,“枪口不对自己人。” 温赛飞接过翻看手.枪的仿制工艺,抚摸感受跟警用6.4式手.枪的区别,倒像极了新手的好奇。别进后腰的动作故作生涩,瞒过了对方的眼睛。 另外三把手.枪一把给蚂蚁伟,两把留金世耐和孖蛇,弹匣也是他们多占两个。 马霜痕和烂口蟹分到两把弹.簧刀。 孖蛇吓唬马霜痕,手刀往自己脖子抹,“要快被抓住,就往这里抹。” 马霜痕眼神凉凉,抹谁脖子还不一定。 她看向温赛飞,“教我几下。” 温赛飞配合她的新手表演,试刀后比划两下,马霜痕学得有模有样。 “收手机出发。”金世耐发号,却给孖蛇叫住。 “老板,如果你信得过我,你远程指挥,我去现场就行了。” 孖蛇琢磨着能少折一个是一个,起码留个根。 金世耐搭上孖蛇肩头,“孖蛇,说句不怕让你遭嫉妒的实话,你和我就像孖生兄弟,少了一个另一个没办法继续把事业运作下去。” 烂口蟹和蚂蚁伟忠诚归忠诚,也有自己的私心,这次走货量大,不想独自担风险。 蚂蚁伟:“老板说得对,以后建立自己的航线,第一次最好还是亲自到现场看一看。” 烂口蟹:“第一次顺了,以后谁去都可以。” 五花鸡拎出上次的布袋,张罗收手机。 温赛飞的手机刚要扔进去,屏幕亮了一下,进了一条新短信。 “等下。”金世耐叫停。 孖蛇会意,眼神比纹身还凶戾,“这个节骨眼,还跟谁联系?” 温赛飞开锁屏幕,扫了眼,展示给他们,包括马霜痕。 “垃圾短信。” 只见屏幕显示106开头号码刚刚发来的短信—— 【韵|达】您好,因您用韵|达取件超10次,现复淛口呤:ET1nG2Bt6Ti,去伎付宔搜索入群,寄您康帅傅冰糖雪梨饮料一箱! 孖蛇黑了脸,往五花鸡甩了下头,布袋都走了温赛飞的手机。 马霜痕心如擂鼓,耳朵好像失聪了一瞬,直到温赛飞叫醒她。 “别紧张。”他如常握了握她微微发颤的手,坚定的眼神如一剂安慰剂,多少让她冷静几分。 孖蛇最看不惯他们卿卿我我,“想谈恋爱就滚回家谈。” 嗯,他们的确快能“回家”谈恋爱了。 温赛飞揽了下马霜痕的肩膀,“想想我们车上说的话,完事我们就‘回家’。” 马霜痕点点头,尽量避免眼神落在金世耐身上。 她来这里是以刑警的身份亲手抓捕杀害父母的凶手,不是以女儿的身份血刃仇人。 一行六人分坐三辆奥迪,前后驱车前往澳云村。 凌晨12点30分,月黑风高,码头接头点凑了四个人,手电筒灯不敢常亮,照出面孔便熄了。 金世耐看到生面孔,戒备道:“这个上次没见过。” 蒙大利越紧张站得越笔直,差点漏了警察相,给花雨剑一拍脊梁,才垮了。 花雨剑说:“我堂弟,他懂货。” 金世耐:“你爸呢?” “守着‘大飞’,”花雨剑上次没被金世耐的美人计腐蚀,气势更足,不跟他啰嗦,“样品带了吗?” 金世耐摆头示意,孖蛇默契地掏出一个塑封袋,里面装了两颗带着刻痕“66”的暗红色片剂。 花雨剑打灯,蒙大利接了按禁毒大队传授的方法简单辨别气味和质地。 孖蛇戒备四周,金世耐笑吟吟盯着对方,“你们放心,从我手里出去的就没有假货。” 蒙大利掏出一小块锡纸兜了一片麻.古,用火机加热。 金世耐仍是笑,“专业。” 一股淡奶香幽幽升腾,蒙大利脸色骤变,立刻熄火朝花雨剑点点头。 花雨剑冲着对讲机,“货验完了,现在出发码头。” 海路不像陆路可以随意变更接货地点和运输工具,海岸线有限,适合装卸货的偏僻码头更是少之又少,大多无法开车直达,得走一段坑洼泥路。 马霜痕和温赛飞听金世耐调动,提着10公斤“小马”,在下车点与他们汇合,蚂蚁伟和烂口蟹押后护送。 车灯熄灭,荒郊野岸黑魆魆的,马霜痕和温赛飞也不知道另外两个同伴什么表情,得想法子把货交到金世耐和孖蛇手上。 周围灌木茂盛,茅草奇高,孖蛇忽然打了电筒往周围照了一圈,立刻给花雨剑喝止。 “想死?被人发现招来条子怎么办?” 孖蛇置若罔闻,汇报给金世耐:“老板,我总感觉不对劲。” 金世耐:“哪里?” 孖蛇:“说不出来。” 花雨剑说:“这季节草里没蛇,放一百个心好了。” 温赛飞冷不防开口,“想起上次在水库边?” 孖蛇上次在翠田水库边上草丛被马霜痕和温赛飞埋伏,估计留下后遗症草木皆兵。 孖蛇在黑暗中怒视一眼,“老板,还是得多加小心。” 花雨剑带领他们步行一段,尽量拉开金世耐一伙人与交通工具的距离,然后收网瓮中捉鳖。 花雨剑在距码头十来米的地方停下,指着岸边一个方向:“‘大飞’在那边。” 岸边忽有灯闪如闪电,照出一艘“大飞”的轮廓。 花雨剑说:“金老板,按约定,见‘大飞’抽验货,然后付运费定金。” 金世耐:“好说。” 温赛飞把装“小马”的编织袋在金世耐脚边卸下,拉开拉链,退后和马霜痕站一起。按抓捕预案,一旦花雨剑往对讲机通知付运费定金,立刻实施抓捕。 花雨剑弯腰往编织袋扒拉,里面还装了数个胶带缠裹的“砖头”,随意挑了一个用刀划开一道小口,“馅料”爆浆,一颗颗“小马”挨挨挤挤,像红豆似的。 孖蛇一只手悄悄别向身后,摸到硬邦邦的手.枪。 蒙大利的职业反应成了本能,立刻伸手往后腰掏枪,大喝:“你干什么?!放下枪!” “操.你妈条子!”孖蛇反应过来,对准蒙大利放枪,嘭的一声打破黑夜的幽静。 近身开枪,躲无可躲,蒙大利爆发一声哀嚎,不知道哪里受了伤。 除了在射击场,花雨剑从警数年,在现场开枪的机会寥寥无几,震懵了一瞬,扔了“小马”和手电,立刻掏枪防卫。 “老板快走!”孖蛇挡在金世耐身前,护他撤退。 金世耐的枪没闲着,和孖蛇背靠背,往自己以外的黑影开火。 漆黑中另一道叫声更为惨烈,断断续续嚎着,隐约凑成烂口蟹的声音。 蚂蚁伟半搀半拽烂口蟹,“快跑!” 事发突然,援兵慢了片刻。 周围一片荒草,没有合适掩体,每个人都暴露在对方的射击范围内,出现敌我不分的混乱。 温赛飞听音辨位,往枪响的方向压低枪口,一枪打在金世耐脚边。 金世耐听出自家的枪声,咬牙切齿叫了声唐冰龙,枪声紧随而上,然后往停车方向逃蹿。 枪火交战,弹.簧刀压根派不上用场,马霜痕给温赛飞扑倒在地,躲过金世耐纷飞的子弹。 停车点忽如旭日东升,探照灯照亮附近荒地,照出两条折向码头的身影,孖蛇还不忘拽上编织袋。 海上也腾起同样的光亮,海警巡逻船已恭候多时。 温赛飞和马霜痕立刻起身追击,不时矮身躲避乱飞的子弹。 温赛飞往孖蛇方向放了两枪,不负盐山分局“神枪手”的英明,一枪打漏了编织袋,“砖头”陆续漏出来,一枪竟打中了提手。 孖蛇被迫扔掉编织袋,大喊:“金爷,你先走!我拖住他们!” 金世耐却忽然放停脚步,拽着他往海里搡,“你先走,走水路。” “金爷!” “快走!我走不了了,你还有希望!” 金世耐没工夫跟孖蛇上演难舍难分,立刻换了一个弹匣。 孖蛇咬咬牙,狠狠骂一声,丢了子弹耗尽的枪支,跑到海边脱衣脱鞋,竟蛇一样钻进海里,消失于茫茫夜海。 金世耐站定,朝奔腾而来的两道身影瞄准,猎人一般。 然而猎物也分等级,狩猎小白兔的技艺哪里遭得住百兽之王的反杀。 立定的目标更易击中,温赛飞下一枪擦过金世耐的大腿,还想再补枪,弹匣空了! “哈哈哈哈!” 金世耐丧心病狂的笑声比枪声尖锐,甚至往他们方向连射几枪。 忽然之间,他的眉心有一点红光转瞬即逝。 狙击手就位了。 温赛飞心觉不妙,暴吼:“别开枪,要活的。” 往事还有太多秘密需要金世耐亲自揭开。 不知后方听清温赛飞的诉求,还是金世耐一瘸一拐扑进茅草里,那一枪没有响起。 马霜痕和温赛飞奋力往金世耐消失的方向追踪,兵分两路朝可能逃蹿的方向夹击。 警方后援也在往同一个方向赶。 温赛飞进入草丛不久,便听见三五米外两声枪响,“大头虾?!” 马霜痕没有回答他,耳边只有北风吹过茅草的沙沙,和浪潮的翻涌声。 温赛飞不作多想拨开快一人高的茅草,逼近枪声方向,下一枪炸开耳边,耳鸣轰击他的整个脑袋。 一摸耳朵,没伤,还在。 暂时失去听力,温赛飞凭感觉定位,找到了金世耐和马霜痕。 金世耐枪没了,腿在滴血,徒手跟手握弹.簧刀的马霜痕搏斗。 当温赛飞也加入战局,胜负一目了然。 马霜痕又抽了温赛飞的帽绳当约束工具,反绑金世耐手脚。 不远处脚步声杂沓,后援即将抵达。 马霜痕翻到金世耐正面,没有质问,没有审判,她扒拉开金世耐皮夹克的拉链,扒拉不了的POLO衫一刀挑开。 金世耐的胸膛暴露出来,呈现展红云曾经描绘的画面。 一边乳.头完好无损,一边被“狗啃”了,留下一块疤痕像打了马赛克。 马霜痕知道那不是狗啃的。 温赛飞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准备按住她,但为时已晚。 马霜痕目眦尽裂,白刀子落,红刀子起。 第47章 第 47 章 海城公安系统内部都在疯传, 盐山分局刑警大队抓回一个“雪人”。 听者通常第一反应:血人?失血过多吗? 就是冬天里的雪人。 难道不穿衣服? 不是,雪人没有乳.头。! 海城都没下过雪,谁在意过雪人有没有乳.头?! 雪人果然没有乳.头。 金世耐被监视就医时, 也引发医护一系列明里暗里围观, 都来参观没有乳.头、胸前像打了马赛克的男人。 男人的这对玩意除了装饰没大用处,少了还是说不出的怪异。 雪人的花名由此传开。 马霜痕和温赛飞对此负有责任, 弹簧.刀在他们手里沾了血。 按温赛飞的说法, 属于拒捕中出现的正常受伤情况。 马霜痕对此没有说法,唯一的说法给了温赛飞, 她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金世耐从戴上手铐的一刻, 一直闭口不言,连清洗伤口都不哼唧一声,某种意义上跟雪人一样失去生命力。 烂口蟹左大腿被金世耐击穿,同在市一医院接受监视就医。 蚂蚁伟没跑多远便知道跑不远,负隅顽抗一阵还是束手就擒了。 孖蛇失踪了, 海警在附近海域打捞了一天一夜,活不见人, 死不见尸。但大家保守认为他活下来了,某一天会卷土重来,通缉令贴遍大街小巷。 蒙大利被孖蛇击中右小腿, 胫骨粉碎性骨折,同样在院治疗。 马霜痕上交警察证,接受停职调查。 回到久违的青松苑, 马霜痕开门隐约听到有人在卫生间唱歌。 我人生得高/个样令你羡慕/仲电鬈毛/鬼咁自豪 都系我妈妈好/生个仔有两度/就算走出街/亦要威足两铺路 不知道言佑嘉从哪翻出的《青春痘》, 咸水粤语听着怪异又滑稽。 他在镜子里发现马霜痕, 见鬼似的回头,“妈呀, 两个月了,你跑去哪了我的姐!” 马霜痕眼眶发热,扑过去抱住言佑嘉,埋在他肩窝小声抽泣。 言佑嘉吓一跳,生硬地拍拍她后背,“前男友又欺负你?还是又失恋?” 马霜痕摇摇头,松开他,竟然含泪笑起来。 言佑嘉越发手足无措,倒宁愿她一直哭,这样一会哭一会笑让人摸不着头脑。 “到底怎么了?” 马霜痕果真如他所愿,又抱着他继续哭,从呜呜到嚎啕,含含糊糊重复一句话。 言佑嘉听了好几遍,才确认她在说—— “我抓住他了。” 言佑嘉满腹疑惑,“姐,你抓住谁了?” 距1·26案案发八周年还有40天,凶手落网的消息不胫而走,警方初步确认金某涉嫌杀害1·26案两名受害者彭某和马某,及水库女尸案受害者展某,目前案件仍在进一步调查中。 马淑瑜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搭了最近一趟航班从外地赶回来,见马霜痕相对平静,哑然一瞬:“你早知道了?” 马霜痕只是点头,没有说是她亲手抓住凶手。 言佑嘉也替她守口如瓶。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马淑瑜埋怨一句,反应跟当初马霜痕见言佑嘉差不多,双眼一红,跟她抱头痛哭。 言佑嘉敞开怀抱接纳两个女人,越安慰她们哭得越厉害,不知不觉也泫然欲泣,留下成年后第一滴眼泪。 马淑瑜看家里唯一的男人也跟着哭,反而渐渐冷静,抹干眼泪,“我们做锦旗送过去。” 温赛飞想过接马霜痕一家的锦旗,想过见女朋友的家长,没想过两件事合二为一。 这是马霜痕停职回家待命后第一次见温赛飞,重案队中队长忙起不着家,她也有意回避跟他接触,除了调查相关,视频电话不接,文字短信偶尔回一条。 违背誓言是严重错误,刀落刀起痛快一瞬间,留下的后患无穷尽。 马淑瑜似乎忘记上次在酒店偶遇,今天只当他是负责1·26案的民警,感激涕零地送上锦旗、握手合照。 马淑瑜激动地说:“这么多年来,除了凶手伏法,我们作为家属更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杀害我姐姐和姐夫。” 温赛飞的说辞很官方,案件还在调查中,实际情况早已给马霜痕透风,目前还没能撬开金世耐的嘴。 花雨剑继续对接受害者家属,温赛飞给马霜痕一个眼神,将人“请”到他的办公室,带上门。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温赛飞一开口就是中队长作风,官里官气的,不知道是不是警服带来的无形约束。 马霜痕:“调查没那么快结束吧?” 温赛飞站她眼前,“为什么不接电话?” 马霜痕低头看鞋尖,下巴忽然被一股力量抬起,温赛飞又捏着摇了摇。 马霜痕气馁,跟落刀干脆的受害者女儿判若两人,“我哪有脸见你……” 温赛飞总能找到角度怼她,“现在不是见了?” 马霜痕吸了吸鼻子,“反正我从警的目标达到了,以后当不当警察无所谓。” 温赛飞盯着她的脸蛋找破绽,马霜痕给盯得脊背发凉,差点说如果他想分手,她也同意…… 她不想拖累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温赛飞隔空敲敲她秀挺的鼻梁,“想都不用想。” 马霜痕反问:“我想什么?” 温赛飞说:“你想甩了我。” 马霜痕心虚,“哪有……” 温赛飞忽然摸了摸她的发顶,放软了语气,“急什么,调查结果还没出来。” 马霜痕:“可是、可是我……” 温赛飞的大手罩定在她头顶,像控制,也像传递某种安抚人心的能量。 他低头一吻,“我说过,有我在,你不用怕。那么不相信你男朋友的能力?” 马霜痕可是不出下半句,换一个问题:“小飞哥,你是不是打一开始就觉得我的宣誓不可信?” 温赛飞:“最开始我怕你开枪打死他,结果出乎我的预料。” 马霜痕听不出安慰还是心里话。 温赛飞:“回家等我,今晚我找你,行吗?” 马霜痕木然点头,准备离开,又想到:“可是我弟住我家。” 温赛飞:“青松苑?” “嗯。” “你不是一个人住了?” 马霜痕不好直接提前男友,只说言佑嘉帮她看家两个多月了。 温赛飞想通干系,眼神不由自主柔和几分,“你来我家。” 马霜痕:“你自己住?” 温赛飞:“你想去我爸妈家我也非常欢迎。” 马霜痕干笑一声。 温赛飞:“地址和大门密码回头发你。” 温赛飞送她出去,顺便下楼找花雨剑。 马霜痕的办公桌紧挨着花雨剑的,个人物品收拾得差不多,带不走的留在桌面,忘记带的还腾着袅袅白雾。 温赛飞坐到她座位等一会花雨剑,给马霜痕发文字微信:保温杯装了什么? 大头虾:啊,忘记了!过来时外带的热饮,倒里面保温。 大头虾:送你喝,帮我带杯子回来。 温赛飞真端过保温杯浅尝一口,跟垃圾短信里的奖品一样,冰糖雪梨。 马霜痕又补一条:偷偷喝,别让人看见。 可惜迟了。 花雨剑在自个儿的办公位上直勾勾盯着温赛飞,怨气幽幽:“小飞哥,你怎么用人家小马的杯子喝水?” 温赛飞淡定地盖上杯盖,挪到手边准备带走,“她让我喝,你有意见?” 花雨剑花了三秒钟消化,眼睛蹬得像剥壳鹌鹑蛋。 竟然被他发现惊天大八卦…… 幸亏他早离开重案队,不然哪天惹错人要被领导穿小鞋了。 好险! 回程路上,马霜痕开着她的“窝窝”搭载马淑瑜和言佑嘉,心情稍有好转。她想开了一点,当警察只是她人生的意外,既然16岁时能接受命运的转变,23岁也可以再次与命运和解。 大不了不做警察,她可以考律师执照做刑辩律师,案源应该不用愁。 马淑瑜中途下车回公司,先安排好工作,休假提前扫墓告诉姐姐这一好消息。 言佑嘉一直在副驾偷偷观察马霜痕,等他妈下车,才开口:“我的姐,小飞哥魅力真大,才找你几分钟,就像换了一副心情。” “还行吧。”马霜痕也不知道在回答哪一句。 言佑嘉贼兮兮地笑:“我是不是可以改口叫姐夫?” 马霜痕:“你试试,看人家应不应。” 言佑嘉惊讶得嘴巴可以塞鸡蛋,啧啧称赞:“厉害了我的姐!我就说吧,小飞哥可比谁谁成熟稳重多了,又有能力。” 马霜痕严肃警告:“在他面前可别提我前男友。” 言佑嘉:“懂!我又不是大嘴巴,老姐你一百个放心!你分手的事我还替你跟老妈保密呢。” 马霜痕又想起酒店尴尬偶遇,别扭哦了声:“谢谢你。” 青松苑和市一医院之间马路恰好空了一个停车位,马霜痕就地停车,省得在老破小里七拐八绕,找不到车位就罢了,最烦蹭到占道乱停的车。 下了车,马霜痕指尖转悠着钥匙,说:“等手里案子告一段落,我喊他来家里吃饭。” 言佑嘉亲昵搭上马霜痕肩膀,“我都等不及这顿拍拖饭了。” 他不自觉回忆片刻,韩弋有跟他一块吃过饭吗? 言佑嘉后知后觉,表情稍敛,“老姐,他要是看到我搂你肩膀,不会吃醋吧?” 马霜痕如实道:“不知道。” 言佑嘉:“你男人怎么能不知道?” 马霜痕:“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言佑嘉:“他是你男人,小不小气都不知道?” 马霜痕:“开口闭口男人,你别叫又加盐,叫又加油,腻死了。” “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姐弟俩一边走一边拌嘴。 刑警和女人的双重直觉交叉作用,马霜痕总觉得周围有过分的关注的目光。 打量一圈一无所获,跟当初重回水色他乡时一样。 言佑嘉不解道:“我的姐,你在看什么?” 马霜痕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想想今晚去哪里吃饭庆祝。” 是夜,茶足饭饱,听马霜痕要找温赛飞“说点事”,言佑嘉很识趣跟马淑瑜的车回云顶金湾,还让马霜痕“开车注意安全”。 马霜痕大头虾的毛病又犯了,出来吃饭时忘记带化妆包和换洗衣物,还得折回青松苑一趟。 幸好路边还有停车位。 “窝窝”停在靠医院的一侧,马霜痕收了东西出来,刚开了车锁,站附近烟蒂柱旁边抽烟的男人闻声打量一眼。 四目相交,面面相觑。 “珊珊……”韩弋先开口,“好久不见。” 马霜痕收了收神,目光落在他手中还剩半截的香烟上。 韩弋讪讪要往烟蒂柱掐了烟头,马霜痕下意识退开一步,“没事,你抽。” 他们都是对方的路人,无需多考虑对方感受。 韩弋尴尬地夹着烟,抽也不是,掐也不是。 马霜痕:“你以前好像不抽烟。” 韩弋自嘲:“一直抽,只不过见你的时候没抽,你说不喜欢二手烟。” 马霜痕哦了一声,向来伶牙俐齿,竟一时语塞。 韩弋看了一眼黑色的沃尔沃,“买车了。” 马霜痕:“嗯,有一段时间了。” 又安静了片刻。 分手前的沉默是无语,分手后的沉默只剩下尴尬。 韩弋:“我听说你家案子的凶手落网了……” 话题转向一个稍安全的区域,马霜痕松弛地点头。 韩弋:“小飞哥破的案吧,他妈妈是我们院领导,同事们都在说这件事。” “是,这些年他一直在找线索。”马霜痕给予一个肯定的回答,也在分手后再次给予韩弋沉重一击。 韩弋从来不敢抱复合的幻想,只是再次面对永远比不过那个男人的事实,难免颓丧。 马霜痕以前几乎不跟韩弋提自家案子,现在更不适合分享。 “我先走了。” 韩弋习惯性多问一句:“回单位加班还是你姨家?” 马霜痕分手后比分手前坦诚,“去我男朋友家。” 韩弋再度愣怔,“是他吧?” 马霜痕坐进车里,降下车窗,启动前扔下一句:“吃泰餐的那个女生挺漂亮。” 韩弋脸色稍变,默默吸了一口烟,表情和声音渐渐在烟雾后模糊。 马霜痕导航到温赛飞独居的小区丽海佳园,如果从单位出发,竟然跟青松苑在相反方向。天知道温赛飞每次送完她回家要绕多远。 外来车进不了地库,温赛飞等在岗亭上了她的“窝窝”,指挥她七拐八绕停地面的车位。 温赛飞搂着马霜痕走向单元楼门,“刚才打你电话,怎么又不接?” “有吗,我没注意……” 待业数天,马霜痕对电话铃声脱敏,很少关注手机。 她退出高德地图看了一下未接来电,应该是开车前的电话。 马霜痕下意识想糊弄过去,转念想到温赛飞的妈妈是市一医院领导,没准他在医院眼线众多,便实话实说。 “刚开车前碰到前男友,聊了两句。” “聊两句就能把现男友撂一边。”温赛飞也掐着她的下巴摇了摇,不由分说低头咬了一口。 马霜痕轻轻挣扎,“电梯有监控……” 得感谢电梯监控,不然温赛飞早上手“收拾”她了。 温赛飞给她出了一道送命题:“你和他谁提的分手?” 第48章 第 48 章 马霜痕摩挲温赛飞结实的胸膛, 试图唤起他另一层面的兴趣。警服换了,夹克里只剩一件贴身打底长袖,胸肌在她的指腹下发烫。 “谁提分手都是一样的结果。”她说。 温赛飞哪会轻易沦陷, 扣住她的手腕, “他提的。” 马霜痕赋闲了,温赛飞可是刚审完人下班, 心里状态随时切回审讯室, 在他眼里她就是嫌犯。 马霜痕远不是他的对手,缴械:“他提的, 我同意了。” 温赛飞:“哪天?” 马霜痕:“那晚。” 电梯抵达楼层, 温赛飞想通了关节,“那晚你去医院找我。” 马霜痕小声说:“你不提我都想不起了。” 温赛飞:“他回头找你?” 马霜痕:“偶遇。” 温赛飞:“挺有缘分。” 马霜痕:“青松苑就在市一医院旁边,我也没办法。” 温赛飞:“聊什么?” “就聊我男朋友破了我家的案子,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厉害。” 马霜痕双手合十,悄悄鼓掌, 漂亮的脸蛋,无辜的眼神, 仰视的角度,哪个男人被绿了都得心甘情愿认栽。 “我跟他的关系从发现他去水色他乡那一刻就名存实亡,并不是没主动提分手就不想分, 只是缺乏最后一点助推力。” 温赛飞冷冷道:“怪我没用力勾引你。” 马霜痕勾着他的脖子,咬着他耳朵悄悄说:“力气要用在对的地方。” 温赛飞认栽,开了指纹锁, 掏出手机让马霜痕录入她的指纹。 难道要同居? 在工业区宿舍跟同居没差别, 总归不算久住, 缺乏了一些必要的生活情调。 马霜痕:“我也不经常过来……” 温赛飞:“难道我去你家?” 马霜痕听语音提示变化角度录指纹,暗暗决定不能彻底搬过来, 不然吵架还得离家出走,而不是赶他出去。 指纹录入成功。 温赛飞:“你家不好停车。” 马霜痕不服输:“改天我买个好停车的新家。” 温赛飞顿了下,莫名一笑,好像放过了她似的。 马霜痕:“我可没跟你说笑,明天我就去买房。” 温赛飞:“你猜我这个房子怎么来的。” 话题跳跃幅度有点大。 马霜痕没轻易入套,“猜对有什么奖励。” 温赛飞:“猜错送一对‘玫瑰金’。” 话毕,他的胸口挨了一掌。 温赛飞按着她双腕,“快猜,给你三次机会。” 马霜痕:“你是一手业主?” 温赛飞:“嗯。” 可以排除内部法拍房的可能。 丽海佳园12年前竣工,当时温赛飞应该刚成年。 马霜痕:“成年礼?” 温赛飞:“不是,还有两次机会。” 马霜痕尴尬道:“总不会别人送的。” 温赛飞知道她指有人行贿,“不是,最后一次机会。” 马霜痕放弃,“你高中炒股赢的?” 温赛飞笑道:“你高看我了。” 本来不想参与,马霜痕被他挑起兴趣,“快公布答案。” 温赛飞:“有一次我妈和我爸吵架,她用我爸的钱,以我的名义买下这套房子。” 马霜痕噗嗤一笑,“我可是用自己的钱买房,你暗示以后我们吵架,我也可以花你的钱泄愤吗?” “吵不吵架都可以花。” 温赛飞立刻从支付宝转账5200,不像微信还可以不接收。 “谢谢小飞哥。”马霜痕往他脸颊猛亲一口,难过骤然而至,转瞬即逝的黯然没瞒过刑警的眼睛。 温赛飞:“收红包还不开心?” “男朋友给我花钱,我当然开心。” 马霜痕说的是真话,后半句也真实不虚,“其实买车买房的钱也不是我的,是我爸妈留下来的,我那点工资哪里买得起。” 她以为抓到凶手会从此放下负担,好好生活,但成就感只是一时的,往后会重复以前,总会在某个瞬间想起父母缺席的事实,遗憾终身相伴。 温赛飞轻轻叹了一口气,抱紧她:“你爸妈留下的,跟我给你的,都是我们的心意。你只需要收下,按能让自己开心的方式使用,就行了。” 马霜痕逐间参观温赛飞的家,缓了一会平复心情。 三房一厅总面积一百平左右,主卧、客卧和书房各一间,一个人生活显空荡,两个人刚刚好,多了一点人气又不至于拥挤。 马霜痕:“你一直一个人住?” 温赛飞惯常不正面回答,“你想我跟谁?” 马霜痕悄悄看了一圈,暂时没发现长头发的痕迹。 “你明早还要去单位,早点洗澡睡觉。” 温赛飞让她用主卧浴室,他在公卫洗漱,但谁也没提热水器能否同时供能给两个花洒。 马霜痕洗漱妥当,温赛飞推开虚掩的浴室门进来了,默默帮她解开后背的搭扣。 他的指尖有点凉,有意无意擦过,给她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当他的手掌代替衣服完全罩住她,甚至掐着她,鸡皮疙瘩消失,成了整体的轻颤。 温赛飞家的浴室比工业区宿舍的宽敞,发挥空间更大。马霜痕给压扁在干湿分离的磨砂玻璃上,从外看只见圆饼中间一小轮浅红。 他们当然看不见,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温赛飞在后头抄起她一边膝弯,勾过她的下巴吻她。马霜痕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蹬在电线杆撒尿的狗狗,快给他草失禁了。 热水浇得他们湿漉漉,他们仍能分辨哪里是洗澡水,哪里是汗水,哪里是带出的水。 马霜痕给温赛飞戴上一圈白色环带,就箍在他下面,她的出口。黑色毛发跟拉菲草似的作衬,分外清晰。 鼓掌声掺了水份,比以往更为响亮,在密闭空间回荡不息。 马霜痕一度担心磨砂玻璃给冲倒了,先倒的是她,一小股不同于以往的热流倾泻,混在洗澡水里,但愿没给温赛飞发现。 她之前明明上了厕所。 温赛飞以为漏东西,检查没有便打包扔垃圾桶。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她面红耳赤躲着他眼神,明白几分。 温赛飞淡笑吻了吻马霜痕,心照不宣给她搓背。 长夜慢慢,这绝不会是终场。 主卧一米八大床理所当然成了今晚的第二战场。 马霜痕嘴上求饶,下面那张不太诚实,温赛飞揉得双指晶亮,暗香残留,“我允许你喷床上。” “走开啊——!” 马霜痕拿枕头砸他,被温赛飞接住丢回脸上。 枕头盖住她的视线,他同时堵住她下面,没堵住她的声音。 马霜痕越来越沉迷突然而至的惊喜,温赛飞似乎每次都能找出新角度进来。 摇不响的大床像在剧烈咳嗽,差点掩盖了手机铃声。 这回是马霜痕的。 “你家人?”不然温赛飞想不出谁给停职的警察打电话。 “不知道……”马霜痕喘不顺气。 温赛飞人高手长,替她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接了烫手山芋似的丢她旁边。 韩弋来电。 “接。”温赛飞说。 马霜痕趴着挂断电话,当着温赛飞的面拉黑韩弋,连带拉黑删除韩弋的微信和支付宝。 男人的醋意跟怒火一样危险,她的手指颤颤悠悠,差点误操作。 拉黑完成那一刻,马霜痕被温赛飞反剪双手,咔哒一声,手腕铐上熟悉的“玫瑰金”。 “喂?!”马霜痕扭头瞪视,反而给他扣住前面的两团拉起,不断填充她。 温赛飞就是有特别的本领,无论换哪种角度,都能不离开她,不晾着让她空虚。 比起毛茸茸的手铐,“玫瑰金”太硬核,平白多了一抹诡异的情致。 马霜痕叫道:“你怎么不干脆穿警服?” 口嗨谁不会,温赛飞可以比她更疯,“在我办公室干,想吗?” 那么,马霜痕一定像牵狗绳一样,拽过温赛飞的领带吻他。她不敢再想,已经无法再次面对小狗失禁的羞耻。 …… “小飞哥。” “嗯?” 他们像两条搁浅的鱼,挨在一起,嘴巴一张一翕的换气。 “小飞哥。” “怎么了?” 温赛飞撑起脑袋,只见马霜痕还是趴姿,闭着眼像梦呓。 “小飞哥,小飞哥。” “做傻了?” 温赛飞半压着她,低头吻了吻。 马霜痕合着眼笑吟吟,“终于可以随意叫你小飞哥了,我好喜欢这个名字,小飞哥,小飞哥……” 温赛飞:“不是大飞哥?” 马霜痕如盲人摸象鼻子,反手捞了一下,软塌塌的,只剩一根不太挺立的芯,“漏气了,现在是小飞哥。” 温赛飞笑了声,给她送气,堵住那张调皮的嘴。 次日温赛飞如常赶回单位,马霜痕像抽走了骨架,瘫在床上。 温赛飞多此一举解释:“我可能两三天后才回来。” 马霜痕哪能不理解刑警的工作性质,忙起专案废寝忘食,她如果不是冲动行事,现在也在忙活。为了见她,温赛飞昨晚还提前洗了澡。 她故意说:“做完就走,混蛋。” 温赛飞躺下吻了吻她,“办了案子再回来办你。” “滚蛋。”马霜痕笑着拉过被子钻进被窝,听到换鞋声,又追出去,“小飞哥,你家人会不会突然来这边?” 温赛飞揉了揉她凌乱的长发,“不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复职有你忙活的。” 马霜痕还没复职,入夜就开始忙活了。 翠田派出所的毛郁宁打电话叫她过去一趟。 马霜痕委婉地说:“我现在休长假,证都交上去了。” 若是案件相关,她可帮不上忙。 毛郁宁略显为难,预告一下:“小马美女,你认识一个叫韩弋的人么?” 马霜痕心头咯噔,“他怎么了?” 毛郁宁:“今早医院说他旷工失联,同宿舍同学说他昨晚没回宿舍,家人问遍朋友圈联系不上,就找上派出所。说实话,成年人失联的情况有多种,有可能闹别扭离家出走,心情不好一个人静一静。” 马霜痕心生不妙,“他昨晚12点多打电话给我,我没接到。” 还删除拉黑了。 毛郁宁:“是了,他家人拿了一段医院拍到的录像,昨晚九点半左右,韩弋和一个人在医院和青松苑间的马路边见过面。现在情况是,韩弋家人觉得那个人像是你,但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想跟你打听一下情况。” 半个小时后,马霜痕开车赶到翠田派出所。“窝窝”停在上次的位置,毛郁宁出来迎接。 “小马美女,要不是他们知道你的名字和单位,还说如果你不来,就直接找到龙口南路,我还不想麻烦你。” 马霜痕:“毛毛哥别这么说,你们更辛苦。他们在哪里?” 马霜痕从来没想过第一次见韩弋父母是在派出所的询问室,以前双方互相见过照片,从没有过交流。 “叔叔阿姨,我是彭佩珊。”马霜痕看着对面的中年夫妇说。 毛郁宁疑惑一瞬,没插嘴问她怎么还有另一个名字。 韩弋跟他妈妈无话不谈,想必家里早已清楚分手的事实。 马霜痕说:“昨晚我拿车碰到韩弋,确实跟他聊了两句,然后就走了。后来12点左右他打电话过来,我睡觉没接到。” 韩妈一直不待见马霜痕,觉得她钓着韩弋多年,谈恋爱不冷不热,后来隐隐嫌弃她无父无母。 “小彭,你实话告诉阿姨,你们都聊了什么?” 监控显示马霜痕和韩弋沟通不足5分钟,不像情绪激动,也没发生肢体冲突。 马霜痕:“没聊什么。” 韩妈:“没聊什么到底聊了什么,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想不开?” “阿姨,我跟他起码有两个月没联系,只是偶然碰见,随便问一下工作忙不忙之类。” 马霜痕深深吸一口气,实在不想跟外人分享她家的案子。 “而且如果我没猜错,韩弋现在应该有新女朋友了吧,不至于因为我想不开。他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原来是前任的关系。 只要没出人命,毛郁宁当片警经常每天吃各种街坊的瓜,没想到吃到小马美女身上,也不知道小飞哥清不清楚这茬。 韩妈:“什么不至于,要不是你劈腿你那个男领导,他会消沉那么久吗?” 韩爸一直默许韩妈的举动,像极了韩弋的没主见。 什么消沉,去一趟水色他乡就能飘起来。 马霜痕漠然抱臂,最后一点同情心消失殆尽,“阿姨,我理解你联系不上儿子很焦急。但我只有两点可说。第一,我没有劈腿,分手是韩弋提的,我们的关系已经过去,跟韩弋失联没有关系;第二,我跟韩弋的失联更没有关系。” 毛郁宁听得一愣一愣,这下吃到大瓜了,美女就是美女,情史果然精彩。 不过,男领导是谁?总不会是小飞哥吧? 韩妈不甘心,“你昨晚见了他之后去哪里,是不是又偷偷在其他地方跟他见面?” 马霜痕冷笑,“没再见他,去哪里是我的隐私。我也是一个警察,难道我知法犯法,绑架韩弋藏起来吗?” 她的笑意彻底激怒了韩妈,中年妇女站起来指着她,“我家儿子失联那么久,你这个女人怎么还笑得出来?” 毛郁宁实在看不下去韩氏夫妇咄咄逼人,悄悄报告温赛飞,起身挡住准备过去打人的韩妈。 “韩太太,先坐下别冲动,有话好好说。我们是来沟通,不是来吵架,好吗?” 韩妈:“你看她是有话好好说的样子吗?” 毛郁宁:“目前没有迹象表明你儿子失联跟她有关系,也不确定她就是最后一个见到你儿子的人。明白吗?” 毕竟翠田所是毛郁宁的地盘,马霜痕不好让他为难,只能有问必答:“昨晚跟韩弋说完话之后,我开车去了朋友家。除了没接到凌晨的电话,跟他再没其他关联。” 韩妈险些崩溃,“你为什么不接我儿子的电话,说不定他在向你求救呢?” 马霜痕也头疼,“我跟我朋友在一起,已经凌晨,确实不方便接他的电话。如果他真的碰上困难,也不该找一个两个月没联系的前女友啊。” 韩妈:“你就是撒谎!你就是故意不接!” 马霜痕往桌面撑着脑袋,对上毛郁宁同情的表情,脸上的苦涩可以榨出汁。 韩妈:“你的朋友就是假的,你一定是把我儿子骗到某个地方,说了让他伤心的话。” 马霜痕摊手耸肩,瘫在椅背:“阿姨,您越来越离谱,我无话可说。” 韩爸仍是继续当隐形人。 韩妈:“他昨晚打电话的时候你跟谁在一起,怎么会连接一个电话的时间也没有?” 马霜痕打算沉默到底,到立案询问时白纸黑字一遍过。 询问室的门倏然不敲自开,有人风风火火杀进来。 “昨晚她跟我在一起,你的怀疑可以打消了。” 毛郁宁转身,惊诧不已:“小飞哥!飞来的啊你,怎么那么快!” 不对,这不是重点。 毛郁宁猛然醒悟:昨晚凌晨小飞哥怎么还跟小马美女在一起? 温赛飞拉开马霜痕身旁椅子坐下,抽空回答他:“刚好要来一趟你们所。” 韩妈本就看马霜痕不顺眼,见后援赶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又是谁?” 温赛飞:“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跟你儿子失联没有关系。” 马霜痕眼神示意他别说了,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熟悉的手机铃声打破僵局,是马霜痕的。 掏出一看,屏幕显示韩弋。 温赛飞看她的眼神越发微妙,马霜痕来不及解释怕失联人士再联系她,来翠田所的路上悄悄把人放出黑名单。 她小声解释:“我先接一下,看看他说什么。” 马霜痕接起开了免提放桌面,“喂,韩弋?你在哪?” 手机猛不丁被抽走,韩妈贴着手机屏幕宝贝地叨叨:“儿子,我是妈妈啊,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消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 马霜痕和温赛飞面面相觑,一时谁也没去抢回手机。 幸好韩妈没有不小心关了免提,一道久违的男声阴森森飘出来:“你是哪个,冯小南在哪?” 马霜痕和温赛飞四目相交,脑中同时警铃大作。 韩妈看了一眼屏幕是韩弋的名字没错,焦急地捧着手机,“怎么不是我儿子的声音,我儿子去哪里了?你怎么有我儿子的手机?” 手机给夺了回来,马霜痕沉着地问:“孖蛇,你想干什么?” 对方可是全城通缉的逃犯,毛郁宁机警地帮着温赛飞一起护着马霜痕,免得给韩妈打搅。 孖蛇:“你弟在我手里,想要活命今晚凌晨拿你自己来换。” “珊珊,救我——!” 嘟—— 电话切断韩弋的求救。 “那是我儿子的声音,儿子——” 韩妈颤颤巍巍过来要扒马霜痕的手机,给毛郁宁挡走了。韩爸终于有所动作,也要过来插手。 毛郁宁往外面叫增援,吼道:“这边来个人!” 马霜痕一头雾水,跟温赛飞交换一个眼色,给言佑嘉的电话立刻拨出。 言佑嘉接电话的速度堪称二十四孝男友,“我的姐,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今晚没跟你的小飞哥约会?” 马霜痕的心放下大半,“你在哪?” 言佑嘉:“在家,咋了?” 马霜痕:“青松苑还是云顶金湾?” 言佑嘉:“云顶金湾,你要我帮你去青松苑看家吗?没问题,等我打完这局马上出发。” 马霜痕:“你在云顶金湾呆好,让小姨也注意安全,近期不要来青松苑。” 她愁容满面收了线,难道孖蛇把韩弋当成她弟绑架了? 第49章 第 49 章 因绑匪为水色他乡贩毒案的漏网之鱼, 案件转回盐山分局刑警大队,绑架案专案组由尚涛牵头成立。 尚涛习惯性要任温赛飞为副组长,他跟孖蛇有过实际接触, 比所有人都熟悉孖蛇性格特点, 可在必要时跟孖蛇直接沟通。想到温赛飞跟马霜痕的关系,尚涛不禁犯难。 有些秘密知道归知道, 没摊到明面上来, 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关键这一次不同以往,因为跟人质韩弋关系特殊, 马霜痕近日动向成为关注重点之一。拔起萝卜带出泥, 她和温赛飞的“地下情”恐怕要见光。 这样一来,温赛飞也得回避金世耐案。 尚涛终于知道什么叫感情误事,点错的鸳鸯谱要成真,他这是自种苦果,上哪找人给他办案? 温赛飞第一次主动“临阵脱逃”, 说:“这一次我不合适,无论参不参与, 这个案子我会关注到底。先把大头虾近段时间活动轨迹理出来,看孖蛇到底从哪里开始盯上她。” 花雨剑从丽海佳园拷了监控视频回来,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门岗处监控拍到温赛飞上了马霜痕的“窝窝”, OK,可以解释为小马找小飞哥打听案件进展。 地面停车点拍到温赛飞和马霜痕紧挨的身影,OK, 可以解释为夜间树荫下拍不清楚形成的错位亲密。 可是单元楼大厅拍到温赛飞搂着马霜痕, 电梯拍到他亲她, 第二天早上只有温赛飞一个人出门,马霜痕直至翠田所有请才下楼, 这他妈的还怎么编借口? 这段监控不止花雨剑一个人看到,认识温赛飞的片警也当场看了。 “哎,这真的是小飞哥?!”片警津津有味把关键的亲密节点反复看了几次。 花雨剑:“大惊小怪,吃喜酒没见过人咀嘴?” 片警讪笑,“提前吃小飞哥喜酒了。” 花雨剑给老搭档留条底裤,上交给专案组的视频只给到温赛飞和马霜痕进出丽海佳园的部分,足以证明孖蛇没有跟到温赛飞家。 专案组成员个个心照不宣,看在大队长和重案组中队长面子上,没有当场深究马霜痕停留温赛飞家近20小时做了什么。大部分人知道马霜痕刚来单位报道时,还有一个男朋友,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位医生人质。 背地里八卦不胫而走,数学里最稳定的三角关系,到了人际关系里成为最脆弱多变的结构,多了权力与桃色成分,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迭代迅速,越传越离谱。 距孖蛇私定的凌晨“交易”还差三小时。 由于马霜痕近日多宅家,户外活动轨迹少,再结合她和言佑嘉走一起时曾感觉有人盯视,专案组在青松苑附近发现孖蛇活动的痕迹。 孖蛇比平日多戴了一顶帽子和防晒围脖,遮住了标志性的莫西干头和颈侧双头蛇纹身。季节关系,加上身高跟普通南方男人差不多,走到人堆里并不扎眼。如果不是马霜痕提供可疑节点,警方很难注意到天眼里的这个男人。 专案组推测孖蛇可能从某种渠道打听到金世耐送医的市一医院,然后偶然见到住在医院隔壁的马霜痕,由此盯上她。 至于孖蛇为什么错认韩弋为马霜痕弟弟,暂时不得而知。韩弋身高177cm,言佑嘉近185cm,在南方两人个头落差不小,且一个瘦削一个有点肌肉,身板全然不一致。 温赛飞没在专案组挂职,除了上洗手间等门外,一直形影不离陪着马霜痕。 马霜痕:“小飞哥,你不用这么担心我,我才不会那么蠢真的拿自己去做‘人肉交易’。” 温赛飞:“你知道我的担心就好。” 马霜痕悄悄说:“难道你还不相信你的女朋友?” 温赛飞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就是知道马霜痕善良,如果前男友因为她的缘故出意外,她后半辈子肯定活在自责里,说不定又上演一遍深入虎穴亲手缉凶。 他说:“如果你去把他换回来,我也会去把你换回来。你觉得我的命和你的命,孖蛇更想弄死哪一条为金世耐报仇?” “不要——” 直白的描述,残忍的现实,马霜痕不知道哪一个更吓唬人,只知道温赛飞言出必行。 孖蛇也许更想换回金世耐,但可操作性不强,警方不会作出此等脸面扫地的让步。 “听涛哥安排。”温赛飞再度嘱咐。 韩弋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就是跟马霜痕见面,后来他往医院和青松苑间小巷深处走,人就此从监控里消失。 定位到韩弋手机信号最后出现在翠田水库附近,但基站覆盖范围广,无法确定具体地点,哪怕通过天眼排查可疑车辆或人物也需要一定时间。 孖蛇如果还有同伙,唯一剩下的只有同样在逃的五花鸡。金世耐出事当晚,五花鸡在他们离开水色他乡后找了地方隐遁,打算等交易成功再回店里。 夜间11点,离孖蛇私定的交易时间还差1小时。 韩弋的名字再次出现在马霜痕手机屏幕。 专案组一票民警凝神屏气,静静盯着手机。 尚涛示意接起。 马霜痕接起开免提。 “澳云村码头,你一个人来,多一个人来我就多捅这小子一刀。”还是孖蛇的声音。 尚涛跟马霜痕点了点头,示意可以暂时答应条件。 马霜痕立刻说:“等等,我可以一个人去,但需要确认他目前有没有受伤。” 孖蛇阴恻恻地笑:“他受不受伤,我说了不算,你说了算。” 马霜痕:“你让我跟他说两句话。” 孖蛇:“来码头说,或者一起下地府说,你选择。” 嘟—— 孖蛇再度干脆挂断电话。 马霜痕再回拨,只剩下“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负责监听信号的民警朝尚涛摇头,“尚涛,时间太短,追踪不到。” 尚涛本来就没抱希望,没想失望仍然令人不好受。 “行动组准备出发。” 龙口南路距澳云村码头越一小时的车程,马霜痕和温赛飞一辆车。夜间行车目标显眼,其余民警均驾驶普通车辆,进入澳云村地界后熄灯摸黑行车,悄悄包围澳云村码头。海警也在海上待命。 下车前,温赛飞从后座示意马霜痕往上提一下冲锋衣拉链,遮住里面的防弹马甲。若不是尚涛坐旁边,他会直接上手。 温赛飞:“多久没开过枪?” 马霜痕不服气道:“我在校射击成绩不比你差。” 马霜痕刀法了得,温赛飞认输,说起射击,刑警大队里可没人敢轻易挑衅他。 温赛飞说:“先保证你的安全,再尽可能保证人质安全。” 韩弋此时的角色降级成普通人质,不再是马霜痕的前男友,温赛飞公私分明,对他的膈应暂时搁置一边。 马霜痕为难地悄悄示意边上的尚涛,他才应该是发号施令的角色。 尚涛对这俩的眉来眼去视若无睹,如不是不方便下车,他也不想呆在车里。 “小马,听你小飞哥的。” 马霜痕应过。 温赛飞:“如果你擅自跟他走,我会开车飞过去。” 尚涛不做反应,默许小情侣的一切不影响办案的举动。 “怎么会……”马霜痕低头解开安全带,其实同样用嘴,亲吻比口头承诺有效。 奈何电灯泡太刺眼。 澳云村码头属于渔船码头,黑夜视物不明,渔船黑魆魆的一片,桅杆森立,显得比白日里密集。 孖蛇不知道挟持人质藏于哪条船上。 “涛哥,我准备下车了。”马霜痕跟大领导说,原领导变成男朋友,自然失去部分领导威严。 尚涛:“一切行动听指挥。” “明白。”马霜痕这才终于取得温赛飞的一点信任。 时过凌晨零点,孖蛇还没有来电。 马霜痕听安排下车,徘徊附近,不能轻易离开盯梢组的视线。 温赛飞和尚涛也在白色丰田里悄悄盯视,对尚涛来讲跟以往出任务没什么不同,对温赛飞来说非同寻常。 “紧张她?”尚涛冷不丁问,没用对讲机,只对温赛飞讲。 温赛飞:“涛哥,如果是你下去,我会更紧张。” 不出半天,马霜痕和温赛飞的关系早成了公开的秘密。 尚涛看不惯温赛飞装蒜的样子,“你这次差点给我捅了大篓子。” 温赛飞:“涛哥,我一次性把三宗案子的嫌犯抓回来,捅什么篓子?” 尚涛丢出一个等着秋后算账的眼神,开了对讲机问:“小马,孖蛇说什么?” 刚刚马霜痕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孖蛇有可能短信联系。 马霜痕:“没有,我只是看了一下时间。” 离约定时间过去15分钟,孖蛇就像抓捕之夜,入海之后了无踪迹。 温赛飞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涛哥,你记得你第一次安排我和大头虾假扮情侣出任务吗?” 尚涛本来忘得差不多,但错点的鸳鸯谱成真,被迫想起往事,“朱子白绑架案第一次交易赎金,你们参与现场盯梢,绑匪一直没出现。” 最后证明约定交易时间之前人质早已死亡,绑匪之一庞东洋忙着抛尸,跑路去西北。 孖蛇要求的不是赎金,而是抓捕金世耐的警察“血债血还”,如果撕票人质,他拿什么与警方交易? 零点三十分,迎接马霜痕的只有猎猎风声。 手机屏幕自动亮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没有任务暂停的轻松,反而陷入无尽的煎熬。 马霜痕匆匆跑回白色丰田,给两位领导出示手机屏幕。 八个字的短信顶着韩弋的名字发来,尤为嘲弄:尾巴太多,终止交易。 第50章 第 50 章 技术组确认韩弋的手机信号接入的一直是翠田水库的基站, 如果孖蛇离开翠田水库,一定有同伙帮他留守“基地”,发出了那一条八字短信, 否则孖蛇一定还在翠田水库附近。 除了天眼排查, 专案组调集警力连夜对澳云村及码头展开地毯式搜索,并没发现可疑车辆或人物。 如果孖蛇压根没来澳云村, 为什么上演这一场“烽火戏诸侯”? 海城冬天平均温度15度左右, 最低温度一般出现在春节后一周。今年寒潮反常地提前,跟八年前1·26案时一样。相关部门已经推送短信预警, 海城寒冷预警信号升级为橙色, 最低气温5度左右持续一周。 绑匪携带人质移动的困难程度增大,保暖不当有可能出现失温的风险。 市局领导下了死命令,72小时内必须破案。 韩弋父母也坐不住,崩溃之后各种状况频发,除了哭闹要求警方还他们儿子, 还偷偷联系自媒体爆料,把矛头都引向马霜痕。痛斥马霜痕道德低下, 和韩弋谈恋爱期间劈腿男领导。如果不是因为这一个前女友,他们儿子怎么可能被绑匪盯上? 幸好网警即使拦截处理,事情没在网上发酵, 但马霜痕也让系统内熟人吃了好大一口瓜。 看到网帖被删、限流,韩弋父母又开启新版本,说马霜痕借男领导之手滥用职权, 压下消息。如果韩弋能平安回来, 他们一定会写信检举马霜痕和男领导有不正当关系。 “适可而止吧, 为你们儿子积点口德,好吧?”毛郁宁只能再请他们来翠田所喝口茶冷静一下。前线情况不容乐观, 后方可不能先失火。 温赛飞将马霜痕手机卡换到另一部安卓机,方便后续监控和追踪定位。 马霜痕看穿他的良苦用心,怕她私删孖蛇短信,“你也不相信孖蛇会放人质一条生路,对吗?” 同为绑匪,孖蛇跟庞东洋的行为逻辑大相径庭。庞东洋为财,只是想顺利拿到钱,没想到不小心把朱子白掐死了。孖蛇已是赫赫有名的通缉犯,被抓到是死,多杀一个人也是死,横竖都是死,亡命之徒不会顾及人质安危。 温赛飞说:“如果他还想跟警方交易,会留人质一个活口。” 但不保证不受伤。 这显然没安慰到马霜痕。 她轻轻一叹,低头摇着杯里的冰糖雪梨,糖水的安慰效果寥寥无几。 “小飞哥,你以前我说狗屎运超级旺盛,有时我在想,是不是吸光了周围人的运气得来的?” 温赛飞:“坎坷是人生常态,一帆风顺是幻想,你为什么要这样想?” 马霜痕:“因为我家案发当晚,如果我没有外出,或者没有忘记带钥匙而折返,是不是就能阻止血案发生?” 温赛飞将马霜痕双肩扳正,直视她的双眼,“大头虾,你当年才16岁,两个成年人没能阻止金世耐,多你一个未成年人,你猜更可能发生什么情况?” 马霜痕瘪了瘪嘴,有时她倒宁愿和父母一起离开。 温赛飞:“我不允许你想死的事。” 马霜痕给温赛飞的读心术吓一跳,小声辩解:“哪有……” 温赛飞说:“你应该这么想,如果你没离开家或者晚回去一刻钟,谁来及时报警阻止火情?正是你的出现,才没让大火烧掉关键证据。” 案发近八年,马霜痕从来没敢侥幸往这方面假设。 若不是茶水间偶有人经过,温赛飞还想揽人入怀。 “这次绑架案万一出现意外,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是警方集体失职。明白吗?” 韩弋失踪后第40小时,以他名字登记的号码再度来电。 整个负责监听的小组凝神以待。 马霜痕按尚涛示意接起电话,“孖蛇。” 孖蛇轻蔑哼声。 马霜痕:“昨晚我按约定去了澳云村码头,你们没出现。” 孖蛇:“我说过,多来一个人,我就多捅这小子一刀。可惜啊可惜……” 马霜痕心脏紧了紧,“我一个人开车去,没带其他人。你可以不见我,但可以让我看一下他吗?” 沉默,长久的沉默。 孖蛇不知道故意晾着她还是在斟酌。 温赛飞扣着一个白板在马霜痕对面写字,给尚涛示意得到点头后,举到马霜痕眼前。 马霜痕皱了皱眉,用眼神确定是否真的要问这个问题。 温赛飞扬了下下巴,让她快点问。 马霜痕对着手机:“我需要确认我的弟弟安全无恙,我们才能推进交易,对不对?你可以不让我看他,或者同他讲话。我们各退一步,我问一个问题,你告诉我他的回答,让我知道他现在确实还在你手上,好吗?” 孖蛇思考三秒,“你讲。” 马霜痕:“你问一下我的弟弟,她现任姐夫叫什么名字?” 耻辱会激起一个男人的求生欲望。 孖蛇禁用麦克风十几秒,声音再度出现:“他说是你的男领导,叫小飞哥。满意了吗?” 马霜痕悄悄松一口气,韩弋起码活着。 被迫正面公开恋情已经变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马霜痕:“谢谢你的诚意,我想接我的弟弟回家,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下一次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孖蛇似乎没斟酌清楚,再度先收线。 专案组又是一顿忙活,分析现有数据和预测孖蛇下一步行动。 马霜痕抽空的洗手间扑了把冷水脸冷静,跟着专案组的人连轴转,已经几天没回家,她的妆早脱完了,只涂了一点基础面霜防干燥。 刚出到茶水间,只听有人喊:“午安啊,小飞嫂。” 马霜痕:“师父,你还有心情打趣我!” 花雨剑:“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么,振作起来啊,你可是小飞嫂。” 马霜痕:“师父!” 花雨剑:“我也没说错,小飞哥盖章了。破案记得请吃拍拖饭,我和忠钰姐等这一天好久了。” 马霜痕努了努嘴,实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花雨剑刚想拍拍她的肩膀鼓励一下,触电般收回,小马不止是他的徒弟,更是大家的小飞嫂。 “我们办案就是要做最坏的打算,持最好的心态,尽最大的努力,抱最大的希望。” 马霜痕忽然明白花雨剑为什么能和温赛飞搭档好些年,花雨剑的躺平心态,恰恰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中庸之道。温赛飞有时会剑走偏锋,恰恰需要花雨剑的中庸来平衡甚至偶尔制衡一下,才能走得稳定长远。 她跟师父臭味相投,性格相近,恰好在他俩单飞之后,在温赛飞身旁无形充当了类似花雨剑的角色。 花雨剑留意一下周围,没人经过,低声恳切道:“小马,有些话小飞哥不方便说,我这个当师父的多啰嗦两句。” 马霜痕稍正经,“师父,你说,我听着。” 花雨剑:“你不用把那个人当前男友,更不用当弟弟,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人质。案子要破、会破,你在案件里面的身份是警察。懂我意思吗?” 马霜痕愣了愣,点头,理解与实践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要走。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不必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看开一点。” 花雨剑的拍肩升级成兀自点头,接了水先走了。 马霜痕的iPhone换了工作卡,温赛飞在呼她,她紧忙挂了小跑回办公室。 私人卡在安卓机,上面显示青松苑物业来电。 她比划一下水果机,“要不我用这部打回去吧?” 私人卡除了“韩弋”联系,还会经常有垃圾电话,类似口碑商家回访、房产中介等等,物业电话还是头一回接,她甚至忘记哪一回存了号码,老破小的物业存在感一直不强。 尚涛默许了。 马霜痕出走廊回拨,“喂,请问是青松苑物业吗,刚刚你打了我另外一个号码。” 物业跟她确认了户号,急切道:“你家有没有人在,忘记关水龙头了吗?屋里淹了,水漫出门口,楼梯全是水了。” 马霜痕吓一跳,有大头虾前科,不敢确定:“我两天没回家,印象中出门前关水龙头了呀。我先帮我关了总水闸。” 物业:“行,我先关总水闸。你最好尽快回家看看,要是下水道问题,还得及时疏通,不然水停不了。” 马霜痕应过物业,挂了电话便打给言佑嘉,无法接通,她才想起快期末了,好像今天有一门考试,估计开了飞行模式。 她只能去跟温赛飞请示一下,哪知人在会议室还没出来。 马霜痕发短信:“我家淹了,要回去看一下,能不能请假2小时?” 温赛飞:“钥匙给捞剑,让他去。” 案情分析会开了足足一个半小时,温赛飞走出会议室,他的老搭档端着保温杯迎面走来。 温赛飞难掩惊讶,惊慌甚至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捞剑,你怎么还在这里?” 花雨剑愣了愣,“我也很想回家啊。” 温赛飞:“大头虾家淹了,我让她给钥匙你去看,她没告诉你?” 花雨剑隐隐感到事态严重,“她没说啊……” 温赛飞暗骂自己一句,都怪太信任马霜痕,以为她像以往一样言听计从,没想到她挺有“主见”。 不然他会多跟花雨剑确认一句。 自从韩弋绑架案发生以来,马霜痕在青松苑的小家没重兵把守,但暂时闲置。楼道全是水,冲掉许多可疑的痕迹。 大门锁还是以前开过的那一把,没有撬动的痕迹。温赛飞敲了两声,无人答应,“大头虾?” 刚要退开两步,忽闻嗙啷一声,什么瓷器摔碎了。 声音突兀,温赛飞险些以为幻听,或者声源在其他地方,可声音就在屋里,花雨剑的眼神也肯定了这一发现。 “大头虾!” 声响窸窸窣窣,没有刚刚的响亮,好像碎片划动。 温赛飞退开两步,飞脚猛踹门锁,门框剧震,墙灰簌簌抖落。 三角之后,门锁变形。花雨剑侧身撞开了老旧的大门,温赛飞立刻端枪瞄准屋里。 小小的二居室悄无人声。 茶几旁碎了一只瓷花瓶,旁边倒地的一个人被反绑成弓,手脚相连,胶带缠得五官只剩两只鼻孔和眼睛缝,正费劲蠕动,后来的窸窣声就是蹬瓷瓶碎片发出来的。 温赛飞检查完所以房间,确定只剩这个人,才过来和花雨剑一起给韩弋松绑。温赛飞一把撕开他的封口胶。 扎实的粘性疼得韩弋哇哇叫,胡须被薅掉一片。 温赛飞却只觉聒噪,问:“彭佩珊在哪里?” 韩弋第一次跟这个男人对话,竟然是在被救的情况,劫后余生的喜悦全化成了挫败感。 “跟他们走了。” 刑警的敏锐感嗅出异常,温赛飞说:“什么叫跟他们走?” 韩弋还保持缚手缚脚的怪异姿势,别扭地说:“就是被他们拿枪顶着走出去。” 温赛飞:“他们都有谁?” 韩弋:“我没看清,只听到两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好像叫孖蛇,一个叫什么鸡。” 温赛飞:“走了多久?” “走了有一会,我失去时间概念了……他们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韩弋明显开始吞吐,在温赛飞凌厉的眼神压迫下泄气道:“他们说,金爷喜欢珊珊,会给珊珊留活口,到金爷行刑那天给他陪葬。”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韩弋被绑架案告破, 从报案到解救历时22小时,全分局上下头一次不敢庆祝,充斥着一股压抑的氛围。该反思的反思, 该检讨的检讨, 该分析案情的继续分析案情。 耗时一夜,毫无进展。 孖蛇和五花鸡带着一名女警, 像人间蒸发一样从一个居民小区消失。 温赛飞一语成谶, 这是警方集体失职,更是男朋友的失职。 第二日。 温赛飞碰见的同事无一不对他抱着同情的目光, 甚至有点欲言又止的惊讶。 温赛飞无心介怀, 直到陈忠钰也是类似反应。 他自嘲:“我有这么可怜么?” 陈法医一向雷厉风行,罕见吞吐:“不是,你今天没有照镜子?” “我是该撒泡尿照照自己。” 不然温赛飞怎么还没认清马霜痕。 恰逢花雨剑也跑来技术中队找人,今天第一次撞见温赛飞,同样吓一跳, “小飞哥?” 花雨剑的眼神越过温赛飞的脸庞,停在他的头顶, “你怎么……” 陈忠钰一个犀利的眼色制止了花雨剑,他讪讪补了一句“没什么”。 温赛飞切回正题,“韩弋的伤情鉴定报告, 出来了吗?” 花雨剑说:“我也正好来问问。” 陈忠钰:“躯干有部分淤青,没有伤及内脏,没有开放性伤口, 结合医生反馈, 只是饿了两天有点脱水和失温。正式报告还要等等。” 温赛飞:“便宜这小子了。” 花雨剑和陈忠钰默默交换一个眼神, 谁也没劝阻。 除了法医的结论,现勘在马霜痕泡水的家发现她的水果机, 里面有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最后一次交易,你一个人来,否则撕票。 短信只能来自孖蛇,水泡小家也只能是他的手笔。 温赛飞和花雨剑准备出发市一医院找韩弋,给他缓一个晚上,也该薅起来干活了。 坐上白色丰田,温赛飞习惯性看一眼倒车镜,倏然僵住。 窄窄的方镜映出一副陌生的影像,眉眼轮廓仍是自己的,填色却格外生疏。双眼熬出血丝,已经不足为奇,头发竟然多了许多“反光”,白了一半。 昨天叫小飞哥,今天叫小飞叔都不为过。 花雨剑轻轻叹气,“小马是我徒弟,这事我责任重大,没有带好她。” 温赛飞系好安全带,“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等人回来再好好收拾她。” 市一医院。 温赛飞和花雨剑风风火火赶到急诊科留观室,一路碰见几个面熟的医护,看温赛飞的眼神跟同事类似,犹豫着没叫人。 “你是不是小飞哥?”一个白大褂扣着文件夹走近温赛飞,张望好一阵,迟迟不敢相认。 温赛飞认出是昨日对接韩弋的医生,“是我,人醒了吗?” 医生点头,略显为难,“小韩没什么大碍,就是家人比较激动。” “我进去问几句话。”温赛飞带着花雨剑进了留观室,韩弋的病床一目了然,隔帘边站着韩爸和相熟的片警,韩妈的嘘寒问暖不绝于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儿子刚上小学。 韩弋有点不耐烦,“妈,我现在不饿也没有胃口,打了葡萄糖不用担心我。” 韩妈:“你可是两天没吃东西,多少要吃点。妈妈亲手熬的粥呢,多香啊,你小时候生病就最爱吃妈妈熬的白粥。” 韩弋听见片警和别人讲话,视线跟过来,定在温赛飞身上——跟昨日相救时截然不同的温赛飞,他不由愣怔。 温赛飞朝韩爸韩妈出示警察证,“我们现在有话要问他。” 那天在翠田所,韩妈对这个气势不凡的男人的印象和偏见一样深刻,关键时刻他对马霜痕挺身相护,才让差点成为她儿媳妇的女人那般嚣张。 韩妈不满道:“你们就不能缓几天吗,我儿子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两天没吃饭,现在身体那么虚……” 片警也不待见韩妈的态度,“这位是刑警大队重案队中队长,昨天就是他把你儿子救出来的。” “是吗……”韩妈将信将疑,一时表情尴尬。 韩弋忽然出声:“妈,你先出去吧,我也有话想跟他们说。” “那怎么行,”韩妈分贝明显低了许多,“你现在最好闭眼睡觉,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韩弋昨天半昏半醒,相同的台词已经听过一遍,语气稍冷:“妈,你先出去。” 韩妈哪受过儿子的冷落,郁郁寡欢应过,不舍道:“有事就叫我。” 留观室还有其他病人,韩弋现在没打药水,花雨剑借了一把轮椅推他到一间空置的诊室。 送医前韩弋交待过一遍被绑架两天的经历。那晚跟马霜痕聊完,刚要回医院,不远处有个人倒地呻.吟,出于医生本能,他跑进巷子深处查看,没想遭袭,被拖上了边上一辆封窗的小面。 小面开了一段距离,韩弋蒙眼封口昏睡不知多长时间,被叫起来问话,听孖蛇第一次打马霜痕电话,被挂断,当时他心如死灰。 后来又昏睡一段时间,孖蛇第二次打马霜痕电话,通了,只来得及叫出“珊珊,救我”。 韩弋对时间长短失去概念,昏昏沉沉间,好像又开车了,然后被类似厚摊的东西裹着,抬上了楼。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据摸排走访得知,马霜痕楼下住户是异地租房看病的病人家属,属于资金短缺的人群。五花鸡用钱砖砸通了渠道,竟然堂而皇之带着韩弋潜伏到马霜痕楼下。 剩下的部分温赛飞可以推测补完,无非是马霜痕一意孤行替换韩弋成了人质,没多久他和花雨剑赶到青松苑。 韩弋小心翼翼问:“现在有珊珊的消息了吗?” 花雨剑说:“局里对小马的失踪很重视,目前正在调查。碰上小马你可真是福大命大。” 温赛飞冷冷甩过一句,“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韩弋滞涩点头,“我不会到处乱说。我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回来。” 温赛飞说:“昨天你提到孖蛇第一次问你话,你没说他为什么会认为你是珊珊的弟弟?” 韩弋像被一颗鹌鹑蛋卡喉咙,涨红了脸。 花雨剑:“是啊,你和小马弟弟正面背面没一出长得像。” 韩弋和言佑嘉站一起,就像蚱蜢和螳螂,从身高到体型大相径庭。 温赛飞:“你不说,让我来猜。你觉得如果你只是她的普通朋友,关系不近,孖蛇交易的筹码不大,会对你不客气;如果是她弟弟,孖蛇为了跟警方谈条件,起码会让你活久一点。是吗?” 韩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其实电话打通你们都知道谁被绑架了。” 温赛飞扯回正题,“珊珊知道,孖蛇不知道。” 韩弋无言以对。 “你就算是珊珊的仇人,她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营救你,因为她是警察。” 温赛飞站起来说,“等珊珊回来,这声姐夫你见我一次,就得叫一次。” 韩弋得为他的小聪明与卑劣埋单。 从医院回来,温赛飞提审了金世耐。 温赛飞和马霜痕的恋爱关系曝光,理应回避,但孖蛇策划的绑架案引发一连串反应,有些细节还没落实到位。 孖蛇留的话不止给温赛飞,还想给金世耐。这般忠心不二的举动,如果金世耐不知道,恐怕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孖蛇如果想长久留人,出于安全和舒适考虑,大有可能带马霜痕安置在自家窝点。除了水色他乡,金世耐还没交代其他窝点或毒.品上家,名下银行卡存款和置业寥寥无几。 金世耐在看守所缓了一段时间,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越发强硬,连律师也撬不开他的嘴。 温赛飞开门见山,“孖蛇有一样礼物送给你。” 金世耐石刻般的五官出现一抹微妙的松动,但很快掩饰过去。 温赛飞:“你是不是很欣慰他还活着。” 金世耐的眼神明显有了些许光彩。 温赛飞:“多亏了孖蛇,我们已经摸到你们的老巢。” 金世耐忽然开口,满是轻蔑,“不可能,孖蛇就算自杀为我陪葬,也不可能向你们投降。” 此后,金世耐继续缄默不语,温赛飞除了确定他真的存在一个老巢,别无他获。他不可能透露孖蛇绑架马霜痕的事实,那样只会令他更亢奋。 回到单位,尚涛身旁的烟蒂柱插满烟屁股,不知道贡献了多少,“准备通知家属。” 以往这句话常常在需要认尸时出现。 温赛飞:“我去跟她小姨说。” 过去近八年,温赛飞成了队里和马淑瑜接触最多的人,每年虽然没有好消息,但一直没传达过坏消息。 尚涛又掐了一根烟屁股,拍拍他肩头,“等你坐到我的位置再由你出面。” 温赛飞知道领导体谅他,如果以后想跟马霜痕过下去,现在最好不要面对她家人,免得双方越发挫败。最优解便是像之前一样,先把案子破了。 “大队长,您说我们家珊珊失踪了,具体是怎么回事?”马淑瑜经历过胞姐遇害和婚变,承受能力比眼里只有顺风顺水的儿子的韩妈强,痛苦在眼眶打转,没有大吵大闹。 尚涛:“小马在处置一起绑架案时不幸被绑匪带走,目前处于失联状态。” 言佑嘉问:“是她前男友被绑架吗?” 尚涛不动声色打量这个年轻帅哥一眼,确认当初及时屏蔽了韩家的自媒体博文,范围并没扩大。 言佑嘉不知耿直还是读懂领导的眼神,主动解释:“我在海城大学读法学,今年研一,我听小道消息说的。” 他可不敢供出导师的大名,就像当初不敢多跟马霜痕打听。 尚涛说:“省厅领导非常重视这宗案子,会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小马的下落。” 不哭不闹的中年女人反而更叫人无所适从,马淑瑜应该还没缓过神来,不敢想象再等一个结果需要多长时间,再来一个八年? 也许从彭佩珊主动改名马霜痕、立志当刑警的那一刻,已经埋下了注定比普通人坎坷的伏笔。 母亲没崩溃,言佑嘉也暂时能维持理智和礼貌。 他问:“我姐好像跟一位叫小飞哥的警官关系不错,我想单独见一见他,请问今天他在吗?” 尚涛可不能让家属再对温赛飞兴师问罪,没办法,温赛飞倒了谁还能撑住重案队,“现在专案组由省厅派驻人员接管,你所说的小飞哥已经不再负责这宗案子,如果有新进展,我会及时通知二位。” 可惜尚涛的体贴有人不太“领情”,言佑嘉和马淑瑜出了询问室,便碰到传说中的小飞哥。 母子俩俱是一愣,交换一个“上次不长这样啊”的眼神。 温赛飞欠了欠身,“珊珊的事我很抱歉,我负有很大的责任。” 尚涛:“小飞……” 温赛飞没给任何人打断的机会,“无论花多少时间和代价,我都会把她找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马淑瑜年近半百,经历半生风雨,多了几分宽和,纵使有苦难言,也不忍心给年轻人压下最后一棵稻草。 “温警官不必太过自责,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言佑嘉到底年轻,处事不够圆滑,直接说:“我能单独跟你聊两句吗?” 温赛飞将言佑嘉请到了他的办公室。 言佑嘉悄悄打量一圈,“我只是说两句话,不用这么严肃吧。” 搞得他像被警察训诫,从未想过第一次跟未来姐夫对话会在刑警大队的办公室。 没了马霜痕作桥梁,眼前半头白发的沧桑男人好像既不是小飞哥也不是姐夫,就纯粹一个陌生人,哪个称呼都烫嘴。 温赛飞:“有什么疑问你可以直接问。” 言佑嘉:“我听说,当初绑匪绑了姓韩的,交易条件是用我姐去一命换一命?” 温赛飞:“你听谁说的?” 言佑嘉:“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作为家属对案子有知情权。” 看着青涩而稚嫩的面孔,温赛飞有点恍惚,这俩孩子都长的像他们妈妈,简直像同一个模子分别印了两个性别。 温赛飞:“涉及保密内容的部分,我有权利不回答。” 言佑嘉不敢让人家为难,处好关系以后还可以多打听消息,“要不你眨眼表示是,咳嗽表示否?” 温赛飞看也不看他,“你小道消息挺灵通,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不知道是几手消息,当然还是内部人士的比较可靠,咦——” 言佑嘉后知后觉,温赛飞不方便正面回答,难道在暗示答案? 他夸他来着…… 言佑嘉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咽下到了嘴边的谢谢,“我姐所谓的‘失踪’,其实是跟绑匪完成了交易?” 温赛飞:“你的想法很大胆。” 言佑嘉定了定情绪,“最后一个问题,我姐是一个人去处置现场,然后发生意外,还是多人在现场,只有她一个人发生意外?” 温赛飞:“这属于两个问题。” 言佑嘉感觉一路都是最糟糕的答案,只能往更严酷的方向猜测。 温赛飞:“今天的谈话我希望只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言佑嘉叹气,“如果有进展,先联系我,我会转告给我妈。” 一下子从专案组除名,温赛飞闲下来更难熬,尤其临近年关,大街小巷的年味越来越重,同事开始谈论休假的可能性。 如果马霜痕还在身边,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新年会是如何度过? 大概都在备勤,出不去远门,只能祈祷执勤能凑到一起。 马霜痕失踪的时间以小时为单位,然后变成了天,渐渐的竟然用上了月。 温赛飞一直呆在单位宿舍,没回丽海佳园,也没回父母家,前者还保留马霜痕停留一夜后的痕迹,后者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两老的目光。他没正面跟他们提过马霜痕,估计八卦早已长腿跑到他们的耳朵。 温瑞民和柳英眉都来看过他,除了宽慰,谁也没敢正面提及案子。 柳英眉说:“小马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 元宵佳节,距离马霜痕失踪已40天。 温赛飞已经被温瑞民隐晦提醒染一下头发,不然形象不佳,儿子看着比老子还沧桑。 温赛飞当耳边风,习惯性开启录音功能接通一条陌生来电,习惯性先听后说。 说话的是一条嗲里嗲气的女声,像幼师给小朋友讲故事,接通直接说话。 “你不要说话,听我讲对不对。这里是打洛茶山,好大好大,有两个山头那么大,每天都有很多爸爸妈妈来茶山种茶。对面是另一个国家,看起来很近,但是爸爸妈妈都说要走好远的路才能过去,还要带蓝本本。对吗?” 温赛飞几乎座位上跳起来。 嘟—— 对方挂断电话。 再回拨时,对方电话无法接通。 温赛飞匆匆离开家,直奔海城大学,今天正好是他们的开学日。 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温赛飞提前在附近停车走过来,从马霜痕的水果机找到了言佑嘉的电话。 言佑嘉按奈不住,往温赛飞停车的方向跑到半路碰上头,一口气还没喘匀。 “是不是我姐有消息了?” 周围人多嘈杂,温赛飞给言佑嘉塞了耳机,“你听听这声音。” 言佑嘉越听越惊奇,“好像我姐的声音,不对,就是我姐的声音,呃,就是有点夹,听着怪怪的……你从哪里搞来的?” 温赛飞收回耳机,“电话从西双版纳打过来的,我准备过去看看。” 言佑嘉:“你不是没在专案组了吗,怎么不是专案组的人过去?” 温赛飞:“专案组的人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言佑嘉摩拳擦掌,“好啊,我也去,带上我吧。” 温赛飞:“我起码是一个警察,你一个学生去能干什么?” 言佑嘉:“我在家里坐不住啊,你知道这40天我是怎么过的吗?” 温赛飞转身要走,言佑嘉立刻拽住他胳膊,“姐夫,你带我去吧!求求你了!” 温赛飞愣了下,不可否认那是一个富有吸引力且让人动力十足的称呼。 但还是冷冷道:“你以为去旅游?” 言佑嘉捕捉到温赛飞一瞬的松动,趁热打铁,腆着脸笑:“姐夫!我活了23年第一次叫人姐夫,真的,你是我唯一的姐夫!” 温赛飞也不得不承认,姐弟俩的嘴巴真是一脉相承的甜,拍马屁还得看姓马的传人。 路人纷纷投来八卦的目光,毕竟少见两个颜值出众的大男人在街头拉拉扯扯。 温赛飞皮笑肉不笑,掰开他的手甩回去,“滚回去上学。” 在专案组还在比对分析录音声纹时,温赛飞和花雨剑搭上最早一班飞往西双版纳嘎洒国际机场的航班。 他们坐一排三座的中间和靠过道的座位,靠窗的一个还空着。 花雨剑还说等下起飞没人就挪过去,现在不是旅游旺季,可能会有空座。 话毕,一个戴墨镜的年轻帅哥比对登机牌上的座位,喃喃:“17A是靠窗……哇!姐夫,好巧啊!你也去西双版纳!” 温赛飞头疼地起身让言佑嘉进去。 在意气用事方面,姐弟俩也是一脉相承。 不过,他也半斤八两。 第52章 第 52 章 飞机落地, 温赛飞像不认识言佑嘉,只跟花雨剑并排走。 言佑嘉屁颠颠跟在两个刑警屁股后头,“姐夫, 咱们怎么去打洛?自驾还是打车?” 温赛飞:“不是咱们, 是我们。你哪来滚回哪里去。” 又加盐油盐不进,掏出自己的出入境通行证, “姐夫, 你看我证件齐全,小蓝本都有。我跆拳道黑带, 应该够用吧。对了, 我还会一点泰语和一点点缅甸语,打洛过去不是缅甸么,万一要过去,我可以当翻译啊。” 温赛飞不为所动。 “听起来有点用,”花雨剑凑个脑袋过来悄悄说, 不意被温赛飞眼神射杀,又讪讪补充, “小屁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是遣返妥当。” “姐夫……”言佑嘉快步追平温赛飞,“你说啥我做啥, 我很乖的,一切行动听指挥。” 温赛飞:“像你姐一样?” 言佑嘉悻悻道:“我一定吸取我姐的教训,真的……” 言佑嘉一路废话不断, 跟春游小学生一样兴奋, 一提起马霜痕, 脸色微变,气氛不由沉滞。 温赛飞心里叹一口气, “学校那边请了假?” 言佑嘉一听有戏,点头小心翼翼说:“我跟导请了一周假,应该够用了吧?不够再继续请,我导应该能理解,我的活有一台电脑就能干。” 出了小小的嘎洒机场,温赛飞等迟了一步的租车公司送车来,这一趟还没惊动本地公安,不像上次出差青海有“地接”。 言佑嘉把行李塞给他们,跑去上厕所。 花雨剑问:“小飞哥,真要带上这小子?” 温赛飞:“能怎么办,人都到这了。” 花雨剑:“既然管大的,又要管小的,任务艰巨,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拖二吧。” 温赛飞冷不丁问:“约束工具带了吗?” “扎带,要不就地取材。” 话毕,花雨剑反应过来,“你该不会要把他拴酒店吧?” 温赛飞不像开玩笑,早该以同样方式对待马霜痕,“必要时禁足。” 言佑嘉完事出来,车也到了,一辆丰田SUV,他没话找话,“姐夫,你好像对丰田情有独钟。” “你姐喜欢SUV。” 温赛飞导航开向打洛镇,马霜痕只反馈回两个山头大的茶山方位,范围太广,暂时没办法锁定具体地点,只能先到地方再详细打听。 马霜痕临时使用的电话号码属于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户籍信息显示有一个7岁的女儿。结合当地公安反馈的信息,号主在外地打工,号主父母均为茶农,假期会带着孙女去茶山采茶。 温赛飞怀疑马霜痕用类似电话手表的通讯工具单向打出电话,无法发短信,陌生电话也不能打入。 现在中小学已开学,马霜痕可能很难再有机会使用该通讯工具。 温赛飞和花雨剑的第一站就是去号主家,找到号码的使用者。 云南的山村跟海城一带的村庄大相径庭,山多路窄,少数民族风格较为突出。 怕打草惊蛇,他们没有贸然敲门询问,而是在附近蹲点盯梢。 温赛飞和花雨剑肌肤黝黑,只要不说话不细看不太像外地人,而言佑嘉的肤色跟他姐一样,白得发亮,一看就是游客,“被迫”成为“镇车神兽”。 下午放学时间,校车从镇上载了村里的学生,逐一在各村口停车下客。 他们蹲到了目标人物之一。 小女孩背着书包,低头玩着一个粉色的电话手表,走向号主户籍登记的住宅。 “小朋友。”花雨剑笑眯眯地打招呼,亲和力比温赛飞强,这种场合还是得他上。 小女孩回头,有点防备地看着面生的大人。 花雨剑:“你手里玩的是什么东西,我以前都没见过。” 手表磕伤严重,像淘汰到电子市场的二手货,只有基础的通讯功能,但在小孩子眼里就是宝。 小女孩很容易被激起炫耀之心,“手表啊,你不懂吗?” 花雨剑:“手表?怎么没有表针?” 小女孩嘲笑道:“这用来打电话的。” 花雨剑:“真厉害,我小时候就没有这种玩具。真的可以打电话吗?” 小女孩:“当然可以!我都是用手表跟我爸打电话。” 花雨剑:“我不信,除非你给我试试。” 小女孩略有防备,眼神和四肢瑟缩一下。 花雨剑:“你说可以打电话,要不你打一下我的号码试试,我不接,看能不能打通?” 听到不用交出手表,小女孩又松懈几分,“打就打。” 花雨剑一字一顿报号码,小女孩在表盘戳戳点点,拨出电话,“接到了吗?” 花雨剑掏出震动的手机,号码与打给温赛飞那一串一模一样,“接到了,真厉害!那是不是经常有人向你接手表打电话?” 小女孩随口道:“没有啊。” 温赛飞忽然开口,“昨天有没有一个漂亮姐姐跟你接手表用?” 小女孩对温赛飞的提防性明显比对花雨剑高一点,点了一下头又摇头,“没有啊。” 温赛飞手机显示一张马霜痕的素颜生活照——谢天谢地,言佑嘉提供了照片,终于派上一点用场——他指着说:“是不是这个漂亮姐姐?” 小女孩紧张道:“这是我们的秘密。” 温赛飞了然,“你在哪里见过这个姐姐,很大很大的茶山?” 小女孩生硬道:“我没见过这个姐姐。” 如果温赛飞跟马霜痕搭档,她早就三两下搞定这样的顽固小孩,女警自有女警的人格魅力。 温赛飞耐心说:“我们是来接姐姐回家的,你告诉叔叔,姐姐有没有受伤?” 小女孩摇摇头,“我不知道,她在屋里。” 温赛飞和花雨剑默契对视一眼,继续循循善诱地开导,终于拼出一个大概。 小女孩在南朗茶山碰见的马霜痕,茶山快山顶处有一间石头房,大人告诫不能靠近,里面有女鬼。他们一群孩子跟亲属进茶山,会偷偷去石房子探险。 石房子有人看守,但看门人经常睡大觉。 他们从窗户看了,石房子里面很漂亮,不像鬼住的地方。“女鬼”也很白很漂亮,还经常给他们讲故事。他们跟“女鬼”有很多秘密。 温赛飞让小女孩把今天见到他们也当成秘密。 回到车上,天色已晚不方便行动,最佳方案是上报给专案组,等待具体救援计划。 南朗茶山地形不明,岗哨不清,暂时不能轻举妄动。如果晚去一步,马霜痕又可能会被转移,一旦偷渡出境,便如泥牛入海,杳无踪迹。 温赛飞脑袋里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想连夜劫人。他体会到马霜痕当初想迫切解救韩弋的心情,他的冲动是对她的爱,她的冲动源泉是什么?是寻求心灵解脱,还是旧情难忘? 最后压下冲动的不是理智,而是现实。这趟出来温赛飞名不正言不顺,没能配枪。 次日中午,专案组人员抵达打洛镇。 温赛飞在南朗茶山周围转了几圈,每一个进山口都有村民把守,对面生面孔分外警惕。下个月开始进入采茶季节,茶山属于村民的财产,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年收成也看春天表现,人人自发重视。 所有线索上报,专案组速战速决,下令今晚包抄南朗茶山,直取石房子。 组长特地单独约谈温赛飞,先摆出跟温瑞民的关系,再摆领导威严,对他耳提面命。 “小飞,我知道你跟小马警官关系特殊,但规矩就是规矩,每一条规矩背后都是血的教训。小马这次违反纪律擅自行动,勉强可以解释为年轻气盛救人心切,但你跟她不同,你是一个中队长,还是千挑万选的重案队中队长。你应该比任何人明白这几个字所代表的责任和荣誉。” 温赛飞体会到言佑嘉被他撂下时的无力感,最后只吐出两个字,“明白。” 明白归明白,温赛飞做不到在酒店静候佳音,行动当晚,他和花雨剑撇开言佑嘉,游荡在埋伏圈的外围。 熄了大灯,丰田SUV像头巨兽潜伏在黑夜的乡路边。 这一截属于进南朗茶山的必经之路,偶尔有车灯扫过,比起海城的车水马龙,车流少得可怜。 花雨剑数到了第十一辆,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小马弟弟知道我们忽悠他出去买烟,回来看不到人会不会发疯?” “彼此彼此。”温赛飞现在就处在发疯边缘。 安静的黑夜令人的听觉分外敏锐。温赛飞又听见后方有车逼近,奇怪的是没有一点灯光。 花雨剑也有所察觉,和他同步盯着降下车窗的窗外。 一辆同样没关车窗的路虎借着月光缓慢通过,司机的侧影刚巧嵌入窗框,形成一幅深刻的黑白画。 夜里视物不明,任何画面本该线条模糊,但温赛飞凭直觉补全了画的细节——昏淡月光下莫西干头的剪影,没有人比他和马霜痕更有印象。 从方向判断,路虎准备去往南朗茶山,难道要转移? “孖蛇来了。” 温赛飞暗骂一声,马上悄悄开车紧缀其后。 “他们几点行动?” 花雨剑:“预计10点。” 温赛飞一看时间才8点,路口还没完全封锁,等安排妥当估计孖蛇早已转移马霜痕。 他立刻致电专案组组长,请求允许跟踪。 那边沉吟半晌,果决下令:只许跟踪,尽量不发生正面冲突,等后援就位。 路虎逼近一个岗哨,两个村民模样的人上前查看,笑着关掉破胎器,让其通过。 温赛飞:“下车活动。” 花雨剑甩甩脖子,关节咔哒作响,“来了。” 有一个村民腰上挂着对讲机,灯光亮在工作档,刚好背对着他们。花雨剑飞身过去控制了这一个,抽了对讲机关闭对话模式,另一个刚要察觉,也被温赛飞同时拿下。 “警察办事,”温赛飞给他们晃了晃警察证,“听话闭嘴。” 安全起见,温赛飞用扎带把人绑了,等花雨剑关了破胎器开车过来,逼问出一点大概。 刚才路虎里有孖蛇和五花鸡,孖蛇是茶山老板,五花鸡跟老板关系匪浅,他们叫蛇哥和鸡哥。茶山就是茶山,种茶采茶的地方,制茶厂在另外的地方,除了那间以往给守山人住的石房子没有其他房屋。 金世耐还有如此纯粹的产业? 温赛飞上了花雨剑开来的车,茶几路灯昏淡,只延伸到半山的停车空地,剩下的路程全靠脚力。 遥遥发现路虎空车,他们先扎轮胎放气,在等后援和突进之间,选择了后者。 盘山路拐过一个弯,近山顶的石房子沐浴在朦胧月光下,黑魆魆的窗户,没有任何光亮,阴森得像毫无人气。 温赛飞和花雨剑的脚力赛过孖蛇和五花鸡,逼近石房子时,他们也才到门口。 孖蛇摸了一下后腰,显然在掏枪上膛。 花雨剑用手势跟温赛飞比划:上不上。 温赛飞点点头,就算此时不上,一会他们发现车胎已穿,也免不了一场恶战。击穿油箱带来爆炸风险,危险悉数陡增。 不待他们犹豫,石房子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温赛飞和花雨剑不作多想,拔腿冲向石房子,兵分两路包抄石房子。 孖蛇愤怒的声音透过狭小漆黑的窗户传来,“贱人,躲哪去,给我滚出来。” 窗户的钢筋埋进墙里,防野兽似的稳固,比起人住的房子,更像牲畜棚子。那个带手表的小姑娘得爬上窗台才能看到马霜痕。 温赛飞抠了一块泥块,往窗户砸进去。孖蛇枪口陡转,朝声源放了一枪。 如果马霜痕足够聪明,应该听出第二批人来了。 听枪声孖蛇用的应该还是之前的仿6.4式手.枪,满匣7发子弹,换弹匣前最多还剩5发。 花雨剑也效仿砸进一块干土,又耗掉孖蛇一发子弹。 孖蛇也该醒悟过来,屋外有人。他直接冲到窗口,瞄准窗外。月光畅通无阻,外头悄然无人。 孖蛇忽然发出一声被扼颈的窒息呻.吟,枪声再起,有人大声哀嚎,大概中枪了。 幸好,是男声,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 现在正是时候。 温赛飞和花雨剑汇聚门前,一起发力猛踹狠撞,门框变形剧震,铁门应声而开,迎来了五花鸡的震天哭诉。 “打错人了操!啊——” 视线适应室内的昏暗,勉强看清一房一厅的结构,五花鸡倒在厅中央,恰好全部暴露在月光方格里。小房门口有两条倒地纠缠挣扎的身影,应该是马霜痕和孖蛇。马霜痕正用绳索状东西从后方锁喉,孖蛇艰难举枪,准备对马霜痕脑袋放枪—— 嘭——! 石房子的幽闭加剧了回音,枪声震碎茶山的寂夜。 第53章 第 53 章 专案组组长饶是身经百战, 也没经历过这样尴尬而乌龙的场面,攻顶的号角刚要吹响,前线已传来喜讯。 警方包围石房子, 准备突袭, 门口突然出现一前一后两道相贴的身影,以为是绑匪劫持人质, 狙击手就位待命。 花雨剑的眉心晃过一点红光, 吓一跳,立刻叫道:“自己人!别开枪!” 组长对花雨剑不太熟悉, 加之晚上看不清, 吼道:“松手!” 花雨剑松开足面血肉模糊的五花鸡,后者疼得立刻倒地呻.吟,半路给其他警察薅住。 花雨剑准备掏口袋的警察证自证身份,周围警察以为他要掏枪,登时警戒:“干什么!手举起来!” 从警近十年, 花雨剑还是第一次被当成嫌犯,无奈举起手, “兄弟们,自己人,真的自己人!证件在口袋, 喏,你们掏出来看。” 身旁的警察掏出给组长过目,组长才下令放人, “你是跟小飞一块来的?” 花雨剑挠头点头, 事到如今只能怪自己存在感太低, 没给省厅来的人留下深刻印象。 “小飞哥和小马都在里面。” 这次解救人质行动两人受伤,无人死亡。 孖蛇朝马霜痕脑袋开的一枪没有直接命中目标, 从屋顶反弹的子弹划破了她的肩膀,威力堪比刀砍。马霜痕剧痛之下,锁喉的布绳随之一松,孖蛇钻空子挣开了。 然而他面对的是两个多警察,温赛飞和花雨剑借着夜色声东击西,马霜痕受伤后战斗力较弱,翻到一边用伤得更严重的五花鸡做掩体。三人默契配合,耗尽孖蛇最后三发子弹的那一刻,近身肉搏缴了他的械。 组长对此还不能有异议,温赛飞和花雨剑的提前行动,是他口头特批的。 幸好还有专案组可以发挥才能的地方:彻查南朗茶山和金世耐的关系。 两名伤者被立刻送往医院,马霜痕当晚直接到了景洪市,这边缝合才有美容针。她在救护车上就趴着睡着了,手还拉着温赛飞的,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 缝合之后,马霜痕一直睡到大中午。 病床边的看护变成了言佑嘉,马霜痕掐了下他的脸颊,言佑嘉还是一副苦相,差点眼泪汪汪。 马霜痕:“又加盐,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做梦吧?” 言佑嘉:“你再掐我一下吧,我也怕自己在做梦。” 如此有感情和逻辑,大概不是做梦。 马霜痕逐一想起昨晚石房子里的惊心动魄,“小飞哥呢?” 言佑嘉刚要答被专案组的叫去,温赛飞还说他跟着来对了,不然走开几步都不放心把马霜痕交给其他人。 只听后台男声伴着脚步声传来—— “在这。” 温赛飞迎着窗户天光走来,面容分外清晰,与以往不同的地方也无处可藏。 昨晚马霜痕就感觉温赛飞的形象哪里变了,以为头发只是反光,或者她视力下降所致,一时不敢确定。 温赛飞知道她在确认他的白发,故作轻松:“新染的奶奶灰。” “对不起……”马霜痕的眼里有了反光,莹莹闪闪,比温赛飞看自己的白发更扎眼。 温赛飞曾说过等人回来好好收拾一顿,可真看到人完好无恙出现眼前,忽然没了所有怨怼。 他坐到病床边,避开她的肩伤拥抱她,长了胡茬的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发顶。 “都过去了,没事就好。” 言佑嘉起身让到一边,情不自禁呜咽一声,像一只快哭的小狗。 可是他只能抱住自己。 病房略显嘈杂,护士跟病人确认姓名和用药,家属询问病人感受,马霜痕和温赛飞这一隅像一条流淌在菜市边的小河,安静的表象之下,只有他们能感受到流动与暗涌。 马霜痕为自己的鲁莽埋单,教训永远留在肩上和履历里。她受了不少皮肉和精神摧残,没有遭受侮辱,只跟温赛飞提了一个要求,她的笔录不要看,温赛飞答应了。 马霜痕休了一个长假,哪也没去,就在丽海佳园温赛飞的家一边恢复锻炼一边写检讨,为表歉意检讨包揽了温赛飞和花雨剑的份。 马霜痕失踪40多天平安无恙归来,成了一个奇迹在海城公安系统内部疯传。也算歪打正着成就一个不可复制的善果,同僚感慨她好命多于批判错误,毕竟惩罚是领导的权责。 当然也少不了一些马霜痕遭遇非人折磨的阴暗猜想。 温赛飞先于专案组智取石房子的事迹加上名人效应,越传越神乎,甚至让马霜痕犯的错退出大众视野。相比马霜痕的案例,温赛飞身上有更多值得学习参考以及可以被复制的部分。 孖蛇落网后,金世耐最后的精神支柱崩塌,断断续续把做过的都撂了。 八年前,刚从拆迁获得第一桶的金世耐到澳门赌博认识了彭建和,赌友惺惺相惜,互相借钱豪赌。金世耐赢了钱后想收手走货,想拉彭建和入局。彭建和做进出口贸易,家大业大,在赌博上栽了大跟斗,差点把家赌没了,想洗心革面,婉拒了金世耐。 金世耐斥彭建和不讲义气,在他家吵起来,把女主人马淑瑾也吵醒了。金世耐时年33岁,见了风姿绰约的马淑瑾便起了淫念,越发嫉妒彭建和。 争吵激烈化,彭建和下的逐客令更像断交信号,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金世耐爆发了。 午夜,听到摩托车的声音和交谈声,金世耐慌了,来不及处理现场,只能引爆现场毁灭一切证据。 后来经烂口蟹推介,金世耐包养了展红云,纯粹因为她受过高等教育,行事比较聪明。展红云生在需要吸她血的家庭,独立的表面也渴望依靠,金世耐成了她短暂的大树,起码不用再为钱发忧。 当问起为什么杀害展红云,金世耐陷入比反思1·26案还要长久的沉默。 金世耐想过培养她接手水色他乡的一部分业务,没有故意杀害展红云。是有一次吵架,展红云嘲笑他缺失一边乳.头,他恼羞成怒把她的脑袋掐进浴缸,不小心溺死了。 第二次杀人的金世耐没了第一次的慌里慌张,更多的是无力和迷惘,思考不出杀人原因,也不想处理尸体。 后来,是孖蛇发现现场,帮他把展红云尸体拉到翠田水库抛尸。 孖蛇的供词跟金世耐的有些出入,把溺死展红云的罪名也揽自己头上,大概想减轻金世耐的罪孽,让他下去时轻松一点。 马霜痕复职前一天参加分局会议,成了领导口中的个别同志“不听指挥,擅自行动,幸好没酿成大错”,听到“将功抵过,下不为例”,偷偷删掉了手里码了一半的辞职申请。她还是踏踏实实跟花雨剑干活,别想着转行什么刑辩律师,她可不想跟言佑嘉抢饭碗。 重新回到大队,同事好像当她没离开,相熟的打声招呼,不熟的点个头。马霜痕大概沾了温赛飞的光,单位里早给他打点妥当。 当警察也是她歪打正着的善果,马霜痕抚摸着警察证上面的警徽,每一道纹路都像她走过的路,凹凸起伏,最终汇成一个深刻的符号。 “早啊,小飞嫂,今天终于来上班了。”花雨剑捧着保温杯回到办公位,大嗓门恨不得昭告天下。 马霜痕臊红了脸,低声说:“师父,您能不能别那么大声嚷嚷。” 花雨剑:“我哪里说错了吗?” 马霜痕:“没有错……就是……不太合适……” 花雨剑忽地凑近神秘兮兮问:“你有了?” 马霜痕一头雾水,“有什么?” 花雨剑的眼神飞快扫了一眼她的肚子。 马霜痕双眉倒竖,“师父!” 花雨剑很无辜,“没有怎么说话吞吞吐吐,中气不足。” 马霜痕:“师父,以后能不能别叫我小飞嫂,叫我小马、珊珊、马蹄爽都行啊。” 花雨剑:“你不喜欢听,有人喜欢听。” 马霜痕泄气,降低期待,“师父,要不我们做个约定,在单位还是叫我的名字?” 花雨剑摸着忘记刮的胡茬,斜睨她一眼,一看就没好事。 “昨天分局开会的会议心得——” 马霜痕豪气拍胸,“师父,没问题,包在徒弟身上。” 花雨剑这才放过她,“谢了,小徒弟。” 明明恋情已经公开,怎么像谈了地下情似的被同事揪住小辫子? 马霜痕百思不得其解。 内勤过来叫开紧急会议,估计又来“大活”了。 一屋子的刑警男人居多,除了个别穿警服,清一色的深色系打扮。海城进入春天,气温回升,适合发酵,空气又开始弥漫一股复杂的味道,有烟味,汗臭,头油味,甚至上一批同事吃的泡面味。 熟悉的刑警日常风味回来了,不是那么喜欢,但让人感觉亲切。 会议室座位有限,马霜痕跟花雨剑还是站最外围的一批,只能遥望温赛飞的后脑勺。 从云南回来他就把头发贴头皮剃短了,跟前年刚出院时的纯狱风一样,削弱了白发的视觉效果,又成了名副其实的小飞哥。同事暗地里打趣他一定是搞了什么滋阴补阳的秘术,这位江湖术士一定姓马。 温赛飞一直在跟尚涛说话,没留意到马霜痕进来。等话讲完,黑压压的身影像城墙阻挡视线,又不方便找人了。 花雨剑低头抱臂,无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双眼闪动着狡黠,偏身跟马霜痕讲话:“小马,你站着看你男人坐着,什么感受?” 马霜痕倒没特别感受,工作上她依然是小虾米,可不敢觊觎大神的位置。 “师父,你要是杀回重案队,能带飞我么?” 花雨剑:“还指望我?抱你男人大腿更快!” 马霜痕:“不好吧……” 尚涛的视线扫过乌泱泱的脑袋,嘈杂声自动平息。 早上8时许,盐山区某工业区发生一起恶性命案,一对外地来海城务工的夫妻在宿舍被害,嫌犯作案后逃匿,天眼显示最后出现在翠田水库附近。目前推测嫌犯已逃进山岭,准备对水库周围山岭进行地毯式搜索,合围擒凶。 “老规矩,两人一组行动,下面安排分组——” 尚涛逐个点兵点将,点到最后只剩下三人,“捞剑跟……大利还没出院,你跟谁好……” 花雨剑在大队长口中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尚涛暂时跳过花雨剑,“小马,你跟紧你的小飞哥。” 马霜痕:“收到……” 尚涛特地问:“小飞,这次安排没意见了吧,还要这个大头虾吗?” 人群传来隐隐窃笑。 温赛飞:“总不能让她给别人添麻烦。” 当事人的坦率让窃笑升华成了哄笑。 大头虾一张脸憋成大红虾,偏偏对那人骂不得打不得。 花雨剑说:“涛哥可是月老,你俩摆酒得给他谢媒礼。” 马霜痕瞪他一眼,“师父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少说两句。” 尚涛折回正题,“还剩捞剑一个,哎……你还是跟你的老搭档吧。” 花雨剑叫道:“不是吧,我当电灯泡啊?!” 第54章 第 54 章 又一年清明。 马霜痕今年意外错过父母的忌日, 一直到了清明才正式扫墓。 马淑瑜和言佑嘉也赶在上班早高峰开始前来了。 言佑嘉一见温赛飞就跟见财神一样,满心欢喜,当着老妈的面不方便叫姐夫, 只喊了一声小飞哥。 温赛飞叫马淑瑜的一声阿姨比以往多了一丝亲切, 毕竟把人家小白菜拱了,总得态度好点。 经过这小半年的风波, 马淑瑜对他的看法有所松动, 年龄大点也行,处事稳重成熟, 工作和生活上马霜痕耳濡目染可以少走点弯路。 马霜痕把金世耐的批捕通知书的复印件烧给父母, 等之后判决下达,还会再烧判决书,跟他们分享喜讯。 一会还要参加公安局的清明祭扫英烈活动,马霜痕和温赛飞都穿了警服,制服形成自然的约束, 并肩走路没拉手。 “小飞哥,往年你总是比我早。”马霜痕说, 过去八年,每年1月26日父母的墓前总摆了一束未署名的花束,但从来不见温赛飞现身。当时案子没破, 他总怕见到受害者家属,那些有意无意期盼的目光有千斤重量,足以压垮一个新警的稚嫩肩膀。 现在的温赛飞一身轻松, 不小心碰上她的手背, 悄悄握了一下再放开, “以后每年跟你一起来。” 马霜痕愉快地哼了一声,“你这句话保质期多久?” 温赛飞:“每年一次, 起码陪你来五十次。” 马霜痕讨价还价,“七十次。” 她要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到七十次的时候,你顺便来看我。” 温赛飞说这句话时特别自然,墓园形同虚设,他没有忌讳,好像在单位叫马霜痕顺便拎一份外卖来办公室看他。 马霜痕愣了一下,忽然问:“小飞哥,你好像不忌讳谈论死亡。” 许是从警后见惯生死,对生命的看法逐渐超然,温赛飞说:“死亡是人生必经的终点,就像每天下班要回家睡觉,家就是一天的终点,为什么要害怕必然的结果?” 马霜痕总觉得怪怪的,“这好像我师父才会说的话,特别有哲学,特别中庸。” 身着警服,温赛飞不好光明正大拖她的手,做各种亲密举动,但还可以敲她的脑袋,“那么看不起你的男朋友?” 马霜痕呻.吟一声,抱着脑袋佯怒剜他一眼。温赛飞打一大棒给一颗甜枣,揉了揉她的发顶。 她认真问:“小飞哥,那你会怕死吗?” “以前怕,现在更怕了。” 温赛飞觉得年龄不是代沟,但在生死面前,确实是鸿沟。女人比男人长寿,他总会走在她的前面。 马霜痕也偷偷拉了一下他的手,很快松开,像搞地下恋似的。 “我以为你会说,怕死为什么要当警察。” 温赛飞:“平安退休的警察也很多,我们争取当其中的两个。” 想到退休后就不用上班,马霜痕一下来了憧憬,算了一下不由噗嗤:“小飞哥,你比我早工作七年,但只比我早退休两年呢。” 温赛飞:“到时我天天送你上班,然后找毛毛去翠田水库钓鱼。” 对嘛,这才像温赛飞会说的话,总爱时不时“欺负”一下她。 马霜痕噘嘴比拳,“小心我在单位里祝福你空军。” 温赛飞淡笑拿下她没有攻击力的拳头,“空军,但有个漂亮老婆。” ——正文完—— 第 54 章 空军,但有个漂亮老婆。…… 又一年清明。 马霜痕今年意外错过父母的忌日, 一直到了清明才正式扫墓。 马淑瑜和言佑嘉也赶在上班早高峰开始前来了。 言佑嘉一见温赛飞就跟见财神一样,满心欢喜,当着老妈的面不方便叫姐夫,只喊了一声小飞哥。 温赛飞叫马淑瑜的一声阿姨比以往多了一丝亲切, 毕竟把人家小白菜拱了, 总得态度好点。 经过这小半年的风波, 马淑瑜对他的看法有所松动,年龄大点也行,处事稳重成熟, 工作和生活上马霜痕耳濡目染可以少走点弯路。 马霜痕把金世耐的批捕通知书的复印件烧给父母, 等之后判决下达, 还会再烧判决书,跟他们分享喜讯。 一会还要参加公安局的清明祭扫英烈活动, 马霜痕和温赛飞都穿了警服, 制服形成自然的约束,并肩走路没拉手。 “小飞哥, 往年你总是比我早。”马霜痕说, 过去八年,每年1月26日父母的墓前总摆了一束未署名的花束,但从来不见温赛飞现身。当时案子没破, 他总怕见到受害者家属, 那些有意无意期盼的目光有千斤重量,足以压垮一个新警的稚嫩肩膀。 现在的温赛飞一身轻松,不小心碰上她的手背, 悄悄握了一下再放开,“以后每年跟你一起来。” 马霜痕愉快地哼了一声,“你这句话保质期多久?” 温赛飞:“每年一次, 起码陪你来五十次。” 马霜痕讨价还价,“七十次。” 她要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到七十次的时候,你顺便来看我。” 温赛飞说这句话时特别自然,墓园形同虚设,他没有忌讳,好像在单位叫马霜痕顺便拎一份外卖来办公室看他。 马霜痕愣了一下,忽然问:“小飞哥,你好像不忌讳谈论死亡。” 许是从警后见惯生死,对生命的看法逐渐超然,温赛飞说:“死亡是人生必经的终点,就像每天下班要回家睡觉,家就是一天的终点,为什么要害怕必然的结果?” 马霜痕总觉得怪怪的,“这好像我师父才会说的话,特别有哲学,特别中庸。” 身着警服,温赛飞不好光明正大拖她的手,做各种亲密举动,但还可以敲她的脑袋,“那么看不起你的男朋友?” 马霜痕呻.吟一声,抱着脑袋佯怒剜他一眼。温赛飞打一大棒给一颗甜枣,揉了揉她的发顶。 她认真问:“小飞哥,那你会怕死吗?” “以前怕,现在更怕了。” 温赛飞觉得年龄不是代沟,但在生死面前,确实是鸿沟。女人比男人长寿,他总会走在她的前面。 马霜痕也偷偷拉了一下他的手,很快松开,像搞地下恋似的。 “我以为你会说,怕死为什么要当警察。” 温赛飞:“平安退休的警察也很多,我们争取当其中的两个。” 想到退休后就不用上班,马霜痕一下来了憧憬,算了一下不由噗嗤:“小飞哥,你比我早工作七年,但只比我早退休两年呢。” 温赛飞:“到时我天天送你上班,然后找毛毛去翠田水库钓鱼。” 对嘛,这才像温赛飞会说的话,总爱时不时“欺负”一下她。 马霜痕噘嘴比拳,“小心我在单位里祝福你空军。” 温赛飞淡笑拿下她没有攻击力的拳头,“空军,但有个漂亮老婆。” ——正文完—— 第 55 章 恋爱纪念日 马霜痕和温赛飞确定关系已有一段时间, 期间经历各种风波,日渐熟悉彼此身体,却鲜有时间抱一起讲些没营养的情话。 比如马霜痕很难界定恋情正式开始的日子。 温赛飞表白当晚?她没回应。 她主动亲他脸颊?他没机会回应。 还是在澳门酒店盖被子纯聊天?在拆迁区破房里冲动接吻?甚至开房做.爱之后他明确要她做他女朋友? 如果选择最后一种情况,他们好像把情侣该有的亲密都尝遍了, 才确定关系, 直接跳过了想亲近又尴尬的试探阶段。 马霜痕问温赛飞什么想法, 选哪天当恋爱纪念日。 温赛飞:“真要说?” 马霜痕:“当然!小飞哥,我提前跟你打招呼哦,每年纪念日都要送我礼物。等确定日期我就在手机日历新建日程同步给你, 你若是忘记, 嘿嘿——” 温赛飞:“你跟前男友分手的那天。” 马霜痕:“?” 温赛飞:“就是我和你的恋爱纪念日。” 马霜痕一脸的“至于吗”, 给温赛飞一记眼风压下势头,又立刻笑嘻嘻:“多不吉利, 以前想起纪念日说不定还想起一些糟心事。要不加一天?” 温赛飞往前翻手机日历, 找到十月下旬那一天,往第二天新建日程:和大头虾谈恋爱。 马霜痕反而不记得具体日子, 只记得当晚温赛飞送惊吓过度的金世耐去医院, 她跟过去才碰见韩弋。 她小声提醒:“分手当天是凌晨,你要是记得送医那天,记得是加两天。” 温赛飞又不是大头虾, 哪用她提醒。他坐沙发, 她就挨着他坐扶手,半盘着腿,手肘撑在他肩窝。 马霜痕探头偷瞄一眼温赛飞手机屏幕, 他在“受邀人”一项勾选了马霜痕,日程同步给她。 故意问:“小飞哥,你准备按月提醒还是按年提醒?” 温赛飞在“重复”一项勾选每月和每年, 偏头看她,像在请示领导。 踏进家门的一刻,马霜痕就是温赛飞的大领导。 马霜痕笑吟吟:“每月有什么礼物?” 温赛飞:“你可以提一个特殊要求。” 马霜痕:“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 温赛飞:“你先提。” 又来了,温赛飞总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以前马霜痕说问他几个问题,得到的回答也是“你说”。但他可不一定回答,每一次反问都算一个问题,老奸巨猾的臭男人。 马霜痕故作藐视,“爱呢?诚意呢?这跟开空头支票有什么区别?” 温赛飞沉思片刻,“这个月可以先满足你,满意了吗?” 马霜痕吃吃发笑,挨着他肩窝,自然带动他跟着一起轻颤,幸福的姿态让容颜越发动人,“床上床下都满意。” “床下聊完,我们继续解决床上问题。” 温赛飞扣住马霜痕的脚踝,将她拖到他的大腿上,抄过她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出其不意转了一圈。 马霜痕脑袋发懵,咯咯笑着:“记得你刚才答应我的,满足我的特殊要求。” 温赛飞:“你又有什么特殊癖好?” 马霜痕轻咬他的耳朵,气息敷热了他的耳廓,嗓音格外风情,“小飞哥,我想看你对着我打.飞机。” 她突然起了坏心,想冷眼旁观前冷静自持的温赛飞,在她面前情动失控的模样,割裂感会让她疯狂。 温赛飞定了定神,“你继续想。” 马霜痕轻掐他下巴,像他以前对她一样摇了摇,“小飞哥!你刚刚答应过我。” 温赛飞将她往上掂了掂,抱稳了,“今天几号?” 马霜痕有不祥的预感,“31号啊。” “这个月的纪念日已经过了。” 啊——! 第 56 章 马杀鸡 从盐山区警察实战训练基地回来, 温赛飞让马霜痕给他按摩,腰酸背痛是假,想要她的爱.抚是真。 马霜痕也不怀好意,“按摩可以, 要脱.光光哦。” 她可不想再玩在警校的那一套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松弛肌肉。 这对温赛飞压根没难度, 马上执行领导命令, 问:“趴着还是躺着?” “趴下。”马霜痕隐隐看到不可描述的变体,晃晃悠悠的,有立起来的势头, 看来基地的训练强度远远不够, 竟然没把温赛飞“打趴”。 温赛飞趴到铺了一次性隔油床单的床上, 马霜痕坐到床边,穿着清凉的吊带短裙, 往他后背脊梁浅浅的凹槽挤了按摩油, 以手心推开。 她的掌心同他的后背一齐升温,滑溜溜的油让彼此肌肤更为贴合, 就像做的时候带出的水一样。 她心猿意马, 声音也由平日的娇俏变得格外柔和撩人,“这个力度合适吗?” 松弛肌肉远远不够,但撩拨已经过火。 温赛飞没有回答, 大手扣住她挨在床边的膝盖, 有意无意摩挲。马霜痕的深处好像也滑溜溜的了。 她将他后背的油往外拓展,一圈一圈打着,抚摸上他肩膀结实的肌肉。 温赛飞经常锻炼, 肌肤底子好,上了油更为细腻,某个成语乍然闪现脑海, 马霜痕不由噗嗤一笑。 温赛飞:“笑什么?” 马霜痕还揉着他的肩膀,“你猜我想到一个什么成语,特别适合你的。” 温赛飞:“什么成语?” 马霜痕:“猜嘛,别懒。给你点提示,跟我按的这里有关。” 温赛飞:“想不到。” 马霜痕使劲握了他一下,“你就是不想猜。” 温赛飞:“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马霜痕:“但特别贴合你。” 温赛飞:“老肩巨滑。” 马霜痕愣了一下,掐了掐他肩膀,“小飞哥,你早想到了吧,逗我玩呢。” 温赛飞又像睡过去了。 马霜痕:“你就是老奸巨猾。” 温赛飞想起的是第一次没隔着衣服握住她细嫩的肩膀,预料之外,异常惊喜。哪怕后来有了更深入的接触,第一次的悸动仍然成了无可替代的情结。 然后,她又给了他新的惊喜。 温赛飞侧趴的脑袋给盖上一副过大且特别的“眼罩”,残留着她的体温和体香,分外撩人。 马霜痕身体搭桥横跨温赛飞的后背,没贴着他,只有两颗尖尖如毛笔,蘸了油在他后背写书法,一笔一划都是勾引。 “喜欢吗?” 她问,他没答,答案在他走调的呼吸里。 马霜痕降低桥的高度,稍稍压扁了两团,在他后背研墨,将手心走过的地方重新磨一遍。 她稍稍撑直双臂,提起自己,两只吊着的水袋软和发亮,让人忍不住想抓取,想品尝。 温赛飞扯开“眼罩”,反手要摸她,够不着,马霜痕已移到了他下一弧线上。 “哎,小飞哥,”变调的声音满是蛊惑,“有人说过你的屁股很翘吗?” 温赛飞:“有人说过才出大事。” 马霜痕一想也是,笑着去碾他,一路挤油,然后到毛茬茬的腿,触感比当初踩他更为敏锐,粗糙的感觉更为深刻了。 温赛飞像一个完美的模特,比例得当,肌理匀称,静静躺着供马霜痕研究。 如果她是美术生,一定赚大了,人体结构不愁不过关。 温赛飞冷不丁问:“上哪学的这套手法?” 马霜痕若说像他纸币开筒铐一样无师自通,他铁定不信,说不定又想到第三个人。 “在水色他乡听多了,一直想玩一玩。” “还说不准谁玩谁。” 温赛飞忽然翻身抱住她,下面已经不容许他再继续趴姿了。 第 57 章 SUV 海城的美食藏在深巷野郊里, 或许是一条僻静逼仄的小巷深处,或许是环境粗野的农家乐。 谈恋爱之后,马霜痕和温赛飞尽量把假期休在一起,自驾周边游, 换一个环境做.爱。 他们驱车前往一家农家乐吃小有名气的荔枝柴烧鸡。农家乐吃的就一个鲜字, 这家店凭着烧鸡打天下, 就算工作日也不少慕名而来的食客。 茶足饭饱,温赛飞不忘进行从老爹那里传承来的休闲活动——钓鱼,就在农家乐旁边的鱼塘, 特地开设了收费钓鱼的项目。 温赛飞带了两支鱼竿, 一新一旧, 旧的给马霜痕凑合玩玩。 马霜痕戴上太阳帽,做足防晒, 问:“小飞哥, 鱼塘里鱼的密度比水库大多了,100%能钓上鱼, 还有什么挑战难度?” 温赛飞反问:“你知道老板放了多少鱼?” 马霜痕顿了顿, 摇头。 温赛飞:“上一次放鱼是哪天?” 马霜痕还是摇头。 温赛飞:“钓吧。” 他们还租了一顶太阳伞,在阴凉下作姜太公垂钓。 周围钓友都是清一色中年男人,隐隐印证了那句传言, 爱上钓鱼是一个男人性.能力下降的开始。 温赛飞是马霜痕亲身验证过的例外。 没多久, 温赛飞的鱼漂有动静了。 马霜痕忍不住跳起来,差点叫出声把鱼吓走。 温赛飞淡笑着收竿,一条活蹦乱跳的生口鱼进了鱼护。 “好厉害!”马霜痕已经开始想到了起码三种吃法, 清蒸,煲汤,油炸…… 温赛飞跟她想到一块, “回去想怎么吃?” 马霜痕慈悲了一下,“多供养两天,这可是你的战利品,很难得。” 毕竟他们上一回钓鱼的收获并不那么吉祥。 周围的钓鱼佬频频朝这对俊男美女投来好奇的目光,除了羡慕,似乎都在嘲笑男方,怎么带美女来这种地方约会。 有人在温赛飞钓起第二条生口鱼时问出了口。 马霜痕瞥了温赛飞一眼,预先打招呼似的,一肚子坏水昭然若揭,替他回答:“这边不会碰到熟人。” 温赛飞冷笑一声,由她瞎扯。 钓鱼佬恍然大悟,干笑两声,讪讪归位了。 温赛飞:“大头虾,真正偷情的人可不会这么说。” 马霜痕:“是么,真正偷情的人会说什么,示范一下?” “真正偷情的人什么都不会说。” 温赛飞忽然勾过马霜痕的肩膀,低头避开她的帽檐,吻了下红嘟嘟的唇。 “真正偷情的人会直接做。”近处的眉眼显得格外清晰,却满是调戏。 马霜痕娇嗔着轻推开他,“看来你是偷情老手,很有经验。” “多谢我老婆陪练。”温赛飞总是用最冷静的表情,讲出最暧昧的话。他又淡定起来收竿,好像没吻过她一般。 这一趟温赛飞虽没爆护,好歹没有空手而归,装了大半箱鱼,马霜痕也贡献了小部分——如果温赛飞手把手教她收竿也算的话。 如果他们回海城,下午3点前就得回程,免得赶上晚高峰。好在连休两天,他们订了温泉酒店,可以在农家乐请人加工鱼,吃了晚饭再启程。 入夜,乡村没有城市那般光污染严重,一路只有寥寥几辆过路车辆的灯光,见惯了车水马龙,他们好像进入了异域,这边不会碰到熟人。 突然间,胎监报警灯亮了。 温赛飞刚发破案奖金就换了SUV,更加不放心,停在白天摆摊卖农家自制烧鸡的空地上,下车排查有无漏气。 马霜痕也打着手机灯帮他做双重检查,确认应该没有明显漏气,才回到车上。 马霜痕系好安全带,却发现温赛飞没动。 “还有什么安全隐患吗?” 温赛飞忽然说:“珊珊,你以前说喜欢SUV。” 马霜痕:“没错,SUV空间大,有问题吗?” 温赛飞:“你以前为什么说喜欢SUV?” 马霜痕几乎不用多想,浑身的不自在与期待早已宣告答案。 温赛飞熄了车灯,车内外陷入同一种迷情的黑暗里。 第 58 章 S~U~V~ 温赛飞解开马霜痕的安全带, 撑着扶手箱探身放低副驾靠背,彼此间刚刚缩短的距离骤然下降一截,马霜痕的心失重般咯噔一下。 温赛飞跨过扶手箱,挤到副驾。空间变得局促, 拥抱更密实, 习惯了在大床扑腾, SUV仿佛跟普通轿车没有区别。 马霜痕含笑问:“你确定?” 温赛飞侧身揽着她,回应她一个水意淋漓的吻。 他们的呼吸撞在一起,又敷在彼此脸上, 模糊又温暖。 马霜痕:“你不怕被人揪住?” 温赛飞:“荒山野岭有什么人?” 马霜痕点点他的锁骨, “有好色之徒。” 温赛飞乐得其名, 当场坐实了名号,揉着她的一团暄软, 外套阻挡她的体温和触感, 他便要撤掉。 她的外套是一件清透宽松的套头衫,光线充足时可见清晰看见打底吊带的花纹, 在阴凉处飘逸, 在阳光下性感。 “不要……” 马霜痕死死攥住下摆,不给他拎走,她可不想突然来人时光溜溜的, 连块最后的遮羞布都没有。 温赛飞误解了她的意思, “不想做?” 马霜痕摇头,“衣服不要——” 关键的动词还没说完,温赛飞会意从衣摆进去, 推起吊带和bra,毫无阻隔握住了她。摸着不够痛快,他掀开了障碍物, 低头吃了一口。 是真的吃,用上了牙齿,曾经扫过他后背的尖尖获得一种将断未断的痛觉。马霜痕叫出声,亢进比痛疼占上风。她用劲将他的脑袋按向自己,罚他补偿。 温赛飞当真轻轻呵护上了,灵巧扫去短暂的疼痛,只剩下让人尖叫的撩拨。 马霜痕搭配了浅蓝的修身牛仔裤,扣子和拉链绷得有点挑战性,像防狼一样。温赛飞更喜欢她穿裙子,掀开就能干。 马霜痕有点小得意,嘴角压不住,还没意识到接下来问题的严重性。 牛仔裤给扒到膝弯,温赛飞够到她里面裤子底档凉津津的斑块,一揉,水量更多,笑骂她:“急成这样。” “就你不急。”马霜痕够到他对应的地方,早撑起一帐高。她帮他放出来,他也只放这里出来,哪像她屁股都快光光了。 “干嘛?!”她不满,要剥掉他的壳,他不愿,说:“还不够干.你?” 情动时的低俗就是绝佳催化剂,马霜痕真想让温赛飞立刻落实那个关键动词。 “老奸巨猾!”马霜痕也骂道,牛仔裤真的滑离了她的脚踝,剩下的三角布料也弥留不久。 下面不着片缕,凉飕飕的,容易叫人失去安全感,但温赛飞很快帮她填充回来。 马霜痕膝盖大张,踩着仪表台,也踩不太稳,每一次碰撞都容易叫她失去平衡。她便像以往一样盘住他频频起伏的腰。 黑暗屏蔽了视觉,让其他感觉更为敏锐。他们看不清彼此,却又实实在在拥有彼此。 SUV随之震颤,如果后备箱的鱼箱里还有鱼,估计得忍受好一番浪涛汹涌。 “好像、流出来了……”马霜痕忽然紧急报告。 “我还没赦。”温赛飞说。 “不是,水……”马霜痕头脑混乱,语无伦次,“我的……” 温赛飞暂停,但没离开她,费劲摸了下座垫,没检查出异常,但她的屁股确实滑溜溜的。也怕影响座椅通风系统,他捞过她的牛仔裤垫在下面。 这回,马霜痕放心接纳他了,捧着他的脸颊问:“小飞哥,你喜欢车里还是喜欢在家?” “喜欢你。”温赛飞热得从头拎走了短袖,光着膀子抱她。 “那就用力,”马霜痕说,“用力喜欢我。” 温赛飞跟暴改后的“大飞”似的,马力十足,把马霜痕拍得一颠一颠的,车门好像关不住声音。她不敢松开牙关再添乱。 温赛飞不满意,“怎么没声音?” 马霜痕刚要开口,给他撞乱了节奏,不小心跑出几个单音节。温赛飞便没意见了。 倏然间,周围能见度上升,前挡风玻璃扫来一大束移动的光线,堪堪削过温赛飞的屁股。 幸好他还穿着黑裤子,不然光着目标更扎眼。 只是其他车路过,亮光转瞬即逝。 他们凝神屏息的一瞬,好像比一个钟头还煎熬。 马霜痕:“你说他们能看清我们吗?” 温赛飞:“看清你会更激动吗?” 马霜痕猝然一缩,无声告诉他答案,不过不是因为外人,纯粹是他几句疯话。 温赛飞肩膀微震,差点给她吸吐了,恋恋不舍撞了几下,匆匆跟她换位,不然真交代了。 马霜痕抱着颈枕,趴椅背上像只乖顺小狗,任温赛飞在后面抽打屁股。 她不由扭头,问:“你累吗?” 但显然挑错了时候,哪个男人会承认自己现在累,哪怕满头大汗。 啪的一声,温赛飞赏了她一座五指山。 马霜痕意外发现她喜欢些微的痛觉。 她说:“我想坐你。” 温赛飞遂了她的意。 马霜痕坐着,衣衫自然盖住隐秘的风景。 他冷冷命令:“撩起来。” 马霜痕给他托动着,借他的力颠颠颤颤,没怎么费劲,一手撑着窗框,一手撩起来,好像准备喂他。 SUV没有开灯,却有一对更圆更大的车灯,借着淡淡月色,在温赛飞眼前乱摇乱晃。 他还没试过“上交”作业,总觉得被压着有点被动。 马霜痕哪顾得上他的小心思,坐姿给足她掌控感,方便调整最佳角度。哪怕随便摇两下,豆豆也能擦出火。她快遭不住了,要散架。 温赛飞抬动着她,跟抱草她时一般臂力惊人,圈在她左右跟扶手一样牢固。 她在他的带动下,一起同步进入另一种境界。 第 59 章 拍拖饭 马霜痕和温赛飞答应的拍拖饭姗姗来迟, 没办法,都在同一单位,做到统一休假实属不易。除了花雨剑和陈忠钰,温赛飞还喊了尚涛, 他才是正宗大媒人。但尚涛推掉了, 说等他们的喜酒。大领导不来, 其他人乐得自在。 马霜痕和温赛飞的交友圈交集多,基本都是熟人,说是拍拖饭, 本质是找个名头聚餐。 毛郁宁和言佑嘉也来了。 为表诚意, 温赛飞亲自下厨, 地点就在丽海佳园的家。 温赛飞虽然钓鱼不精,收拾起鱼来还挺熟手, 三两下复刻一锅鲜美滑嫩的啫啫鱼头煲。 温赛飞问大厨:“捞剑, 口感怎样,能入大厨的眼吗?” 花雨剑尝了一筷子, 比出大拇哥:“可以!比起我来就差那么一点点吧。” 陈忠钰笑骂:“夸人还不忘带上自己。” 花雨剑:“我可以放心把我徒弟交到你手上了。” 马霜痕说:“师父, 你怎么听起来一副如释重负的口气?” 花雨剑:“大家看吧,小飞嫂多聪明,一听就知道我想表达什么。” 其他人哄然大笑。 出了单位, 当着温赛飞的面, 马霜痕可不好要求花雨剑别叫小飞嫂,他辈分大,多折煞她。人家当初只答应在单位不叫。 毛郁宁说:“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 原来是因为我不会做饭。” 花雨剑说:“我会做饭也不见得能找到女朋友,两者没关系。” 毛郁宁端起酒杯,“都是大龄光棍, 走一个?” 花雨剑跟他干杯,“只是光棍,没有大龄,哥们年年十八。” 毛郁宁:“行行。” 言佑嘉:“既然不带年龄,也带我一个呗,两位哥哥。” 三只玻璃杯叮当轻击,这仨就纯粹找借口多喝酒。 陈忠钰也坐不住,“怎么不带我?” 花雨剑笑道:“明明是小飞哥和小马的拍拖饭,怎么成了单身狗开趴了?” 马霜痕:“你们孤立我们。” 言佑嘉:“就该孤立你们。” 饭后,还是马霜痕和温赛飞收拾厨房,其他人发扬传统美德,打扫客厅。 平常工作忙,温赛飞基本不下厨,马霜痕也只有煮泡面的水平,他们还是第二次一起出现在厨房。上一次是在花雨剑家,离确定关系还有很长一段路,温赛飞给马霜痕拍了一张在前男友那里露馅的照片。 马霜痕问他还记不记得这张照片。 温赛飞说记得。 马霜痕:“你删了吗?” 温赛飞:“你猜。” “你当时没有女朋友,应该没删吧。” 马霜痕有自恋的底气。 温赛飞:“没删。” 马霜痕唇角微扬,有点小得意,猜对和被珍视,双重欢喜。 “小飞哥,其实那张照片把你也拍进去了,你不知道吧?” 温赛飞:“知道。” 意外的反倒是马霜痕,“你知道?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东西吧?” 温赛飞还是无波无澜,“锅盖反光。” 马霜痕:“你什么时候知道?” 温赛飞:“蓝牙发你刚好瞄到。” 马霜痕往温赛飞的手臂弹了一点水珠,“你怎么不告诉我?!” 不然前男友可以少指控一条她精神出轨的罪证。 恋爱也治不好温赛飞绕弯子的毛病,“谁让你是大头虾,后来你怎么发现?” ……当然不能说要不是前男友提醒,她肯定一直没发现。美女翻看旧照当然只看自己,谁会在意边边角角。 温赛飞的语气多了几许危险,“一直没发现?” 马霜痕缩了缩脖子,“怎么可能……” 虽然同为刑警,马霜痕功力毕竟差了七年,心虚哪能瞒过老刑警的眼睛。 温赛飞无奈一笑,“果然是大头虾。” 马霜痕怕他深究,趁他不备,搂住他的肩膀,堵住他的嘴。 也不知这个男人还藏了多少秘密。 言佑嘉要进厨房拿垃圾桶,意外撞见,进退两难。 “哇靠,我瞎了。” 第 60 章 见家长① 马霜痕和温赛飞确定关系差不多一周年, 也该到见家长的时候。 主要是有人好像比较着急。 “我不着急,随你。”温赛飞如是说,好像忘记谁先提“我爸妈想让我带你回家吃饭”。 这一年马霜痕24岁,经历人生第二个本命年;温赛飞31岁, 第三个本命年正在朝他招手。 一个风华正茂, 恋爱还没谈够, 工作还没精进;一个已经到了被催婚催育的年龄,身边同龄人基本有家有室,甚至儿女双全。 “你真的不急?”马霜痕贴着面膜, 口型受限, 声音有些含糊。 当然这种问题问不出答案, 得看具体表现。 温赛飞抱着笔记本在沙发上处理一点文件工作,看着变化姿势踱步的女朋友, “你要再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我真就急了。” 马霜痕蹦坐到沙发,带得温赛飞轻轻颤动, 好像颠在浪上, 有点动感。 她就喜欢逗弄一本正经的他,凑过敷着面膜的脸要贴他,给紧急偏头避开。 再凑, 再避。 然后温赛飞挪开笔电, 趁机勾过她肩膀,把她摁到他大腿上,分别锁住她的腰和肩。 “还闹。”温赛飞眼疾手快, 往外打开她勾起准备蹬他的双脚。 普通情侣的打情骂俏,到了他们这里成了实力切磋,分分钟演变成擒拿格斗, 或者赤身肉搏。 “老实点。”温赛飞的生擒变成了拥抱,把她搂得舒舒服服的。 马霜痕仰躺着跟他讲话,“要不你先来我们家?” 温赛飞好像有一瞬间听不懂,或者不敢相信。 马霜痕说:“跟我小姨和阿弟一起吃饭。” 温赛飞的笑意很含蓄,“好。” 马霜痕忽然补充,“但我可能要先准备一下。” 温赛飞:“准备什么?” “一件人生大事,到时你就知道了。” 马霜痕没故作神秘,只是有点没底。 自从胞姐过世后,马淑瑜不太乐意过生日。破案后的第一年,在马霜痕“命令”下,这个日子怎么都得一家人吃顿饭。 这一晚比以往聚餐多了蛋糕和酒,三个人都有点微醺和严重话唠,往年不方便说的,也都倒了个底朝天。 比如言佑嘉本科时跟一个师姐表白过,因师姐来海城工作,才考研过来,神不知鬼不觉第二次表白,还是失败了。 比如马淑瑜跟神秘叔叔已经分手了,中年人的感情充满算计,不谈也罢,过两年还不用伺候老头子。 马霜痕感情顺遂,唯一的烦恼是工作,她想进重案队,又怕跟温赛飞同一个办公室遭人闲话。 言佑嘉说:“你现在经常跟他搭档,闲话还少?” 马霜痕说:“不一样,进重案队要过小飞哥那一关,谁知道他会不会故意放水。” “没见过那么耿直的姐,遇到放水还不喜欢。” 言佑嘉喝大了说胡话,起身要去放水。 餐桌只剩下并排而坐的姨甥两人。 马霜痕往桌沿支肘捧着双颊,扭头看着马淑瑜扮可爱。 马淑瑜:“等等,这样特别好看,保持住,我给你拍张照。” 说罢,掏出手机准备好拍照模式。 马霜痕:“要live图哦。” 马淑瑜:“没问题。” 马淑瑜稍后仰,拉好距离,“准备好,笑脸,三、二、一——” “妈妈。”马霜痕轻轻叫了一声。 马淑瑜愣了下,以为幻听,手背温柔地贴贴她烫乎乎的脸,“珊珊,喝迷糊了?” 上一次,马霜痕上一次叫她作妈妈,也是发烧迷糊的时候。 马霜痕看着她,是微醺还是羞涩一目了然,“我可以叫你妈妈吗?” 马淑瑜好像在辨别她的玩笑,但只犹豫了一瞬,怕错过似的,马上说:“可以呀,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我一辈子的闺女。” “妈妈。”马霜痕张开双臂拥抱她,埋在她肩头悄悄吸鼻子。 马淑瑜轻拍她的后背,像小时候一样,也像所有相拥的女同胞一样。 这些年小姨待马霜痕不薄,她早该叫上了,只是有点害羞,怕给她负担。 如果结婚之后可以称一个毫无血缘关系、半陌生的女人为妈妈,她更应该称一个抚养她八年的血亲为妈妈。 言佑嘉回来,一头雾水,晕上加晕,明明早已破案,“你俩咋又哭上了呢?” 马淑瑜睨了言佑嘉一眼,含泪笑道:“这是我们的小秘密,你迟早会知道。” 温赛飞正式见女方家长当天,提了大包小包来云顶金湾拜访。 “太夸张了吧……”马霜痕不得不帮他分担一部分,两双手才能拎上去。 温赛飞说:“我准备一份,我爸妈准备一份。” 言佑嘉奔过来开门,一声姐夫就要习惯性溜到嘴边,咽下,暂时换成小飞哥。 马霜痕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正式介绍双方:“这个是我的弟弟,言佑嘉,也可以叫他的英文名‘又加·盐’;这是我的男朋友,温赛飞,你可以叫他小飞哥。” 言佑嘉问马霜痕:“姐,我是不是该跟他握手?” 马霜痕笑道:“随便啦。” 言佑嘉第一次握住温赛飞的手,跟见了领导似的,一激动称呼便蹦出来:“姐夫,您好!” 温赛飞淡笑配合地跟他短暂一握,叫了声佑嘉。 ……怪肉麻,怪亲切的。言佑嘉心想。 马淑瑜也从沙发起身相迎,马霜痕忽地心跳加速,跟第一次登台演讲似的。 马霜痕站到马淑瑜身侧,亲昵地搭着她的双肩。 “小飞哥,我来正式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妈妈。” 两个男人俱是一怔,恍惚的一瞬想起来时路,然后跟着她们轻轻笑了。 【全文完结】 第 61 章 骗子 温赛飞和马淑瑜打交道多年, 今年也终于破案交上一张差强人意的答卷,见家长的压力少了许多。 马霜痕比较有压力,温赛飞的父母,一个是滨海分局的副局长, 一个是市一医院的主任, 若在工作中打交道, 哪个都是大佬级别的人物,多看打量马霜痕一眼,她都大气不敢出。 温赛飞:“当初你跟我搭档, 也没见你这么怂。” 他怎么也算一个小领导, 虽然不是马霜痕直属的。 “不一样, ”马霜痕说,“我早认识你, 算半个熟人, 你的角色已经定型了,很难摆脱以前的印象。” 温赛飞问:“以前什么印象?” 马霜痕扯他的耳朵吹风, “把人撩上火拍拍屁股就跑, 没有售后保障。” 温赛飞:“我又不卖。” 马霜痕愣了一下,噗嗤发笑,“我也买不起。我只白占便宜。” 温赛飞揉着她搭在他肩上的手, 偏头吻了一下手背, “幸好你没把我当领导。” “一半一半,”马霜痕坦承,“有时不得不当领导, 有时又不想把你当领导。” 在马霜痕眼里,下属跟领导的正常距离应该像她和尚涛这样,每次回复消息毕恭毕敬, 基本在群里沟通,很少私信,几乎不聊工作以外的话题。 温赛飞正经道:“在家里他们是我的父母,不是领导,只要是我喜欢的人,他们也会一样尊重爱护。” 马霜痕说:“爱屋及乌。” 温赛飞:“你是孔雀。” 马霜痕曾听到一些传言,温赛飞之前因为没有恋爱迹象,家里对他择偶的要求一降再降,已经降到离异也可以,只要没有小孩。 她当然不会无聊到找他求证,只关心她想知道的问题。 “叔叔阿姨怎么看我家里的问题?”马霜痕说,“就是我没有爸爸妈妈这件事……” 结婚跟恋爱不一样,讲究门当户对,对方家里两位大领导,就这一点上,马霜痕没法让天平平衡。 “你有妈妈。”温赛飞说。 马霜痕不好意思地点头,“是,但……” 温赛飞截过话头,不忍心她再重复:“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父母很开明,尊重我的喜好。而且从我们第一次搭档蹲商场开始,我妈就开始关注你,对你很满意的……” 甚至不惜怂恿他挖墙脚。 马霜痕快速眨了眨眼,“单凭见了一面?” 那估计把她的老底都摸了一遍,包括上一段感情。谁叫主任人脉多,消息灵通。 平常都是她盯别人,没想到有朝一日被未来婆婆盯上,虽然有一点不太舒服,对方行为也无可厚非。马淑瑜对温赛飞估计也是相同的态度和情感,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心头肉吃亏。 所以,她在温赛飞父母前面相当于“透明人”。 如果以后她有女儿,说不定也会借用职务之变,多方替女儿把关,保驾护航。 马霜痕不得不佩服:“姜还是老的辣。” “有我在,没人会为难你。”温赛飞说。 马霜痕心领了他的好意,噘嘴:“没有你在我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马霜痕在工作上的确如此,大部分表现可圈可点。不得不承认,恋情公布以来,她在单位当“小飞嫂”还是有点压力,做得好有人觉得是沾了温赛飞的光,做得不好有人觉得给温赛飞丢脸。 马霜痕琢磨过几年换一个单位,试试“单飞”,这么一来,她终于理解师父当初退出重案队的心情。 温赛飞在龙口南路实在太耀眼。 既然未来公婆都是领导,马霜痕暗暗给自己打劲:那就当面试吧。 温赛飞父母的家在滨海区和盐山区交界,从烧烤摊出发,跟嘉禾路完全不是同一个方向。 马霜痕越发纳闷,“小飞哥,你还说当年没有看上我?” 温赛飞不知道吐了一点心声,还是紧急撒了一个谎,“当年以为你有20岁。” 马霜痕睨他,“我有那么老么?” 温赛飞:“化了妆,成熟。” “也不会一下子老四岁!”马霜痕叉腰,想了想不对劲,“那我真正20岁的时候,送到你手上,你怎么还不要?” 温赛飞唇角噙着淡笑,就是不答,推他一下还成了不倒翁。 马霜痕轻轻骂道:“小飞哥,你就是一个感情骗子。” 温赛飞双手定住她,“我承认我肤浅,第一眼确实觉得你很漂亮,但你的年龄真的让我一点额外想法都没有。当时看不惯那些男的,带你出来玩又没安全送你回去。” 不是那些,只是某个。 马霜痕娇憨一笑,“正好给你抓住机会。” 第 62 章 见家长② 相约休假的日子, 温赛飞带马霜痕拜访父母家,也是他度过中学时代的地方。他家还有更大的房子,只不过这里方便父母上班,也有比较多他生活过的痕迹, 就定在这边见面。 温赛飞:“家里还有一套联排别墅, 等有小孩了, 会搬过去,房间多空间大方便活动。” 马霜痕:“小飞哥,我们先不说太远, 先过了你爸妈这一关再说。” 温赛飞:“应该是他们过你这一关。” 马霜痕:“你就是故意的, 越这么说我越紧张。” 温赛飞偏要说:“他们比你还紧张。” 身居高位, 半辈子见惯风浪的人,面对未来儿媳妇怎么可能紧张。 马霜痕索性闭嘴, 越张嘴气漏得越快。 柳英眉倒不是紧张, 就是感觉不踏实,总怕这桩好事黄了。 听到温赛飞说车停地面, 要走路绕过来上楼, 柳英眉坐不住往阳台望了眼。 10楼呢,这高度汽车都成了鞋盒。 温瑞民说:“要不要把钓鱼用的望远镜借给你?” 柳英眉睨他一眼,“还有闲心开玩笑。” 温瑞民说:“第一次上手术台主刀都没见你这样。” 柳英眉:“那时候年轻, 没想那么多。” 温瑞民:“你都找人算过命, 还不安心?” 柳英眉秉着科学精神当医生,持着玄学精神当婆婆,两种身份, 两种活法,并不冲突。她确实拿马霜痕和温赛飞的八字去算过,盲人师傅说能成, 当晚她就睡了一个安心觉。 柳英眉说:“要落袋为安才安心。” 叮咚—— 门口传来温赛飞特地按响的门铃。 柳英眉走路带风,“来了来了!” “阿姨伯伯好。”马霜痕欠了欠身,展露她的招牌甜笑。 柳英眉喜眯了眼,“珊珊,快进来。好早就叫小飞哥把你带过来玩,终于把你等来了。” 双方寒暄一轮,马霜痕换上一双崭新的粉黄拖鞋,由温赛飞轻搡着入内。 事实上,马霜痕确实紧张过头,第一次见面气氛很友好,温赛飞估计做了还多背景铺垫,连她把小姨喊作妈妈,二老也没显露惊讶,很自然接茬,问问她弟弟的情况。 饭是家政阿姨做的,温瑞民自谦工作繁忙很久没掌勺,怕发挥不好。柳英眉说他们温家都是男人下厨,年轻时没请家政阿姨时,她也不咋进厨房,平时在单位,休假回公婆家。 柳英眉说:“珊珊,以后休假或者下班,有空就让小飞哥带你回来吃饭。吃饭还是人多热闹,总点外卖也不好,就这样说好了。” 马霜痕笑着说一定一定。 柳英眉已经私下跟温赛飞说了,现在小孩没出来,她会继续返聘上班,等他老婆怀上就立刻办理退休。 柳英眉的退休时间已然成了衡量事情快慢的标准,当初眼看她就要退休,温赛飞的对象还没落实,就是严重拖缓家族进程。 温赛飞粗算一下,“如果顺利,可能你干腻了自己退休会比较快。如果不顺利——” 柳英眉翻白眼打断他,“哪有不顺利,乌鸦嘴。这种话不能再说。” 毕竟只是单方面期待,温赛飞还没跟马霜痕商量过。 席间聊一些系统内皆知的案子,说一下温赛飞小时候的事,原来无师自通纸币开筒铐真有其事。 温赛飞投降,“后来的‘玫瑰金’我可不行。” 马霜痕等二老暂离,偏头悄悄说:“开我家锁怎么又行了?” 温赛飞:“不行也得行,脸不能不要。” 马霜痕刚想说她就是被他不要脸撩到手,二老回来,不得不悄悄抿住嘴。 饭毕,温赛飞带马霜痕参观他的房间,下楼逛小区消食,带她走以前经常走过的路。无论房间、小区还是旧日的路,每一处都有翻新的痕迹,以前的痕迹被抹去,记忆还历久弥新。 温赛飞先起头看了马霜痕一眼,两人互相看看对方。 “感觉怎样?”温赛飞问见家长感受。 马霜痕:“发挥正常。” 温赛飞笑了一声,“又不是考试。” 马霜痕:“跟面试差不多,不是么?” 温赛飞:“应该是测评,试用体验。” 马霜痕噗嗤一下,“你对我家的测评报告什么时候完成?” 温赛飞:“五星好评。” 马霜痕俏皮一笑,“我也给五星好评,你有返现吗?” “没有返现,只有返爱心。” 温赛飞觑着四下无人,忽地抱着马霜痕飞转一圈,吓得她惊呼一声,而后情不自禁勾起双脚,咯咯颤笑。 马霜痕还挂在他身上,费劲地捧着他的双颊,低头吧唧一口。 “爱心已接收,谢谢小飞哥。” 第 63 章 婚礼 马霜痕和温赛飞举行婚礼时, 双方家长均已退休,婚礼可以相对高调那么一点点。 这是一场极具安全感的婚礼,不但新郎和新娘是警察,台下坐着的领导和同事是警察, 其他亲友也大多来自公检法及相关行业。 宾客走进宴会厅, 无一不感到踏实。 由于新人双方及伴娘伴娘团都是体能好手, 从接亲仪式开始,节目便不乏各种体力考验。 比如让温赛飞驮着马霜痕做俯卧撑,单手抱她下楼, 堵门时穿越红线不能碰响铃铛等等, 总之就是体能考核项目的改良版本, 怎么辛苦怎么来,势必要把小飞哥累成“小趴哥”。 也不乏一些整蛊新郎和伴郎团的游戏, 例如扭屁股甩掉腰上便利条的“电臀达人”之类。这可是唯一能捉弄重案队中队长的场合, 马霜痕得满足同事的愿望,不能轻易放过他。 伴娘们都是马霜痕大学时代的好友, 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都说马霜痕吃得实在太好。 温赛飞当律师的小舅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场就出题考核准姐夫的业务水平。 两道专业题过后,言佑嘉给温赛飞出了一道送命题:“姐夫, 请说出我姐现在口红的牌子和色号。” 一屋子男男女哄然大笑, 笑声几乎掀翻天花板。 温赛飞笑了笑,单手叉腰,有一种犯罪现场干干净净, 搜索不到任何线索的无力感。 再看他那位不知道给题库贡献多少的老婆,光顾着笑,已经无视他的眼神信号。 温赛飞:“猜对有什么奖励?” 言佑嘉身为同胞, 对姐夫困境深表同情,默默收了题卡。 “猜对可以亲吻新娘,”他顿了顿,“猜错罚你吃掉口红再重新给新娘涂上你喜欢的色号。” 马霜痕脸色一脸,惊讶叫道:“哎,又加盐,我题卡里面不是这么写的呀,我——” 声音乍然被吞没。 身旁床垫微动,温赛飞半跪上来,搂过她的肩膀,堵住她的下文。 婚礼正式开始,马霜痕由言佑嘉领着入场。 据马淑瑜透露,这小子前夜对着全身镜练习了半宿,调整臂弯角度,纠正步姿和体态。只小马霜痕一岁,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终于勉强有一点大家长的样子。 “姐。”言佑嘉从未想到要充当父亲与家长的角色,比毕业答辩还紧张,微抬臂弯拍了拍。 马霜痕笑着挽上他。 言佑嘉触电一般,忽然红了眼。 马霜痕笑话他,“哭什么呢。” “哪有,”言佑嘉深呼吸,仰头眨眨眼调整,“灯光刺我眼了,啊不对——” 言佑嘉望着她,“是老姐的美丽闪瞎我的狗眼。” 马霜痕笑道:“少拍马屁,一会捧花给你,接好咯。” 言佑嘉:“好吧,我勉为其难帮你保管一下。” 宴会厅门拉开的一刻,所有灯光和目光集中到红毯的起点。 马霜痕莫名也紧张了一瞬,想起授予警号时万众瞩目的激动,但比那时更为百感交集。 婚礼于她,好像一场郑重其事的离家仪式,她要离开生养她的彭家和马家,和温赛飞组建一个新的小家庭,意味着割舍与重建。虽然还是在海城,甚至没离开盐山区,以后也会继续在三个家之间频繁走动,但有一些秩序必定慢慢不一样,她多了一重温赛飞妻子的身份,以后或许还为人母,不再是简简单单的马霜痕。 马霜痕稍稍矮身,接受马淑瑜盖上的头纱,也接过她的祝福,慢慢走上红毯。 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为婚礼平添一份郑重与庄严,登时升华了气氛。 他们既是幸福又相爱的新郎新娘,也是平凡又伟大的人民警察。 正是对真相的执着,他们在追梦和缉凶的路上遇到彼此。也正是他们的负重前行,温暖了万家灯火。 一身藏蓝色的服装肩负满天星辰,坚守下去是责任担当更是满腔热忱。藏蓝色的警服,也是他们一辈子的情侣装。 温赛飞穿着警礼服,在红毯的尽头等着她。 在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他们也要用属于人民警察最神圣的方式,表达他们的心意。 他向她庄敬了一礼,接过她家人交来的手,也接过一份责任和嘱托,搭在自己身上。 尚涛登台发言,“我今天本来不想上来,站这么英俊潇洒的小飞哥身边,哪个男人没有压力?我也有,压力还特别大。” 全场哄笑,抱着跟堵门游戏捉弄温赛飞时一样的心态,珍惜仅有的可以笑话领导的机会。 “但没办法,当初布置任务时,是我把他们安排成搭档,还假扮情侣。我想着只是让你们假装,没让你们真演,谁知道我们小飞哥特别珍惜机会,假戏真做,公费恋爱。我希望我们单位里个别单身同志能多学习小飞哥的精神,争取早日完成人生大事。” 同事区域又爆发一片笑声,当初同组的同事动静最大,差点拍桌。 花雨剑短暂成了周围的焦点,大大方方地跟着鼓掌,“谢谢领导关心,回头一定好好学习。” 陈忠钰则洒脱又敷衍地点头拍手,“努力努力。” 马霜痕跟温赛飞对视一眼,笑意伴着泪花在眼眶打转。 尚涛难改领导做派,习惯性抬了下手,台下登时安静,“只是开个玩笑,我们的小飞哥和小马都是很专业和敬业的刑警,该办案时高效办案,千里缉凶,该休息时抓紧时间谈恋爱,惺惺相惜,一路相持,所以才能在忙碌高压的工作之余修成正果。” 尚涛不愧是领导,气氛拿捏到位,幽默之后紧跟着一段正经话,带动台□□会与感受。 “我作为他们的领导,见证他们一路走来的幸福和不容易,借此机会祝福我们的小飞哥和小马,每一次出警顺顺利利,每一次回家平平安安,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台下掌声雷动。 主持人宣布:“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温赛飞轻轻掀起马霜痕的头纱,眼噙泪花的新娘清晰出现眼前,一如初见时惊艳,美得让男人觉得被绿都不冤枉。 不过,他的生活已经足够多姿多彩,不需要额外的绿色养眼。 温赛飞低头准备低头亲吻他的新娘,马霜痕倏然低声开口:“等等——” 温赛飞:“嗯?” 马霜痕:“接吻暗号。” 他们事先可没约定过这种东西。 温赛飞只思考一秒,旋即淡笑:“彭佩珊,我爱你。” 温赛飞命中了答案,湿润的不止他们的眼角,还有全场宾客见证下的新婚之吻。 台下,花雨剑虽然跟新郎差不多同龄,作为马霜痕的师父,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竟然看得跟老父亲一样湿了眼角。 陈忠钰递过纸巾,“羡慕了吧?” 花雨剑接过捂住鼻子,夸张地吸了吸鼻子掩饰,“这场面我好像看过。” 那年,孤家寡人的捞剑早在丽海佳园的电梯监控里看过亲吻彩排。 第 64 章 弼马温 马霜痕给崽子起花名叫弼马温, 崽子疯起来,简直要毙了马霜痕和温赛飞——但温赛飞宣称还行,比上班好一点,这个“嫌犯”容易盯, 心思不复杂, 没有暴力倾向。 每当这时候, 她第一声哭喊的不是“小飞哥”,而是“妈妈”。 柳英眉或者马淑瑜听见总会放下手上的活赶来,帮忙接走传说中的弼马温。 柳英眉总会安慰她, “小事一桩, 比小飞哥小时候好带多了。” 马淑瑜也说, 言佑嘉小时候才叫难带,离开视线一秒, 他就能上房揭瓦。 两个当事人对于没有记忆的事拒不承认, 由着她们编造。 言佑嘉成了没有寒暑假的律师,仍是逃不过当德华的命运。只要不出差不上班, 准回云顶金湾带弼马温。 言佑嘉喜欢跟崽子学粤语, 通常从学儿歌开始,海哥然后再用咸水粤语教崽子唱一些歌词复杂一点的歌,比如《青春痘》。 我人生得高/个样令你羡慕 仲电鬈毛/鬼咁自豪 都系我妈妈好/生个仔有两度 就算走出街/亦要威足两铺路 言佑嘉:“你妈妈好不好?” 崽子:“好。” 言佑嘉:“妈妈厉不厉害?” 崽子:“厉害。” 言佑嘉:“妈妈为什么厉害?” 崽子:“妈妈生得我好靓仔。” 言佑嘉奖励他好几颗小馒头。 言佑嘉:“你爸爸好不好?” 崽子:“爸爸不好。” 言佑嘉嗅到危机, “嗯?” 崽子:“爸爸给我冲凉水好热, 快把我煮掉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