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他手拿HE剧本[快穿]》 1、任务 【系统载入中……】 玻璃杯在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光芒,里面盛满了酒液,他的手指在吧台上轻点着,鼻尖嗅到了尼罗格尼掩在酒味下的一抹橙香。 【任务者加载中……】 不远处,唱片机里的黑胶唱片缓慢转动着,耳边是变奏过舒缓的古典音乐,克劳迪奥的purtimiro,中文译为—— 我凝望着你。 【世界意识获取中……】 凝望。 眼前是一双明亮,美丽,湿润的眼睛。 明明酒意并不酣畅,但他却实实在在地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世界意识获取完成】 白皙纤细的手臂拥来,轻而坚定地搭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两具火热的身躯在此刻无限挨近。 轻吻,拥抱。 抚摸,占有。 他感受到了灼热的气息,同时听到了耳边暧昧的低语—— “燕闻屿,你真的……讨厌我吗……” 【任务者加载成功】 旖旎的梦境终结,和脑内源源不断响起的电子音一起停下。 燕闻屿睁开的刹那,入目便是华丽的营帐。守在榻边的侍从见燕闻屿醒来面上一松,立刻迎了上来,惊喜道:“殿下!您终于醒了!” 燕闻屿被侍从搀扶起上半身,头疼似的揉了揉太阳穴,侍从立即道:“殿下您可是还有哪里不适,要传随行军医吗?” “不必,”燕闻屿轻轻吐出两个字,状似不耐地摆手“你先退下吧。” 大雍朝七皇子燕闻屿圣宠优渥,素来阴晴不定。侍从不敢违抗命令,行礼后恭敬退下。 待确认营帐内无人后,燕闻屿环顾四周,在脑中发问:“系统?任务者?世界意识?” 下一秒,略带稚嫩的孩童音回应:“任务者燕闻屿您好,系统0113全程为您服务。” 燕闻屿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不解释一下?” 燕闻屿方才淡定的太不寻常,看起来简直不像是一个新人。眼下终于见他发问,系统0113心中的诧异稍稍减退了些,解释道:“我是时空管理局监管部0113号系统,现挑选您为我局拯救部成员。拯救小世界任务对象,完成任务,获取成就值,即可得到积分。” 燕闻屿重新躺回到榻上,懒洋洋道:“完成任务,获取积分,有什么好处吗?” 系统0113稚嫩的声音激动起来:“任务完成得越好,积分得到得越多,您就有机会在时光管理局升职,脱离任务者身份,得到永生!” 燕闻屿还是无精打采:“升职?” 系统0113:“没错!” 燕闻屿不感兴趣地回复:“听着像画饼,实际上是一直打工的命。” “……” 系统0113语塞。 燕闻屿:“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系统0113“嘿嘿”一笑,回答:“当然……没有。” 燕闻屿扬了扬眉:“强买强卖?” 系统0113无视燕闻屿的话,自顾自道:“请问任务者燕闻屿是否接受任务,若拒绝,则即刻将其遣返回原世界。” 燕闻屿没应声。 系统0113小声道:“我们从不挑选自身命运轨迹没走完的人充当任务者,提醒一下,任务者燕闻屿,你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死了。” 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遣返即抹杀。 被威胁拿捏着,燕闻屿也不生气。他微微扬起唇角,轻声道:“我接受任务。” 系统闻言0113长舒一口气,立刻把世界信息全部传递了过来。 【请任务者燕闻屿接收世界线——】 大邕开国递三代,占据中原,与东边的梁国和南边的楚国呈三足鼎立之势,北部还有个对大邕耕地粮食虎视眈眈的游牧民族鞑玛。 在这个世界上,除男女外还有另一种性别——双儿。 双儿身体构造与男人无异,但眉心有一点朱砂红,被称作孕痣,代表他们和女子一样,也有生育能力,可嫁做人|妻。 通常而言,双儿的孕痣越红往往就代表他们的生育能力越强。 但任务对象时霁却是个例外。 时霁是大邕朝忠武候府的公子,其父是忠武候世子,其母是柱国将军的女儿。奈何父母早逝,父亲的世子之位被二叔承袭,从此之后也养在了二房名下。 时霁七岁那年,在冬季意外落水,被大夫诊断寒气入体,哪怕孕痣再红,这辈子于子嗣一事上也是无望了。 自那以后,时霁十八岁了都未曾有人上门求娶,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直到大邕二十五年,北部鞑玛来犯,时霁的外翁柱国将军带着七皇子率军抵挡,酣战一年多后,不幸牺牲。 那一年,大邕割地十五城。 同年,时霁失去了最疼爱自己的外翁和舅舅。 柱国将军素来是大邕的不败战神,皇帝知道这一战之所以会败,完全是因为他的草包儿子胡乱出策,影响了战机。之后龙颜大怒,哪怕七皇子是他最爱妻子元后所出的嫡子,也再没了扶他上位的心思。 而柱国将军以身殉国,为了安抚忠烈之士,皇帝下旨亲自为时霁选亲。 那时的时霁伤心欲绝,面容不佳,于是头戴幂篱出席宴会,最后被五皇子求娶,纳为正妃。 彼时皇帝嫡子夺权无望,五皇子又有雄韬武略,靠着求娶时霁获得了军中将士们的人心,最终在三年后登基称帝。 按理说那个时候的五皇子妃时霁应该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但最后他却被一封圣旨打入了冷宫。 在萧条寒冷的宫殿内,衣着单薄的时霁看着一身华贵的堂弟时晔趾高气扬走进来的时候,才知道他丈夫心仪的后位人选从来都不是他。 母家的兵权,朝中武将的支持,这些远比一个时霁来得重要。 新帝登基,举国欢庆。 而在这一切的背后,时霁却用一条白绫,结束了他惨淡的一生。 【任务对象:时霁】 【任务要求:改变时霁吊死冷宫的结局,达成其完美幸福的一生】 看完世界线的燕闻屿:“……” 对这老套的剧情不予置评,燕闻屿的目光从时霁这个名字上略过,脸上出现了一丝头疼又无奈的笑意,紧接着他想起了刚刚侍从对他的称呼,拧眉道:“所以我的身份是……?” 系统0113回答:“大邕朝七皇子——燕闻屿。” 燕闻屿眉头皱得更紧,脑中的记忆在此刻还混乱着,他连忙起身,询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系统0113匆匆翻找时间线,半晌后憋笑道:“鞑玛来犯第一个月。” 燕闻屿松了口气,随后察觉到系统0113异常的语气,质问:“你笑什么?” 系统0113一边笑一边解释:“大邕与鞑玛开战第一月,七皇子坐镇城门擂鼓,见血光晕倒摔下台阶,病了半年。” 燕闻屿:“……” 所以说这一战在原世界线里一年才败,还要多亏了七皇子这半年的装病。 燕闻屿头疼欲裂,立马掀开锦被走下了床榻。 帐内装饰华丽,位于正中的火炉里点着上好的银丝碳,无烟,却把整座营帐暖得好似春日,就连脚下踩着得地毯都不是普通的布料,而是上好的羊毛毯。 这哪里像是在行军打仗,说句出行游玩都不过分。 燕闻屿揉了揉太阳穴,径自走向书案。 七皇子“燕闻屿”奉皇命随军出征,占的是个监军的名头。他是皇后所出,当今圣上唯一的嫡子,军中大将也不指望他真的能在战场上有所建树,只是把他当做一尊大佛供着。 燕闻屿在案桌旁坐下,桌上文书堆得凌乱无章,他随意拿起一本翻阅起来,只见上面用正楷写了一大段话—— 吾军屯驻之地,有一烹制羊肉之馆肆,味之鲜美,闻者无不垂涎。近闻殿下胃口欠佳,此等佳肴或可稍解殿下烦忧,提振食欲。臣愿效犬马之劳,亲赴该肆,购其佳味,以供殿下享用。 此烤羊肉者,乃北地一绝。殿下统率三军,夙兴夜寐,征战沙场,劳苦功高。然战事终有竟时,一旦班师回朝,恐再难复此口福……不妨趁此闲暇,一尝为快,以慰辛劳…… 燕闻屿:“……” 统领三军? 夙兴夜寐? 征战沙场? 燕闻屿蹙眉丢开手上的文书,翻开下一本:闻五十里外,我军驻扎之所邻近,有乐坊一座,丝竹之声悠扬,颇能怡情养性。又闻殿下雅擅笛艺…… 燕闻屿:“……” 他不死心地继续看下去。 吃、喝、玩、乐,无一不缺。 直到最后,燕闻屿才终于从中翻出了压在最下面的几本述职文书。 “时值隆冬,近闻朝中已备妥军需物资,专为我军将士御寒保暖之用……臣特将此等物资清单及实物呈上,……” “近日来,鞑玛敌军之攻势愈加密集猛烈,较之往昔,大有不同,其势汹汹,颇为难测。臣观其行止蹊跷,似有异谋深藏……” 这些文书最后,都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万亭明。 帐内温暖如春,帐外寒天冻地。猎猎北风吹得营帐簌簌作响,燕闻屿即便不走到外头,也能猜到外面的寒风是怎样的刮骨钢刀。他从椅子上起身,走向帐中的沙盘。 黄沙为山,水银做河。 巨大的沙盘上插了不计其数的旗帜,一蓝一黑,泾渭分明。 燕闻屿静静看了一阵儿,手掌虚拢在上方丈量着距离,半晌后突然扬声,道:“来人!” 营帐外有侍从低着头急匆匆地小跑入内,恭敬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燕闻屿道:“召万将军等一干将士入帐,本殿下有要事需商。” …… 收到皇子侍从传信,柱国将军万耘与其子万亭明带着一众手下步入主帐时,燕闻屿正双手背负立于沙盘前。 当今圣上威严明俊,已逝的元后同样是大邕数一数二的美人。燕闻屿集两者所长,生得更是俊美不凡。 剑眉修目,高梁薄唇。眉目似先皇后般秀美,脸部轮廓却肖像圣上不失男儿硬朗。凤眸漫不经心一抬,如剑挑落花,悍利有之,柔情有之,叫人不敢直视。 如今的燕闻屿一身长袍,外罩狐皮大氅,身姿挺拔如修竹。金玉其外,光看着是天下一等一尊贵的天潢贵胄,实则败絮其中,内里不过是个没半点墨水的草包。 听到脚步声,已经接收完所有记忆的燕闻屿回身,免了万耘等人的行礼,淡淡道:“不必多礼了。” 万耘道谢,起身疑惑道:“不知七殿下深夜召我等前来所谓何事?” 脑海中的0113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困倦道:“对啊,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找他们干什么呀?任务不着急的,等我们回京找到时霁就……” 燕闻屿不理会喋喋不休的0113,示意众人看向战场沙盘,言简意赅道:“我打算调遣五千人马,围守丰台谷。”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0113尖叫道:“啊啊啊啊啊——你疯了!你才刚刚过来,在作什么妖啊啊啊啊!!!” 2、旧梦 万耘等人心里想的估计和0113一样,沉默良久后问:“不知七殿下有何打算?” 丰台谷,在大邕军队如今驻扎城池的南部,与鞑玛八竿子打不到一处,除非…… 万耘手下副将猜测道:“难道七殿下怀疑鞑玛会派军前来截获我军的粮草?” 立在一旁的万亭明摇了摇头:“朝廷运送粮草的路线有三条,丰台谷并不是必经之处。” “不是粮草,”燕闻屿裹紧披风否认一句,继而反问“万将军,外面的雪下了有多久?” 万耘:“回殿下,大雪已经下了十日。” 大雪终日不停,今年是大邕开国以来最冷的一年,为了打这一仗,朝廷光是给将士们御寒的棉衣就送了整整三波。 燕闻屿开口:“以往在冬天鞑玛蛮族便常常侵犯我朝边境,今年的攻打之势更猛,万将军猜他们除了想抢粮食和棉衣外,还需要的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猜测: “柴火?” “木炭?” “除了粮食和棉衣他们还要什么?” 燕闻屿淡淡一笑,吐出石破天惊的两个字:“是水。” 话音刚落,满室哗然。 “怎么可能?” “冬天下了雪还缺水?” 万亭明与万耘却立即反应过来什么,他们二人对视一眼,面向燕闻屿小声道:“殿下,难道说小雁湖……结冰了?” 小雁湖是鞑玛靠近大邕唯一的淡水湖,极小,说是湖其实不过是一小潭。 大邕地处中原尚且路冻结冰不能行走,鞑玛位北,情况只会更糟。 0113听到一愣一愣的,问:“结冰了就凿冰啊,怎么会缺水?” 营帐内有人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这下不用燕闻屿解释,万耘主动开口解惑:“小雁湖结冰,那它的活水源头十有八九也冻住了。” 终于有人明白过来:“所以鞑玛极有可能率军来丰台谷,为的是……” 燕闻屿接话:“为的是丰台谷谷中的瀑布水源。” 场内众人的心活络起来,万耘问:“七殿下是如何想到这一点的。” 燕闻屿淡淡回答:“不难想到。” 有人小声:“可万一要是猜错了怎么办?” 万亭明:“猜错了那至多也不过是无功而返罢了,不会有什么伤亡。” “所以不妨一试。”燕闻屿说着,将视线转向万亭明“小万将军,明日由你点兵,本殿下与你同去丰台谷。” 原本所有将士在亲眼见证燕闻屿晕倒在城墙上后都在心里认定了他是个草包废物,但眼下看着他的姿态又觉得实在不像。万亭明犹豫片刻,抱拳应了句“是”。 待所有人退出营帐后,0113尖叫:“你怎么会知道鞑玛缺水??!!” 燕闻屿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当然是自己看出来的。怎么,难道你不知道?” 0113顿时安静。 燕闻屿冷笑一声:“你果然不知道。” 听出燕闻屿话中淡淡的嘲讽,0113气得喘不上气:“你,你……” 燕闻屿打断了0113的话,问:“有没有大邕和鞑玛这一战的其他资料,一起发给我。” 0113没好气道:“没有!” 燕闻屿皱眉:“为什么会没有?你连这个权限都没开通吗?” 0113恼羞成怒:“没有!!!” 燕闻屿终于来了点脾气:“没有就去申请!” 0113此刻正在气头上,没注意到燕闻屿为什么对这些流程这么熟悉,气呼呼道:“我是新开发出来的ai系统,你没完成任务没获得积分,我连申请权限的资格都没有,你懂什么呀!” 燕闻屿冷笑:“归根结底,还是你不行。” 0113气急,脾气上头口不择言道:“爱咋样咋样吧,随便你怎么乱搞,任务失败了我就匹配别的任务者,看你怎么办!哼!”说完下线,彻底没了动静。 第二日大军鸣金出兵,出发前往丰台谷暗守。 这种大雪天里围守敌军做陷阱堪称“熬鹰”,但没有人敢有任何懈怠。燕闻屿陪着士兵在丰台谷守了三日,不负众望,所有人终于等到了前来运水的鞑玛军。 燕闻屿守在山上,看着底下的队伍一言不发,沉默地摆了摆手。 一道令下,早已设好的滚石从山顶落下。 鞑玛军正中埋伏,步调瞬间慌乱。 见状,万亭明高呵一声“杀——”,拔剑冲了下去,与鞑玛主将战在了一起。 这次前来丰台谷的鞑玛将领不是无名之辈,北部蛮族毕竟骁勇擅战,万亭明与他打了一炷香时间居然还没分出胜负。眼看着有些力竭,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一位小将,拿剑替他挡下了一刀。 刀剑相接,力薄者败。 长剑瞬间断裂,小将仰头躲过一击,顺势滚落下来用断刃刺了鞑玛主将的战马一下。 战况瞬间变化,万亭明扫了一眼那位不知名的小将,目光瞬间凝滞,不可置信道:“你……!” 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又是一刀砍来,小将咬牙跃起扑倒万亭明,把他护在身下,扬声道:“将军小心!” 站在高处的燕闻屿看见这一幕双眸微眯,猛地起身,快速取过身边将士背上的弓箭,挽臂拉弦。 已经下线好几天的0113突然冒头,厉声道:“啊啊啊啊啊你又要干什么?!” 话未完,燕闻屿的这一箭已经射了出去,穿过正在厮杀的千军万马,正中鞑玛主将面色狰狞的头颅。 0113:“……” 0113彻底没话了。 无视0113心底的惊涛骇浪,燕闻屿飞身而下,随手拉过一匹战马的缰绳骑上后冲入了战场。 越过人海,燕闻屿弯腰俯身,伸手拉过护在万亭明身上小将的手,把人拉上马后护在了怀里。 对方还愣怔着没反应,半晌后回神,连忙转身侧首回望。 二人视线相接。 无视怀中人满脸的血污,燕闻屿微微一笑,忍下心中悸动,看着他明亮而漂亮的双眸,问:“你是哪里来的兵?” 话音刚落,身后终于爬起来的万亭明高声呼唤道:“阿霁,回来!” 怀中人抬眸,尽力忽略着两人间亲密的姿势,低头抱拳道:“属下失礼,万家军万霁,见过七皇子。” …… 丰台谷一役,七皇子燕闻屿亲手射杀鞑玛悍将,鞑玛军正中埋伏全军被俘,大邕大获全胜。 回到营帐后,燕闻屿褪下了身上带血的披风。他一箭射穿敌军将领头颅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军营,原本对他颇为不屑的将士如今见他宛如看到了天界战神亲临,眼中的热忱和敬佩几乎化做实体。 不眠不休三日,燕闻屿早已精疲力竭。他屏退了一群嘘寒问暖的将士,简单沐浴过后坐在窗边不言不语,静静地向万亭明营帐的方向望去。 万霁被万亭明带走了。 刚刚那一战他受伤了吗? 万亭明会不会责骂他? 怀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人温软的触感,身心的双重疲惫同时涌了上来,燕闻屿胡思乱想间用手撑着额头,居然就坐在椅子上小憩了起来。 梦中不是厮杀连天、刀光剑影的沙场,也不是情潮与乐声并起的温柔乡,而是…… 嘈杂的聚会包厢里,灯光不停闪烁。 燕闻屿拿出一只烟叼在嘴里,挥手谢绝了下属为自己点烟的好意。正出神间,便听见了身边同事的吐槽:“攻略部的任务越来越难做了,就因为我喜欢晚上喝红酒,任务对象居然说他接受不了,要和我分手,爱意值直接下降了一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说明他不是真的爱你啊。” “滚蛋吧你。” “攻略部的任务难做,难道掠夺部的任务就好做吗?燕部长让我们取取经吧,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啊!” 四周应和的声音此起彼伏,燕闻屿拿下嘴里的烟笑了一下,简短回答:“没什么经验,随便来就行。” “听听这是人话吗?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燕部长您这也太不厚道了。” “就是就是!” 燕闻屿淡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另一道崩溃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掠夺部能找燕老大,我们攻略部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 “啊?你们林部长的情伤还没恢复啊?” “什么情伤?” “这你都不知道,我和你说%&#*¥%@#……” “这样下去不行啊,你们部门的部长不会要换人了吧?” 讨论间,似乎有人喝大了,扬声道:“哎呀,这有什么的,我看找攻略部部长都不如找监管部部长!” 燕闻屿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顿了顿。 没察觉到不对,紧接着有人附和:“啊对对对,找时部长嘿嘿嘿……” “时部长那样的才配叫做‘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你们新来的那是没见过时部长在攻略组的盛况,这还什么都没做呢,那些个任务对象就一个个要死要活的,爱意值是算不清的,积分是花不完的。” “啊?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毕竟……”说到这里,接话的人顿了顿,偌大的包厢安静片刻后,大部分人异口同声道: “无人不爱时部长!” 话音刚落,另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门口响起:“说我什么呢?” 燕闻屿没有抬眼,沉默着把烟又叼回到嘴里。 “没什么没什么,是好话!” 其余人纷纷附和。 “什么好话,我可都听到了,”时霁伸手点了点在场所有人,目光在场内扫视一圈,又问“有烟吗?” “有的有的。” 时霁接过烟盒取出一只烟放在嘴里,掏出怀里的打火机点燃后吐出一口气,随后拧眉:“都看我抽烟干什么,你们接着玩啊。” 简单的白衬衫西裤,时霁就是有魅力穿得和别人不一样。他眉宇间的神色总是淡淡的,透着股漫不经心,好似谁都不放在眼里。可就是这股劲儿最磨人,让人的视线从他身上挪不开。 眼下包厢内一片嘈杂,他却安静地站在门口抽烟,衬衫解了两个扣子露出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胸膛后难免显得风流,但时霁冷着脸不说话,又像是高岭之花,仿佛别人的目光无论欣赏还是爱慕都是亵渎。 他的身上集|合了矛盾的特色,混在一起让人欲罢不能。 听到时霁开口,其他人也不好再打量,纷纷挪开视线。时霁抛了抛掌心的打火机,大跨步走到燕闻屿面前,抬脚踩了踩他脚上干净的皮鞋鞋面,含糊不清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让。” 燕闻屿安静地给他让出了一个位子。 两人嘴里都有烟,不适合说话,所以都没开口。片刻后燕闻屿感觉到自己的左肩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一转头时霁的脸便向他凑了过来。 两只烟烟头相触,燕闻屿嘴里的烟终于被点燃。 距离实在太近,燕闻屿甚至看到了时霁轻颤的睫毛,感受到了他温热的呼吸。就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霁主动后退一步,看着他的表情笑着往他脸上吹了口烟:“回神,小前辈。” 燕闻屿抬眼看他。 时霁半是亲近半是狎昵地轻轻拍了拍燕闻屿的侧脸:“乖,现在这样才听话,毕竟……” 他脸上笑意更浓,主动调笑道:“无人不爱时部长。” 包厢内气氛正热火朝天时,燕闻屿突然起身砸了酒杯,大步离开。 场内空气凝滞,片刻后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靠在沙发上一脸无辜的时霁。 时霁摆手耸肩:“又生气了,真不经逗。” 全体同事集体叹气。 果然,无人不爱时部长。 但燕部长除外!!! 3、赠花 从浅梦中猛地惊醒,燕闻屿感到一阵心浮气软。他的眉头越来越皱,心头像是被猫抓着,最后实在忍不住抬手道:“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 燕闻屿:“召小万将军过来。” “是。” 见燕闻屿醒了,系统0113也在这个时候钻了出来,语无伦次道:“天啊天啊天啊!在丰台谷救万亭明的那个人是……是……” 燕闻屿揉了揉太阳穴,接话道:“是时霁。” “万”姓不过是伪装,刚刚那名小将的真实身份,正是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时霁。 0113终于崩溃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应该好好的待在京城侯府里吗?为什么世界线上没标注啊?!” 0113的声音高昂中透着惨烈,在燕闻屿脑海中不断响起,听得他微微头疼。 0113不断猜测道:“时霁来军营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他外公和舅舅的命?他重生了?” 为了至亲闯军营这种事情由时霁做来并不奇怪,燕闻屿其实觉得“重生”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以防万一还是嘱咐了一句:“你去查一查这件事。” 0113又是一句:“可是我没权限啊!” 燕闻屿:“……” 燕闻屿心累道:“没有就去申请。” 哪怕0113再迟钝,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支支吾吾问:“任务者燕闻屿,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刚刚被设计出来,各项技能点还没完全开发,权限又低。其实燕闻屿说得没错,0113就是个小废物。 但就算是废物,其实这一次的任务也并不是很难完成,0113想着只要任务者不参与战局,保下万耘和万亭明的命,那么时霁就不用按照原来的世界线嫁给五皇子了。 到时候无论是任务者自己把时霁娶了当座大佛供着,还是勒令别人把时霁娶了在家当座大佛供着,不管怎样他都不会落个吊死冷宫的下场。 之后百年一过,时霁一死,任务也就完成了,积分分分钟到账。 可燕闻屿偏偏在这一战里搅了局,而且无论是定战略还是杀敌军,居然都干得极其漂亮。 0113原本想的场面是两个新人废物抱团取暖做任务,现在一看,废物居然只有他自己! 他仔细查了查燕闻屿被选为任务者之前的资料,结果却是一片空白。 再加上燕闻屿对时空管理局各项流程的熟悉,0113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 燕闻屿原本也没想瞒着自己的身份,说实话0113现在才意识到不对劲,已经比他预料中得晚太多了。毕竟0113是他暂时的盟友,要是一直这么呆呆傻傻的,很影响他之后的操作。 燕闻屿一边亲自剪着烛火灯芯,一边吩咐道:“0113,向上级申请功能开发和任务权限。” 0113默默咽了口口水:“……哪个上级?” 燕闻屿微笑提问:“时空管理局局长即将退休,那现在局里拥有最高权限的人是谁呢?” 0113小心翼翼:“是,是掠夺部部长‘鸢尾’……” 燕闻屿笑意更浓:“乖,去吧。” 居然真的是这个杀神!!! 0113在心里大呼救命。 时空管理局三个任务部,拯救部获取成就值,攻略部摄取爱意值,掠夺部抢夺的则是气运值。 “鸢尾”当初只过了三个小世界,就顺利赚到了晋升组长的积分,足以见其手段悍烈。半年后又当上了部长,直接成为了整个时空管理局的传说。 0113不停地发抖,勉强打起精神回复:“好,好的!燕部长!”说完急匆匆下线。 还好不是太笨。 燕闻屿松了口气,恰巧万亭明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行过礼后恭敬询问:“不知殿下召末将前来所为何事?” 燕闻屿研磨题字,书写着述职文书,嘴上询问:“那位万霁小将军受伤了吗?” 听燕闻屿主动提起时霁,万亭明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回:“劳殿下挂念,万霁他并无大碍。” 燕闻屿接着道:“我看他身手不错,人又忠心,是个可塑之才。打算把他调到身边做个贴身侍卫,不知道小万将军舍不舍得割爱啊?” 万亭明闻言慌忙道:“殿下看重阿……万霁,是他的福气。只是他年龄尚小,武功更是平平,只怕保护不了殿下反而会冲撞了您,还望殿下三思。” 看万亭明一脸大惊失色还故作镇定的模样,燕闻屿心中觉得好笑,面上仍旧不依不饶:“无妨,少年心性本殿下还不至于为此生气。” 万亭明还是不松口:“这事实在不妥,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看万亭明一脸护短的模样,燕闻屿原也没指望现在就把时霁留在身边,两人扯皮几句,燕闻屿终于露出失望的神色,轻轻吐出五个字:“如此,便罢了。” 万亭明心中大石落地:“多谢殿下|体谅。” “不过万霁在此战中出力颇多,又救了你一命,论功行赏,小万将军届时可别把这么大的功臣给落下了。” “末将明白。” “好,退下吧。” “末将告退。” 临走前万亭明悄悄打量了燕闻屿一眼,想起刚刚在战场上自己外甥和七皇子亲密的姿态,心下一紧,暗中下了个决定。 自此时霁明面上升为了副将,留在万亭明身边却彻底变成了待字闺中不能见人的“深闺小姐”,燕闻屿一天也不见得能看上他一眼。 可越见不到,越是想见。 两人偶尔的会面也不是私下,而是在众人讨论战情的营帐内。时霁躲在万亭明身后,单薄纤瘦的身影被挡得严严实实,只有几刻才会露出自己灰扑扑的小脸。 但灰扑扑的只限于小巧的脸蛋。 冬日作战,每个士兵穿衣都里三层外三层。大约是怕弄脏里衣,时霁并没有在身上做伪装,营帐内炭火烧得旺,他手上没带手套,动作间一小截手腕从衣服里面探了出来—— 又白又细,他不费力就可全部握在掌心。 燕闻屿心里想着,视线不可避免的多停留了一会儿。再次抬眼,就对上了万亭明充满提防的眼神。 万亭明咬牙切齿道:“殿下,你是在瞧末将吗?” 燕闻屿:“……” 被挡在身后的时霁察觉到万亭明语气中的异常,踮起脚探头的下一秒又被他亲舅舅抓着肩膀打地鼠般用力摁了回去。 时霁:“唔……” 燕闻屿心疼皱眉,语带责怪:“小万将军,你动作轻些。” 万亭明先是后悔自己下手不知道轻重,听到燕闻屿的话后怒意又涌上心口,生硬地转移话题:“不知殿下对下一战有何打算?” 丰台谷战果颇丰,正是大邕士兵士气大涨的时候,燕闻屿想着一鼓作气,便抬手推到了沙盘上象征着鞑玛军的黑旗,开口道:“下一战,我为先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可燕闻屿的心意无人能改变,拦下一切劝阻的声音后于第二日冲锋在前线。 这次在城墙上擂战鼓的人是时霁,他远远望着燕闻屿握着削铁如泥的长剑杀过一批又一批的敌军,锐不可当。他银色的铠甲上沾了血,黑色披风在烈烈寒风中舞动,比大军的战旗还要耀眼。 哪怕抛去尊贵的身份,也没人能把视线从这样夺目又意气风发的人身上挪开。 这一战结束,燕闻屿率军回城,行到城门口时“吁”了一声,勒住缰绳。他抬起右手用手背随意抹去了脸颊上的雪渍,时霁从高处往下看去,正好看到了他怀里的花。 寒天雪地里,不知道从战场哪里找来的花,没沾到血,没落成泥,被燕闻屿安然地护在贴近胸口的位置上。 时霁心中动容。 两个时辰后,等他回到自己居住的营帐时,便看到那束扰乱他心绪的花,正静静地卧在窗边。 4、异变 此后每一战,只要燕闻屿上了战场,时霁就会收到花。 这般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万亭明的眼睛,他一边在心里觉得燕闻屿确实不俗,勉勉强强倒是能与时霁称得上一句“相配”,一边又实在舍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外甥就这样被人拐走。某日突然神经发作,把燕闻屿刚送来的花当着时霁的面顺手捻走了,随后吹着口哨迈着轻快的步伐扬长而去。 好似这样就出了口恶气。 时霁:“……” 时霁心里觉得舍不得,又舔不下脸去找万亭明把自己的花要回来,正郁郁间,一个脑袋从窗台下方探了上来,手中递来另一朵花:“阿霁,不要不开心。” 突然看到燕闻屿,也难得见他做这样少年气的举动,时霁愣了一下,开口:“……殿下?” 掰来数去,这是燕闻屿和时霁以花传情这么长时间以来说得第一句话。时霁知道燕闻屿聪明,不仅善战还心思敏锐。自己的身形不似寻常士兵那样健壮,万亭明的偏袒和爱护又显而易见,心思玲珑如燕闻屿,不可能猜不到他的身份。 可想到自己在京城的身份,时霁在面对燕闻屿时又难得的胆怯了,犹豫着没有动作。 “别怕,”时霁不动,燕闻屿便亲自把花别到了他的鬓边,自说自话道“快开春了,鞑玛王庭几百里外的宜林谷里有一处温泉,我把它打下来送给你,好吗?” 时霁不作答。 猜到了对方心中的顾虑,燕闻屿清浅一笑,看着他头上的花开口:“好看的花,我只会送给一个人。” “阿霁,等着我。” 此后一月,七皇子亲自坐镇军营,排兵布阵。大邕军队瞬间变成了一柄无坚不摧、无处不可去的利剑,只攻鞑玛王庭。 临近开春,七皇子燕闻屿亲征,打下鞑玛碦尔什,至此渭水以南,全是中原之土。 打完胜仗的那天夜里,全营欢庆。所有士兵围着篝火喝酒吃肉,燕闻屿接过将士们敬来的酒,也终于看到了躲了他整整一月想见又见不到的人。 燕闻屿平日里要么坐镇主营帐,要么就在战场上杀敌,这还是第一次与将士们围在一起席地而坐。少了几分难以接近的尊贵,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亲民。烈酒灌喉,酒液顺着明晰的下颌线淌过突起的喉结,没入衣领。明亮篝火映着俊美深邃的眉眼,衬着脸上不羁的笑容,勾得坐在不远处的时霁有些出神。 燕闻屿似乎略有察觉,目光一移,在和时霁对上视线的刹那后者匆忙移开了视线。 燕部长的高权限实在好用,0113早已变身无所不能的系统在得到“时霁没有重生”的信息后回到了燕闻屿身边,它看着周围热闹的场景,长叹道:“这一仗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 燕闻屿默默欣赏着时霁颊边的一抹红,回:“你急什么?” 0113:“……” 对哦,它急什么? 虽然燕闻屿在掠夺部待久了,事业搞得风生水起,但看两人刚刚眉目传情的架势,任务对象那边的爱情线也没落下啊! 这一战打得鞑玛快要变成大邕的少数民族,战况传回京城,皇帝立太子的旨意都下好了,就等着受封了! 时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呀! 虽然不知道燕闻屿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大官不做,要跑到小世界来做拯救任务,但0113不得不感叹掠夺部部长“鸢尾”不愧是整个时空管理局的神话。 做任务的效率和完成度,实在令人赞叹。 果然,抱到大腿好吃肉。 想到这里的0113美滋滋地下线了。 而人群中的燕闻屿则是浅浅一笑,隔着嘈杂的人群和熊熊燃烧的火焰,朝着对面的时霁遥遥举起了酒碗。 时霁愣怔片刻,同样举杯。 燕闻屿目中情绪如流水倾泻,看着对面之人自己喝光了满满一海碗的酒。 往后燕闻屿连军情也不论了,每天夜里往宜林谷里的温泉跑。 系统0113不明其意,只当燕闻屿是在修生养息,却不知道他其实在“守株待兔”。 足足守了半个月,燕闻屿这才等到自己的猎物。 听到有远而近熟悉的脚步声,燕闻屿睁开闭着的双眼,游到岸边把自己的衣服藏到了石头后面,随后探身入水,屏息不动。 最开始,是轻而稳的脚步声。 随后是布料摩擦,衣服悄悄坠地的声音。 燕闻屿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水下的气息已经有些紊乱了,唇边冒出几个小水泡,咕噜咕噜地往上飘。 最后是身体的入水声,游水声。 燕闻屿在水中猝然睁眼,长臂一展揽过眼前一段雪白纤细的腰肢,钻出水面把人高高地托了起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对方。 凤眸琼鼻,肤白如玉,皓腕凝霜雪。青丝如墨云披散在水面上,眉目自带多情,配上额间一点朱砂红,美貌足以称得上摄人心魂。 时霁的手搭在燕闻屿的手臂上,感受到掌心温热又有力的肌肤,被烫到似的躲了一下。燕闻屿轻喘一声,回握住对方,开口:“抓到了,就别躲了。” “阿霁,别再躲着我了。” 时霁身形不动,视线却飘动着不敢与燕闻屿相交。二人在水里僵持片刻,时霁刚准备后退,便被燕闻屿轻柔又坚定地握住了小臂:“别动。” 时霁忍不住出声轻呵:“殿下!” 燕闻屿不应,动作轻柔地把人压在温泉石壁上,四周雾气氤氲,时霁的睫毛上都染上了水色。他的下巴被燕闻屿攥着抬起,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燕闻屿压抑着情绪的脸上。燕闻屿定定地看着他,问:“喜欢我昨日送你的花吗?” 时霁目光一闪,不答。 燕闻屿靠得更近了些,两人沾着水珠的胸膛几乎快要贴到一起,他又问了一遍:“喜欢吗?” 时霁抬眸,反问:“喜欢什么?” 燕闻屿莞尔:“花。” 时霁直视向燕闻屿,回答:“我不认识鞑玛碦尔什一带的花。” “但我看到了,你很喜欢。我看到你把它从窗台边拿下来,放在唇边,就猜你是不是因为送花人才这样偏爱它。你的手指这么好看,又白又长,握着花的枝干,我就想着……” 时霁气息凌乱:“殿下!” 燕闻屿愈发靠近时霁,有力的肩膀和手臂带着占有欲环住怀中人,不依不饶道:“阿霁,喜欢我送你的花吗?” 时霁:“那殿下呢,殿下喜欢吗?” “我喜欢,”燕闻屿没有丝毫犹豫地吐出这三个字,“那么小的红花,我看到它就想起了你。”说着,他在时霁眉心的朱砂痣上落下珍重一吻。 时霁泡在温泉水里身体轻轻一抖。 燕闻屿紧接着道:“想起你,我才喜欢它们,喜欢那些花。” 时霁被燕闻屿轻轻拥在怀里,默不作声。 燕闻屿:“不过那些花太小,不够明艳,鞑玛王庭后院种的花,我会为你摘下,亲手送到你面前。” “……”时霁“殿下,如果我不止要鞑玛的花呢?” 燕闻屿闻言笑了一下:“我原本就没打算只送你鞑玛的花。” 时霁把头抵在燕闻屿的肩膀上,也笑了,闷闷回答:“大邕的牡丹,我不喜欢。” 燕闻屿无所谓地开口:“那就把凤鸾宫的牡丹全拔了。” 时霁笑意更浓,轻声道:“不种牡丹就种鸢尾吧,我喜欢鸢尾。” 燕闻屿从没觉得自己的心可以跳得这样快,他的情绪全然由怀中人牵动,他要自己生自己就生,要自己死自己就死。 燕闻屿凌乱又急促地吻着万霁的发顶,回答:“好,好,我都听你的。” 二人沉默着温存片刻,燕闻屿道:“阿霁,到我身边来吧。小万将军像座山一样,我想见你都见不到。” 话到最后,难免带上了几分委屈。时霁好笑地拉了拉燕闻屿的头发,故意问:“到你身边做什么?” 燕闻屿有商有量道:“我送你花,你让我抱一抱,好吗?” 时霁:“送了鞑玛的花要抱,送了大邕的花又要什么呢?” 燕闻屿低头在时霁唇上吮了一下,离开后犹觉不舍,反复轻啄,呢喃道:“要这个吧……也可以是……”话意越缱绻,手上动作愈发不老实。 时霁拍了一下水面,带起的水花全溅到了燕闻屿俊美的脸上。燕闻屿眯眼的瞬间,怀中人已经像鱼一样地游走了。时霁拿起岸边的中衣披在肩上,歪了歪头回答:“如今我什么都没见到,殿下你还是自己慢慢泡吧。对了,别忘了明天的花。” 燕闻屿无奈一笑,有求必应道:“好。” 时霁面上笑意更浓,拢了拢肩上的衣服,转身欲走。还不等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燕闻屿面上,远处的天空中轰然炸开一朵信号弹。 时霁面色一僵。 下一秒燕闻屿从水中起身,快速穿好外衣。他替时霁系好衣带,拿过狐皮大氅裹住他抱在怀里,带着人匆匆上马。 披着大氅又被燕闻屿抱在怀中,时霁不怎么觉得冷,但心下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寒意,他问:“是大邕军营的方向吗?” 燕闻屿沉默,不敢不答,只能应“是”。 时霁面色白了白:“是敌军突袭。” “阿霁别怕,”燕闻屿一边御马一边安抚着他“军中布防严密,不会出事的。” 燕闻屿越这样说,时霁便越是惊心。 要是真的没事,为何要发信号弹提醒外出的燕闻屿小心? 大邕军营被鞑玛突袭,一定出事了。 0113在燕闻屿和时霁调情的时候下线,意识到情况不对又匆匆冒头,着急道:“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燕闻屿没空解释,一边匆忙赶路一边简短而有力地说了两个字:“安静。” 5、大战 等他们回到大营时,驻扎地的打斗已经停止,几个鞑玛探子的尸体摆在校场上,有重伤而死的,有服毒自尽的。 时霁一下马,先被一阵又一阵嚎啕的痛哭声震得晃了晃神。燕闻屿扶住时霁的身体轻轻揽住他,拧眉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主帐内的副将走了出来,面上泪迹未干,哽咽着解释:“殿下,鞑玛探子夜袭军营,企图刺杀您和万将军。他们带了有毒的暗器,小万将军他……他……”说到最后,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 时霁眼前一阵白又一阵黑,再也顾不上什么伪装身份,扯过副将的手臂质问:“舅父呢,舅父在哪里?” 副将哭着跪了下来。 燕闻屿搀住时霁,轻唤道:“阿霁……” 时霁推开他,疾步往营帐内跑步,中途还因悲伤而力竭险些重重摔在地上。燕闻屿面色终于变了,揽过时霁护住他朝营帐里走,嘴上不停劝慰:“阿霁别怕,别怕,我在。” 时霁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他神思恍惚地进了营帐,终于看到了躺在营帐上的万亭明。 手臂一处暗箭伤,面色青白,嘴唇发紫,呼吸全无。 明明一个时辰前人还是好好的…… 时霁一步步挪到万亭明身边,颤抖着握住他的手,轻声用稚子濡慕的语气唤道:“舅父?” 无人应答。 万耘也守在万亭明身边,听到时霁的声音后才像是终于从巨大的悲痛中回过神来,小声道:“阿霁……” 时霁倒在燕闻屿怀里,哭得没有声音,又像是喘不过气。 燕闻屿不停拍抚着时霁的后背,一遍遍耐心道:“阿霁,阿霁……” 时霁的眼泪一颗颗滚落,艰难开口:“报……” 他的话分明只说了一个字,燕闻屿却在刹那间明白了他的未完之语,应道:“好,报仇。” 无视周围所有人,燕闻屿亲密地揽着时霁,抬手捂住他通红的眼睛不让他看到自己眼底浓重的怒气和杀意,随后用郑重的语气承诺:“阿霁,我会屠尽鞑玛王族,为舅父报仇。” 当天夜里,大邕点兵鸣金,继续往北向鞑玛王庭的方向攻去。 …… 鞑玛位于北方,长年严寒,多得是草原、荒漠、戈壁,在这样贫瘠的土地上,种不出中原香甜的水稻,也开不了名盛天下的牡丹。 可也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扎根了一种红色的花——乌雅朵。 它比天下一切花卉都要鲜艳夺目,像虫豸寄生人肤一般紧紧得扎根在这片黄色的土地上,拼命汲取着养分,喝饱“鲜血”后开出自己的美丽。 乌雅朵无香、无毒、花期却极长,它被种在王庭后院,开满了一整片花田。 乌雅朵是鞑玛语转成的中原话,意味着“如月永恒,不死不灭。” 鞑玛王族信奉这种花,倒不如说是信奉自己的民族。他们坚信他们可以在这片土地上永久存在,哪怕流血,哪怕杀戮。 可王庭内乌雅朵被全部焚烧殆尽的前一夜,所有鞑玛人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怀疑。 士兵们看到了骑着战马杀在最前方的杀神,他身上穿着大邕的锦袍,连坚甲都没披。印着暗纹的华丽蜀锦上用银线绣着蛟龙,手中长剑饮满了鲜血,挥舞出的气势势不可挡。 他的怀里甚至还抱着一个人,身上裹着红色的火狐大氅,长发披散着,倚在他怀里,像是……像是…… 像是乌雅朵。 不,比乌雅朵更美,更艳。 似乎只要怀中的人永远在,他就可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就如乌雅朵那样,如月永恒,不死不灭。 哀兵必胜,这势如破竹的一仗一直打到黎明破晓。 纵身下马时,哪怕是无所不能的燕部长,也因为疲惫踉跄了一下。他束好的发髻乱了,脸颊上落了几缕碎发,皇子常服上也全是血迹和灰尘,但怀中的时霁却依旧干干净净,仿佛刚从温泉里沐浴出来。 鞑玛王被几个副将押解过来,摁着肩膀跪在了二人面前。他抬头的瞬间先被时霁的容貌惊得晃了晃神,随后便开始用蹩脚的中原话求饶,满是肥肉的脸上涕泗横流。 燕闻屿没有做声,把手中已经有些钝的剑递到了时霁手中,随后踹了鞑玛王一脚,踩着他的肩膀让他匍匐在时霁面前。 时霁垂着眸子,冰冷的目光在剑锋上略过,无半分犹豫,手起剑落。 燕闻屿用披风护住时霁挡下了喷射而出的血液,黑靴一挑,踢开了还冒着热气的头颅。 这场打了不到一年的战争,灭了鞑玛。 收兵后,最先撑不住的人是时霁。他昏睡过去后被燕闻屿打横抱起,送入了就近的干净的寝殿休息。 时霁身上没有血污,燕闻屿酣战一夜却不能倒头就睡。他简单清洗了一下身体,换了套干净的中衣后才上了床榻,小心翼翼地把呼吸平缓的时霁拥在了怀里。 一夜无梦,天光微熹时,燕闻屿一睁眼便对上了怀中时霁的目光。 时霁眼眶微肿,眼角带红,显然没休息好。燕闻屿难得责备起自己思虑不周,轻叹着把人拥得更紧了些,缓缓开口:“碦尔什一带有一种鸟名叫杀青,形怪声小,极难捕捉。这种鸟头顶有一抹青色,从其下二寸的地方刺入,可以取到杀青鸟的脑髓,据说有麻痹之效。若是辅以中原的蟾酥,可以让人死生颠倒。” 时霁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燕闻屿朝着他安抚一笑,轻拍时霁后背:“所以,别再难过了好吗?阿霁。” 时霁明白了燕闻屿话中的深意,胸膛起伏得剧烈了些,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气的。半晌后突然发作,抬手轻轻打了一下燕闻屿的侧脸。 不重,燕闻屿没感受到疼,反而觉得自己被猫抓了一下,心里有些痒。 他低头在时霁的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轻吻,告饶道:“这次是我不对,以后我什么都告诉你。阿霁,我一看到你哭就光想着杀人给你出气,放过我这一次吧,好吗?” 时霁压抑下心中情绪,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扭过头气恼道:“外祖父居然也陪着你演戏。” 燕闻屿:“那你去气万将军,别生我的气好吗?” 时霁闻言不可置信地捶了一下燕闻屿的胸膛,随即被气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燕闻屿立马笑着请罪:“好吧好吧,我错了……” 两人睡醒后调笑过几句,昨日沉痛的氛围瞬间消失殆尽。时霁不蠢,梳理了一下近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后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前一日的刺杀,不只是鞑玛军的手笔。” 燕闻屿在时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夸赞道:“真聪明。” 时霁被燕闻屿的动作弄得泄气,无奈道:“我在好好和你说话……” “我也在好好回答呀。”燕闻屿一脸无辜。 时霁懒得理他,直截了当提问:“你查到是谁了吗?” “还没有,”燕闻屿回答“不过不难猜到。” 鞑玛之战燕闻屿立下的功绩太过丰伟,他本就是当今圣上最偏爱的嫡子,经此一役被封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其他人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 说不定鞑玛探子原本想要刺杀的人选里,就有这个大邕未来的储君。 万耘年岁已大,即将卸任,如今万亭明才是万家军军权真正的执掌人。 战场上燕闻屿和万亭明数次并肩,早就有了君臣之谊。那些暗中的势力不会愿意看到一个和燕闻屿牢牢绑在一起的万家军。 要是除不掉燕闻屿,那万亭明就不能留。 不为他们所控的刀,下场当然只有“折断”二字。 时霁深呼吸一口气,没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把头往燕闻屿怀中埋得更深了些,攥着他的中衣衣袖轻声道:“这笔账,没完。” 燕闻屿:“当然,你没出够气这事就结束不了。” 燕闻屿话中的宠溺意味太浓,好像只要时霁愿意,他就可以任他胡作非为。时霁被燕闻屿哄得晕头转向,忍不住发问:“殿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没有为什么,”燕闻屿回答“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对你好,以后也会一直对你好,只对你好,全天下对你最好。” 时霁一笑,回忆起什么,目光渐渐深远:“以前我总觉得,天下对我最好的只会是祖父和舅父……” 燕闻屿动了一下,翻身将时霁压在身下:“阿霁,我会比他们还好的。” 时霁的目光细细临摹着身上人俊美的眉眼,问:“殿下,我很好看吧。” 燕闻屿不假思索地回答:“好看。” 时霁也知道自己模样生得好,全大邕乃至整个天下恐怕都找不到第二个有这样好颜色的人。要是燕闻屿喜欢的是自己的皮相,他自然有办法用自己的脸牢牢抓住他的心。 可回想起昨日燕闻屿在马上怀抱住自己杀入鞑玛王庭的那一幕,时霁又觉得这样揣测燕闻屿对自己的心意,是对他们二人的侮辱。 燕闻屿的真心几乎是从胸膛内刨开来给他看的,哪怕丝毫怀疑都是对其的亵渎。 时霁闭上眼睛用腿勾住燕闻屿的腰让他压在自己身上,一字一句开口:“好花难种,美人难养。” 燕闻屿被逗笑,伸出手指挑了挑时霁脸上的睫毛,宽慰道:“放心,养得起。” 时霁觉得有些痒,睁开眼睛笑了笑:“回京都养吧,北部的风沙太磨人了。” 燕闻屿一口答应道:“好,那我们回去。” 十日后,大邕军队启程,带着鞑玛的珍珠玛瑙,金银玉器还有铁兵良马返回故都。 回程的路途遥远,每经过一州一府都有官员来拜谒。所有人早已在心底默认了燕闻屿的太子之位,为了在未来的皇帝面前博出头,一个个搞出来的阵仗只大不小,硬生生把三个月的返程时间无限拉长。 时霁毕竟是偷偷跑出来的,还是个侯府的待嫁公子,离家一年多不可能不被人发现,都不知道现在的忠武侯府内院闹成什么样了。为防时霁名声受损,再加上返京路程实在劳累,燕闻屿和万耘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先派人护送时霁回京。 目送着时霁的马车渐行渐远,燕闻屿恨不得插上翅膀和他一起离开。自此他再也不和大大小小的官员们虚与委蛇,大军行走的脚程比起从前快了整整一倍。 两人分别的第二个月,大军抵达京都。皇帝带着所有大臣在城外五百里的近郊亲迎功臣,刚把单膝跪地的燕闻屿从地上扶起来,他便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太监总管会意,上前一步宣读起圣旨。 大邕二十六年晚春,大邕皇帝第七子燕闻屿受封太子,入主东宫。 6、婚约 燕闻屿领旨谢恩,站起身才发现这次皇帝带来的人除了各个大臣外,还有他们的家眷,几十个未出阁的小姐公子衣着华丽的站在人群中,光彩夺目,一个个小脸带红,却独独没有他唯一想见的那个人。 皇帝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给燕闻屿选太子妃。毕竟东宫事务繁多,内外都该有个主人。 可问题是时霁不在。 有这样的场合能和他见面,时霁不可能不来。燕闻屿眉头稍蹙,察觉到不对劲,在心底叫人:“0113?” 0113好半晌才回复:“燕部长,我在的!” 0113对燕闻屿的能力太过放心,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上线。燕闻屿的目光扫过那几十个人,没半刻停留,问:“时霁呢?” “任务对象……任务对象……”0113翻找起资料,嘟囔几句后突然噤声。 燕闻屿心中不好的预感愈来愈烈:“0113?” 0113支支吾吾道:“任务对象在忠武候府……待……待嫁……” 燕闻屿:“……” 他冷笑一声:“嫁谁?” 0113:“……嫁给五皇子,燕闻诚。” 受封的旨意一下,四周立刻响起了群臣的道贺声。燕闻屿顺着各道声音望去,看到了站在皇帝左后方的燕闻诚。 燕闻诚,原定世界线里“时霁”的负心人,现在是时霁明面上的未婚夫。 想到这里,燕闻屿的双眼危险地眯了眯。 燕闻诚虽远不及燕闻屿长得英俊,但皮囊称得上一句不错。他的清俊不似燕闻屿那般迫人,面上时常带笑,端的是一派和煦之风。见燕闻屿的目光投向自己,燕闻诚表面恭敬地行了一礼,礼数周全道:“恭喜七弟。” 时霁定下婚约一事燕闻屿没收到暗报,万耘也没听到风声,想必是有人刻意扣下了京城的消息,为的就是促成燕闻诚与万家之间的姻亲。 燕闻屿心下冷笑,面无表情道:“五哥的这声恭喜,说早了。” 燕闻诚:“……” 燕闻屿话说得不明不白,燕闻诚没明白他的意思,只能干笑着作答。燕闻屿如今看到他的脸就恨不得剐了他,于是高傲撇头跟着皇帝回了宫。 屏退一众闲杂人等后,父子俩开始说体己话。皇帝甚至没有上座,而是拉过燕闻屿像民间寻常父子那样对面而坐,笑吟吟道:“你过去总是事事不上心,事事不用心。朕懒得说你,但心底知道朕和靖颐的孩子,必不会是无为之辈。这次的事情你做得很好,靖颐泉下有知也必定会为你骄傲。” 靖颐是燕闻屿母亲的闺名,先皇后虽称元后,但实际上并不是皇上的第一位妻子。皇帝登基得晚,任太子时有过一位太子妃,但在他继位前因为勾连母族企图插手王储大事,被迫“病逝”了,二人之间其实并无情分。后来皇帝登基,纵横谋划下娶了燕闻屿的母亲,封她为后。 先皇后在世时与皇帝称得上一句神仙眷侣,皇帝曾不止一次惋惜“与君相见恨晚”,更是金口玉言称她是自己从过去乃至未来唯一的妻子。皇后宠冠六宫,除了当初在潜邸时生下的孩子,整个后宫再无所出,皇后也因无子在前朝中被百官诟病。 从那以后子嗣一事成了她的心结,暗中不知吃下去了多少偏方秘药,才终于在登基的三年后为皇帝生下了一个孩子。可生产耗空了她的身体,消磨了她的生气,最终没能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长大成人,就在燕闻屿四岁那年病逝。 原来的“燕闻屿”确实是个废物,但皇帝对他信任深厚的原因不外乎是他身上罩了一层“靖颐之子”的滤镜。 燕闻屿听到皇帝的话后淡淡一笑,状似不经意地发问:“对了父皇,听说你给五哥指了门婚事?” 皇帝不在意地点头:“你听说了?是忠武候府的时霁。鞑玛这一战,亭明离开了,朕知道他过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这个外甥,于是开宴为他招婿。你五哥当时主动求娶,朕想着五皇妃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了他和万家,就答应了。” 燕闻屿追问:“什么时候定下的婚约?” “一个月前,那时亭明的讣告传来没多久,时霁心情悲痛夜夜痛哭,面容有碍不宜面君,在宴会上还戴了幂篱,”皇帝回答,说着这件事印象还颇为深刻,“老七,怎么了吗?” 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的时霁还躺在自己怀里呢,燕闻诚他求娶的到底是哪门子忠武候府的公子? 燕闻屿心底嗤笑,面上却一派怅然:“五哥都快成亲,儿臣的太子妃现在却不知道在哪里……” 皇帝闻言一乐:“怎么?方才那一众官员的亲眷,一个都没有入眼的?” 燕闻屿摇头,突然想起什么,提议道:“父皇,不如您也给儿臣办个宴会吧?” 皇帝:“可以倒是可以,那办个赏花宴?” 燕闻屿拒绝:“赏花宴在内宫,母后不在,谁给儿臣相看妻子儿臣都不乐意。” 皇帝顿了一下。 燕闻屿接着道:“近来京城都是晴天,天气不算热。南蓬山空着,父皇给我划个小猎场,如何?” 皇帝一愣:“你要办游猎会?” 燕闻屿颔首。 皇帝:“你这到底是选妻子还是选将士呢?” “当然是选妻子,”燕闻屿回答“母后的箭术就很好,当年她用亲手猎下的兔子做的兔毛手套,儿子直到现在还留着呢。” 皇帝闻言默然一叹,应允下来后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办?” 燕闻屿:“五日后。” 皇帝惊讶:“这么急?” “儿臣不小了,父皇恨自己与母后相遇得太晚,儿臣不愿自己也留有这样的遗憾。” 听燕闻屿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先皇后,皇帝彻底没辙,只能开口答应:“好吧,朕派人替你安排。” 燕闻屿笑着道:“不过游猎一事,人多才热闹……” 皇帝:“你母后不在,朕这个做父亲的亲自替你相看,到时候把老四老五他们也叫上。” 话说到这个地步,燕闻屿就知道时霁不可能不来。他先是松了口气,继而真诚道:“多谢父皇。” 当天夜里,燕闻屿回府后便躲进了书房开始涂涂画画,身侧站着的侍卫高大挺拔,姿如松柏,面上带着一个黑色的兽纹面具。他盯着燕闻屿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开口指指点点:“画长了画长了,阿霁没这么高。” 燕闻屿觑了他一眼,肯定道:“没画错,阿霁这段时间在长个儿。之前在鞑玛的两个月里拔高了一寸,现在只会更高挑。” 侍卫:“……” 侍卫又开始找茬:“那阿霁有这么瘦吗?这腰画得也太细了。” “阿霁的腰身我更不可能会画错,”燕闻屿掷地有声地回答“我只怕他与我分离一月害了相思,更加清减。” 侍卫:“……” 燕闻屿自顾自道:“不过太瘦确实不好,来日等他到了东宫,我再好好给他养起来。” “东宫?”侍卫阴阳怪气道“阿霁现在的未婚夫婿可是五皇子,怎么进东宫?” 燕闻屿闻言嗤笑一声,不屑道:“燕闻诚,他也配。”语罢放下手中狼毫,扬声道:“来人。” 屋外有人走进:“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虽未正式举办封太子的仪式,但阖宫上下对燕闻屿的称呼已经全部改了口。 燕闻屿递出手中宣纸,吩咐道:“取库房里最好的那匹流光锦,让宫里的绣娘按照这画上的样式和尺寸三日内把这身衣服做出来,要快,但不能马虎。” “奴才领命。” …… 南蓬山游猎会前一日,时霁在房内独自抚琴时,听到了窗户被石子轻扣的声音。 他欣喜起身,推开窗户却没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目光反而对上了一张狰狞的兽纹面具。 侍从垂着脑袋恭敬地递出了手中锦盒,压着嗓子出声:“时公子,太子殿下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时霁试探地开口“舅父?” 万亭明:“……” 一下子就被时霁认出,万亭明有喜也有无奈。他跳进房内关上窗户后抬手揉了揉时霁的脑袋,哄道:“阿霁乖,是我。” 时霁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安静地抱了一会儿万亭明,甥舅俩说了几句彼此关怀的话后时霁终于把目光放在了万亭明带来的东西上,好奇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太子殿下的一份心意,你看过就知道了。”万亭明解释,“阿霁,明日南蓬山上我和殿下都在,你什么事都不用担心。” 时霁沉默了一会儿,苦恼道:“可我身上的婚约……明日大概只能跟着燕闻诚……” 虽然甚至都没有见过面,但时霁厌恶这门亲事,连带着对燕闻诚的敬称都不想用,当着万亭明的面便直呼其名。 万亭明犹疑道:“这事倒不用担心,阿霁,太子殿下对你的情谊太深太浓,我只怕他明日由着性子乱来。” 万亭明的话听来好似燕闻屿被时霁迷得找不到北,再加上“乱来”一词实在不好听,时霁被说得微微耳热,随即深思片刻,摇头:“舅父你放心,他不会的。” 万亭明认为越是喜欢,越难自持,但燕闻屿的情况却恰恰相反—— 越是喜欢,越要珍重。 时霁比谁都能明白燕闻屿的心意,想通后觉得因婚约一事压积在心口的郁气瞬间消散。他抬手轻抚上锦盒,释然一笑。 7、游猎 南蓬山游猎会的时间定的匆忙,但因皇帝看重燕闻屿,最后还是办得很盛大。为了给燕闻屿造势,那天甚至免了朝会,皇帝仪仗亲自摆驾南蓬山。 出席这次游猎会的除了大大小小的官员外,还多了京中未出阁的公子小姐,朝中人心有九窍,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此次猎场中少了猛虎野兽,多投放了不少野兔稚鸡,让公子小姐们射着玩儿。 大邕民风开放,没有男女大防。燕闻屿坐在皇帝身边时,对面不远处就是那群待嫁的贵子贵女,各个衣着鲜艳,望一眼燕闻屿便满脸带怯,两颊通红。 今日的太子殿下一身玄色,但衣服的肩头乃至胸口处已经绣上了五龙纹。褪去广袖长袍,燕闻屿身上少了几分翩翩公子之意,端坐时好似一柄已经出鞘的利刃,风华难掩。光是看着便不难想象到他在草原上驰骋的样子,思及此处他们周身血液都隐隐沸腾起来,连带着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明明身边还坐着几个皇子,但所有人的目光只能放在燕闻屿一人身上,一眼便再难挪开目光。 燕闻屿此时正偏耳在听皇帝说话,露出的侧脸鼻梁英挺,下颌清晰,眉目更是深邃多情。皇帝似乎说到了兴起处,大笑一声拍了拍手掌,底下立刻有人捧着一盆花立在了场中。 喧闹的人群静了静。 皇帝笑着开口道:“今年凤鸾宫的白牡丹开得格外好,太子若有意,不如趁着众人都在当个赛前彩头送出去,如何?” 送出去? 送给谁? 闻言,场下所有人的心都微微地提了起来。 燕闻屿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答应道:“好。”语罢,拽下系在腰间的玉珏,远远掷出去。 这枚玉珏嵌了金,下坠流苏,被扔出去后没摔在地上,反而稳稳挂在了一面旌旗的旗杆顶上。 皇帝也没料到燕闻屿会做这个动作,不解道:“太子,你这是何意?” 燕闻屿回答:“父皇,儿臣想以此为靶,若有人能射箭穿过玉珏中心的圆环,即为胜者。” 皇帝本来想用花来试探燕闻屿对场中众人的心意,但被他一番举动变成了好好一场比试,内心也有些无语。玉珏的孔心不似玉瑷、玉环那般大,又被燕闻屿扔在了这么高的旌旗上,就连寻常武将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射中圆孔,更何况那群养在深闺的小姐公子? 这简直是在为难人。 皇帝心里叹气,明面上也不会拂燕闻屿的脸,点头道:“太子此意甚好。”说着把头转向下面,笑眯眯开口:“可有人愿意一试?” 皇帝话音落下,半天没有回应。 以牡丹花为彩头,靶子又是太子殿下的贴身饰物,明眼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武将自然不会主动上前凑热闹,可其他人又实在为这场比试感到为难,怕自己一箭不中,当场丢脸。 双儿虽能生育,但体格与男子相似,有些小姐甚至在心里揣度燕闻屿的这番举动是否表明了太子殿下不好女色,只爱蓝颜? 寂静良久后,人群中站起一个蓝色的身影,一边行礼一边开口:“陛下,臣请一试。” 燕闻屿顺着这道声音望去,在看到对方依稀有几分熟悉的眉眼后在心底冷冷一笑。 自从事情发展莫名回到原来的世界线后,0113再不敢消极怠工,全程跟着燕闻屿做任务,如今一看到站起来的人,它立刻短促地“啊”了一声,惊呼道:“是时晔!” 燕闻屿重重放下了手中的酒盏。 终于不再冷场,皇帝放缓了语调,问:“好好好,你是哪家的?” 时晔跪地叩首,恭敬道:“臣时晔,忠武候之子,参加陛下。” 忠武候虽是个勋爵,可自从时霁的父亲去世,由现在的侯爷继承爵位后便没落了下来,府中并无人在朝中掌有实权。这样家世的人配燕闻屿,皇帝并不满意。但他面上仍旧带笑,道:“老侯爷曾是军中悍将,想来其孙也不会辱没了忠武候府的门楣。你若有意,便试一试吧。” 时晔谢恩,盈盈目光流水似的在燕闻屿身上转了一圈,随后走到场中挽弓拉弦。 一看他的姿势就知道他是射艺老手,0113生怕时晔射中,慌忙道:“怎么办怎么办?” 燕闻屿却半点不焦急,胜券在握道:“放心,这枚玉珏除了阿霁,没人能取下来。” 他刚朝0113说完这句话,时晔手中的箭便射了出去。下一秒,其他方向另一只箭以雷霆之姿穿杨而来。两箭同时擦过高悬在旌旗上的玉珏,其中一箭穿过孔心带歪了另一支箭的方向,箭身回转,摔落在地。 旌旗上的玉珏随强劲力气带起的箭风微微晃动,丝毫未损。 时晔猛地转身,环顾四周下意识厉声开口质问:“谁?” 燕闻屿却笑着从座位上起身,高声赞扬道:“果然将门出虎子,不愧是时府公子。来人,赠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捧着牡丹花的侍从呆立在原地没动,守在燕闻屿身边带着面具的侍卫主动下场接过他手中的花朝场外送去。 时晔也还懵着,不敢相信自己方才那一箭居然真的射中了。听到燕闻屿的话,他面上一喜,俯身开口:“多谢太子殿……” 话至一半,突然噤声。 因为那花并没有递到他手上,反倒是送去了武将营的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侍卫的脚步看去,便见御马立在万耘身边的窈窕人影摘下了头上缝着白色网纱的幂篱,露出的面容灼灼其华。 他无视周围一众的目光,淡定接过那盆白牡丹,冲着高台上笑望着自己的燕闻屿冷淡地点了点头,开口道:“多谢太子殿下。” 今日时霁一身月白色的圆领长袍,上面布满了流光的暗纹,在明媚的日光下夺目又炫丽。他内里穿的是朱砂红的里衬,下裙从白色衣袍的长摆中流了出来。肩头处的衣领翻下一角,少了几分端庄的规矩,多的是潇洒。 时霁在圆领盘扣上挂了一枚带流苏的玉佩,玉佩下还串了一颗冰翡珠子。他眉心的痣艳如红宝石,腕缚绑带,鹿皮腰带嵌在腰间,勾勒出一段纤细的腰肢。时霁脚踏黑靴,就连劲瘦小腿夹着身下白马马腹的动作都让人觉得刺目。 因时霁的出现,全场哗然。 “那人是谁?”燕闻屿身边的四皇子率先惊呼,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时家公子?将门虎子?他是时霁?” 时晔也没想到时霁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看着时霁手中的花,他一口牙齿几乎咬碎。 燕闻诚也被时霁的美貌冲击得昏了头脑,直到被四皇子推了一把,又羡慕又嫉妒的说了一句“五弟,你真是好福气”后理智才稍稍回笼,对着时霁轻唤道:“时公子……” 时霁瞥了他一眼,同样冷淡地打招呼道:“见过五皇子。” 时霁原先在京城中的风头不盛,他从未参与过勋贵间大大小小的聚会,久不见外人,偶尔被人提起时的名声也并不好听,无外乎是父母双亡,不能有孕。 每每说到这里甚至有人恶意揣测过时霁的命格天生带煞。 直到今天亲眼见到时霁,他们之前所有的想法都烟消云散,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忠武候府的时霁,原来是这样的气度风华吗? 接过那盆白色的牡丹花后,时霁把目光放到僵立在场中的时晔身上,他唇角微扬,开口:“堂弟,承让了。” 时晔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脸上挤出一个笑,回:“是弟弟技不如人,恭喜堂兄了。” 哪怕是瞎子也能感受到二人气氛间的波涛汹涌。 倒没人以为时霁射箭抢花是为了在燕闻屿面前博出头,毕竟他身体有损,大邕不可能有一位不能替皇室产下嫡子的太子妃。况且时霁早在一月前就与五皇子燕闻诚定下了婚约,已经是燕闻屿的半个皇嫂了。 既然如此,那时霁方才的所作所为,只能解释为他在当众落时晔的面子。 时霁父母离世的蹊跷,最后的受益者只能是府内二房——现任的忠武候。时霁年幼失怙,寄人篱下,难道日子就真的过得好吗? 京城内院间的腌臜事,没有比在场众人更清楚的了。 再想到时霁如此的容貌气度,之前却在京城内藉藉无名,就不能猜到这恐怕是忠武候府的刻意打压。 想到这里,不少人打量时晔的目光里带上了隐隐的鄙夷。 气氛僵持到冰点,最后还是皇帝开口解了围:“好了,太子的彩头已经送出去了,入猎场吧,可别辜负的今日的好阳光。” 众人齐身行礼:“是。” 燕闻屿也骑上了一匹黑色的马,皇帝叫住准备离开的他,问:“这次游猎会,想好猎什么了吗?” 终于见到时霁,燕闻屿的心情好上了不少,他勒住缰绳,笑着道:“猎对大雁吧。” 皇帝一愣,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忍不住询问:“老七,你到底看上了谁?” 燕闻屿不答,笑着转移话题:“听说这次的猎场里还有一头棕熊,父皇,你等儿臣给你打个熊掌回来。”说完,催马离开。 徒留皇帝在身后笑骂他。 8、偷香 时霁独自入场一刻钟后,被燕闻诚追赶上。 他气息微喘,脑中残留着方才时霁摘下幂篱露出容貌时的惊鸿一瞥,目光好似扒在了时霁身上,怎么也挪不开。时霁被他看得有些不适,御马后退开一段距离。 燕闻诚丝毫未察,自认风流的含笑道:“阿霁,别来无恙。” 时霁:“……” 一声“阿霁”激起了时霁满身的鸡皮疙瘩,他心下作呕,又不能当面给燕闻诚难堪,只能面无表情地回答:“多谢五皇子关怀。” 时霁容貌昳丽,面无表情时更显冷艳,高高在上的仿佛天边烈阳,不但抓不住还刺人。可这更激起了燕闻诚心底的征服欲,控制不住的想要亲近一二。他御马靠近,抬臂就想去抓时霁的手,口中不停道:“你我已有婚约在身,早晚一体,何必如此客气……” 时霁躲过燕闻诚的动作,一板一眼道:“五皇子,礼不可废。” 燕闻诚讪讪地收回手,不死心的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珏,递给时霁:“七弟方才以玉做靶,很是有一番情趣。本殿下身上也有一块这样的玉佩,阿霁,你收下好吗?” 都是皇子之物,燕闻诚的这枚玉珏与方才燕闻屿掷出的那一块其实很像,只是少了黄金做配。 时霁今日的骑装上就挂了玉饰,他知道燕闻诚想让自己换上他的贴身之物,但只是接过玉珏后道了声谢,便再没有动作。 燕闻诚见状有些不甘心,好在没有不依不饶地继续要求。 两人尴尬又沉默地同行了一段路,突然看到前方一棵树上系着的黑马。那马还在低头吃草,燕闻诚“咦”了一声,看着马鞍上杏黄色的坐垫,犹疑道:“这不是……七弟的马吗?” 时霁心下一动,若有所感地抬头,便看到了不知何时躲在树上隐匿气息的燕闻屿正看着自己,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俏皮地眨了一下左眼。 树下的燕闻诚丝毫不查,扫视一圈四周,不解道:“七弟人呢?” 时霁的心快速跳动起来,难得主动接话:“也许是射中猎物去寻了吧,太子殿下的骑射想来在大邕是数一数二的。” 自己的未婚妻方才当众被别的男人赠了花,本就让燕闻诚有了种领地被抢的冒犯感。现在又亲耳听到时霁夸赞燕闻屿,他心下略感不适,不服输道:“本殿下的箭术其实也不差,阿霁,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本殿下亲自替你射来。” 被心上人看着别的男人对自己献殷勤,时霁后背发麻,甚至不敢想躲在树上的燕闻屿神情如何。这时他察觉到什么动静,耳尖微动,直接取过背后的长箭拉弓至满月,对着远处的草丛射了过去。 之前射玉珏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时晔身上,时霁那时又戴了幂篱,根本没人看到他的动作。如今看着时霁流畅的姿势和眉宇间逼人的凌厉,燕闻屿又被迷住了,这觉得这箭哪里在射什么猎物,分明是在往他心口上撞。 就连躲在一旁静静观察的0113都忍不住上线赞叹:“原世界线里时霁居然是被抛弃的那个,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怎么有人能不喜欢这样的他?” 是啊,怎么有人能不喜欢时霁? 毕竟…… “无人不爱时部长!” 同事的话此刻又在脑海中清晰的回荡起来,燕闻屿咬了咬牙,忍下心中翻涌而出的醋意和妒意。 而在树下,利箭没入□□的声音清晰可问,燕闻诚回神,惊诧道:“射中了?” 时霁放下手臂。 为了和时霁单独相处,燕闻诚特意屏退了随身人马。眼下想要献殷勤,只能自己亲自去取猎物。他翻身下马,留下一句“我去看看”后朝着远处走去。 时霁长吁一口气,正要抬头,树上突然翻下一个身影。动作太快,时霁甚至没看清对方的脸,便感觉到有人坐上马匹,从身后揽住了自己。 不等他回头,自己的腰又被一双宽大的手掌握住。时霁低呼一声,被人抱着调转了方向,两人面对面坐着。他的下巴被人轻柔又不容置喙地捏住抬高,正要说话,燕闻屿满含占有欲的吻便汹涌地落了下来。 这个吻和之前的不一样,时霁被燕闻屿当做小兽般的撕咬着,甚至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南蓬山上任人宰割的猎物。燕闻屿吻得太凶,唇齿过界,时霁的舌尖被吮到微微发麻。 他面上攻势猛烈,手上动作也不老实,大力揉捏着时霁的腰部,手掌顺着后腰曲线一步步下滑到危险地带。 时霁的喉底难以遏制的发出了几声微弱的呻|吟,紧接着便感受到自己胸前的玉饰被身前人大力地扯了下来。燕闻诚就在不远处,隐秘的刺|激冲击着时霁,甚至让他开始细密地发抖…… 等燕闻诚提着灰色野兔的耳朵回来时,便看到高坐在马上的时霁眼带水光,唇色通红。他愣了一下,正要关怀,一眼扫过突然意识到时霁胸前的玉佩换了样式—— 是他方才送给时霁的那枚玉佩! 而时霁则不动声色地遮掩住那枚玉珏上的金色,开口:“五皇子见谅,在下身体略感不适,先行告退了。”说完,无视燕闻诚那一声声“阿霁”,直接调转缰绳催鞭快马离开。 为了这次游猎会的顺利举办,南蓬山上搭建了不少简易的帐篷。时霁回营小憩了一个时辰,突然被外头嘈杂的喧哗声闹醒。 他披上外袍叫来侍从,拧眉询问:“怎么,发生了什么事?” 侍从又惊又怕的看着时霁,像是撞破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幸,低头回答道:“回公子的话,太子殿下回营了。” 时霁点了点头,又问:“圣驾要回京了吗?” 侍从只是默不作声地摇头,脑袋垂得更低了些。 时霁见状愈加头疼,还要再细问,帐外忽然有人求见。 听出是万亭明的声音,时霁连忙把人迎了进来。随后就见万亭明又把一只木盒递到了眼前,解释道:“时公子,太子殿下在南蓬山猎到了一对大雁,托我送来给您,望您收下。” 时霁:“……” 旁边侍从吓得连忙跪了下来。 时霁心累地摆了摆手,屏退侍从,叹声道:“他这是做什么?” 鸿雁为聘,之前燕闻屿的赠花之举还能解释为是在送比赛的彩头,但这次的礼物怎么看都不太清白。 时霁觉得无奈又隐隐被燕闻屿这样炽热的举动撩拨到,正要伸手接过木盒,突然被万亭明侧身躲过。 时霁不解道:“舅父?” 万亭明摇了摇头:“这对大雁,你如今不能收。” 时霁:“……” 万亭明:“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时霁身上毕竟有婚约在身,若当真收下燕闻屿送来有这种意味的礼物,难免会落下个不好听的名声。这种事情于男子而言是风流,对另一方甚至能骂出“苟且”二字。 燕闻屿不可能真的看着时霁嫁给别人,他们之后总是要光明正大在一起的,与其那时让别人暗地里不明不白地揣测,不如现在就让燕闻屿自己把“觊觎兄嫂”这个骂名担下来。 时霁心下觉得熨帖,又不忍心燕闻屿身下留下这样的污点,道:“舅父,这事不能这样来。” 万亭明倒没觉得有半点不妥:“太子殿下受陛下宠爱,又有军功傍身,手段强硬。他日史书留名,是非功过不过自评自说,有什么好担心的。” 时霁被万亭明说得哑口无言。 万亭明接着开口:“阿霁,这是殿下让我给你带的话——百年后青史留名,他是明君,你为贤后,同在一册仍不分离。这是他给你定的诺,要你万事都不要担心。” 时霁被说得眼眶泛酸,长叹道:“他这是要吃死我吗……” 半刻钟后,守在外头的侍从便看到带着面具的万亭明抱着木盒灰溜溜地走了出来。 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或明或暗地盯着时霁,听到风声,时晔一过来正好撞到时霁准备回京。两人一碰面,时晔立马开口询问:“堂兄,你这便要回府了吗?” 时霁不理,没上马车反而接过侍从递来的缰绳上了马。时晔小跑着追上他,高呼道:“堂兄!” 时霁从高处俯视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有事快说。” 时晔咬了咬牙,问:“堂兄,太子殿下方才送来的礼,你退回去了是吗?” 时霁冷冷一笑,不答反问:“怎么,你想要?” 时晔连忙否认:“不是!只是如今堂兄你已定下了婚约,不应……” “时晔,”时霁疲于应付,出声打断道“死了那条心,哪怕是我不要的东西,你也不会得到。” 更何况燕闻屿的一切,对时霁而言都是势在必得。 时晔被时霁说得白了白脸,故作凄楚道:“堂兄你何必用冷语激我,我知道我的容貌才情比不过堂兄,可你也不该这样羞辱我!” 时霁:“时晔,你要是真的知道,就离太子殿下远一点。” 时晔:“你——” 就在这时,燕闻诚远远走来,扬声道:“阿霁!” 时霁不应,甚至看都没看他,只冲着时晔低声道:“半月前在皇上面前和五皇子定下婚约的人究竟是谁,你我心知肚明。若当真这么喜欢李代桃僵,不如届时你替我拜堂入洞房?” 时晔的面色“刷”的一下变了。 时霁不再理他,御马快步离去。 等燕闻诚走近,连时霁的背影都快看不见了。时晔勉强对着他行了一礼,起身后便听到燕闻诚向他打听:“阿霁缘何走得这样早?” 时晔还没缓过神,只是摇头:“回殿下,微臣不知。” 想起刚才众人口口相传的流言,燕闻诚面上带起一丝被羞辱的恼意,仿佛瞬间参透了什么,恨恨道:“我与阿霁有婚约在身还彼此有意,可七弟行事罔顾人伦,不念兄弟之情,竟害得你堂兄为难成这样,真的……真的……” 毕竟燕闻屿现在是太子,再不敬的话他就说不出口了。时晔自然也不会蠢到顺着燕闻诚的话骂燕闻屿,只能沉默。 二人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燕闻诚又道:“时公子,你平日里与阿霁的关系好吗?” 时晔:“……” 时晔忍着心虚回答:“堂兄父母早逝,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自然亲厚。” 燕闻诚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那你可知他平日里有什么喜好?爱看什么书,喜欢喝什么茶?” 时晔:“……” 时晔干笑着开始胡编乱造。 丝毫不知目前最讨厌的两个人正在聊自己,时霁回到忠武候府后立刻回了自己的院落。 他的住处在南边,单独划了一个区域出来,平日里很少有人来打扰。简单用过晚饭,时霁没急着沐浴换衣,反而取下胸前的玉珏开始在灯火下细细打量。 9、窃玉 之前比试射艺时并未注意,如今细看才发现这枚玉珏的暗处竟然刻了个“屿”字。时霁珍惜地将玉珏握在掌心,长长地叹了口气。 睹物思人,他回想起万亭明在南蓬山上对自己说过的话,按捺不住情思,走到案边笔点丹青开始作画。 画中人刚显轮廓,时霁拿笔的姿势猛地顿住。 窗边烛火跃动了一下,时霁放下羊毫,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平缓开口:“梁上君子,谋财害命;梁上太子,是为何意?” 燕闻屿笑着从房梁上跃下扣住时霁,把他的双手缚住固定在头顶,笑吟吟地回答:“梁上太子,偷香窃玉。” 时霁不轻不重地用脚尖踢了踢燕闻屿,扬了扬下颌示意道:“把我松开。” “不要,”燕闻屿拒绝,一手牵制住时霁一手顺着他身体的线条慢慢摩挲,夸赞道“阿霁,你穿这身骑装真好看。” 时霁一笑:“是太子殿下的眼光好。” 燕闻屿:“我一见你穿这衣裳,就好像回了草原,到了鞑玛。阿霁,喜欢我背着燕闻诚偷偷亲你吗?” 燕闻屿让万亭明传的话全是深情的山盟海誓,可一见到时霁又不正经起来,语言间越来越下流。时霁被他说得脸热,轻声道:“闭嘴。” 可燕闻屿偏要继续说下去:“鞑玛蛮族,未被开化,子继父妻,弟娶兄嫂。听说前任鞑玛王的小妾就是他从自己儿子的床榻上抢过来的。阿霁,如果我是鞑玛人,娶你说不定比现在更容易。 “你今日漂亮的让所有人都昏了头,美貌位列大邕前茅,在草原上也一定是最璀璨的明珠。你要是嫁给燕闻诚……” 说到这里,时霁出声:“你真愿意让我嫁给他?” 燕闻屿轻笑一声:“你要是嫁给他,我就在新婚之夜把你从帐篷里抢过来。用狼毛毡毯抱住你,骑马带你行过草原、绿洲、银沙,燕闻诚那个废物拦不住我,到时候你就是我的新娘。 “我会在你身上裹满红纱,在你大腿上扣上金环,用银链锁住你的脚踝……”燕闻屿的手划过时霁修长笔直的腿,停留在脚腕上。 他轻吻时霁的额头:“你眉心的朱砂痣比一切红宝石都要美丽,我会为你褪去珠宝金钗,戴上亲手编的花环……” 时霁回身反压住燕闻屿:“可我们不是鞑玛人,如今也不在草原上。” 燕闻屿注视着时霁,道:“所以我不要你当我抢来的妻子,阿霁,做我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吧。” 时霁再也控制不住,低头狠狠吻住燕闻屿。燕闻屿把人按在怀里细密的亲了一阵,抱起时霁准备将他放在桌上,正在他要扫去案上物品时,突然看到了时霁那幅未完成的画。 时霁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也闹了个大红脸。 燕闻屿把人抱到榻上,调笑道:“怎么?想看我不穿衣服的样子,我脱给你看好不好?” “……”时霁伸出修长食指勾住身上人的腰带,点头道:“好,脱给我看。” 燕闻屿:“……” 燕闻屿的吻从他的侧脸顺着白皙脖颈逐渐往下,口中喃喃道:“好乖,太子妃,让我来服侍你。” …… 一阵“服侍”后,燕闻屿下榻走到桌边用清茶给自己漱了漱口。那件红色的骑装此刻凌乱的散落在地,就连腰带都被暴力扯断了。 时霁侧躺在床上轻轻喘气,白皙的手掌被摩擦得通红。燕闻屿走近心疼地替他揉了揉,开口:“不是在战场上用过刀吗?怎么掌心还是这么嫩?” 时霁笑着,有气无力地推了他一下,吩咐道:“水。” 燕闻屿拿过水杯扶起时霁轻轻喂他。 温水入喉,时霁总算从方才那场狂情浪潮中活了过来。他把头埋在燕闻屿的颈侧,闷哼道:“有人坐不住了。” 燕闻屿:“谁?” 时霁闷闷回答:“你到之前常禧宫的人送了帖子过来,要我明日入宫拜见。” 常禧宫,燕闻诚生母刘贵妃的住处。 燕闻屿用手替时霁梳理着他脑后的长发:“不想去就不去。” 时霁默然一叹:“要去的。” 燕闻屿沉默。 时霁撒娇道:“好烦,太子殿下,快把我娶回去吧。” 燕闻屿亲了一下时霁的发顶:“娶太子妃一事不能从简,不过一月内,我会让燕闻诚再不见你。” 言下之意表明时霁与燕闻诚这桩糟心的婚事不会留太久。时霁闻言从他怀里钻出来,含笑看着燕闻屿,问:“你猜常禧宫的那位要和我说什么?” 燕闻屿轻笑一声,靠近时霁,开口:“无外乎是‘燕闻诚自小不受皇帝关爱……’” …… “诚儿自小便不受他父皇关爱,”常禧宫内,时霁静静听着坐在高位上衣着华丽的女人开口抱怨,说到兴起时,她甚至掏出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泪痕“皇上心里只有先皇后,帝后恩爱本是幸事,可若于子嗣上有偏颇,那……” 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刘贵妃放下手帕,轻叹道:“是本宫失言了。” 时霁摇头:“娘娘多虑。” 刘贵妃接着道:“霁郎,你与诚儿有婚约在身,本宫心里其实早已把你当成自家人了。” 只有亲近的长辈才会叫晚辈单字,刘贵妃一声“霁郎”说出口,拉拢的意思显而易见。时霁面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低头道:“得娘娘信任,是时霁之幸。” 刘贵妃松了口气,又道:“昨日在南蓬山上的事,本宫都听说了。” 闻言,时霁仿佛受辱般略显难堪,诚惶诚恐地跪下,解释道:“请娘娘明察。”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刘贵妃连忙让自己最信任的赵嬷嬷下去扶起时霁,无奈道“这事本不是你的错,太子殿下为美色迷了心智,是他德行有失,与你何干?” 时霁虽然被扶着坐回到原位上,但面色还是白的:“可是娘娘,京中流言似利刃……” 刘贵妃连忙道:“空穴来风之事,何必理会。霁郎莫怕,本宫和诚儿都相信你的为人。” 时霁感激道:“多谢娘娘!” 安抚好时霁后,刘贵妃嘱咐人将他送出宫。侍女端来热茶,她伸手接过喝了一口感慨道:“这时霁居然长成了这幅模样,难怪有了婚约燕闻屿还要向他示好。” 贴身伺候刘贵妃的赵嬷嬷也接话道:“确实如此,后宫佳丽三千,奴婢曾遇到过不少绝色佳人,可方才见到时公子的第一眼还是晃神了。说句实话,他那副模样倒是配得上五皇子。” 刘贵妃放下手中茶盏:“可惜是个不能生的…” 赵嬷嬷宽慰道:“五皇子年轻,子嗣一事上娘娘不必太过介怀。更何况时公子眼下除了育子,不是有更大的用处了吗?” 刘贵妃:“你也觉得他能用?” 赵嬷嬷笑着道:“没落侯府里寄人篱下养出来的公子,能有几分能耐?” 刘贵妃认同地点了点头:“倒确实没学到半点万家的将风,不过本宫只担心那个时霁贪心不足。” 赵嬷嬷:“娘娘的意思是……” 刘贵妃担忧道:“若他当真被燕闻屿哄去了怎么办?你也看到了,诚儿昨夜回宫拜见时向本宫说起时霁,一双眼亮得发光。本宫唯恐他不能为我们所用,反倒让诚儿伤心。” “娘娘,时公子但凡有半点自知之明,就知道以他的身体不可能当上太子妃。奴婢看他方才的表情也不像是在作伪,更何况……”赵嬷嬷环顾一圈四周,低声道“小万将军可是死在了太子带兵的战场上呢。” 听到这里,刘贵妃提着的一口气骤然松懈下来:“你瞧,本宫急的把这个都忘了。” 赵嬷嬷接着道:“若娘娘有意,不防再多观察几回。” “是了,你说得不错,”刘贵妃颔首,随即想到什么表情又变了变,骂道“崔靖颐那个贱|人活着的时候霸占皇上,死了也要勾着皇上的魂不让皇上看我们半眼,那可是整整二十多年啊……本宫多好的年华,全耗费在这如冷宫一般的常禧宫了。” 赵嬷嬷心疼地拉住刘贵妃的手:“娘娘……” “好在本宫的儿子如今要抢她儿子的心上人了,”刘贵妃面前恨恨,道“本宫只盼望燕闻屿对时霁能更上心几分,这样一来这把刀刺向他时才会更痛!” -------------------- “她想用你来对付我。” 是夜,太子殿下再次夜探忠武候府。燕闻屿爬上了时大公子的床,用手臂枕着脑袋懒洋洋道:“刘贵妃这次倒难得聪明了一回,一下子就找到了我的软肋。” 时霁刚刚才沐浴过,正坐在铜镜前梳头发,闻言接话道:“只可惜这把刀,她找错了。” 燕闻屿一笑,下床走到时霁身后为他抹护发的发油。时霁静静感受着燕闻屿修长的手指从自己发间穿过,后背一酥,轻咳一声主动询问:“你今天派人送到府上的东西,是什么?” 燕闻屿:“你没看?” 时霁回身看他,拧眉:“你不是都叫我不要收,直接扔回到你的人手上吗?” 燕闻屿好笑道:“又要听我的话又舍不得,你怎么这么乖?” 时霁扯住燕闻屿的领口拉下他的上半身,问:“到底是什么?” 话语刚落,他感觉耳朵被什么东西坠了一下。 时霁回身看向铜镜,便看到自己左耳上多了个红宝石耳坠。 10、阴谋 京中贵子贵女好珠光宝气的装扮,即便是双儿,多数也打了耳洞,但时霁没有。他抬手抚上耳垂摸了摸,意识到这是个耳夹,晃了晃脑袋,让华丽沉重的耳坠荡起来,问:“好看吗?” “好看。”燕闻屿真心实意地回答,抬手替时霁取下耳夹,便看到就这么一小会儿,他的耳垂已经开始微微泛红。燕闻屿心疼地在上面留下几个轻吻,怜惜道:“怎么红了,下次不戴了。” 时霁没感受到痛,问:“你喜欢我戴耳饰吗?喜欢的话我明天穿个耳洞。” 燕闻屿没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因为事实上时霁怎样他都是喜欢的。他只是揉了揉对方的耳垂,回答:“不用,你这样就够好看的。” 时霁面朝镜子向着他笑。 可第二日燕闻屿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时霁已经穿好耳洞的耳朵。见状,他瞬间后悔自己之前送耳夹的举动,心疼道:“何必要遭这个罪?” 时霁心下又感动又好笑,安慰道:“真的不痛,我喜欢的。” 燕闻屿深深一叹,把时霁紧紧揽在了怀中。 …… 太子殿下每隔几日便派人送礼到忠武候府却被拒收的消息插翅般传遍了整个京城,甚至连内宫都有所耳闻。为此不仅在朝堂上被御史大夫弹劾,就连皇帝都忍不住把人叫来谈话,疑惑道:“弄出这么大阵仗,你就当真非那个时霁不可?” 燕闻屿无半分犹豫地点头,回答:“是,儿臣非他不可。就如同父皇对母后那样,一生只求一人。” 皇帝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砸他,骂道:“荒唐,朕与靖颐那是两情相悦、天造地设,你们如何能与我们相提并论?” 燕闻屿:“……”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关注错了重点,皇帝接着道:“更何况你别忘了,时霁和老五有婚约。” 燕闻屿闻言淡淡指责:“若不是父皇的手笔,儿臣也不会为这门婚事所累,爱而不得。” 皇帝气急:“大胆,你这是在怪朕?!” 燕闻屿低头:“儿臣不敢。只是五哥与时霁,并不相配。” 皇帝冷笑一声:“那时霁与你,也不相配。” 燕闻屿受伤道:“父皇为何如此贬低儿臣?” 皇帝又扔下去一本奏折:“逆子,你明知朕到底是何意!那时霁不能生育,你还这样说话气朕?” 燕闻屿:“不能生育又如何?” 皇帝气得胸膛上下剧烈起伏,没有回答。 燕闻屿道:“当年母后也被‘无子’两字所困,拼了命地要生下儿臣,可结果又如何呢?” 皇帝拍案,斥道:“你居然敢提靖颐?” 燕闻屿继续道:“倘若父皇今日能重新选择,不知您是想要母后常伴身侧,还是要儿臣这个嫡子呢?” 皇帝:“……” 皇帝粗喘着,没有回答。 燕闻屿淡然一笑:“父皇究竟会如何选择,我们父子俩都心知肚明。” 此言一出,皇帝周身的怒气和力气瞬间散去。他孤独地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垂着头低声道:“我只要靖颐……” 燕闻屿:“我也只要时霁。” 皇帝:“……” 皇帝重新抬起头,看向底下的燕闻屿,毫不留情地戳他痛点:“可按目前的形式看来,时霁他对你无意。” 燕闻屿笑而不答,端的是一派胜券在握的架势,随后转头说起了另一件事:“父皇,修兰舫可否借儿臣一用?儿臣想约人同游衡太河。” 皇帝怒气再次上涌:“那是朕给靖颐修的船!” 燕闻屿低头行礼:“望父皇成全。” 皇帝:“……” 皇帝无力挥手:“滚滚滚,滚出去。” 知道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燕闻屿笑着谢过恩,如皇帝所愿麻利地“滚”了。 ---------------------- 皇帝和燕闻屿的一番对话马上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燕闻屿借了皇上的修兰舫游湖?”常禧宫内,刘贵妃听到消息后微微一诧,追问“都请了谁?” 赵嬷嬷回答:“和上次南蓬山游猎会一样,是大阵仗。皇子们都去,还请了京中高门未出嫁的公子小姐,时家那位也在。” 刘贵妃闻言气急,手里的手帕几乎搅碎,愤恨道:“京中的流言都传成那个样子了,燕闻屿居然还要请时霁,他这是当众把诚儿的脸扒下踩到了脚底下,皇上居然如此纵容,当真是偏心的没边了。” 赵嬷嬷叹了口气:“不知娘娘有何打算?” 刘贵妃安静了一阵,突然冷笑:“太子殿下心系美人,本宫这个做庶母的自然要成人之美。不如就在游湖那晚把时霁给他送过去,你觉得如何?” 赵嬷嬷毕竟和刘贵妃相处了几十年,瞬间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道:“娘娘您是想……” “你说太子殿下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撞破与兄嫂苟且,做出了这样德行有亏的事,他还能继续占着这个太子之位吗?” 赵嬷嬷忧虑道:“即便如此,这到底伤及不到太子殿下的根本,只怕皇上那边不会松口。” “就算皇上要护着燕闻屿,这事传出去名声也不会好听,到时候也能脱掉燕闻屿的一层皮。”刘贵妃道,“更何况按这几次的召见来看,时霁对燕闻屿没那个心思,被太子霸王硬上弓强占了,他心底难道会不恨?到时候哪怕真的嫁给了燕闻屿,也会搅得整个东宫不得安宁,若燕闻屿再对时霁纵容些,呵呵……” 刘贵妃轻笑了两声,拿起手帕遮住嘴角:“本宫想想就觉得好笑。” 赵嬷嬷:“可五皇子心里不是没有时家公子,这样一来不是让他难过了吗?” 刘贵妃:“倘若日后诚儿真的到了那个位子上,难道要尊一个不能生育的双儿为皇后?天下美人千千万,本宫不信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出挑的。时霁家世并不显赫,说话做事又小家子气,本宫其实并不满意他。这样说来能除掉这门婚事,也算是了了本宫一个心结。” 赵嬷嬷点了点头:“娘娘心里有数就好。” 刘贵妃:“如此一看,这倒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可如何要让燕闻屿和时霁失了智的勾搭到一起……”说到这里,刘贵妃隐晦地看了赵嬷嬷一眼。 赵嬷嬷会意:“奴婢明白。” 刘贵妃嘱咐道:“这事本宫要你亲自去办才放心,人手安排的可靠些,必不要让人抓到把柄。” 赵嬷嬷应承道:“是,娘娘请放心。” 刘贵妃和赵嬷嬷思虑得周全,可这“必不要让人抓到把柄”的一番对话当天便被人传到了燕闻屿手中。他看着手中的信纸暗笑了一阵,将其递到时霁手中玩笑道:“阿霁,你我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连刘贵妃都急着要帮我们促成这段天地姻缘。” 时霁仔细浏览过信上内容,越看眉头越皱,评价道:“居然想要用药,当真下作。” “她也的确是着急了,”燕闻屿道“燕闻诚在朝堂上没立下过功绩,我又有军功在身太子之位稳固,除了能在德行一事上做文章,刘贵妃也别无他法了。” 时霁轻轻抱住燕闻屿,叹道:“若没有我,她们不会有这样攻讦你的借口。” “又多想了,”燕闻屿亲了一口时霁的额头,宽慰道“别担心。” 时霁问:“游船那一夜,你打算怎么做?” 燕闻屿笑笑:“刘贵妃绞尽脑汁布的局,自然不能白白浪费。” 时霁瞬间反应过来:“你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燕闻屿把人搂得更紧:“阿霁,我帮你报仇好不好?” 话题转的突然,时霁一愣:“什么仇?” 燕闻屿回答:“你七岁那年在冬天被人推到湖中的仇。” 时霁彻底惊讶了,道:“这你都知道,怎么查到的?” 0113冒头道:“我查的我查的!这是我用高权限挖掘出来的世界线!” 燕闻屿切断了与0113的联系,防止他打扰自己,压住时霁高深莫测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时霁笑着道:“太子殿下好厉害。” 燕闻屿低下脑袋,轻声道:“还有更厉害的,想见识一下吗?” “别闹,”时霁笑着推开燕闻屿,没用多大力气就把人推到了一边,道“所以你是想撮合燕闻诚和时晔?” 燕闻屿点头,想想原来的世界线,道:“他俩般配。” “恐怕时晔心里不这么想,我连着拒收了你好几次的礼,最近在府里撞上时晔,他的表情像是恨不得生啖我肉。”说到这里,时霁瞥了燕闻屿一眼,指责道“招蜂引蝶。” 燕闻屿拉住时霁的手,笑着问:“太子妃,吃醋了吗?” “谁是你太子妃?”时霁道“夜深了,太子殿下请回吧。”语罢,将人赶了出去。 房门在眼前被关上,燕闻屿摸了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尖,一回头就看到了守在房外的万亭明,他手里抱着长剑,冲着燕闻屿干笑了两声。 万亭明:“呵呵。” 燕闻屿:“……” 11、游湖 衡太河是秦旸大运河的一条支流,穿京都而过。上傍繁华都城,下接入洋海流,京城的货运往来多从它走。 修兰舫是皇帝单独为先皇后打造了一只画舫,光是船舱便有两层楼高,舫内雕梁画栋,华贵非常。红木做檐,狼皮为毯,就连随手摆放的花瓶都是江西官窑奉上来的贡品。 所有受邀参与此次游船的小姐公子都听说了京里盛传的流言,知道太子醉翁之意不在酒,揽阅风光不过是借口,真正想见的不过一人。这样一来,不少暗戳戳的目光都悄悄放在了独坐一旁的时霁身上。 上一回见面时霁一身束袖骑装,艳丽又不失飒爽。今晚他同样穿了月白色,只是换了一件广袖衣袍,外罩一层纱衣,动作间衣摆挥舞好似流仙。让默默打量的人看着看着便开始不由自主的叹气。 若论起样貌风华,大邕去哪儿找第二个时霁呢? 少数人原本还留存的那点不甘心瞬间消散,一楼前舱里的气氛始终不冷不热。可总有好事之徒咽不下那口气,出声道:“时大公子今日穿的衣裳是软烟罗做的吧,这等料子向来是宫中贵人用的,不知你这匹是五皇子送的,还是……” 时霁向说话之人投去淡淡的视线,问:“怎么,宣国公府的人是穿不起衣服了吗?” 宣国公府公子方承乐皱眉:“你说什么?” 方承乐身边人连忙拽住他,小声劝道:“承乐,别说了。” “凭什么不让我说,”方承乐愤恨道“他有婚约在身却勾引太子,不知廉耻……” 身边人吓得瞬间白了脸色,打断道:“说什么呢,快住口吧!” 时霁却毫无征兆地摔了酒杯,将其狠狠丢掷在场中。 全场鸦雀无声。 半晌后,与方承乐交好的小姐出声圆场:“时大公子见谅,承乐方才多喝了几杯酒,他一向醉了就爱说胡话,你多担待。” 同时,另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万家军打下鞑玛,战功赫赫,回朝时皇上赏赐了不少珍宝。万家没小辈,时大公子身上这件衣裳的料子大概是万将军送的吧?” 时霁点头。 方承乐的脸红了红,不甘心道:“即便如此,那他……”他身边的人再也听不下去,尴尬地捂住了方承乐喋喋不休的嘴。 时霁默然一叹,对着方承乐直言不讳道:“方公子,你要是对太子殿下有意就去找他,别来寻我的不痛快。” 这话说的无礼而又放肆,隐隐还带了点厌烦之意,瞬间让热闹的前舱再次冷场。方才替时霁解围的女子认同地点了点头:“不错,花美遭人攀折,哪有怪花开得太好的道理。” 时霁闻言转向她:“多谢姑娘,不知姑娘是……?” 女子浅然一笑:“在下兵部侍郎之女,罗绾平,时公子幸会。” 时霁对着她点了点头:“罗姑娘幸会。” 二人位子离得不远,索性聊起了天。罗绾平含笑道:“家父曾与万将军在军中|共事过,大邕十七年万将军凯旋回京,于家中宴请同僚,我父亲便受邀在内。听说那一晚时公子替万将军奏了首《破阵曲》,时公子你可还记得?” 时霁仔细回想了一会儿,颔首道:“却有此事。” 罗绾平:“那一晚父亲回府后,对时公子的琴音赞不绝口。在下也习琴,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讨教不敢当,”时霁为难道“只是在下今日并未带琴。” 罗绾平:“无妨,我带了。”说着,示意婢女去取琴。 婢女小心翼翼地把罗绾平的琴放到时霁桌上,时霁低头一看,惊叹道:“居然是焦尾琴。今日要是琴音不佳,恐怕会辱没了罗姑娘的这把琴。” 罗绾平一笑:“时公子何必如此自谦,请。” 二人聊天取琴一番动作,早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时霁修长的手指从琴弦上滑过,笑着道:“那在下便献丑了。” 今日宴席上,时霁没像往常一样弹战曲,反而奏了首《清平调》。他指尖动作行云流水,音音细韵,曲中可闻山之高,水之阔,国之安,民之乐。听此琴音,场内众人的呼吸都平缓了不少,一曲终了,罗绾平轻叹一声,顿悟道:“原来这就是让我父亲拍案叫绝的琴音。”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了似回似应的另一道乐声。 时霁一顿。 罗绾平皱眉向外望去:“何人在吹笛?” 所有人齐齐走出前舱,来到露台,仰头便看到了倚在二楼船栏上侧着身子吹笛的太子殿下。 衡太河上游满了河灯,他俊美的样貌映照在点点烛火中,似一弯圆月落入了星河。船舱外空旷,大邕未禁夜市,多的是人群喧闹的嘈杂声。可他的笛音飘散在空中,悠远绵长,无破竹之势却有流水之意,听呆了一群人。 良久后,燕闻屿放下抵在唇边的白玉笛,对着一楼人群中的时霁浅然一笑,开口:“这一首《清平调》赠万家军,敬盛世昌隆,河清海晏。” 今日到场的并没有万家人,闻言,时霁弯腰行了一礼,道:“多谢太子殿下。” 二楼除了燕闻屿在,还有其他的皇子世子。四皇子抱住怒气冲冲要去算账的燕闻诚,劝道:“算了算了五弟,只是首《清平调》,何必如此生气。” 燕闻诚方才被劝着喝多了酒,隐隐有些上头,怒道:“他面上吹着《清平调》,心里想的却是《文君操》。七弟敢说自己心底不是这样想的吗?” 燕闻屿淡淡觑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转着手中玉笛,道:“五哥多虑了。” 燕闻诚:“时霁他是我的未婚妻!” 燕闻屿平静地看了眼楼下一身月白,遗世独立的时霁,道:“孤知道。” 燕闻诚“哼”的一声甩开四皇子桎梏着他的双臂,开口:“既然知道,还望七弟能恪守礼数,别再做些不清不楚的举动了。” “不清不楚,”燕闻诚笑着把这四个字念了一遍,还要回话,下方突然传来了几道惊慌失措的声音: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来人啊,快来救人。” “时家公子落水了!” “时大公子不小心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接连不断的求救声打破了画舫二楼剑拔弩张的气氛,空气凝滞片刻,最先反应过来有动作的人居然是燕闻诚——他面色一变,踉踉跄跄地跑到楼下,看样子似乎是想救人。 燕闻屿对这一片嘈杂声恍若未闻,依旧闲适地倚靠在船栏上巍然不动。四皇子看了眼燕闻诚离开的方向,又把视线转回到燕闻屿身上,犹疑道:“七弟啊……你不下去看看吗?” “方才酒喝多了,头有些疼。”燕闻屿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脑袋“下面喊的什么?谁落水了?” 四皇子:“……” 四皇子:“七弟,是时家大公子落水了。” 听他重复了一遍,燕闻屿这才起身:“那是要下去看看。”说着往前迈了一小步,脚下忽然趔趄。 四皇子见状连忙扶住他:“七弟小心!” 燕闻屿摇了摇头,感叹:“这佳酿后劲真强。” 四皇子:“要不我让人扶你去休息?” “只能这样了,”燕闻屿拉住四皇子的手,不甘心道“那时公子怎么办?” 四皇子:“五弟已经下去了,一楼露台上这么多人,不会出事的,你放心。” “不不不,”似乎真的是醉得厉害了,燕闻屿摇了摇头“就是因为五哥在,我才不放心。” 四皇子:“……” 这话说得颇没道理,四皇子无语片刻,问:“那你想怎么样?” “四哥你替我去看看吧,”燕闻屿抓着他的手嘱托“替我好好关怀时大公子,就说,就说孤很挂念他……” 眼见燕闻屿越说越离谱,四皇子再也听不下去,叫来侍从扶住燕闻屿把人送到了后舱厢房休息,这才叹着气下了一楼,来到了露台上。 露台上原本松松散散的人此刻全都聚到了一起,燕闻诚本就对时霁有真心在,又急着献殷勤,再加上喝酒喝得上了头,方才是不顾危险直接跳下去救人的。 等四皇子到的时候,燕闻诚已经从水里爬了出来,正满身狼藉的坐在甲板上,满脸怒色湿漉漉地大喊:“谁?是哪个狗奴才瞎了眼在乱喊,滚出来!” 四皇子见状一愣,上前走近询问道:“怎么了,人都没事吧?” 话音刚落,就看到了倒在燕闻诚几步远的地方,正有人浑身湿透在嘤嘤哭泣。四皇子呆了呆,问:“这是谁?时大公子呢?” 时霁从人群中走出,对着四皇子行礼道:“参见四皇子。” 四皇子:“时大公子没落水?那……” 四皇子身边的侍从伏到他耳边小声提醒:“殿下,落水那位是时府的时晔,现任忠武候之子。” 四皇子闻言头疼欲裂,不由得后悔起方才让人把燕闻屿送回去休息的举动。他招人拿来披风裹住燕闻诚和时晔,解围道:“人没事就好,快把五皇子和时家公子扶下去,让人将船往岸上靠,去请太医。” “是。” 吩咐好这一切,四皇子看向其余人,道:“诸位受惊了,夜凉风大,先先去休息吧。” 众人齐齐行礼:“多谢四皇子。” 人群中的时霁接过小侍递来的披风裹到肩上,淡淡望了眼燕闻诚离开的方向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随后头也不回地随着其他人的脚步回了前舱。 12、苟且 另一边的时晔来到厢房换下湿衣服后屏退了其他侍从,只留下自己的贴身小侍。他拿起棉被裹住自己,气得发抖,质问:“为什么先下来救人的不是太子而是五皇子?你当时喊的到底是什么?” 小侍跪在时晔面前,字字真切道:“公子,奴才刚刚喊的是‘时大公子落水了,快来救人’,就连四皇子都听清了,奴才不可能喊错啊!” 时晔怒道:“那太子殿下人呢,时霁落水,他怎么可能不着急?五皇子又不会武,太子殿下武艺绝伦,救人怎么会落后五皇子一步?” 小侍想起方才在路上听到的话,安慰道:“公子莫急,许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时晔随手拿过手边的东西砸向他,问:“还能是什么原因?!” 小侍把头垂得更低了些:“奴才刚刚在路上听到有侍女说太子殿下与其他皇子叙事时多喝了几杯酒,有些醉了,被人扶着去休息了。” 时晔一愣:“太子殿下喝多了?” 小侍点头。 时晔追问:“那你可知他醉成什么样了?” 小侍犹豫道:“这奴才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要人扶着才能走路,恐怕醉得不轻吧。” 时晔:“……” 时晔安静了一会儿,一个大胆而又不可思议的念头渐渐浮上心头。他把手放在胸口捂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忍着身体不知是因害怕还是兴奋产生的颤抖,小声道:“你……现在去帮我打听一下太子殿下在哪间厢房休息,然后把外面守着的人引开,快!” 小侍抬头,不解道:“公子?” 时晔缓慢抬手,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问他:“你看,我这样……像时霁吗?” 小侍猛地反应过来时晔想干什么,惊诧道:“公子,您是想……” “闭嘴。”时晔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像是终于下定什么决心般开口“你只管听我的话去做事就行,等日后本公子入主东宫,不会少了你什么好处的。” “……” 小侍犹豫片刻,咬了咬牙,转身走出了房间。 半炷香时间后,时晔换上一件月白色外袍,悄悄进了修兰舫深处的一间房。 房内未燃蜡烛,只点了熏香,香气馥郁醉人。时晔靠着窗外投射过来的月光小心翼翼地靠近床榻,越近一步,他面上就越红,心跳愈快。 终于走到床沿,时晔看着床帐里隆起的身影开始小声的喘气,随后他试探着握住了床上人的一只手,把脸颊挨到对方的掌心上不停的摩挲着,缱绻道:“殿下……” “太子殿……啊!” 时晔惊呼着被人拉上了床,对方眯着眼睛看着他,气息急促,犹疑道:“阿霁?” 时晔:“……” 时晔:“殿下,是我,是我。” 汹涌的吻伴着他的承认落下,时晔双臂紧紧环抱住对方的脖颈,热烈地迎合上去。 …… 修兰舫另一面,重归热闹的宴席上时霁正在和罗绾平谈诗论策。这时,突然有人走到他身边行了一礼,俯着身子轻声道:“公子,鱼上钩了。” 时霁表情不变,微微颔首,答:“知道了。” 亥时初,修兰舫靠岸。 众人休整一番后准备下船,随即便齐齐听到了一声尖厉的叫喊声。 在此刻主持大局的四皇子头疼欲裂,简直想撂担子不干了,顿时后悔起自己方才没在宴席上多喝几杯。他眉头蹙起,不耐烦道:“是谁在放肆,又怎么了?” 被四皇子派去接太子的宫侍小跑而来跪倒在众人面前,惊慌失措道:“不好了四殿下,您快去看看吧。太子殿下和时大公子他们……他们……” 四皇子:“太子他怎么了?” 时霁同时上前一步,微微挑眉,问:“我怎么了?” 没料到时霁居然不在那间厢房里,宫侍的脸立刻变了。 四皇子到底浸润宫闱多年,听宫侍刚刚说话模棱两可又暧昧不清,瞬间反应过来什么,猛踹出一脚,骂道:“瞎了眼的东西,时大公子就在这里,你传的是什么话?把脑袋里的东西捋清楚了再开口,想想你有几个脑袋。” 宫侍闻言连连磕头:“奴才眼瞎,四殿下恕罪!四殿下恕罪啊!” 四皇子又问:“太子呢?” 宫侍支支吾吾道:“太子,太子他……” 时霁提议:“去看看太子殿下吧。” 四皇子已经看出了这是一个局,唯恐一会儿撞破什么于太子有碍。但时霁都开口了,他拒绝又显得心虚。况且宫侍说话意味不明,要是燕闻屿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又实在担当不起这个责任,只能点头应了一声:“去看看吧。” 一行人绕过蜿蜒曲折的船上回廊,同时向后舱厢房走去。大约走了一刻钟,一阵暧昧不堪却极其清晰的呻|吟喘息声流入耳底。 “阿霁,阿霁……” 所有人的表情齐齐变了。 时霁的眉头在一瞬间拧到了一起,面上又青又白,一副受到侮辱的模样。 四皇子脑袋一晕,恨不得就此昏过去,急道:“太子呢?太子呢?!” 宫侍跪下,告罪道:“殿下他……他就在里面……” “谁说孤在里面?”燕闻屿衣着完整,肩挂披风踱步而来,他双眼微眯,一脸困倦,明显一副刚从宿醉中清醒过来的样子。 宫侍扭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出现又安然无恙的燕闻屿。 燕闻屿勾了勾唇角,看到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他挑起眉峰慵懒又不解地询问:“都围在一起干嘛呢?” 四皇子松了一口气,心中大石落地,上前拽住燕闻屿的衣袖庆幸道:“七弟你没事啊,太好了太好了。” 燕闻屿掸平被他弄乱的衣袖,道:“孤能出什么事?” 恰在这时,房内□□不堪的声音又响亮了些,依稀可闻几句“殿下,太子殿下您慢一点……” 燕闻屿也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冷笑一声,朝着众人质问:“怎么,孤被父皇废了?这大邕什么时候出了第二个太子?” 其他人被这话吓了一跳,动作整齐划一的准备跪下,然后便见燕闻屿微拂衣袖,开口:“都起来!” 这膝盖终究没触及到地,众人尴尬的立在原位,眼睁睁看着怒气未消的燕闻屿一脚踹开了紧闭着的房门。 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时霁侧身挡在罗绾平身前遮住了她的视线,回头对着其他人道:“你们留在外面。” 方承乐等人吓得连连点头。 罗绾平掏出手帕掩住面庞,略带担忧地开口:“时公子,你要进去吗,这恐怕多有不妥。” 时霁摇了摇头:“此事与我有关,不能不管。” 燕闻屿和四皇子早在之前就步入了房中,这番动静终于惊醒了陷入情潮的二人。时晔裹着被子滚到床下,一抬眸就撞上了燕闻屿冰冷的目光。 眼神相及,燕闻屿厌恶地挪开了视线。 时晔显然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只怔怔地望着燕闻屿英俊的侧脸,喃喃道:“太子……殿下。” 四皇子也终于看清楚了这混乱一幕的两位主角,震惊道:“五弟,怎么是你??!!” 时晔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拉开床帐那只手的主人。 燕闻诚扯过中衣胡乱穿上,扫了眼地上的时晔,又慌又怕地询问:“阿霁呢?怎么不是阿霁?” 燕闻屿把人从床上扯下来狠狠地揍了一拳,咬牙道:“闭嘴!” 燕闻诚被打得一懵,此刻也终于看到了站在后方一脸漠然的时霁。他固执地伸出手想要去拉时霁的披风,口中不停道:“阿霁,阿霁。这是误会,我醉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想要的从来都是……” 话未完,又是一拳迎面而来。 燕闻屿面若寒霜,冷冷道:“我说了,让你闭嘴。” 燕闻诚猛地推开燕闻屿:“你有什么资格叫我闭嘴,我是时霁的未婚夫,我要解释,他会听我解释的……” 计划出错,一败涂地。时晔本就心神巨乱,此刻又眼睁睁看着心仪的燕闻屿和已经同自己绑在一起的燕闻诚为了时霁在起争执,终于忍不住精神崩溃,开始嚎啕大哭。 时晔藏在被子里的身躯不着寸缕,一动作便不可避免的露出了半个赤|裸的肩头。时霁见状脱下披风裹到了时晔身上,整个过程中不着一词,就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四皇子也终于忍不住发声,他拦下还在出手的燕闻屿,对着单方面挨打的燕闻诚大声道:“够了五弟!此情此景你再说这种话不过是多侮辱几个人罢了,住口吧。” 住口?燕闻诚怎么能甘心住口?他要是再不为自己多说几句话,他和时霁就真的再无半分可能了。 燕闻诚:“四哥,可我当真不知道为什么时晔会出现在这里。我只记得我在休息,阿霁进来了……” 燕闻屿面无表情地上前,一个手刀劈晕了燕闻诚。 四皇子:“……” 四皇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心累无比。 燕闻屿嘱托道:“四哥,麻烦你派人护送修兰舫上的其他人回府。” 四皇子点头:“好。” “至于他们两个,”燕闻屿的目光移过去“绑回宫中去,让父皇定夺。” 四皇子犹豫的看向屋内始终没出声的时霁:“那时大公子是……” 燕闻屿:“时公子,你同我们一起入宫吧。” 时霁恭敬行礼,低头道:“是。” 13、退婚 时辰逼近子时,皇帝平日里议事的长生殿却灯火通明。刘贵妃着素装入内,未施粉黛的脸上满是忧虑,身旁嬷嬷还没将她搀扶进大殿,声音便先传了过去:“皇上,臣妾听闻太子今晚举办的游船夜宴上出了事,不知……诚儿??!!” 站在一侧的时霁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刘贵妃恍若未闻,看着跪在中央垂着头一脸颓丧的燕闻诚,她下意识想要上前搀扶,嘴上不停道:“怎么跪在这儿,告诉母妃发生了何事……” “贵妃,”高座上的皇帝重重拍了一下龙案,面容威严,沉声道“坐。” 刘贵妃身子一僵,动作缓慢地在一旁坐下。 皇帝看着大殿中央的燕闻诚和时晔,出声解释:“游船夜宴上,燕闻诚酒后失德,侮辱了忠武候府时晔。” 时晔默默垂泪,并不发声。 刘贵妃厉声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皇帝怒到极致反而笑了“于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撞破‘好事’,贵妃,你可真是给朕生了个好儿子啊。” 燕闻诚闻言抬头,跪着向前膝行一段距离,恳切道:“父皇,儿臣……” 皇帝拿过砚台狠狠砸向他,怒骂道:“你还敢说话?!” 眼看着燕闻诚的额角被砚台撞出一个窟窿正在汩汩流血,刘贵妃立马起身跪下:“皇上息怒,诚儿纵有千错万错在身,但他毕竟是你的亲儿子啊!” 皇帝愤恨道:“敢在朕送给皇后的修兰舫里做出这等苟且之事,朕恨不得没有这个儿子!” 刘贵妃一愣,双目泪光更浓,眼底划过一丝深切的恨意。 这时,燕闻屿出声轻唤了一句“父皇”。 皇帝:“……” 发泄过一顿后,皇帝勉强遏制住怒气,缓慢开口:“燕闻诚和忠武候府时霁的婚约,就此作罢。” “不可!父皇,儿臣不同意!”燕闻诚猛地抬头,一边用手捂着流血的伤口一边厉声拒绝。 皇帝冷笑:“不同意?你居然还敢不同意?” “阿霁,”知道皇帝那头说不通,燕闻诚把脸转向时霁“阿霁你是信我的吧,我也不知道今晚我到底是怎么了,我喝多了酒……不,不!我是被人陷害的,是……是燕闻屿,是燕闻屿他陷害的我!!!” 仿佛被人拨点了灵通,燕闻诚一脸顿悟,朝着端坐一边的燕闻屿声嘶力竭道:“你觊觎阿霁的美貌,嫉妒我与他有婚约在身。燕闻屿,你想强占兄嫂,所以特意设了这个局来构陷我,是不是?!” 说完,燕闻诚又转向身侧的时晔,揪住他的肩膀边摇边骂:“还有你这个鲜廉寡耻的侯府公子,你为什么会到我休息的厢房里?我在宴席上喝多了酒,难道你也喝多了吗?你有什么目的,你快说,去认罪,告诉皇上你是故意的,快去!”话音刚落,把时晔朝皇帝的方向狠狠推了一把。 时晔今晚本就落了水,后又遇到这种事,熬到现在早已是身心俱疲。他被燕闻诚推倒在地上后,居然好半天没爬起来。 最后是皇帝看不下去了,叫人扶起时晔,随后转向时霁,问:“时霁,你待如何?” 燕闻诚侥幸地看向时霁,盼望着他的理解和原谅。 时霁上前一步,恭敬道:“望圣上下旨,准许臣与五皇子退婚。” 燕闻诚不可置信道:“阿霁!” 皇帝不理燕闻诚,点头道:“朕答应了。” 燕闻诚再次逼近时霁,恳请道:“阿霁,不要退婚好不好?” 时霁冷漠地后退开一步,问:“五皇子,若这门婚事不退,你要时晔如何自处?” “我,我……”燕闻诚支吾片刻,突然抬头“我可以娶时晔做妾!做侧妃!但我的正妃只会是你,阿霁,你信我好不好?” 时霁:“……” 时霁与燕闻诚不过见了寥寥几面,怎么也不明白为何事到如今他还揪着这门婚事不愿放手。待在一侧始终没出声的四皇子再也听不下去,劝慰道:“好了五弟,到此为止吧。难道非要把在场所有人都羞辱一遍你才甘心吗?” “我不甘心的是被人构陷却无处喊冤!”燕闻诚大声反驳,狠厉的眼神转向燕闻屿。 燕闻屿轻笑:“你觉得是我布的局,那不防让父皇好好查查,看看到底是谁想在今晚的修兰舫上动手脚。”语罢,目光若有似无地轻轻扫过一旁的刘贵妃。 刘贵妃心下一紧,安抚住暴怒的燕闻诚,轻声道:“诚儿,够了。” 燕闻诚不可置信的看着刘贵妃:“母妃?” 不理这对母子心底的暗涌,皇帝看向时晔,开口:“今夜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晔,五皇子逼迫你了吗?” 时晔痛苦地阖上双眸,没有应答。 皇帝继续道:“你别怕,就算他是朕的亲儿子,犯错之后也绝不姑息。不过他要真是被人故意陷害的,朕也不会让他白白蒙冤。所以时晔,你到底是怎么到五皇子休息的厢房里去的?” 时晔脑中闪过思绪万千,回答:“禀皇上,臣今夜意外落水,受惊发了低热,这才不小心进了五皇子休息的厢房。” 皇帝笑了笑:“不小心……好,那朕再问你,五皇子喝醉了酒对你动手,你为什么不呼救?” 时晔:“……” 时晔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回答:“因为,因为臣爱慕五殿下已久,所以没有反抗。” 此言一出,不等他人说话,燕闻诚率先斥驳:“撒谎,在修兰舫上你喊了谁的名字,当时在场的人都听到了。时晔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欺君?” 时晔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要慌乱,勉强维持着面上镇定,回答:“臣没有。” 皇帝:“所以五皇子不是强迫的你?” “正是,”时晔回答“一切都是……臣自愿的。” 皇帝颔首:“好,既然如此,责令五皇子燕闻诚与忠武候府时晔下月完婚。” 燕闻诚:“父皇!” 皇帝不容置喙地开口:“贵妃,把你儿子带回去,再派人把时晔送回忠武候府。” 燕闻屿出声道:“且慢!” 皇帝侧首:“太子还有何话要说?” 燕闻屿目不斜视,直言道:“燕闻诚酒后失德,苟且在先,毁约在后,按理当罚,仗二十。” 燕闻诚怒视向燕闻屿,咬牙切齿道:“燕闻屿,你不要欺人太甚。” 燕闻屿面向燕闻诚,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回答道:“就是要欺负你。” 刘贵妃慌忙跪下,哭道:“皇上您开恩啊,诚儿下月就要大婚,如何能受得了仗刑?” 皇帝:“他既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就要承担后果。来人,把五皇子拖下去受刑。” 燕闻诚双目通红的被人拉走,离开长生殿的最后一刻,他望着时霁,盼望着他的心疼,可最后却看不出对方眼里的半分动容。 燕闻诚最后是被两个宫人合力抬回常禧宫的。 刘贵妃看着他后背上洇出来的血迹忍不住哭泣,正想安慰,又被燕闻诚抓住了手:“母妃,真的不是我。我不想对时晔做什么的,是有人在做局,儿臣是被人陷害的。父皇为什么不信我,阿霁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 刘贵妃的身形微微一僵。 燕闻诚半点没有察觉到母亲的不对劲,激动道:“母妃,您是相信儿子的吧,去查!现在一定还能找到证据,一定是燕闻屿,他……” “诚儿够了!”刘贵妃终于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燕闻诚愣愣的看着他,不解道:“母妃……?” 知道燕闻诚一定会去追查,怕他最后查到自己身上伤了母子情分。刘贵妃屏退无关人等,主动承认:“你不应该待的那间厢房里点了迷情香,这事……是我安排的。” 燕闻诚似乎没听懂刘贵妃的话,迷茫道:“什么?” 赵嬷嬷担忧道:“娘娘……” “让本宫说,他迟早要知道的。”刘贵妃开口“诚儿,我一开始想促成这个局面的对象是时霁和燕闻屿,这事出错了。” 燕闻诚却关注到了另一个重点,重复道:“时霁?阿霁?” 刘贵妃咬牙承认:“是他。” “为什么啊母妃,”燕闻诚流着泪问她“他是我的未婚妻,你为什么要把他送给燕闻屿?他可是儿臣喜欢的人啊!” “他那身体配不上你!况且诚儿你别忘了,万亭明是怎么死的?如果这件事被时霁知道,那他就是你身边一包随时会点燃的炸药,他不能当你的正妃,至少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提起万亭明,燕闻诚噎了噎,口中仍不放弃:“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刘贵妃宽慰道“诚儿,本宫一定会还你一个更漂亮更可心的心上人,至于时霁,我们不要了好吗?” 身体上的剧痛混着心里的难受,燕闻诚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把头埋在枕头上开始嚎啕大哭:“不会了,不会再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鞑玛一战后,皇帝、朝臣乃至百姓,全天下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到的燕闻屿身上,歌颂着太子的丰功伟绩,可唯有时霁不同。 他是皇帝亲口指给燕闻诚的妻子,不仅风华绝代,还箭艺超群,更重要的是,燕闻屿喜欢时霁,可时霁心里没有他。 无论燕闻屿如何对时霁献殷勤,他全都置之不理。太子的馈赠时霁不要,却愿意在自己身上佩燕闻诚送给他的玉珏。 时霁就像一个丰碑,记载了燕闻诚在面对燕闻屿时独一无二的“胜利”。他不仅是燕闻诚的未婚妻,更是是全天下独属于他的附庸。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燕闻诚狼狈又窝囊的样子,刘贵妃终于来了气,骂道:“你别想着他了。诚儿你可知你前脚刚被拉出长生殿,后脚燕闻屿就跪到皇上面前请求赐婚了。” 燕闻诚猛地起身,却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父皇同意了……嘶!” “慢点慢点,”刘贵妃把人扶下,回答“还没有。” 燕闻诚双眸发亮地问:“是阿霁不同意吗?” 刘贵妃:“时霁不曾表态,是皇上没答应。” 燕闻诚:“阿霁心底一定也是不愿的……” 刘贵妃泼冷水道:“就算时霁不喜欢太子,但从刚刚长生殿上的情况来看,他对你也没有什么深情厚谊。” 燕闻诚反驳:“不可能!”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刘贵妃见状叹了口气,好声好气道:“诚儿,莫急莫慌,沉下心来好好想想一切为什么会到今晚这个地步?” 燕闻诚:“母妃的意思是……” 刘贵妃压低声线:“燕闻屿他知道了。” 燕闻诚:“难怪……难怪!” 刘贵妃:“诚儿,母妃现在只盼着你不要因为丢掉了和时霁的婚约而怨恨我。你是母妃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怎么可能不盼着你好呢?” 燕闻诚:“母妃,儿臣都明白,我……我不会怪你的。” 刘贵妃松了口气,继续诱哄:“再说了,等你日后到了那个位子上,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若还是只想要时霁,难道还怕得不到吗?” 燕闻诚的心跳逐渐加快:“是,母妃您说得没错。” “所以诚儿,小不忍则乱大谋。懂了吗?” 燕闻诚把头重新埋下去,阖上了双眸,闷声道:“儿臣懂了,多谢母妃。” 14、勘破 燕闻屿来到忠武候府南院,刚悄悄探入时霁的房间,便被勒令褪下了绸裤。他正要调笑几句,待看到时霁满眼的心疼之后所有话都堵在了喉间。 时霁扶着燕闻屿坐下,拿过药膏替他轻轻揉搓着膝盖上的淤青,柔声问:“疼吗?” “不疼,”燕闻屿笑着回“在鞑玛更重的伤都受过,这点淤青算什么。” 自从时霁和燕闻诚的婚约作罢后,燕闻屿便当众求娶了时霁。可皇上不答应,于是燕闻屿便每天雷打不动地跑到长生殿外跪上几个时辰,以示决心。 时霁趴到伤口边轻轻吹气,叹道:“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燕闻屿答:“这是给你的一份庄重,也是给天下人的交代。” 时霁抬眸静静地望着燕闻屿,随即忍不住凑近将唇送了上去。二人间交换了一个缠绵悱恻的亲吻后,燕闻屿把人拥到怀里,问:“今天忠武候府上怎么这么多人来往,我过来的时候外面还在闹。” 时霁解释:“时晔要出嫁了,主院那边在准备嫁妆。” 说起时晔,燕闻屿主动解释:“修兰舫那一晚时晔是主动走去那间厢房的,我只是假传了一个消息。” 时霁:“你是不是派人告诉他,那间厢房里面的人是你。” 燕闻屿:“你查到了?” “没有去查,但不难猜到。”时霁回答“自食其果罢了。” 二人简单聊过几句后便揭过了这个话题,正院的喧闹声久久没有停止,燕闻屿开口:“忠武候府太小了,什么都容易打扰到你。阿霁,到了东宫就一切都好了。” 时霁笑了笑:“好啊,太子殿下,快把我迎回东宫吧。” 十日后,六月初九,五皇子燕闻诚拖着伤体完成婚仪,迎娶了正妻。 同日,皇帝感念于万家有愧,下旨册封忠武候府时霁为太子妃。 毕竟是皇子娶正妃,燕闻诚和时晔的婚仪虽然办得仓促,但并不简陋,可京都勋爵侯贵都知道这门婚事是怎么来的,摆到台上的体面是给足了,私下里却避免不了暗暗的议论。 修兰舫游船那一夜所发生的一切皇帝事后下令让众人封口,但流言难堵,还是传了出去,就连燕闻诚和时晔情浓时双方都喊错了彼此名字那一幕都传得绘声绘色。所有人都觉得燕闻诚和他的正妃之后八成是对怨侣,可成婚三日后的归宁礼,燕闻诚还是陪着时晔一起回了忠武候府。 归宁不过是托词,燕闻诚醉翁之意不在酒,陪时晔回到忠武候府后在正院坐了片刻,便推脱伤势未愈,先一步离场了。 他在出门前就派人悄悄打听过时霁在侯府的住处,刚一离开正院,便马不停蹄的往南边赶。还不等燕闻诚走到南院,刚一步入花园,一阵缱绻的琴音先一步入耳。 他曾在太衡河上听过时霁奏曲,几乎是立刻认出了这琴音。时霁弹《清平调》时念的是山河百姓,曲中可感安居乐业。可今日却换了首《长相思》,泠泠琴音流出携带的是浓浓的情谊。 燕闻诚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时霁知道他来了,他在等他…… 思及此处,燕闻诚加快步伐往声音来处走出。绕过花园小径,隔着一片湖和假山,他看到了对面坐在八角亭里的时霁。 可时霁身边还有一人。 时霁今天穿了一身朱孔阳,比燕闻诚三日前挑起盖头后见到的颜色更艳。一曲弹完,他修长的手指从琴弦上滑过,被对面之人握到了手里。对方大约是说了什么话,燕闻诚没听见,可时霁却唇角微扬,笑了起来。 燕闻诚从未见时霁对自己笑过。 如今一见,他才知道时霁笑起来比不笑更美,仿佛冰雪消融,面容顷刻间愈发光华璀璨。 是谁? 燕闻诚心里的疑惑刚冒出头,时霁对面的人就稍稍侧过身子,懒散地把腿支了起来。他一回身,燕闻诚便看清了他的脸,以及胸口衣襟上的九龙纹。 是燕闻屿。 太子仪仗出行的阵势仅次于皇帝,不可能不引人注目。燕闻诚不知道今日燕闻屿来了忠武候府那就只说明一事——燕闻屿是悄悄来的。 在时霁的默认下,悄悄来到他身边。时霁亲昵的挨着他,允许他听自己弹奏深情意浓的相思曲。 燕闻诚眼前一阵白一阵黑,靠扶着假山才勉强维持住了自己晃动的身形。 他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能再继续看下去了,可视线却移动不了半分。下一秒,他看到燕闻屿把时霁的手指放到唇边细密地轻吻了几下,时霁面上笑意更浓,却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 时霁和燕闻屿的婚约是三日前才定下来的,可这姿态看起来却像是定情良久。哪怕自己和时晔是新婚燕尔,举止也远没有他们的亲密。 想起二人之前故作不熟的姿态,燕闻诚却未觉得自己这样可笑过。 最荒唐的是他以为时霁对自己情意不同,不知时霁和燕闻屿在背后议论起他来,是否会嘲笑他是跳梁小丑…… 明明后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在此刻陡然间又痛了起来。燕闻诚阴沉着脸转身,看到了五步远外流着泪的时晔。 燕闻诚知道他和自己看到了同一幕场景,稍稍猜测一番就明白了对方流泪的原因,冷笑道:“哭什么,原来你对燕闻屿居然是有真心的吗?” 时晔:“……” 时晔轻笑一声,反呛道:“难道殿下对时霁没有吗?” 闻言,燕闻诚把时晔抵到假山上狠狠地扼住了他的脖子,怒道:“你还敢在我面前提他。” 时晔艰难地喘着气,视线往他身后扫了一眼,脸上泪痕未消却又挂起了笑。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又一个字,道:“殿下你……怎,怎么不敢往后看了呢?你回头看看,看看现在的太子殿下和时霁……在做什么,你……你敢吗?” 燕闻诚僵住,身体瞬间化作冰雕。 时晔嘲笑道:“你……你不敢。” 燕闻诚:“……” 他松开对时晔的桎梏,任由他摔在地上,冷漠道:“别以为我不敢动你,时晔,好自为之。”说完,拂袖离去。 徒留时晔在原地癫狂地笑着。 八角亭内,0113不敢打扰燕闻屿和时霁说话,但还是忍不住上线提醒:“燕部长,刚刚燕闻诚和时晔都在。” “我知道,”燕闻屿抱着时霁在心里作答“他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偷窥。” 0113担忧道:“不处理吗?燕闻诚看起来像是要气疯了。” 燕闻屿轻蔑道:“他能做什么,无能狂怒罢了。” 天气渐热,八角亭内夏风凉爽。时霁奏完曲后略感困倦,趴在燕闻屿的怀里没说几句话就睡了过去。此时他隐隐听到了什么声音,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迷茫抬头,问:“是有人在笑吗?” 燕闻屿一边拍抚着时霁的后背一边捂住他的耳朵,低头轻声道:“没事,乖。你安心休息,我在呢。” 时霁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任由自己再次陷入深眠。 燕闻屿空出一只手拿过桌上的折扇打开,替时霁扇风纳凉的同时在心里气定神闲道:“你等着吧,燕闻诚不会无动于衷的,他马上就要有动作了。” 0113不解道:“那燕部长为什么不阻止?” “为什么要阻止,”燕闻屿道“我只怕他胆小,窝囊着不动。燕闻诚越是着急就越容易犯错,也更方便我一次性处理掉他。” 这个世界不过几十年光阴,他和时霁的相处时光太短,不应该浪费在任何不重要的人和事上,譬如燕闻诚,譬如时晔。 燕闻诚垂眸看着怀里平静安睡的时霁,默想道:“不能再拖了。” …… 大邕朝皇上的子嗣并不多,就连年纪最小的太子燕闻屿都到了入朝的年龄,更是在大邕与鞑玛的那一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 燕闻诚比燕闻屿入朝还要早上两年,他的母族刘家在朝中势力显赫,外翁如今已经官拜丞相。自大婚后,燕闻诚似乎是因为成家彻底定了心,做事沉稳了不少,在朝堂上默默做事,居然还真干出了不少实事。 纸包不住火,修兰舫一夜的事终究还是传了出去。但燕闻诚娶了时晔做正妃,算补救得及时。这事本就对男子的影响比较小,外加有功绩傍身,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名声还是慢慢的好了起来。 但燕闻屿却对燕闻诚的一番动作毫不关心,因为他有了更值得在意的事。 太子娶妻,纳彩问名后还要去太庙问吉,请出一个适合大婚的日子。过去不是没有问吉算出来日子久远的先例,就连皇帝当初娶先王妃都拖了整整一年多。燕闻屿生怕自己也落到那个地步,在问吉前一日特意带着人手去礼部转了一圈。 隔日,礼部入太庙后递到皇帝龙案的奏章上用正楷明晰的写了一个日子——八月廿三。 现下已经六月,距离八月廿三不过短短两月时间,用来筹办太子大婚还是赶了一些。不过皇帝对燕闻屿游览礼部一事早有耳闻,对这个日子是怎么定下来的心如明镜,于是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朱笔一挥,批下一字—— 允。 15、大婚 太子大婚前的一切事宜都由礼部和东宫主事官员筹备,大小细节逐一敲定,莫敢不仔细。毕竟是皇家喜事,京城中的百姓除了部分蒙受大赦恩典的人外,其余就只知道受封的太子妃是柱国将军万耘的外孙,忠武候府的大公子,剩下则一概不知了。 直到八月廿三那日,迎娶太子妃的銮驾游过长街,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后面的人只能在口口相传中想象出前方的盛况。 十里红妆,毫不夸张。 据说太子妃的嫁妆有好几百抬,最后一批嫁妆还没出府,最早一抬的嫁妆早已入了东宫。 时霁的嫁妆除了忠武候府给的,大多都是燕闻屿送来的聘礼,皇帝赏下来的赏赐也占了大头,更别说还有万家的添妆,这样一来东西简直多到可怕。不算上金银珠宝、玉器瓷瓶,看不到田庄商铺清点起来同样价值连城。 不过这些不足为外人道。 吉时一到,换好喜服点好妆的时霁在礼官的搀扶下出府。司仪的女官年近不惑,望着时霁难得上妆的脸感叹道:“太子妃您今日可真美。” 时霁得体一笑,微微颔首。 一行人刚步出南院的半月门,就撞上一身红色的內侍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他手忙脚乱的扶住头上的帽子,气喘吁吁道:“快……快……” “慌什么,”女官面露不满,小声斥责道“吉时未过,时辰还早着呢。” “宋大人,不能再慢了,”內侍回答“太子殿下带着銮驾,已经快到忠武候府的大门口了。” 宋女官不可置信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亲迎?” 內侍点头如捣蒜。 大邕朝太子娶妻无需亲迎,太子只用在太和殿等着八抬銮轿迎太子妃入宫,拜见皇上后领册封旨意,再于大殿上接受百官朝贺即可算是礼成,之后的所有礼仪都会在东宫里完成。 大邕开国几百年,还从来没有过太子出宫亲自迎娶太子妃的先例,所有人被燕闻屿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难免慌乱起来。 一众人里最平静反倒是新人,时霁按捺下心中悸动,出声道:“宋大人,一切照旧即可,我们动身吧。” 宋女官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顷刻间便镇定下来,对着时霁躬身道:“太子妃,请。” 忠武候府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震。时霁刚一出门,宫内的銮驾就到了,他一抬眸,就看到了骑在黑色骏马上,一身红装向他迎来的燕闻屿。 燕闻屿过去多穿玄黑,只有上朝时的朝服是明亮的杏黄色。他今日红色喜服加身,衬上眉宇间的喜色,俊美更添几分。燕闻屿模样生得好,只有朝中的百官和勋贵知道。此时赶来凑热闹的百姓被太子的英俊冲击得晃神,不由得在心底感慨一句君威甚严,不敢逼视。 燕闻屿的俊美是流水淌落花,看似风流多情实则不可强求。而现今这份多情随着他的眼神一丝不差地递给了时霁,满满诉说着太子殿下的偏爱。 所有人顺着燕闻屿的视线看向时霁,被一身赤色身穿喜服的太子妃惊得微微晃神,反应良久才打心底真诚地感叹一句——太子和太子妃,确实般配。 太子妃受封时不戴喜帕,时霁是男子,遮面的规矩更是没有遵从的必要。和燕闻屿相反,时霁平日里穿赤色的机会很多,燕闻屿见过他穿红色的骑装,也亲自为他披过火红的大氅,可再见到穿着喜服的时霁时,心还是震了震。 时霁见燕闻屿为自己出神后抿唇一笑,正要在宋女官等人的搀扶下上銮驾,突然便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朝自己伸出了手。 燕闻屿身量高,手掌也很宽大,手指细长,掌心明晰。时霁一愣,反应过来后没有犹豫,直接把手放在了对方的掌心里。众人只见太子妃红色的嫁衣在空中翻飞,好似展翅的凤凰,下一刻他便被太子从身后环抱住,整个人拥到了怀里。 宋女官见状当场就要晕倒,疾呼了一声“太子殿下”,就连戴着面具一同来迎亲的万亭明见状都变了变神色,压低声线制止道:“殿下不可,这于理不合。” 燕闻屿护住时霁,视线环顾在场所有人,扬声开口:“太子妃与孤宠辱一体,同享千秋万岁,有何不可?” 语罢,带着时霁御马离开。 “同享千秋万岁”的分量太重,饶是知道燕闻屿对自己情意深重的时霁也被这句话冲击的晃神,晕晕乎乎地走完了接下来所有的流程,就连太和殿上燕闻诚那晦暗不明的打量都没吸引他半点的注意力。 东宫太子寝殿内龙凤烛高燃,合卺酒微微呛人,但时霁却只能感受到和他隔了半寸燕闻屿面庞的温度。礼官侍从们齐齐退下,时霁和燕闻屿两人相互对视片刻,心照不宣地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一吻结束,时霁的手被燕闻屿抓住,十指紧扣握在了一起。燕闻屿一边揽着时霁的腰把他往怀里扣,一边在他的脸颊唇角边轻啄,低叹道:“好甜……” 时霁嘴里还留存着合卺酒的酒香,闻言反问:“说的是酒吗?” “说的是人,”燕闻屿回答又问“用的什么口脂,好甜,有股花香。” 时霁:“是宫里嬷嬷替我上的妆,用的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喜欢?” “你什么样我不喜欢?”燕闻屿反问“图个新鲜罢了,你上次打耳洞已经够让我心疼的了,乖,别折腾自己。” 时霁好笑道:“涂个口脂就是折腾自己了?” 燕闻屿:“你以前从来不弄这些,当然折腾。阿霁,我不用你为我做任何多余的事情,这样就很好了。” 时霁:“……” 时霁趴在燕闻屿怀里,拉住他一缕长发扯了扯:“太子殿下的情话说得一日比一日好,是拜师了吗?” 燕闻屿笑着把人压在锦被上,开口:“情之所至,何须拜师?” 时霁小小的“唔”了一声。 燕闻屿连忙把人扶起来:“硌到了?” 寝殿床榻上换了红色的喜被,上面按照俗礼洒满了红枣和莲子。时霁随手捡起一颗红枣放在掌心抛了抛:“不错,‘枣’生贵子。” 燕闻屿极短促地皱了皱眉,抱住时霁:“阿霁,我们不生。” 他说的是不生,没提时霁的身体状况,只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二人间从未聊过这个话题,时霁闻言一笑,故意道:“难道太子从未想过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在脑海中嚼喜糖吃喜饼的0113在这时上线,小声道:“燕部长,我现在有高权限,其实是可以修改任务对象的身体情况的。” 燕闻屿:“……滚。” 0113:“好嘞。” 应付完不着调的0113,燕闻屿对着时霁认真道:“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就够了。” 时霁:“可你是太子,朝中……” 燕闻屿承诺道:“这些我都会处理好的,别担心。” 时霁把手放在燕闻屿的脖颈上勾住他:“可是,如果我想要孩子呢?” 燕闻屿困惑:“你要孩子?” 时霁”嗯“了一声,把燕闻屿的头往下拉,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可生孩子又不能一个人来,夫君,帮帮我呗。” 燕闻屿:“……” 燕闻屿一把掀开喜被,红枣和莲子簌簌滚落一地。他的手掌轻抚过时霁身上的外袍,最后停留在白玉腰带上:“好,我帮你。” 时霁虽上过战场,可身形比起寻常男子来说还是单薄的。他的肤色白皙得像是从未被阳光晒过,但这白皙里透着红润,不显死气,满是活润。时霁的头发也比燕闻屿的长,玉簪一解,头上的发冠就掉了下来。满头青丝如瀑倾泻,鬈发涛涛散落在红色锦被上,似流云翻浪。 太子大婚的两套喜服都是尚宫局连夜赶制出来的,上绣有龙凤,燕闻屿那套多用的金线,时霁的嫁衣上还点缀了东珠。两套价值不菲衣服此刻被人随意的丢弃在床榻边,凌乱的交叠缠乱在一起。 房里的龙凤烛烧了一半,无人剪灯芯,屋内烛光渐暗。床榻上的纱帐突然被一只白皙的手臂抓住,窗户紧闭的情况下无风自动。屋内的泣音渐重,压抑着像是求饶,又像是撒娇。 燕闻屿轻喘一声,声线低哑。他的手顺着时霁光滑的脊背向上摸,看着身下人不断凸起的肩胛骨笑着把上半身压了过去。时霁此刻的额角浮了层薄汗,扭头小声道:“热……” 他一回头,燕闻屿就凑近吻了上去,在两人难舍难分的间隙小声开口:“阿霁,你的后背好漂亮,像是蝴蝶,我怕你飞走了。” 时霁艰难道:“……你是不是在欺负我?” 燕闻屿动作不停,笑着道:“怎么会?” 时霁咬牙承受了一会儿,整张脸都染上了艳色,他忍着溢出喉咙的声音,断断续续道:“我,我不走,燕闻屿……你轻一点……” “好,不走。”亲吻顺着脊背向下,燕闻屿低喃道“永远留在我身边,时霁。” 16、棋局 太子大婚无需回门,时霁对忠武候府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在,也乐得免了这套流程。太子妃已经入主东宫,按理说应当管理起宫中琐事。但时霁每天晚上应付燕闻屿都快耗干精力了,更懒得管这些事情,燕闻屿自然事事顺他,交代起东宫官来处理俗务。 婚后两月,天气转凉,时霁与万亭明在亭中对弈。时霁刚执白子前进一步,侍从便从院外急匆匆地跑来,通传道:“殿下,太子下朝了。” 时霁是男子,所以不称娘娘,宫内宫外按照吩咐像称呼燕闻屿一样唤他为殿下。 一听到侍从的话,时霁立即丢到了手中棋子,懒洋洋道:“不玩了不玩了。” “怎么不玩了?”万亭明不甘心道“继续,我难得快要赢了。” 见万亭明兴致高涨,时霁也不忍拂他的意,三心二意地陪着他继续手谈。半刻钟后,对面之人动作渐缓,神色中带上了一丝犹豫。 这时,从旁边探出另一只手代替他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 万亭明眼前一亮,赞道:“好!” 时霁扔出一颗白子丢到燕闻屿身上,故作玩笑道:“你帮谁呢?” “帮你,”燕闻屿连朝服都没换就挨到时霁身边坐下,笑着开口“我先把舅父扶起来,之后让他输得更惨,这样你赢起来也更痛快。” 万亭明还在琢磨燕闻屿方才那一步棋,闻言不可置信道:“什么?” 时霁笑开,把头靠到了燕闻屿的肩膀上,突然耸了耸鼻尖,道:“好浓的桂花香。” 燕闻屿拿出油纸包的一盒糕点放到时霁面前,一边替他打开一边解释:“下朝路上途经香点斋,替你买了些他家的桂花糕,尝尝?” 时霁扬了扬下颌,燕闻屿会意,亲自捻了块糕点递到时霁唇边,另一只空着的手放在他的下巴处替他接着碎屑。时霁小小咬了一口,评价道:“香,就是有点太甜了。” 燕闻屿把剩下来的桂花糕塞到自己嘴里:“那下次给你带点别的尝尝。” 两人说话间,万亭明又落下了一子,燕闻屿用余光瞟了一眼,笑道:“舅父这步棋走的难得有几分高明。” 万亭明不满地敲了敲棋盘:“夸人就夸人,加个‘难得’是什么意思?听着不像是好话。” 时霁也笑了,用手肘怼了怼燕闻屿:“你养出来的对手,你自己对付。” “这是自然,”燕闻屿回答,代替时霁和万亭明对弈起来。 万亭明一边斟酌着棋局,一边企图转移燕闻屿的注意力,故意开口:“阿霁喜欢吃荔枝,最近怎么没看到他吃?看来当这个太子妃也没什么好的。” 燕闻屿:“泉州盛产荔枝,前几月大旱,没有像往年一样上贡。” 说起荔枝不知为何时霁红了红脸,燕闻屿自然察觉到了时霁的不自在,凑近小声道:“太子妃,前几日的荔枝没吃够吗?” 时霁暗中白了他一眼,因为害羞反而问责起万亭明来:“舅父,喜欢吃荔枝又不是什么值得张扬的事。泉州没有上贡要是让太子为我费尽心力地找,不知道外头要把我传成什么样的祸国妖妃了。” 万亭明哼笑一声,反驳:“难道让太子在下朝路上亲自下马替你排队买糕点就不惹人说闲话吗?” 时霁语塞。 万亭明又道:“不过泉州大旱一事……太子你怎么看?” 皇帝年事已高,再加上过度思念先皇后忧思郁结,近年来小病小症不断。泉州大旱不是小事,近来在朝堂上闹得热火朝天。光是处理方案百官就定了几十个章程,可至今没有定论。 其中争论得最响的就是赈灾人选,燕闻诚自成婚后开始脚踏实地,如今也算是有功绩加身。他的母族在朝堂上势力庞大,若真想把这个差事揽到自己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泉州是大邕的富庶之地,万一燕闻诚想通过这一招收买百姓人心,也算得上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听到万亭明的话,燕闻屿自然懂得了他的言下之意。他一笑,坦然自若道:“舅父,驭人如下棋。” 话音刚落,万亭明看着棋盘满眼的不可置信。 燕闻屿:“这一局是我赢了,承让。” 此局,一击致命。 万亭明的脑海中顷刻间响起了燕闻屿方才对时霁的话——“我先把舅父扶起来,之后让他输得更惨,这样你赢起来也更痛快。” 万亭明丢下手中的黑子,叹道:“太子棋艺精湛,我输得心服口服。” 闻言,时霁伸出双手探到万亭明面前,笑吟吟道:“舅父,彩头。” 万亭明觑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次又要什么?” 时霁含笑道:“要执掌万家军的兵符。” 万亭明:“……” 第二日朝会,文武百官再一次就泉州事宜展开激烈的讨论。以刘丞相为首的文官上表请愿,恳请太子出面赈灾。 等消息传回东宫时,皇帝让燕闻屿出发去往泉州的旨意都下达好了。万亭明没反应过来,看了一眼镇定自若、仿佛早有预料的时霁,震惊道:“为何会是太子?” 这么好的功绩,五皇子一党怎么可能不着急抢夺到手? 除非……其中有更大的阴谋。 是刺杀? 还是…… 想起昨日被时霁要走的兵符,万亭明猝然起身。 “舅父,不要担心。”时霁劝慰道。 万亭明怎么可能不担心,他质问:“兵符现在在谁身上?你,还是太子?” 时霁放下手中茶盏,轻叹一声,回答:“在我这里。” 万亭明:“你们走的居然是这一步棋?” 时霁一笑:“燕闻诚要兵走险招,我们自当奉陪。” 万亭明:“……” 万亭明沉默片刻,开口:“刘丞相早年在太学任职,号称百官之师。他手下不是没有从武的人脉,万家兵力也没有全部留驻在京城,太子出行还要调走部分人马。此一役,你们有几分把握?” 时霁粲然一笑,胜券在握地回答:“舅父,实不相瞒,有十成。” 十一月末,太子出发前往泉州赈灾,皇帝和太子妃立于首位,携文武百官亲自送行。 晚秋时节秋风猎猎,看着燕闻屿的背影跟着大部队在眼前消失,时霁刚准备回府,突然听到另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他轻唤道: “阿霁。” 时霁面无表情地回头,冷淡地看着立于身后几步远的燕闻诚。他没有开口说话,反倒是陪伴在身侧的侍从向前一步,躬身行了一礼,回答道:“五皇子,太子妃殿下的名讳不可随意称呼,这视为不敬,您僭越了。” 燕闻诚短促地笑了一声,把“僭越”二字放在舌尖轻轻重复了几遍,反问道:“是吗?” 时霁不再搭理他,直接扭头离开,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 就像方才时霁看着燕闻屿离开一般,燕闻诚也一直注视着时霁的背影直至对方步入马车。他的视线下落,流连在时霁的腰身处,淡淡感叹道:“时霁成亲被燕闻屿碰过之后,似乎更有味道了。” 身边人被燕闻诚直白的话吓了一跳,压低声线劝道:“殿下请慎言。” “怕什么,”燕闻诚不在意地回答,“燕闻屿已经离开京都了,等再过一段时间,还有谁敢对本殿下的言语行为指手画脚?” 身边人:“这是自然,只是殿下您现在还需忍耐。” “本殿下目前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燕闻诚道“过去时霁对我总是冷淡着一张脸,就像刚刚一样。可他方才给燕闻屿送行时,倒是笑得好看。无妨,时霁迟早有一天会知道,他该展颜奉承的人到底是谁。”话完,又加了句“走吧”,带着人离开。 另一边的时霁被人扶上马车,万亭明正戴着面具留在车厢里等他。在车帘挑起的一刻,他正好看到了不远处燕闻诚那晦暗的目光。万亭明护着时霁坐下,开口:“燕闻诚居然敢那样看你,等太子回来一切结束之后,舅父要挖了他的眼睛替你出气。” 时霁难得在面对万亭明时冷了张脸,平静补充道:“还要拔了他的舌头。” 万亭明点头应下,承诺道:“好。” 燕闻屿离开京都的第十日,皇帝又感染风寒病倒了。宫中有后妃侍疾,所以时霁只需按礼入宫拜见。他刚从宫里回到东宫,盯着燕闻诚的暗桩便派人来传信,时霁接过信纸扫视一眼后将其放到烛火上烧毁,万亭明问:“是哪一家?” 时霁不答,笑着道:“舅父不防猜一猜。” 万亭明报了几个武将的名字,时霁都摇了摇头,最后实在猜不到,时霁这才揭晓答案:“是忠武候府。” 万亭明拧眉:“忠武候府,燕闻诚疯了吗?” “应该是时晔举荐的,”时霁回答“他母亲的胞弟如今官至宣威将军,手里人马不少,时晔想把自己和燕闻诚牢牢地绑在一起,自然热忱地要表明忠心。忠武候府日渐没落,再过几代怕是连爵位都要丢掉了,他们当然愿意破釜沉舟地赌一把。毕竟此一战若胜,我二叔就是国丈了。” 万亭明摇了摇头,骂道:“愚蠢。” 时霁没有评价,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开口道:“不过燕闻诚对时晔本就心存芥蒂,不会把一切都寄托在忠武候府身上。他们最好动作再快一点。” 听到最后一句话,万亭明问:“想太子殿下了?” 时霁没有口是心非地否认,惆怅地“嗯”了一声。 万亭明知道他们二人感情深,看着犯起相思的时霁无奈道:“怕是急不来,看样子是要等到……” “等到除夕。”时霁接过了万亭明的话头“百官入宫拜见朝贺,多好的日子啊。” “没错,”万亭明一笑“那就等除夕吧。” 17、宫变 这是燕闻屿受封太子后的第一个春节,但他仍留在泉州处理琐事,述职的奏章代替他入宫。看着奏章上的漂亮的功绩,入冬后久病的皇上精气神都好了不少,朝中对太子的拥护声愈发响亮。 除夕宫宴,文武百官齐入保和殿,时霁代替燕闻屿坐在离皇上最近的位子上,彰显着帝王对太子的宠信。 开宴一个时辰,酒过三巡,就在殿内歌舞升平之际,正在向皇上说祝词的燕闻诚突然狠狠地砸碎了手中的酒杯。 一瞬间,保和殿内的宫侍同时拔出藏在腰带里的长剑,挟持住了场内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殿外传来兵马围殿的声音,皇帝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厉声道:“老五??!!” 刘贵妃穿着凤袍带着军队款款自殿外走来,她扶了扶发髻上金钗,笑意盈盈道:“皇上,该改口了。” 四皇子缩在一边,震惊道:“五弟,你这是做什么?” “四哥别怕,只要你们所有人都乖乖听话,我谁的命都不会要。”燕闻诚走到刘贵妃身边,微笑着回答。 御史大人是两朝老臣,素来刚正。此时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满脸白髯不知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惧怕微微颤动起来,疾斥道:“五殿下,难道您是想要造反不成。” “什么造反?”燕闻诚扬声道“本殿下这是拨乱反正。” 皇帝怒砸酒杯,呵骂道:“大胆,你放肆!” “时至此刻,反对的人才是放肆!”燕闻诚大声驳斥。 皇帝气得喘不上气:“你……你……” 燕闻诚不再理他,转头看向龙椅下方的时霁,微微一笑,伸手道:“时霁,到我身边来。” 时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身形巍然不动。 燕闻诚笑意微敛,加重语气重复道:“时霁,过来!” 他眼中的情绪和欲望太浓烈,几乎是把心底的肮脏情绪剖开了显露在所有人面前。皇帝气得说不出话,御史大人见状涨红了脸,骂道:“五皇子,太子妃殿下可是您的弟妻!” “什么弟妻,他本该就是我的妻子!是燕闻屿从我身边把时霁抢走的,从始至终都是他燕闻屿罔顾人伦!”燕闻诚终于被迂腐老派的御史激怒,双目微红,大声道“动手,杀了他。” “慢着,”时霁终于开口,缓缓从位子上走下来“大邕朝不斩言官,这是开国以来的祖制,五皇子难道要在今日违反吗?”说着,他身后带着面具的侍从拔剑挡下了即将落在御史脖颈上的一击。 时霁身边只有那一个侍从,所以燕闻诚丝毫不惧。他看着一步步靠近自己的时霁,笑着道:“好好好,我不杀他了。阿霁,你果然应当做我的贤后。”语罢,燕闻诚朝身侧人使了一个眼神,吩咐道:“把他带上来。” 时晔被人扣着双肩押解到了大殿上。 他双目赤红又悲又愤地看着燕闻屿,似乎没料到大事未成对方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了。丝毫不理会时晔愤恨的眼神,燕闻诚对着时霁指了指他,开口:“时晔怀孕了。” 刘贵妃显然也不知道这个消息,猛地回头看向燕闻诚:“诚儿?” 时霁不明白燕闻诚说这句话的用意,静默片刻后吐出两个字:“恭喜。” “是恭喜我们,”燕闻诚道“阿霁,这是一个拥有我们二人血脉的孩子,他将会是你我的孩子。” 时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嘶吼道:“燕闻诚!!!” 燕闻诚蹲下身甩了他一巴掌,呵斥道:“闭嘴。” 刘贵妃拦住他:“诚儿!当心孩子!” 这一幕混乱到夸张的地步,惊呆了在场所有人。燕闻诚掐住时晔的下颌:“大邕新帝新后的嫡子能借你的腹降生,时晔,你应该感到荣幸。” 说完,燕闻诚扭头看向时霁:“阿霁,过来摸摸我们的孩子。” 时霁:“你疯了。” 燕闻诚:“你当初敢为了燕闻屿背叛我,现在就别嫌我疯魔。父皇,还不写禅位诏书吗?” 皇帝指着燕闻诚怒道:“逆子,你休想得逞。大邕朕是绝对不会这样交到你手里的。” “不交给我那交给谁?燕闻屿吗?”燕闻诚大笑起来“可惜啊父皇,你最疼爱的儿子早就死在泉州了。”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什么??!!” “太子殿下死了,这怎么可能?” “泉州述职的奏章今日还上表了一封,殿下怎么可能出事?” “那封奏章是我写的,”燕闻诚开口“诸位大人可还满意?燕闻屿他早在抵达泉州的第十六日就被我的人刺杀了。” 皇帝:“燕闻诚,你……” 燕闻诚打断了他的话,冰冷抬眸:“父皇若不想写禅让诏书,那儿臣也不介意在您死后登基。” 皇帝:“逆子,逆子!朕自认待你不薄,你居然敢做出这样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不薄?您所谓的不薄就是把我的未婚妻送给燕闻屿吗?这算哪门子不薄?”燕闻诚说着看向时霁,扬眉道“阿霁,燕闻屿已经死了,你还不到我身边来吗?” 时霁抬眸冷冰冰地看着燕闻诚,并不回话。 这样目中无人、目空一切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反而让燕闻诚的整颗心都热了起来。他伸手就想去拉时霁,把人拽到怀里,口中缱绻轻唤道:“阿霁……” 话未完,殿外射来一只飞箭,正中他即将触碰到时霁的手臂。 燕闻诚大声嘶吼了一下。 刘贵妃的面色瞬间变了:“诚儿!” 这时,燕闻屿身披银甲自殿外走入。他身后披风在凛冽的冬风中舞动,扬声道:“还不动手?” 藏在殿中的暗卫得令,趁挟持百官的士兵不备,动作利落地开始清缴现场。万亭明探身而出,直接把剑抵在了因为受伤倒地不起的燕闻诚身上。 殿内情况急转直下。 燕闻屿走到时霁身边揽住他,任由对方静静地靠在自己肩头,低声轻哄道:“没事吧?” 时霁委屈道:“他刚刚要碰我。” 下一秒,燕闻屿直接挥剑斩断了燕闻诚的右臂。 燕闻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刘贵妃这次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直接瘫软在地。 文武百官这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激动道:“殿下,是太子殿下!” “太好了,殿下回来了!” “太子殿下没有出事!!!” “幸好!幸好啊!” 燕闻屿冲着保和殿内的人点了点头:“诸位大人今晚受惊了。” 龙椅上的皇帝闭了闭眼,出声道:“亭明,把这两个乱臣贼子押近些,朕还有话要问他们。” 万亭明:“是。” “亭明?陛下方才是在叫小万将军吗?” “我没有听错吧?” “小万将军不是殉国了吗?” “这声音……” 万亭明当众解下了脸上的面具。 “果真是小万将军!” 刘贵妃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没死?” 皇帝:“亭明没死,让你失望了是吗?毒妇,朕究竟哪里对不起你,让你做出这样的事来?” 事已至此,明白大势已去的刘贵妃反而无所畏惧起来,大笑几声,摸了摸眼角溢出来的泪水,反问道:“皇上,您居然问有哪里对不起臣妾?这真是太好笑了,那臣妾反问您,敢问您有哪里对得起我?!我十七岁就开始侍奉你,在你没登基的时候就伴你左右,可你对我可有半点真心?自从你娶了崔靖颐那个女人之后,你的目光就再也没有在其他人身上停留过半分。二十多岁多好的年华啊,就这样凋零在深宫中了。你偏爱崔靖颐,连带着偏爱他的儿子,太子之位说给就给,就连诚儿的妻子也送给燕闻屿,就因为他喜欢。这样,你还敢说没有对不起我们的地方吗?” “……”皇帝平静地看着她,冷漠道“如若朕最先遇到的是靖颐,就不会有你们。” 刘贵妃哭笑道:“好好好,臣妾苦守这么多年,怨了这么多年,就等来这样一句话。陛下,你好一派深情啊!” 皇帝:“朕是对不起你,可这么多年来不断提携你的母家,你享受着荣华富贵,应该明白有得必有失的道理,难道还不满足吗?” 刘贵妃偏执道:“臣妾当然不满足,这怎么够!” 皇帝直接气笑了:“好,你恨朕朕无话可说,恨太子也情有可原。可现在朕问你,万家做错了什么?亭明又做错了什么?万家军抵御外辱,万家满门忠烈,从不参与夺嫡之争,难道他们守护的只是朕和太子吗?难道你不是大邕子民没受过他们的庇护吗?你为什么要对亭明出手?” 刘贵妃:“……” “无话可说了是吗?”皇帝道“那就由朕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自私自利,因为你满心只想着自己的荣光。你怪朕偏爱靖颐所以才把太子之位交给老七,可不让老七继承大统难道要让你的废物儿子上位糟蹋我大邕江山吗?” 刘贵妃:“你不能这样说诚儿!” 皇帝厉声道:“可这就是事实!”说着,他把视线转向倒地不起,手臂还在流血的燕闻诚身上,开口:“还有你,你……” 燕闻诚的目光仍旧停留在时霁身上,有气无力地出声打断了皇帝的话:“父皇,你嫌弃儿臣无能,可时霁是你当初亲自指给我的,你忘了吗?” “朕没忘,”皇帝道“是你自己忘了这门婚事到底是怎么没了的。要真想不起来,看看你身边怀孕的正妃,还需要朕提醒你吗?” 燕闻诚不理,执拗地盯着燕闻屿二人,目光仿佛淬了毒,一字一句咬牙道:“可是,是他们先背叛我的……” 燕闻屿轻笑一声,上前一步蹲在燕闻诚面前,抓起他的头发开口道:“燕闻诚,你居然敢和我提‘背叛’二字。实话告诉你,我和阿霁定情的时间远远早于你那桩莫名其妙的婚事。小万将军根本就没出事,所以择亲宴原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更何况当初那场宴会上头戴幂篱的人也不是他,你和阿霁从来都是无缘无分的,明白吗?” “不可能?不是时霁还会是谁?”燕闻诚反驳。 旁边的时晔听到这话突然开始大笑。 18、真相 燕闻诚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他,恐惧渐渐泛上心头,声线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你笑什么?贱人,不许笑!不许笑!” “我偏要笑,笑你燕闻诚是个笑话哈哈哈哈哈”时晔癫狂道“你猜到了吧,没错,当时代替时霁出席宴会的人是我,真正与你定下婚约的人是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可能,我不信,为什么会是你?!怎么可能是你?!?!” 时晔:“因为当时时霁根本就不在京城啊,他究竟去了哪里,燕闻诚你不防亲自去问问。” 不等燕闻诚真的提问,时霁主动开口:“我在万家军军中。” 万家军军中…… 可当时的万家军正在与鞑玛打仗,时霁的话几乎是在明晃晃的彰显一件事——那时的他正和燕闻屿在一起。 思及此处,燕闻诚的身体几乎僵硬成了一座冰雕。 见状,时晔更加激动,毫不留情地取笑道:“多可笑啊,人家早已情定终生,偏偏你还把这桩只占了个名头的婚约当做宝贝。燕闻诚,你就是个笑话!” 燕闻诚的头还被燕闻屿攥在手里,却挣扎着想要对时晔动手,他怒不可遏道:“闭嘴,闭嘴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欺君,你胆大包天!” 时晔反呛道:“你都敢弑君了,那我这欺君小罪又算得了什么呢?” 燕闻屿颇为嫌弃地松开了燕闻诚,下一秒他和时晔就缠斗到了一起。 时霁掏出手帕亲自替燕闻屿擦手,众人围观着这一出狗咬狗的戏码,半晌后皇帝终于看不下去了,出声呵止道:“够了!” 几个侍从闻言上前拉开了二人。 皇帝身心俱疲,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缓慢开口:“此次叛乱为首者全部斩首,其余家眷流放。刘贵妃,赐鸩酒。” 刘贵妃心如死灰地瘫倒在地上,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任何反应,就这样毫无挣扎地被人拖了下去。 燕闻诚这时才从发疯中回过神来,猛地扭头想要把人抓住,口中呼唤道:“母妃?母妃?!” “至于你,”皇帝看向燕闻诚“你毕竟是朕的儿子,朕不杀你。但朕也不要你去守皇陵,平白扰乱了靖颐的清净。太子,你觉得该怎么处理他?” 燕闻屿低头看着燕闻诚:“你意图狎辱太子妃,对他不敬,那就挖了你的眼睛,再拔掉舌头,判你终生囚于永陋巷,和你命定的姻缘在一起,怎么样?” 燕闻诚瞪大眼睛,愤恨道:“你!” 时晔闻言猛地扑向时霁:“堂兄不要,不要!你救救我,与其这样不如让我死了!我们到底血脉相连,你帮帮我啊!” 顾忌着时晔有孕在身,燕闻屿只是把人轻轻踢开,没让他靠近时霁,低头拧眉道:“离他远一点。” 看着燕闻屿眼底的嫌恶,再看着他对时霁的爱护,时晔愣住了。片刻后又开始发疯,一边哭一边笑:“凭什么,凭什么?时霁,我到底哪里不如你……” 燕闻屿冷酷开口:“把人都带下去。” 一场除夕夜宴就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中结束了。回东宫的路上,燕闻屿察觉到时霁情绪不高,把人揽到怀里柔声询问:“吓到了吗?” 时霁把头埋到了燕闻屿的颈窝里,闷闷回答:“宫宴上燕闻诚说你死了,虽然我知道你平安无事,可心底还是会害怕。” “阿霁,别怕,我以后再也不让你担心了,”燕闻屿啄吻时霁的额角安抚着他的情绪“这一辈子我都守着你。不,不止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还会在一起的。” 永生永世的承诺听着情深,实则虚无缥缈。但时霁却不认为燕闻屿在说假话,他把自己的脸往燕闻屿怀里埋得更深了些:“那就这样说定了。燕闻屿,你要来找我,不许毁诺。” 燕闻屿抱住时霁,沉声道:“我盼了这么久这么久,不会毁诺。” 马车行至东宫门口停下时,冬日的京都城内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燕闻屿解下坚甲,亲自替时霁裹好大氅后抱着人下了马车。东宫门口距离二人休息的寝殿还有一段距离,不想让时霁沾雪,燕闻屿索性背着他走过了这段路。 燕闻屿身量高,肩宽腰窄,时霁趴在他肩上几乎察觉不到颠簸,感受着心上人的体温,他的一颗心稳稳地落回到实处。经过一夜混乱身心俱疲,时霁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察觉到时霁已经睡着,燕闻屿的动作更加轻缓。他把人放到寝殿的床榻上后褪去了时霁身上的外衣,随即招人打来热水亲自替时霁擦洗,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在时霁唇上落下轻轻一吻,低喃道:“晚安时霁,做个好梦。” 做完这一切的燕闻屿走到窗边,静静看了会儿雪景,同时在心里默念道:“0113。” 0113已经准备开始结算任务积分了,听到传唤立刻冒头:“燕部长,我在!” 燕闻屿:“我给你看个东西,记住上面的灵魂印记。之后不管是哪个小世界,只要捕捉到同样的灵魂气息,立马把我传送过去,不能有任何遗漏,知道吗?” 0113不解道:“部长……?” 燕闻屿:“先别管为什么,我之后有机会再和你解释,你先答应好吗?” 难得见燕闻屿用这样的语气说话,0113立马端正了态度,回答:“好的燕部长,收到!” 燕闻屿“嗯”了一声,摊开空无一物的右手手掌,白皙细长的五指虚握了一下。下一秒,一个东西凭空出现在了掌心当中—— 是一只银白色的打火机。 …… 皇上不杀燕闻诚,倒不是对他有多少父子之情在,只是早年间杀了太多人,不想现在还让自己的手里沾上亲生儿子的血。而燕闻屿判燕闻诚和时晔囚于永陋巷纯碎是被前者对时霁的觊觎给气的,单纯想恶心他们。 他原本就知道燕闻诚和时晔两人不会相安无事地度过余生,不曾想没过几天就出事了。 收到手下递来的消息时时霁和他正在赏雪中腊梅,无意当中听到了一耳朵,震惊道:“流产了?” 燕闻屿挥手示意人退下,解释:“被燕闻诚打的。” 时霁感慨道:“闹成这个样子,真是……”话至一半,他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摇了摇头。 但两人都没料到这件事没结束,居然还有后续。 燕闻诚现在又瞎又哑,还在除夕宴上被燕闻屿砍断了右臂,等同于一个废人。流产后的时晔似乎精神也不太正常,趁着晚上没人看守时拖着病体悄悄爬上了燕闻诚的床,动作利落地直接把人勒死了。 甚至用的还是亵裤。 这足已称得上是桩丑闻了,皇帝那边听到消息后只是让人把燕闻诚匆匆下葬,时晔的命也绝对留不下来了。反倒是待在东宫的时霁多收到了一条消息,惊讶道:“他要见我?” 暗卫点头:“罪人时晔在永陋巷里大喊,说是知道殿下您父母逝世的内幕,求着要见你,否则就不愿伏诛。” 听到这里的时霁顿了顿。 外人对时霁父母的突然离世有诸多猜测,大多数人都相信是二房为了抢夺爵位所以设了杀局,就连时霁自己也这样怀疑过。 可万家和燕闻屿都帮他查过,没有得到任何蛛丝马迹。比起时晔口中真假难辨的话,时霁其实更相信燕闻屿他们查到的东西。况且眼下忠武候府里的人除了他和时晔还活着,其余人都因为谋反被斩首了,再有什么深仇大怨,如今也是烟消云散。 见时霁没有反应,暗卫试探着询问:“殿下,您……要去吗?” 燕闻屿现在还没下朝,时霁闲着无聊,索性起身答应了下来,吩咐道:“准备车马。” 永陋巷位于京都偏郊,是个又小又破、终年晒不到太阳阴暗且潮湿的庄子。时霁撑着伞走进去,刚一步入正院,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身边人替他点上油灯,借着烛火微弱的灯光,时霁看清楚了蜷缩在墙脚一身杂乱的时晔,出声道:“你找我?” 时晔缓缓抬头。 这么破烂的屋子,因时霁的出现满堂生华。他明明就站在几步远外的地方,却仿佛和自己隔了整整一个世界。锦衣华服,气质凛然。时晔被他身上火红的狐皮大氅刺痛的眼睛,怔怔然开口:“堂兄,你真美。” 时霁拧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时晔一边招手示意时霁走近,一边道:“堂兄,你不是想知道伯父伯母是怎么死的吗?来,我来告诉你,你走近些……” 时霁毫无顾忌地向他走近。 时晔脸上笑意更浓,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愈发狰狞,他缓缓说道:“伯父伯母……唔!” 匕首的银光一闪而过,时霁面无表情地攥住了时晔的手腕,打掉了他从袖口间掏出来的兵器,冷静道:“所以这就是你费尽心思要我来永陋巷的目的?” 身后的暗卫惊慌道:“殿下!” “不必过来,”时霁道“我自己能处理。” 一击不成,时晔瞬间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厉声道:“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我的孩子没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时霁“你那么恨燕闻诚,居然对他的孩子是有真心的吗?那你也已经报仇了,燕闻诚不是被你亲手勒死了吗?” 时晔:“不够,远远不够,我要的是你死!” 时霁:“为什么?因为嫉妒,因为我和燕闻屿在一起了?” 19、帝后 被人直白地戳破心思,时晔病中惨白的脸上涨起了通红。他凝视时霁几秒,突然笑了:“哈哈哈哈,太子妃你当然不能懂我,毕竟你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你的心上人要因为你绝后了呢哈哈哈哈。不不不,他不会绝后,毕竟你嫁的人可是太子。你说他之后会不会娶别的人?时霁,你日后就等着给别人养孩子吧!” 时霁平静地看着时晔发疯:“我七岁那年被你推下水时,以为那是你的无心之失。” “呸!我就是故意的!”时晔道“实话告诉吧你时霁,我那时就看你不顺眼想让你吃苦头了,如今看来,真是提前给自己报了个大仇哈哈哈哈哈哈。” 时霁松开了攥着时晔的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为什么觉得比起我来,燕闻屿会更在乎虚无缥缈的孩子?” 像是被人在脸上狠狠地扇了两耳光,时晔的笑声瞬间戛然而止。 时霁见状随手掸平衣服上的褶皱,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准备离开。身后的时晔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人扣住双臂固定在了原地,他声嘶力竭地骂道:“时霁,别嚣张得太早,你这辈子不会好过的!不会好过的!” 时霁浅浅一笑,回头:“你放心,我会过得很好的。” 走出正院时,永陋巷的门口不知何时停靠了另一辆马车。一道身长玉立的身影正撑着伞立在门口,听到动静后转身,含笑道:“事情处理完了?” 时霁见状丢下自己的伞,小跑几步越到了燕闻屿的伞下。燕闻屿用自己的斗篷把人裹到怀里:“慢点,很冷吗?” 时霁缩在燕闻屿怀里,小声道:“冷,好冷,我们快回家吧。” 燕闻屿:“好,回家。” 屋内的时晔被人押解着灌下毒酒的那一刻,他的余光穿过大开着的窗户,便看到燕闻屿和时霁同执一伞,在一片银装素裹中渐行渐远。他们二人的身形紧密地挨在一起,彻底远离了这一方狭小又肮脏的土地。 泪水不断自眼角滑落,时晔瘫倒在地上,不甘心地阖上了双目。 就像时霁在永陋巷里对时晔承诺的那样,他这辈子都过得很好。 燕闻屿当太子的第六年,皇帝崩逝,与后合棺椁葬于大邕皇陵。 同一年,太子继位。 时霁从太子妃变成了皇后,但似乎什么也没变。新帝后宫只有他一人,手段又雷霆万钧,就像先帝那样一力压下了朝中所有因为帝王无子产生的流言。至少时霁在宫中从没感受到什么压力,也未曾被流言所困扰。 直到登基的第十年,皇后病重。 朝中一连免了十几日早朝,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朝中上下都知道帝后情深,生怕时霁不在,燕闻屿也跟着走了。 燕闻屿登基十载,励精图治,从谏如流,堪称一代明君。可帝后膝下无子,储位不明,所有人都怕闹出夺嫡的叛乱,只盼着皇后能尽快好起来。 万亭明作为天子近臣、皇后舅父入宫拜见,他刚一步入雍和殿,便看到时霁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正手拿狼毫在批阅奏章。 他的侧脸映照在盈盈烛光上,几乎看不到什么岁月的痕迹。殿内无人伺候,似乎是觉得有些冷,他的肩上还披了件燕闻屿的龙袍。 听到动静,时霁放下笔笑着开口:“舅父,你来了。” 饶是万亭明看着眼前的时霁也觉得有些太过了,小声道:“批朱已是大忌,你还坐龙椅穿龙袍,这像什么样子?要是让朝中迂腐的老臣看到,怕是以为你要篡位了。” 时霁重新拿起笔摇了摇头:“奏折怎么看也看不完,谁还管他们怎么想?” “才几日就觉得烦了?别忘了这十几年皇上可都是这么过来的。” 时霁:“所以我只能当皇后,做不了皇帝。” 万亭明无奈:“说话悠着点。” 两人此刻的声线都放得极低,可内殿还是传来了小小的咳嗽声。时霁脸色一变,朝万亭明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随即绕过屏风步入了内殿。万亭明立在原地只能听见几句喁喁私语,不消半刻,时霁再次走了出来。 万亭明关怀道:“皇上可还好?” 时霁:“已经退烧了,御医说再服几贴药就能下床了。” 万亭明闻言彻底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不然你一直这样也终究不是办法。” 时霁:“外人以为是我病了都闹成那样,万一让他们知道卧床的是皇上,不知道还要搅动什么样的风云。” 甥舅二人说了会儿话,万亭明知道眼下不能打扰时霁太久,就先离开了。万亭明一走,时霁又回到了内殿,燕闻屿此刻还清醒着,看着时霁走到床边把脸埋到了自己掌心里,轻叹道:“说好要守我一辈子的,君无戏言。” 燕闻屿用食指蹭了蹭时霁的脸颊:“让你担心了。” 时霁摇了摇头:“我们要个孩子吧。” 燕闻屿一愣,故作玩笑道:“皇后,你给我生吗?” 时霁却认真道:“从宗室里选一个吧,选个听话聪明的。” 燕闻屿叹了口气,问:“谁又呈上了莫名其妙的奏折惹你烦心了?告诉夫君,等夫君好了给你出气。” 时霁笑了:“我说认真的,怎么又莫名其妙了?” 燕闻屿病的这段时间,朝中立储的声音很响,怕是过去几年燕闻屿身上因此产生的压力也不小。 见时霁语气认真,燕闻屿最后只能道:“一切听你的,你去选吧,选一个你喜欢的孩子。” 虽说退了烧,但燕闻屿的精神还是没有很好。他刚喝了会犯困倦的药,如今本就是撑着力气在和时霁说话,没过一会儿眼皮又开始打架。 时霁见状摸了摸他的额头,安慰道:“睡吧,我在呢。” 或许是眼下气氛太好,又或许是病了太久,燕闻屿难得犯起了糊涂,他睁眼看着眼前对自己充满依恋的人,小声轻唤道:“时霁……” 时霁靠近他:“我在呢。” 燕闻屿晕乎乎道:“你喜欢我吗?” 时霁一愣,认真回答:“我爱你的。” 燕闻屿似乎没听到回答,继续问:“之后……还喜欢吗……” 时霁:“会永远爱你的。” 说完这句话,时霁的眼眶隐隐热了起来,一抬眸才发现燕闻屿又昏睡了过去。 燕闻屿底子好,此次本就是积劳成疾,有时霁在旁边亲自照顾又遵着医嘱乖乖服药,不消半月身体便痊愈了。之后皇后在宗室里选了一个孩子亲自扶养,朝中部分大臣这才安分下来。 五十二年后,帝后于同一日崩逝。 守着时霁和他一同离开这个世界后,燕闻屿的灵魂刚准备抽身,耳边突然炸开一阵尖厉的警报声—— 【世界线结束,清算任务积分】 【数据错误】 【参数错误】 【警告!!!】 【警告!!!】 位于虚空中的燕闻屿猝然睁眼,吩咐道:“0113,销毁世界数据。” 主动销毁数据意味着放弃任务积分,0113闻言不可置信道:“燕部长!?” 燕闻屿不容置喙道:“听我的,快。” 0113:“是!” ------------ 窗明几净的大厦内,一身穿黑色正装的男人穿过自动旋转门走进。黑色皮鞋沉稳地踏在白洁的瓷砖地上,周边来来往往行走的人目光一触及到他俊美逼人的五官,瞬间挺直了腰板,正色道:“燕部长您好。” 燕闻屿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应下问好声后,燕闻屿坐电梯直接抵达顶层。早早就有助理收到消息等候在门口,电梯门一打开他就鞠了一躬:“燕部长好!” 燕闻屿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久等。” 助理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不敢不敢,您客气。” 燕闻屿说着就要往里走,助理不敢拦他,只能慌忙地跟上他的脚步,苦着脸解释:“部长,聂局长现在不在。” 燕闻屿脚步一顿:“我半个月前就说要来拜访,看来是我要久等了。” 助理开口道:“您误会了。时部长不在,监管部群龙无首。再加上局长几分钟前刚收到消息,时部长的受罚出问题了,现在紧急去处理了。” 燕闻屿眸光一闪:“出问题了?什么问题?” 助理叹了口气:“受罚力度不够,局长怀疑是监管部有人特意徇私。” 助理之所以敢把所有消息都告诉燕闻屿,一来是因为燕闻屿权限高,有权知道这些事。二来则是清楚的明白时部长和燕部长二人间的“过节”。 时部长下派受罚,燕部长不从中作梗给他穿小鞋已经是万幸了,难道还指望着他去越界维护吗? 燕闻屿表情不变,似乎事不关己,他问:“查出来了吗?” 助理摇头:“数据丢失,毫无头绪。” 燕闻屿:“所以局长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助理回答:“继续查,顺便封印时部长90%的灵魂强度。” 燕闻屿:“……” 燕闻屿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他之前封印了多少?” 助理不明白燕闻屿为什么问的那么细,但还是详细解释:“封印了50%。” 难怪…… 难怪上一个世界的时霁会主动上战场,让本该对他不屑一顾的燕闻诚为他神魂颠倒。 只封印了50%灵魂强度的时部长哪怕没有燕闻屿的介入,也绝对不会落到原定世界线里自缢而亡的下场。 可90%会怎么样呢? 没注意到燕闻屿神色的变化,助理接着道:“没查到徇私的人,局长只能怀疑是灵魂强度的封印力度不够。毕竟您也知道时部长的能力有多强悍……” 燕闻屿:“我知道了,等局长回来后立即通知我。” 助理正色道:“是,燕部长。” 燕闻屿乘坐电梯离开。 就在这时,他戴在身上的蓝耳耳机里突然响起0113的声音: 【捕捉到灵魂气息,准备开始传送……】 20、身世 燕城路家今天在为家中次子举办二十二岁的生日宴会。 路家原本就是当地有名的豪门,一个宴会举办得热闹非凡。厅内小提琴声悠远绵长,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路阑端着一杯酒亲昵到挨到了一个美丽端庄的女人身边,甜甜叫唤道:“妈妈。” “小阑你来了,”祝云岚笑着拉过小儿子,介绍道“这是你林姨,来打个招呼。” 路阑笑着开口:“你好,林姨。” 林太太笑着应了一声,寒暄道:“上次见小阑还是在他十岁的时候,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真是越来越俊俏了。” 路阑:“谢谢林姨。” 林太太的话里四分是真心,剩下的六分则全是恭维。路阑其实长得并不是特别出挑,至少比不上他大哥。他的长相虽称得上清俊,但五官组合在一起略显乏味,经不起久看。只是浑身上下有股被人宠出来的娇贵感,为他多增添了几分鲜活,穿上白色西装后一打扮,倒真有点像个小王子。 贵妇之间寒暄交谈,夸完儿子之后就开始问候家人的身体健康。林太太知道路家的掌权人前段时间生了大病,关怀道:“路董的身体还好吗?” 不知为何,提起这个问题时祝云岚的表情变了变,但她很快掩饰下了面上的不自然,回:“已经好多了。” 之后两人又聊起了养生的话题,路阑在旁边听得有些无聊,凑到祝云岚耳边向她知会了一声:“妈妈,我先去哥哥那边了。” 祝云岚含笑点头,拍了拍他的手:“去吧。” 看着路阑离开,林太太感慨道:“你们家两个儿子的感情真好。” 祝云岚:“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嘛……” 另一边的路阑跑到路择身旁,笑吟吟地抱住了他的胳膊,开心道:“哥哥!” 路择揉了揉路阑的脑袋:“小阑,生日快乐。” “谢谢哥哥,”路阑冲着他一笑,随后目光犹豫地瞟了几眼二楼,小声道“二哥还在楼上,不让他下来吗?” 提起“二哥”这两个字,路择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冷漠道:“他下来干什么,让别人看我们家的笑话吗?” 路阑:“可今天也是他的生日啊……” “他的生日之后会给他补的,”路择道“小阑,今天的宴会是你的主场,别多想。” 路阑的情绪低落下来,垂着头不说话。 路择见状还要安慰他,这时,突然有人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路择闻言诧异道:“真的过来了?” 传话的人点了点头:“车快到门口了,大少爷您快去迎一下吧。” 要路择亲自迎接的人? 路阑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问:“哥哥,是谁过来了呀?” 路择来不及回答,拉过路阑的小臂带着他一起走出了宴会厅。走到门口路阑这才发现不止是他和路择,几乎整个宴会的人都出来迎接贵客了。有没搞清楚状况跟着大众一起出来的人疑惑开口:“什么人啊派头这么大?” 身边人拽了拽他,压低声线小声道:“快闭嘴吧,想想燕城姓什么。” 这句话一字不落地落到了路阑的耳边。 燕城姓什么? 燕…… 难道是…… 路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整颗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下一秒,一辆车停留在了众人面前。套着白手套的服务人员拉开车门,黑色皮鞋触地,身高逼近一米九的男人从车里出来。 看清楚他脸的那一瞬间,路阑的呼吸几近停止了。 燕闻屿的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在场所有人,在脑海中轻唤:“0113。” 0113立即回应了他:“请燕部长接收世界线——” 燕城豪门路家夫人祝云岚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意外在路上遭遇了追尾事故。因为事态紧急,所以这个孩子没能降生在豪华私人医院的vip病房里,而是在事故发生就近的一个小医院里急匆匆地落了地。 也正是因为这场意外再加上医护人员的粗心操作,两个孩子的命运就此颠倒。 路家夫妇把别人的孩子当做了自己的孩子,而他们的亲生儿子则被另一对夫妇抱走,取名时霁。 时霁的童年过得并不快乐。 他的养父时大志喜欢喝酒,喝了酒就爱打人,自时霁有意识以来家里回荡的永远都是母亲的哭声。他的养母徐娟是个悲惨且软弱的人,面对丈夫的暴行不敢反抗,只会每天以泪洗面,诉说着老天对自己的不公。 时霁以前在时大志家暴的时候会扑上前去护住徐娟,可过了几年,他就不那样做了。 因为就在拳头和巴掌快到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徐娟会先一步把时霁推出去,让他来代替自己承受丈夫的暴怒。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时霁小学六年级,他的养母徐娟从小区五楼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家里的支出一直靠徐娟开早餐店来维持,她走了,时霁一个没成年的孩子在父亲家暴的阴影下几乎很难找到活路。 好在天无绝人之处,那一年的时霁因为成绩优异,被燕城圣徳中学附属初中录取,开始了寄宿生活。 圣德中学是私立高中,里面九成学生的家世非富即贵,剩下的一成就是像时霁这样成绩优异的贫困生。 时霁成绩好,学校免了他的学费,还给了他一笔奖学金,时霁这才勉强活了下去。也就是在圣德中学里,他遇到了路阑——那个和他交换了命运的人。 时霁家世不好,又不爱说话,每天都在死读书,圣德中学的人其实不太看得上他,其中就包括有路阑。他们读初中的时候,路择就在圣德中学读高中,他经常到学校的初中部来找弟弟,不可避免的认识了时霁。 路择一开始并没有对这个穷学生抱有任何蔑视,时霁甚至是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善意的。但在初三的学校运动会上,路阑和时霁跑1500米长跑的时候,路阑不小心被绊倒受伤,等路择带着弟弟从医院回来后又过了几天,他对时霁的态度瞬间变了。 说憎恶都嫌不够,路择在面对时霁时甚至是带着恨的。 路择本来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其他人察觉到他态度的转变,也跟着开始大规模的欺负时霁。时霁刚从家暴的阴影里走出来,转而又被卷进了更大的漩涡——校园暴力。 时霁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所以忍下了所有的欺负,只盼望着日后能通过高考逃离这座城市,但他最后连高考都没能参加。 高考前一周,他的右手被人打断了。 时霁十几年寒窗苦读,最后只得到了一个惨淡无比的成绩。 他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只能提前开始闯荡社会,而路阑则在国外开始拥抱自己美好的大学生活。 路阑二十一岁时,他的父亲路鸿信病了,白血病。 路家上下瞬间乱做一团,两个儿子都去做了骨髓配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路阑和时霁的身世之谜才终于揭晓。 路家找回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时霁回到路家的第一天就被拉去医院做了骨髓配型,更重要的是匹配上了。他过去没有从这个家里获得任何东西——金钱、关爱,可时霁一回来,所有人都开始要求着他的付出。 最后时霁还是捐赠了骨髓。 路鸿信的病情控制住了,时霁的作用似乎也跟着用完了。 所有人都对他不满意,祝云岚嫌他性格阴郁,没读过大学,路阑怕他抢走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宠爱,路择更是莫名其妙的憎恶他。 时霁经历过养父的家暴,同学的霸凌,社会的磋磨,紧接着便受到了亲生家庭的冷暴力。 父母兄弟们无视他,就连家里的佣人都鄙夷他。长此以往后,时霁变得愈发偏执,他开始和路阑斗,和路阑抢,得到的却是更多的骂言。 这个孩子没救了,从根儿上就坏了。 嫉妒心太强。 性格不好,没法和家人相处。 时霁这个人,唉……没什么好说的。 时霁一生,得到的就是这样的评价。 路家人对他彻底失望,路择把他从路家庄园里带走,而就在他跟着路择走的一个月后,时霁迎来了和他养母徐娟一样的结局—— 跳楼而亡。 看过原定的世界线后,燕闻屿周身的气压都低了下来。似乎是察觉到他心情不佳,原本围在门口喧闹的人群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燕闻屿走到大门口用余光扫视了一圈在场所有人,淡漠道:“围在这儿干什么,是准备送客了吗?” 所有人被燕闻屿莫名其妙的损了一顿,同时在心里叫苦。最后还是做东的路鸿信亲自上前把燕闻屿迎进了宴会厅,俯身弓腰放低姿态道:“燕总,请。” 按辈分来算,路鸿信其实是燕闻屿的长辈,但在场没人敢在燕家人面前摆架子。燕闻屿轻轻点头,由掌权人带着进了路家。 众人归位,宴会厅的气氛看似重新热闹起来,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放在了燕闻屿身上。 21、在乎 不断有人接二连三地想要过去攀谈结交,结果没说几句话又面色尴尬地从燕闻屿身旁离开了。 燕闻屿脾气不好、目中无人在燕城不是秘密,可单凭他姓燕,就无人敢对他的高高在上有任何明面上的不满。 更何况燕闻屿手腕悍烈,不是什么酒囊饭袋的富家子弟,哪怕在场有人被燕闻屿用话刺了,还得笑呵呵的夸一句“燕总您说话可真是风趣幽默。” 自从燕闻屿来到路家的第一秒,路阑的心就开始小鹿乱撞。他挨到哥哥路择身边说话,目光却不肯在燕闻屿俊美的面庞上移开半分,问:“哥哥,燕……燕总他是爸爸请来的吗?” 路择回答:“爸爸是递了请帖,但也没料到他真的会过来。” 毕竟燕闻屿从国外回来之后,几乎没参加过任何燕城的宴会,今天算是破例。 听到回答的路阑心底涌上热潮,不由自主的猜测燕闻屿今天是否是为他而来的…… 或许燕闻屿根本没忘了他。 或许燕闻屿还记得他。 又或许燕闻屿和他一样在想着对方…… 路阑拽了拽路择的袖口:“哥哥,你陪我去和燕总说说话吧。” “小阑你别过去,”路择摇了摇头拒绝“燕闻屿今天心情不好,谁过去都是找晦气。生意场上的事有爸爸和我在呢,乖。” 路阑瘪了瘪嘴,失落开口:“可是,可是……” 可是说不定燕闻屿就是因为没和自己说上话,所以才心情不好呢。 路阑心里这样想,却没把话说出来。 路择看他垂着头,习惯性地摸了摸路阑的脑袋。这时,几步远外的燕闻屿放下酒杯,往路家后花园的方向走去,路鸿信一直关注着他,见状连忙跟上:“燕总,您这是要……?” 燕闻屿:“出去透透气。” 路鸿信连忙道:“我送您出去吧。” 燕闻屿瞥了他一眼:“不必,路家虽然大,但我还不至于迷路。” 路鸿信:“……” 路鸿信干笑两声,道:“好,那您自便。” 路家的后花园设计得不错,中心有个巨大的喷泉。现在天气冷起来了,但花园里的花依旧开得繁茂,一眼望去还有不少名贵品种。 这个时间外面的天色全是暗的,花园里依稀可以听到宴会厅里传出来的乐声。燕闻屿找了个长椅坐下,微微仰头,佯装在闭目养神,脑中却神志清明道:“0113,任务对象和任务。” 0113犹豫地钻出脑袋,小心翼翼道:“燕部长,您……还需要知道吗?” 从之前燕闻屿让它记住一个人的灵魂印记,再到这个世界和上个世界一模一样的名字。燕部长位高权重不在乎积分,就连完美完成任务后的世界数据也能说销毁就销毁。0113就算脑袋缺根弦也知道燕闻屿根本不是在简单的做任务,他是特意为了某个人在各个世界里穿梭。 而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燕闻屿不在乎任务,不在乎积分,他只在乎时霁。 燕闻屿笑了笑:“我让你把上个世界的数据全都删除了,你也应该能猜到我的流程是不符合时空管理局规定的,这是在越界。0113,你怕吗?” “……”0113实话实话道“其实我更怕您……” 燕闻屿笑意更浓。 0113接着道:“燕部长,我帮你保密,协助你做任务。之后万一东窗事发了,您能保护我不被销毁吗?” “不止,”燕闻屿诱哄道“我还能给你更大的好处。” 0113闷闷开口:“可我是ai系统,不能调去掠夺部的。” 燕闻屿:“不用来掠夺部,你们部门的部长自然会好好奖励你。” “我们部门的部长?监管部?”0113不解道“可是逢春部长他在受……” 0113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 可是监管部部长在受罚啊…… 受罚??? 受罚!!! 在哪里受罚?怎么受罚? 当然是在小世界里体验悲惨人生啊! 0113语无伦次道:“他他他,他他他,那个时霁他……他是‘逢春’部长???!!!” 燕闻屿笑着“嗯”了一声。 一个燕闻屿已经很了不得了,再加上监管部部长“逢春”,0113顿时觉得他抱到的不止是一条金大腿。 只要把他们两尊大佛伺候好,等日后0113回到时空管理局,就可以拳打攻略部,脚踩拯救部,挺直腰板叉腰站在监管部和掠夺部两座大山上笑傲世界之巅! 0113:“桀桀桀桀桀!” 燕闻屿:“……” 燕闻屿:“0113,你控制一下。” 0113瞬间收起自己猥琐的笑声,乖巧道:“好的燕部长,我知道了燕部长。” 不过攻略部部长“鸢尾”和监管部部长“逢春”不是时空管理局里有名的对家吗?燕部长怎么会为了时部长钻漏洞,还特意跑到小世界里保护他? 甚至还在上个世界谈起了恋爱。 要不是当时时霁的身体条件不允许,0113有理由怀疑他俩能给时空管理局弄出个“小太子”来。 果然,江湖传言不可信。 读做“死对头”,写做“小情侣”。 不知道0113脑中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燕闻屿在花园里坐了十几分钟,突然听到了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他缓慢地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正巧和面前一身白色西装的路阑对上了视线。 只是简单的视线相触,路阑的身体就因为激动颤抖了一下,他抿了抿亮晶晶的嘴唇,拉长了语调轻唤道:“闻屿哥哥……” 0113显然还没从刚刚接收到的信息的激动中缓过神来,兴致高涨的插话道:“哇塞诶,他是不是涂了润唇膏?” 燕闻屿:“……” 燕闻屿把背靠在长椅上,翘起二郎腿换了个更松弛的坐姿,开口:“燕家只有一个孩子,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当了别人的哥哥。” 0113:“哎呀,人家不是把你当亲哥哥,是想让你当情哥哥啦~~~” 燕闻屿:“……” 燕闻屿的话刚说出口,路阑的面色白了白,支支吾吾道:“闻……燕总,你是忘了我了吗?” 燕闻屿面无表情的没有应声。 路阑的表情急切了些,匆匆解释:“两年前,在英国,我被街头小混混欺负的时候是你帮了我,你不记得了吗?” 燕闻屿:“0113?” “我查一查,燕部长稍等。”0113开始快速翻找世界线,没过几秒钟立即回答“燕部长,确实有这回儿事。” 燕闻屿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香烟夹在两指中间,没有点燃,用沉默回应着路阑已经泛起水光的双眸。 路阑心如死灰道:“所以,是真的忘了,对吗?” 燕闻屿:“……” 他的语气听起来仿佛自己被负心汉抛弃了,但哪有被救之人质问救人之人的道理,更何况当时在英国英勇出手的人也根本不是燕闻屿。 燕闻屿心上浮现出一丝厌烦,不等他开口,路阑又自顾自道:“不过没关系,你能来参加我的生日会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谢谢。” 不理会这一声道谢,燕闻屿毫不留情地开口:“路二公子,你猜猜我到花园里来干什么。” 路阑:“……” 0113奇怪道:“他脸红什么?” 下一秒,0113的疑惑就被解答了。 路阑害羞回答:“你是想让我来找你,我们私下说话,对吗?” 0113:“……” 苍天啊,大地啊!他英武绝伦,手段高明,在监管部大权在握的部长“逢春”,难道在原定世界线里就是被这样一个人欺负,最后逼迫到跳楼的地步吗? 老天爷你真是不长眼啊! 此时,燕闻屿觉得不长眼的另有其人,他短促又轻蔑地笑了一下,摇头:“不,我是来找清净的。所以麻烦你离开这里,让我安静会儿。” 路阑:“……” 路阑啜泣着小跑离开了。 待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燕闻屿揉了揉太阳穴,对着空旷的花园缓缓开口:“戏看够了吗?” 下一秒,另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从隐蔽的角落里走出来,在燕闻屿的对面缓缓落座。 哪怕燕闻屿此刻坐着,也看出来对方身量不高,大概只到自己的肩头。他的身形很消瘦,单薄的躯体被宽大的卫衣罩住,显得弱不禁风。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肤色在夜色中白得有些晃眼,可这份白里没有血色,透着股久病的弱态。 对方的头发蓄得有些长,柔顺的刘海盖过眉毛几乎快要把眼睛遮住,让人第一眼看过去时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直而挺的鼻梁和单薄的嘴唇。 哪怕五官精致,长得出挑又好看,但他在气质上给人一种阴鸷的感觉,确实不是传统意义上讨人喜欢的那一类人。 燕闻屿的目光落到对方身上久久没有挪开。 在燕闻屿对面坐下之后,来人缓缓开口:“燕总您好,我是……” “我知道,”燕闻屿接过了对方的话头,轻声道“你是时霁。” 时霁愣了一下。 燕闻屿:“很惊讶我认识你吗?” 时霁大方承认:“是的,今天到场的客人里,您大概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名字的人。” 22、生日 时霁回到路家有好几个月了,到现在户口没转、姓氏没改,他仍旧是时霁。 哪怕有人知道了路家的换子传闻,但他们都清楚谁才是受到路家重视的那一个孩子。时霁对所有人来说都不重要,所以也不会有人特意费心去打听他的名字。 听懂了时霁的言下之意,燕闻屿胸口又隐隐烦躁起来。他心中又酸又软,手中无意识的用力,开始捻磨指尖的香烟。 时霁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小声问:“您要抽烟吗?” 燕闻屿没接话。 时霁很轻很缓地笑了一下:“我帮您吧。”说着,他慢慢走到了燕闻屿面前,缓缓蹲下。 时霁的手很凉,燕闻屿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大腿上摸索着像是在找东西,忍了片刻终于受不了地攥住了他纤细的手腕,沉声道:“在找什么?” 明明做着暧昧不清的事情,但时霁脸上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分毫,回答:“我在找打火机。” 燕闻屿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递到时霁面前。 时霁伸手接过打火机的时候手指还在燕闻屿的掌心上若有似无地撩了一下,燕闻屿把烟放在嘴边,下一秒时霁就探过身来,二人的距离无限拉近,燕闻屿垂着眸子看着近在咫尺的时霁,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过去的时霁也给他点过烟。 香烟被点燃,时霁露出了今晚的第二个笑容:“好了。” 燕闻屿问他:“你会抽烟吗?” 时霁摇头。 这支烟一口没抽,就被燕闻屿随手碾灭:“你不会,那我就不抽了。” 时霁默了默,半晌后出声:“谢谢。” 燕闻屿摇了摇头,问:“脖子上的疤怎么来的?” 夜里灯光太暗,他刚才在时霁靠近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白皙的脖颈上有一大面凹凸不平的增生疤痕,像是被火烧的,又像是被热水烫的。 时霁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诉说别人的不幸遭遇:“小时候爸爸喝醉了酒要打我,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水壶,被开水烫的。” 燕闻屿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几岁?” “八岁?”时霁道“记不太清了。” 燕闻屿:“这个疤看起来很新。” 时霁的嘴角动了动:“后来读高中的时候同学问我长疤的地方还算不算是自己的皮肤,会不会痛,就又用香烟碾过。” 燕闻屿:“痛吗?” 下一秒,燕闻屿的西装衣角被人攥住,时霁回答:“好痛。” 燕闻屿霎时觉得自己的整颗心脏就像衣角那样全都被时霁握在了手里,酸痛得不成样子。 时霁凑近了些,对着燕闻屿扬起下颌,拉长了颈部曲线,问:“看起来很丑,是吗?” 燕闻屿:“看起来很让人心疼。” 听到这个回答的时霁又笑了,这次的笑里才终于隐约露出了一点真心。 燕闻屿再次开口:“刚刚走路为什么不顺,腿上有伤?” 时霁点头。 燕闻屿起身,扶着对面之人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学着时霁方才的姿态在他面前蹲下。 秋日里时霁只穿了一条单裤,燕闻屿的手刚一触碰上去就摸到了一手的寒凉。他细细查看着时霁的双腿,最后发现他右脚脚踝上方肿起了一大片。 燕闻屿:“腿又是怎么伤的?” 时霁这次没有卖惨,只简短回答:“不小心。” 燕闻屿的手从时霁的裤管里往上摸,坐在长椅上看着燕闻屿发顶的时霁眸色闪了闪,还以为对方会有进一步动作,但燕闻屿只是把自己黑色西装外面的大衣脱下披到了时霁肩头,道:“腿好凉,是冷吗?” 大衣一罩上肩头,时霁就闻到了衣服上的男香,他任由燕闻屿的气息笼罩住自己,闷闷的“嗯”了一声。 燕闻屿把时霁牵起来:“回去吧。” 时霁跟着燕闻屿走了几步:“我不去宴会厅,我要回自己房间。” 燕闻屿问他:“你的房间在几楼?” 时霁回答:“二楼,最北边的那一间。” “好,我知道了。”燕闻屿点头“你先回去。” 时霁笑了笑:“燕总,衣服怎么还你?” 燕闻屿:“等你腿好了,送回到云鼎集团,可以吗?” 时霁应了下来,燕闻屿看着他绕另一条路准备回到屋内。就在这时,突然出声叫住了对方:“时霁。” 时霁停住脚步,回身看他。 燕闻屿:“生日快乐。” 时霁:“……” 时霁极浅地笑了一下:“谢谢。” 直到对方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燕闻屿才默然一叹,再次掏出香烟点燃放到了嘴边。 明明已经遇到了时霁,看起来两人相处得不错,并且已经有了算得上亲密的肢体接触,但燕闻屿的心情似乎没有半点好转。 0113见状有些不解,冒头道:“燕部长,怎么了吗?” 燕闻屿不答反问:“0113,你觉得阿霁这个世界对我这么样?” 0113:“很好啊。” 毕竟一上来就摸大腿。 燕闻屿却道:“不,他刚刚的所作所为没有半点真心在。” 0113:“什么?!” 0113刚惊呼出这两个字,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原定世界线里的一句话—— 【时霁变得愈发偏执,他开始和路阑斗,和路阑抢】 抢? 抢什么? 抢燕,燕部长吗? 实在没有料到自己有一天会被时霁利用,变成他手中有力的筹码,独自站在花园里吹冷风的燕闻屿此刻无奈地摇了摇头。 …… 时霁回到休息的屋里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房门被人轻轻扣响。 在花园里遇到路阑和燕闻屿纯属巧合,时霁一开始并没有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这个燕城大名鼎鼎地人物身上,直到他听到了路阑对燕闻屿说的那番似是而非的话—— 路阑喜欢燕闻屿。 意识到这一点后,时霁这才对燕闻屿来了点兴趣。他最初走到燕闻屿面前是想见识一下路阑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直到和对方对上视线的第一秒,时霁看到了燕闻屿眼底浓重的情绪。 刹那间,时霁想到了燕闻屿更好的用法。 只要时霁控制得当,把燕闻屿攥在手里,那他就是一把最好用的刀,可以刺伤时霁想要报复的任何一个人。 燕家。 燕闻屿。 在燕城,不会有什么比这几个字的分量更重。 时霁刚刚在花园里把自己房间的具体位置告诉燕闻屿,就是一种暧昧的试探。可燕闻屿当时的回答很正直,时霁就没有再多想,但现在的问题是他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楼下的生日宴会还没结束,佣人们都在忙,客人也不会无礼地闯入主人的私人领域,所以门外的人会是谁呢? 时霁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缓缓打开了房门。 他见到了一张周正但完全陌生的面庞。 苏特助对着时霁笑了笑,礼貌且有涵养的询问:“请问是时霁时先生吗?” 时霁点头:“我是。” “你好,我是燕总的特助,姓苏,”苏特助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番,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递到时霁面前,解释道“这是燕总让我给您带的药膏,早晚各涂一次,请收下。” 时霁接过装着药膏的袋子:“好的,麻烦你帮我向燕总道谢,辛苦。” “您客气了,”苏特助道“那您早点休息。” 送走苏特助,时霁关上房门回到了屋里。他拿出药膏看了下说明书,回想起今晚和燕闻屿的相遇,一时之间说不清心底的真实感受。 路阑的生日会在晚上十一点钟结束。 燕闻屿从后花园里回来后没过多久就先一步离开了,这导致宴会的后半场路阑都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在给宾客弹奏钢琴曲时弹错了两个音。 深夜送走全体宾客,身心俱疲的路阑换下礼服后想了想,还是走到二楼北边的房间敲了敲门,扬声道:“二哥,你睡了吗?” 过了几秒,时霁打开房门:“有事?” 路阑笑了笑:“我来看看你的腿伤好多了没有。” 时霁:“进来。” 路阑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屋内。 时霁这个时候已经洗完了澡,他没有吹头发的习惯,此时半湿的头发没有像之前一样耷拉在额前,而是全部被他捋到了脑后,这样一来精致的五官就全部露了出来。 时霁的眉眼其实有几分像祝云岚,内双的眼皮显得很内敛,不说话时带着股清冷感,谁看了都得赞一句漂亮。 路阑看着看着又开始出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不是滋味。 路家给时霁安排的卧室虽然不小,但也绝对称不上大,至少比不上路择、路阑的套间。时霁坐回到自己的床上,路阑不能和他并肩坐在一起,于是只能站着,垂着头道:“二哥对不起,我前几天不是有意的。” 时霁没理他。 路阑接着道:“我摔倒的时候太害怕了,下意识就拉了你,原本以为两个人都不会摔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时霁平淡道:“他们以为是我推的你。” 路阑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知道妈妈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时霁终于抬眸看他:“你不知道为什么,难道也不会解释吗?” 路阑被时霁堵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后来解释了的,二哥你相信我,但是……但是妈妈他们……” 他们都不相信。 房间里的气氛凝滞下来,最后还是路阑开口破冰:“我让王伯买了药,等会儿给你送过来,好吗?” 时霁扯了扯嘴角:“不用。” “为什么不……”路阑话说到一半,突然看到了床头柜上那只已经拆封的药膏盒。 路阑小时候调皮,摔倒受伤是家常便饭,后来学了钢琴才安静下来。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支药膏的不菲,下意识把视线落到时霁的腿上,紧接着就看到对方脚踝上面微肿的地方上已经涂了一层厚厚的乳白色药膏。 路阑:“王伯已经把药送过来了吗?” 时霁没有回答,上床盖好被子后无情开口:“出去,我要休息了。” “……”路阑尴尬地笑了笑“好,那我先走了。” 路阑走出时霁的房间,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正好和手提蛋糕盒的路择撞上,他的目光在路择的手上转了一圈,拧眉不解道:“哥哥?” 路择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调整了过来,笑着道:“小阑,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路阑更疑惑“这个蛋糕是……?” 路择把蛋糕交到路阑手里:“给你的。” 路阑看了看蛋糕的外包装,发现是自己平时喜欢吃的那个牌子。 路择:“宴会上的蛋糕是摆出来给别人看的,我都没见你动几口,毕竟是过生日,还是要开开心吃个蛋糕,对吗?” 路阑心底泛上一丝暖流,感动道:“谢谢哥哥!” 路择:“你喜欢就好。” 路阑:“不过……” 他犹豫地扭头看了眼时霁房间的方向,小声道:“不用给二哥也准备个蛋糕吗?毕竟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路择的表情瞬间冷淡下来:“不用。” 路阑:“要不我把这个蛋糕给他?哥哥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我……” “不用,”路择打断路阑,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这个蛋糕本来……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你的东西,不用让给别人。” 路阑下意识一笑,随后立刻拉平嘴角,低声道:“好吧……” 23、助理 时霁的腿伤原本就不是特别严重,外加上燕闻屿派人送过来的药膏效果好,过了三四天他腿上的伤就全部好了。 时霁把燕闻屿的大衣收好放到袋子里,准备送去云鼎集团。他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回家来拿文件的路择,二人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时霁目不斜视地准备离开,和对方擦肩而过时却被用力攥住了手肘。 路择问:“要去哪里?” 时霁挣脱开路择的桎梏:“不关你的事。” 路择的眉头锁了起来:“外面在下雨。” 时霁冷漠道:“这也不关你的事。” 路择瞬间被气笑了,连连说了几声“好”,对着守在门口的管家开口:“王伯,不用给他配车了,反正他也不关我们路家的事。” 王管家:“好的少爷。” 时霁原本也没打算坐路家的车去找燕闻屿,听到路择的话后表情不变:“说完了吗?说完让路。” 看着时霁一步步离开,路择怒道:“你有本事永远也别回来。” 时霁脚步一顿,笑了一声,没回头:“放心,会有这么一天的。” 路择愣了愣:“什么意思?” 时霁不再理会他,撑着一把黑伞闯进了大雨中。 路家庄园虽说没有在燕城外郊,但周围交通还是很不方便。时霁走了两公里的路才打到车,等他到云鼎集团时,距离出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云鼎集团坐落在燕城cbd,冒雨前来的时霁步入大楼时身上不可避免的多了几分狼狈。但迎宾的前台没有为此看低他,甜美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道:“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时霁:“你好,我找燕闻屿燕总。” 前台愣了愣:“请问您有预约吗?” 时霁摇头:“没有。” 前台:“抱歉,没有预约不能见燕总。” 时霁:“你方便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吗?” 前台:“抱歉先生,我们没有这个限权。” 时霁倒没太失望,接着道:“不能找燕总,可以找苏特助吗?” “不好意思,我们也没有苏特助的内线权限。”前台道“不过可以打电话给秘书部,拜托他们告知苏特助,只是这样花的时间会比较长,请问您有空能接受这个方案吗?” 时霁:“可以的,谢谢。” 前台笑着道:“您客气,请问怎么称呼?” 时霁:“我姓时。” 前台:“好的时先生,请到一旁稍作等待,我立刻为您处理。” 时霁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看着前台工作。前台电话打到一半对面似乎换了什么人,她的语气愈发恭敬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时霁,连连点头。 时霁原本以为又要等上好几个小时,没想到才过了几分钟内层电梯就抵达了一楼。提示音一响,电梯门打开,苏特助带头走了出来。 时霁拿过放在身侧的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正要开口打招呼,全部的话突然堵在了喉间。 因为他看到了苏特助身后的燕闻屿。 燕闻屿一下来,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可他的脚步不为任何人驻留,只是目的明确地走向时霁,柔声问:“等很久了吗?” 时霁摇头:“没有。” 下一秒,燕闻屿当着所有人的面再一次在时霁面前蹲下。 时霁下意识想后退一步,却被燕闻屿用手握住了脚腕:“别躲。” 时霁顿时不敢动了。 燕闻屿摸了摸时霁的裤脚,眉头一皱:“全湿了。” 时霁解释:“外面在下雨。” 燕闻屿站起身来,牵住了时霁的手:“手也是凉的,冷吗?” 时霁摇头:“里面不冷。” 燕闻屿拉过时霁:“走吧,和我一起上去。” 时霁就这样和燕闻屿一起上了云鼎大厦的顶楼,这次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二人同时沉默着,就在电梯快要停下来时,燕闻屿突然开口:“对不起。” 时霁一愣:“为什么道歉?” 燕闻屿:“上次没有给你留电话,没有派人去接你,害你冒着大雨来找我,对不起。” 刹那间,时霁感受到了自己胸口间心脏的剧烈跳动。 他垂下眼帘,闷声道:“是我自己要过来的。” 说话间,电梯到了。云鼎大厦32层全部都是燕闻屿的办公室,他带着时霁在真皮沙发上坐下,调高了屋内空调的温度,随后单膝跪地亲手替时霁把裤脚挽了上去。 时霁任由他动作,听着燕闻屿说话:“放在休息室的衣服都是我的尺码,你穿不了。我让人替你去买新的了,等一下。” 时霁:“好。” 燕闻屿:“腿伤全好了吗?” “全好了,”时霁道“药膏很好用。” 听到这话的燕闻屿面上终于带上了笑意。 时霁:“其实上次苏特助来送药膏的时候就可以托他把外套还给你,但是我忘了。” 燕闻屿却摇了摇头:“就算你没忘他也不会帮你把衣服送回来。” 时霁不解:“为什么?” 燕闻屿:“不用还衣服了,你还会来云鼎找我吗?” 时霁:“……” 时霁直视向燕闻屿,肯定地回答:“我会。” 燕闻屿知道时霁的这声“我会”不是因为想起了什么旧情,单纯只是因为现在的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不能断了彼此间的联系。他笑了笑,问:“所以这次是来还衣服的,还是来找我的?” 时霁:“来找你。” 燕闻屿:“找我做什么?总不会是因为想见我。” 时霁:“我来应聘。” 燕闻屿挑了挑眉:“应聘?应聘什么岗位?” 时霁端正了坐姿和神色:“燕总,我来应聘您的助理。” 燕闻屿笑着重复道:“助理……” 下一秒,时霁的手轻轻地放在了燕闻屿的膝盖上。他缓缓起身,蹲在了燕闻屿面前。 燕闻屿:“……” 燕闻屿叹了口气:“不像是正经的助理。” 时霁神色如常道:“可以不正经。” 话音刚落,燕闻屿一个用力把时霁拉了起来,让他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燕闻屿宽大的手掌掐住时霁纤细的腰身,凑近他低声询问:“可以像现在这样不正经吗?” 时霁的呼吸凌乱了一下,勉强维持着面上平静:“可以。” 燕闻屿再也忍受不了,直接扣住时霁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问:“时霁,你看得出来我喜欢你吧。” 偌大的办公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的沉默后,时霁偏开脑袋,躲开燕闻屿的视线:“我不知道。” 燕闻屿:“是不知道我的喜欢,还是不知道我的真心?” 喜欢和真心,是两码事。 喜欢可以单指□□,只表示欲望,但真心不行。 时霁深呼吸一口气,重复着刚刚的回答:“我不知道。” 燕闻屿不愿太逼迫时霁,正要松口揭过这个话题,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时霁动作利落地从燕闻屿的身上爬了下来。 燕闻屿稍稍抬高音量说了句“进”,苏特助就提着袋子走了进来:“燕总,您要的衣服。” 燕闻屿:“给时助理。” 这句话一说出口,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经验老练的苏特助最先回过神,把东西递到一旁的时霁手中,笑着道:“时助理,给。” 时霁冲他点了点头:“谢谢。” 苏特助送完衣服后就离开了,燕闻屿对着时霁道:“休息室在里面,换好衣服后我带你去吃晚饭。” 时霁:“好的燕总。” 燕闻屿轻笑一声:“你改口倒是快。” 时霁反驳他:“可我之前叫的也是燕总。” 燕闻屿:“把手放我大腿上的时候怎么不叫我燕总?” 时霁语塞。 他不知道一瞬间的心动算不算是真心,但他不想在那个时候那样称呼燕闻屿,因为太像纯粹的□□交易了。 即便是放低底线的时霁,也觉得不堪。 时霁不怕自己被看低,却怕这样的事侮辱到燕闻屿。 想到这里的时霁在心里苦笑——燕闻屿现在已经和自己扯上关系,怕是早就被“侮辱”了。 察觉到时霁的走神,燕闻屿牵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时霁。” 时霁回神,扭头看他。 担心时霁胡思乱想,燕闻屿正色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时霁对着他一笑:“我知道。” 燕闻屿摸了摸他的头发:“快去换衣服,我怕你着凉。” 时霁答应一声,走向休息室。 两人的关系步入了暧昧期,时霁原本以为燕闻屿会带自己去些有格调又有情调的西餐厅,却没想到车开了二十分钟,最后在一家中餐厅门口停下。 燕闻屿用手遮住车顶护着时霁下车,介绍道:“这家店的药膳很有名,你看看合不合胃口,要是喜欢以后上班的工作餐都给你订这家。” 时霁觉得这里的一顿饭就抵上自己之前一个月的工资,他猜测:“应该很贵吧。” 燕闻屿笑着道:“别给燕家人省钱。” 时霁又问:“这家店能外送?” 燕闻屿:“只要钱给的多就可以。” 二人走进包厢,早已在里面恭候的服务员见状连忙递上菜单。燕闻屿先让时霁点菜,之后又多添了几道菜。等菜上齐后,他挥别想要上前帮忙的服务员,亲自给时霁盛了碗汤递到对方面前,道:“食补加药补,你太瘦了,多吃点,明天有空我带你去看看中医。” 时霁奇怪道:“明天不正式上班吗?” “上班,”燕闻屿道“带你调养身体也是上班内容。” 时霁:“……” 吃完晚饭后,燕闻屿亲自把时霁送回到路家。车没能开到路家庄园的门口就被时霁叫停:“可以了,就送到这里吧。” 燕闻屿知道时霁不让路家人撞上自己恐怕是因为有别的计划,他跟着时霁下车,道:“明天我会让司机在这里等你,送你到云鼎。” 时霁:“好,谢谢燕总。” 燕闻屿:“为什么一直说‘谢谢’?” 时霁回答:“习惯了。” 燕闻屿又道:“那现在是下班时间,也叫我燕总吗?” “……”时霁“我不知道叫你什么。” 燕闻屿:“我比你大五岁,可以直接叫名字,也可以叫哥。” 时霁点头应道:“好。” 可直到二人道别分开,时霁也没有用这两个称呼叫过燕闻屿一次。 24、家人 回到路家时,路家人正好刚吃完晚饭,佣人正在收拾餐桌上的残羹冷炙,一家四口和谐的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 时霁像是个外来者一样闯破了这一片宁静,原本的气氛顿时僵硬起来。祝云岚仿佛完全忘了路家还有这样一个人,她尴尬地站起身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小霁,你……你回来了。” 时霁冲她点头,极其冷淡的“嗯”了一声。 祝云岚:“什么时候出去的,我们都不知道。” 时霁:“中午。” 时霁的每个回答都很简短,没有给人继续把话题聊下去的余地。祝云岚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挂不住,问:“那你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让人给你煮点东西吃。” 让人给你煮点东西吃。 祝云岚的语气措辞不像在说家人,而像在说宠物。 时霁早已习惯了路家人对自己的态度,表情不变,继续往二楼走,回了两个字:“不用。” 这时,路择插话进来:“衣服怎么换了?” 时霁理都没理他,直接上了楼。 路鸿信见状重重放下了手里的报纸,冷哼道:“没规矩。” 祝云岚也重新在沙发上落座,抱怨道:“说两句话又不理人,这孩子真不知道要别人拿他怎么办了。” 路阑凑到祝云岚身边亲昵地挨了过去,哄道:“妈妈别生气。” 祝云岚拍了拍路阑的手,下意识道:“还是小阑好。” 路择却还在纠结时霁的衣着:“他什么时候换的衣服?” 祝云岚:“换衣服了吗?谁知道他早上出门穿的什么。” 路择:“妈,时霁的衣服是你给他准备的吗?” 祝云岚愣了愣:“衣服……不是啊,我,我忘了这回事了。不过你爸不是给了他一张卡吗?时霁那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会短了自己的吃穿吗?” 路鸿信闻言皱起了眉头,看向自己的妻子:“我没给时霁卡,我以为你给他了。” 祝云岚惊讶道:“什么,我也以为你……” 客厅的气氛凝滞。 路阑:“那二哥身上的衣服是用什么买的呢?” 路家是富贵人家,祝云岚他们的日常用品无一不是奢侈品点缀,自然可以认出时霁身上衣服的牌子。路阑的话一问出口,在场众人心思各异。 路择的面色不是很好,从沙发上起身阴沉着脸道:“我上去看看他。” 路鸿信却道:“算了。” 路择:“爸!你不管他吗?” 路鸿信:“这个家里谁管得了他?坐下。” 路择:“……” 路择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回到原位。 第二天早上,时霁早早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他以往在路家几乎没有存在感,吃饭也都是在自己房间里草草解决,很少和路家人聚在一起。管家王伯看到时霁时愣了愣,问:“少爷,你吃早饭吗?” 时霁看了他一眼:“有可以吃的吗?” 王伯回答:“厨房已经准备好早饭了,不过路董和夫人还有大少爷他们还没下来,你需要再等一会儿。” 时霁必须要和路鸿信他们一起才能混上一口早饭吃,但昨天路家人用晚饭时,却把时霁完全的丢到了脑后。 时霁讽刺地勾了勾嘴角:“不用了。” 王伯:“那需要为你配车出门吗?大少爷今天没有吩咐,你可以坐路家的车。” 时霁的面前愈发冷淡:“也不用。” 走出路家大门来到昨天燕闻屿送他下车的地方,时霁果然看到了之前那辆黑色的车。他推开后座车门,一抬眸就看到了一身正装已经在车里看文件的燕闻屿。 时霁微微一怔。 从路家到云鼎开车要花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燕闻屿来来回回地接送他,都不敢想象要耗费多少精力。 见时霁打开车门后就没了动作,燕闻屿笑着看向他,问:“傻了吗?” 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时霁怀疑此刻他的神志有些不太清醒,因为看着晨光下燕闻屿那张温柔的面庞,他的脑袋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昏。 时霁低下头上车坐到燕闻屿旁边,闷声道:“没有。” 燕闻屿:“吃过早饭了吗?” 时霁摇头。 燕闻屿从旁边拿出一个保温盒递到时霁手里:“先吃点东西,早饭不吃对胃不好。” 时霁:“你吃过了吗?” 燕闻屿点头:“吃过了。” 驾驶位上的司机见燕闻屿已经接到了人就准备开车离开,却突然被燕闻屿叫住:“等等。” 燕闻屿扭头询问时霁:“你晕车吗?晕车的话就等你吃完再出发。” 时霁喝着刚磨出来醇香的豆浆,摇了摇头:“不晕车,先走吧,我怕迟到。” 燕闻屿一笑:“你比我敬业。”说完,对着司机点了点头。 汽车驶离路家庄园,正在晨跑的路阑隔着远远的距离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车窗半开,燕闻屿的脸他绝对不会认错。 大早上的燕闻屿怎么会出现在路家附近? 路阑的脸上浮现出惊喜,原本已经开始慢走的人突然开始提速奔跑,开心地招手,大喊道:“闻屿哥哥!” 车内,正在吃早饭的时霁动作一顿,眸光闪了闪:“燕总,好像有人在叫你。” 燕闻屿翻过一页文件,面色自若:“没有,你听错了。” 时霁:“……” 时霁笑了笑:“对,我听错了。” 云鼎大厦32层原本都是燕闻屿的办公室,自从时霁入职之后就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办公区域。 时霁之前还在猜想燕闻屿会交付给自己什么样的工作内容,原本他连泡咖啡、揉肩、摁腿都想过了,却没料到一坐上办公桌位,苏特助就笑着抱了一大堆高考教辅书到他面前。 时霁:“……” 时霁疑惑地看向燕闻屿:“燕总?” 燕闻屿问他:“想继续读书吗?” 时霁当然想。 在高考失利的那一年,他想过复读,可圣德高中被人施压,拒绝了时霁的请求。他想过半工半读,可除了最难做的体力活,燕城没有任何工作岗位敢招时霁。 时霁知道有人在针对他,但那时的他连活下去都很困难了,读书的事只能被无限期搁置。 等他回到路家时,也没人提出过让他继续读书,说到底了就是三个字——不在意。 如今听到燕闻屿的话,时霁却没急着回答,因为比起读大学,他有了更想做的事情。 时霁道:“我不用工作吗?” “怎么这么爱工作?”燕闻屿“就连苏特助都知道给自己争取假期。” 苏特助扶了扶眼镜:“所以燕总,给假期吗?” 燕闻屿:“年假多给你七天。” 苏特助一喜:“谢谢燕总!” 燕闻屿对着时霁扬了扬下颌:“谢他吧。” 人精苏特助从善如流的改口:“谢谢时助理!” 时霁:“……” 看出了时霁心底的顾虑,燕闻屿主动解释道:“放心,你想经手的项目,我不会让你参与无门。” 时霁忍不住问他:“燕总,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不相信你相信谁?”燕闻屿伸出食指拂了拂时霁白皙的脸颊“别太担心,你现在有我。” 这是一个很容易被理解成狎昵意味的动作,燕闻屿做出来却满是爱怜。时霁的心渐渐落回到实处,点头道:“好。” 时霁入职云鼎集团后的十几天时间里,都在读书。 比起时霁,燕闻屿倒更像是个助理。他会帮时霁换好茶水,在时霁看了太长时间的书后提醒对方休息一下,看看窗外,甚至可以充当教辅,替时霁讲解书里晦涩难懂的知识点。 时霁的右手受过伤,动笔的时间久了手腕会酸疼。每到这个时候燕闻屿就会替他放松筋骨,他垂眸看着时霁的手,突然开口:“这周五晚上陪我出去一趟,可以吗?” 时霁:“晚上?” “怎么,”燕闻屿开玩笑道“怕我把你买了?” 时霁:“是有酒会吗?” 燕闻屿摇头:“不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时霁犹豫道:“会不会……” “不会遇到路家人,”燕闻屿道。 听到燕闻屿的承诺,时霁这才放心,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连半个月时霁每天早出晚归,终于被路家人发觉了异样。 当天时霁一回到路家,就被路鸿信当犯人似的叫住,责问道:“最近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在家?” 时霁没回答,而是说:“路择和路阑每天也不在家。” 路鸿信下意识驳斥:“你和他们能一样吗?” 时霁轻轻一笑:“是,我和他们不一样。” 路鸿信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激动说错了话,路阑见状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声道:“爸爸。” 路鸿信不再开口。 祝云岚连忙接过话头:“可是小择和小阑都是要上班的呀,小霁,你每天……都做什么啊?” 时霁:“我也上班。” 此话一出,所有人愣住,路择拧眉问他:“你在哪里上班。” 时霁理了理衣袖,随口拿出一个借口搪塞:“酒吧。” 这其实也不算是胡编乱造,因为在没回到路家前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时霁的确在酒吧里工作过。 毕竟比在工地里轻松,还比工地里赚钱。 时霁的话音刚落,屋内瞬间闹开,路鸿信用手指指着他,骂道:“你,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祝云岚拉了拉路鸿信示意他别再开口,对着时霁道:“小霁,家里又没缺你什么,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工作?” 路阑也道:“是啊,二哥你还是辞职吧。” “这种工作?什么样的工作?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我有违法乱纪吗?” 路鸿信气红了脸:“你强词夺理!” 时霁看着路鸿信的面色,淡声道:“别生气了,要是再气出什么病来,我可捐不了第二次骨髓。” 满室寂静。 路鸿信僵坐在原位,脸上好似被人扇了好几个巴掌。 路阑责怪道:“二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时霁:“人话。” 说完,动身上楼。 25、酒吧 周五晚上,时霁按提前说好的约定和燕闻屿一起离开了公司。出发前,两人还特意在休息室里换了套衣服。 不穿正装,时霁愈发猜不透燕闻屿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就连跟在旁边的苏特助都难得穿了件黑风衣。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时霁和他早已熟稔起来,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夸道:“苏特助今天很帅气。” 苏特助吓了一跳,下意识瞥了燕闻屿一眼,随后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燕闻屿轻笑一声,对着时霁道:“你看,你夸他他还要受惊。” 时霁回望向燕闻屿:“所以怪我吗?” 燕闻屿揽住时霁走出电梯,颇为识相地回答:“当然怪我。” 几人同时迈入大厅,时霁目光随意一瞥,就看到了正在和前台交涉的路阑。 路阑怎么会在这里? 感受到时霁片刻的不自然,燕闻屿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也看到了正急得满头大汗的路阑。 路阑此时在心里叫苦,语气难免冲了起来,对着前台发火道:“我都等了好几个小时了,为什么还是不能见燕总?” 今天的前台正好是之前接待过时霁的那位小姐,此刻面对路阑的诘难,她脸上得体的笑容丝毫未变,答:“抱歉路先生,您没有预约,想要见燕总确实要等一会儿。我们已经打电话告知秘书部了,等燕总那边同意之后才可以让您上去。” 路阑:“可是我已经等很久了,你们到底有没有真的帮我传消息?” 前台:“当然,还请你再稍等一会儿。” 争执声响亮清晰,时霁他们把这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燕闻屿轻笑一声,一边把时霁往怀里揽一边对着苏特助吩咐:“不是我的客人,就不应该出现在云鼎。” 苏特助明白燕闻屿的言下之意,颔首道:“好的燕总。” 燕闻屿又道:“对了,给那个前台加薪。” 苏特助应了下来,拿起手机开始处理。 燕闻屿近段时间每天风雨无阻的接送时霁,不可避免的被路阑远远撞上过几次,中途还为此换过几次上车地点。 路阑一开始甚至幻想过燕闻屿是来找自己的,可久久等不到人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自从上次生日宴会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说过话,路阑这个人一想起燕闻屿就失智,忘了他对自己的冷言冷语,一心只想着怎么凑上去“叙旧情”。 在路家庄园旁边碰不到燕闻屿,路阑只能来云鼎集团堵人。可等了这么长时间仍然见不到燕闻屿的路阑愈发烦躁,他心情不佳地在原地打转,也不愿意坐回到旁边的沙发上休息。 这时的燕闻屿和时霁已经快要走到门口,路阑目光随意一瞥,突然愣住。 看着明明刚从公司里出来却一身休闲的燕闻屿,路阑犹疑道:“闻屿哥哥?” 燕闻屿理都不理他。 时霁把自己的脸整个埋到了燕闻屿的怀里。 路阑这才注意到燕闻屿的怀中居然还揽着一个人。 从路阑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燕闻屿的侧影和他怀中人黑色的发顶。燕闻屿很高,身高逼近一米九,肩膀宽阔,看着就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 而现在这份安全感全部给了他怀里的那个人,燕闻屿的手环在对方的腰间,这是个极其亲密且具有安抚意味的动作。 两个人的身体靠得不能再更近,可当初在路家庄园的后花园里,路阑连说话都不敢离燕闻屿太近,就怕一抬眸,看到对方眼里的轻蔑。 思及此处,路阑的眼睛都快红了,他想都不想立刻朝他们奔跑过去,大声叫唤道:“闻屿哥哥!” 苏特助慢走几步拦下了激动的路阑,礼貌道:“抱歉路先生,接下来是燕总的私人行程,请您不要打扰。如果有工作上的事情请提前预约,谢谢。” 燕闻屿揽着时霁在门口上车。 看着燕闻屿姿态亲密地护着别人,路阑的呼吸急促起来,对着苏特助质问:“那个人是谁?” 苏特助笑容不变:“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路阑气得开始扒拉苏特助拦着自己的手,苏特助朝旁边递了个眼神,早已等候在一边的保安立马上前,控制住了情绪激动的路阑。 路阑怒道:“放开,松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苏特助轻笑:“路小少爷,你是第一个敢在云鼎这样说话的人。” 仿佛被人用拳头在头顶狠狠地砸了一下,路阑突然回神,面色瞬间白了。 苏特助不再搭理他,坐另一辆车跟上了燕闻屿他们。 先一步出发的燕闻屿和时霁二十分钟后抵达了目的地,时霁看着眼前熟悉又华丽的招牌,脚步一顿。 燕闻屿问他:“来过这个酒吧?” “一年前在galant打过工。”时霁点头,又问“你经常来这儿喝酒吗?” “没有,今天是第一次。”燕闻屿回答“要是之前来过就好了,能早点把你带回家。” 时霁:“……” 时霁心下一酸,垂下眸子回答:“你现在也没能把我带回家。” 燕闻屿:“是我不想吗,明明是你不愿意。” 时霁不说话了。 这个点的galant酒吧里聚集了不少人,虽然场子还没有完全热闹起来,但里面音乐震天,绝对称不上冷清。 燕闻屿没带时霁去包间,而是在二楼的一个卡座上坐了下来。看着旁边熟悉的位子,一个猜测渐渐浮上时霁的心头。 半个小时后,苏特助带着一个身穿黑色丝绸衬衫的高大男人过来。对方还没完全走近,响亮的声音就远远传了过来:“哎呦,稀客!今天怎么想到来我的酒吧捧场了?”说着,他随意低头,看到了满满一桌的菜。 莫南昭:“……” 莫南昭一言难尽地看着燕闻屿,开口:“你来galant……蹭饭?” 燕闻屿平静地又往时霁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的菜,评价道:“你这儿饭菜不错。” 一家酒吧被人夸饭菜好,莫南昭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他找了个位子坐下:“得嘞,能被燕总您这么一夸,也算不枉此生了,我明天就去开饭馆。” 语罢,他看向一直在低头吃饭没说话的时霁,扬眉道:“哪里来的小朋友?” 时霁放下筷子:“你好,我是时霁。” 能和燕闻屿这么放肆的说话,足以证明莫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莫南昭自然也听说了路家那点破事,他只愣了一下,很快就调整好了神情,不羁一笑,回应道:“你好啊,我是莫南昭。” 燕闻屿:“不准对他这么笑。” 莫南昭一愣:“不是吧燕少,这也管?” 燕闻屿没理他,看向放下筷子的时霁:“再吃一点?” “不用,”时霁摇头“我吃不下了。” 苏特助招来服务生收拾,燕闻屿则抽了张纸巾替时霁擦了擦嘴角。 莫南昭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好半天后才出声:“燕闻屿,你今天特意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秀恩爱?” 燕闻屿笑了下:“不是。” “那你是……?” 燕闻屿靠坐在沙发上,闲适道:“我今天准备砸场子。” 莫南昭:“……” 莫南昭:“啊?” 与此同时,时间正好到九点,galant一楼乐声震天,群魔乱舞。 燕闻屿旁边的环形卡座上来了另一群人,由经理亲自带着,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一群惹不起的富家子弟。 燕闻屿他们的位子靠里,灯光又打得暗,并不惹人瞩目。莫南昭作为galant的老板,自然知道那个卡座的固定客人是谁,他正要问燕闻屿的用意,旁边的苏特助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莫南昭识趣地闭了嘴。 彭睿算是燕城有名的二世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听说前段时间还因为酒驾撞伤了人,赔了好几百万破财消灾。 他们一行人坐下来之后就开始喝酒聊天,先说了之前喝酒撞人的事,彭睿怒骂对方是个讹人的老东西,之后又品鉴了一番galant的酒,直言越来越不行了,喝起来像掺了水,猜测要么是莫南昭因为不继承家业快被赶出去了,要么就是莫家快不行了。 莫南昭:“……” 喝多了酒,情绪上头,彭睿他们叫来了几个陪酒生。彭睿随意掐住一个女生的下巴凑近看了会儿,评价道:“连小姐都是次品。” 那个女孩的表情瞬间变了:“我不是小姐。” 没人理她,几个男人凑到一起话题怎么也停不下来。坐在彭睿旁边的男人开口:“最近燕城的酒吧越来越没意思了。” “是酒没意思还是人没意思啊哈哈哈哈?” “都没意思!” “不过feelingclub来了个女dj,听说很带劲。” “带劲?那我之后可要去见识一下有多带劲。” “galant不是也有个调酒师很出名吗,今儿个怎么没见到?” 彭睿给自己点上一根烟:“调酒师算什么,之前galant有意思的可不是什么狗屁调酒师。” 彭睿的狐朋狗友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接话道:“不是吧彭少,你还想着那个时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