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真是门当户对[校园]》 1、Chapter 1 “嘀嗒、嘀嗒。” 黑色的时针打向罗马数字六时,挂在墙上的欧式摆钟发出了“铛”的一声响。 桑榆算了算,自己在这家名叫“一心”的甜品店里已经坐了将近四十分钟。 眼前,带有浮雕花纹的玻璃碗已经见了底,瓷勺随着她动作的落下,发出了细小又清脆的声响。 视线投向窗外。 日头西沉,红霞满天,虽说已是六点,可外面的视野依旧明亮,路上行人的焦灼一分不减,今年蔺江秋老虎的威力一如往年不容小觑。 一心的地理位置优越,就开在了江东一中的斜对面,相隔一条马路的距离。 桑榆作为一名即将在这所学校展开新生活的人,特意选择了今天过来提前熟悉一下环境。 可惜的是,她没能架住室外的滚滚热浪,在附近闲逛不到十分钟,扭头就钻进了这里。 “嗡——”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一阵震动,桑榆拿过一看,是傅函。 视频电话一接通,傅函那张自诩“江北一草”的脸立马就出现在了屏幕的正中央。 虽说这些年在江北朝夕相处下来桑榆对他多少有些审美疲劳,但还是得承认,他这张脸是有臭美资本的。 此刻,傅函正四仰八叉地窝在自家的沙发上,怀里兜着一个印有蜘蛛侠图案的黑色抱枕,大抵是刚从午睡中醒来,头发跟杂草一样,乱糟糟的。 “你这在哪儿呢?看着也不像在家,出门了啊?” 略微扫过一眼桑榆背后的陈设,傅函开口时的语气十分慵懒随意。 桑榆将镜头切换方向,让傅函透过细小的屏幕大致瞄了一圈店内。 “嗯,我在江东一中对面的一家甜品店。” 记忆中,昨天两人闲聊时对方似有提及过这个安排。 于是,画面里的人眼尾一挑,扬起嘴角问道:“那你去江东一中溜达了一圈感觉怎么样?跟咱们这边比,哪儿好?” 虽说桑榆在江东一中附近没逛多久,也逛得不仔细,但确实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直言:“每所学校的周围难道不都是大同小异。” “这样啊,那……需不需要哥来给你撑下场子?嗯?” 要说傅函这人有什么缺点,其中之一就是狂妄,不过这也是他们这个年龄大多数男生的通病。 桑榆并没有理会他那欠扁的语气,弯唇一笑,开口直接精准打击:“我这边呢,就不劳您操心了,您还是顾好自己吧,临郡的严格……我可是有所耳闻。” 临郡是江北区的一所全封闭式中学,以军事化管理而出名,每天早六晚十的作息雷打不动,白天还穿插着各项为提升学生身体素质的魔鬼体能锻炼。 学校一周只有周日下午放半天假,每月只有最后一周的周日是放完整的一天。 很不幸的是,狂妄的傅函即将入读这所中学。 果然,“临郡”两字的出场效果不亚于紧箍咒,傅函一听,表情瞬间就蔫了,抱怨的话也像是开闸泄洪一般输出。 “别提了,谁知道我爸怎么想的,好端端的,非把我扔进那人间地狱去。我听说这届高一的年级主任……” · “叮铃叮铃。” 进门处的风铃悠扬,桑榆下意识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两扇对开的玻璃门被完全推开,进来了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三人虽上身穿的是不同样式的短袖t恤,下身却是统一的深蓝色校裤。 桑榆记得,她曾经问过傅函,为什么男生不上学的时候也喜欢穿着校裤打篮球? 他给出的回答是——耐磨。 三人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老板抬眼见了他们,很是自然地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为首抱篮球的男生阳光帅气,眉眼间带着少年的清秀爽朗。 这会儿店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地散开坐着,他扫视了一圈店里的座位后,引着另外两个同伴朝着窗边的位置走去。 门口到那个位置的距离不过几米,走在前面的两个男生一直笑着和彼此交头接耳,倒是最后那个男生表情漠然,眼神冷淡,全身散发出强烈的生人勿近气息。 “姑奶奶,我说得这么起劲,你居然神游到外太空去了!要不要这么过分!” 傅函的厉声抱怨成功将桑榆的视线重新拉回到手机屏幕上。 看着傅函摆出一副“虽然说来话长,但我并不打算长话短说”的架势,桑榆准备掏出耳机再听他絮叨。 先后摸了摸裤子上的四个口袋,无一不是空瘪的,她这才记起,自己出门时图方便,只带上了一个手机。 因为有过傅函之前被缴收游戏机继而发表八百字长篇痛骂的经验教训,桑榆没犹豫,直接伸手在屏幕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知道你内心肯定还有许多感情需要抒发,我晚上再打给你,这会儿我们就别扰民了,好吗?” 看似是用征求对方意见的问句收尾,但下一秒,桑榆就果断地按下了通话结束按钮。 她深知,若是自己的手速再慢一点,一场无法预计全程时间的吐槽大会就不能被及时地扼杀在摇篮中。 · 三个男生坐的位置和桑榆只隔了一桌,抱篮球男生的座位恰好正对着桑榆的背面。 从他的角度看,女生栗色的长发在脑后被束成了高马尾,尾尖扫过的后脖颈处是一片白皙的肌肤,而越过她的肩膀,看到的刚好是被挂断的视频通话页面。 他嘴角一勾,噙着笑打趣:“啧啧啧,看人小姐姐多贴心,肯定是知道我们阿隅困了要睡觉,毅然决然地把和男朋友的视频电话都掐了。” 他说这话时的声音很小,只有他们桌的人能听见。 被叫作阿隅的人原本是静静地坐在说话人的对面,姿态略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闻言,他用余光扫了眼一旁玻璃窗上投射出的那道身影,了无痕迹地收回视线后,随手抄起桌上的纸巾扔了过去。 “林斯言,我发现你戏挺多啊。” 声线偏冷,一副少年人漫不经心的腔调。 林斯言从小就爱闹腾,也没少找打,这点近距离的进攻自是不在话下。 他一把接住扔过来的纸巾,同时,还不忘做出一个耍帅的表情,“那是,毕竟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嘛。” 这番人生如戏的言论虽未落入桑榆的耳中,可她却透过玻璃窗,发现江东一中反向斜对面的街角旁正上演着一出好戏。 粗壮高大的香樟树矗立在路边,夕阳的光影穿过树叶间隙打在了斑驳的墙面上。 一个高个男生,白衣黑裤,单手撑着墙面,将一个同样身穿深蓝色校裤的矮个男生抵在了墙角。 由于角度的原因,只看得到两人的脑袋凑得很近,具体在做什么,并不知晓。 唔……有点刺激。 内心一阵感叹过后,桑榆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手机,她打开摄像头,拉近镜头,转手给在文学海洋里荤素不忌的某人发了张照片。 不出所料,三秒后,某人立即来电。 “喔喔喔!什么情况?你这新学校的人都这么开放的吗?unbelievable!” 一连串富含感叹意味的用词接连蹦出,电话里苏玥的语速快得像是开了二倍速。 不待桑榆开口回应,热衷于各类文学影视作品,立志要投身于艺术行业的某人已经掐着嗓子模仿起电视剧里类似旁白的声音。 “高个的男生是不是狭长的眼尾在泛红?矮个的男生是不是睫毛有点微微颤动?然后高个的男生是不是掐着对方的腰,声音喑哑地来了句:再叫一遍,命都给你!” 话未说完,电话那头的人自己先哈哈大笑了起来。 听完这一大段让人头皮发麻的文字,桑榆鸡皮疙瘩已经起了一身。 “我哪儿知道人家什么情况,只是正好看见了,给你送点精神食粮。不过……听完你这一大段话,我有些后悔了。” 收到精神食粮的苏玥丝毫不知足,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距离太远,照片拍得太模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狗仔队在这里冲业绩呢!” 话锋一转,她又怂恿道:“好贝贝,要不……往前走两步?” 桑榆眉宇轻拧,一口拒绝:“你放过我吧,我可没有被人当街破骂的爱好。” · 当镜头再次对准两位主角时,余晖已经西斜至别处。 画面里的高个男生不再维持壁咚的姿势,他一手插着兜,一手夹着根香烟,背微微驼着,没个站相。 靠墙的矮个男生因没了阻挡,整个人也得以完整地出现在了画面里。 他双手紧紧攥着衣服的下摆,眼角微红,带着点泪,细看,身子还有些战栗。 是的,桑榆最终还是没能架住苏玥的软磨硬泡,冒着可能被痛骂的风险选择了到一线当狗仔。 而现场发回的一线报道确实让人震惊,以至于过了好几秒,苏玥的嘀咕声才从手机那端传了出来。 “好家伙,还真是传说中的给命文学现场呢!” 2、Chapter 2 香樟树粗壮树身的背后正站着一个细瘦的身影,好在这会儿没有夕阳余晖的投射,否则她也无法举着手机,如此近距离地观赏前方现场。 “玥玥,你的精神食粮够了吗?我准备撤——” 只听“嗒”的一声响,镜头里矮个男生的眼镜突然被打落到地上,人也被推搡了好几下。 大抵是用力够狠,镜片与框架在落地后便分离,一颗细小的螺丝沿着地砖的缝隙还滚了些距离。 见了这一幕,桑榆未说出口的“了”字直接被卷回口腔,脑海中却闪过一阵疑惑。 这是……求爱不成,恼羞成怒? “我呢,知道你们明天开学,所以你听好了啊。明天我还是在这里等你,你拿钱过来呢,我们就当交个朋友,要是不来——你知道下场的。” 走近一步,听清高个男生的这句威胁,桑榆才恍然,原来他们之间一直是另一个剧情的走向。 矮个男生靠着墙直冒冷汗,嘴唇翕动,半天没能吐出一个清晰的发音。 高个男生不耐地“欸”了一声,将手中的猩红一点往后一抛,上前抓住了对方的衣领。 他嘴里陆续又放了些狠话,只是这回桑榆没再听清,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根顺着抛物线运动,最终却落在她白色球鞋面的香烟上。 · “靠!这叔能忍婶不能忍啊!” 见到球鞋被玷污,坐在窗边远观的林斯言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意识到下手有些重,他又揉了揉那块地方,并怒吸了一大口桌上的冻柠乐以此来缓解。 一旁的蒋泽延拿眼角余光斜了他一眼,脸上尽是嫌弃的表情。 “你在这里激动个什么劲?人家女生都快走到十四中那小子跟前了,你还在这里看热闹不嫌事大。” 十四中虽与一中毗邻,但名声却没比那些职高院校好多少,走出的学生一个比一个混,像这样把看着好欺负的学生堵墙角是常有的事。 “要对小姐姐有信心,我看她一路拿着手机拍过去,那小子未必敢乱来。” 林斯言话音顿了顿,又继续:“再说了,我们这个距离过去帮忙,洒洒水啦。” 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街角那边,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对面原本应该熟睡的某人轻掀了下眼皮。 · 矮个男生是江东一中的学生,原是想着明天即将开学报到,先来附近的书店逛逛,看看有什么新进货可以查漏补缺的参考书。 在书店挑选了几本,刚提着过了马路,谁知转瞬间便被人带到了墙角。 以前也不是没听闻过班里同学被这些坏学生敲诈勒索,只是他哪知道这么凑巧,偏偏今天让他撞上了。 两个裤口袋依次被掏空后,手里的钱还不够买一包烟,堵人的高个男生对此表示不满,一嘴的脏话止不住地往外冒。 矮个男生搜肠刮肚,企图说些好话恳求,忽然,一只白细的手从眼前人的身后伸出,搭上了对方的肩膀。 青天白日,类似鬼片中才会出现的一幕发生在眼前,矮个男生的心脏骤然一颤,脑子里所有思绪仿佛被人按下清零键一般,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被人骤然打断,高个男生的心情十分不爽,几乎是翻着眼皮又咬着后槽牙回了头。 他正准备开口问候这只手的主人,不料对方直接一拳挥过,击中了他的眉骨。 他“嗷”地叫唤了一声,国骂还没来得及输出,对方又迅速抬起膝盖给了他的要害一击。 接连两下的突然攻击让高个男生暂时落了下风,一时也只顾得上捂着受伤的地方挨过疼痛。 等他抬眼,看清对方是位清丽婉约的女生,一股火气直接就冲上了头顶,顿时,不堪入耳的谩骂从他嘴里迸发出来。 高个男生满口的脏话听得桑榆皱起了眉,不过她并不打算同对方多纠缠。 她往后退到马路边上,晃了晃手中的手机,上面的页面还停留在视频通话上。 “我刚刚一直在和朋友视频通话,全程的经过,包括你威胁那个男生的话她都录了下来。而且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正对着监控,如果你确定今晚想待在派出所过夜的话,我不介意你继续向前。” 高个男生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监控摄像头确实正对准了她。 不过是因为手头紧所以才来这边找个看着好欺负的耍耍威风,哪至于为这点事闹到派出所。 高个男生不敢再上前,只是面子还得保住。他狠狠地朝着桑榆的方向“呸”了一声,撂下一句话。 “行,我记住你了啊,给我等着!” 见人消失在拐角,桑榆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好在今天这碰上的还不是一个恶劣叛逆到要枉法的少年。 她走回到矮个男生面前,轻声询问:“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矮个男生还有些没回过神,吞了吞唾沫,嗓子里才勉强挤出“没事”二字。 桑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外伤的样子,放下心来。 “那我先走了,下次如果再碰上这种事,你一定要记得报警。” 矮个男生眨着眼回视桑榆,道谢的声音十分诚挚。 “谢谢。” 桑榆对他摆了摆手,转身回到路边。 她往前走了一段路,最后,坐上在路口待客的出租绝尘而去。 · “这就完了?” 对于刚刚结束在街角的这场戏,林斯言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小姐姐还是挺有战斗力的嘛。” 跟着一同旁观了全场的蒋泽延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难得啊,你也有没看走眼的时候。” 起初见女生躲在树后观察那两人时,蒋泽延还有些担心,毕竟女孩子家细胳膊细腿的,即算是会点儿功夫,和一个男生交手也容易吃亏。 哪想到她出手既快又狠,最后看着好像还利用了路边的摄像头来制止住对方,智勇兼备,确实让人佩服。 林斯言的心路历程其实和蒋泽延的差不多,不过这会儿见女生最终绝杀全场,倒也安下了心。 他装作一副淡然的样子,有些傲娇地接受了那句夸赞:“那必须的。” 点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时间后,林斯言站起了身。 他拍了拍还伏在桌上的人,提醒道:“兄弟,别睡了,到点回家吃饭了。” 陈东隅这会儿尚在半梦半醒中,脸上带着一丝明显的倦意,此刻被林斯言喊得有些愠怒,一开口就是极其不耐烦的一个“滚”字。 而林斯言像是预料到桌下还会踢来一脚,直接提前跳到了凳子上。 看着对方上下蹿跳得像只猴儿一样,陈东隅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侧过视线,目光淡若无痕地瞥过窗外街角那处刚刚上演过美救英雄的地方,抓起手机,恹恹起身向外走去。 · 江东一中修建在十分雅静的沐风路上,这一片属于市中心里难得的静区。 这条路的尽头拐角处是紫檀西苑,一片靠着蔺江的别墅区,陈东隅他们三人便是住在那里。 听着另外两人一路闲聊到家门口,陈东隅挥手作别。 待他们的身影渐远,转身按下指纹开了门。 偌大的房子里安静无声,陈东隅趿拉着拖鞋走进了餐厅。 桌上整齐摆放着四个碗碟,每个碗碟上都扣着盖子,他用手指触碰,碗碟还留有一些余温。 洗过手后,陈东隅坐到了餐桌前,他将盖子一一掀开,拿过筷子开始细嚼饭菜。 他没什么胃口,坐了不到五分钟,没吃多少,起身走向了二楼。 等他洗完澡出来,躺在床上的手机收到了一条陈承章发来的消息,紧接着的就是一笔转账。 他没点开消息,也没接受转账,只是将手机扔在了今晚都不会再经过的地方。 · 车窗外,暮色四合,霓虹渐起,成排的绿植不断地往后退去,交织的光影投在了靠窗人的脸颊上。 没过多久,车身脱离了街道上的霓虹,在落霜路拐上一个斜坡,停在了龙湖滨城门口。 这时,入门处的人工湖面上恰好吹起一阵晚风,掀起的涟漪像是以风为竿,垂钓起了落入湖中的晚霞。 桑榆抬手看了眼腕表,从江东一中回到这里大概是二十分钟车程。 她从出租车上走下,目光瞬时就落到了球鞋面上。 烟头留下的痕迹擦拭几次后仍旧坚/挺着,让人有些郁闷。 在玄关处换鞋时,桑榆闻到了餐厅里飘出的香味,一同传过来的还有俞蔚的声音。 “阿榆回来了,快过来,妈妈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餐厅里,桑铭夫妇齐齐落座在餐桌一旁,桑榆拉开另一侧的椅子坐下。 “今天去学校附近看了觉得怎么样?” 桑铭边问边往桑榆的饭碗里夹了块细嫩的鱼肉。 桑榆将手里的筷子挑起,轻轻转了转。 “稍微逛了一圈,了解了一下周围的设施。还挺好的,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俞蔚打趣地接过话:“看样子,这比江北还方便呢。” 他们一家原是住在江北区,桑榆也是在江北念的初中,如今因桑铭工作调动,这才举家搬迁到了江东区。 “明天是几点报到?爸爸一早送你过去。” “八点。”桑榆莞尔:“不过之后我就自己坐公交吧。我今天在车站看了,有直达的车。” 俞蔚放下手中的汤碗,再次抬眼,“玥玥他们俩呢,是不是和你同一天报到?” 桑榆摇了摇头:“玥玥是明天,不过傅函昨天就已经报过到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铁三角如今分散各处,桑榆心里还是有些许遗憾,但她也明白,读书这事的选择权不在他们手中。 3、Chapter 3 云片在空中泛起白浪,曦光被涌着倾泻而下。 明媚又清新的早晨,桑榆拎着早餐,不紧不慢地坐进了桑铭的车里。 虽然有几所学校错峰选择了昨天报到,但通往江东一中的路上还是额外拥挤,刚出门没多久,父女俩就感受到了什么叫作“寸步难行”。 “还有多远距离?” “大概三公里。” “现在几点了?” “差一分钟七点半。” “……” 导航系统的屏幕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这些,可两人就像是打发时间一般,一来一回地进行着对话。 在刹车和油门间频繁切换了近二十分钟后,桑铭的车终于抵达江东一中大门。 这会儿,校门口前的马路正被一长排私家车堵得水泄不通,桑榆不敢耽误时间,和桑铭匆匆告别后,在开门的一瞬间,赶忙跳下了车。 江东一中采用的是“中轴线两侧对称”的传统建筑风格,纵深多进,只是站在校门前,视野也直通后山前庄严素雅的大礼堂。 走进校门后,桑榆先是看了看两侧,随后径直走向了右侧的宣传栏,那儿黑压压地围了一群人,正热火朝天地进行着讨论。 “欸,我们俩的教室隔得好远啊!” “老王,你看到咱儿子的教室在哪儿了吗?” “天呐,高一为什么是三楼啊,让我待在一楼吧,没凳子坐地上也行啊!” “……” 透过一群后脑勺的间隙,桑榆看到宣传栏上贴着的是一张简约的指引地图,旁边注明了新生的班级分布。 她也不着急,待人群稍微散开一些后才走了上前。 图中中轴线的左侧是高中部明德楼,右侧是初中部方兴楼,剩余的主体建筑物均在两侧错落。 按照指示,桑榆所在的高一三班在明德楼的第三层,是西侧楼梯左边的第一间教室。 通往明德楼的路上种植着一排银杏树,上头挂着的叶子虽青黄不接,却也繁密交错,落败下来的枯叶在路的另一旁堆落着,深一块浅一块,色调不一。 桑榆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到达班级门口时,还特意确认了一眼班牌。 此刻的教室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前排即便是有空位,也已经被先来的同伴放了些物品帮忙占着位置。 桑榆对这些并不在意,环顾教室一圈后,直接朝着离她最近的空位走去。 脚步停在第二组的最后一个座位旁边时,桑榆才发现有件外套耷拉在了椅子上。 正犹豫是否需要换个位置,然而还不待她转身,一个满脸写着“严肃”二字的中年男人已经走上讲台。 顶着对方“你在这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坐下”的眼神示意,桑榆只好怀着歉意,去打扰旁边那位正把脑袋压在胳膊上睡觉的同学。 桑榆俯下身子,尽可能用轻柔的声音询问:“同学,不好意思,请问这是你的外套吗?” “……” 无人回应。 桑榆有些尴尬,摸了下鼻子继续开口:“请问这个座位有其他人吗?” “……” 仍旧是一阵沉默。 “那我……” 话音未落,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桑榆面前一晃而过,外套瞬时被转移到了那人自己的椅背上。 原本剩下的“就不打扰了”几个字被桑榆尽数吞回,立马换成了一声“谢谢”。 “咳咳咳。” 讲台上中年男人标准的开场咳嗽声响起,底下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到他身上。 “大家好,今天是我们高一三班全体第一次齐聚的日子。我是你们今后的班主任肖凯,同时我也担任你们的数学老师。” 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在黑板上落笔,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桑榆一边跟着拍手,一边打量了一下这位班主任。年近五十,肚皮鼓起,值得欣慰的是,他并没有秃头。 “你们当中呢,有的人是从本部直升上来,所以会有已经彼此熟悉的朋友,有的人则是从其他学校新转过来,对这里还很陌生。但是不管从何而来,从今天起,各位就都是三班的一分子,我希望大家可以好好相处,珍惜在校时光……” 慷慨激昂的长篇大论结束,众人终于等来了肖凯的结束语。 “好了,我暂时先说这么多。挨个上台自我介绍这种尴尬的场面想必你们也不乐意再次经历,索性大家就先熟悉一下前后左右的人吧。另外,讲台上放着开学须知和军训的注意事项,走之前记得各拿一张,待会儿你们到一楼的教室领走军训服,今天的报到行程就算是结束了。” 让人头疼并且脚趾扣地的自我介绍环节意外被跳过,众人感到十分舒畅,纷纷在心底为班主任的体贴竖起一个大拇指。 互相打招呼的声音陆续从四面八方涌来,桑榆只得把视线投向旁边尚在熟睡的人。 盯着对方的后脑勺看了会儿,她叹了口气。 别说这人还在睡着,就算醒了,估计也不太想参与这个过程。 心里做了判断后,桑榆打算知趣地离开,她将挂在椅背上的书包拿起,正准备站起身时,前桌的男生突然把头转了过来,带着笑意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同学你好,咱们认识一下,我叫林斯言。” 虽有些意外,但桑榆还是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你好,我叫桑榆。” 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看清桑榆的模样后,林斯言顿了一秒,立马将人认出。 “欸,你是昨天那个小姐姐!” 他用手肘戳了戳他的同桌,语气兴奋得像是抓住了什么在逃通缉犯,“老蒋,快看!昨天那小姐姐!” “嗯?” 看着眼前这位同学的表情从微笑过渡到激动,桑榆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时,斜前方的男生侧过了身来,对方像是也认出了她,脸上展开了淡淡的笑容。 “你好,我叫蒋泽延。” 桑榆从“昨天”这个词着手,以眼前两人兴奋的口气和真诚的微笑做辅助,花了半分钟理清思路。 “所以……昨天的事你们都看到了?”桑榆不无讶异地出声。 虽说昨天出手的目的是善意的,结果是可喜的,但被人旁观到这个过程,就显得有些中二,还有那么一丝……羞耻。 林斯言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完全没注意到桑榆的微表情,他点了点头,语气轻快:“是的,观摩全程,没有放过一个细节。” 接着,他又开玩笑道:“你不是想要杀人灭口吧,那这会儿可来不及了。” 虽听出了对方开玩笑的口吻,桑榆还是赶忙摆手:“没有,我不是——” “啪!” 只见不知道是从哪儿伸出来的一巴掌突然盖在了林斯言脸上,桑榆未说完的后半句也因此被打断。 “林斯言,再吵信不信把你扔出去。” 大概是因为刚被吵醒,说话人的声音虽有些低哑,但也听出了一股明显的躁意,而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桑榆将他的五官尽收眼底。 凌乱蓬松的黑发下是一张冷峻的脸,鼻梁高挺,轮廓分明。许是本身的气质与此刻不耐的情绪相结合到了一起,眼尾因趴睡姿势生出的一点压痕也透出一丝凌厉。 像是对桑榆的注目有所感应,那人掀起眼皮后,漆黑的眼眸和她一下对上。 突如其来的对视让两人都怔了怔,桑榆先反应了过来。 她挤出一个微笑打招呼,虽然只是配合了一个干巴巴的单音节:“嗨。” 陈东隅缓了下神,抬起手敷衍地晃了两下。 随后,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掏出一副耳机拿出戴上,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又重新伏回了桌上。 “兄弟,有进步,你起床气居然变小了!” 遭受到一巴掌暴力的林斯言不仅没有生气,还笑嘻嘻地冲着睡觉的人竖了一个大拇指。 虽然很想表明自己和身边这人不熟,但蒋泽延还是向桑榆解释了一句。 “桑榆,你别介意啊。他们两吧,一个精神不太好,一个脾气不太好,以后就多担待了。” 桑榆扯了扯嘴角,对这番话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 有了肖凯的速战速决,整个报到流程没花费太长时间。 将新书和两张注意事项领走,桑榆准备前往一楼的教室领军训服。 上楼的时候有些赶,桑榆也没能分出注意力,这会儿顺着台阶向下走,才注意到每层楼转角处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名人的图像,下面还配着一句对方的名言。 诸如,给我一个支点,可以撬起整个地球——阿基米德。 桑榆走马观花一般一一扫过,基本上都是平日里耳熟能详的,下至一楼时,她正收回视线,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冷不防出现在了视野里。 他垂着脑袋在过道上来回踱步,看着像是在等人。 为避免打扰到他,桑榆打算再往下走两级台阶,从平地上绕过。 谁知她的脚才刚落到第一层台阶上,对方恰好在这时抬了眼。 意外的是,一见她,对方的眼眸瞬间一亮。 “同……同学你好,我……叫宋川,我们一个班的。” 磕磕绊绊地将话说完,宋川有些羞赧地推了下眼镜。 早在桑榆走进三班教室的那一刻,宋川已将人认出,只是隔着大半个教室的距离,又见她与周围人聊了起来,便没有上前打扰。 细想了想,他觉得还是另寻一个机会打招呼较为合适。 人一步一步地走近到眼前,昨天的记忆也跟着跳了出来,桑榆认出了眼前这人就是昨天街角的那个矮个男生。 今天这是要集齐昨天那件事的所有出场人物吗? 下一个出场的该不会是那个高个男生吧? 暗自腹诽完,桑榆换上了一副礼貌的微笑,“你好,我叫桑榆。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我……” 宋川吞吐半天,还是没能把话说全。 通过昨天的事情和刚刚那几句有些卡顿的话,桑榆已经看出这个男生的性格比较偏内向,于是放轻声音引导。 “没关系,你慢慢说。是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还是……和昨天的事情有关系?” 也不知道对方是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的一张脸肉眼可见地变得通红,连耳尖都没放过。 见他这样,桑榆进一步试探道:“是很为难的事情吗?” 像是终于鼓起所有勇气,宋川咬了下唇,闭着眼,将话一骨碌地说了出来。 “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4、Chapter 4 新生报道的日子里多数人都是初次相见,陌生和尴尬交织到一起,总让人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报道流程结束没多久,三班大半个教室已经走空。 蒋泽延将放在讲台上的通知各抽取三份后,麻利地关门落锁。 “可以啊,兄弟。第一天就得了班主任的青眼,委以关门这种重任,未来三年就靠你了。”林斯言伸手,一把架着蒋泽延的脖子往楼道里走。 蒋泽延睖了他一眼,未做搭理。 耳边尚未清净片刻,思维极度跳跃的某人已经开启新话题,“我觉得后桌的小姐姐还挺可爱的,你说……要不我追她试试?” 听着对方满嘴跑火车,蒋泽延轻轻一哂:“昨天不是你自己说人有男朋友。” “嗐,我那不是猜的吗!再说了,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 林斯言原本正大言不惭地放着狠话,走到二楼的拐角处,不经意地瞥见到嘴边话题里的主人公后,一时间哑了声似的没再继续往下说。 一直漫不经心垂头跟在后方的陈东隅被看热闹而驻足的两人拦住了前路。 他停下脚步,顺势也抬眼看向了一楼的过道。 · “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见桑榆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宋川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的声音低得微乎其微。 初听这句话时桑榆确实是感受到对方鼓足了勇气,只不过这勇气不像是冲破羞涩表达爱意,更像是做好了什么同仇敌忾的准备。 而听到第二遍时,对方已然成了个被戳破的气球,语气转为卑微,满满的乞求意味。 桑榆咬着下唇,不由得观察起宋川。 这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半晌后,对方一直不敢直视的双眼让她有了个猜想。 桑榆眼波流转,轻笑出声:“那走吧。” · 两人走远后,蹲在墙角暗自观察的林斯言冒出了头,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被强制要求一同躲好的蒋泽延从台阶上走下,哂笑道:“你这是都听见些什么?表情都快魔障了。” “你知道那哥们儿说了句什么吗?他就愣头青一样对着小姐姐来了句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蒋泽延瞅了他一会儿,要笑不笑地开口:“哦?然后呢。” “都不说他这句话问得有多没水平,我更不能理解的是,小姐姐居然还答应了!”林斯言一脸错愕:“现在的女生难道吃这句台词?” 蒋泽延耸了耸肩:“不懂。” 林斯言学着他刚刚听到的语气,将头扭到一旁的陈东隅眼前,唯唯诺诺地开口:“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陈东隅面无表情地将手从裤口袋里伸出,用手指抵着林斯言的额头把人推远:“丑拒。” · 一同领过军训服后,宋川跟着桑榆一起坐上了她回家的六路公交,两人并排坐在了车厢的最后。 看着对方依旧不放心似的频频瞟向窗外,桑榆宽慰道:“他要是打算追过来的话,早跟我们一起上车了,所以你放心吧。” 宋川扶了扶眼镜,怯怯地开口:“你……刚刚看到了?” “嗯。” 事情和桑榆猜测的一样,眼前这位同学纯粹是怕被那个高个男生再次欺负,所以以一起回家为由头拉着她充当保护伞。 “昨天回去以后,你没有和家里人说这件事吗?” 宋川摇了摇头。他们家家境一般,父母两人又都是隐忍的性格,即便告知了这件事,他们也只会怪他怎么惹上那样的人,索性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说。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沉默几秒后,宋川鼓起勇气发表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以后……我能和你一起上下学吗?” 听闻宋川的提议,桑榆不禁失笑:“你这是拿我当保镖吗?” “不好意思,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强人所难,但是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知要怎么跟你说。”宋川想解释清楚,却因为心急,话说得磕磕绊绊。 其实桑榆也能理解宋川提出结伴同行的这个想法,自己在昨天那个情景下帮了他,今天又偶然发现两人刚好是同学,产生依赖心理很正常,只不过以往这种情节的剧本多数是英雄救美,而到了他们这里却互换了一下性别。 半晌后,桑榆开口:“六路公交车是可以直达我家的,你坐这趟公交顺路吗?” 宋川如实回答:“不算完全顺路,我坐的那一趟大概再过四五站就要拐弯了。”他偷偷瞥了一眼桑榆,又紧接着说:“但是我可以再换乘的!我能跟你同一小段就好。” 桑榆摊手笑了笑:“既然你不觉得换乘麻烦,那这个提议我姑且同意吧。” 宋川挠了挠耳朵,腼腆道:“谢谢你,这都是帮我第二次了。” “大家都是同学,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不过……上学的话我们还得约时间碰面,我觉得不是很方便。” 桑榆有睡懒觉的习惯,倘若让宋川每次都等她也怪不好意思的。 “我估计他之后也是踩着下课的点才可能会过来,我们就放学一起走,你看可以吗?” 宋川一口答应:“当然可以。” · 当天晚上,桑榆和苏玥聊天时,告诉了她和宋川结伴同行这件事。 苏玥听后,提出了自己的疑虑:“这是不是什么新的撩妹招数啊,你可别被骗了。” “我觉得他不像是心思复杂的人,而且也只是顺一段路,没事的。” 桑榆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收拾着今天领到的新书。 “反正你自己多留个心眼。”苏玥交代完,开始引出新的话题。 “我感觉你那边的生活简直是充满了趣味性,早知道我就不来华艺了,平淡无味不说还都是些歪瓜裂枣。对了,你们班有帅哥吗?” “帅哥啊……有吧。” 桑榆回想了一下,按照苏玥的标准来看,她前桌的两个男生应该都符合,只是林斯言话多了些。 苏玥追问:“那你同桌呢?” 提到同桌,桑榆的脑海里一下就跳出来了那张今天和她对视过的脸,“唔……也还行吧。” 苏玥再次追问:“那他好相处吗?” “这个……就不好说了,因为他一直在睡觉,我们基本没交流。不过……我感觉他有些萎靡不振。” 林斯言最初打招呼时桑榆确实毫无印象,可一走出教室她就记起他们有在甜品店碰过面,而她的同桌正是当时走在最后的那个男生。 没记错的话,他似乎进店后就一直保持着伏桌休息的姿势。 基于连续两天碰见对方时都是这么一个精神状态,桑榆觉得用萎靡不振这个词来形容还挺贴切。 “那你离他远点儿。根据我这么多年看书看剧的经验,这种人一般脾气都不好。” 想起林斯言无端挨的那一巴掌,桑榆觉得苏玥的话不无道理。 - 阳光明朗,白云舒卷,抛开这个美好清晨是开启一周军训生活的前奏不提,此刻还是无比惬意的。 六路公交车上,桑榆靠在最后一排的椅背上闭目养神,手心突然一震,她垂眸一看,是苏玥发过来的消息。 【苏玥:现在头发都要求剪到这么短了吗?还好我去了华艺。不过你这个托尼技术还不错,一刀切挺适合你。】 这条消息往上翻便是桑榆新剪短发的照片。 昨天晚上,她强撑着睡意应着某人的要求给了拍这张照片,结果对方此时才回复。 【桑榆:还好吧,到下巴的程度我还可以接受。】 不一会儿,手机又震动。 【苏玥:那是你脸小,这种短发别人剪出来很容易被当作革命年代的同志。】 桑榆看后笑了笑,又给她回了过去。 【桑榆:还知道说我,你看看哪所学校高一没要求剪短发,就你们华艺搞特殊。】 【苏玥:不好意思,我们搞艺术的注重气质,发型是肯定要维持住的。至于你们嘛,剪短发是为了防止早恋,想让广大学子斩断三千情思。】 早恋? 剪个头发就能防止了? 桑榆觉得苏玥这番理论有些好笑,正准备继续反驳对方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早上好。” 桑榆抬头,是宋川带着他的新发型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早,你这头发?” 宋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寸头,赧然一笑,“是不是看起来有点傻。” 桑榆觉得这个问题的回答有些得罪人,反问道:“所以男生的标准是要剪到这个程度吗?” “对,寸头。” 桑榆抿唇会心一笑,突然觉得苏玥刚刚的言论似乎也有那么一点依据。 · 走进教室后,桑榆有过片刻的恍惚。 此时,班里的同学都身穿着统一色调的军训服,而剪短后的发型不是蘑菇头就是寸头,仿佛一下走进了真人版的消消乐世界。 看来企图在这一个月里认清班上的每张脸是不太可能了,桑榆心想。 在座位上坐下后,桑榆从包里拿出防晒开始涂抹,当她把脚踝的位置也照顾到,准备收工时,一双手敲了敲她的课桌。 “桑妹,看看哥的新发型怎么样?” 桑榆闻声抬头,只见林斯言正用手掌抚过自己的寸头,摆出一个十分耍帅的姿势。 其实他寸头的发型并不突兀,只是非要摆出这做作的姿势,实在是有点略显浮夸。 随着右手边的椅子被人拉开,一阵淡淡的冷杉木香钻入鼻息,桑榆的注意力不由得转移到了一旁。 坐下的人同样是身穿迷彩色调的军训服,大抵是因为他四肢修长,肩膀平直,这一身更衬得他身量清挺。 只是他的发型未做任何更改,依旧还是昨天那头干净利落的短发。 桑榆有些好奇,小声问道:“为什么我同桌他不用剪头发啊?” 林斯言附耳过来:“没办法,人太有个性。” 而事实的真相是:原本打算早上再理发的某人睡过了头。 这时,苏玥的消息又一次在屏幕上亮了起来,桑榆滑开一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玥:因为寸头是检验帅哥的标准,而大部分人剪了寸头以后别说情丝了,姻缘线可能都断了。】 林斯言将头往桑榆这边凑了凑:“你看什么呢,这么好笑。” 桑榆笑意未收:“我朋友说寸头是检验帅哥的标准。你刚刚不是问我你发型怎么样嘛,唔……我觉得你们都达到了标准。” 闻言,林斯言郑重地握住桑榆的手,用力地点了点,“什么都别说了,这个礼拜的早餐哥包了!” “呲——” 椅子划过瓷砖地板,发出一阵短促的声响,只见在座位上还未停留多久的某人突然起身向外走去。 “欸,去哪儿你,待会就要集合了。” 林斯言冲着那道离开的背影小声叫喊,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复。 5、Chapter 5 七点五十五分,偌大的操场中央站满了全体师生,桑榆跟着三班的队伍站在了事先安排好的位置。 队伍的顺序是按照教室里现有的临时座位走s型所排列,肖凯并没有依据身高做额外的调整,桑榆就夹在了陈东隅他们三人之间。 顺序依次是蒋泽延,林斯言,桑榆,陈东隅。 整理队伍时,桑榆不经意地回了次头,瞥见到已经大变寸头的某人后,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这人怎么出去遛个弯的工夫还剃了个寸头回来? 难道是半路被教导主任给抓住了? “喂喂——” 随着主席台上麦克风发出一阵试音,一道富有磁性的女声响起。 “各位同学们请安静下来,今天我们将举行新一学年的开学典礼和新生军训动员大会,请各班的班主任清点好本班人数,整理好队伍,开学典礼即将开始。” 话音落下,肖凯从头到尾又将三班的人数清点了一次,确认无误后,他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了三班队伍的最前方。 八点整的时候,开学典礼正式开始进行。 在主持人的开场白介绍中,领导们接受着台下众人的目光洗礼,一个一个走到了自己的座位前。 麦克风最先交给了坐在c位的领导,他向着台下的师生鞠了一个躬,开始发表讲话。 “各位同学,各位老师,大家好。走过盛夏,步入初秋,江东一中又迎来了新的一批学子。去年,经过全体师生的努力……” 台上的人拿着稿子照本宣科,台下的人垂着脑袋昏昏欲睡。 整个身子不知道因眼皮打架不自觉地朝前倾了多少次,又被意识及时拉回后,耳边终于响起一阵热烈鼓掌的声音。 桑榆知道,开学典礼结束了。 其他年级的学生按照秩序依次退场后,操场上只余下高一和初一的新生,时间也是一秒都没耽搁,紧接着,军训动员大会就开始举行。 江东一中每年军训请的教官都是部队的官兵,他们都是少说多做的作风,在发言环节中,除了总教官在台上多鼓励了众人几句外,其他教官们都只是简短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整个大会干脆又利索,全程不到十分钟。 · “全体教官听令,现在都到自己所带的班级去整理队伍,整理完毕就开始军训。” 总教官一声令下,身穿迷彩军训服的一群教官在操场最前方位置立刻排成了队列,随即,他们踏着整齐又响亮的步伐依次走到各个班级面前。 桑榆偷偷歪出脑袋向前方探了一眼。 带他们班的这个教官长相略微凶狠,看起来就是不讲情面的类型,这让她不得不为接下来军训的日子多一份担忧。 一阵震破天的哨声在这时突然响起,众人迅速按照总教官的指令站好,开始寂静无声的军姿练习。 这会儿的太阳已经初现毒辣,大概过了十分钟,陆续开始有人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打报告请求休息。 桑榆原是企图在脑海中想些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斜前方的男生蓦地大喊一声“报告”,吓得她身子都抖了一下。 带三班的教官姓赵,听到报告声后,很快就走到了男生面前。 赵教官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眼男生,沉声道:“说!” 许是被对方的气势所震撼,男生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而后才捂着自己的肚子解释。 “教官,我肚子不舒服,请求休息。” 赵教官睨了他一眼,声音平淡:“现在休息一分钟,晚上单独加训十分钟,还休吗?” 话一出口,男生蒙了两秒,赶紧摇了摇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个人的额头上或多或少都沁出了一些汗水。就在桑榆感受到有一滴即将顺着皮肤滑落进眼睛时,军姿结束的哨声适时吹响。 “休息五分钟,待会儿集合后各班教练带开训练,解散!” 瞬间,操场上的人群作鸟兽散,桑榆也赶忙拿出纸巾擦去了那一滴汗。 · 赵教官确实如同桑榆所猜想的那般,在训练过程中十分严格,只要出现一丁点错误,无论男女生都会被立即召出队伍,罚做十个俯卧撑。 每抓出一个人受处罚,三班整体的训练效果便会提升一些。连续三次准确无误地完成所有指令后,赵教官松了口,他大手一挥,让三班错开其他年级的下课高峰,提前解散去了食堂。 天气炎热,桑榆没有多少胃口,在食堂勉强解决了一碗小米粥后便回了教室午休。 她伏在课桌上小憩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中,听到同学们陆续回到教室的动静。又过了几秒,前面突然有人开口说话。 “阿隅,把你手机给我一下。” 尚未清醒的桑榆这会儿大脑还处在宕机状态,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所学校里并不会有人如此亲昵地叫她,只是听到这个称谓后下意识地按照话语里的旨意行事。 她脑袋枕在右胳膊上一动不动,左手从口袋里将手机掏出递到了前方,直至感受到没有人进行下一步动作,这才察觉不对。 这所学校她待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怎么会有人对她称呼“阿榆”,除非—— 桑榆猛地抬起头,果不其然,对上的是林斯言一张错愕的脸。 “不好意思啊,因为我家里人也叫我阿榆,所以还以为你刚刚是在叫我。”桑榆窘迫地扯了扯嘴角,赧然一笑。 林斯言刚回过头时确实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他身后两人掏出手机的动作堪称一模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中间立了一面对照的镜子。 听了解释后,怕桑榆尴尬,他赶忙用打哈哈的语气将事带过:“没事没事,误会,我找他。” “所以……我同桌的名字里是也有这个发音的字吗?” 因为好奇,桑榆没多想地就将疑问说出了口,谁知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替林斯言作了回答。 “陈东隅,左耳旁加番禺的禺。” · 考虑到白天烈日当头,剧烈运动学生们会吃不消,总教官特将跑步的训练移至晚上进行。此时,几圈跑下来,操场上已经是东倒西歪一片。 赵教官只给了大家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林斯言渴得不行,着急忙慌地拉着两个伙伴去了小卖部。 这会儿的小卖部里人头攒动,陈东隅不喜拥挤,没进去,倚在前坪的栏杆旁等候。 蒋泽延也不想多耽误,直接在最外面的货架上拿了三瓶常温水,他正要走到老板面前结账,怀里突然又被多塞进来一瓶。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塞水的人,只听对方非常坦然地说了句:“加一瓶,给桑妹。” 蒋泽延嗤了一声:“你倒是挺会献殷勤。” 走出小卖部后,蒋泽延将水递了上前,“阿隅,你还别说,你同桌体力挺不错,五圈都实打实地跑了下来。” 陈东隅没有接话,拧开瓶盖后自顾自地仰头畅饮。 林斯言向来不允许气氛变冷,顺嘴就接上:“你这口气怎么跟个体育老师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这挖掘种子选手呢。” 蒋泽延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以,回头校运会我肯定将她招致麾下。” 回操场的路才走出几米,林斯言突然皱了下眉。一阵并不和谐的声响从肚子里传出,叫停了他的脚步。 “兄弟们,我肚子这会儿好像有点闹腾,你们谁陪我去趟厕所呗?”他的眼神在两人间流转,仿佛在考虑拐带谁一起迟到。 “真是懒人屎尿多。刚刚不去,非要跟我挤小卖部,这会儿快集合了就出幺蛾子。” 蒋泽延这番充满嫌弃意味的话一说出,林斯言立马就做出了选择。 他收回流转的目光,一把搂住蒋泽延的胳膊,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靠在对方身上,“蒋哥哥,这不是天黑了吗,人家怕,陪人家去一趟嘛。” 路过的学生们听了纷纷捂着嘴偷笑。 蒋泽延咬着牙睨了林斯言一眼,听到内心的声音在说:冷静,别把他弄死,毕竟是自己认的兄弟。 “快走快走,我撑不住了。” 林斯言一边催促,一边将手里的另一瓶水扔给了陈东隅,“阿隅,你记得把水带给桑妹啊。” 陈东隅两手各拿着瓶水回了操场。 他往三班所在的方向看去时,桑榆正一个人盘腿坐在地上,一个劲地用手扇着风。 走近后,他听到她正在打电话,轻声细语,温婉柔和,像是在和很亲昵的人说话。 “我们刚刚才跑完圈,还没结束训练,要不你再过半小时出门吧,不然还要在门口等很久。” 桑榆低头数着地上的蚂蚁,一双黑色球鞋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她顺着球鞋往上移动目光,对上了逆光站立着的陈东隅。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阿榆,你在听吗?” 耳边桑铭的音量突然增大,仿佛是在提醒她刚刚片刻的失神,桑榆急忙回应:“在的,爸爸。那等下我在绿化道那边等您。” 收了手机,桑榆再看向陈东隅时,他已经坐在了地上。 一条腿伸长,另一条弓起,手臂搭了在膝盖上。 大概是因为有光源从身后打过来,此刻他身上的冷冽尽退,连发梢都带上了温柔的弧度。 桑榆拿起刚刚被放在身前的那瓶水,朝着他的方向轻轻晃了一下,说了一句“谢谢”。 集合的哨声响起,众人闻声而动。 队伍整理完毕后,赵教官站在最前面下巴一顿一顿地数人。除去特殊情况批假的一人外,还有两人尚未归队。 目光在众人间扫过一圈后,赵教官高声质问了起来,“现在还有两位同学没有归队,大家都看看你们前后左右的同学,发现是你周围同学的举手打报告!” 话音一落,队伍里相邻的同学开始交头接耳。 桑榆看着眼前陌生的后脑勺,心里陡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吵什么吵!用眼睛打量就行,知情不报等下罚二十个俯卧撑。” 被赵教官这么一吼,众人瞬间安静如鸡。 6、Chapter 6 蝉鸣阵阵,晚风徐徐,八点的夜空像是一匹深蓝色的绒布,因着一弯明月这会儿躲进了云层,只余下零星几点碎钻般的光亮点缀其上。 三班的队伍前,赵教官等了好一会儿,见没有一人举手,扬手把在远处休息的肖凯唤了过来。 肖凯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一下就了然是哪两人迟到。他正想回忆起那两人是站在哪个位置时,不同音色的两道报告声在队伍最后方依次响起。 赵教官走到迟到的两人面前,表情严肃:“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迟到!” 林斯言在队伍外站定脚,行了一个军礼:“报告教官,上厕所去了。” 赵教官高声训道:“上厕所这么久!” 林斯言立刻回答:“报告教官,是因为闹肚子了。” “两个人同时闹?”赵教官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语气里充满了质疑,“说吧,他干什么去了?” “他……我没带纸,他帮我买纸去了。”林斯言话音一落,队伍里的哄笑声排山倒海而来。 一旁的蒋泽延以掌捂脸,有些无力。 赵教官冷笑了下:“行,先归队。” 两人穿进队伍中,林斯言正要越过桑榆往前站时忽然被人扯了下衣角,顿时停住脚步,跟在他身后的蒋泽延也一同停了下来。 林斯言回过头,还不待他开口问陈东隅做什么,就见人往后退了一小步,像是极其自然地在给他们两人让出位置。 林斯言虽疑惑,却也还是顺势在腾出的空间里站定。 桑榆对身后的动静一无所知,正纳闷这两人怎么还没走回她前面,只见赵教官已经走到旁边。 他盯着几个人,手向着他们隔空点了三下:“你,你,还有你,出来站队!” 果然,该来的始终还是逃不过。 桑榆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一秒后,咬着唇转过了身。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且不说赵教官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就是原本应该站在她身后不动的陈东隅也已经跟着另外两人一同走到了队伍外。 一时间,她既疑惑又心虚,难道教官抓错人了? 赵教官围着三个男生绕了一圈,又走到队伍面前,类似声明地说道:“从现在起,归队不及时,人人二十个俯卧撑。” 接着,他看向队伍外的三人,下巴朝着他们扬了一下:“从你们开始!俯卧撑准备!” 三人未动,眉宇间的不忿无法隐藏。 赵教官挑了下眉,声音顿时提高一个度:“我说俯卧撑准备!” 有那么一瞬,桑榆以为站在队伍外的这几个人已经濒临一场决斗的界点。 陈东隅抬眼看着眼前冷脸的人,看了几秒,仍是不服,却也还是将手臂撑到地上开始动作。 随着上肢发力,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尽显,青筋鼓起,脉络清晰。 见人走远,蒋泽延将目光落在了本不该受罚的人身上:“你这什么情况?” 陈东隅瞥了他一眼,扔出四个字:“知情不报。” 林斯言听后,插了句嘴:“变态吧他,这还搞连坐!” 蒋泽延没好气地回复:“所以那是因为谁耽误那么久。” 林斯言反驳:“人有三急,那我哪里能控制!” 蒋泽延听后气笑了:“你也知道急的是你啊,拖我下水。” 林斯言无法反驳,开始说好话:“都是兄弟,有难同当嘛。” 两人你来我往间,三人将二十个俯卧撑完成。 赵教官看了他们一眼,挥了挥手,示意归队。 等到三人重新站进队伍,瞧见他们中间突然多出一个女生时,他先是一怔,随后不禁轻笑出声。 这群小鬼,还知道怜香惜玉。 · 总教官在主席台上做完今天训练总结后吹响了结束的哨声,众人发出一阵欢呼,纷纷拍手散去。 迟到的两人被肖凯扣下在操场训话,陈东隅自己先回了教室。 第一天就迟到还惹得教官惩罚,想也知道训话的时间只会长不会短,陈东隅干脆在座位上开了一把游戏,边玩边等。 未几,他感觉有道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身上,像是要试探些什么。他假意自己并未有所察觉,神色自若地继续操作着游戏中的人物,而对方在犹豫许久后,终是开了口。 “陈东隅。” 这是桑榆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那会儿……赵教官是不是以为林斯言他们站在你前面,所以把你算作知情不报才抓出去受罚了?” 桑榆虽然并不认同教官这个知情不报一并处罚的行事,但也不希望是抓错人,让别人代她受了过。 陈东隅头也没抬,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他看着我们三个一起出去的。” 言下之意就是和她没关系。 “这样啊……” 见对方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对这件事毫不在意,桑榆也不再多想,她总不能自作多情地觉得人家是主动替她受罚吧。 想到这里,内心的愧疚感瞬间全然消散,桑榆道别时的语气也轻快了许多。 “那我先回家了,你们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 其实若是她刚刚再细看一眼陈东隅的屏幕便会发现在两人说话的间隙里,他虽然手指仍在页面上操控着游戏人物,却也只是围绕着原地在来回踱步。 · 林斯言回到教室时,里面只剩了陈东隅一人。 “兄弟,你是不知道我俩耳朵老受罪了。我就奇了怪了,老肖他一教数学的怎么跟教导主任一样能唠。”林斯言一边抱怨,一边将放在抽屉里的充电线往外掏。 “对了,”林斯言转过身,手撑在陈东隅的课桌上,“那会儿你扯我衣服干吗?你往后退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陈东隅懒懒抬眸,随口道:“忘了。” 说来,其实他那会儿自己都不清楚心里是怎么想的,是觉得桑榆没办法完成二十个俯卧撑,还是觉得她本就不该无辜受牵连? 总之,最后是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了决定。 林斯言双手抱臂在胸前,煞有介事地说道:“东哥,你这不行啊!年纪不大,忘性不小,早点去医院看看。” 林斯言这一番调侃将陈东隅脑子里那点没理清的思路打散得七零八落,他将手机收进口袋,挑着唇角笑了一下:“你真是找打。” 只见两人你追我赶地跑出教室,没过几秒,站在楼底下的蒋泽延就听到楼道里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声。 - 经历了第一天的磨合,三班的同学们算是摸清了赵教官的性子——不吃软也不吃硬,唯有安分高效地完成教学内容才会有好果子吃。 于是,第二天众人“洗心革面”,就连浑水摸鱼的那几个代表也认真训练了起来。 结束了白天的训练后,桑榆跟着同组的同学们一起回了教室,今天是轮到他们第二组做卫生。 卫生安排由坐在每组的第一位同学负责,坐在他们组的第一位是一个叫王昊宇的男生。 “我们组今天有两位女生中暑去了医务室,所以我们剩下的人干的活儿就会多一点,大家都是同班同学,希望不要介意。” 给大家分配好各自的任务后,王昊宇走到了桑榆面前:“桑榆,不好意思啊,组里人不够,本来是不会让女生干重活的。” 桑榆摆了摆手,笑说:“没事,你不要把我看得那么虚弱,我有力气的。你就去忙你的,大家一起早点做完卫生,晚上还有训练呢。” 王昊宇笑了下:“好,那辛苦了,一起早点弄完。” 桑榆从工具区拎起一个空桶,又在墙壁上取下一块抹布,正准备去走廊尽头的水池时,一双手突然横了过来,将她的桶子从手中劫走。 “我来吧。” 桑榆抬眼看向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讶然道:“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最后一组的吗?” “我跟你前桌的人换了一下。”宋川瞥了一眼教室里的其他人,小声道:“你是负责擦窗户吧,我来。你就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会儿。” 说完,也不给桑榆反驳的机会,拎着空桶就往水池方向跑。 桑榆望着宋川的背影无声笑了笑,这人还真是逮着机会就来找她报恩。 记起自己还有被安排一个垃圾分类回收的任务,她转头走回教室,抱起地上那一箱空掉的瓶瓶罐罐,向着后山垃圾场走去。 三班的垃圾分类回收做得很到位,众人都是将瓶子清洗干净后才扔进箱子里,有的顺手把气也已经排空。 桑榆需要做的便是将极个别未排气的稍作处理。工程量并不大,排气到分类投放耗时不到五分钟。 “你刚刚都看见什么了?” 一道尖细的女声突然从左侧的工具室方向传来,抱着空箱子往回走的桑榆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口气听着一点都不友善,在凶什么人吗?桑榆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当质问人的音量再次提高,桑榆轻轻放下手中的箱子,循着声音贴着墙走近。 入眼的画面中,三个化着精致妆容的女生正将一个圆脸女生团团围住,为首对峙的是一个扎马尾的红发女生。 出乎桑榆意外的是,圆脸女生的脸上并没有胆怯,倒是一副自认倒霉的模样,开口时语气也十分坦然,“我什么都没看见。” 如果要给今天的倒霉程度贴上一个数值标签,李知乐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百分之一百一。 原本此刻的她应当早已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无奈因为错把入学考试的数学试卷和草稿纸一起打包扔进了垃圾桶,这才导致她有家不能回,要在后山的垃圾场里翻垃圾。 当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试卷,刚走出垃圾场,谁知就正好撞见了吞云吐雾后的三人从无人看管的工具室内走出。 还没来得及掉头,三道视线就齐刷刷地飞过,将她钉在了原处。 “初二五班李知乐。” 伴随着指尖轻轻划过校牌,红发女生一字一顿地念出了李知乐的名字,而后猛地一个用力,生生将校牌从对方胸前的衣服上扯了下来。 “李知乐,你记好!我叫谈欢。如果我有在谁的口中听到我今天在这里抽烟的事,那——” 谈欢用小拇指勾了勾李知乐的辫子,嘴角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这头发就别想要了。” 发根因外部的力量被扯得生疼,李知乐忍不住叫喊:“我说了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谈欢松了松手,任由对方的辫子从手中迅速滑落,“行了,不跟你浪费时间了,记住我的话哈,小学妹。” 事情解决完,谈欢领着两个小姐妹打算离开,抬脚不过半步距离,脑后的马尾突然被一股力量往后拉扯住,身子也不由得跟着向后仰去。 眼瞅着整个人因脚下重心不稳快倒下时,双手被人从后方一把扣住,直接被按着脸就贴到了瓷砖墙上。 谈欢愣了三秒,反应过来后破口大骂:“靠!你谁啊你?” 7、Chapter 7 日色西沉,余霞成绮,从夜城打了把游戏回来的三人沿着后山下的小路返回操场。 蒋泽延瞥了眼一路都在叽叽喳喳的林斯言,突然想起什么。 “今天不是轮到你们组做卫生吗?怎么,你一个人跑路了?” 一听这用词,林斯言皱着眉就白了蒋泽延一眼:“怎么说话呢,我是那种人吗!是宋川说想跟桑妹一起做卫生,要跟我换,我这不就成人之美了。” 蒋泽延斜眼看他,哼笑了一声:“你还会成人之美,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你能不能有一双善于发现美好的眼睛。” “不能。”蒋泽延直言。 林斯言摊手:“那这天就没法聊了。” 林斯言嘴上说出来的话虽是漂亮,但其实心里的算盘打得贼响。 宋川是第八组,而军训却只有六天,正式上课前座位再次调整,安排卫生的顺序又会重新从第一组开始轮流,这白白送上门的卫生逃脱机会他岂会不要? 这两人的掐架一天没个十回也有八次,陈东隅早已司空见惯,他喝完瓶子里的最后一口水,准备往垃圾场的方向走去,林斯言眼尖,先一步截住了空瓶。 “我来,给你们表演一个绝美的抛物线。” 他拿着水瓶的双手举到头顶,手往后仰,正要起势投篮时,被工具室后方突然闪过的身影钉住了目光。 见他动作停滞,蒋泽延一哂:“怎么?刚起势就闪到腰了?” “不是,”林斯言朝着前方扬了扬下巴,“工具室那后边好像有人。” 说着,他踮脚往前探了探,发现自己站在了视角的盲区。 那人准备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呢? 好奇心被勾出,林斯言只想一探究竟。 他扫了眼斜前方的实验楼,灵机一动,拐着另外两人走了进去。 “我说你绕到这里就为了偷窥别人,无不无聊。” 蒋泽延并不想与他为伍,停在走廊上不再向前。 林斯言只当蒋泽延的话是耳旁风,依旧兴致盎然地寻找着最佳观测点。 接连着趴了好几个窗户后,终于找到一个对准工具室后方的视角。 “嚯,还是几个女生打架呢!”真是没白费他的好奇心和行动力。 睁大眼睛瞧了好几秒后,林斯言觉着有些不对劲,他怎么觉得……工具室后面的那个女生有点儿像桑榆呢? 他不知自己的呢喃发出了声,更由此将一直倚墙靠着的某人也引了过来。 那人视线在几个女生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只锁住了一个人。 虽然一开始是只打算看热闹,但这会儿碰见了桑榆,林斯言也怕她会吃亏,赶忙掏出手机录像,以备不时之需。 他调整好镜头,刚按下录制键,一道调侃的声音从头顶砸下。 “这距离,要是桑榆需要帮助的话,你不得从二楼跳下去啊。” 林斯言回过头,只见两个刚刚还正气凛然得好像已经看破红尘似的人正毫无遮挡地站在他身后,没忍住嘲讽:“这是在偷窥,你们能不能低调一点,有点职业素养好吗!。” 蒋泽延垂眸看他:“你觉得那几个人现在有空分出神来看谁在偷窥吗? 话虽有理,但林斯言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选择了继续蹲着。 “那个是不是高二的谈欢?去年被劝退过的那个女生?” 林斯言企图在自己的脑海里翻出对这个人为数不多的记忆。 蒋泽延还在初中部时,和他们班的体育委员同在校篮球队,因此对谈欢有点印象,“是她,怎么?” “听人说过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蒋泽延挑眉笑了,“桑榆的身手多半也不会吃亏。” 两人旁若无人地谈笑间,完全没注意到在场第三人的目光始终紧锁着一人。 · 不同于实验楼里还能相互打趣的氛围,工具室这边只有相互对峙的静谧。 谈欢双手被桑榆扣在身后,脸直接贴上了墙砖。 原是陪着她装腔作势的另外两个女生目睹眼前的行径后惊得一愣,半天没回过神。 刚刚桑榆出手的速度太快,动作行云流水,谈欢完全来不及反应,这会儿意识到自己竟被对方压制住,一开口情绪就很激烈。 “给我松开,听见没有!” 发觉自己用力也无法将手腕挣出对方的桎梏,谈欢索性不再顾及颜面。 她抬起腿,向着后方一通乱踹,然而身后的人更加不讲客气,膝盖一抬,朝着她的臀部就撞了一下,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嘶——” 僵持几秒过后,李知乐轻轻地扯了扯桑榆的衣摆,“学姐,算了吧。” 闻言,桑榆松开了扣住谈欢的那只手。 谈欢揉着有些疼的手腕转过了身,她见桑榆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自己,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再开口时已全无最初的气焰。 “你……你想怎样?” “她的校牌呢?”桑榆的声音十分平静。 谈欢将校牌从口袋里掏出,向李知乐递去,“给你。” 见李知乐接过校牌,桑榆又问:“后续还会找她麻烦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谈欢虽然心里不服气,还是咬着牙给了答案:“不会。” 桑榆也不打算同她们多纠缠,拉过李知乐的手就往外走,只余下谈欢在原地愤恨得直跺脚。 “谢谢学姐。” 一句道谢听起来似乎有点干巴巴,李知乐又追加夸赞了句:“学姐刚刚超帅!” 桑榆轻声笑了笑,看来这还是个乐天派。 “你认识她们吗?她们之前也是这样欺负人?”她的声音又恢复到往常的轻柔。 “就她们这种老鼠屎谁不认识,仗着家里有点钱,又有十四中的男朋友帮忙撑腰,拽得跟什么一样。” 李知乐对这类刺头儿学生向来看不惯,说着说着就拧起了眉头。 多大点事,要不是她哥出去搞竞赛了,她也能有人撑腰! “那……以后你见了她们就绕道吧。” 听到桑榆的建议,李知乐张嘴就要反驳:“可是——” “毕竟我们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她们身上,不是吗?” 李知乐刚涌起来的气焰瞬时就被桑榆的这句话扑灭。 半晌后,她低声呢喃了一句:“也是。” 桑榆抱起刚刚搁置在一旁的箱子,侧目看向李知乐,“我要回明德楼,顺路吗?” “顺!必须顺!”李知乐的恢复能力极强,立马就换上了一张灿烂的笑脸。 她是颜控,对长得好看的人一向没有抵抗力,更何况这还是个刚刚出手帮过她的同校学姐。 问名字,问班级,问回家路线,她一路叽叽喳喳的声音伴随着两人渐远的身影消散在傍晚的夕阳里。 · 晚上集合后,总教官在主席台上带着众人做跑圈前的热身运动。 桑榆这会儿困意袭来,见各班的教官正聚在操场的最前面闲聊,并没有死盯着,躲在队伍里开始偷偷划水。 她不知道的是,她有气无力挥动双臂的动作换来了身后人一声莫名的低笑。 哨声吹响,热身结束,总教官指挥着众人上跑道。 这时,鬼哭狼嚎的人群中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同的声音:“教官,咱们能不能换个花样!”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胆肥的学生混在人群中吼出了这么一句,但有人开了头自然就有人敢跟着附和。 “对呀对呀,教官换着来嘛,别总跑步。” 总教官眼梢微扬,将视线投向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想玩新花样?” “对!”底下的人群回答得掷地有声。 他扬了下嘴角,痛快地给出答复:“行!” 抬手压下众人的欢呼声后,总教官开始发号指令:“现在,两个年级各自按照班级秩序,以s型作首尾相连排成一条长队。” 大概是对未知的新花样充满了期待,众人三下五除二地便排成了两条队伍。 总教官清了清嗓子,高声宣布新花样的规则:“待会儿,就按你们现在这个顺序,两两搭档玩两人三足。八个跑道上八组,每一轮走一圈。优胜的前三名可以直接休息,余下的五组仍需要完成跑圈的任务。高一年级先开始。” 听到新玩法后,人群里传出了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有人哀嚎这还不如直接跑圈,也有人兴奋地叫喊着“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桑榆见林斯言听清规则后就在她眼前上蹿下跳,想了想,回过身问陈东隅:“我们要不要换个位置?这样你就有可能和他们组队。” 两人三足很考验默契,大家应该都会想和相熟的人一起搭档吧? 桑榆自认为贴心的提议却只得了对方一句不咸不淡的回复,“不用。” 一班的学生们结束比赛后陆续走至场外,队伍一下空了许多。 见先前乌泱泱的人群已散开,林斯言踮起脚,手指一点一点地开始数排在他前面的人头。于他而言,能不能合作进前三,和谁做队友很关键。 与他相比,陈东隅的态度就显得无所谓了许多。队伍往前挪一步,他便头也不抬地跟着挪一步,压根儿不管其他。 “嘭!” 这时,一股力量突然从背后袭来,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 陈东隅回过身,只见一个满脸写着不知所措的女生向他慌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过来的。” 陈东隅正要说一句没事,然而视线却先一步被女生身后那几个练习两人三足的人给吸引了去。 那几个人看起来应当是练习了有一会儿,与搭档的默契已经初现,只是见到他们两两间双腿贴紧,双手相互扶持的姿势后,不自知地蹙了下眉。 女生哪里知晓陈东隅的心思,一见他这蹙眉更紧张了。 “真的很抱歉,刚刚我光注意——” “没事。” 陈东隅开口截住她的话音,随即便转过了身。 8、Chapter 8 操场逐渐被夜色笼罩,跑道上的比赛仍旧如火如荼地进行,一阵气息突然拂过桑榆的右侧耳廓,感觉又麻又痒。 她本能地抬起手,刚想要触碰,一道声音猝不及防地落了耳。 “我跟你换位置。” 几乎是循着下意识,桑榆朝着右侧一下就偏过了头,霎时间,一张轮廓清晰的侧脸出现在了眼前。 不曾想到两人的距离会隔得如此近,桑榆的鼻尖擦着毫分距离从陈东隅的侧脸上划过。 细小绒毛的碰撞像是给管理声音的设备敲下指令,操场上的沸反盈天在这一瞬间全部褪去,只留下心脏乱了节奏一般疯狂跳动。 眼睫似是化成了蝴蝶的翅膀,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里颤了又颤。 桑榆提着一口气,别过眼,向后退了一步。 她没问对方突然改变心意的缘由,只应了声“好”。 陈东隅敛了敛神,自然地直起身子,像是无事发生过一样,只是微微泛红的耳尖毫不客气地出卖了他。 · “一双,两双,桑妹我跟你——” 林斯言正掰着手指头数着他的搭档,一回头,才发现身后已经换了个人。 “阿隅?你俩什么时候换位置了?” 陈东隅懒懒抬眸,语气很是随意:“她想跟女生一组。” “这样啊……”林斯言摩挲着下巴,想了想也可以理解。 这搭档的双方难免会有肢体接触,女生和女生在一起肯定更自在。 “行,那我俩一组,走吧,可以上跑道了。 交换过位置后,桑榆和一个叫邓佳的女生组成了搭档。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女生对她十分热情,仿佛她是什么救世主般的存在,以至于桑榆内心有些惶恐。 “桑榆,我一定尽力不给你拖后腿!” 就这么一句话,邓佳说得那叫一个壮志凌云。 桑榆眼角弯了弯,温声道:“没关系的,重在参与就好,你不要那么大压力。” 吹哨的教官眼见各个跑道上的同学纷纷就位,将哨子放到了嘴边。 “三班的第一轮准备开始了啊!各就各位,预备跑!” 随着哨声吹响,两两成对的搭档开始一起大步向前冲。 四百米的距离虽不长,但要以两人三足的形式完成无疑还是有些困难,赛程才刚过半,大部分同学已经体力所剩无几,有两组队伍更是直接停了下来选择放弃。 桑榆和邓佳两人一直保持着匀速前行,却也还是流失了不少体力。 瞥见到邓佳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桑榆不免担心,“还能坚持吗,如果你难受我们就歇会儿。” 邓佳喘着气吐舌头,“可以的,长痛不如短痛,我再咬咬牙就行。” 距离终点还有一百米的时候,这一轮只剩下了四组队伍,桑榆和邓佳对视一眼,两人开始加速冲刺。 林斯言原是打算回头看看桑榆落后了多少进度,谁知这一回头,发现人家已经追到了身后。 “阿隅你看,桑妹她们居然追上来了,刚刚还落后一大截的!” 听着林斯言那难以置信的语气,陈东隅也往后瞥了一眼,此刻,两队之间的距离相差不过十米。 奋力向前的邓佳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耳边只听得到呼啦呼啦的风声,口腔里也不知何时开始逐渐生出了一股铁锈味。 她不禁感叹,自己在体育中考时都没像现在这么拼命过。 大概是她的面目太过狰狞,耳边很快就响起了桑榆的安抚声,“再坚持会儿,马上就快到终点了。” 几乎是只余下最后几米的距离,另一条跑道上的陈东隅和林斯言像是踩了刹车一般突然停下。 桑榆一个分神,导致咬着牙继续往前冲的邓佳和她在速度上出现了片刻的偏差。 好在邓佳眼疾手快地扶住,差一点,她便要因为绊到脚而摔倒。 越过终点的那一刻,两人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而得知她们拿下第三名后,邓佳更是惊叹不已:“天哪,我居然做到了,桑榆我爱你。” 看着邓佳难掩兴奋地抱着身旁人又叫有喊,赵教官打趣道:“行了,别在这惹人嫉妒了,去观众席那边休息吧。” · 比起观众席上的其乐融融,跑道外席地而坐的林斯言则是又气又无奈。 刚刚只差临门一脚的工夫,却因为陈东隅小腿抽筋出了意外,最后,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桑榆和邓佳拿走第三。 “怎么回事,老远就看见你们来了个急刹车?”问话的是从观众席上走下的蒋泽延。 他参加的是上一轮,挺幸运,搭档的男生平时也有锻炼的习惯,两个体能都不错的人轻轻松松拿下第一,原以为陈东隅和林斯言两人也是稳操胜券,不成想,居然出了局。 “你敢信,他居然抽筋了!” 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蒋泽延轻蹙了下眉,似是回忆起先前无意撞见过的画面,又转为意味不明的一笑。 “真抽筋了?” 陈东隅听出了蒋泽延语气里的谑弄,也不作回答,手往后一撑,挑着眉看向他。 蒋泽延嘴边的笑意加深,似乎内心刚刚涌出的想法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得,我给二位买水去,你们待会儿跑圈加油。” · 跑步的时候感觉时间过得甚是漫长,仿佛心跳都能跟上指针的每一次拨动,然而坐下休息后,表盘像是飞速旋转了起来,只感觉还没过多久,两人三足的比赛便已经全部结束。 总教官吹响哨声后,高声呼喊:“观众席上的那些同学们可以继续休息,其他人都到跑道上集合准备跑圈。不要给我混水摸鱼啊,被抓到就是十圈!” 听了这话,除了观众席这边还保持着一派祥和外,散落在操场各处的其他同学一个个像是气血被抽干似的毫无生气。 “桑榆,看着他们在那里跑圈,而我却能坐在这里,我感觉爽翻了。真的太感激你了!” 邓佳说着就想再给桑榆一个熊抱,谁知一抬眼便见蒋泽延正走过来,悬在空中的手瞬间顿住。 见邓佳整个人突然跟卡了壳一样呆住,桑榆顺着她的视线回了头。 蒋泽延在桑榆旁边的位置坐下,抬手给她递了一瓶水,“给。” 桑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水,“谢谢”。 蒋泽延又递了一瓶水放到那只悬在空中的手上,对方诚惶诚恐地道谢后快速挪动了位置,转身投入和其他同学的热聊中。 “对了,刚刚林斯言他们是怎么了?我记得当时我们好像离终点的距离都差不多来着。” 看着操场上身姿矫健的某人,蒋泽延低笑一声:“没多大事,阿隅他小腿抽筋了。” 桑榆嘴唇一抿,眨了眨眼,明显不信。 “桑榆。”蒋泽延突然开口。 “嗯?”桑榆侧目,发现对方已经收起笑意,变得一本正经。 “阿隅……他其实是个挺好的人。” 桑榆紧了下眉心,一脸讶异。 这句话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你会慢慢发现的,我先过去了。” 蒋泽延离开后,桑榆总觉得有些不得劲,有种平静湖面突然让人扔了粒石子的感觉,然而还不待她琢磨出什么,邓佳已迅速归位。 “你们……聊什么了?” 桑榆坦言:“刚刚林斯言他们不是在最后关头停住了,我问问他是什么缘由。” “桑榆,你跟他熟吗?”邓佳问。 “还好吧。怎么了?” “没事,我就问问。” 停顿片刻,邓佳又接着问:“那……你和你同桌呢,处得好吗?” 一而再的话题绕到同一个人身上,桑榆有些忍俊不禁。 “都差不多吧,这才认识也没几天,而且又在军训,其实没多少交流的。” 相比起邓佳问到的这两人,桑榆觉得自己和林斯言可能更为熟悉一些,而另外两人对她比较客气大概也是因为他吧。 见邓佳一脸思索的表情,像是憋着什么话未说,桑榆直言:“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邓佳思忖了一下,缓缓开口:“你知道他以前把班上一个男生打得救护车都开进学校的事吗?” 桑榆摇了摇头。 难怪林斯言说他有个性,感情背后还有这么一段热血的过往呢? 邓佳接着回忆:“那个时候他是在我隔壁班,我和我朋友是看着那个男生被抬到担架上送走的。” 回想起那天陈东隅的眼神,邓佳现在都还觉得瘆人。 “你知道吗,后续才是让人更不理解的。那个被打的男生在醒来后完全否认了被打的事情,并且直接转学了。我天!你说到底是威胁了什么才能让那个男生怕到否认事实。” 邓佳对这类高冷的角色本就不感冒,出了这么一件事后,对他的态度更是直接演变成退避三舍,所以那会儿从背后撞了人她才那么紧张。 “你们有没有想过可能是那个男生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才会挨打的呢?” 没料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邓佳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额……你这个论点打得有点偏啊。” 邓佳组织了一下语言,重新开口:“怎么说呢,那个男生被打成那样躺在那里,任谁看了都会下意识觉得是打人的那一方有错吧。而且事后老师问他为什么打人,他也不解释,只说愿意接受处罚。如果按你说的,是那个男生做错了事,那他大可以交代一切,让大家评理不是吗?” “那……发生这件事之前呢?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桑榆问。 “和现在看到的他差不多吧,性子冷,不爱搭理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一时间,蒋泽延说过的那两句话忽然就在桑榆耳边回响起来。 他是知道总会有人来告诉她关于陈东隅的这些过往,所以特意先来给她打预防针的吗?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不希望她误会? 就在桑榆陷入自己的这点思绪里时,操场那边的集合声传了过来。 她和邓佳快速走下观众席,拔脚朝着三班的队伍跑去。 9、Chapter 9 接下来几天的军训,内容皆是一日重复一日,队列和走姿的训练轮流交替,休息的时间则围坐在地上学唱军歌。 要说有什么改变,那便是桑榆的身边多出了一个和她形影不离的人。 自从那日在两人三足的比赛上组过搭档以后,桑榆和邓佳就成了朋友,而邓佳念着最后的胜利,对桑榆更是喜欢得不行。 这会儿刚一下训,邓佳立马就活蹦乱跳地跑到了桑榆的身边。 “桑榆桑榆,今天中午食堂有我菜单上的top1——板栗红烧肉。晚了就没了,快走!” 桑榆双目蕴笑地望着邓佳,由着对方将自己拉走,顺路听着她往外倒豆子似地将食堂的菜谱评判了一遍。 看着两个女生携手离开的身影,林斯言摆出一副沉痛的表情对着蒋泽延倒苦水:“诶,老蒋,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这几天我和桑妹说过的话加起来还不超过三句。” 话音刚落,一个易拉罐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的后脑勺。 “我去,谁搞偷袭!” 林斯言揉着后脑勺回头,见陈东隅正挑眉看着他,音量陡然高出好几倍:“阿隅,你干吗呢!” 陈东隅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走过,飘来一句:“提醒你,该去吃饭了。” 林斯言一边弯腰将地上的易拉罐捡起,一边不满地嚷道:“奇了怪了,平时吃饭也没见你这么积极啊。” 蒋泽延在一旁笑着看热闹:“走吧,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 最后一天的方阵队伍演练完毕后,一周的军训也宣告结束。 为了和相处过一段军训时光的教官们作正式告别,两个年级在教导主任的带领下,于操场上举行了送别活动。 围坐成一圈的众人不再有任何束缚,天南海北地闲聊,隔壁班一个男生更是大着胆子喊了一句让教官们一起表演个节目。 在一阵附和的起哄声中,总教官吹响了哨子。 “全体教官听令,原地军姿站好!” 瞬间,操场各处围成的小圈里带班的教官迅速起身,一个个站得笔直。 “给这群小鬼再带个好头。唱《团结就是力量》,预备起!”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 响亮的歌声像是山洪暴发一般,席卷了操场的每一个角落。 也不知是否因为有离别的情绪在作祟,这一刻,众人觉得这首歌不仅是唱出了磅礴的气势,同时也唱出了军人的爱国情怀,甚至他们此刻的脑海里都可以想象出这群教官在面对苦难和挑战时那副英勇无畏的神情。 一曲完毕后,各班教官重新坐下。 许是情绪到位,三班的几个女生开始轮流对着赵教官说些发自内心的感谢话,其中一个说着说着还红了眼眶。男生们更是直接,干脆走到赵教官身旁称兄道弟起来。 整个场面颇有点“教官虐我千万遍,我待教官如初恋”的意思。 当总教官最后一次吹响哨声后,全体教官在操场的最前方排成了队列,一如军训最开始的那天一样,他们在众人的敬礼目送中,踏着整齐又响亮的步伐离开了操场。 · 待教导主任在主席台上对众人给予正式开启学习生活的祝福后,肖凯领着三班的同学回了教室。 “我知道大家都赶着回家,但是学校规定了今天要开一节班会课,把正式上课前的其他工作都完善好,所以这会儿就都安心待着吧。” 讲台上,肖凯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开始逐一交代:“我也不啰嗦,这节班会课呢,只有两项议程,换座位和竞选班干部。座位表我已经打在屏幕上,大家现在就动身换座。”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起身开始收拾东西,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中,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第一大组的最后,林斯言正双手紧拽着桑榆的桌子,也不知教室哪个犄角是藏了摄像头还是怎么,他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不肯离开,嘴里还不忘输出台词。 “老肖真是太狠心了,居然要把我们这对有情人拆散。桑妹你放心,我一定会排除万难回到你身边。” 面对突然就给自己加了场戏的林斯言,桑榆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偏头看了一眼右边埋头睡觉的某人,内心不禁感叹,这两个性格上南辕北辙的人到底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坐在桑榆右边的人没有改变,还是陈东隅。 大概也真是凑巧,两人不仅是从露水同桌演变成了长期同桌,连座位都不需要搬动。 “走吧,就你们之间隔的这点距离可比鹊桥短多了,下课再来相会。” 没有理会林斯言还想继续发挥的兴致,蒋泽延将他的手指从桌上一根根掰了开,推搡着人往教室的另一边走去。 未几,两个一胖一瘦的男生分别接替了他们的位置,在前桌坐下。 坐在新座位上的两人明显心态不是很稳,尤其是坐在陈东隅前面的那位,从坐下后椅子就一直紧贴后背,前胸紧贴课桌,俨然把自己和课桌椅合三为一夹成了一块三明治。 桑榆看着他这有些憋屈的坐姿,脑海里关于某人两极分化的评价又跳了出来。 她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既来之则安之。 调整完座位之后便进入了第二项议程—— 竞选班干部。 肖凯将所有的职位名称都写在了黑板上,一共有十个职位。 “课代表到时候由各科老师自己选,今天我们就只选班上的班干部。有意参加竞选的同学可以准备一下,待会儿上台发表自己的竞选宣言。” 也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压根儿就不感兴趣,从肖凯说完这句话到竞选结束,上台的不过就是寥寥几人。 而那些人中,除了有两个人是共同竞选班长外,剩余的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让桑榆感到意外的是,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个是宋川。 见讲台下坐着的众人兴致缺缺,肖凯直接用粉笔将除班长外的其他职位都画上了红圈。 “那么除了班长一职以外,这些我画圈的同学就直接胜任你们所竞选的职位。来,大家给我们班委会的这些同学一点掌声。” 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肖凯继续说道:“现在,我们来进行班长这个职位的投票。” 话音止住,肖凯将视线投向了刚刚那位竞选组织委员的男同学,“江一鸣,你上台来组织一下。” 新官上任三把火,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江一鸣气宇轩昂地走上了讲台。 他先是十分礼貌地朝着底下的众人鞠躬,而后转身将两位候选人的名字写上了黑板。 “为了不耽误大家回家的时间,我们就直接举手投票进行表决,每个人只能举手一次。现在,请支持王昊宇同学担任班长一职的举手。” 话落,也不知众人是真的支持这位候选人还是只为了早点结束这场投票,桑榆一眼望去,台下举起的手起码超过了二十只。 抬手示意众人可以放下后,江一鸣在王昊宇的名字后写下了二十五。 “现在,请支持宋川同学担任班长一职的举手。” 为了支持宋川这份难得的勇气,桑榆特意将票留给了他。 举起手的同时,她也跟着江一鸣一起,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投票数,数到最后,竟发现两人票数一致。 江一鸣清了清嗓子,说:“班上一共五十位同学,加上肖老师一起有五十一票,是哪位同学还没有投票,请赶紧决定。”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企图找出这条“漏网之鱼”。 这时,桑榆的视线不由得旁落到自进教室后就没抬起过头的某人身上。 这“漏网之鱼”可不就坐她身边吗? 讲台上的江一鸣似乎也发现了这条“漏网之鱼”,他没说话,只是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桑榆,示意她帮忙传递一下投票这个信息。 要说人清醒着,传递一下是可以,可问题是人这会儿正睡着,扰人清梦多少有些不厚道。 桑榆不太想插手其中,她的眼神四处游走,装作没接收到江一鸣的讯号。 可惜事与愿违,讲台上江一鸣的眼神太过明显,没过多久,众人便都了然这未投出的最后一票在谁手中。 悠悠旋转的风扇底下,数道殷切的目光一同发射过来,齐齐落在了桑榆身上。 这其中,多数是期盼竞选速战速决能早早回家,而有一道却是还指望桑榆能帮忙给顺手拉个票。 无奈之下,桑榆只得硬着头皮上。 内心怀揣着对蒋泽延的信任,桑榆伸手轻轻拍了一下陈东隅的肩膀,大概是她的力度过于轻微,对方毫无反应。 抱着已经完成任务只是结果不佳的想法,桑榆朝着讲台上的人耸了耸肩,仿佛在说:你看,我已经努力过了。 “怎么了?” 这时,陈东隅突然从臂弯处抬起头,眼里带着倦意,声音喑哑。 听着对方的语气似乎还挺平稳,并没有掺杂着不耐烦,桑榆细声说道:“现在班里有两位同学在一起竞选班长,票数持平,就等你这一票了。” 陈东隅轻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黑板上两个陌生的名字,随即看向桑榆:“你投了谁?” “我投的宋川。” 想到刚刚宋川那期盼的眼神,桑榆尽职尽责地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陈东隅侧身往身后的墙壁上一靠,双手抱臂,“没印象。” 桑榆决定再努力一下。 她伸出手,指向了斜前方宋川的座位,“就是坐在第五组二排那个戴眼镜的男生。” 陈东隅的视线循着桑榆所说的位置扫了一眼,只听他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在桑榆抱有希望的目光中,陈东隅慢悠悠地举起了手,而后,她听到他嗓音清亮地说出了决定。 “我投王昊宇。” 10、Chapter 10 踩点,在学生时代里其实是个很有技术含量的活儿,早一分会觉得吃亏,晚一分又会被记迟到,能恰巧踩在中间的节点实属不易。 许是在江北被傅函拖着踩点三年形成了习惯,正式上课的第一天,桑榆依旧是踩着早自习预备铃尾巴进的教室。 在座位上坐下,桑榆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写着的自习内容——英语unit1课文以及单词。 她将抱在怀里的书包打开,往里面一瞥,双眼瞬间瞪圆。 这里面装的居是初三的总复习资料! 桑榆拧着眉,开始回忆早上出门时的场景。 那会儿太过匆忙,从卫生间里走出便径直走向了落地衣架,穿套好校服后顺手就拎走了一同挂在上边的旧书包。 这个旧书包自她中考结束后就被随意挂在了衣架上,也没做整理,里面的一摞资料还是考试当天早上放进去的。 桑榆叹了口气,枉费她昨晚还全方位地收拾了一番所需物品,结果新书包就这么被她遗忘在了书桌上。 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军训换座后,如今坐在周围的这些同学桑榆基本上名字都还叫不出,而且大家也已经开始捧着英语书早读。 叫不出人家名字还企图从对方手里借书,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 正在为难之际,来自教室前方的一道目光落在了身上。 桑榆抬头,果不其然,肖凯正端着茶杯用探究的眼神注视着她这个方向。 她赶忙低下头,装作在包里翻找东西。 要不要向身旁这位新晋同桌开口求助呢? 虽然昨天的竞选结束后宋川还是得了个副班长的职位,但一想到那个插曲,桑榆莫名有些在意。 这时,视野范围内的右侧忽然递过来一本英语书。 因没有料想到对方会主动借书,桑榆动作迟缓地接过书,而后才慢了一拍道谢。 早在桑榆打开书包出现表情变化的那一刻,陈东隅就捕捉到了异样,再看她后来又四处张望,一下便猜出了缘由。 他不明白的是,究竟她是选择性地忽略了他,还是他存在感太低,周围一圈人似乎被打量了个遍,也没见她有向自己借书的打算。 也不知是什么心理在作祟,再次侧目时,他已经将书递到她面前。 桑榆将书打开,翻到了unit1的第一篇课文,瞥了一眼密密麻麻排列着的单词后,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陈东隅将书借给了她,那他看什么呢? 虽然校霸的人设一般都是不爱学习,但如果是因为她而被老师抓到早自习不认真,这让她多少有点难以心安。 思前想后,她向右侧压低声音道:“我们一起看吧。” 陈东隅的手原是已经打算伸向口袋里的手机,闻言顿了顿,随即身子往左一侧,垂下头,视线落到摊开的书上。 如果说共用课本的两个人有什么通用坐姿,那他们此刻大概就是模板。 两人皆是将靠近对方的那只胳膊弯曲着撑在桌上,保持有一拳距离,另一只手则是搭在了旁边。 许是觉得这个姿势有点累人,没一会儿,桑榆将搭在旁边的那只手撑起,脑袋抵了上去。 新视角看课本虽然会比刚刚的偏远一些,但是很方便用余光观察对方。 桑榆发现在刚刚同样的坐姿下,陈东隅搭在旁边的那只手并没闲着,一支中性笔在他手中硬是转出了花样。 他先是用三根手指捏着笔,无名指抵住一侧,接着,那三根手指开始旋转发力,笔在指间便横向旋转了起来,一圈后回到原位。 也不知他是无意识还是刻意炫技,在横向的操作完成后,又开始玩纵向的。 这回是将笔搭在虎口,无名指抵住另一端,只见他中指往下一按,整支笔绕着中指纵向翻转了三百六十度,最后被他稳稳接住。 可能是纵向的观感更佳,桑榆觉得在第二种转法里那支笔像是化身成了在空中翻转的跳水运动员,相比起来确实略胜一筹。 · 早自习结束铃响,陈东隅站起身松了松肩膀,正准备出去,就见桑榆抿着唇又四处张望起来,一副像是“挑谁下手”的模样,于是问了句:“其他书也没带?” 桑榆有些难为情,第一天上课一本书都没带,说出去她才更像是不爱学习的人设。 原本她是想解释一句“我背错书包了”,想了想,这个理由好像只会显得自己更愚笨,索性直接点了点头。 陈东隅下巴朝着抽屉的位置扬了扬,开口很是大方:“要什么书自己拿。” 不同于早上的迟钝,这次桑榆反应迅速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谢谢。” 后来桑榆才明白为什么陈东隅让她自己拿书,因为他直接从第一节课睡到了第二节课之后的课间操,其间并未醒来,中途只是短暂地交换过枕在脑袋底下的胳膊。 而坐在他身旁的桑榆,则是替他先后承受了来自英语老师和思政老师的眼神关爱。 前者是恨铁不成钢,后者是无可奈何。 第三节课是数学课,铃响后,陈东隅像是醒了神一般坐起身子。 桑榆一时有些不习惯,一句“你怎么不睡了”差点脱口而出。 上数学课其实不怎么用得到书,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着老师的思路讲解看两眼ppt。 陈东隅自坐起后便一直靠在椅背上,放在两人课桌中间的书并没看几眼。 两人不用凑在一起看书,桑榆的活动空间都宽敞不少,于是搭在书上的右手也开始不自觉地转起了笔。 转笔这种事看久了很容易手痒,在陈东隅睡着的那两节课里,桑榆成功地接替了他这个习惯。 起初,她只是无意识地随便转转,慢慢地就摸索出了对方第二个动作的要领。 这会儿,她只是随意一转,竟然成功翻转了三百六十度,然而她的嘴角还没来得及上扬,就听到身旁传来了一声轻笑。 桑榆机械地偏过头,只见陈东隅正饶有趣味地看着她,顿时有种偷师被抓包的感觉。 他坐直了身子,调笑道:“好转吗?” 这语调听着怎么有些欠扁呢? 桑榆将笔放下,目光清冷,语气寡淡:“一般般。” · 肖凯宣布放学的那一瞬间,众人从教室里鱼贯而出,陈东隅倒是依旧安如磐石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过了会儿,林斯言走了过来。 他大马金刀地跨坐到桑榆的椅子上,瞥了一眼身旁人的手机界面,身穿吉利服的某人还趴在决赛圈里当着伏地魔。 因为等得有些无聊,林斯言随手翻了翻放在桌上的书,一张便利贴被翻动得掉了出来。 拿过一看,上面记的都是课堂上的内容,字迹娟秀,工工整整。 “你居然奴役桑妹给你抄笔记!” 他将书摊开在桌上,往旁边一推:“关键是你也不看啊。” 陈东隅将目光从手机上移了出来,他扫了一眼被翻开的页面,只见上面贴着几张浅绿色的便利贴,上面满是字。 下课的时候就见她一直马不停蹄地伏在桌上写着什么,原来是在忙着誊写笔记。 陈东隅勾了勾嘴角,重新看回手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她没带书。” 林斯言懒得再翻,注意力又重新回到游戏上。 “还没结束呢,我说你们俩二打一,随便站起来一个呗。” 话音刚落,蒋泽延的声音穿过半个教室飘了过来,“上回三打一不也被你给拖累得把冠军拱手相让了。” 林斯言不服气,立马转过头隔着空气辩解:“我那是手滑了!” 一声嗤笑紧接着他这句无力的解释传了过来。 林斯言正打算再开口,只听桌上“嗒”的一声,被放上了什么东西。 他回过头,陈东隅已经把手机放在了桌上。 他凑过去,精准锁定了界面上出现的八个字,“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陈东隅活动了一下脖颈的筋骨,踢了一下旁边的椅子,示意道:“走了。” 起身后,他将书包拎到了手中。 正准备将那几本文科书抽出扔回抽屉,犹豫了一下,翻开看了看,最后一并放入了书包。 · 走向公交车站的路上,桑榆和邓佳并排前行,宋川则是跟在了两个女生的身后。 三人最初组合在一起时,邓佳觉得有些尴尬,还特意询问过桑榆缘由,桑榆顾及宋川的颜面,只说是两人顺路。 见宋川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追桑榆的样子,邓佳便信了这个说法。 “我看你今天一整天好像都和陈东隅坐得还比较靠近,是怎么了吗?” 邓佳个子不高,被安排坐在了第二排的位置。 今天早自习时不经意地回了次头,发现桑榆和陈东隅两人的距离隔得还挺近,当时她也没多想,只是后来每每回头从书包里翻东西时,发现桑榆的身体仍旧是倾向另一侧,心里不禁疑惑了起来。 桑榆努了努嘴,如实回答:“别提了,早上出门的时候太急,背错了书包,把初三的资料给背过来了,所以就和人家共着看了一天书。” 邓佳听后笑出了声:“原来你也有这么马虎的时候。” 笑着笑着邓佳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表情又变得严肃了起来,“桑榆,说真的,虽然发生过那件事,但陈东隅还是挺受女生喜欢的。” “嗯?”桑榆被邓佳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愣了下神。 “你别看那些女生看起来好像都很怕他的样子,其实私底下不知道给他镀了多少层粉红滤镜,校霸这种标签都成了闪光点。” “帅气校霸爱上我?”几个字从嘴里滚过,桑榆没能忍住笑意。 “你还别笑,这群女生搞得跟追星一样,明明谁也坐不上正宫之位,争风吃醋倒是起劲。我朋友初中不是和他一个班嘛,我就听她说过之前和他同桌的女生有收到过警告信。” “警告信?” 这个手段好像有点过时了吧,桑榆忍不住腹诽。 邓佳也觉得有些好笑,“对呀,很离谱吧。她们明明也知道陈东隅那性子根本不会和哪个女生有什么接触,就因为是同桌,觉得近水楼台。” “所以……你是觉得我现在和他同桌,收到信的概率特别大?” 邓佳沉思片刻,给出了回答。 “我觉得……你明天应该就能收到。” 11、Chapter 11 “你这张嘴啊,多半是开过光。” 次日一早,桑榆在自己的抽屉里发现多出一个红色信封时,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一同走进教室的邓佳耸了耸肩,一副半仙的口吻说道:“你看,我昨天怎么说来着。” 桑榆也没拖沓,直接在邓佳“你快让我瞧瞧”的注视下打开了信封。 信封里放着一张对折的a4纸,将纸摊开,只见最中央位置用红色水性笔写了一句话。 【望洁身自好!】 看清内容,邓佳立马皱起了眉:“这人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望洁身自好,拐着弯儿在这儿骂谁呢!别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就算以后你们俩真成一对了,也是因为相互喜欢。” 桑榆扶额:“你倒也不用把论据扩充到这个地步。” 邓佳撇了撇嘴,心气不顺:“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知道邓佳是关心自己的情绪,桑榆故意用调侃的语气回应:“当然是扔了啊,难不成拿回家裱上墙,纪念我第一次收到警告信吗。” 话落,桑榆没忍住地笑了下,心里头倒是真没什么波动。 警告信?还真是有些幼稚却又文明的警告方式。 邓佳并没有因为桑榆这样一番自我调侃而转换表情,反而严肃道:“要不然你跟老师申请一下换个同桌?咱惹不起还躲不起了!” 如果换作是她总收到这种东西,即便是顺手扔了也仍旧觉得糟心。 “唔……我想想吧。” 桑榆咬了咬唇,沉思道:“就算是要申请换座位也得有个合适的理由,说收到警告信肯定不妥。” 邓佳认同地点了点头:“也是,老师要是看到这封信,事情就得升级成其他问题了。” 邓佳离开后,桑榆坐在椅子上开始琢磨写信人的用词。 洁身自好。 这人是通过什么而作出判断觉得她有行为不妥的地方呢? 桑榆回想了下,她和陈东隅自同桌以来最亲密的时候应当就是昨天两人一起共用课本,想来,昨天邓佳也是因为这件事才给她敲的警钟。 凝神片刻,桑榆的视线不由得在教室内游走了一圈,一个猜想也随之在脑海里跳出。 这信……不会就是自己班上同学送的吧? “呦,桑妹,这是收到情书了?” 头顶突然飘来林斯言的声音,桑榆下意识将手中的信往抽屉里一扔,随即否认道:“没有。” 军训过后,旁敲侧击找林斯言打听桑榆的人不少,不怪他会有如此猜想。 若是平时碰上这种情况他是肯定不会放过机会八卦一下,然而蒋泽延一记“你再不补作业,我就立马上交”的眼神警告杀过来,他这会儿只得悻悻离开。 经林斯言这么一打岔,桑榆也懒得捡起那点思绪继续深究,转而掏出课本准备早自习。 课本被取出后,书包一下空了许多,被压到最底下的一瓶咖啡也因此重见了天日。 这是早上她特意在便利店买的,准备用来感谢陈东隅昨天的借书善举。 “吱——” 椅子划过瓷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桑榆拿出包里的咖啡,打算顺势递给即将落座的人。 她的手才堪堪伸过两人的中间线,也不知对方怎么无端就不高兴了,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凛若冰霜地就伏到了课桌上。 看着对方留给她的后背,桑榆的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将组织好的感谢话语完完整整地堵在了喉间。 · 早自习的内容是背诵昨天所学过的一篇文言文,桑榆将注释梳理一遍后,开始逐段背诵,刚起头,前桌的男生忽然转了大半个身子过来。 “同学你好,我叫李扬。”男生自报家门。 “你好,我叫桑榆,有事吗?” 见对方目光殷切地盯着放在课桌左上角的作业,桑榆瞬间领悟了这场问候的最终目的。 “你要哪一门?” 李扬丝毫没打算掩饰自己:“能都要吗?” 桑榆弯了下唇,将那一摞作业都递了过去,“给你。” “三克油。” “待会儿英语课要做什么报告,那玩意儿你写了吗?” 李扬带着他的战利品去而复返,桑榆不由得再次抬头:“dutyreport?那个应该还轮不到我吧。” 李扬用手指了指黑板,只见最下方dutyreport旁边写着桑榆两个字。 “那什么,课代表早上抽中了你的学号。” “……” 五十个人第一个都能抽中她,这运气还能说什么呢? 谢过李扬的提醒,桑榆从抽屉里拿出草稿本开始下笔。 · 早自习结束铃响不久,三班教室前门处出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女生。 她嘴唇翕动,似是十分犹豫,在门口徘徊许久,终是向前排男生开了口。 “学长你好,请问一下陈东隅学长在吗?” 被问话的男生接收到信息,转过头,下意识地准备帮忙叫人:“陈——” 反应过来对方所找的人是谁,同时瞧见那人正伏在桌上休息后,将头又转了回来。 “你还是自己去找他吧。”说完,手向着最后一排指去。 女生颔首道谢,而后红着脸,双手紧捧着一个粉色礼盒,慢慢地向着所指位置走去。 低头补作业的林斯言在百忙之中抬起头时正好撞见了这一幕,他放下手里的笔开始感叹:“啧啧啧,我们阿隅即便是再冷酷也不曾浇灭这群少女的心啊。” 话未说完,身旁的人直接给了一个爆栗,引得他嗷嗷叫疼:“老蒋,你打我干吗!” 蒋泽延不耐烦地催促道:“待会儿作业就要交了,你能不能写快点。隔着大半个教室这么远还要操心他的八卦,不累?” “我这不是就想看下戏,放松一下。” 林斯言说得还挺委屈。 “这场面你难道是头回见?” 陈东隅被表白的戏码他们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区别只在于他听到动静后会抬头看一眼再继续睡或者是干脆不抬头。 见林斯言伸长了脖子还想继续看热闹,蒋泽延假意要收回自己的作业本。 林斯言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将作业本强行拽回,“别介啊,我就写,就写。” 身处八卦黄金地段的桑榆一直埋头写着dutyreport,冷不防地,一片阴影投射了下来。 她抬眸,只见一个面带娇羞的女生正站在她的课桌旁边,手中还捧着个粉色礼盒。 联想到邓佳之前说过的话,眼前人的举动不言而喻。 女生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声音特别轻柔:“学姐,你方便……” “懂。” 不等对方说完,桑榆十分知趣地将本子一合,捎带上支笔站起了身子,临走前,她还给了对方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 桑榆离开后,女生面露难色地往挪了一步。 她犹豫着是要坐到刚刚空出来的座位上,还是将椅子收进去站在旁边。 坐着说似乎不太正式,推动椅子又会有动静,纠结了好一阵,她选择了站在原位。 鼓起勇气后,女生倾下身,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伏在桌上休息的人。 “陈东隅学长。” 坐在前面的李扬原本正奋笔疾书,听到这娇滴滴的声音,手里的笔差点没握得住。 这姑娘心真大啊,没看见校霸搁那儿睡觉呢! 同一时间,周围的人虽看似都还在忙着各自手里的活儿,耳朵却早已竖起,更有甚者恨不能听清两人的呼吸频率。 被拍肩膀的人似是对外界声音已隔绝,没有做出一点反应,这让女生多少有些尴尬,悬在半空的手也不由得攥紧。 过了会儿,约莫是在心里重新做好了一番建设,只见女生吁了口气准备再次尝试。 就在她的手快要二次贴近那人的肩膀时,对方倏地一下把埋在胳膊里的头抬了起来。 许是因为被人从睡梦中扰醒,陈东隅睁眼后,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泛着冰凉的色泽。 女生被这目光一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有事?” 周围的人一听陈东隅这冷冰冰的语气,纷纷开始为这个女生祈祷,但愿她不会被拒绝得太惨。 女生吞了口唾沫,将原本准备娓娓道来的深情告白一哆嗦全说了出来。 “学长你好,我是来自初三二班的王清苓,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你了,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陪伴在你身边,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包容你理解你。” 事后,李扬回忆起这段来的时候都很佩服这个女生,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看到校霸那张写满了不耐烦的脸后依然用二倍速表白了她的心意。 重点是她用二倍速! 听起来跟念了段rap一样。 陈东隅大概也没料到有人拍醒他就是为了念段rap,不过这倒是让他的头脑迅速清醒了过来。 对上女生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陈东隅停顿了两秒,说了句抱歉。 他的视线旁落到身侧的空位上,接着又悠悠地转回,女生只当是还有下文,却听他质问道:“你让她走的?” “不不不是……我只是……” 女生开口想要辩解,却被陈东隅骤然转变的语气吓得不知要如何表达。 她只是因为害羞,不想让其他人听到而已。 陈东隅知道有不少双眼睛正盯着他这儿看热闹,他也不想当众驳女生的面子,只是不知怎的,耐心似乎在顷刻间被耗尽,他已不自觉地阴沉起了一张脸。 “请你出去。” “学长,我……” 女生试图补救,陈东隅的声音却又沉了一分。 “出去。” 女生被这语气伤得红了眼眶,垂下头,小跑出了三班的教室。 “啧啧啧,够冷酷,够无情,也不知道这人以后碰上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 邓佳正对着这出告白大戏发出感叹,谁知当事人视线一移,和她隔空撞上。 猝然被抓包看热闹,邓佳慌乱得眼神左偏右挪,可那道视线似乎没打算放过她,无奈之下,只得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人,希望能分摊一点火力。 “桑榆,那边结束了,你可以回去了。” 桑榆正写到关键位置,头也没抬。 “这么快吗?我还差一点就写完了,等下再回去。” 眼看陈东隅投向这边的眼神愈发冰冷,邓佳也没细看,胡乱抓过桌上的纸笔,连同人一起往外一推。 “好桑榆,你快回去吧,我看老师快进来了。” 目送桑榆一脸茫然地走回座位,邓佳这才吁出一口气。 她应该没会错意吧? 陈东隅刚刚那眼神是在催促桑榆回座位吧? 桑榆一边往回走,一边整理着手中被塞过的纸笔,许是邓佳的动作太急,塞给她的一摞纸张中还混入了一张其他人的。 “这个字迹——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桑榆拧着眉,努力地回想,未等她思索出结果,也未等她重新坐下,一道声音先落入了耳中。 “再有这种情况,你没必要走开。” 说话的人声线疏懒,倒是没了之前那丝寒意。 桑榆侧目,和陈东隅对视上。 联想到刚刚的告白,她在心里将这句话拆解分析了下,而后斟酌着用词开口。 “难不成……你需要我给你见证一下?” 12、Chapter 12 见证? 听到这两个字,陈东隅只觉得自己的嗓子被噎了一下,这一刻,他是真想撬开桑榆的脑袋好好看看,她的脑回路究竟是为什么能九曲十八弯到这个地步? 其实也不能怪桑榆会这么问,因为她接触得最深的同龄异性——傅函,以前就是如此。 在江北一中时,傅函那张俊脸也算得上招蜂引蝶,学校里但凡有哪个女生稍微给他制造了点动静,他就非要桑榆拉着苏玥去旁观,美曰其名为他美好的青春年华做个见证。而苏玥每每看见傅函那翘上天的嘴脸,就恨不得往上面挥拳头。 因此她也能理解这个年纪的少年可能多少都有点自负,更不用说像陈东隅这样长得确实有自负资本的。 陈东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弯起食指抵了抵太阳穴,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的意思是,以后这种事你不用理会。” 桑榆顿了一下,开始梳理这句话的含义。 类似的事日后肯定还会出现,如果每次都要避开也很麻烦,不如早点习惯,不去理会。 他的意思应该是这样吧? 见人这会儿已经坐起身子,不再伏着休息,桑榆手伸进抽屉,将早上就准备送出去的那瓶咖啡拿出,小心翼翼地推向了右侧。 “谢谢你昨天借我书。”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个提神效果还不错。” 陈东隅听后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将咖啡收进了抽屉。 · 第一节课刚下不久,三班的教室门口又出现了一个手捧礼盒的女生。 她小心翼翼地将半个脑袋探了进来,脸上的表情甚是明媚。 前排男生见状,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得,又来一个想不开的。 不待对方开口,他直截了当地指向了后方,“诺,在最后面,你自己过去找他吧。” 闻言,女生一双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这位前排学长好厉害,居然还有这等预知能力! 压下心中的惊讶,向对方礼貌道谢后,她向着后排走去。 周围的人见又来了一个手捧礼盒的女生,二次上岗开始在心里替她祈祷,同时不忘将耳朵再次竖起。 桑榆的dutyreport已经完成,这会儿正坐在座位上练习,由于她一直注视着前方,不可避免地就目睹到了女生出现的全过程。 比起上一个女生过于害羞,这个笑脸盈盈的看起来就让人很舒心,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对方看着还有那么一丝眼熟。 见来人离自己只有一步距离,桑榆下意识地打算起身让位,身子才刚刚有往前倾的趋势,手腕突然被一股温热箍住。 她侧过身,只见陈东隅正蹙着眉,那眼神仿佛在说:给我坐着。 记起之前对方的交代,桑榆讪讪一笑:“忘了忘了。” 待人重新坐好,陈东隅松开了手,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后,抬头望向停在桑榆面前的女生。 “有事?” 这会儿他的声音没那么冰冷,懒洋洋的,不过依旧带着点不耐烦。 女生大概是被陈东隅的气场给震慑到,说话的声音很轻,还带着点不自知的颤意。 “那个,不好意思,我……找这个学姐。”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画面诡异地静止住,唯有不远处一个抓住细节的人脸色变得难看,几页纸被笔尖划得乱七八糟。 · 走廊上,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一同靠在了栏杆的一侧。 “不好意思啊,刚刚第一眼我就觉得看你眼熟,只是一时没想起来。不过,你怎么会突然过来找我?” 说这话时,桑榆的脸上浮着清浅又带有一丝愧意的笑。 来者的确不陌生,正是之前桑榆在工具室旁帮过的李知乐。 李知乐扬了扬嘴角,将包装精美的礼盒双手奉上:“学姐,上次的事谢谢你,这个巧克力是我特意买来送你的,必须收下哦。” 李知乐一直惦记着要感谢出手帮过她的桑榆,只是开学第一周里老师都在争分夺秒地讲解入学试卷,放学时间也是屡屡后拖,昨天她才终于得空去挑了个礼物,所以今天赶忙趁着课间送了过来。 桑榆弯了弯唇,接过礼盒,“谢谢你的礼物,但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要的要的,虽说是提倡做好事不留名,但我还是觉得每个人的善意都应该得到回报。而且——” 李知乐欲言又止,半晌才继续道:“我好像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嗯?” 桑榆不明白这后半句话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 “就是……上次那个人——谈欢,她可能会来找你麻烦。前两天,她在我们班的教室门口堵过我一次,问我你的信息,我说我不认识你,她不信,跟我拉扯半天,最后还是我同学去叫老师她才离开的,但我想……她找到你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 李知乐对此既担忧又愧疚:“对不起啊学姐,要不是帮我,你也不会被她那种人盯上。” 听着李知乐的叙述,桑榆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她早该料到那人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怕李知乐记挂着这事,桑榆敛了神色,转而宽慰她道:“我知道了,你别操心,我会和老师说的。” - 自从被李知乐告知谈欢会有上门来找麻烦的可能后,桑榆每天上下学路上都会特别注意周围的情况。 虽然她自保的问题不大,但要是闹出点什么动静传到老师的耳朵里总归不妥,她可没有被贴上不良少女标签的想法。 一周过去,无风无浪,桑榆正打算将谈欢视作雷声大雨点小时,风浪来袭。 这天,她刚进教室后门,就见邓佳一脸嫌弃地拿着一个信封站在她的课桌旁。 “你看,又来了,这才安生几天呀,桑榆,你还是赶紧换座位吧。” 邓佳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抖着手里的东西,语气十分不耐。 桑榆将信从邓佳的手中接了过来,不知为何,她有种预感,这封信应该是谈欢给的。 她将里面的信纸打开,果不其然,这是封战书。 【上次的事没完,明天中午一点学校后门见。———你的欢姐】 口气如此狂妄,看来以往这种类似的情况发生过不少。 见桑榆一脸在琢磨着什么的表情,邓佳的好奇心被勾了出来。 “这回写的什么?” 她伸长了脖子,甚至还想踮起脚,却被桑榆轻搡了回来。 桑榆将信纸一折,揣进了口袋。 “还是那几句旧台词,看了也闹心。你快回座位吧,早自习要开始了。” 虽不知邓佳看了这封战书后是会害怕还是想要陪着一起去,但不管哪种情况,桑榆都不想将她拖下水。 · 晚上九点,窗外一轮明月高挂天空,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在窗台上。 桑榆有意无意地用手指拨弄着手里的笔,脑海中却在想着明天邀约的事情。 去,还是不去? 要不要和老师说? 如果要说又该如何措辞? 一连串的问题在她脑海中一一蹦出。 “嗡——” 这时,书桌上传来的一阵震动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桑榆将手机拿过一看,原来是一周都没联系过的傅函来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那端的人劈头盖脸地就开始抱怨起了临郡的惨无人道。 从洗澡不能超过五分钟到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傅函围绕着各种不满的地方足足唠叨了有一刻钟。 要说他只是在临郡读书也罢,偏偏家里为了让他收性子,特意从以往的走读改成了寄宿,这下可真成了二十四小时享受军事化管理。 从傅函一大堆抱怨的话里也可以想象到过去的一周对于散漫惯了的他来说有多难熬,桑榆捏了捏眉心,往椅背上一靠。 “对于你的遭遇,我深感同情,但我还是劝你早点习惯,毕竟万里长征才刚开始。“ 其实道理傅函也懂,他不过是对着桑榆发泄一下情绪。 “你呢,过得怎么样?那边的学习氛围应该不错吧?” 提到自己的学校,桑榆不免又想起了刚刚脑海中的那些问题,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 根据两人多年的相处,傅函敏锐地察觉出了桑榆的情绪,“怎么了?” 桑榆犹豫片刻,将她和谈欢的纠葛从头到尾地叙述了一遍,当然,也把对方明天发出的邀约告诉了傅函。 “嚯!我怎么感觉你那边的生活特精彩呢,整个一跌宕起伏还不忘来个续集,和您一比,我这临郡就跟庙里一样太平。” 听着傅函如此感叹,桑榆轻笑了笑:“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说出口的台词都一模一样。” 对方自然也知晓桑榆说的是谁,跟着也笑了一声。 电话里安静了两秒,傅函的声音再次传出。 “要我说你这事儿吧,跟老师说也没用,他们那些人在江东一中横行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老师能管得住早管好了,万一这还是个能给学校添砖加瓦的主儿,你把这事儿捅领导跟前,指不定他们还得难为你。” 听他这么一分析,桑榆打算上报给老师的念头瞬时被歼灭得干干净净。 像是灵光一闪想起什么,傅函突然开口:“对了,你那同桌不是校霸嘛,要不你跟他说说,兴许还靠谱点。” “你这口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同桌是什么社会老大,什么事情都能搞定。虽然我不清楚当初发生那件事情的起因,但他也只是和那一个人有过冲突,他们给他按头校霸,我觉得夸张了。” “一个都进医院了,两个还得了!”傅函夸张的语气仿佛当初他亲临过现场。 “啧啧啧,这才几天啊,你胳膊肘就往你同桌拐了。” 桑榆嘴唇一抿,将原话送回给他:“这才几天啊,你胡说八道的本事又增强了。” 知道桑榆是不想麻烦别人,一阵哈哈笑声过后,傅函不再开玩笑。 “行了,这事儿容我聪明绝顶的脑瓜子好好想想。你就先安心休息吧。” 13、Chapter 13 上午的课程结束,众人从教室里蜂拥而出,桑榆和邓佳跟随着大部队一起挤进了食堂。 正是最拥挤的节点,各个窗口前皆是大排长龙,两人按照以往的分工进行协作。 邓佳负责占座,桑榆负责打饭。 眼看她们一人在人群中淹没,一人走向了队伍的最后,远处观望许久的宋川走了上前。 被人从身后轻拍了一下肩膀,桑榆回头,看见来人是宋川后,吁出一口气。 “我还真怕你没有接收到我的讯号。” 昨天不管桑榆后来如何追问,傅函始终不肯透露他想到的是什么主意,而为了多上一层保险,她只好给自己找个队友。 桑榆一上午也没找着机会和宋川单独说话,最后只得在手机管理箱中他的格子里塞了张纸条。 【有事,密聊,中午食堂见。】 食堂里这会儿人声鼎沸,邀约的事也不便于扯着嗓子聊,桑榆在对话框内敲击着文字,用最精简的语言表明了她的计划安排。 宋川看得仔细,只是扫到“报警”的字样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他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只要苗头不对我立马报——曝光。” 桑榆见宋川表情凝重,语气沉稳,有些怀疑他这是装出来的淡定。 事实证明,宋川这会儿心里也的确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从小到大就是循规蹈矩的一个人,过去的生活也平静得像一滩水,除了学习,也就是在动漫和电视剧的影响下会偶尔独自中二,突然让他参与到这样一件事情里说不激动是假的。 桑榆跟着队伍向前挪动,同时不忘再次和宋川确认:“刚刚那些,你都记住了吧。” 宋川跟着她往前挪:“记住了。” “那待会儿食堂后门见,我吃完就来找你。” 挪至窗口前,桑榆接过了食堂阿姨递过来的两个餐盘,她和宋川交代完这句话,两人像是从未接头过一般分道扬镳。 · 江东一中的后门是在学校后山的一侧山脚,这一块儿并没有居民楼,斜对面的两层矮房从外观上看去也已年久失修,可以说,从后门走出便是一条十分僻静的巷子。 从后门出入的学生并不多,学校也只设立了一个站岗亭,平时开关门的保安除了定点巡视外,并不会长期值守。 十二点五十分,桑榆从半敞开着的一侧小门走了出去,她站到巷子的中央,一寸寸打量周遭的环境。 她的左手边是一排两层楼的矮房,其中几户窗虽开着,但从她的视角看,里面光线昏暗,隐隐约约还从里飘散出缕缕白烟。 桑榆盯着那白烟凝神,要是让宋川报了警,不会还能顺带端掉一个什么窝点吧? 她不知道的是,若是再往前走上几米,就能在她现在的视角盲区内看到一块硕大的招牌,上面写着“夜城”两字。 口袋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了一下,桑榆掏出看了一眼,是宋川简短地给她发了一个ok的表情。 她朝着后山方向看去,宋川正躲在一棵粗壮的树身后,露出了半个脑袋告知他的位置。 桑榆点了下头,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那半个脑袋也随即缩了回去。 时间推进至一点,一道尖锐的女声突然从后门方向传了过来。 “到得挺早啊,学妹。” 桑榆抬眼望去,是谈欢。 她一改那日被抵在墙上的胆怯模样,趾高气扬地从后门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依旧是那两个女生。 “放心,保安已经让我请去喝茶,没有人会来打搅。” 只听“咔嗒”一声响,小门被她们从内侧插上了栓。 须臾间,左侧又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听起来还不止一个人。 桑榆侧转过身,和左侧为首的人正好四目相对。 瞬间,两人都怔了一下,然而下一秒,对方却笑出了声。 桑榆看着这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又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的那几个人,身体本能地绷紧了。 · 要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真是戏剧化的差异,即使是同处在几十米范围内,面对的也可能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就比如此刻,同样是身穿着江东一中的校服,有人在涌动的暗流里准备迎接风暴,有人在屏气凝神中享受着倒计时的刺激。 身处在距离风暴不远的夜城里的人便是第二种。 这会儿的夜城可以说是座无虚席,一群学生聚集在此,蹲守着游戏里新皮肤的发售。 老板抬头扫了一眼那一张张在电脑前表情虔诚的脸,无奈一笑。 这群兔崽子,只怕是揭晓自己成绩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指针打向一点,整个二楼骤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呼吸声和不断点击鼠标的按键声。 大概过了十秒,靠近窗边的一个男生率先吹了一声口哨。 “兄弟们,承让了。” 坐在男生身旁的人是李扬,听见这句话后他没忍住地皱了下眉,手却还是接连不断地操控着鼠标刷新页面。 没过两秒,四处又陆续传来几道类似欢呼声,当电脑屏幕上跳出“已售罄”三个字后,李扬将鼠标往前一甩,人往后倚靠的同时低声咒骂了句脏话。 男生拍了拍李扬的肩膀,兴致盎然地走到了窗户边上。 他从兜里摸出一盒烟,偏头点燃,刚吸两口,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咧开嘴角一笑。 他的手落在窗台上,抖了抖烟灰,开口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今天什么日子啊,这后门居然还约上架了。” 闻言,一个身型偏胖的男生也走至了窗户边看热闹。 “欸,那不谈欢吗?怎么……这是叫了十四中的人来撑场子?” 抽烟的男生眯了下眼,视线移到与谈欢对峙的短发女生身上。 个子高挑,皮肤白皙,夏季短裤下是一双笔直细腿。 他朝着李扬招了招手,“李扬,你过来看看,那妹子你认识吗?腿比胳膊还白,像是刚军训完的新生。” 被点名的李扬站起了身:“远哥,你这话说得,好像我谁都认识一样。” 他懒洋洋地走到了窗边,只往外一瞥,眼睛蓦地瞪圆。 “我去!那妹子我还真认识,那不我们班的吗!” 几乎是李扬话落的同一时间,林斯言从包厢里走了出来。 他以投篮的姿势将手中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嘴上还不忘接话:“你就吹吧,我们班哪个女生敢来赴谈欢的约。” “不是,哥,你看!那不就是咱校霸的同桌吗,就坐在我后面,我能认错?”李扬手指向窗外,语气十分激动。 林斯言一脸狐疑地向窗边走去,看到站在后门的那一抹身影时,眼皮没由来地跳了跳。 · 头顶的风扇悠悠旋转,两边的窗帘皆已拉上,视线并不昏暗的教室里,留校的同学们各自安静地伏在课桌上休息。 一组的最后,陈东隅一双长腿搭在课桌的横杠上,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午休。 “嗡——” 抽屉里的手机忽然发出震动,声音被课桌传导出,动静不小。 陈东隅像是没察觉一般,毫无反应。 然而,对方却在此时发扬起坚持不懈的精神,电话不断地拨来,持续数秒后,他终是被闹醒。 陈东隅一把抓下闷在脑袋上的校服,睖了一眼备注,没好气地按下了接听。 “林斯言,你最好——” 许是料到对方被扰醒后火气上升的程度,电话那头的人没含糊,开口直接点明重点。 “阿隅,你来趟后门吧,谈欢带人把桑妹给堵了。” 一句话,将陈东隅的困意驱散得一干二净,视线往身旁的空位上一落,而后起身向外走去。 · 后山上,宋川谨记着桑榆的嘱咐,一直一动不动地躲在树身后举着手机录像。 然而当他看到屏幕上出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后,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 “这就是惹你的那个女生?” 说话人将嘴中叼着的那根烟吐到地上,抬脚用力地踩了踩,看上去对今天和桑榆的这场碰面十分有兴致。 “对,就是她。”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会儿站在了绝对的主导地位,谈欢不自觉地仰起了头。 目睹两个不同方向走来的人聚到一起,桑榆内心只有一句感叹,这世界是真的太小了。 很显然,对面的人和她想法一致。 “兄弟们,有意思啊,我还是头一回发现世界这么小呢。那次让她走了我就想着什么时候还能再碰上,没想到啊,今儿就又见面了。看来这缘分来了吧,还真是挡都挡不住。” 陆振升原本觉得这是女生之间的打闹,他没必要参与,可是禁不住女友的央求,就答应来撑个场面。 不成想,还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桑榆微微屏息,保持着镇定。 倒是谈欢,听过这番话后,瞪起了一双眼睛。 “什么缘分?你给我说清楚!” “嗐,你想哪儿去了。她就是那次开学前,当着我的面来了一出美救英雄的人。” 那次的事谈欢听陆振升提过,知晓是这么一段渊源后,她的表情稍微好看了点。 “学妹,看不出来啊,敢情见义勇为还是你的爱好呀。” 阴阳怪气的一句话,带起了周围人的一阵哄笑。 再次对视上桑榆后,谈欢抬起手,从后方勾过了一缕头发缠绕在指间把玩。 “不过呢,今天学姐要告诉你一个道理,那就是——逞能是需要本事的,要是没有本事就不要轻易给自己揽活儿。” 桑榆一直默不作声,谈欢以为是自己这方人马的震慑起了作用,顺势提出自己的要求。 “今天约你来呢,就是想把事情好好解决一下。我这人吧,气量也还可以,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这第一个选择呢,你现在自扇十个巴掌,然后跪下给我道个歉,这事儿就算完了。” 配合着谈欢放下的狠话,她身后的一个女生将手机掏了出来,镜头对准桑榆。 了解到对方的用意后,桑榆暗自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群殴就好办。 见桑榆不为所动,谈欢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将那缕头发甩至脑后,上前走了几步,抬起手就想给桑榆一点教训。 桑榆正纠结着是直接出手,还是给宋川再留点影像素材,意外在这时出现了。 先是一个不明物体猝然从桑榆身后飞过,打中谈欢的手,引得她吃痛地叫唤。 紧接着,又听见一道低沉的呵斥声从后方传来。 “我看谁敢动手!” 14、Chapter 14 在桑榆古早的记忆中,傅函曾有过一段特别痴迷古惑仔的岁月。 不光是电影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出门的装扮也是模仿的陈浩南,以至于那段时间只要看见他,脑海中便会自动配上那段经典的bgm。 而此刻,一伙人从巷子的另一边浩浩荡荡走出,多年未曾登场的bgm再次在耳边响起。 为首带队的是一个一身腱子肉的壮汉,他身后跟着的人中有脸上带刀疤的,纹有两条大花臂的,最夸张的是一个戴着单边眼罩的独眼龙。 一行人的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棍棒,总结下来就是—— 要多社会有多社会。 这伙人走近到桑榆面前后停下了脚步,为首的壮汉开了口:“榆姐,不好意思,兄弟们到晚了。” 这个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众人不禁吸了口气。 要说桑榆还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的。 因为壮汉的出现,她刚刚是完全转过了身,否则谈欢一行人就会发现此刻桑榆脸上受到惊吓的表情不比他们好多少。 壮汉走到了桑榆的身旁,做出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然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在她耳边打了招呼。 “桑小姐是吧,您好,我们是傅先生叫过来的。” 桑榆吞了口唾沫,顿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傅……傅函?” “是的,您放心,傅先生都交代过了您这边的情况,我们一定会好好配合。” 怕自己的说明不够,壮汉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是专业的!” 桑榆下意识地蹙起了眉。 专业? 现在干这行儿还分专不专业了? 关键是傅函为什么会认识这个专业的人? 见桑榆一脸仍在状况外的样子,壮汉继续说道:“傅先生难道没和您说吗?我们公司的群演在业界是广受好评的,而且价格绝对公道。” “群演”两个字的出现就像是一双手突然扼住了桑榆的喉咙,半天没能让她说出一个字。 她抬手按了按自己突突的太阳穴,眼前仿佛飞过一群叫唤的乌鸦。 果然,她就不该指望傅函会低调行事。 · 大概是夜城里的人压抑不住看戏的热情,纷纷掏出手机奔走相告,时间没过多久,后门这一块儿已经是黑压压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陈东隅赶到后门时,可以说是水泄不通。 拨开人群后,陈东隅跑到了林斯言的身边,看着齐聚在巷子两端的双方人马,他的表情很是微妙。 “你确定……是她被别人堵了?” 林斯言摸了摸后脑勺,不甚确定地说:“我也正琢磨呢。给你打电话的时候,确实是她被堵了,现在吧,局势稍微有点扭转。” 蒋泽延接过他的话揶揄:“你这话含蓄了,现在的场面哪里是稍微扭转,整个一直接翻盘了。” “阿隅,真没看出来呢,桑妹在这一片居然有这种势力!” 如果说林斯言起初还有想要英雄救美的冲动,现在只觉得和桑榆拜个把子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 早在这群“古惑仔”刚出现的时候,场上的气氛已经被点燃,围观的群众只差没把“打起来”三个字刻脸上。 而现在,双方人马僵持在两边没有一点动静,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二楼一位嗑瓜子的同学也仿佛装了个消音器似的,嗑得无声无息。 谈欢和陆振升虽说也带了几个人,可到底是一群学生,哪见过这种阵仗,一行人生生往后退了好几步。 只是瞧着周围这么多人都在看热闹,谈欢不想太掉份儿,咽了口唾沫,强撑着气场开口:“你……你们磨叽……什么呢。” “我跟我们榆姐汇报点儿事,有你插嘴的份儿! 壮汉这演技一上线,张嘴就是火药味十足,而谈欢被他这一回怼,立马闭紧了嘴。 后山上的宋川并不知道现场是个什么情况,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着急忙慌地朝着桑榆的方向不断给她打手势。 壮汉一直拉着桑榆交代这些兄弟们的人物背景,她敌不过对方的敬业精神,只好装作听得十分认真,就在她的目光不经意地瞟过后山方向时,终是接收到了宋川的信号。 她抬起手,自然而然地将额前的碎发别至耳后,放下时,特意摸了一下左耳垂。 桑榆的这一动作细节被壮汉尽收眼底,他正打算转过头往后山方向看,却被抓住了手臂。 “我的人,不用看。” 壮汉眯着眼睛笑了笑,心领神会。 “我这边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您要是没有疑问,咱们可以往下走流程了。” 很多年后,每当桑榆再回想起这一天时只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这一天既高光魔幻得让人不敢相信,又羞耻到恨不得脚趾扣出一座城堡。 桑榆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再抬眸时,目光冷清。 她转过身,抱着双臂看向谈欢,声音平静:“不废话了,你继续吧,不是还有第二个选择没说吗?” 在没人看得见的角度里,她一直用手指掐着手臂内侧的软肉,时刻提醒自己,认真装/逼。 陆振升倒是会审时度势,知道眼下情况不对,赶紧将谈欢往身后一拉,赔着笑脸说:“我女朋友就是开玩笑的,哪有什么第一第二选择。” 他像是全然忘记了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覥着脸继续说道:“榆姐是吧,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桑榆看出这两人已经明显底气不足,也不想在看热闹的众人面前继续唱戏,正琢磨着自己要接一句什么台词,好踩着人家给的台阶下去,不料旁边的壮汉骤然开始抢戏。 “刚刚你女朋友还让我们榆姐跪下呢,你跟我说她在开玩笑?” 桑榆转过头去给了壮汉一个眼神:哥,不见好就收就算了,你怎么还火上浇油呢? 可惜对方此刻情绪高涨,还想过过戏瘾,压根儿不接收她的讯息。 “这样吧,来都来了,事儿总得解决。你们也别说我们人多势众,两边各自派个代表,处理完,不管什么结果,这事儿就算翻篇,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再无往来。” 壮汉自顾自地cue着流程,完全没有容人置喙的余地。 桑榆虽面不改色,但内心已经特别想冲上去摇一摇壮汉的肩膀。 清醒点好吗,你们只是群演,怎么还真入戏了呢? 人家都给台阶了,就非得打这一架吗! 壮汉眼角余光一溜,对桑榆轻微地点了点头:“您信我吧,这种事就得在场意思意思才能彻底翻篇,不然下回他们还敢叫板。” 壮汉身后的人依次侧步让开,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一位被称作小高的男子抻了个懒腰后,悠闲地向着旁边的空地走去。 谈欢原是觉得大势已去,再无翻盘的机会,可这时偏偏灵光一闪,有了一个猜想。 桑榆明明一副好学生的模样,怎么可能会和混社会的这群人有关系? 会不会是她从哪里找来了托,目的就是要吓吓他们? 如果就此中计,以后她在一中还怎么混? 她凑到陆振升的耳边,小声地和他说了自己的猜想。 电光火石间,陆振升记起一个细节。 那天,这个女生为了给四眼仔解围曾扬言要报警,若她真有这种势力还敢去警局?难不成是黑白通吃? 猜疑使得他的目光一下变得锐利,随后,迎着一行人的注视,笑了一下,“行,卓子,你上。” 双方指派出来的人在空地的两边各自站着,一言不发。 壮汉吹响一声口哨,表明两人可以发起进攻。 小高大约是平日里有和人对练的习惯,起势还需酝酿一下,可对方却没打算和他讲武德,直接一记重拳向着脸就挥了过来。 桑榆没预料到对方会偷袭,紧张得将手握成拳抵在了唇边,指甲也掐进了肉里。 壮汉用余光瞥见了她这个动作,宽慰道:“专业的,放心。” 收到突然袭击的小高没有表现出一丝慌乱。 他侧身一躲,右手接住挥来的重拳,左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往下用力一扯,顺势用胳膊夹住了挥拳的那只手肘。 接着,他又一个转身,用胯部顶起对方的腰,然后抓过整只手臂向前方摔去。 “啪!” 卓子倒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气呵成地完成了过肩摔后,小高动作奇快地屈起膝盖压在了卓子的背上,同时挥起拳头,朝着太阳穴的方向砸去。 桑榆的呼吸登时屏住,下意识地将眼睛闭起,然而她预计的尖叫声却并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周围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睁开眼,只见小高的拳头停在了卓子的太阳穴上,却不曾贴上皮肤。 与对方刚刚的偷袭相比,高下立见。 “你们群演还要求练这个吗?” 要不是桑榆此刻顶着的“大姐头”身份不允许,她已经为小高的身手和胸襟鼓起了掌。 壮汉咧嘴一笑,语气淡然:“不是,他是我借来的武替。” 桑榆僵着嘴角看了他一眼,难怪刚刚非要加戏,原来是等在这儿了。 眼看时机成熟,壮汉给桑榆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该你上场了”。 桑榆走至小高身旁时,他正低垂着薄薄的眼皮,那带有警告意味的一拳还未收回。 “小高,辛苦了。” 收到指令后,小高放开了拳头,他掸了掸身上的灰,站直身体,重新退回了壮汉身后。 “今天闹了这么久,我们的事也可以翻篇了,以后在学校里再碰上,希望可以和平相处。” 桑榆的话听着客气,却也把谈欢吓得够呛,见她半天没点反应,陆振升赶紧按着她的脑袋点了点头。 陆振升带着一班人马灰溜溜地离了场,壮汉也挥退了身后的那群人,而后,他朝向桑榆比了个借一步说话的手势。 “桑小姐,咱们旁边结下账?” · “今天谈欢这脸是丢光了,以后估计是不敢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了。” “该!让她平时喜欢欺负人。不过那个没见过的美女是哪个班的,居然手下有这么一群厉害的人。” “你管人家,她们不过就是一个厉害的替上了一个不厉害的,都不是好惹的主,散了吧。” “……” 随着围观群众探讨的声音远去,后门又逐渐恢复成了最初的一派宁静。 正临近下午第一节课上课,二楼看热闹的学生们也纷纷带着未散去的热情回了学校,转眼,巷子左侧这边只剩下了陈东隅三人。 “啧啧啧,今天这一出戏精彩啊!桑妹这一战也是可以记载到江东一中的后门约架史上了。” 林斯言正感叹着,就发现他的两个同伴已经准备动身离开,于是赶忙叫住:“欸,别走。你俩等等我,我钱包还落在上面的包厢里。” 林斯言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二楼后,陈东隅面朝身旁一直盯着他的人开了口。 “有事?” 蒋泽延眼梢微扬,开始投放武器。 “我有一个朋友。” 俗套的开头似是一记飞镖,将陈东隅的兴趣轻易挑起。 “他对某个女生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事情触发了对方,非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完成一个坦白局,陈东隅还是表示愿闻其详。 蒋泽延刻意停顿两秒,而后懒懒抬眸。 “现在被我发现了,你说——我要不要继续装傻?” 突如其来的转折将进攻的武器升级成一枚炸弹,让这场坦白局的主角瞬间被置换。 陈东隅的笑在脸上滞了一瞬,渐渐消散。 片刻后,喉结一滚,沉声开口:“很明显?” 蒋泽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我和他还有一个共同好友,那个人似乎就一点儿都没察觉。所以你这个问题,我的答案不一定算数。” 这时,拿到钱包的林斯言快步从台阶上跃下,话题就此揭过。 “走吧。” 林斯言抬起脚,刚跨过门槛还没来得及落下,也不知他看见了什么,立刻把脚又缩了回来。 跟在他身后的蒋泽延被撞上,没好气地开口:“会不会走路——” 林斯言一手捂住对方的嘴,一手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桑妹过来了。” 15、Chapter 15 与壮汉分别后,桑榆没有直接回学校,她捂着口袋里一直震动的手机,沿着巷子一直往左走。 这边的光景和想象中一样,鸡犬不闻,人烟稀少,靠墙的地方零零散散地停放着几辆电动车,除了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卖部尚在营业外,只剩下一间不显眼的店面拉开了锈迹斑驳的卷帘。 严格来说这也不算是间店面,映入眼帘的便是通往二楼的台阶,旁边还堆放着许多杂物,说是个通道入口更为合适。 桑榆朝内大致扫了一眼,确认可见范围内无人后,躲了进去。 堆积的杂物放置已久,蓄了不少灰尘,里头的空气不算太好,霉潮味中还残留着一股说不清的怪味,桑榆拧着鼻子挥了挥手。 为着心安,桑榆又顺着台阶向上走了两步。 二楼的玻璃大门已经落了锁,旁边亮着一块白色灯牌,上面黑色字体写着“夜城网咖”四字。 “原来这里是个网咖啊。” 确认安静无人后,桑榆回拨给了通话记录最上方的来电,刚一接通,对方即刻开门见山地询问战况。 “怎么样怎么样,中午这事儿是不是解决得特别完美?给你打电话一直不接,可把我急死了!” 听着对方声音里克制不住的激动与兴奋,桑榆既好气又好笑。 “你所谓的完美解决方案就是找一帮群演?” 傅函在电话的另一端得意地笑了一声:“怎么样,这招的威力是不是特别震撼,我可是点名了要按照古惑仔的标准来。欸,就是可惜我没能亲临现场进行指导。” 桑榆抬手扶额,语气甚是无奈:“嗯,霸气侧漏,震撼全场,我大概已经在校园通缉榜上赫赫有名。” 傅函“啧”了一声:“你得这么想,从今以后,在江东一中,谁还敢惹你啊!” 桑榆苦笑:“是,谁敢惹我啊,扫黑除恶绝对先抓我,你倒是不怕我被开除。” “放心,我这里都留了他们的信息,下单的那通电话我还录了音,学校要是真找上你,我们就摊牌呗。总不至于为了找个群演,就开除一个三好学生吧。” 傅函的一番宽慰并没起太大作用,桑榆的气是叹了一口又一口。 “算了,多说也没用。我手机上的钱不够,只付了他们五百,我让他们找你补剩下的。” 俞蔚不让桑榆在手机上放太多钱,壮汉说的数她根本付不清,偏偏又让宋川先回了教室,这个节骨眼儿上,连个可以借钱的人都没有。 一提钱,傅函就支吾了起来:“唔……我这个手头也有点艰难。” “那你就迎难而上吧,谁让你找这么贵的。”桑榆边吐嘈,边狠狠戳了一下自己的鞋头,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没了五百,她还肉疼呢! “行吧行吧,看在你头回碰上这种大事,我就从牙缝里挤出点来。” 挂断电话后,桑榆仍觉得自己刚刚经历的事情匪夷所思,没忍住地再次吐槽:“这都什么事啊。” 她从台阶上站起身子,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扫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楼道后,拔脚离开。 三人透过楼梯间的窗户,确认桑榆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这才探出了身。 被捂住嘴巴的林斯言一把扯开陈东隅的手,蹲在地上爆发出肆无忌惮的大笑。 他笑得身子一抽一抽的,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不是,桑妹这也太逗了吧,神他妈一帮群演!” 一旁倚着栏杆的陈东隅也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蒋泽延则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眼光不一般。” · 桑榆推门走进教室时,众人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各色目光也随之向她投来。 诧异,害怕,想要远离,桑榆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了这些。 压下心中的情绪后,桑榆往邓佳的方向望了数秒,可惜的是,对方自始至终都垂着头。 走回自己的座位时,桑榆发现前桌李扬已经将自己压成一块夹心饼干,与她的课桌空出了十几厘米的距离。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她失笑着叹了口气。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陈东隅正是踩在这尴尬的气氛节点回的教室。 他神色如常地拉开椅子就势坐下,丝毫没有理会周遭发生的变化。 要是搁往常,这两人同框的画面因着同桌关系看着倒也正常,可如今桑榆身份摇身一变,众人只觉得他们周身正散发着噼里啪啦的火花,颇为有点一山不容二虎之势。 【我就说为什么她能安然无恙地和校霸做同桌,感情人自己就是大佬。社会一姐vs一中校霸,王不见王啊!】 【换个思路,万一是大佬cp呢,我先嗑为敬。】 【话说我们班有两大人物坐镇,以后我在学校里是不是可以横着走,牛逼格拉斯啊。】 【你能不能横着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要是惹了他们谁,绝对是横着出去。】 【……】 众人不着痕迹地偷摸观察着这对同桌,同时,他们藏在抽屉里的手也没闲着,盲打着键盘在班级群里聊得热火朝天。 已经接收过各色目光洗礼的桑榆其实也有些好奇陈东隅对她的态度会有什么变化。 她将头小幅度地偏转了过去,准备观察一下,岂料对方仿佛得到感应似的,突然也转眸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两人之间的火花也好像对撞了起来。 【是要打起来了吗?怎么办,我该怎么站队?】 【我押一姐五毛!】 【天哪!画面太美丽,不忍直视。】 【……】 就在众人心里的弹幕满屏乱飞,两人看似一触即发之际,陈东隅“扑哧”一声,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把所有人都笑蒙了,包括桑榆。 这是桑榆第一次见陈东隅笑,大概是发自内心的开怀,他笑起来很好看,平日里被隐藏的酒窝也在此刻漾开来。 因着这两个酒窝,她恍了两秒神,随即,心里却是升起一阵吐槽。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害怕确实很符合他的人设,可有必要笑得这么开心吗? 直至很多年后,桑榆才明白,陈东隅这一刻的笑,以及看她像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由何而来。 远在第八组的林斯言并没有关注桑榆那边的动静,反而是捧着自己的手机直乐呵。 “老蒋,你看咱班同学多逗。” 闻言,蒋泽延顺着林斯言的手机屏幕看去,只见一个名叫【三班激情燃烧的岁月(世界和平版)】的群时刻在弹跳出新消息。 “咱们班班群什么时候多了括号里的字?” “你还没看手机吧,这是刚刚新拉的。” 林斯言指着群名后面的数字说:“诺,四十八个人。” 三班一共五十个人,新群四十八个人,哪两位影响社会安定不言而喻。 “诶,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觉得自己特傻。” 林斯言只要回想起今天在后门耍威风的那帮人是群演就忍不住想笑。 蒋泽延斜眼看了他一眼,直接警告:“我提醒你一句,你可别管不住自己的嘴。” 林斯言收了手机,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我知道,我就说说而已,这要是被谈欢那帮人知道自己被耍了,还指不定怎么折腾桑妹。” “你知道就好。” 万一说漏了嘴,在桑榆被折腾前,估计你会先被折腾死,蒋泽延心道。 - 谣言传播时,最可怕的并不是它的速度,而是它的演变,因为你永远也想象不到一件事会经过怎样的添油加醋再传播给下一个人。 “所以——在目前的最新版本里,我已经成了蔺江东区吴老大的女儿?” 谣言的离谱程度使得桑榆话音落下时尾调仍不自觉地上扬。 “至少五分钟前是这样的。” 李知乐将手机捧到了桑榆眼前,上面正显示着学校贴吧里的讨论贴。 桑榆和李知乐是在小卖部碰上的,一见面,对方就拉着她打探那天后门约架的事,言语间透露着没能亲临现场的遗憾。 “桑榆姐,你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是吴老大的女儿呀?” 看着李知乐一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桑榆抬手抵额,有些无力。 这时,邓佳抱着一堆结完账的零食正好走了过来,张嘴就替桑榆辟谣。 “你听他们造谣。那些人不过是和桑榆的朋友认识,她朋友知道有人找她麻烦,就拜托过来帮下忙而已。” 说来,原本在那天之后,桑榆和邓佳也是陷入了僵局。 邓佳既生气自己对后门的事情一无所知都是从其他人口中听到,又对桑榆只把这些告诉了宋川而感到失落。 好在桑榆将事情原原本本解释一番后,邓佳将其翻了篇,两人重归于好。 “这样啊……”李知乐喃喃了一句,笑道:“那桑榆姐的朋友也很厉害!” 桑榆不由得扯了下嘴角。 能不厉害吗,一般人谁想得出这种招? · 回教室的路上,也不知邓佳是搭错了哪根筋,话题一下跳到了给桑榆组cp上,对象还是陈东隅。 “好端端的,到底为什么要把我们俩凑一对?” 桑榆只知晓自己被排除在新班群外,但并不清楚群里的画风已经统一歪到了磕cp的这条路上。 邓佳眼神飘了两圈,挤出一个没什么信服力的理由:“因为……你们男帅女美,妥妥的言情小说配置。” “行,那你说说看,我们是什么人设?” 邓佳脱口而出:“一战成名的校霸和一战成名的社会一姐。” “额……”桑榆噎了一下,“你确定这是青春校园偶像剧,不是扫黑除恶的校园教育宣传片?” 邓佳没控制住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哈,也有可能,说不定你俩就名垂校史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上了三楼,隔着一段距离,桑榆从迎面走来的两个男生口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兄弟,别挣扎了,人任思纭一学霸,怎么会看得上你这吊车尾的,换个对象耍吧。” “她有什么好装清高的,我不过就是问问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没胸没屁股的。” 走在前面的男生大概是气不过,边走边踹了下走廊上的白色墙壁。 开学到现在,和多数同学之间也没有什么接触,桑榆至今才记住班里一半人的名字。 之所以对任思纭的名字熟悉,还是因为向邓佳核对那张纸条字迹时知道的她。 远处的天空湛蓝无云,阳光温暖和煦,可近处这两人的一言一行却是煞了风景。 一回生二回熟,解锁了新技能的桑榆双手交叉搭着手臂,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停在了两个男生面前。 两个男生原本就是在背后耍耍嘴皮子,见了桑榆,脸色顿时一变。 他们对看一眼彼此,仿佛是在用眼神询问对方:你惹到这位新晋姑奶奶了? 桑榆很是满意这两人的表情变化,倒是没枉费她这几天受到的风言风语。 她抬起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已经沾上一个黑脚印的墙壁,“听说监控好像坏了,这会儿就我们几个经过这里,要是被人说是我弄的,不好吧?” 桑榆的语调温温柔柔,可落在对方的耳朵里却给人一种绵里藏针的感觉。 踹墙的男生没听明白桑榆的意思,直愣愣地解释道:“不会的,这一看就是男生的脚印。” 另一个男生狠拍了下他的脑袋,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我们现在就去找工具清理,绝对不耽误。” 就在两人准备快步逃离现场时,桑榆又开了口:“能清理干净就好,不过——” 停顿片刻,她笑意盈盈地将话接上:“某些人的嘴巴可能也得清理一下,需要帮忙吗?” 两人这会儿才算明白自己是怎么惹了这号人物。 赶忙弯下腰道歉的同时,言明会找机会向任思纭道歉。 “啧啧啧,桑榆,你太帅了。三班有你,三生有幸。”目睹全程,并企图装/逼成社会一姐身边得力干将的邓佳发出由衷的感叹。 “别跟臭男人组cp了,跟我组吧,我自己就能磕生磕死。” 桑榆点了点邓佳的额头,牵唇一笑:“还磕,回教室了。” “不是我说,这两个男生也太恶臭了,当面表白,背后编排……” 随着两人走进教室,吐槽的声音也逐渐在走廊上消失。 没过两秒,藏在拐角处的一道倩影走了出来。 她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手中原意要退回的礼物也被挤压得看不出原型。 最后,她把东西扔进了垃圾桶,跟着也回了教室。 16、Chapter 16 俗话说,学习这件事需要劳逸结合,众人对劳是怎么看待暂且不论,但逸绝对是执行得相当到位。 国庆小长假一结束,归来的三班同学们像是重新上了发条一般,个个变得神采奕奕。 可惜好景不长,这种状态只堪堪维持到了早自习结束。 身兼学习委员和语文课代表的向倩蝶在铃响后的第一时间走上了讲台。 她敲了敲黑板,声音响亮:“各科课代表最迟第一节课上课前收齐作业,没交的需要把名字报给我,补作业的同志们抓紧点时间啊。” 话音刚落,底下有人接话:“向师太,作文有三篇呢,能不能宽容一下期限。” 被触到雷区外号的向倩蝶眼神一凛,朝着说话人的方向就是一根粉笔。 “江喇叭,你不用补了,我现在就给你把名字记上。” 江一鸣挥手打掉飞过来的粉笔,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下一掌。 “你有没有文化,我那是一鸣惊人的一鸣,什么鬼喇叭。我要跟老师说你滥用职权!” 向倩蝶反应平和地笑了一下:“就你那作业上的正确率,怕是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老肖揪耳朵了。” 江一鸣一副尊严受到侮辱的样子,凶狠地朝着向倩蝶的方向点了点。 “你——等着!” 周围人对这两人你来我往地过招早已司空见惯,头也不抬地抓紧时间补着手里的作业。 这时,补作业大军里的一员——李扬,在犹豫许久过后,终是向后转过了身。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桑榆抬眼,停下了手中正转动着的笔,反指向自己:“提给我的?” “嗯。” 桑榆转了转眼珠,试探地问道:“作业?” 李扬点了点头。 在李扬近日的细心观察下,他发现桑榆待人接物与之前并无不同,后门之事更像是在被人逼迫的情况下无意掉了个马甲。 要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平日里不显山不显水的大佬。 再加上又有交作业这种迫在眉睫的事情,左思右想下,李扬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 桑榆对李扬脑海里的弯弯绕绕浑然不觉,虽意外对方的接近,但也没多说什么,将压在一旁的作业理了理,递了过去。 “给你。” “感激!” 接过对方作业的那一瞬,李扬只觉得脑海里闪过了四个字——如沐春风。 · 当天课程全部结束以后,肖凯将月考的座位表打在了投影仪上。 “这是你们进入高中的第一场考试,座位是按照学号顺序排列的,以后的考试就是按成绩排名了。” 桑榆看向大屏幕,上面的座位是六列五行,只有三十个座位。 还未等她疑惑的念头冒出,肖凯已接着补充:“学号一到三十号的同学就按照这张表上的位置搬动桌椅,那就是你们对应的考试座位。三十号以后的同学统一把课桌放到最后面,靠墙放。你们搬完桌椅就去至善楼的101教室,你们的考场在那边。都听清楚了吧?” “听清楚了。”台下的同学们回应。 “行了,三十号以后的先把桌椅拖到最后,等前面宽敞了,三十号以前的再开始布置考场。” 肖凯一声令下,学号靠后的同学纷纷开始行动。 桌椅在瓷砖地上被拖动,发出沉重又拖沓的声响,混合着各处的交谈声,在教室里演奏起了交响乐曲。 等到教室前方变得宽敞,剩下的人也开始布置起本班教室的考场。 桑榆起身,将书包背至一侧肩上,把椅子反扣到桌面上后,准备搬动。 这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眼前横过,将她的整套桌椅抬起。 “我自己来就好,不用麻烦的。” 桑榆反应过来,赶忙将手伸出,才刚抓住一个桌角,陈东隅就往左挪了一下,转瞬间,手中只余空气。 “坐哪儿?” 见陈东隅半点没有放下的意思,桑榆只得手向讲台左边的位置指了指。 “麻烦你了,我的位置在那里,谢谢。” 桌椅被放下后,桑榆再次道谢,陈东隅却停在了原地不动。 她疑惑不解地看向对方,不知他是何用意。 半晌后,他转身离开,她听到他说了句:“考试顺利。” · 两天的月考一结束,周五一早,排名榜已经粘贴在教学楼底下的宣传栏上。 邓佳一腔热血地挤进人群去看排名,随后却是如同被人兜头泼了凉水一般走出。 她垮着一张脸跟桑榆报忧:“桑榆,我完蛋了,一共才两百二十三个人,我第一百五十名。” 成绩确实不太理想,桑榆只得拍了拍邓佳的肩膀以示安慰。 “你放宽心一点,这才第一次月考,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往前赶的。” 说这话时,桑榆的后脑勺恰好途径一幅图像,上面写着一句十分应景的名言,邓佳抬眼便瞧见。 “嗯,失败是成功之母。” 桑榆还想着再说些什么安慰话,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天而降。 “但是扫我可以成功支付!” 两人一同回头,只见林斯言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了她们后方的台阶上。 桑榆朝着林斯言身后望了一眼,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邓佳这会儿还陷在月考成绩的打击中,横着眼睛接话:“稀罕呀,林·三剑客之一·斯·话多·言今天落单了。” “他们在后面,这不我先上来追你们俩了。” 解释完,林斯言继续调侃邓佳:“一次月考而已,放轻松啦。哪里不会,哥给你讲讲。” 邓佳赶忙往旁边挪了挪,嫌弃地说道:“大哥别说二哥,你敢讲,我可不敢听。” 三人走进教室时,先到的同学已经在帮忙发试卷。 在周围一片“哗哗”的翻页声中,桑榆走到了自己的座位。 桌面上,除了有发下的几张试卷外,还附带了一张橙色的卡纸在桌角。 桑榆瞥了一眼周围几人的桌子,也都附带了这么一张卡纸,只是颜色不同。 陈东隅是黄色,前桌李扬是绿色,斜前桌刘博文是蓝色。 “哇哦,桑榆,你是一档啊!牛!” 李扬原是打算来找桑榆借支笔,谁知转身就眼尖地发现了那张夹在试卷中的橙色卡纸,瞬间他就不淡定了。 “嗯?” 桑榆晃了晃手里的卡纸,“你是说这个吗?一档又是什么?” 作为一名曾在初中部就饱受过加档自习迫害的人员,李扬向桑榆隆重地介绍了一下本校的独家项目。 “加档自习,顾名思义就是在原有的学习时间上,再根据各自的档位加时自习。每次考试过后,各年级都会按照相对应的成绩排名来划分自习档位的区间。除成绩排名在全年级前百分之十的学生外,每增加百分之二十就要加一档自习时间,每半个小时为一档。” 桑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大致听懂了规则。 “比如这次我的成绩是在前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三十之间,那么我就需要在放学后加一档的自习时间,也就是半个小时。” “对。为了让大家清楚自己的档位,试卷下发的同时也会将对应档位的颜色卡纸一并发下。” 李扬指着陈东隅的位置:“二档。” 然后指了指自己:“三档。” 最后指了指他同桌:“四档。” “我看了一圈,我们班好像只有蒋泽延和任思纭两个人拿的是红色,红色就是前百分之十,所以他们不用加档。” 科普完毕后,李扬在借走红笔的同时也顺带捎走了桑榆的作业。 将自己的卷面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后,桑榆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右侧。 二档?那成绩也不算差,还以为他的人设是不爱学习呢。 趁着本尊还没来,桑榆倾过身子,快速翻了翻陈东隅的卷子。 理科的成绩都还比较出色,文科就一言难尽了。 看来,这与他挑着课睡觉还是脱不了关系。 · 临近早自习开始,肖凯和陈东隅几乎是前后脚进的教室。 前者手里拿着一张a4纸,目光凌厉,脸色难看,后者脖颈上挂着一副头戴耳机,一身轻松,只是面带倦意。 “都看到自己的卷子了。” 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肖凯将夹放着成绩单的文件夹扔到了讲台面上。 未几,严厉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教室。 “放假之前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那个时候一个个心思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月考考成这个样子。看看这排名啊,全年级前百分之十我们班就进了两个,看样子你们是上赶着想留下来加档自习啊。” 底下的众人噤若寒蝉,坐在前排的几个女生对着卷子偷偷抹起了眼泪。 见状,肖凯稍微放软了些语气:“加档自习的详细说明已经贴在墙上,你们有不理解的下课再来问我。另外,这几天我会按照学号顺序找你们约谈,到时候记得带上卷子来办公室。向倩蝶,你上来带大家早读。” · 桑榆的学号较为靠前,第三节课刚结束便被召唤进了办公室。 开场白都是些老生常谈,从“能不能适应环境”问到“跟不跟得上学习进度”,桑榆一一作答。 大概是觉得前奏已经铺垫到位,肖凯这才进入正题。 “刚开学那会儿呢,我想着你们大部分人对周围环境都还比较陌生,所以座位只是在你们当时自选的基础上依据身高做了一些调整。你的个子在女生中也算高,周围坐的都是男生,和他们相处得还好吗?要是有调皮捣蛋的我就给你做下调整。” 桑榆回想了一下自己和周围人的相处模式,似乎除了和李扬有借作业这种业务往来外,其他人可以说是互不打扰。 她如实作答:“还好,我们交流不多。” “这样啊……那同桌呢?” 桑榆给出了同样的回答。 肖凯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自进江东一中教学以来,他一直都在高中部,对于陈东隅之前的事情只是略有耳闻,但并未向初中部的老师们具体打听过。 一开始知道他被分在自己班上时还有些担心,后来发现其实多余了。 通过军训期间以及这一个月以来的观察,他发现这个孩子看起来并不像是个问题学生,不过就是性子冷了些,更让他意外的是这孩子的成绩也还不错,只是偏科。 “没事,你别有压力,老师也只是问问。每个人的个性都不同,也都有自己的交友方式,老师也不是说非要你们和每个同学都能相处融洽,只要你觉得自己舒适不受影响就好。” 桑榆点了点头:“谢谢老师的教导,我都明白。” “嗯,你回教室吧,帮我把李扬叫过来。” 17、Chapter 17 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课,预备铃声刚落,众人已经将试卷铺平,红笔也备好放在了一侧。 肖凯走进教室时见到的便是他们这副故作乖巧的模样,一时好气又好笑。 “都别假眉三道了,给我打起精神来。现在先讲选择题,蒋泽延,你来报下答案。” 椅子被人拉动,在安静的教室里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紧随其后传来的是蒋泽延报答案的声音,清冽又自信。 “abbcd,cbaad……” 桑榆一边竖起耳朵捕捉答案,一边用红笔快速勾出正确的选项。 待蒋泽延坐下,肖凯从讲台上拿过一支粉笔,转身面向黑板。 “哪几题要讲,直接报题号。” 台下的众人瞬间化身为菜市场上叫卖的小贩,此起彼伏的报数声从四处传来。 “第四题!” “六七八。” “十三。” “……” 肖凯放下粉笔时,桑榆一一扫过那些题号,其中并没有标记她刚刚报出的第五题。 “那我们首先来看第四题,已知给出区间……” 肖凯开始讲解,桑榆从抽屉里拿出错题本打算跟着重新做演算,刚翻到崭新的一页,忽然发现手边的卷子不翼而飞。 她将错题本拿起上下翻动,正搜寻无果时,身旁边的人突然开了口。 “第五题?”尾音上扬,是询问的语气。 桑榆偏过头,只见对方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的卷子。 她眼睫轻轻颤了颤,也没问他为什么拿走,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陈东隅侧过身朝向桑榆,将试卷重新铺在两人课桌的中间,又从抽屉里摸出一支笔,指着第五题开始讲解。 “前后两个括号里相同的部分可以用换元法以t代替,令t=x^2……” 午后的光线充足,长睫在陈东隅的眼下划出一片阴影,脸上的绒毛变得清晰可见,握着笔的那只手极为顺畅地在草稿纸上写下了所有演算过程。 从口吻到动作,没有半点不耐烦。 “最后的值域算出来是【-2,+∞】,所以选c。” 见桑榆皱着眉,像是在思考什么,陈东隅追问了一句:“明白了?” 最后三个字成功拉回了桑榆飞出脑海的意识,她忙不迭移开视线,有些心虚地“嗯”了一声。 对照着草稿纸上龙飞凤舞的笔迹,桑榆试着重新演算了一遍,等到她推出答案,眼角余光的视线里,那人已经恢复到往日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下午放学时,高一整层楼出现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光景。 走廊上只稀稀拉拉地走过几个学霸,各个教室里却还老老实实地坐着一大片人。 三班唯二不用加档的两人,一人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书包离开了教室,一人被林斯言扣住手脚留在了原位。 半个小时后,第二批可以放学的人陆续起了身,众人在露出羡慕眼神的同时也开始逐渐按捺不住。 从教室的后门走出,桑榆忍不住先抻了一个懒腰,再低头时,发现脚上的鞋带不知在何时松散垂到了地上,她在过道的一侧站定,蹲下了身。 两根鞋带刚被拿起,一片阴影忽地从后向前投下,她当是自己挡了路,往墙边又挪了挪。 直到系好鞋带起身都没听到有脚步声从身旁经过,回过头,才发现刚刚站在身后位置的人是陈东隅。 陈东隅抬手拨了一下肩上的书包背带,朝着桑榆的方向歪了下脑袋,问了句:“不走?” 语气很是随和。 意识到这话是在问自己后,桑榆半懵着回了个“走”字。 她一边顺着台阶向下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身旁的人。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继破天荒地主动讲题后,这是还要破天荒地一起结伴放学? 两人不紧不慢地朝着楼下走去,穿堂风里夹着点桂花的清香,很是惬意。 走出明德楼时,陈东隅察觉自己的步伐有点快,放慢脚步后,一前一后的两人转眼间并排同行。 一路沉默无言,桑榆莫名觉得有些别扭。 在教室那种大环境下,两人虽是同桌关系,即使不交流也不会觉得尴尬,可是像这样单独走在一起,要是也不说话就显得很怪异了。 “你家离学校远吗?” 桑榆的脑子里还在构思着要如何化解尴尬,自然地挑起开场白,对方猝不及防的提问让她愣了会儿神。 “……嗯?” “我问你家离学校远吗?” 陈东隅难得好性子地又重复了一遍。 “还好,坐公交大概二十分钟。你呢?” 桑榆自然而然地将问题又抛了回去。 “走路十分钟。” 于陈东隅而言,陈承章当初买在紫檀西苑的那栋房子如今好像也就剩这么一个优点。 “那很方便呀。” 光是每天能晚起这一点就比她强太多。 桑榆侧目,看向身旁人,“对了,你和林斯言他们是不是都住得很近?” 陈东隅淡淡地回道:“嗯,我们都在一个小区。” “真好,我以前也是和朋友们当邻居。那种门外站着好友,等你一起去上学的感觉特别美好。” 说这话时,桑榆是发自内心的羡慕。 还在江北读书的时候,她和傅函苏玥两人每天都是一起出门去上学。 每天的清晨不是傅函顶着一张苦瓜脸在楼下拿着喇叭大喊,就是苏玥攥着拳头把傅家的大门捶得贼响。 这两人在一块儿,没有一天不是鸡飞狗跳。 许是因为回想起过往的那些场景,笑意不自觉地攀上了桑榆的嘴角。 这时,天边的余晖也恰好落到了她的身上。 附在周身的柔光,连同她明眸皓齿的笑,就这样,一同收进了陈东隅的眼中。 转眼间,两人走到了校门口。 桑榆手指着学校斜对面的公交车站,率先开口进行道别:“我去那边坐公交了,明天见。” 陈东隅抬手挥了挥,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 六路公交到站,上车后,桑榆习惯性地走向了最后一排。 在座位上坐稳后,大脑开始不自觉地分析起陈东隅今日的反常。 一切的转变似乎都是发生在肖凯的约谈之后。 她猜想得到肖凯对众人的说辞应当是大同小异,只是对于陈东隅有把这些话听进去感到不可思议。 莫非他打算开始和周围人建立同学情谊? 念头一起,桑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对,这不太符合他的人设走向。 那或许是他本来就没有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时,蒋泽延曾在操场上说过的那句话又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 “阿隅,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你会慢慢发现的。” · “叮咚叮咚。” 落日西沉,下至天边时,楼下的门铃骤然被人按得接连作响。 陈东隅从卫生间里走出,趿拉着一双拖鞋,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林斯言正没骨头似地靠在门边,手还保持着按铃的姿势。 视线从他肩上越过,走在后方台阶上的蒋泽延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林斯言一把掀起陈东隅按在头上的毛巾,见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开口抱怨:“你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抛下我们先回家的理由。枉费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留下来加档,结果我写个作业的工夫你就没影了。” 陈东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抓了抓贴在额前的碎发,没什么耐心地问:“你进不进?” 林斯言扫了一眼冷清的客厅,熟练地弯下腰去拿拖鞋。 “进,为什么不进,外卖我都点好了。” 将书包随手扔在沙发上的一角,他熟门熟路地走向了厨房。 “你今天怎么想起留下来加档了,以前不是都翘了?” 站在门口换拖鞋的人嘴唇掀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是想听听对方嘴里能说出个什么好由头。 陈东隅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意味,干脆利落地回了两个字:“有事。” “哦——” 一个哦字让蒋泽延尾音拖得老长,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又继续调侃:“那还挺巧啊,这件事刚好只需要一档的时间。不过——某人实际上好像得加两档吧。” “你俩喝什么?” 林斯言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了过来,蒋泽延顺势将这个话题揭过,“随便。” 走到沙发旁时,蒋泽延被放在茶几上的辅导教材吸引住了目光。 凑近一看,一本崭新的数学五三,书店的小票还余半截露在外面。 他捡起随手翻了翻,而后看向坐在地毯上擦头发的某人,啧啧称道:“又是加档又是买教辅,这是要发愤图强的节奏啊。” 陈东隅将手中的毛巾放下,嘴边挂着笑,回视他:“怎么,怕我反超?” “怕,毕竟某些人有动力,干劲强。” 蒋泽延懒散地往身后沙发上一靠,一双长腿搭在了茶几上。 今天,他远远地就看见了陈东隅一本正经地在给桑榆讲题,那场面,从前是想都不敢想。 “你俩在这说些什么呢?”林斯言手拿着几罐冒冷气的饮料从厨房走了出来。 蒋泽延接过饮料,拉开勾环:“说你那档位能不能往上走一个台阶,我可不想被你磨着每次都多留一个小时。” 林斯言踢掉脚上的拖鞋,跳上了沙发。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事,而是我能不能。” 因着他这一动作,蒋泽延拿饮料的那只手被动地抖了一下,里面的液体从开口处溢出,在最尴尬的部位湿了一片。 顶着蒋泽延的死亡凝视,林斯言赶紧抽了好几张纸塞到对方手上。 “一时忘乎所以,不许打人啊!” 蒋泽延咬着牙在裤子上擦了擦,随即将纸揉成团,砸到了林斯言身上。 “我明天就跟老肖说换同桌。” 林斯言眉梢一挑,缠了过去:“别介啊,老蒋,说好了一直做彼此的同桌,少一分少一秒都不算的。” 蒋泽延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踢了对方一脚。 “滚,那么肉麻的台词我可没说过。” 林斯言手一摊,耍起无赖:“我不管,反正我跟老肖说的是我们俩做同桌非常和谐,并且有助于提升我的成绩,就算是优带差,你也跟我锁死了。” 听着两人一唱一和,一旁的陈东隅突然想起了肖凯在办公室里的问话。 同样的问题桑榆是如何回答的? 她会有想换同桌的念头吗? 18、Chapter 18 周末一过,崭新的一周开启,肖凯的约谈工作捡起继续,直至周三早自习,这项工作才进行收尾,轮到了学号的最后一位——邓佳。 邓佳是在众人的朗朗读书声中被叫去的办公室,桑榆再见她时,她正在走廊上怒啃包子。 “老肖都跟你说什么了,我看你这个架势是把包子当成他在发泄一样。”桑榆假意地轻戳了一下邓佳鼓起的脸颊,轻笑出声。 邓佳嚼着嘴里的馅,含糊不清地说道:“从选择判断聊到人生理想,那口才,教数学可惜了。” 桑榆打趣她:“欸,你这是学科歧视啊,还不兴人家文学素养高了。” “主要是他太能说了!”邓佳特意在“太”字上下了重音。 “原本想着他唠叨二十分钟就差不多了吧,结果愣是打铃了才放人,我这包子都冷透了。” 她低头吸了一口放在桑榆手中的豆浆,眼角的余光里,注意到宋川正拿着一张纸准备从后门走进教室。 “宋川!” 被叫到名字的人顿住了脚步,继而换了方向,朝着她们走来。 邓佳用手点了点那张纸,问:“那个是不是新的座位表?” 应了声“嗯”后,宋川大大方方地将座位表递了过去。 邓佳开启雷达一般扫射着这张座位表,锁定住自己新同桌的名字后,眼睛瞬间瞪圆。 “妈呀,我同桌换成任思纭了。之前她坐我前面,我就感觉上课的时候老师总往这个方向瞟,这下好了,和她同桌,直接住老师眼睛里了。” 失落地叹了口气后,邓佳的雷达开始搜寻桑榆。 “你倒是没变欸,还是和陈东隅同桌。” 闻言,宋川转眸看向桑榆:“对了,你之前是不是想换座位,后来没有和肖老师说吗?” “嗯?” “有吗?” 桑榆和邓佳的声音同时响起。 宋川瞥了一眼邓佳,压低了声音:“不是你之前说她有收到过警告信,换个座位比较好。” 邓佳甩了甩手:“嗐,这早都是陈年旧事了。你……真是对社会一姐这个名号的威力一无所知。” 宋川有些迟疑:“是吗?不过之前你不还说有叫她让座就为了告白的人,说什么总是要为这种事起身让座也麻烦……” 这时,几步之遥的楼梯转角处走上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邓佳握拳放到嘴边,状似无意地轻咳了几声。 宋川丝毫没有察觉到这番提醒,也没注意到邓佳“你可快闭嘴吧”的眼神,继续向桑榆阐述着自己的想法:“要不我和肖老师提议我们互换一下同桌,唔——” 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邓佳直接上手,用座位表捂住了宋川的嘴巴手动静音,同时,推搡着人往教室前门走去。 “老师走过来了,赶紧进教室。” 桑榆侧转过身,只见走廊上除了几个打闹的学生外,并没有其他人。 回到座位上时,桑榆莫名感觉到周身围绕着一股低气压,她偏头往右侧一看,来源似乎就是这人。 下早自习的时候不是还挺好的,也没起床气什么的,难道是林斯言又招惹他了? 为避免殃及池鱼,桑榆默默地将自己的椅子往过道的方向挪动了些。 谁知下一秒,就听身旁的人冷不丁冒出了一句:“你想换座位?” 桑榆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明显的不爽,伸进抽屉里拿书的手也卡壳一般停在了里头不动。 她好像并没有做出什么看起来想换座位的举动吧? 莫非他是听了宋川的话,所以误会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不爽呢? 桑榆保持着原有姿势不动,沉思片刻后,得出了结论——她同桌大概是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明明肖凯都没有做出明确的调整安排,她却私底下先有了换座位的想法,代入角色脑补一下,好像也可以理解他的不爽。 于是,她开始思考,要说出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听上去既顺理成章又显出她并没有要换座位的想法。 陈东隅并不知道桑榆在想什么,只是见她脸上的表情从苦恼切换到纠结,又半天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心里生出一丝躁意。 这躁意与平日的不同,隐约还带着点其他情绪。 桑榆眼珠子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终于憋出了一个理由。 “因为有的老师板书比较小,我坐这里看不太清,不方便做笔记,所以问我要不要换坐到前面去。” 说完,桑榆小心翼翼地看了陈东隅一眼,似乎这番说辞还比较有信服力,他的面色看着有所缓和。 “下次看不清的时候叫我,我帮你抄笔记。” 你帮我抄? 一天的课你要睡一半,我哪敢劳烦你? 桑榆心里这么想,嘴上已经无意识地嘟囔出声。 “我可以不睡。” 听到这句话,桑榆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说出了口,赶忙摆手道:“不是,你也不用做这么大牺牲。” 话一出口,桑榆立马皱着眉咬了下自己的嘴唇。 这说的是什么话,人家主动提出上课不睡觉了,她反而还让人家不用这么做,这是对一个学生该说的话吗! “唔……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鼓励你上课睡觉,怎么说呢……就……” 桑榆在脑子里搜寻着合适的措辞,支吾半天,实在无果,最后放弃了挣扎。 “算了,你开心就好。” -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这是对于蝴蝶效应最常见的阐述,桑榆没料到的是,这个效应会在陈东隅抄笔记这件事上得以体现。 第一个感受到变化的人是历史老师。 上课铃响,刚一站上讲台就注意到了某人一反常态地倚靠着墙面,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课本。 历史老师只当他是一时兴起,诧异了片刻便开始讲课。 这节课主要是归纳各个朝代的制度演变,内容有些枯燥,又正值下午第一节课,进度条还未过半,台下已经东倒西歪一片。 扫视了一圈教室里众人的状态后,历史老师发现某人不仅没有趴下,反而拿着笔在勾勾画画,整个人透出一丝散漫的认真。 下课后,他当即向肖凯反映了这个情况。 肖凯起初并未在意,只是另外几个文科老师也接连向他反映后,他决定亲自观察一下。 这天,教室里正上着政治课,桑榆不自觉地走了会儿神,手中原本还拿着笔,忽然就悬空不动地停在了笔记本上方。 陈东隅注意到了她的这个动作,又见她眯了眯眼,手一伸,直接将她的笔记本拿了过来。 肖凯溜到后门时,恰好撞见的就是陈东隅在认真做笔记的样子,这一幕让他深感欣慰。 原本他还以为月考之后的那次约谈会是做无用功,却没想到这孩子放在了心上。 如此看来,以后他对学生们的约谈要更用心更深刻,才能让班里的孩子们都像陈东隅这样迷途知返。 · 俗话说得好,有付出就会有收获。 一个月后,当桑榆手拿着陈东隅的文科期中试卷,看到上面鲜红的数字有所提升,分数旁还写着“再接再厉”四个字时,心里莫名地与有荣焉。 这一刻,她有点理解了古人常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虽说是误打误撞,但她这怎么也算让浪子回头了。 陈东隅走进教室时,见桑榆正仔细打量着手里的试卷,嘴边还挂着浅浅的笑。 走近一看,她拿着的是他的试卷。 他在一旁勾了勾唇:“这么开心?” 桑榆偏头看了人一眼,视线再次落回到试卷上:“嗯,你不开心吗,这次考得这么好,档位也前进了,下次说不定都要超过我了。” 奉承完对方后,桑榆心里突然就有了点危机意识。 人家只是上课不睡觉,偶尔帮她抄个笔记就有这么大进步,她要是不再多下点苦工,落后挨打的就是她了。 陈东隅并不知道桑榆心里的小九九,只是盯着她在笑的侧脸回答了刚刚的问题。 “嗯,开心。” 为陈东隅的成绩开心的还有一人,那便是肖凯。 他早上拿到综合成绩单时,第一个找的便是陈东隅的名字。 果不其然,因为文科成绩的提升,使得班级和年级的排名都向上攀升不少,这也让肖凯在讲台上看向陈东隅时,眼神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关爱。 收起关爱的眼神后,肖凯开始严肃脸讲话。 “期中的成绩都出来了,对比上次月考是进步还是退步大家自己心里有数,这次卡纸有颜色变化的及时替换好。另外,掉了档的同学还要额外写一份调整计划,到时候去办公室约谈时一并带上。” “老师,掉档本来就很让人难过了,计划能不能不写啊。” 说这话的人是李扬,很不幸的是,这次考试他掉到了和他同桌一样的档位,虽然刘博文张开双臂表示热烈欢迎,但他只回了对方一个“去死”的眼神。 “你天天往那夜城跑,跟安了个家一样,能不掉档吗?那会儿你怎么不难过。” 肖凯毫不留情地点明真相,李扬想张嘴反驳,一个粉笔头朝他飞过,他眼疾手快地往外侧身一躲,粉笔落了地。 而后,在肖凯的怒目下,他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低头听讲。 “行了,别一个个都愁眉苦脸地看着卷子,说点你们高兴的事。下个礼拜,周末开校运会。” 消息一经公布,底下一片哗然。 照理来说,众人听到要开校运会理应是兴致盎然的,毕竟不用上课也不用写作业,然而江东一中历来喜欢将这个活动设置在周末,不占用正常上课的时间,实属过于精打细算。 肖凯没理会底下人的抱怨,自顾自地将事情交代清楚。 “大家都积极参与报名,争取把项目尽量报满。报名表我会交给蒋泽延,你们都找他报名。” 说着,他朝蒋泽延的方向招了招手,随即转身离开了教室。 19、Chapter 19 夜色浓重,星光稀疏,安静的卧室里,放在书桌上的手机一直震动个不停。 一双未完全擦干的手将手机捧起,滑开页面一看,班群里的消息已经99+,里面围绕的话题无一不是校运会。 “干掉其他班”“树立三班雄风”“要让老肖倍儿有面子”各种雄心壮志的字眼依次跳入眼眶。 桑榆弯唇一笑:“这群人还真是口嫌体正。” 她往床上一躺,开始往上翻聊天记录,刷到中途的时候,苏玥的消息跳了出来。 【苏玥:贝贝,刚我和傅函说好了,趁着你下周末开校运会,一起过来看你。】 消息上面的白色方框里显示着下午10:09,距离上一条发送出去的消息间隔了五十分钟。 桑榆点开加号,直接拨了语音过去。 “一个小时没回消息,就是去做了这么一个重大的决定?” “那必须。”电话那头的人回答得掷地有声。 视线划过天花板上的星光投影,桑榆轻拧了下眉:“少来,我在这边待了两个多月也没见你要过来问候,你可不要告诉我是江东一中的校运会吸引了你。老实交代怎么回事?” 沉默半晌后,电话那头才又传出苏玥的声音:“贝贝,我谈恋爱了。” 愣了一瞬后,桑榆翻身而起,盘腿坐在了床中央。 “so?” “就……他也住江东,他约我过去玩儿来着。当然,我主要的目的还是来看你。” 苏玥的声音逐渐变小,最终迎来了对方的一声嗤笑。 桑榆算是听明白了,她,以及校运会都是苏玥光明正大来江东约会的幌子。 她毫不客气地指控对方:“最后那句话掺了多少水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说吧,什么时候谈的恋爱,之前你不还说你们班都是歪瓜裂枣。” “我们班的确实是,可是隔壁班不是呀。” 到底是谈了恋爱的人,话说着说着,尾音就向上扬了去。 “我发誓,我们前两天才开始谈的,我第一个就告诉了你。” 桑榆“嘁”了一声,表示自己不相信。 “真的!” 苏玥开始发动撒娇攻势,在电话那头哼哼唧唧。 两人的定情过程以及苏玥的情话听得桑榆头皮发麻,最终只得缴械投降。 “行吧,到时候你不许夜不归宿,必须睡我家。” 苏玥一口答应:“得令。” · 为了顺利完成校运会的报名工作,蒋泽延利用班会课的时间在讲台上发表了近十分钟的动员演讲。 从“不仅仅是提升身体素质”侃侃而谈到“感受生命中美好年华里的激昂乐章”,听得一旁的肖凯眼睛直冒光。 在台下的一片掌声中,桑榆听到李扬点评了一句:“这华丽的辞藻,一听就是师太的手笔。” 这一针鸡血打下去成效还不错,快下课时报名表上的项目几乎报满,除了一项——女生长跑。 为了这个让人敬而远之的项目不被冷落,蒋泽延只好拿着一张报名表挨个询问,不多时,就轮到了桑榆。 “桑榆,我记得你军训时跑圈的状态还不错,几乎能全程跑下来,你……愿意报名参加八百米的项目吗?” 看着对方清澈的目光里写着期待两字,桑榆不知如何开口拒绝,只好从鼻间溢出了一个“唔”字的发音。 蒋泽延见她面有难色,也不想勉强:“没事,不愿意也没关系。” 桑榆咬了咬唇,还是说出了缘由。 “也不是不愿意,我以前初中也参加过八百米的项目。只是……我不能确定下个周末我是否方便剧烈运动,我这么解释,你能理解吧?” 闻言,蒋泽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恍然。 迟疑片刻,他给出一个折中的方案:“你看这样可以吗?因为上面要求我们把项目尽量报满,我就先把你的名字报上去,到时候如果你不方便,我就再帮你请假,学校也不会勉强选手必须参赛的。” 桑榆歪过头,似乎对这个做法持有怀疑:“还可以这样吗?” 蒋泽延点了点头。 见状,桑榆也不好再推拒,“那你就报吧,我状态ok的话,还是可以为班级争光的。” 蒋泽延笑道:“好,谢谢你支持我的工作。” 在报名表中八百米项目那一栏的后面写下桑榆两个字,蒋泽延转向下一个目标。 这时,桑榆开口叫住了他:“对了,我们学校校运会期间可以进外人吗?” 许是福至心灵,蒋泽延脑海中第一时间跳出了林斯言当初猜测过的男朋友。 他抿了一下嘴唇,试探地问道:“是家里人要来吗?” 桑榆摇头否认:“不是,是我的两个发小,一男一女,也都是高一的学生。” 蒋泽延在心里替某人默默地松了口气,微微翘起嘴角:“可以进的,校运会期间学校大门不会管得那么严。 “这样就好,那谢谢你。” · 临近放学时,李扬突然从前方转过身,说是肖凯让他们两对同桌调换一下前后位置。 陈东隅像是早已知晓这个变动,桑榆还在往书包里塞课本时,他已经行云流水般地收拾好一切换坐到了前方。 大概是早已习惯了坐在最后一个位置,起身时,陈东隅下意识地便将椅子向后拉,然而后方突然出现了一股阻力,他这才意识到换座后的座位处于一种被包围的状态。 身后不再是宽敞的空地,取而代之的是刘博文的课桌。 桑榆抬头,不期然地撞见陈东隅正蹙眉盯着她身后的那点间隙,瞬间明白了他的苦恼。 她起身走到过道上,将椅子往前推了推,“要不我们两换换吧,你坐外面会方便一点。” “里面视线偏,不好看黑板。” 就是这样随口答复的一句话,落在桑榆心里却像是平静的湖面泛起了一阵涟漪。 她没料到陈东隅会将她拿来搪塞的借口记在心上,虽然刚刚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冷清,但她却觉得语气末梢里藏了那么点温柔。 “以后我会主动给你让座的。” 陈东隅听后,嘴角自然地往上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最好。” - 有些时候,事情是经不住念叨的,哪怕只是提了一嘴,也可能马上降临,大姨妈就是这样的存在。 早晨,桑榆刚把作业交给组长,正准备回座位上早自习,一阵熟悉的感觉突然从腹部袭来,脑海中瞬间警铃大作。 匆匆忙忙地向站在讲台上记迟到的王昊宇请了个假,桑榆从书包里摸出备存的卫生巾,赶忙跑去了洗手间。 果不其然,大姨妈已经悄然造访,好在处理得及时,没有弄脏校裤,只是第三节的体育课,她得请假了。 早自习结束,邓佳揉着自己饿扁的肚子过来找桑榆。 “桑榆,我们一起去趟小卖部吧,本来想等到第一节课下课的,但是我有点饿得受不了了。” “不好意思啊,邓佳,我去不了,这会儿肚子有些不舒服。” 目光落到桑榆捂着肚子的手上,邓佳一下恍然。 她俯下身子,朝着桑榆耳语:“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桑榆捂着阵阵作痛的腹部点头,语气蔫蔫的:“嗯,早自习发现的,今天的课间操和体育课都要请假了。” “啊,那你这是第一天啊。” 邓佳撇了撇嘴:“我最讨厌第一天在学校里度过了,疼得要命。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自己去一趟小卖部,你有东西要我帮你带吗?” 桑榆摇头:“我没东西要带,你快去吧,别等下迟到了。” 课间的十分钟里,桑榆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双脚踩在桌子的横杆上,人则是抱膝蜷缩成了一团。 她的精力都在与腹下翻江倒海的那点痛楚作对抗,许是陈东隅没叫她让座,许是她压根儿没听见,等她分出神注意的时候,才发现他一直是通过她椅子后的那点空隙在进出。 陈东隅一早就发觉出了桑榆的不对劲,这会儿见她的视线看了过来,状似无意地低声问了句:“你不舒服?”。 桑榆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陈东隅不信,追问道:“真没事?” “嗯。” 桑榆这会儿其实没什么力气说话,但是陈东隅却将她“没力气说话”的意思升级成了“不想和他说话”。 一股躁意蹿上来,他索性看向黑板,不再理会。 桑榆的状态持续到第二节课时似乎有些加重,她的脸上血色全无,下嘴唇也被咬得发白。 见她不自觉皱眉的次数越来越多,陈东隅也跟着皱起了眉。 他耐着性子,再一次靠近她:“很难受?” 桑榆仍是没什么力气地回道:“没事。” “啪”的一声,陈东隅将手中的笔拍到了书上。 这一拍,连同着他的耐心一起,全然被拍散。 虽然这一动静混在台上老师的讲课声中并不突兀,可落在桑榆的耳里,这声响寓意简单。 陈东隅生气了。 桑榆回想了一下,对方从上节课开始就在关心她的状态,而她却惜字如金,多少是有点不太礼貌。 她往右边挪了挪,小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耳边回应她的只有“哗哗”的翻书声。 桑榆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对方的胳膊,认真解释:“我只是没什么力气,不是故意不搭理你。” 听着桑榆的声音确实是有气无力,陈东隅这才掀了掀眼皮。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件外套盖在桑榆身上,又将她压在胳膊下的笔记本拿了过来。 “不舒服就休息。” 感受到对方变扭却又真心的善意后,桑榆浅浅一笑。 她拢了拢身上的校服外套,重新将脑袋枕回到了自己的胳膊上。 一直在他们身后目睹全程经过的李扬默默地在心里啧了一声。 就刚刚,桑榆那一句话把人给哄好的场面,任谁看了不得是呛口水的程度。 20、Chapter 20 临近校运会,肖凯特意拜托了三班的体育老师李宜策,希望他能利用课上的时间让同学们都动起来,最好是还能训练一下各自的比赛项目。 李宜策自然是欣然答应。 集合点名过后,他带着众人做了会儿热身运动,随后便拿着三班的项目报名表开始进行分组训练。 “王昊宇负责带训铅球和跳绳,蒋泽延负责长短跑,跳高跳远的跟我去沙坑那边,其他没项目的同学就地解散,大家各就各位,下课前回来集合。” 话音落毕,没有项目的同学立马活蹦乱跳地散开准备玩耍,倒是余下的人心中生出一丝后悔。 怎么就被一场热血的演讲给忽悠报名了呢? 跑道上,蒋泽延领着跑步的队伍开始训练,陈东隅就跟在了队伍的最后。 为循序渐进,第一圈并没有太抓速度。 队伍即将跑到沙坑位置的拐道上时,陈东隅特意放慢脚步朝那边瞥了一眼。 原本李宜策只是在一旁激扬指点,也不知是被谁给刺激了一把,只见他将人从沙坑里揪出,直接自己慢动作分解般地跳下沙坑开始做演示。 见李宜策的重心已全放在那边,趁着无人注意,陈东隅方向一拐,转向跑出了操场。 · 江东一中的宿舍楼一共三栋,依次并排建立在了操场的西北方向。 因宿舍楼与校外只有一墙之隔,平日里,住宿的学生们没少想办法偷摸翻墙出去上网和吃夜宵。 后来也不知是哪位英雄好汉把拐角处围墙上的铁网硬生生地给掰出了个缺口,再加上又有种植在那里的几棵桂花树作为天然遮挡,自此以后,翻墙效率直线提升,久而久之,那个拐角也成了众人心照不宣的翻墙胜地。 这个时间段,校园里除了操场那边有些动静外,别处都是静悄悄的。 陈东隅走到围墙的拐角处,正准备踩着树根往上翻过去,一股力量骤然从身后袭来。 只一瞬,他就被人一把揽住了肩膀。 “就看你一直心不在焉,敢情是惦记着要翘课?” 看清来人后,陈东隅的神色挑衅又坦然。 “李天王让你来抓我?” 蒋泽延声色沉沉地笑了笑:“他这会儿哪里有空分出神来管你,江一鸣被他耳提面命,说是必须破上一届的跳远记录。” 他眼神微妙,语调闲散:“倒是你,突然翘课出去准备干吗?” 陈东隅也无意隐瞒,如实道:“出去买点喝的。” 买点喝的,他信。 但要是只单纯买点喝的,就不好说了。 蒋泽延也不点破,拢了拢陈东隅的肩膀,悠悠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蹭一杯吧。” 陈东隅抖了一下肩膀,将搭在上头的手甩开,“顶风作案?” 蒋泽延拖着腔调,语气有些欠:“不好意思,你这种翘课的人可能不知道世界上有个合理的请假理由叫做上洗手间。” 陈东隅哂笑一声,而后手脚麻利地翻过了围墙。 · “叮铃叮铃。” 推开一心的玻璃门后,熟悉的风铃声顺势入耳。 这会儿店里的顾客并不多,老板正悠闲地刷着手机,抬眼见了他们,咧开嘴打招呼:“呦,稀客呀!虽然说是让你们多照顾我生意,倒也不用还特意翘个课过来。” 陈东隅优哉游哉地笑了一下:“这不是怕再不来,回头贵店倒闭了都没人通知。” 老板抱起手臂,嘴角抽了抽,再开口时毫不留情:“买完赶紧滚。” 走至点单台,陈东隅让蒋泽延先点,自己则拿着手机倚在了一旁。 迟疑片刻后,他打开搜索框,输入了一串文字。 【女生经期喝什么好?】 按下搜索按钮,页面上立马跳出来大段文字,陈东隅大致扫了一眼,从中提取出关键字眼。 【可以喝暖胃的饮料,比如姜茶、红糖、红枣、枸杞类的饮料。】 陈东隅拿过菜单,视线在上面停顿几秒,并没有发现任何相关的饮品。 “只能做单子上有的吗?” 老板放下手里的搅拌棒,好整以暇地看向他:“说说看,你想喝什么,我这单子上居然还没有?” 陈东隅在手机上敲下几个字,递了过去,“这个有没有?” 老板倾身扫了一眼,勾唇笑了笑,再看他时有些耐人寻味,“没有。” 陈东隅又敲下几个字,继续问:“这个呢?” 老板笑着摇了摇头:“你问的都没有。” 他手指指向单子上的一个饮品点了点,话锋一转:“不过——这个也能有些作用。” · 两人原路返回学校后,一个回了操场,一个拎着一袋饮品走向了明德楼。 林斯言远远地就瞧见了他们在操场门口分道扬镳,等回操场的这个走近,立马跳脚。 “你俩怎么回事啊,我不就是没报名项目吗,居然就抛弃我单独活动了?” 蒋泽延插兜站定,闲散道:“去一心买喝的了。” 林斯言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他一番:“东西呢,私吞了?” 蒋泽延抬手,指向明德楼走去的那个背影:“诺,拎回教室了。” 林斯言眉梢一拧,狐疑道:“不应该直接喝吗,还带回教室干吗?” 蒋泽延唇角弯起一个轻微的弧度:“那谁知道呢?” · 教室里,上方的风扇悠悠旋转,明亮的光线透过窗帘的间隙钻了进来。 看着一旁伏在桌上的身影,陈东隅脑子里不自觉地跳出了刚刚蒋泽延在一心问他的话。 “你不觉得自己对她越来越在意了吗?” 一句话像是投入水中的钠元素,连带着脑海中的思绪一起迅速沸腾了起来。 在意? 怎样才算在意? 是因为她不搭话所以情绪不受控制地变得烦躁,还是看到她不舒服所以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情会因为一个人而变得忽上忽下,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可似乎这一切却又都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他喜欢桑榆。 除了喜欢,他找不到其他理由。 · 快下课时,伏在桌上沉沉睡了一觉的桑榆醒了过来。 她忘了自己身上还盖着一件比她身形大两个号的外套,人刚坐起,外套便因着重力往下滑落。 旁边伸出的一只手及时地接住了外套,同一时间,一道声音也落入她耳中。 “醒了?” 桑榆眯着眼睛侧过身,只见陈东隅正坐在座位上,桌上的手机还停留在游戏的操作页面。 她刚睡醒,开口时嗓音难免有些哑:“这个时间不是在上体育课吗?你没去?” 陈东隅将外套重新盖回到桑榆身上,瞥了一眼她脸上被袖口压出的印记,收回了目光。 “点完名就解散了。” 看着眼下空荡荡的教室,桑榆没有追问这显而易见的谎话。 只是很快,她的视线被放在桌上的一杯饮品给吸引了过去。 这是从哪里来的? 看着也不像是学校小卖部生产的东西,上面的logo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眼熟。 桑榆伸出手指碰了碰,饮品还是热的。 视线往右移动,只见旁边的桌上放着一杯透着冷气的冻柠乐,外包装和她这杯看起来似乎是同一家店。 陈东隅正准备新开一局游戏,耳侧忽然落下一句询问。 “这个……是你给我买的吗?” 他操作页面的手指短暂地停了一瞬,很快又继续移动,说出口的几个字带着刻意修饰过的随意:“送的,请你了。” 桑榆拧了下眉,似是不信:“送的?” 陈东隅抬手,隔空点了点窗台上另外放着的两杯饮品:“买三,”又指了下桑榆桌上这杯:“送一。” 桑榆的眼神在这几杯饮品上来回游走了两圈,而后缓慢地开口致谢:“那……谢谢你了。” 将吸管从包装袋里取出插上,桑榆低头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流入齿间,一股巧克力的香甜瞬间充斥整个口腔。 很暖,也很舒服。 她双手握在杯侧,转眸看向认真打游戏的某人:“不过……你是怎么出去的?上课期间校门不是关闭吗?” 陈东隅轻咳一声,略不自在地解释:“学校对面的店,送到门口,门缝里拿进来的。” 桑榆“哦”了一声,心想下次她也可以试试。 · 下课铃响不久,同学们陆续回到教室。 蒋泽延带着热腾腾的汗意走到桑榆身旁,瞥见桌上的那杯热饮,无声一笑。 察觉到身旁的细微动静,桑榆抬起了头,“你是要找陈东隅吗?他刚出去了。” 蒋泽延指了指窗台上的袋子,“我不找他,我来拿东西。” “我帮你拿。” 桑榆起身,将窗台上的两杯冷饮递给了蒋泽延。 “这个是对面的一心吧,你们常点他们家的外送吗?” 蒋泽延皱了下眉,不明所以:“外送?” 桑榆点头:“嗯。陈东隅说是送到门口拿的,而且买三还送一。” 听到这里,蒋泽延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人还挺狗。 他敛了敛神色,一本正经道:“老板是挺会做人的。” “那你有他们家外送电话吗?我存一个。”说着,桑榆便拿起了笔。 蒋泽延顿了顿,很快反应过来,立马把锅甩回给了本人,“我没存,你待会儿直接问他要吧。” 蒋泽延走后,桑榆重新伏下休息,这会儿她的状态基本已经恢复,只是蜷着身子的姿势更为舒服。 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动着饮品,杯身也跟着慢慢旋转,没一会儿,藏在背后贴有标签的那一面被转到了眼前。 标签上印有一排文字,看清内容,桑榆先是一愣,而后,脸上忽地漾开一抹浅笑。 【陈少爷在我店点的第一杯热饮,备注三分甜,不打折。】 · 天气有的时候就像是个不讲道理的小孩,上午还是风轻云净,下午已是阴云密布。 空气中的水汽像是散落已久的小兵,此刻终于聚集在了一起,“轰隆”一声,闷雷作为号令在空中炸响,雨水开始细密地砸向地面。 “怎么突然下雨了,都没带伞。” 窗边传来的一声抱怨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向窗外的雨,陈东隅伸手把半开的窗户合上,隔绝了雨声。 “带伞了吗?”陈东隅随口问向身旁的人。 桑榆摇了摇头:“没有。” 桑榆的面色已经恢复,腹部的痛感也几近全无,只是望着窗外的雨,不禁感叹。 怎么事都赶一天了,也没听说下雨天和大姨妈更配啊。 陈东隅从抽屉的最里面摸出一把雨伞,递向左侧,桑榆没有接,推了回去。 “我等家里人来接好了,你自己用吧。” “不是身体不舒服?等人接,起码还要一个小时吧。” 眼见对方脸上的“川”字又起,桑榆试探地问道:“那……我们一起出校门,麻烦你送我到公交车站可以吗?” · 加档自习结束时,雨势依旧。 迎面扑来的风里夹杂着潮湿的气息,吹在暴露的皮肤上引起一阵寒栗。 陈东隅将手中的雨伞撑开,桑榆十分自觉地走到了伞下。 楼底下此时还站着不少等雨停的人,有的无事可做,开始闲聊起八卦。 “你猜,刚打伞离开的那两个人是不是一对?” “不像,你没看见他们两人中间还隔着一拳距离呢。” “不过我觉得八成有戏,你看那男生把伞朝着女生的方向倾斜,肩头都打湿了。” “好像是哦,都湿了一片。” “……” 桑榆并没有听到身后的这些闲言碎语,她是走到公交车站,伞被陈东隅移置一旁时,才发现他被淋湿的肩头。 “不好意思啊,害你淋湿了。” 接过桑榆递来的纸巾,陈东隅随意地擦拭了一下,推着人往里面躲雨。 公交站台上的长椅被淋得湿漉漉的,人群都挤着站在了一起,六路公交一到,要上车的人立马涌了向前。 陈东隅撑着伞将桑榆送上了车,快要关门的那一秒,他看到她回了头。 “今天谢谢你,雨伞……还有热可可。” 话音止住,门页也被合上。 陈东隅撑着雨伞停在原地,看着桑榆眉眼弯弯地隔着玻璃门朝他挥手,目送着车尾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21、Chapter 21 周末的天气恢复秋高气爽,校运会也因此如期举行。 虽然早在知晓定下的日子是周末时,众人皆是怨声载道,但真到了这一刻,一个个却又比谁都激动。 正如此刻,每个人扯着嗓子将口号喊得震天响。 “发型到位,气质高贵,高声呐喊,三班万岁!” 桑榆在方阵队伍的最前面举着班牌,她听着口号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回响,嘴角的微笑逐渐僵硬。 她朝着同样在队伍前方扬彩旗的向倩蝶望了一眼,对方的状态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满脸写着一言难尽。 向倩蝶:真是没眼看,早知道定这么一句口号,我就该躲在队伍里泯然众人。 桑榆:想开点,按隔壁班的布局,我们俩站的这位置还得敲锣打鼓。 向倩蝶:苍天啊,这到底是一群什么牛鬼蛇神! 两人靠着眼神交流,隔空传递着彼此的吐槽。 当所有班级的方阵队伍重新回到操场中央后,开幕式也随之进行。 放眼望去,整个操场都是彩旗飘飘。 桑榆原以为结束方阵便可以不用再举牌,谁知左右瞧了一眼,各班为首的同学皆是身姿笔挺地举着班牌,一动不动,她只好忍下困意,继续撑着。 “哈啊——” 一时没控制住,桑榆眯着双眼打了一个哈欠,然而尾音还没落下,手中的班牌就被旁人抽了出去。 她偏过头,只见原本站在队伍最后的陈东隅忽然现身一旁。 陈东隅可没有那么好的性子,他将班牌就这么往地上一杵,一双胳膊懒洋洋地搭在了上方。 桑榆眨了眨眼,往他身边挪了挪,小声开口:“这样不好吧,别的班都还举着呢。” 陈东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而后朝着旁边扬了扬下巴。 桑榆不明所以,侧转过身,只见其他班级领头的同学已经纷纷效仿起陈东隅的行为,放下了举牌的手。 见状,她无奈地扯了下嘴角。 好吧,果然什么事都需要有一个冲锋陷阵的。 开幕式一结束,躲在队伍后面沉寂许久的林斯言蹿了出来。 他掏出一张海报,摊开在桑榆的面前。 “桑妹,看哥和邓佳设计的海报好看吧。” 海报的中央处是一个正在跑道上奔跑的运动员身影,他不是具体的某一个人,而是由三班全体同学的照片剪影拼接而成。 站在跑道终点的是卡通形象的肖凯,他做出了张开双臂的动作,像是在等着拥抱即将冲刺的运动员。 而冲刺带上则是用小字写着那句被向倩蝶嫌弃的口号。 “好看,感觉也挺有创意。”桑榆发自内心地夸赞。 “那你拿着,我正好给大家拍个照。” 林斯言把海报交给桑榆,然后跳起来冲着后面的同学大喊:“同志们,准备合影啦!” 得到召唤后,江一鸣左手举着相机,右胳膊夹着三脚架从一旁走了上来,身后还跟着眉开眼笑的肖凯。 被簇拥着站到最中间的位置后,肖凯朝着前后左右嘱咐:“待会儿都笑得灿烂一点啊!” 一切准备就绪,江一鸣小跑着回了第一排蹲下,林斯言也对着镜头大喊:“听我口令啊,猪肉肥不肥?” “肥!” “咔嚓”一声,相机记录下了青春美好的这一瞬间。 · 随着比赛即将开始举行,各班按照学校的安排,依次到自班区域的观众席上就座。 三班的位置紧靠着主席台右侧,视野极佳。 完成合影后,三班的班干部们便兢兢业业地奔赴于各个岗位。 有的督促选手检录、做热身,有的跑后勤搬物资,还有的在观众席上为选手画加油手幅,忙碌的身影随处可见。 “桑榆,水!水!” 桑榆正在座位上写着加油稿,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突然从一侧飘了过来。 她头一偏,只见邓佳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向她走来。 “你这做什么去了?” 桑榆边说,边给邓佳递了瓶水,见她满头大汗,又将放在腿上的本子合上,拿起来给她扇风。 邓佳抬手抹了一下嘴角的水渍,摊手感叹:“好家伙,我都不知道我一个宣传委员为啥能这么忙——” “邓佳,看见任思纭没有,医药箱是不是在她那儿?”宋川急切的声音从看台底下传了过来,打断了她的抱怨。 邓佳眼皮向上一翻,挎着一张脸走到栏杆前:“兄弟,我就比你早回来那么几秒,我哪知道她在哪儿?” 桑榆也走了下来,不太确定地说:“她好像和几个女生一起去洗手间了,药箱应该是在上面,我去找找吧。你要什么药?” “江一鸣中暑了,你看有没有藿香正气水。” 冲宋川比了一个ok的手势后,桑榆转过身,踩着过道的台阶往上走。 因着班干部们都不在观众席上,最上方空闲出来的一层座位便被用来放置各类物品,桑榆的视线从左至右扫了一遍,并未看到医药箱。 坐在前一排埋头奋笔疾书的向倩蝶像是有所感知,摘下耳机看向她:“找什么呢?” “你有看到医药箱吗?” 向倩蝶顿了两秒,像是想起什么,手伸到与她有两个间隔的座位上,将上面的校服外套扯开,被掩盖在底下的医药箱露了出来。 她把药箱搬到腿上,头也不抬地问:“要什么?” “藿香正气水。” 向倩蝶拆开药盒,按照说明书用量取出两瓶藿香正气水递给桑榆。 “太阳出来还不到一个小时,哪位英雄好汉现在就用得上这东西了。” 桑榆讪笑着解释:“江一鸣。” 向倩蝶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不愧是他。” 邓佳和宋川一同离开后没多久,林斯言带着班里去领物资的几个男生返回了观众席。 他们人均抱着两箱饮料,全部卸在了最上方的空地上。 见林斯言一额头的汗水,桑榆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抽纸供他抽取,并代替广大群众发声感谢:“辛苦了。” 林斯言语气一沉:“为人民服务。” 桑榆瞄了一眼那些物资,问:“这是买了多少啊,感觉你们都快把小卖部搬空了。” 林斯言已经瘫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闻言,伸出两根食指交叉:“十箱。” 他将额头上的汗擦去,又说:“幸亏提前跟老板娘预定好了,隔壁班现在还在那眼巴巴地等着下一趟送货来。” 两天需要十箱饮料吗?桑榆不禁在心里惊叹。 这时,一只手蓦地从她的身后环过,当着她的面,从那包放在腿上的抽纸里抽取两张,而后又擦着她的上臂收回。 她仰着身子回头,只见陈东隅顶着表情寡淡的一张脸在擦拭额头。 桑榆摸着颈后的皮肤转回身,心里忍不住嘀咕。 拿纸就拿纸,突然凑那么近做什么。 · 操场中央位置的跳高初赛结束时,桑榆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校运会期间老师不会管手机,所以她特意关闭了静音,就怕在嘈杂的背景音下错过电话。 电话那头听上去有些安静,无法判断对方所处的场景,桑榆直接问:“你到哪儿了?” 傅函将手机拿开,向正在开车的司机师傅问了句位置,然后回道:“什么拨雾路,好像还得有个四十分钟。” “玥玥呢?” 傅函哧了一声:“焚香沐浴,这会儿还没出门呢。也不知道她搞得这么隆重做什么,显得我很随意,我也要面子的好伐。” 桑榆心里清楚原因,并未计较:“那你注意安全,快到校门口就给我发条消息。” 林斯言对跳高比赛没多少兴趣,捧着手机刷了好几十分钟发现也才结束了一个初赛,于是用手肘碰了碰后座陈东隅的膝盖,问:“打一把吗?” 陈东隅微抬眉骨,语气淡然:“随意。” 林斯言头一偏,继续将主意打到桑榆身上。 “桑妹,要不要一起来打把游戏?”他冲桑榆挑了挑眉。 “你们人不够吗?”桑榆知道他们三人通常都是和一个固定的搭档组队四排。 林斯言点头:“老蒋不是奋战在一线嘛,游戏搭子这会儿也没上线。” 桑榆抬手看了眼表盘,心里估算了一下,等傅函过来的时间应该刚好够打一把。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话说在前面:“好吧。不过我打得少,拖后腿你可别怪我。” 林斯言大言不惭地将话接过:“怎么会呢!况且咱们这里有三个自己人了,随机配一个弱鸡也不怕。” 游戏开始后,桑榆选择了跟随跳伞。 她点开右上方的地图查看,发现林斯言标记的落地点是最为热闹的一个港口。 “你们会不会对我太有信心了,开局就跳这里?” 林斯言正想耍威风,让桑榆只管跟着他走,谁料话还没放出,匹配的队友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是个小姐姐呀!没事,你跟着我吧,待会儿我给你物资。” 匹配的队友是个男生,声音听着和他们差不多大。 突如其来的热情邀约让桑榆滑动屏幕的手指一滞。 带着一丝尴尬的情绪,她礼貌地回了句谢谢。 港口之所以热闹就是因为它物资丰富且装备配置高,喜欢“刚”的朋友们通常都是一落地便很快就进入战斗。 安稳落地后,桑榆赶忙开始捡装备,只是她的运气不算好,连跳了好几个集装箱,最后才只捡了把霰/弹/枪。 正蹲在角落里上子弹时,热情的一号队友从其他集装箱上跳了下来。 “我还没捡到什么好装备,你先用这个。”说着,他便扔了把冲锋枪和一些子弹到桑榆面前。 “我还有几瓶药、几根绷带——”就在他不断往外掏东西打算继续献殷勤时,陈东隅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从天而降,一把m416步枪和四倍镜也同时掉落到了桑榆眼前。 为着打游戏更方便,林斯言将陈东隅从后排的座位上拖了下来,这会儿他就坐在了桑榆的另一侧。 桑榆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了眼,只见他眉头不展,一脸不爽。 要不要把嫌弃表露得这么明显,难道是她不想捡到好装备吗! 悻悻地哼唧一声后,桑榆撇着嘴捡起了步枪和倍镜。 “谢谢你啊,我还有药,枪我先捡这一把吧。” “客气什么,步枪确实更好。” 一号队友天真地以为陈东隅只是热心地过来送装备,语调依旧同之前一样轻快。 四人又陆续捡了些装备,然后向着枪声响起的地方靠近。 桑榆负责高处狙击,在林斯言的掩护下,她攀上了一座铁塔的最高点。 透过高倍镜的扫寻,桑榆不断地向另外三人通报敌人的方位,并且适时地进行狙击。 正当她瞄准着远处一个躲在树后的敌人时,一号队友不幸中枪,生命值瞬间变成了红色。 桑榆快速瞟了眼地图,见陈东隅就在他附近,于是安心地切回瞄准镜头。 谁知过了两秒,却听一号队友叫唤:“欸,四号你倒是扶我啊!” 桑榆二次关闭瞄准镜头,又等了等,只见陈东隅丝毫没有要去扶这位一号队友的意思,反而大有朝他相反方向越走越远的趋势。 这队友到底又哪里得罪他了? 桑榆摇了摇头,从铁塔上跳下,弓着腰摸到了一号队友的身旁。 她一边给一号队友提供急救包,一边讪讪地解释:“不好意思啊,我们之前分工我是负责扶人的,来晚了。” 这番维持和平的说辞一字不落地流入了陈东隅的耳朵里。 他侧目看着桑榆安静垂落的睫毛,又扫了一眼屏幕里被扶的一号队友,有点后悔刚刚没有给对方补上一个手榴弹。 “没事,不过我觉得还是就近的扶人比较好,医疗兵也不是那么快容易赶过来。” 一号队友满血复活后继续刚着枪上阵杀敌。 第一轮缩圈后,一行人开始向着河对岸的城市出发。 大概是坐在轿车里暂时不用费神,一号队友又开始向桑榆搭话。 “小姐姐,你多大了,是在读书还是工作呢?” 桑榆抿着嘴唇不想回答。 其实若不是因为上周和傅函苏玥一起连麦打过游戏,她设置里的麦克风从来都是关闭的。 这会儿关掉麦克风会不会不太礼貌? 桑榆正纠结着,一只手忽地从身旁横过,直接替她做了决定。 “我猜你还在读书吧,声音听起来像是年纪挺小的……” 林斯言也挺烦这种碰见小姑娘嘴就张个不停的人,见陈东隅毫不犹豫地帮桑榆关掉了麦克风,他决定再给这一号队友一拳重击。 “咳咳,那什么,哥们儿啊,刚那妹子是替她男朋友打会儿游戏,现在她人已经走了。” “啊……这样。” 一号队友干笑两声后闭上了嘴巴。 剩下的时间里,除了林斯言偶尔开口进行一下必要的交流,桑榆耳边余下的只有枪声和脚步声。 游戏一结束,林斯言又恢复了精神头,只是一开口就在跳脚:“不是吧,我怎么说也拿了八个人头,居然给我狂暴战士的称号!” “桑妹,你什么称号?”他边问边将脑袋凑到了桑榆的屏幕前。 这时,屏幕的上方恰好弹出傅函发来的消息。 其实若是对方有好好说话,桑榆也不觉得被林斯言看见内容会不妥,偏偏发来的消息让她眼皮一跳,只得迅速关闭了屏幕。 可惜饶是桑榆动作再快,林斯言还是看清了消息的内容。 【爱妃,朕已到门口,速速接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