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的杀神魅魔又在装小白花[无限]》 1、1 [今天会摘眼镜口罩吗,蹲] [无遮挡帅哥?拿来吧你!] [我一个技术粉在一群颜粉中显得格格不入……] [谁说的!直播间全是技术粉] [就是,毕竟连仁哥的全脸都没见过] …… 才开播半分钟,弹幕就疯狂刷屏,希望洛成仁露脸,更多的则在猜测他会玩什么游戏。 洛成仁推了下无度数眼镜,对着摄像头招手,“抱歉啊,好久没播。” 看着涌现出的弹幕,他解释道:“上周捡了只猫,带它体检、查询注意事项、买买买,各种打理花费了不少时间。” 说着,他冲门口喊了声,“咪咪,来!” [果然,全世界的猫都叫咪咪猫] [我单方面代表小喵咪要求正式起名!] 等了半天没等到猫,洛成仁起身,长腿在摄像头里一晃而过,引发一阵弹幕狂潮。 过了会儿,他抱着猫坐回电竞椅,“这猫倔得很,还浪,捡回来没两天就缠上了小区里的母猫,只好又带它做了……” 白皙而修长的手托起黑猫腋下,往镜头前一举,带着伊丽莎白圈的猫满脸怨念,眼睛半死不活地垂着。 “是为了小区的和平。”洛成仁严肃道。 [已经不是一只完整的公猫了呢] [为了小区的和平,格局大了仁哥,格局大了] [仁哥还准备去x-t吗,那儿的逃杀类游戏视频确实都挺有意思的] 洛成仁目光在这条弹幕上停留半秒。 x-t,几年前兴起的平台,只做逃生游戏直播,视频全部为直播剪辑,从不参与任何外界商业活动,全部依靠大批量的观众打赏来维系运营。 据说平台和主播的收益分成为8:2,简直把剥削发挥到了极致,但仍有源源不断的新主播加入,原因不明。 洛成仁这几年一直在寻找注册成为x-t主播的途经,却始终无果。 [不懂就问,为什么仁哥执意要去x-t,而且听说那边是单方面挖人,居然不能主动申请成为主播] 弹幕纷纷附和。 洛成仁没有回答,眼神扫过电脑后的剪报,贴在墙面,还有几份打印出的电子档案,内容皆为两年前的音乐厅吊灯坠落案件。 《著名音乐厅吊顶坠落,小提琴手当场死亡》 《同台音乐家宣布隐退,疑似心理创伤》 《修缮不力?装修失误?老建筑是否能够承受现代化重压?》 《意外?人为?细数近年的离奇死亡事件》 全是类似的标题,甚至还有不少冷门猜测和小报的胡乱报道。 这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在官方给出装修事故的解释后,不久便被人们遗忘。 只是偶尔还会有人提起,唏嘘那位才出名便遭遇不测的小提琴手,和销声匿迹的钢琴演奏家。 洛成仁闭了闭眼,玻璃飞溅的刺耳声清晰如昨,新鲜血液蔓延的铁锈气在鼻尖挥之不去,变形的提琴、碎裂的头骨、以及露出的…… 耳鸣声响起又淡去,一片寂静,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 那次意外后,洛成仁就患上了短暂性失聪和手部应激反应,在情绪剧烈波动至一定状态下会失去听觉,右手则会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这也是他无法再当众演奏钢琴的原因。 他就是当年的钢琴手,少年成名,人气一路走高至青年时期,直到挚友在面前突然死去,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 浑浑噩噩中被警方带走后,他才发现上台前和挚友拿错了手机,里面突兀地弹出一条消息:“玩家9204确认死亡,主播账户自动注销,相关视频、直播记录、收益清零。” 消息来自一个名为x-t的软件。 主播?玩家? 洛成仁记得挚友是不打游戏的,无论主机还是手游。 洛成仁无法解锁手机,把它交给警方后,得到的回复却是手机内从未下载过该软件,再三检测也没有相关痕迹,更没有那条消息记录。 突然,黑猫凄厉地嘶叫起来,爪子狠狠地挠上洛成仁的手臂,把弹幕都吓得空屏一瞬。 与此同时,窗外毫无预兆地下起瓢泼大雨,惨白的闪电自天空劈落,紧接着就是低沉震耳的雷电轰声。 短短几秒,晴空万里的天气变得黑云密布。 “没事,只是破了皮,猫也打过疫苗。”洛成仁揉了下听力恢复的耳朵,安抚弹幕。 黑猫轻巧落地,直奔门口而去。 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大概是外卖。 开门后却空无一人,楼道也静无人声,只有暴雨拍打窗玻璃的噼啪脆响。 听错了? 正准备关门,脚踝处一阵凉风略过,是黑猫趁机蹿出门外,带着伊丽莎白圈居然也灵活得令人称奇。 洛成仁立马去追,敏捷地弯腰伸臂,一把捞过黑猫,却在迈步出门时感到脚底一空。 失重感钻入脚心,直直向上扑去,裹住心脏猛地提拽。 楼道的景象融化般扭曲不见,色块掺杂又稀释、重组,形成另外一番景象,仿佛电视屏幕乱码时的彩色格条,互相交织着,看得人眼花缭乱。 色块急速上滑,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能感到灌入衣摆的空气、和头顶竖起的头发。 洛成仁一惊,下意识抱紧黑猫。 他在……坠落?! * 正值傍晚的流量高峰期,x-t视频平台热闹非凡。 用户们纷纷收到软件升级提醒,更新后发现直播区多出了“周年庆:死亡嘉年华”分区,分区介绍简洁而吸睛—— [拼命微笑的小丑们,用疼痛和恐惧来博得观众的欢乐和眼球] 下面跟着几行小字,是对该分区玩家的条件限定: [死亡率大于等于90%] [幸运值小于等于15] [基础属性点(力量、敏捷、体质、外貌、教育)低于70%的玩家,有肢体、器官缺陷者优先] [上述条件满足任意一项即可进入该分区,让这里热闹起来吧!] 这是第一次开设新分区,不少人好奇地点了进去。 分区内只有孤零零一个直播间,没有标语,没有封面,甚至连主播的头像和姓名都是初始默认设置,显示为id后跟着一串数字。 点进直播间后,画面里是一间装潢温馨的孩童房间,以粉色调为主,墙边的毛绒玩具快要堆成小山,有个人正四脚朝天地坐在毛绒堆里,茫然地打量着周围。 镜头拉进,他穿着居家便服,带着黑色的贴面口罩,架着副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容貌,但能从姣好的面部轮廓看出他颜值不低,流畅清晰的下颚线尤其引人。 有些观众仔细看了分区说明,意识到这名新主播存活率不大,便兴致缺缺地叉了出去。 但更多的是寻求刺激、来单纯找乐子的,不介意死的快慢,只要过程精彩就行。 很快,直播间内便有了稀疏的弹幕: [建模好看,可惜了,死了就没了] [这身材绝了,都不像真人数据录入] [死了的话重开不就行了?] [前面是新人?这儿是无限流关卡、一命通关,角色死了就注销账号,主播没第二次机会] 画面中的青年站起身,头上还顶着只毛茸茸的白色树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玩具堆。 房间中央的钢琴凳上,有一对相貌相仿的成年男女,正在双人弹奏。听到脚步声,两人齐齐回头,直勾勾盯着青年。 与此同时,直播间弹出主播信息卡片: [力量:80(会令健身房猛男在扳手腕游戏中甘拜下风)] [敏捷:85(可以在校运会夺冠的程度)] [体质:75?(生理和心理都坚不可摧……等等,似乎哪里有点小问题)] [外貌:未检定(啊哦,遗憾,主播似乎有刻意隐藏五官)] [教育:85(是天才还是书呆?我们不得而知)] [基础属性点综合评价:天之骄子] 这让观众们傻了一下。 他们本以为这个分区里的主播会是数值极低、至少严重失衡的角色,没想到这人各项条件都如此优越,就连数值不明的外貌,都可从身形推断出,至少属于中上。 这为什么不被分在“天选之子”分区? 没等他们继续疑惑,信息卡片刷新出剩余属性: [死亡率:99.9%] [幸运值:0.01%] [附加说明:后天残疾。可喜可贺,获得此分区优先分配权] [综合评价更新:天之骄子?天之弃儿?] [恭喜主播打破数值记录!获得“霉运当头”、“命在旦夕”称号] 弹幕沉寂几秒。 不少人下拉刷新,怀疑系统出了问题。 [系统提示(直播间内提示):请勿频繁刷新] [系统提示(直播间内提示):观众反馈已处理,已检查,数据判定无误,请勿频繁报错] 几秒后。 “??” “!!!” 问号和感叹号飘满全屏,直播间转发分享按键下的数字暴涨,瞬间突破三位数,还在持续增长。 观看人数暴增,观众持续涌入,抱着难以置信的验证或猎奇心理。 分区“天选之子”的流量源源不断地进入“死亡嘉年华”,相比起天选之子,人们对这位幸运值低破地表的、上天的弃儿更感兴趣。 * 洛成仁对外界的震惊毫不知情,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他人眼中“上天的弃儿”。 他拿下头顶的树懒玩具,随手搭在肩头,坦然地和钢琴凳上的男女对视,眼神停在女人的嘴上。 ——他在等女人开口,辨别女人的嘴型以读唇语。 耳鸣声从自由落体时便响起,洛成仁今晚第二次失去了听觉。 黑猫不知何时消失了,当他摔落在玩具堆中时,第一反应是自己居然没有摔断脖子,接着就发现怀里已经没有了猫。 没等女人开口,洛成仁面前出现一个悬浮面板。 [欢迎成为x-t主播/玩家,进入一命通关游戏] [游戏总长度不明,各关卡不明,请玩家自行探索] [存活至一定阶段,系统将满足您现实生活中最强烈的愿望之一,愿望实现后将无法更改或撤回] [温馨提示:请勿消极应对,游戏中死亡将会同步现实,届时系统会为玩家随机抽取死亡方式] 看到x-t,洛成仁心脏猛地撞击胸膛,恍惚后反而迅速平静了下来。 挚友的死亡果然不是意外。 耳鸣声淡去,听力逐渐回笼,耳畔响起挂钟走秒的滴答声,和某种极细微的乐声。 男人似乎对洛成仁感到厌倦了,重新开始弹琴,杂乱无章地摁着黑白键。 他的右臂是断的,长袖在大臂断掉处潦草打了个结,布料被血渍浸染,隐约有干涸的迹象。 洛成仁收回目光,面板也在瞬间消失,而女人则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显然看不到刚刚出现的面板。 女人开口,发出的却是尖细微弱的孩童声音,“带我离开这里。” “我们被困了很久,食物吃完了,肚子很饿。” “幸好我们还有彼此。”她小声说道,“但我还是很饿。” 2、消失的玻璃 女人柔顺的金色长发发尾泛着暗色,洛成仁仔细一看,发现那似乎是凝结干涸后的血液。他沉着眼神,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男人断臂处的衣衫。 从血液的新鲜程度来看,女人头发沾上血液的时间和男人受伤的时间相近,再加上女人刚刚的话…… 洛成仁心下有了判断。 女人在以男人为食,但断肢无法果腹。 女人面色憔悴,“带我离开这里,我要去见母亲。” [任务触发:在死亡前离开房间] [基础奖励:10分、蒙德贝尔的日记(品质未知)] [任务提示(周年限定福利):“人类从未真正认识自我,而习惯用一种声音去掩盖另一种声音。——系统”] 男人单手乱弹出的音符嘈杂刺耳,洛成仁压抑着纠正的冲动,从女人的发尾移开目光,开始打量房间。 这是间典型的欧美式儿童房,房间内还配备了独立卫浴,到处都散发着体贴、温馨的气氛。 洛成仁摁了摁放门把手,没有松动。上面有一把密码锁,像多年前流行的日记本上的数字锁,转动出正确的数字才能打开。 见状,他立刻转而去快速环视房间,近距离观察着每一处物件。 作为现任游戏主播,他知道限制空间需要深入探索,无论大小物品都可能是关键信息。 房间装潢给人一种繁复华丽的感觉:堆积的娃娃、满目的粉色,很多物件都裹着蕾丝布料,小到水杯,大到拉着的窗帘,甚至连钢琴都通体裹着蕾丝布料。 橱柜上有一个没有玻璃的相框,相片p上是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 洛成仁拿下照片,发现背面用花体字写着英文“蒙德贝尔”,阴柔优美的字体,像是出自女性之手。 环顾一周后,洛成仁发现所有物品上本应有玻璃的位置,不是空的,就是被蕾丝布料遮盖得严严实实,窗户也紧紧拉着窗帘。 整个房间里竟找不出一处裸.露在外的玻璃。 挂钟的表盘外同样没有玻璃,走秒声格外清晰,令人不由地精神紧绷。 这钟…… 洛成仁皱眉。他记得刚开始观察房间时,分针竖直指在整点,而现在却指在了五十六的位置。 他站在原地盯着挂钟,六十秒后,分针“嘀嗒”一声,逆时针转动一小格,指上了五十五。 原来如此。 挂钟的分针相当于玩家的生命倒计时,或者说关卡时限,当分针转过一圈,默认通关失败,玩家死亡。 女人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洛成仁,像在监视,也像怀有希望、有所寄托。 “房间都是母亲布置的。”面对洛成仁的询问,女人面露微笑,“我是母亲最爱的孩子,她会带我出门,穿她最喜欢的裙子,这些年来一直如此。” 钢琴声凝滞一瞬,年轻男人肩膀抖动几下,畏缩似的朝旁边挪了挪身子。 琴声消失的刹那,洛成仁耳尖微动。 在挂钟的滴答声外似乎有另一种声音,在他刚落地时也听到过,但只持续了半秒左右,再响起时应该就淹没在了男人的钢琴声中。 他顺着声源方向看向玩具堆,翻找出一个小巧的八音盒,传出的声音越来越缓慢微弱。 上紧发条后,乐曲变得流畅悦耳,重复着某段短小的乐章。 洛成仁听了几遍,心下了然。 结合任务提示,逃出房间的密码很简单,就藏在玩家的耳朵里。 ——声音密码题,洛成仁的强项,或者说是绝对音感者的强项。 他能在听到某种声音的瞬间就判断音名音高、辨别出声音的方位来源,还能从平时不为人注意的杂音中分辨出是何种声音。 何况系统还给出了提示:“一种声音掩盖另一种声音”。 前者是男人的钢琴声,后者是不易察觉的八音盒声。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钢琴曲调和八音盒乐曲完全相同。 普通人很难听出来,但在洛成仁耳中却十分明显:哪怕男人的弹奏杂乱无章、磕磕绊绊,但也确实是八音盒音乐中重复的段落。 如此一来,密码变得极其简单,就是乐曲简谱中重复的音节。 si——7,do——1,la——6…… 洛成仁迅速把出现的七音调和数字相对应,很快的出了结果。 7171765,逃离房间的密码。 * 直播间越来越热闹,弹幕正吵得不可开交。 [他乱看什么呢?不都给了提示是声音?傻--(系统自动屏蔽)] [前面的是隔壁直播间过来的吧,天选之子区也有人在打这关,开始时间比这个新人早,你是看完了过来的吧!] [提示这么明显,跟我看没看过有什么关系?] [请勿剧透剧透死马] [不是,他都拿了八音盒了,为什么不仔细听听……] [就是啊,他听了能有半分钟?到手的线索就这么遛了] [从隔壁来的能不能闭嘴?上帝视角叭叭什么?] [隔壁解锁解了多久?] [四十五分钟,光是发现八音盒就用了将近半个小时] [就这效率还天选之人区,笑死了,找个八音盒比这个新人慢那么多] 这句话立刻收到了不少激烈的反驳,其中不乏隔壁大神的维护者。 [如果你没看过,你能知道要找八音盒?而且八音盒的位置还是随机的,钢琴声那么吵谁能听得见] [我笑死了,但凡去看看这个关卡的平均通关时长都说不出这种笨蛋话] [四十五分钟算很好了好吗,这个新人这么快发现八音盒是他走了大运] [就是,你看他这就不会解谜了吧] [连听都不听的,真是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就在弹幕们开始感叹“这主播果然没前途”、“散了散了”的时候,却见洛成仁不紧不慢地走到门边,俯下身,随手拨了几下。 数字转动到位,“咔哒”一声,门开了。 弹幕:…… 弹幕:??? [啊,啊?他怎么就听出来了?] [就开了??] [比隔壁快好多……隔壁还是积分榜前十的大神] [我就说了他不简单,那么快就把八音盒找到了] [那个,虽然但是,他手好好看哦] 就在弹幕意识到这个通关速度似乎打破了x-t最快通关纪录时,画面里的人却没有出门,而是转身朝浴室走去。 [他怎么不出去?他去浴室干什么?] [出去啊出去就通关了啊!] [这哥多少有点不正常吧] * 洛成仁没有出门,是因为他注意到系统对奖励的描述是[基础奖励]。 既然是[基础],那么肯定就会有[附加];既然有分数奖励,那么肯定会有相应排名。 作为现任游戏主播,洛成仁深谙各类游戏套路,知道它们会诱导玩家去深入探索,争名夺利、互相攀比,直至越陷越深。 游戏中的通关是最普遍也最没有价值的,鲜为人知的彩蛋和隐藏结局才最为珍贵。 物以稀为贵,珍贵稀少的自然价值高,换算成积分也必定很可观。 而他来x-t本就不是为了活命的,只有爬到排名高处,才会有更大的便利去调查挚友的死亡。 打开房门是做最坏的打算,给自己留条退路。通关就差临门一脚,对彩蛋和隐藏结局的探索还在继续。 进入浴室后,洛成仁发现洗漱台上方的镜面是空的,碎玻璃散乱在地上,只有镜子边缘还有微小的玻璃碴。 他弯腰捡起一片,试了试锋利的边角,决定以备不时之需。 出口墙壁上有面巨大的书架,书籍整齐地排列在上,密密麻麻得令人眼花缭乱。 朝外的书脊紧紧挨着,不少都有明显的褪色和磨损痕迹,看得出经常被人翻阅。 “喜欢看书?”洛成仁随口问道。 女人嗤笑一声,明显看书的人不是她,“书都是垃圾,就像有的书里全是骗人的鬼话,母亲从不允许我们看那种书。” “有的”、“那种”,洛成仁注意到女人给出的特指类词语,这很可能是关卡给玩家的线索提示。 他一行行扫过书脊,配合指尖的摩挲,很快注意到一本书的与众不同。 崭新、颜色鲜明,书脊毫无磨损,几乎没有过翻阅的痕迹,和其他书籍格格不入。 显然,这就是女人口中那本“母亲不允许他们看的书”。 洛成仁抽出书籍,封面上用英文写着书名《心理解剖》。 他捏住书页快速翻了一遍,连续飞过的书页在某个点微微一滞,好像被什么卡了一下。 那里被人撕掉了书页,只剩下残缺的纸屑,目录上的相关索引也被墨水涂抹掉了。 洛成仁看了眼脚边的垃圾桶:…… 游戏里的书面线索一般不会刁钻到缺页的程度,这绝对是他[0.01%的幸运值]在作祟。 洛成仁叹了口气,抬脚抵住垃圾桶边缘,把它放倒在地。 * [他刚刚在干什么?] [量子速读?] [他现在在干什么?] [翻垃圾桶] [算我求他了,赶紧出门吧,别翻垃圾桶了] [我懂了,这是哪个,游戏新人的通病,喜欢收集无用道具,其实是垃圾] 直播间观众们眼睁睁看着洛成仁扒拉出一个纸团,和书本页面的颜色比对了一下。 他展开纸团、扶平褶皱,粗略扫了眼标题,随后坦然自若地揣进了口袋。 “浴室里的镜子也是你母亲砸碎的吗?”洛成仁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问道。 女人的微笑缓慢地消失了,她的眼神变得凶狠,“当然不是,碎掉的东西是因为没有存在的必要。” “你不带我出去吗?”女人接着说道,“我看到门开了。” 洛成仁温和地笑着,“你不会自己出去吗?” 女人嗫嚅了一下,没有回答。 洛成仁继续嘴刀,“难道被你蚕食的不只有他的胳膊,”他指了指男人的断臂,“还有你自己的腿吗?” 弹幕一片哗然。 [他在干什么?惹怒npc吗?] [这哥好勇] [真的是新人吗我--(系统自动屏蔽)] [为什么要用“蚕食”,好怪] [好勇,好莽,好怪,好帅] [……我觉得他可能也好死了] [我看不下去了] 房间内,没有理会女人逐渐怨毒的表情,洛成仁走到窗边,“你不能自己出去,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单独出门的能力和勇气,从来都是‘母亲’带你出门的吧。” 说着,他抓住窗帘,从缝隙中看了眼夜色,在女人惊恐的眼神中作势要拉开。 “不——!”女人尖叫着扑来,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咧嘴大口喘息着,露出惨白的牙和鲜红的牙床。 她的指甲和睫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脸上浮现出夸张渗人的妆容。她朝洛成仁扑去,尖锐的指甲在空中挥舞。 就在她距离窗边最短的瞬间,洛成仁猛地拉开窗帘,掀起一阵浓厚呛人的灰尘。 女人的尖叫声还在持续,窗外没有灯火星光,漆黑的背景让窗玻璃清晰地映照出房间内的一切。 “不,不!”女人瑟缩着退后,疯狂地拉扯着头发,似乎被窗玻璃灼伤般嘶吼着,如同失去理智的狂乱野兽。 她喋喋不休地咒骂着,头皮被指甲抓出血丝,却被洛成仁揪住衣领,强行推到窗边。 洛成仁伸手掰过她的下巴,让猛烈摇头的女人直视窗面,轻声说道:“看清楚了,蒙德贝尔,看清你自己。” 窗玻璃的倒影内,洛成仁冷静地站着,中年男人被死死控制,后领被攥住,下巴被抬起。 倒影里的男人和相片中名为“蒙德贝尔”的男人容貌如出一辙,只不过穿着女性的衣服,眼神怨恨而不甘,带着对洛成仁的愤懑和杀意。 两人身后,坐在钢琴凳上的年轻男人在玻璃中的倒影同样发生了变化,同样长着蒙德贝尔的脸。 他们看起来别无二致,仿佛是同一个人,又或许就是同一个人。 洛成仁放下那本破烂的《心理解剖》,又从口袋里掏出展开的纸团。 “解离性同一性人格障碍。”洛成仁把破皱的纸张摁在玻璃上,遮住“女人”扭曲的脸庞。 “俗称人格分裂。” “你们两人都是蒙德贝尔不同时期的分裂人格……那么主人格在哪里?” 洛成仁看了眼被吞食掉半边胳膊的男人,问道:“他还活着吗?还是已经被你吃光了?” 3、蒙德贝尔的房间 面对洛成仁的质问,女人剧烈颤抖着,语气森然,“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我已经吃完了这条胳膊,接下来就是头和腿,总有一天……” “总有一样你会取代他?”洛成仁问道。 “蒙德贝尔在年轻时分裂出女性人格,也就是你,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是让你蚕食本体。” 相比起女人的崩溃,洛成仁冷静得让人发寒,“而且你也选错了对象。” 说完,他缓缓松开手,女人立刻挥舞着手臂疯狂砸向窗户,企图毁掉倒影里的自己,这份狂乱也恰好证明了洛成仁的猜想。 房间内没有玻璃。 他起初认为这是屋子的特殊布置,为了防止蒙德贝尔有伤害自己的行为,但愈发强烈的违和感改变他的想法。 不止是玻璃,任何能够反光的物品,包括光滑面的水杯、甚至灯罩、钢琴,都被裹上了蕾丝布料。 ——所有能够映照出人脸的东西都被限制了,如同提示里说的那样:“从未认识自我”,没有了认识自我的途经。 不是为了他防止伤害自己,而是为了防止他看清自己。 房间的布置完全没有男性生活的痕迹,连物品都是单人份的,好像男人根本不存在。 洛成仁猜测,男人从孩提时代开始就一直以女性身份活着,而逼迫他如此的正是他的母亲。 人格分裂的契机往往是童年创伤,主体会把痛苦的回忆移交到分裂出的人格身上,借此来保护自己。 没想到女人却有了“上位”的心思,企图蚕食本体来占据身体的主导权。 [支线触发:不妙的人格分裂-互相吞噬的灵魂] [进度:已达成] [支线奖励:20分、非常不得了的火柴] 洛成仁后退到钢琴边,一手揽过男人腋下,拖着他迅速向屋外走去。 男人如同布偶般乖顺,身体越缩越小,直至成为孩童形态,被洛成仁抱篮球似的单臂抱在腰间。 就在两人到达门口时,玻璃破碎的声音剧烈响起,伴随着女人歇斯底里的狂笑。 洛成仁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冲出房门,反手摔上门。 房门合上的刹那,女人扭曲的脸庞闪进门缝,如同奢望爬出地狱的恶鬼,但下一秒便被关在了门内,连同她的诅咒和吼叫。 屋外是个整洁的花园,蔚蓝的风信子在路灯下随风摇曳。 街道空无一人,对面的房屋和洛成仁逃离的房屋外观相同,只不过黑着灯,显得死气沉沉。 洛成仁把臂弯间的人放在草地上,自己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男人缩小身体后,原本的成人衣物显得格外宽大,男孩安静地窝在衣服堆里,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洛成仁。 洛成仁微愣,很快回神,叹息般笑道:“没想到第二人格居然是个孩子。”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女人的声音是童音:她在蚕食过程中受到了影响。 洛成仁双手支在身后,仰头惬意地感受晚风,开口道;“我不该带你出来的,你知道吧?” 男孩沉默了一会儿,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作为蒙德贝尔分裂出的幼年人格,他和那个女人一样,无论善恶与否都不利于本体生存。 “骗人可不是好习惯。”洛成仁看他,“但未必不是件好事,你变成年轻男人的样子,让女人以为你就是主人格,来保护蒙德贝尔真正的主人格。” 洛成仁歪头,兴趣盎然地猜测,“被她慢慢蚕食……吃掉很疼吧,但如果她真的吃掉你,终究都会发现你不是主人格的,那时你要怎么办?” 男孩摇了摇头,神色惆怅而茫然。 “果然是个孩子。”洛成仁叹气,揉了揉男孩的发顶,蓬松的触感仿佛动物幼崽,“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主人格在哪里?” 男孩指了指街对面的房子。 洛成仁点点头,准备离开。 他明白,如果想拿到最高分,就不应该让主人格以外的人格存活。 但男孩无害而坚强,还在拼命保护主人格,洛成仁想把取舍权交还到主人格手中。 就在他起身时,一只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角,男孩看着洛成仁的口袋,那里露出了一个盒子的边角,能看出是火柴,是刚刚任务支线达成的奖励道具。 洛成仁一怔,很快猜到男孩的用意。 “会很疼。”洛成仁蹲下身,身子压到低于男孩的高度,微微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男孩固执地看着他,皱起眉。 两人对视半晌,洛成仁无奈地笑了下,把火柴交到男孩手里,看着他拖着过大的衣衫,磕磕绊绊但坚定地走向房门。 似乎感应到有人靠近,门内传来女人沉重的锤门声。 男孩蹲下身,背影被夜色模糊了轮廓,很快,一簇明亮的火焰从门口升腾起,欢快地顺着地毯蔓延向屋内。 他回到洛成仁身边坐下,瘦弱的肩膀紧挨着洛成仁的胳膊,两人就这样无言地望着被烈火吞噬的房子,在黑夜中夺目耀眼。 房屋燃烧的噼啪声盖过了女人惨烈的尖叫,小臂传来身旁人的颤抖,洛成仁又摸了摸他的头,接着,看着他起身走远,拉开被烧到焦黑的房门,走进火舌汹涌的烈焰。 晚风里弥漫着木材烧毁的焦炭味,街对面的房屋亮起温暖的橘黄色灯光。 洛成仁站起身,穿过街道,来到对面的房子。 房门没有锁,留着道缝隙,透出和暖的光,门内传来悠扬的钢琴声。 洛成仁站到门前,系统面板自动弹出,钢琴声静止了,夜风也凝固在空气中,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恭喜玩家通关:蒙德贝尔的房间] [关卡清算:] [支线开启(1/1),奖励积分20] [主人格外人格全部死亡,达成trueending,额外奖励积分20、镜子碎片] [奖励结算:10+20+20积分,蒙德贝尔的日记、非常了不得的火柴(已消耗)、镜子碎片(奖励已自动放入背包)] [欢迎玩家进入新关卡:腐烂的海底城市-奥克图珀] 就在洛成仁准备看下有没有关卡简介时,面板再次出现了结算了加载符号。 [额外奖励二度结算完成:] [玩家达成te结局,获得一次抽奖机会] 不透明的抽奖盒浮现在洛成仁面前,在他伸手抽取字条后,上面的字以数据形态吸收进面板。 [恭喜玩家获得“机遇:一步登天”] 洛成仁眼神下移,迅速浏览“一步登天”的说明。 接着,他的表情停滞在脸上。 * 直播镜头给在了洛成仁侧面,角度原因下,观众们看不到说明页,只能看到“机遇:一步登天”六个大字。 一步登天? 弹幕们一时间想不出这个词是褒是贬、奖励好坏如何,不过听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有种飞黄腾达的爽感。 更何况根据官方统计,系统奖励库中“机遇”的可获得率仅为0.001%,还是在打出te的情况下。 想到这里,弹幕瞬间鼎沸,直播间兴奋度直冲百分百。 [是机遇!他是全平台唯二获得机遇的人了!] [而且听起来好牛!一定很牛!] [肯定是很厉害的大招!会不会是任意属性直接加到满点?] [吸欧气!吸吸吸吸吸吸吸!] [蹭蹭喜气] [狂吸!保佑我期末不挂科!] [果然幸运值很低是系统错误吗!这明明是个欧皇!] [我觉得这是个烂机遇也说不定,游戏里不经常有那种听起来很牛但实际上……] [有可能,但不妨碍我吸几口!宁肯吸错不能错过!] [可能什么可能!黎神之前那个机遇多牛啊!免死金牌啊!] [就是,都叫机遇了还分什么好坏,肯定都是好的] 还有弹幕努力从洛成仁的表情来分析: [你们看他的表情,这么镇静,我想是在掩饰狂喜] [……你是说他的口罩很镇静吗?还是你可以透视] [不,你们看他的眼睛,平淡如水,就很,对吧] [吸就完事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弹幕们愈发笃定地狂吸欧气,画面里的洛成仁放大面板,正在查看自己有没有看漏“一步登天”的释意。 他思考着横过左臂,右手手肘支在左手处,食指节抵住下巴。 面板随动作发生位移,“一步登天”的说明清晰地暴露在镜头下。 说明不多,阅读只需要几十秒。 也就是在这几十秒内,屏幕里的弹幕由饱和变到密集,又变得稀疏,最后只剩零落几个。 检测到直播间瞬间落到谷底的兴奋度,镜头恶劣地拉近面板,给了机遇说明页面的特写镜头。 [“一步登天”:不受关卡难度递增规则限制,下一关直接进入“最高难度”级别关卡] [让你的地位一下子变得非常高?——别妄想了,生死局里的名气和地位可是靠血和命积攒起来的] [所以x-t隆重推出“一步登天”机遇,给你一个机会,结果由你自己争取] [难度越高,风险越大。但回报越多,奖励越丰厚] 弹幕五味杂陈,宛如人生第一次在火车上满心欢喜地泡好方便面后才看到包装袋上的“图片仅供参考,请以实物为准。” 此刻,他们不知道是刚刚狂吸了所谓“欧气”的自己惨一些,还是对洛成仁幸运值抱有期待的自己惨一些。 不过到底还是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落落的洛成仁最惨。 新人主播直接进最高难度关卡,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已经没有了存活与否的悬念,只有白给快慢的区别。 [机遇?就——这?] [他真的很倒霉。] [一步登天?] [……] [建议改名叫“一赴黄泉”] 4、腐烂的海底城市 直播间一片愁云惨雾,唉声叹气。 [我能把刚刚吸的“欧气”吐出来吗?] [我乱吸什么啊……这下完了,期末考试肯定要挂] [再也不随便吸了,宁可放过一万口、不能吸错一丝气] [能抽到中奖率0.01%的机遇,又在无限多的机遇种类里抽出这么个玩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还真的是个欧皇] * 洛成仁关掉面板,对接下来的关卡难度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本来就对抽奖没什么期待,毕竟幸运值那么低,肯定抽不出什么好东西,打算扔在道具栏里就算了。 但没想到这个“机遇”扔不掉,完全没给他选择的余地,强制要求他进入高难度关卡。 事已至此,也无退路。 钢琴声再度响起,门缝透出的黄光闪了闪。 他握住把手,推开门。 潮湿腥咸的海水味道扑面而来,海鸥嘹亮的叫声此起彼伏,水手们来往忙碌着,天空澄澈无比。 洛成仁站在摇晃的甲板上,回头看向身后。 燃烧的房屋和满是风信子的花园不见了。 他站在一间客舱门口,里面是狭小逼仄的休息空间,门外是在海面行驶的航船的甲板。 * 直播间内人数已到达站内前十,且还有增加的趋势。 本应弹幕满屏,此时却空空荡荡。 才经历了人生跌宕起伏的观众们还在缓神。 以为他要死了,结果没有,还通关了,不仅通关了,还是te; 看他获得了机遇,直播间普天同庆,结果啥也不是,还是个烫手的烂山芋。 这个人生大起大落,他们跟不上,跟上的也有些心脏承受不住。 画面里的人已进入下一关卡,正在甲板上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仿佛方才疯狂的女人和燃烧的房屋只是个普通的梦。 终于,空屏里有弹幕颤颤巍巍地探头: [他倒霉归倒霉,不过……] [我刚刚去看了眼,这关卡是老关卡了,但还是第一次有玩家打出trueending] [就连隔壁大神打出的也是个badending] [大神自己出房间了,把npc留在里面了] 关卡结局分为四种: ne(normalend):普通/中等结局 be(badend):悲惨的结局 te(trueend):真实的结局 de(deadend):死亡结局 作为玩家通关后的结局评价,ne最为常见,其次是be。 te尤其稀少,毕竟面对生死,很少有玩家能够耐心挖掘关卡的深层信息,打出非同一般的结局,也不会去花时间顾及npc的命运。 哪怕te的积分奖励无比诱人,但难度实在太大,有心尝试的玩家们也往往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至于de,就是指玩家死亡,账号注销。 而这个新人主播居然在前人经验无数的关卡里首次打出了te…… 还没从结局中缓过神的弹幕又是一片哗然,片刻后才开始热火朝天的讨论,还有人直接冲去洛成仁的空间,重温系统的自动录播视频。 大起大落后,观众们再次亢奋起来。 [真的是新人吗?别是大佬开马甲的小号吧] 有人猜测,得到不少附和声。 [没这个可能,主播是实名认证的一人一号制] 回复的弹幕前缀有一个金黄色的x,代表这名用户同样是玩家主播。 他的话可信度很高,瞬间打消了上面的猜想。 [那个,能不能不要去别的直播间刷主播名字,有点弹幕素质行不行啊] 这条弹幕很快淹没在热烈的讨论中,但下一秒就成为了直播间置顶弹幕。 当被站内排名前五十的主播点赞时,弹幕会在直播间置顶为留言条,点赞的主播排名越高,弹幕置顶时间越长。 观众们瞬间安静,眼睁睁看着这条弹幕挂了足足有三十秒才消失。 有人吭声: [兄弟们,我刚刚好像看到隔壁大神进来了] 评论区贴出一张截图,内容为“x黎方进入直播间”。 发弹幕的人在跟评里激动得嗷嗷乱叫,说什么“被黎方大佬翻牌子了”、“截图合影留念”、“铭记这一天”之类的话。 有的观众和他一样亢奋,感叹新人直播间居然引来了大佬;有的人不明所以;还有的则嗅出点山雨欲来的气息,围观看戏。 这样的好戏可不多见。 去大神直播间发弹幕,说有个新人压了你一头,还说得喋喋不休,直接把人家气过来了,还高调地点赞弹幕以表态度。 精彩。 * 黎方面无表情地坐在电脑前,牙齿慢慢磨了几下,齿间的吸管被夹瘪得不成样子,牛奶盒也被他握到变形。 他看着置顶留言条消失,又点赞了条[去别人直播间ky的属实有点大病]的弹幕。 三十秒后,鼠标“塔哒”一声,[弹幕素质测试都怎么过的]成为了置顶。 又过三十秒,[去挑事的弹幕迟早账号注销]被送了上去。 再三十秒,[看热闹的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是--(系统自动屏蔽),很--(系统自动屏蔽),特别的--(系统自动屏蔽)!真的是脑子不行(黎神看我我很会骂)]明晃晃地挂了上去。 直播间众人:…… 错了哥,错了错了。 黎方看着直播画面,镜头没有给到近脸,只有个看不清玩家轮廓的远景。 他翻了翻评论区,又看了眼主播的空间录屏,发现全都没有正脸。 [没露脸?]他在评论区发了一条,很快便得到了回复。 一些玩家见风使舵,自以为聪明地用“肯定长得不行”、“身材好的脸都不能看”“颜值堪忧吧”之类的话来巴结黎方。 黎方皱眉,啧了一声。 自己只是想查查这个新人的信息,这些人哪儿来这么多破烂话。 他看向直播画面,镜头正在朝主播缓缓拉近,还诗情画意给了几个海鸥特写,故意吊人胃口似的,多余得黎方直咂嘴。 新人第一次进入关卡后会穿着自己的衣服,存活进第二关后系统会根据背景和随机职业来强行改变玩家服装。 这样一来,面部遮挡的口罩等物件都会消失。 黎方微微直起身,来了兴致,指尖放到f11键上,随时准备截图。 弹幕也在期待,各类对颜值的猜测和褒贬即将得到验证。 镜头终于给到正脸,没有了口罩和眼镜,主播容貌完全暴露在镜头下。 他正侧身站在穿衣镜前,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弹幕第三次沉寂了。 黎方手指一抖,在键盘上滑了一下。 他没有及时动手,弹幕后的不少观众却在疯狂摁截图键,还有人默默把图片设置为了收藏。 * 海面茫无边际,在耀眼的阳光下泛着银辉,甲板上有忙碌的水手和形形色色的船客,船长披着严实的斗篷,在甲板阴影处望着海面出神。 洛成仁眨眨眼,很快明白自己进入了游戏的第二关卡。 他召唤出面板,看着背包里的已有道具。 [蒙德贝尔的日记(耐久度100%):难以置信有人把日记写了四十年……你可以读作消遣,反正他不会知道的] [镜子碎片(耐久度100%): 投掷(大胆扔出去,它可以作为踏板、护盾,或约会前的仪容镜) 玩家可把镜中映像作为实体拿出,仅限于价值小于等于0.5的物品或生物,价值数据由系统判定(一块披萨不够吃?那就拿来镜子里的那一块!)] “价值小于等于0.5?”洛成仁问系统,“举个0.5的例子听听。” “一个腐烂的苹果核。”系统回答,还特意加了定语。 “0.6呢?”洛成仁问。 “两个腐烂的苹果核。”。 说完,系统还贴心地解释道:“举例是为了方便玩家理解,‘两个腐烂的苹果核’的确切数值是0.51,毕竟废物的本质是无用,价值并不会随数量而叠加,只会有些微的变化。” 洛成仁:…… 镜子的第二技能属实鸡肋了点,至少从表面看确实如此,只能用来变变戏法逗小孩。 洛成仁转而研究其他道具,“那投掷技能呢,还有这本日记呢?” 系统:“提问超出范围,请玩家自行探寻。” 洛成仁收起面板,低头打量了眼自己,发现进入游戏时的便服不见了,身上是一套考究的学者服饰,洁白的缎面衬衫扣到脖颈,外套纯黑的西装马甲,笔挺的西裤下是双崭新的皮鞋,外披一件及膝的绒面黑风衣,手里还有根做工精良的银色手杖。 他侧身看了眼客舱门口的穿衣镜,是梳及脑后的半长头型,随动作晃下一缕额发,垂在左眉处。左眼窝戴着副单片眼镜,细金的眼镜链垂在脸侧。 一个标准的……不,应该说是严重超标的英俊绅士。 * 弹幕沸腾了,如同烧开的滚水般滋儿哇乱叫。 [救……这脸也太……] [小说男主照入现实] [求求了,别死,一定要苟住,让我多看两眼] [哎,这哥有点东西啊哎] [原地结婚了家人们,你们坐网友那桌] [“肯定长得不行、身材好的脸都不能看、颜值堪忧吧”] 有弹幕阴阳怪气地重复评论区刚刚的话。 然后就看见黎方给这些评论每个都点了个赞。 还统一回复了个[微笑.jpg] 被赞的玩家们脸都黑了,合着黎方根本不是来找新人的茬,而是来针对他们的。 为了拉进和黎方的距离,他们的评论都没有匿名,又想起自己刚刚去黎方直播间发的弹幕…… 黎方绝对看出他们是一波人了。 要是以后在多人关卡中碰上,岂不是会被针对。 想到这里,他们的脸色更加难看,有的干脆退出了直播间,企图眼不见不惧,但几分钟后又咬着牙点了进来。 玩家群里有不少都在讨论这个新人,要是不看,很有可能落于人后、错过什么有效的通关方法,虽然概率很小,但以后万一碰上了这个关卡就赚了。 结果刚进直播间就看见评论区的高赞评论: [x黎方:说人家丑的,截图了] 跟评: [兔子吐土:图片[暗鲨名单.jpg]] 单上有名的玩家们脸由黑变白。 玩笑的[暗鲨名单]表情包,在他们眼里可一点都不好笑。 这些关卡是他们的生死局,主播角色并非观众以为的“真人数据录入”,而是他们活生生的真人。 如果黎方记了这笔仇,他们也许真的会被杀的。 ……要命了。 * 洛成仁看着镜中的自己,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我现在游戏里,那在现实世界中是凭空消失了,还是留有本体残影?” 挚友死的那天一直和自己在一起,没有消失过,也没有单独行动,如果完全进入游戏他不可能注意不到。 系统显得很欣慰,“思考方向正确。现实中会留有本体残影,完全按照本人习惯进行活动,并存有一定的思考能力。” “但不能称之为生命。”系统补充道,“可以理解为声音消失后的余波。” 洛成仁还有问题,“我知道这会以游戏方式直播,观众可以看到我的脸。但我的现实残影应该同样在直播,仅凭声音也很可能会被认出来。 这样的话,你们要怎么解释现实世界里同时存在的两个我?” 系统:“请放心,不会认出来的,哪怕把您的身份信息摆在观众面前,他们也不会觉得这两人是同一人,甚至不会觉得相似。” “就算在现实中碰面,也不存在被识别的可能性,除非对方也是x-t玩家。” 洛成仁点点头,不再发问,去观察船上的人,重点放在船客。 为了摸清x-t,洛成仁看过很多直播和录播,知道关卡分为单人和多人,而多人关卡里系统不会给出其他玩家信息,只能靠自己去判断。 洛成仁假装和路过的船员聊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很快就有了几个可怀疑的目标对象。 他们或在环顾四周,神色和赏景有明显不同,或行为和外表身份有所冲突。 最突出的是船头的一个红裙女人,涂着亮色口红,裙摆及脚踝,卷发垂至腰间,衔着支细长的女式香烟,外观张扬而明艳。 几个男人围在她身边搭讪,她指间夹着老式打火机,拇指指腹不住地摩擦着打火轮,僵硬地微笑着。 有女式香烟,却不会用打火机。 男人们不理会她的拒绝,开始笑着动手动脚。 “离我远点。”女人终于忍不住了,没好气道。 洛成仁看着女人摩擦打火机的手势,倒不担心她的安危。 不过,才开局就闹出人命来不太好,npc的命也不行,尤其是对关卡背景不清楚的情况下。 没等洛成仁走过去,那帮男人反而先看向了他,热络地招呼道:“嘿,洛教授!” 他们挤眉弄眼,“从您生物学的角度来看看这位小姐是否愿意和我……我的客舱每晚都有上好的酒。” 所以系统给他随机分配的身份是生物学教授。 男人不理会洛成仁的冷漠,“我们准备打赌,谁赢了这位小姐就是谁的。” 女人看起来马上就要掏木仓了——如果她有木仓的话。 她看向洛成仁,猜想这位矜贵的男人不会掺和进来,没想到洛成仁却欣然加入。 “好啊,不过我和这位小姐一队,我们赢了的话,你们就任她差遣。” 男人们哑然,洛成仁手杖点了点甲板,“赌什么?” 有人回神,“就赌那只鸟什么时候飞走。”他指了指船舷上的一只海鸥。 男人们纷纷说了分钟数,最嚣张的那位明显对海鸥有所研究,他观察下远处的鸟群,“五分钟。” “这还是只幼崽,母鸟要回来带走它了。”他盯住女人,意有所指地舔了下嘴唇,“就像我要带走你一样。” 呕。 洛成仁的眼神就像在看垃圾,女人同样神色厌恶,几乎快要动手。 “说个数吧。”洛成仁看向女人,“随便多少都行。” 女人显然不信任他,没人会相信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洛成仁思路清晰,“赢了就让他们跪着道歉,或者别的什么随你,输了就打一架,难道你觉得还有比现在更好的局面吗?” 他向男人们一瞥,对方道道垂涎的目光黏在女人身上,顺着凹凸有致的曲线下滑。 女人眉头一皱,“三秒。” 闻言,男人们大笑出声,洛成仁则耸了耸肩,礼貌地要过了女人的打火机。 “送你了。”女人把烟掐断,“我留着没用。” 她握了握拳头,似乎已经做好了和男人们打一架的准备。 “三秒是吧。”洛成仁单手抛了抛打火机,盯住船舷处的海鸥。 “三。” 听见他倒数,男人们一愣。 “二。” 洛成仁一挥臂,打火机直直朝海鸥飞去,准确地飞向它脚边的位置。 “一。” 一字未落,打火机砸中船舷,受惊的海鸥大声鸣叫着振翅飞去。 洛成仁收回手站定,优雅地拄着手杖,“您三秒的预测实在是太准确了,简直不可思议,小姐。” 5、腐烂的海底城市 甲板上的男人们目瞪口呆,视线随着离去的海鸥在空中转圈。 红裙女人蓄势待发的拳头泄了力,茫然地在空中挥了两下。 直播间的弹幕们也透出股无法言说的震惊。 ……这也行? 这行吗? 好像,也不是不行? 那名猜测五分钟的男人原本胸有成竹,被洛成仁的非常规操作一怔,反应过来后瞪眼看向两人。 “这不符合赌约。”他骂了句极难听的脏话,语气和脸色都差到极点。 洛成仁淡淡地“哦”了一声,“那你说说,违反了哪条赌约?” 男人思维飞速运转,话几欲出口,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所依持的规则。 “正常人都能看出你刚刚的行为是不合理的吧?”他搬出人数优势,看向左右的同伴,用戏谑掩盖心虚,“是吧,嗯?小孩子都懂怎么打赌吧!” “小孩子还懂怎么尊重人。”洛成仁音量不高,却在男人们含糊的应和声中清晰可闻,“而不是把女性当做赌注。” 男人强笑得咬牙切齿,“这位小姐和我们是赌约双方的关系,并没有把她看做物品。” 游戏背景是个讲求绅士风度的时代,有地位的流氓最喜欢表面上的得体。 “赌约关系是在双方平等的基础上自愿确立的,你们既没有和她协商,也没有关照她的意愿。”洛成仁耸耸肩,看向围观的几位水手和船客。 “他亲口承认的赌约关系,代表赌约成立,对输赢判罚没有异议,对吗?” 围观众人点头同意,还有人起哄说让他跪下道歉。男人脸色再也挂不住了,愤然快步离去,经过洛成仁身边时,凑近他耳旁压低声音道: “报复我,嗯?不过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个学术造假的伪君子,还是趁早向大学主动递交辞呈吧……别哭得太难看,洛教授。” “我会把眼泪留到你的葬礼上,亲爱的朋友。”洛成仁闻到他口中的酒气,轻声说道,“酗酒会让死神来得更快,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了。” 面板显示这个男人姓纳特,职业为大学教授,是洛成仁的同期,半年前偷窃了他的学术研究成果。 不但如此,他还反咬一口,污蔑洛成仁是“令人不齿的小偷”,还拿出了以假乱真的证据,联合同伴做人证,声泪俱下地博取同情。 被无数学者仰慕的洛成仁瞬间跌落神坛,除了少数仍坚定支持他的朋友和学生外,大多数人都把他视作学术界的衣冠禽.兽。 男人怒气冲冲地回了客舱,上楼梯时脚步不稳地踉跄了下,围观众人笑过几声后便散去了,男人的同伴见势不妙也匆匆离去,留女人和洛成仁在原地。 女人咂咂嘴,香烟在指间灵活地翻飞几下,对着洛成仁摇摇头,又点点头。 “嗯,口才不错。行,省得我浪费子弹了。” “您带着木仓?”洛成仁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无名指悄悄贴上手杖顶端的家族图腾。 女人研究了下手中扭断的香烟,随手扔进海里,不耐烦地皱眉,“就别相互试探了。” 她对打火机使用生疏,洛成仁在手杖握法上违反礼仪,两人都故意表现出了同时代不符的气息。 “看出我的手势了?”她走了几步,捡起掉落在甲板的打火机,又走回到洛成仁身边。 洛成仁点头,余光注意着其他玩家可能人选的动态,“很熟练。” 女人摩擦打火机时,拇指和食指所成的角度,是掏木仓前的惯用手势。 “我确实很熟练。”女人毫不客气地说道,拿着打火机的手干脆利落地一甩,打火机狠狠飞向一只停在船栏上的海鸟,瞬间血花四溅。 海鸟连哀鸣声都未出口便直直跌落入海,只落下几根染血的羽毛。 她单手撑腰,显然对自己的精准度和惊人的力道十分满意,又白了眼洛成仁。 “幸运值低成那样……te的打法是谁教你的?哪个公会的?” 见对方没有回应的意思,她啧了声,转身大步走向甲板对面。 “真晦气。”洛成仁听见女人咒骂一声,丝毫没有压低音量,仿佛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洛成仁平静地注视着女人的背影,面板上的信息更新: [成功判定其余玩家身份] [解锁同关卡玩家:1/7] [本关卡玩家共计:8] 他的猜想果然没错。 女人故意表现出被搭讪的难堪样子,就是为了引自己过去,就算他无动于衷,女人也必定会大声向他求救。 是为了试探他的能力和底线。 再进一步猜测,女人隶属于某大型公会,如果他表现出无所适从的无能模样,就会立刻被对方解决。 女人口中“没有浪费掉的子弹”,并不是给那些男人的,而是给他的。 为了合作谋取奖励,或者为了求得他人保护,x-t玩家通常会加入公会,自然也就像形成了某些组织力强、纪律性和管理度极高的公会。 洛成仁曾重点研究过公会制度,发现为首的几个大公会在拉拢人才方面几乎呈垄断之势,而相对的,他们也会默认对两类玩家出手: 能力过差的搅局者,和幸运值过低的玩家。 这两者都是团灭发动机式玩家。前者罪不至死,但错在身为废物还主动搅局、拖累所有人还不自知;后者罪无定论,但却是绝对的“灾星”,是玩家中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只要碰上这两类人,大公会要求其成员玩家在第一时间出手解决,甚至不惜利用或伤害无辜玩家。 旁人虽然有所非议,但大多不敢反抗,反抗成功也会遭到报复。 显然,女人是看了洛成仁第一关卡的直播,知道他低得不正常的幸运值。没想到进游戏后正好碰上了他,这才满腹怨怼。 女人靠着船栏,盯着洛成仁,是那种“想杀又不敢杀”的眼神。 她自持运气值不错,没想到居然碰上了个“灾星”。 她认定洛成仁的te结局有水分,肯定是大神级的玩家通过某种方式教给他的,他本身就是个靠人喂饭的新人废物。 幸运值那么低,还靠人喂饭,这种菟丝花迟早会害死别人。 但她不敢贸然动手。 如果洛成仁背后真的有人…… 和大神玩家结怨,公会在取舍间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去送死。 该死,她招惹不起。 没有理会女人从对面投来的白眼,洛成仁转而看向不远处的船长。 厚重的斗篷掩盖住船长的全部身躯,面容也隐在兜帽下。 他的头部小幅度地左右转头两下,轻微而快速地上下点动,脖颈向前探出,好像在嗅着空气中的味什么道,如同一条濒死的、觅食的狗。 接着,他半抬起头,背部依旧佝偻着,看向一处船栏。 他鼻尖以下的面容随动作显露:鼻翼疯狂地扇动着,干裂的嘴唇翻起死鱼鳞般的白皮,颤抖着互相碰撞。 那处船栏上留有小滩的粘稠血液,随海风蔓延出条暗红色的细丝,缓慢地淌落进甲板的缝隙里,血液滩里还粘着几根新鲜的海鸟羽毛。 船长着魔般朝着那里挪动脚步,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搐,嘴唇渴望地外翻,露出整齐却细密到诡异的牙齿,白皙断小,齿尖尖锐到骇人。 突然,一群海鸟尖声厉叫着冲向船长,翅膀重重地拍打在他身上,鸟喙撕扯着他的斗篷。 船长被袭击得停在原地,手臂僵硬地挥舞着驱赶海鸟。 “该死的鸟!”几个水手冲过去帮忙,船长借机逃脱鸟群,裹紧斗篷,重重关上了船长室的门。 几只海鸟不要命地追去,炮弹般撞上船长室的门,头颅碎裂在和铁门碰撞的刹那,发出“咚咚”的声响。 凄厉的鸟鸣声远去,水手整理着被啄烂的上衣,抱怨道:“早就说了出海的船员里不能带女人,不吉利,这下好了,天天都是发疯的鸟,又走了陌生海域,真是……” 旁边的水手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让他闭嘴,示意旁边还有船客。 “陌生海域?”洛成仁问道,“我们这趟行程不是……” “会准时到达的,先生。”那名水手接过话,打断洛成仁的提问,“请放心吧,船员都很有经验,不会耽误各位前往异国的。” 被警告的水手撇着嘴嘟囔,“都是临时凑起来的船员,经验什么经……” 他被旁人强硬地拽走,又挨了一记肘击,压低声音骂道:“就他妈你话多,这趟给多少钱你心里没点数啊!船上这一个个都肥得要命,给出的小费就够我们过一年了!船长说抄近路就是抄近路,怎么,你想吓走他们?回程的钱不赚了?” 洛成仁假装没听到,心想回程的钱不用赚了,他们这些船客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天际显露出片灰云,前方海域似乎有雨。 洛成仁问系统:“船一定会出事,是吗。” 系统:“船一定会出事,是呢。” 既然如此,洛成仁向客舱走去,打算吃点东西保存体力,走到一半撞上一个“东西”。“东西”从客舱二楼落下,直直撞进他的怀里。 洛成仁下意识去接,被带得倒退几步,抱住后发现是个人,穿着上流贵族的衣服,把脸埋在自己怀里,只能看见个后脑勺,柔顺的黑发上别着顶小巧的装饰性帽子,垂着段绣金的丝带,后领露出的小截脖颈修长而白皙。 洛成仁想把人放下,贵族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脚倒是落了地,但整个人还是贴在他怀里,手臂从腋下紧紧环住洛成仁的背部,额头抵在他锁骨处,用力到好像要钻进他身体里一样。 贵族小声地“啊”了一下,好像确认了什么事情,也像是在为什么事而疑惑。 他的声音显得困倦而乏力,却又明显是在惊叹,如同梦呓般喃喃。 “先生?”洛成仁举着双臂,避免再次肢体接触。 听对方丧而轻的声音,他觉得这人下一秒就可能会晕倒在地上。 贵族缓缓抬起头,收回手臂,看向左侧的空气,眼神左右移动着。 玩家。洛成仁想到,果然下一秒就收到了系统的玩家确认提示。 [成功判定其余玩家身份] [解锁同关卡玩家:2/7] 贵族收回目光,定定地看向洛成仁,像在端详一件稀有的宝物。 “你——” 他的声音被雷电声和海涛声淹没,远方的雨云向海面投落一道明亮的闪电,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的波涛和猛烈的海风。 甲板上的船客们努力稳住脚步,惊慌地跑向船舱,水手们大声喊叫着,船身随海面剧烈摇晃。 洛成仁看到船长拖着斗篷走上掌舵台,步伐轻快,透着难以忽视的愉悦。 他张开双臂举向天空,大声呐喊着什么,语句在风中散为模糊的音节,就连洛成仁也难以听到大概。 而贵族还在眯眼打量洛成仁,注意不到周遭的变故一般,稳稳地站着,泰然自若地随船身左右摇摆。 甲板乱做一团,船舱的门被堵住,大多船客还留在外面。 洛成仁急忙抓住机会扫视众人,果然看到几人拿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或是伞,或者攀岩钩样的东西,估计是他们各自在先前关卡里获得的报名道具。 还有人沉着脸色,过分镇定的样子和npc船客格格不入。 [成功判定其余玩家身份] [解锁同关卡玩家:7/7] [恭喜玩家最先确认同关卡内剩余玩家] [恭喜玩家打破平台内记录,获得“目光如炬”称号] 所以关卡内玩家都没有进入船舱,全部在甲板上。 洛成仁放下心。 系统不会开局团灭,这会让关卡没有可观赏性。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担心会死在这里。 伴随着船客们的尖叫和吼声,巨大的海浪如同高不见顶的城墙般竖起,又沉重地压了下来。 海水裹挟得人无法喘息,洛成仁屏住呼吸,紧紧抓住船栏,贵族则同样动作,只是另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袖口,仿佛害怕洛成仁会消失一般。 强烈的挤压感,水流疯狂地撕扯着身体,想要把人拽入海底。 洛成仁在心中数秒,当数到102时,充斥世界的海水消失了。 他倚靠在船栏边,身边是紧紧扣住他手腕的贵族,甲板上满是不省人事的船客,他们衣衫湿透,昏倒在地。 浪涛翻滚的声音响彻耳边,天空传来海浪的咆哮,阳光不复存在,世界昏暗压抑,弥漫着腥咸潮湿的味道。 洛成仁平复着呼吸,顺着海浪声缓缓抬头,向上方看去。 不复存在的不只有阳光,还有天空。 原本是天空的位置翻涌着暗绿的海水,泛起乳白色的浪花。 如同倒置的海洋,一望无际。 船下是海,上方仍是海,这是个由两片海面夹起的空间。 6、腐烂的海底城市 洛成仁撑着船栏站起身,望向倒置的海洋。 那里并不清澈,浑浊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海浪掀起很高,但却没有坠落的势头,天上的海和天下的海似乎分属于两个不同的重力系统。 周围传来呜咽声,昏迷的船客们陆续醒了过来,他们虚弱地撑起身子,仓皇地张望着,有人咒骂着寻找船长,更多的人在崩溃地抽噎,看着倒悬的天空海洋放声大哭大叫。 远处传来诡谲的乐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一支逐渐靠近的大型庆典乐队。 阴森古怪的音调令人心绪不宁,却意外地有种奇异的吸引力,让惊慌的船客们安静下来,探头向船外看去。 木琴声穿插着沉闷的鼓点,尖细的管弦乐夹杂其间,如同出街巡游的祭祀庆典队伍,缓慢地向轮船移动而来。 他们披着颜色各异的斗篷,看起来轻薄无比。似乎没有穿鞋,在斗篷翻飞间看得并不清晰,但能听见脚板踩在码头木板上发出鱼甩尾般的泼呲声。 船长扶起几名虚弱的船客,洛成仁注意到他的面容和常人无异,没有锐利的细牙也没泛白的嘴唇。 “很抱歉,女士们先生们,海域的风暴太过突然,我需要保证你们的安全。”他大声说道,歉意十足,显得十分诚恳。 船客们似乎被乐声蛊惑了,他们平和地接受了非凡的“天空”,面露微笑地聆听祭祀队伍演奏出的曲调,表现出欣赏和痴迷。 但还是有人保持着理智,除了八名玩家,还有寥寥几名船客。 “我们在哪儿?”有女士裹紧披肩,尖声问道。 洛成仁发现她的衣服居然是干的,不仅如此,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恢复了干燥状态,仿佛先前的巨浪是场幻觉。 “奥克图珀。”船长回答,脸上浮现出几丝不易察觉的疯狂,嘴角紧紧抿着提起一个弧度,“一个很友善的城市,我们……他们,他们非常欢迎落难的船客。” 看来这里就是关卡的主场景了——腐烂的海底城市奥克图珀。 但为什么是海底?它明明在两片海面之间。 是即将沉入海底,还是曾经沉于海底? 洛成仁默默思忖着,心念微动,在面板上记了几笔。 那位女士几乎濒临崩溃,她指向天空,“那是什么?” “神的恩赐。”船长喃喃道,像是在回答她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这是奥克图珀才会有的景色。” 乐声近至码头边缘,明显是在欢迎他们。 女士还想再问什么,又或许是想要逃离,跌跌撞撞地冲向船舷,似乎有跳海的念头。 洛成仁从她脸上看出了恐惧,像是对未知的恐惧。 船长对码头拍了拍手,队伍演奏的声音瞬间拔高,女士的步伐渐渐放缓,直至停住脚,转身看向队伍,显得十分困惑。 “我应该留在这里。”她呓语道,“听……听它,多诱人的曲子。” “嘶!”一声吃痛的轻呼从人群中传来,很快憋为闷哼。 船长瞳仁猛地缩小成一点,机敏地循声看去,却没有发现声源。 船客们皆是一副沉迷的表情,其间透露几分茫然。 船长皱着眉,针尖般大小的暗绿色瞳仁抖了抖,疑惑地转开头,开始用古怪的手势和船下的队伍交谈。 洛成仁看着发出闷哼的男人,他穿着大副的衣服,看起来很健壮,剃着利落的平头,正借旁边船客的裙摆挡住自己流血的手臂。 他亲手用军刀在小臂上划了道口子,此时脸上装出和周围人同样的表情,只是脸颊肌肉收紧,应该正因疼痛而紧咬牙关。 这是名洛成仁已确认的玩家,也是船遇难时拿出攀岩钩道具的人。 动手前他同样露出了痴迷的表情,不自觉地看向奏乐队伍,在最后清醒的时刻划伤自己,用痛觉来唤醒理智。 “系统,有的玩家受到乐曲蛊惑,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和毅力有关?”洛成仁在脑海中问道。 系统及时上线,“是意志力。意志力包含在体质内,不同玩家的意志力数值不同,可通过后天培养提高,看来您的起步数值不错。” 洛成仁看向剩余的玩家,有的和自己一样没受到影响,装着迷茫的样子努力融入船客中;有的则四肢都不听使唤了,咬着牙和受控制的自己较劲。 船长和演奏队伍的领头人交谈着,手势越来越激烈,表情也有些愤怒。突然,船长大步走过来,揪着洛成仁的后衣领试图把他拎起来。 洛成仁有意抵抗,船长拎了几次都没成功。 船长:…… 他比划了几个手势,从速度和竖起的中指或小指来看,大概是在骂人。接着又拍拍手,奏乐声再度拔高。 洛成仁适时地装作困惑,顺从地站起身,被船长推搡到船栏边,却感到手腕一紧,有人抓着他,同样被船长拉了过去。 洛成仁看向贵族,对方面无表情,掌心的力道却固执地不肯放松,一副“我跟定你了”的执拗模样。 洛成仁不懂他想干什么,但碍于现状无法交谈。 看见船长拉过来的人,演奏队伍的首领似乎被激怒了,不再用手势,而大声吼道:“两个?还是这种质量的?” 他小臂交叉比了个否认的姿势,似乎气到了极点。 听见“这种质量”,洛成仁侧脸看了眼身旁的贵族,发现对方真的“很有质量”。 哪怕他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淡而冷的,偶尔会困倦般半阖起眼,面色白皙到略显病态,却仍让人无法忽视他过分精致的五官。 也许是受服饰影响,他的容貌里透着逼人的贵气,一双猫眼的眼尾稍稍上挑,带出几分疏离人群的冰冷,又被颓丧的气息冲淡,眼神惰怠而平和。整个人矛盾又不显突兀,呈现出恰到好处的美感。 船长也没想到自己一下提过来了两个高质量猎物,愣了会儿后露出贪婪的表情,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甲板,“如果没有我,你们一个都没有!” 队伍首领喘了会儿粗气,终于还是妥协,敲了敲挂在身上的鼓,身后的队伍向两边让出条小道。 船长对着船客们拍拍手,随乐声摇头晃脑的船客们立刻跟了上去,脚步虚浮但有序地走下船,从小道中间排队走了过去。 洛成仁忙跟上,却在下楼梯时被船长揪住了头发,拽牲畜一般把他拽到身边。 贵族眼神一暗,脚步顿住,停在洛成仁身边。 “你,跟着我。”船长对洛成仁下令,又看向贵族,想了想后咧嘴狞笑,“你也跟着我。” 他的牙齿又变得尖锐短小,数量多得不正常,密密匝匝地挤在牙床上。 说完,他嘟囔着回到船舱,拿了根粗麻绳出来,把两人的手腕各捆在一起,一前一后拴在了同一根绳子上。 走下船时,洛成仁粗略地打量了下眼前的城市:与其说是城市,也许用小镇来形容更为贴切。红顶白墙的独栋整齐地排列着,道路宽敞整洁,路灯发出明亮的白光。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海腥味道,海岸泛上轻纱般的薄雾。 奥克图珀看起来是个普通的海滨小镇,很难把这样宁静祥和的世界和诡异的天空海洋联系起来,更不用说船长这样未知的怪物。 船长带着两人来到一家旅馆前,船客们聚集在旅馆大厅,看似恢复了神志,正轻松地互相交谈调笑,仿佛是来游玩的旅游团一般。 在那种奇异的乐曲的影响下,他们已经完全接受了不正常的环境。 “进去,不许解开绳子。”船长下完命令后转身离去,神经质地念叨着,“找点配菜、配菜……” 大厅内的船客们对两人手腕上的绳子丝毫没有感到惊讶,好像它根本不存在,也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旅馆老板正在安排房间,慢吞吞地分发着钥匙,到洛成仁时,他迟疑了一下,手指在单人间和双人间中带点了点。 “双人间。”没等洛成仁开口,贵族先做出了选择。 他晃了晃手腕的绳子,低声道:“绑着呢。” 洛成仁没说话,默许了这个决定。 房间在二楼,洛成仁带着贵族上了楼梯。旅馆老板的眼神随着两人缓缓移动,注视着两人消失的背影。 “你想干什么?”洛成仁关上房门,开门见山地问道。 先是扑到他怀里,又是紧抓着他不放,现在还绑到了一起,晚上住一间房。洛成仁看不明白对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利用自己?但贵族的神态明显不是新人,没必要和自己这种实力不清的人捆绑。 把自己留在身边当做肉盾?其余几名玩家里有更好的人选。 想要解决自己的大公会成员?这更不可能,贵族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在保护自己。 洛成仁想不到合理答案,索性不再去想,直接问。 贵族平静地看着他,“我需要你的幸运值。” 洛成仁一怔,平生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你需要我的什么?” “幸运值。”贵族重复道,靠近了些,指节修长的手覆上洛成仁的胸膛。 他看向左侧面板里的数据变化,发出满足的轻声喟叹,像只饱食后的猫。 “我的幸运值为99.9%。”他抬头注视洛成仁的眼睛,“我要摆脱它,它是我不幸的根源。” 贵族的手从洛成仁的胸膛滑到肩头,身体也随之拉进,眼神瞥向面板。 他的额发略过洛成仁的嘴唇,带着微凉的痒意,让人不自禁想要拉远距离,但无奈背后是墙壁。 “和你接触越亲密,我的幸运值就被吸收得越快。”贵族微踮起脚尖,下巴搁上洛成仁的颈窝,明明是无比亲昵的动作,话语却如研究般冷静。 他一点点确认着,贴在洛成仁身前,右臂从肩头环到颈后,左手从腋下穿过。 洛成仁尽可能后仰着头,避开对方越来越近的脸,侧脸去看召唤出的面板。 果然,自己的幸运值正以极微小的单位快速增加着,贵族抱得越紧,增加的速度越快。 但增加到现在,也不过多了小数点后六位数,从[0.01%]变成了[0.010001%]。 贵族松开手,后退半步拉远距离,又走到房间的另一侧。 在他松手的瞬间,洛成仁看到面板上的幸运值增长速度明显变缓,在他走到对面后更是停止了增长。 “极限距离是六米。”贵族目测下两人间的距离,“我在客舱二楼时和你的垂直距离大概是五米,怪不得会感到数值变化。” “提高你的幸运值,降低我的幸运值,我们都得偿所愿。”他看向洛成仁,“这是双赢。” 他站在窗边,沐浴着渐明的月光,眼神淡淡的,呼吸也清淡,整个人都是淡的,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 他对着洛成仁张开双臂,“所以来抱抱我吗,洛教授?” 7、腐烂的海底城市 洛成仁没动弹,站在原地,望着窗边面无表情却口出暴言的人。 他向来对自己的听觉存有绝对的信任,但今晚却再次对它产生了怀疑。 贵族的手臂张成更大的角度,询问地偏了偏头,见洛成仁没有反应,干脆晃动下手腕,带动连接两人的绳子微微摇晃。 粗绳的抖动蔓延到洛成仁的手腕,快速的颤抖在传递过程中变得和缓,触及到洛成仁的皮肤时,宛如小动物撒娇时的轻蹭。 “洛教授。”贵族话里没什么感情,拖长的尾音却显得有些软黏,“考虑一下。” 以利益为出发点的合作邀请,被诡异的气氛渲染得有些暧昧。 回神后的洛成仁掂量起对方的话,很快权衡出优缺利弊。 单从数值变化来看,这确实是笔不错的交易。但交易的前提有两点:要么对方值得托付,要么自己有足够的信心钳制住对方,以免被反咬一口,成为被利用的工具。 被利用倒无所谓,交易本身就是双方互相利用的一场博弈,但现在的问题在于他根本不了解贵族,对他没有信任,更不知道实力深浅。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天性使然,贵族的感情几乎不外露,始终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让人难以预判其行为。 就连声音也是平淡的语调,哪怕洛成仁也无法辨别其声音里的情感变化。 只有在和洛成仁靠近时,他才表现出了点正面的情绪,带着摆脱幸运值的希冀。 所以对洛成仁而言,贵族是不可控的,而“不可控”是交易中最忌讳的因素。 再者,虽然对方的目的很明确,但却太不正常。有谁会甘心放弃幸运值?又有几个人的幸运值能达到99.9%? 他看了那么多x-t主播的录播视频,见过最高的幸运值也不过70%,就这也让无数观众和玩家馋红了眼。 洛成仁觉得99.9%的数值实在离谱,像是游戏失误才出现的关卡bug。 不过—— 他看了眼面板,[幸运值0.010001%] ……好吧,自己没资格去质疑别人的数值。 比起别人,自己才最像关卡里的bug,还是个恶性的、不幸的bug。 从这个角度来看,贵族的提议里,最大的表面受益人其实是洛成仁。 “良性bug”贵族静静地看着洛成仁,知道他在思考自己的提议。 似乎才意识到拥抱的要求过分唐突,贵族后知后觉般“啊”了一声。 “我们可以一步步来,先从牵手开始,再……” 他微微皱眉,像在思考牵手的下一步是什么。 洛成仁越听越怪,直觉贵族并不似表面这样无情无绪,倒像是故意把话说得如此暗昧,让他无法接话。 “只要距离在六米以内,我们的幸运值就会反向变化。”洛成仁不理会他未说完的话,“所以拥抱就不必了,肢体接触也没必要。” “但我要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总不能贴身放一个未知物品。” 贵族并不意外,他顺着绳子走向洛成仁。 “你的幸运值这么低,多半是是主神做的手脚,它有调控人类幸运值的能力,但只能降低,不能增高。” “简言之,你的低幸运值是人为调控,我的高幸运值是天赋异禀。” 突然,他身形晃了晃,像是信号不好时的人像般闪动几下,又恢复原样。 “所以当主神发现我的存在后,动用所有手段来杀掉我,但都没有成功。” “它只能专门为我制定了规则——“幸运值排名首位的玩家自动转化为数据”,把我锁死在了这个无限游戏里。” “我的幸运让我死不了,但也不算活着,”贵族用无所谓的表情说着令人难受的话,“只有幸运值退到常人水平,我才能离开这里。” 洛成仁不冷血,但也没有表示同情,用冷静的语气分析道:“懂了。不过你说的离开这里,要怎么离开?” “每两个关卡会回到现实世界一次,时长不定,再次进入游戏的契机是‘推门’……等等。” 贵族终于表现出一丝鲜活,“你是新人?”这在他意料之外。 洛成仁的表现比他见过的大多数玩家都要优秀,其中不乏排名前百的玩家。 洛成仁点头,“是。推开的门是x-t指定的,还是任意一道门?” “任意的,不定时不定地点,可能是任何一扇门。” “如果玩家一直避免‘推门’呢?” 虽然这不太可能,但总会有人为活命而做出尝试。 “x-t系统会检测到玩家的抗拒行为,在24小时内强制把玩家拉入游戏。” “系统服务于主神,主神是最高级的存在,一旦进入游戏,没有人能逃离他的掌控。” 贵族表情平静,“这是玩家公认的事实。” 他把被绑.缚的双手放到烛台上方,让烛火燃烧双手间的绳子。 几分钟过去,绳子毫发无伤,甚至没有沾染上火苗。 显然不是一般的绳子,寻常的物理伤害对它无效。 “洛教授。”贵族举了举双手,意思很明确:无论你同不同意,我们暂时是分不开了。 洛成仁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 “希望你会是个好的合作伙伴。”洛成仁捏了捏鼻梁,“既然这件事谈完了,我们是不是该注意下……” 他把蜡烛捏灭,拿起带有刺针烛台,指了指二楼的窗。 “那个?” 月亮隐在大团的厚云背面,只透出点微弱的光亮,照出玻璃外一张挤压到扁平变形的脸。 脸上的眼皮消失了,过大的眼球向外突出,血丝中的瞳仁微缩成点,嘴唇缺水般张合着,在玻璃上留下粘稠的水渍。 似乎被屋内两人方才的无视激怒了,他密如发丝的锐齿摩擦出刺耳的声。 船长的手变得粗长,手指缝隙融化在一起,胳膊如同延长的柔软肉色橡胶。 他开始重重地用“橡胶”敲击玻璃,窗户很快出现了裂纹。 “哗啦”声在寂静的夜晚响起,玻璃碎开一个洞。 其他房客置若罔闻,仍在熟睡。 异化的船长钻进洞口,顺滑地挤了进来——他的身体还尚存人形,但就像是一坨固化的黏液,被捏出了人类的外形。 像一只怪异的人形章鱼。 他扭动进屋,身上粘附着墨绿色的海带和一些贝类。 “配菜。”他嘶哑地吼道。 “主食。”他盯住洛成仁,眼里泛着饥饿的绿光。 洛成仁握紧烛台,正准备迎接一场缠斗,房间却突然响起敲门声。 “送夜宵。”旅店老板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在他声音响起的刹那,船长瑟缩成一团,逃命般蠕动向窗口,拼命从洞口寄了出去。 下一秒,房间门被推开,旅店老板空手走了进来,扫了眼灌风的破玻璃,沉着脸看向两人,“给你们换隔壁的房间。” 船长没再来骚扰,第二天清早,洛成仁和贵族拴在一起走下楼梯,大厅里有零星几个用早点的船客。 洛成仁坐到柜台旁,老板依旧面色不悦,敷衍地退给他一盘冷掉的香肠和面包片。 “那是你的女儿吗?”洛成仁看向柜台后的照片,里面有个长相清秀的女孩,面容宁静温柔。 老板点了点头,盯住洛成仁。 他的眼神让洛成仁感到十分不适,让他想起餐馆里食客们挑选活鱼时的眼神。 洛成仁没有问昨晚的怪物,转头和身旁的船客攀谈,是那名在船上划伤自己的男人,面板显示他名叫张明磊。 他在和几名来用餐的城市原住民聊些有意思的东西。 “大副。”洛成仁简单地招呼了一声,“你们在说什么?明晚的庆典?” “奥克图珀最伟大的活动。”那名居民骄傲地说道,“祭司亲自主持,我们会目送幸运儿们去见神。” “见神?” “是把奥克图珀从陆地的灾难中拯救出来的神。”居民回答,“祭司挑选出最有灵性的居民,在明晚投入深海,贴进神灵。” 洛成仁:…… 这不就是活.体祭祀吗? 张明磊皮笑肉不笑道:“他还说,被选中的居民会被封在木箱里,箱子里还会塞满海带和腌制后的贝类。” 洛成仁想起昨晚的船长。 好家伙,原来是传统配菜。 张明磊:“最后,会看在午夜时分看到几只足以连接天上与地面海洋的巨型触.手,把漂浮的木箱子卷入海底。” 他压低声音凑近洛成仁,“妈的,是巨型章鱼!上次我遇见巨型章鱼的关卡,十五个人就三个活着出来!” 见洛成仁没反应,他又加重语气说了一遍,“我知道你是玩家,你上一个关卡我看了。老实说,这一关卡的玩家至少有一半都看了,你没什么隐藏身份的必要。” 洛成仁的淡定让张明磊略有失望,他拽过早餐碟子,“我还挺希望你多活一阵子的,毕竟是能打出te的人,虽然幸运值有点儿……” 他啧了啧,“听npc管你叫教授,看来职业是学者,真的是有够倒霉。侦探、学者、记者,这三类职业向来死得最早。” 系统会根据随机分配的职业给予玩家属性点加成,但很不公平,也不平均。 学者这类职业的加成是脑力,但提升微乎其微,而像张明磊的大副就会大幅度提升体力。 “利用好了就能发挥作用。”洛成仁看了眼旅店老板。 “总之,你挺有意思的,要是能活下来,考虑考虑我们公会。”张明磊说了个赫赫有名的公会名称,“我们头儿对你蛮感兴趣。” 他悄悄地用叉子尖指了指老板,“这个npc,我猜是善良派,还挺强。昨晚他亲手把一只套着船长衣服的异形章鱼扔回了海里。我住顶楼,从窗户看到的。” “应该是保护玩家的npc?” 后半夜的月光不错,确实可以从旅馆顶层看到海边码头。 “你觉得老板是把章鱼扔回去,还是送回去?”洛成仁笑了下。 张明磊一愣,“什么意思?” 等老板走到柜台另一边,洛成仁轻声道:“船长作为人类时的正常外貌你还记得吧,你再看老板。” “虹膜都是罕见的暗绿色,脸上带有菱形的淡褐色雀斑,还有同样的外耳耳廓……这些特征只有直系亲属才会遗传,所以他们要么是兄弟,或者在两人的年龄差异下,更有可能是父子。” “老板昨晚的行为不是在保护我们,而是在保护那只异形章鱼。” 8、腐烂的海底城市 “要动脑子。”洛成仁点了点太阳穴,学着张明磊刚刚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把自己的早餐推给他,“尝一口吗,我点菜的水平不错。” 张明磊沉默几秒,“不了。” “别客气。”洛成仁叉了一叉子送到人嘴边,“尝尝你自己的手艺。” 张明磊的表情仿佛受了疼,“不客气,没客气,不用。” 张明磊有点后悔,他应该先跟洛成仁交谈再下药的。 要是早点发现这人恐怖的观察能力,他就把这瓶毒留给npc了。 结果不但被发现了,还被追着喂毒,白白浪费了一件道具,又在交锋中败下阵。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强效毒.药的道具还是头儿给他的呢。 看着洛成仁倒掉早餐,张明磊又是一阵疼,肉疼心也疼。 “我很明显?”张明磊闷闷不乐地问道。 不应该啊,这药没有味道,绝不会被察觉。 那问题只可能出在他下药的手法上了。 那也不应该啊。张明磊心塞。 他曾在一个关卡里分配到窃贼身份,通关后有心复盘了那关的职业技能,把数值加成下的[妙手]学了个七七八八。 要论手法,他可是瞒天过海级别,能和魔术大师相媲美的那种。 “不明显,但动作太矛盾了。”洛成仁说道。 张明磊眼巴巴地等候下文,结果洛成仁不说话了,又要了盘早餐,不紧不慢地切起了培根。 “嗯?”张明磊试图引起对方注意。 洛成仁没搭理他。 给他下毒还想讨到好处,也不知道是真的没脸皮还是真的缺心眼。 “唉!”张明磊大叹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走去其他玩家那里了。 没完成头儿的任务,还在妙手上栽了跟头,本应变成一具尸体的人在柜台旁斯文有序地吃着早餐。 ……过于令人沮丧。 手腕传来短促的颤抖,洛成仁顺着绳子看去,贵族无声地嚼着片面包,眼神一错不错盯着他。 贵族支着小臂,捏着面包的手向下垂着,随意地小幅度晃动,手腕牵引着绳子不住地抖动。 他咽下嘴里的面包,依旧一言不发地看着洛成仁,又咬了一口。 这让洛成仁有种“想问问题但困到根本不想动嘴的学生”的既视感,他作为特聘教师去音乐学院讲课时,见过很多这样的学生。 明明通宵派对困到极点,嗓子都被酒精浸哑了,却还要硬撑着来听他的课,遇到问题就迷迷糊糊地打手势。 贵族倒好,手势都不打,直接晃晃绳子,连明确点的询问眼神都不肯给一个,视线空透得能投射到洛成仁身后。 终于,他偏过头,目光慢悠悠地点了点垃圾桶里的毒早餐,又转回到洛成仁脸上。 洛成仁:…… 行吧,至少还知道提问,学子可雕也。 虽然不了解,但贵族姑且是他的待定合作对象,多和他谈谈没什么坏处。 洛成仁解释: “你看他的吃饭过程,虽然不停在说话,但手势和动作都规矩得过分,很像受过系统的礼仪教导,也可能是某个注重礼节的关卡让他保留了这种用餐习惯。” 张明磊没有做到“食不言”,但用餐时腰背挺直,尤其是刀叉的握法和切割煎蛋的频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吃牛排。 甚至还在领口别了块纸巾,来代替旅馆没有的三角巾。 “而且在说话时会刻意避开餐盘,不让唾液飞沫污染食物。”洛成仁并拢起四指挡住嘴部,模仿张明磊的动作。 “但他接过旅馆老板递来餐盘后,居然经过了我的盘子上方,而且高度不过一掌。 “正常人可能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但和张明磊严谨的用餐规则相比,实在太矛盾了。 “一个连说话都会避开餐盘的人,怎么会‘无意间’让餐盘底部悬在别人的食物上方,除非他是故意的。” 洛成仁说完,贵族点头,又晃了晃手腕,似乎在用绳子传达他“听懂了”。 高跟鞋尖踏在楼梯木板上,清脆规律的哒哒声格外抓耳,女人提着裙角走下楼梯,微仰着下颚,眼角满是倦意。 她坐到张明磊空出来的位子,恹恹地瞥了洛成仁一眼,“真是……才进关卡就被npc盯上,还连累别人。” 这个“别人”指的是贵族。 贵族正把绳子一圈圈缠到小臂上,看起来很无聊的样子。 听见女人提及自己,贵族对她举了举手臂,另一只手在绳子圈上点了点,挑衅般地一偏头,像是在炫耀。 洛成仁:……你还挺骄傲? 女人无语半晌,“……他还挺骄傲?” 女人奇怪地看着贵族,像在看傻子。 这男人在向她炫耀什么?炫耀自己快死了吗? 还是说他没有抵挡住音乐蛊惑,甘愿为奥克图珀献出生命? 第二种猜测让女人忍不住去问贵族话,想看看他是否真的受了蛊惑。 面对试探,贵族的回答不咸不淡,“我运气不好,跟他死在一起算我倒霉。” 不算你,这份倒霉算他的。女人心想,见问不出来什么,贵族看起来也不像失去理智的样子,便悻悻地收了声。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女人嘟囔着,向老板要了杯水。 这关卡里帅哥不少,就是一个两个的都不正常,要么瘟神附体,要么脑子有包。 她背过身,小口抿着水,不再搭理两人,又有所顾忌地坐到了柜台另一头的位置,似乎觉得稍微靠近些就会沾上洛成仁的“晦气”。 “绳子要尽快断掉。”洛成仁看向贵族,语气坚定。 对方则不甚在意,一副随你处置的模样。 有没有这跟绳子,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他只要尽可能待在洛成仁身边,就有拯救自己的可能。 因为洛成仁的运气而被牵连?他不在乎,他死过太多次了,缓慢的折磨和迅速的解脱都体验过,不过是多来一次的区别。 他受够了作为数据的日子,但也习惯了,漠然了,希望也即将消磨殆尽。 可他遇到了洛成仁,一个能让他脱离主神规则束.缚的人,可以让他重新变为“人”的人。 洛成仁是他的意外,也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找线索吧。”贵族说道。 在通关和死亡面前,他还是选择前者。 就像流浪者可以面不改色地咽下变质的食物,但如果可以选择,也想去吃正常的饭菜。 旅馆外的道路上,有不少轻装出行的居民,朝着城市中央走去。 洛成仁记得,昨天下船时看到城市中央是一座很高的教堂式建筑。 “跟上?”他征求地看了眼贵族。 如果对方拒绝,也只能委屈他一下了。 好在贵族没有抵触,省去了洛成仁把人强行扛走的体力。 走到一半,面板弹出提示: [支线任务:请全体玩家参与“奥克图珀的周礼拜] [奖励:积分10、不明物品(视玩家探索程度而定,下限为“无”)] 看来居民要去做每周的礼拜,和主线有关。 教堂庄严肃穆,高耸无比,米白色的顶尖给人能够触碰到天空海面的错觉。钟声从教堂内传出,沉郁洪亮。 “……用蜿蜒而柔软的手,带来奥克图珀不灭的阴天。” 有人在大声念诵祷告词,听起来十分虔诚。 顺着声音走进教堂,居民们几乎坐满了教堂内的长椅,白袍曳地的祭司站在前方巨大的彩色玻璃下方,双手伸向前方,像是要去拥抱看不见的神灵。 他戴着面具,扫视下方的听众。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教堂门口,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人震撼的东西。 祭司语调激动,对洛成仁和贵族伸出手,“我感受到了!这就是神灵的选择!” 居民们齐齐转头,数道目光聚集而来。 祭司大声宣告:“我感受到了灵性……这就是要进入深海、贴近神灵的人!” 洛成仁头一次感受到幸运值带来的麻烦。 他和贵族居然被祭司选做明晚的活.体祭品了。 洛成仁转身就要走,教堂神职们先他一步关上了门。 接着,他们一拥而上,还算客气地把二人簇拥进一个房间。 …… 其余六名玩家匆匆赶往教堂,在路上碰见赶路的彼此,心照不宣地知道了对方玩家的身份。 走到半路,面板又弹出条消息。 [支线任务触发:庆典祭品] [触发原因:祭品进度2/4] “我记得祭品是……”红裙女人也收集了祭祀庆典的信息。 “活人。”张明磊接话,有另外几个玩家也点了点头。 这种高难度关卡里大都是老玩家,有主动出击、搜集信息的观念。洛成仁一个新人会被分配到这里,多半还是他运气不好的问题。 女人继续分析道:“既然能触发就代表有玩家成了祭品,我们共享触发的原因是祭品还差两个。” “所以除了现在被选上的那两人,我们之中还要再死两个。” 张明磊抓重点,“你的意思是那两人已经死了?” “死了最好。”女人漫不经心,“八个玩家里六个都在这儿,不在场的是瘟神和那个贵族,都是没用的东西,正好送走一个大麻烦。” 瘟神是被npc搞死的,他背后的靠山要找也只能找npc,怪不到她头上。 当他们进入教堂时,祷告已经过了四分之一。 教堂大门向两侧推开,内里的钟声和祷告声瞬间清晰。 “……感谢神灵眷顾奥克图珀,让我们得以在其构建的三空间中生存。” “当神灵的躯.体贯穿三空间,世界将翻转崩塌。” 佩戴面具的祭司手捧黑皮书,优雅地对他们颔首。 他身旁有位手捧银色容器的侍者,垂首而立。 彩色玻璃让昏暗的光线变得明亮,慷慨地披在祭司身上,给他华美的金边白袍增添了几分以假乱真的神性,让人不禁想要服从,无法违抗他的话语。 无论气质和外形,一看就是个不容小觑的npc。 六名玩家急忙在后排坐下,唯独红裙女人动作慢人一步,她正狐疑地盯着祭司,皱起眉不住地打量。 不对劲,这个“npc”不对劲。 这祭司的声音有些熟悉,熟悉到和那个姓洛的瘟神一模一样。 再看他旁边的侍者…… 女人表情瞬间变得极为丰富,半张着嘴,好一会才卡出口气。 气顶着了,也震惊到失语了。 祭司宽大的长斗篷盖住了两人手腕间的空间,但仔细去看的话还是能发现斗篷下一根半隐半现的绳子。 女人猛地站起身,又在周围居民不善的目光中缓缓坐下。 站在台上主持礼拜的,分明就是那个瘟神! 9、腐烂的海底城市 祭司语调和缓地念着祷告词,甚至在结束后煞有介事地和依次上前告别的居民颔首行礼。 女人翘着二郎腿,抱臂坐在后排冷笑,对其他玩家上前接近祭司的行为嗤之以鼻。 “就这?还老玩家?还看过瘟神的第一关卡直播?连谁是谁都认不出来,趁早挂机等死算了。” 张明磊皱眉看她,“你嗑枪.药了?” 女人不笑了,气恼占了上风,嘴角耷了下来,“等着吧,他迟早要害了我们所有人。” “谁?”张明磊有点迷糊,“祭司?他看起来确实挺厉害的,但我觉得咱们不能先入为主地判断npc的阵营是守序善良还是混乱邪恶……” 张明磊听不出洛成仁的声音,更辨认不出身形,何况还是在宽大的祭司袍下。 他只在早餐时和洛成仁有交谈,听到的是对方压低声音后的轻声言语。 洛成仁第一关的直播他也没看,只不过听说说这人的幸运值低到吓人。 女人白了他一眼,“你这个脑子……你就庆幸会长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吧,否则你连公会的门槛都摸不着。” 张明磊:“我那不叫稀奇古怪,叫妙手。” “不就是个会偷东西的下毒.犯吗。”女人嗤了一声,不再看他。 另一边,洛成仁看着玩家们混在居民队伍中,上前对他行礼以示尊敬。 洛成仁起初还会装模作样地糊弄一下,终于在张明磊一个九十度鞠躬外加一整套划十字时忍不住。了,见教堂里没有了居民和神职人员,便摘下面具。 “别鞠躬了,是我。”他垂眼看着张明磊的后脑勺。 张明磊身子僵了一下,“您是不是在测试我的诚意?” 洛成仁:“……真是我,被你投.毒的那个。” “全知的神使,我忏悔我的罪过。”张明磊嘴比脑子快。 手捧圣水的白衣侍者立刻往他脑后弹了点水,大概是觉得不过瘾,索性把银色容器悬到张明磊后脑勺上方,倾斜着就要猛倒。 洛成仁眯眼看他动作,没有阻拦,甚至手指微动,想要去扶一下沉重的容器。 “!”张明磊一个激灵,被冰冷的水浇得瞬间弹起身。 “哈!”红裙女人单手撑腰,看向洛成仁的眼神头一次多了点赞赏。 张明磊一手去呼噜后脑勺湿透的头发,一手去揪后领,歪着上半身试图把水从身上弄走。 “一个公会的!”他瞪着女人,“幸灾乐祸?我们可是盟友关系!” “盟你大爷的友去吧。”女人说话十分不客气,“一个公会的怎么了,不还是照样被你背刺?” “别人不知道那帮公会成员的死因,是他们蠢。”女人眼神变冷,“你装疯卖傻可骗不了我。” “他们以为最适合你的职业是窃贼,但你本质就是个强盗,面板里全是染血的积分。” 随着她的话语,张明磊慢慢站直身子,同样冷眼和女人对视,竟然有了杀意,“我警告你——” “你警告我?”女人大笑几声,笑得毫无感情,“还是警告警告你自己吧张明磊,警告你自己别死在我手里。” 这二人显然有过节,还牵扯到了公会内部。 洛成仁没兴趣参与公会内斗,也无意参加公会,但女人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积分可以在玩家间流动?”洛成仁问道。 “不能自愿转让,只能通过杀戮获得。”贵族摘下侍者面具,把圣水容器放到一旁。 “在非玩家对战的关卡中,杀死任意玩家可获得其积分的1/4。在玩家相互对战的关卡里,还会有额外奖励。” “这种情况多吗。”洛成仁问道。 “数不胜数。”女人插嘴,“你面前就是个惯犯。”她斜乜着张明磊。 洛成仁沉沉地吐出口气。 他知道这个变.态游戏里肯定会尽可能激化人类的劣根性,但没想到会把同类相残这件事明码标价。 如此一来,挚友的死亡除了关卡失败,也有可能是人为。 有玩家才从祭司被洛成仁顶替的震惊中缓过神,磕磕绊绊地问道:“你把剧情npc给……你怎么敢……不对,你和他不是被选做庆典祭品了吗!” 他指了指洛成仁和贵族。 言下之意,你们两个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他啊。”洛成仁漫不经心,手里翻着黑皮经书,“没死,留着给你们问话。” 洛成仁说出房间方向,正是他和贵族被绑去的房间。 玩家们转身朝房间冲去,希望从祭司口中问出有效信息,红裙女人没动,站在原地。 “为什么被选中?为什么没杀死祭司?把信息堵在死人嘴里才是最好的方法,你看起来没那么傻。”她咄咄逼人。 “这又不是pvp。”洛成仁回答,“是pve团体关卡,存活人数和额外奖励积分成正比……吧?” 这是他刚得出的推论。 如果是玩家对战关卡,相互厮杀后存活人数越少,单人分配到的积分越高。 女人神色复杂,“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也比你想象的要倒霉。”洛成仁合上黑皮书,“被选中纯粹是运气不好,我不记得我和这位贵族有触发过相关剧情。” 女人没说话,转身去找祭司了。 她其实很想直接问洛成仁,从祭司口中能得到什么信息。但鉴于她进教堂前还对洛成仁杀心勃勃,她不认为洛成仁会好心到提供真实信息。 事实上,洛成仁完全不介意把祭司的话复述给女人。 因为无论怎样套话,祭司的回答都是黑皮经书里的内容像在胡言乱语。 洛成仁大胆猜测,npc祭司和所有神职人员,包括这栋教堂,都是这本黑皮经书的背景板,关键的线索在书里面。 果然,他找到了能把两个重要npc串联起的经书部分。 ——船长和旅店老板。 女人走后,洛成仁重新翻开黑皮书,示意贵族过来看。 羊皮纸上是形象的写实黑白线条画,旁边用花体英文写着相关注释。 “船长偷进我们屋子和旅馆老板阻止他的原因找到了。” 他指尖慢慢划过黑白画,结合注释解读着,“带有海洋生物特征的类人形丑陋生物被称作鱼人。 “鱼人幼崽存活率极低,这迫使他们上岸寻找人类进行交.配,生出的后代更易存活。 “随着数目增多,雌鱼人和雄鱼人产生了对立观念。 “雌鱼人、以及已有子女的父辈鱼人,认为应该把人类作为繁衍后代的工具;雄鱼人则更倾向于把人类当食物。” “雄鱼人食欲异常旺盛……这解释了船长深夜带配菜来我们房间的原因。旅馆老板阻止他吃掉我们,很可能是想让我们帮他女儿。” 洛成仁一把合上书,后面的目的和描述恶心得他不愿再看第二眼。 显然,旅馆老板、船长、旅馆老板的女儿,是一家鱼人。儿子想要大快朵颐,父亲想让女儿传宗接代。 贵族从书页上移开目光,“我们被盯上是因为……” “是因为我倒霉。”洛成仁坦然道。 其实贵族是自愿跟来的,从他把贵族接住后就再没分开过。 两人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同生共死了。 贵族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洛成仁隔着祭司柔软的白色神装感到裹挟而来的温热。 贵族双臂环住他的腰,整个人都快要藏进他宽大的祭司披风里,两人同色的白披风几乎要融为一体。 幸运值变化速度加快,面板里的数字不断跳动着。 贵族抬起头,上身微微后仰,“你真的太倒霉了,甚至抵消了我的幸运。” “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太好了。” 这双眼睛的注视让洛成仁有些恍惚,如坠温水。 “持续什么?”他鬼使神差地问道。 贵族“嗯”了一声,像在思考,又像在强调接下来的话,“持续靠近,持续拥抱。” 10、腐烂的海底城市 钟声敲响十二下,正午的奥克图珀依旧沉暗如破晓前夕。 光线更暗了,教堂的高穹顶也抵挡不住阴天,彩色玻璃在阴云的衬托下更显鲜艳。 洛成仁看着抱住自己的贵族,有些不解,也有些不适。 他感到贵族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把利益至上的合作变得暗昧不清,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又怀疑这是自己多虑下的错觉。 “你能……”洛成仁向后倾身,但祭司繁复的盛装限制了他的动作幅度。 他又感到后腰处的障碍,除了贵族的双手还有根横向的阻拦。 贵族竟把连接两人的绳子横握在两手间,挡住了他的退路。 他像是被套住了,逃不掉。 洛成仁从贵族脸上移开视线,下颚微微抬起,“你能不能公私分明一点?” 腰后的绳子收紧了点,“洛教授觉得我们的公私能分开?” 洛成仁难得被别人说得哽住,他想了又想,发现他们两人合作中的公私确实难以分离。 合作的核心方法是接触,只有入侵对方的私人空间,才能达到公有利益的最大化。 有分无合作,有合作无分。 “那你就。”洛成仁停顿好久来组织措辞,“那你就提前预警一下,让我有点心理……让我有点准备。” 他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或者准备后能有什么改善,但至少能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不至于在贵族突然扑上来后手足无措。 这让洛成仁很头疼,倒不如说贵族本身就让洛成仁感到烦恼。 他善于观察周围的人,通过他们的肢体语言和声高音调等来看人,预判他们的行为,试探来者是否怀有恶意。 但就像所有生物都有天敌,贵族就是洛成仁最不擅长应付的那类人——失去兴致、不露辞色,猜不出他是把情绪隐藏得太好,还是根本不屑于流露情感、颓丧到毫无生气。 有人向死而生,贵族则视生如死,好像死是常态,生才是意外。 贵族盯了洛成仁一会儿,松开绳子,“好。” 这就是答应了。洛成仁松了口气。 高跟鞋的哒哒声响起,停在门口,女人抬起一只手“哐哐哐”狠敲了几下门,“祭司哭着让你把衣服还回去,都快哽断气儿了。” “还有那个侍者的衣服。”她下巴抬向贵族。 女人嫌两人脱得太慢,直接上手开始生拉硬拽,“怎么回事啊,把npc欺负成那样。” 洛成仁被女人拽得一回头,“你看起来挺开心的。” “我当然开心,谁能不开心?”女人立马回答,“一个想要把我们活活淹死的npc有什么好同情的,他越哭我越开心。” “告诉他衣服已经扔了,他会哭得更狠。”作为始作俑者之一,贵族选择对祭司的悲惨遭遇漠然置之。 女人摇头,“我倒是想,但他哭得根本问不出来话。等把信息榨干了再收拾他,头发都给他薅了!” 说着,她演习般使劲薅了下手里的兜帽,揪得贵族朝后一晃。 “行了。”她把两堆袍子抱在怀里,几乎被遮住了小半张脸,“你俩赶紧走,别被祭司看见,再吓得哭昏过去,耽误我们从他嘴里扣信息。” 女人抱着厚实沉重的袍子,高跟鞋尖依旧踩得很稳。她走到门口,又回头问道:“你们到底把祭司怎么了,肯定不只是抢了衣服。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的信息和线索?” 洛成仁整理好西装,从口袋里拿出单眼镜片,“和他谈了谈。” “谈了谈。”女人看他,“没了?就谈了谈?你糊弄谁呢。” “没了。”洛成仁带着贵族走下圣台,准备出教堂。 女人没再追问。 她还存有洛成仁有“场外指导”的怀疑,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是废物。 他们六个玩家找到祭司时,发现这个重要npc正缩在墙角,从头到脚被绳子捆了起来,嘴被布团塞住,受冻般打着哆嗦。 嘴里的布团后被拿掉后,他开始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什么,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有个中年男人模样的玩家凑上去听,听到了“假的、谎言、叛逆的恶魔使者、窃贼”之类的话。 而真正的侍者则穿着单衣,同样被绑得动弹不得,呜呜地叫着,努力地想吐出堵在嘴里的布。 “异教徒!”被玩家拿掉嘴里的布团后,他大叫起来,“邪恶的异教徒!不,是异端!” 然后他的大喊就被祭司撕心裂肺的哭声压了下去,什么话都问不出来,玩家们无奈只能去给他找衣服。 女人抱着衣服回到房间,已经没有了哭声,几个玩家把他摁在地上。 “怎么回事?”女人看着祭司怨毒的眼神,和刚才哭到断气的祭司判若两人。 “突然就不哭了,眼神也清醒了,说要惩治那两个祭品。”有玩家回答。 “放开我,神灵不会饶恕你们!”祭司恶狠狠地说道。 “我管你的破神饶恕谁。”女人把衣服往祭司面前一扔,“要穿快穿。” 祭司不动弹,张明磊也烦了,觉得纯粹是在浪费时间,“把他绑在这儿,让他选不了祭品。参加明晚的庆典肯定是支线,到时候让姓洛的再假扮祭司蒙混过去就行,反正我看这帮居民也认不出来。” 其余玩家认同,把祭司和侍者重新绑了回去,各自散开去找线索了。 洛成仁和贵族在教堂里又转了转,没发现有用信息,便出了大门,刚好碰上散开的玩家,张明磊还没走远,眼神一瞟一瞟地看向教堂,又畏惧又不愿离去的样子。 “他怎么回事?”有玩家注意到张明磊的异常,“刚才也是,对假的祭司卑躬屈膝,演得那么拼命?” 女人开口道:“不是演的,他是真害怕。之前有个关卡里他的职业是传教士,有人污蔑他是异端叛徒,害得他被判处火刑。” “可他还活着啊。”玩家不解。 “所以才害怕啊。”女人语气平淡,“小火转中火,临死时再转小火,实在不行就浇盆冷水再生火,始终吊着一口气。” “谁说火刑一定要死人了,痛苦才是最重要的。” 周围的玩家全部哑然,许久才有人出声:“我这辈子都不想碰上这个关卡……” 女人:“碰上了也没事,张明磊的火刑是特例,污蔑他的人向教皇求情说他罪不至死,建议用火焰来净化他体内邪恶的灵魂,净化完还是虔诚的教徒。” 玩家:“草,太毒了。” 女人:“嗯,我干的。” 看到玩家们隐蔽的后退,女人厌倦地挥了挥手,“和你们没仇没怨,怕什么?张明磊那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既然没人肯磨他,那这个恶人就我来当。” 见旁人还是满脸警惕,甚至有掏道具的架势,女人不耐烦起来,“得了,好像你们没打过pvp关卡一样。” 打是打过,也必然下过杀手,但没见过这么折磨人的对手。 恐怖如斯。 洛成仁并不惊讶女人会做出这种事,贵族显然也并不在意,两人离开仍在和女人对峙的玩家们,不紧不慢地沿大街并排走着,思考接下来去哪儿。 “那本日记。”贵族突然开口,“是你上一关卡的奖励道具吗。” 洛成仁一怔,“你没看我第一关卡的直播?” 他以为贵族看了直播,才会知道他的幸运值。 猜到他在想什么,贵族说道:“我是数据,看不了直播,你幸运值低是我猜的,看来是猜对了。” “日记是te的奖励?很少有道具的功能要求玩家自行探索。”他问道。 几个神职人员把两人锁进屋子后,祭司和侍者很快就出现了,说是要给他们放血,流掉身体内的污垢,以精神空灵的状态去面见神灵。 说白了,就是要把他们放血放到半死不活的虚弱状态,防止他们从箱子里逃出来。 洛成仁立刻反击,身子迅速下压借力打力,把扭住自己手腕的侍者摔到墙上,又把他当做沙包打晕了祭司。 一套动作结束,系统却响起了支线受到破坏的提示音,告诉他支线npc出现意外导致支线即将消失。洛成仁不想放过积分和奖励道具,便扒了祭司的衣服穿上,代替他去完成礼拜。 贵族和自己拴在一块儿,就充当了侍者。 两人装扮完,洛成仁就收到了支线恢复提示,而贵族则表示没有面板提示,看来只有直接影响支线的人会被通知。 其间,贵族就像旁观的路人,处变不惊地看着洛成仁动作。 准备出门时,祭司醒了过来,又一脚踹醒了旁边的侍者,开始对洛成仁讲述他们至高无上的神灵,以及作为祭品把自己奉献给神灵是多么至高无上的光荣。 洛成仁关上门,“听起来确实很光荣。” 祭司眼睛一亮,“那你……” “那你自己怎么不奉献?”洛成仁问道,“还差两个祭品,不如就用你和你的侍者吧。” 祭司刷地白了脸色。 洛成仁蹲下身看他,“你说,没有祭品和奥克图珀的虔诚,神灵会死?” 祭司猛点头。 “那他配为什么神灵。”洛成仁深色认真,但话里带着嘲讽,“被别人需要才能生存,不被重视就会死去,你们的神连自己都救不了,又能拿什么来救你们,用什么来惩罚我?” “真是个无用的神。” 祭司呆了半晌,疯魔般扑了过来,不顾还被绳子绑住的身子,大虫般扭动着,想要用牙齿攻击洛成仁,侍者也大叫起来。 洛成仁起身后退半步,心想如果能让祭司“破除迷.信”就好了,省去他把人再次弄晕的时间。 [玩家需求和已有道具功能匹配成功,自动解锁道具功能] [蒙德贝尔的日记:解锁功能1/?] [功能:“以假乱真”——拥有日记的玩家把想法以文字形态呈现在日记本里,指定一名阅读对象会无条件相信文字内容。即可生效,时效30分钟,对象不限于玩家和npc。] 看完面板介绍,洛成仁毫不犹豫地拿出日记本翻到空白页,脑子里想的是科学唯物主义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果然,祭司在看到文字内容后眼神迷茫一瞬,又马上恢复正常。 紧接着,他陷入了对奥克图珀神灵的深深怀疑,思维被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搅乱到崩溃,混乱到用脑袋撞墙,被洛成仁拦了下来拎到墙角。 他的思维越来越混乱,颠三倒四地给震惊的侍者描述了一番社会主义光景,又开始无休止地否认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批判自己是“罪无可恕的异端。” “我感到有两个灵魂在体内撕扯,我感到我的信仰在崩塌。”他痛苦地对洛成仁倾诉,“我感……呜!” 贵族没给他说完的机会,用布条塞住了他的嘴,又给侍者塞了一个。 其实洛成仁对假扮祭司这件事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被质疑就迅速撤离或者物理突围。 出乎意料,从出门到教堂正厅的这段距离,甚至走到圣台上都无人阻拦,自始至终没有人提出质疑。 剩余玩家来到教堂后,洛成仁还以为他们多少会认出自己,结果只有女人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她的咬肌要是再凸出得明显些,洛成仁都要怀疑没听见她的磨牙声是自己耳聋的毛病又犯了。 “蒙德贝尔的日记是基础奖励。”洛成仁说道。 他记得这是只要通关就会获得的道具奖励,和打出哪种结局没有关系。 “基础奖励道具也会随结局不同而有不同的变化。”贵族解释道,“ne和be的日记只是本废纸而已,检测不出任何作用,很多玩家都卖了换积分了,也不过0.1分。” “道具可以买卖?”洛成仁去看面板,果然在角落看到几个小字写着[积分兑换]。 点进去后,界面又分为[系统兑换]和[玩家兑换],前者是用积分和系统购买物品,后者是玩家标明积分出售道具,或者以物易物,还可以以线上拍卖的形式进行。 “有推荐的吗。”洛成仁随口问道,“你是老玩家了,有建议购买的道具吗。” 贵族沉默了一下,“建议买我,最有用。” 洛成仁瞬间憋上口气,顿了顿,提醒道:“公私分明,提前预警。” 11、腐烂的海底城市 贵族“嗯”了一声,洛成仁也不知道他到底记没记住,不过眼神倒是挺认真的。 洛成仁没有再强调,他觉得这件事多说无益,至于如何把两人的接触程度从拥抱降低到保持在六米以内,也不是现在急于解决的事情。 礼拜结束后的城市里热闹起来。暂时歇业的店铺也都开了门。两个人正沿街道走着,面板自动弹出。 [支线:奥克图珀的周礼拜] [进度:已完成] [基础奖励:积分10] [探索判定:探索成功,获得不明道具,道具检定为“祭司面具”] [祭司面具:佩戴期间获得“虚伪的神性”光环,对具有宗.教信仰的npc和玩家起压制作用。无时限。剩余耐久度97%。] [(看着祭司做死板的礼拜有什么意思?亲自成为祭司来恃权而骄,办一场疯狂的派对吧!)] 收起面板后,洛成仁发现贵族也在看空气,知道他也收到了支线结算。 “侍者白袍。”贵族手指在空中划了划,大概是在看道具栏,“辅助类。” 具体怎么辅助,他没说,洛成仁也不问。 任何道具都有可能成为活命的稻草,每张牌都有作为底牌的可能性。保持神秘是玩家间的共识,就连直播间也会给面板中的道具栏打码。 再者,就算问了也未必能得到真话,欺瞒和错误引导是玩家们惯用的手段。 这时,张明磊从后方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目不斜视地路过两人。 虽然没有任何眼神交流,洛成仁却从他身上感到一种莫名的心虚,明明动作很强势,但总觉有哪里不对。 “他怕你们把道具要回去……这家伙净走狗屎运,真是什么人有什么运数。”女人也从后方走来,手里拿着本书,不屑地看着张明磊快速远去的背影。 “对了,你是新人。”女人咂嘴,“所以我讨厌碰上新人,解释规则麻烦得要死,x-t系统又懒得说话,就知道让玩家自行探索,真是……” [检测到玩家对系统进行行为“诋毁”,予以警告!] 女人“啪”地扇开面板,对警告见怪不怪。 “娇气。”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张明磊获得了一个支线道具,叫‘银色圣泉’,多次数消耗品,作用是令沾水对象的部分肢体僵直在原地,时限三分钟。”女人说道。 在经历祭司被反杀事件后,她对洛成仁的态度略有好转,在嫌弃外多了几丝好奇和期待。 虽然她仍相信洛成仁有后台,但场外指导不可能精细到每分每秒,其中必然有洛成仁自己的本事。 洛成仁问:“你能看到张明磊的面板?” 按照系统设定,除了直播间的直播和录屏,个人面板只有持有者能看到,身旁人离得再近也只能看到空气。 “这个啊。”女人又回忆起光辉岁月,“刚刚不是说我送他上了火刑台吗,用调整火焰的方式把他的生命值始终维持在4%左右。” “陷害他的人是我,但救他的人也是我。” “打败邪神boss后,是我把他从火刑架上扯下来,在最后一秒带他离开教会领地、完成了主线任务,这才活着进入下一关卡。” “为了让他继续痛苦?”洛成仁问道。 “这是一方面。”女人不置可否,“还为了欣赏他想要我命、又不能下手的憋屈样子。” “当玩家a生命值低于等于5%时,带他完成主线的玩家b会被系统自动授予‘负重前行’称号。” “同时,系统会强.制a和b进行生命绑定,不过是单方面的——如果b死了,a也会死亡。而a的生死状态则不会影响b。” “这种绑定叫做‘有救有还’。” 女人又潦草说了几句,洛成仁听懂了。 所以张明磊被强制和女人进行了绑定:女人能杀他,他却不能杀女人;女人能看到他的面板,他却看不到女人的。 至于洛成仁对张明磊内在“心虚”的感知,这也是没错的。 “你可以对支线的道具分配结果提出异议,异议提交系统后如果获得认可,道具就可进行重新分配。” 女人指了指张明磊离开的方向,“他那个圣泉啊,严格来说不是他[自行探索]得到的[支线奖励],是被泼到他头上的,真要仔细追究的话,银色圣泉应该归这位。” 被点名的贵族没什么反应,连眼神都没动一下。 “这个支线道具应该归你。”女人重复道,“高难度关卡的支线道具。” “高难度。”她又强调。 贵族敷衍地“嗯”了一声。 女人思索片刻,轻嘶口气,“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你可以向系统申诉,要求重新判定,把那个道具要回来。” “嗯。”贵族没动弹,丝毫没有要打开面板的申诉界面的意思。 女人叹了口气,心想算了,她就知道这俩男人都不太正常。 她不想再白费口舌,转身去看临街的花店。 “为什么不申?”洛成仁问贵族。 贵族兴致缺缺,看起来对道具确实没什么兴趣,他大概解释道:“我脱离主神的监.视有段时间了,为了不让他给我找麻烦。” “面板姑且算服务于玩家个人,通知是从主系统自上而下传达的。但如果我向上申诉,主神就会很容易锁定我的行踪。” “懂了。”洛成仁点点头。 一辆马车响着刺耳的铃声飞驰而来,车夫吆喝着行人让路。洛成仁和贵族向旁边一避,正好退到几盆高株花中。 “咳。”贵族闷咳了一声,从胸口口袋拿出手帕捂住口鼻,侧头远离花盆。 他的脚步有点乱,不小心撞上了一盆矮茎盆栽。 “客人!”花店里跑出来一个女孩,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面容清秀,穿着过脚踝的深蓝色亚麻长裙,抱着束新鲜的满天星。 她伸手去搀扶贵族,抬头看他,又触电般缩回手,低下头迅速瞥了眼洛成仁。 被贵族撞到的花盆撒了满地的土,她急忙蹲下身用手掌去拢,一捧捧放回盆里。 洛成仁注意到她的手在抖,土壤从两手的缝隙间不住地落下。 洛成仁去帮忙,并提出赔偿。对方慌乱地摇了摇头,“不用,先生,这些东西……这些花很快就会有新的。” “今晚、今晚就能种新花了。”她站起身,手在围裙上反复擦了擦,不敢直视洛成仁的眼睛。 洛成仁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嗫嚅几声,“……兰娜。” “兰娜。”洛成仁笑得极具亲和力,“旅店老板的女儿兰娜?船长的妹妹?” 洛成仁记得这女孩的脸,今早在旅馆柜台上看到的就是她的照片。 兰娜猛地缩起肩膀,手臂收紧,怀里的满天星被压得变形。 “你好像认识我们的样子,让我想想。”洛成仁微弯下腰,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凑近女孩,“你爸爸给你看了我们两人的照片?” 女孩看起来快哭了,转身跑回店内关上门,带动迎客铃铛一阵响动。 “不是,你。”女人皱眉,“你那么凶干什么?你是不是跟所有npc都有仇啊。” 洛成仁愣住,“我很凶?” “你不凶?”女人反问,“简直是拐弯抹角的威胁,就差在人家小姑娘脖子上架把刀了。” 见洛成仁一副真心惊讶的样子,女人瞪眼,“你不会还真以为自己很和蔼吧,真是白长了这么一张脸,有脸不会用。” 洛成仁沉默了一下。 其实他挺招学生喜欢的,连续几年被学生擅自评了些乱七八糟的奖,什么“最受欢迎”之类的。 估计是目的性太强的原因,想从兰娜嘴里问出信息,才让他的气场过于有攻击性了。 每当他存有强烈目的性的时候,就容易披不好笑面虎的皮。 这点必须要改。洛成仁在心里给自己记了一笔。 女人觉得这两个男人是指望不上了,拿起盆花,“行了行了,我去聊。” 洛成仁看着女人进门,突然感到身后一道视线,刺得他脊背发冷。 人类形态的船长站在街对面,表情木然地盯着这边,一步步穿过马车交错的大路,又径直和洛成仁擦肩而过,进了花店。 接着,店内传出兰娜的尖叫和连串的碎裂声,还有女人戛然而止的咒骂。 洛成仁和贵族同时冲进店内,贵族依旧用手帕捂着口鼻。 半章鱼化的船长单手揪住兰娜的长发,拖牲口般向屋后拖去,咬牙切齿道:“父亲居然要把我的食物给你配.种用?你怎么敢!他怎么敢?那个满脑子都是复兴鱼人的老白痴!” 半章鱼化的船长身形巨大,头顶几乎要顶到天花板。 女人被一条触.手缠住脖颈,死死抵在墙壁上,仰着脖子说不出话,只能抓起身边的烛台扔向船长,但伤害甚微。 “不是我!”兰娜尖叫着辩解,“我不知道!我只看了照片!我没有同意!” “你撒谎!”船长勃然大怒,肩膀处又生出条触手,就要朝兰娜侧脸扇去。 洛成仁正要抓过一个花盆作为武器,但身旁人先他一步冲了过去,手间的绳子被对方猛地一拽,洛成仁只得顺着拉力共同冲了上去。 贵族的速度快得吓人,左手迅速翻转着,把两人间的绳子绕到小臂上,双腿弯屈后发力跳起,准确地扑到船长肩上,双臂死死锁住他的脖子,同时甩开小臂上的绳子,绞索般套住了船长的颈部。 洛成仁会意,紧紧抓住几条挥舞的触手,给贵族减少阻碍。 没了干扰的贵族双腿锁死船长腰部,双手抓住绳子后上身后仰,把绞索越收越紧。 洛成仁确信他听见了脖骨碎裂的声音,这让他难以置信。 ——贵族居然以人类的力量生生绞断了这个怪物的脖子。 船长的挣扎逐渐微弱,狂乱挥舞的触手也泄了力,软趴趴地垂在地面,带着黏.液时不时抽.搐几下。 贵族从晕厥的船长身上跳下来,船长摇摇晃晃地倒地,压碎了不少花花草草,扬起一阵花粉。 贵族立刻咳嗽起来,想找手帕,发现在战斗时掉在了地上。 他忍耐般闭了闭眼,往洛成仁怀里一靠,弱不禁风般摇了摇头,声音闷在洛成仁的衣服里,“太可怕了。” 女人捂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来,喘着气看贵族寻求避风港般缩在洛成仁怀里,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我看你太可怕了。”女人哑着嗓子说道。 12、腐烂的海底城市 花粉洋洋散散地漂浮在空气中,整个店内充满了各种香气掺杂后的浓烈味道。 衣衫凌乱的兰娜踉跄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晃向门口,拼命想要推门逃离,但脱力到根本握不住门把。 女人捂着被勒出红痕的脖子,走上前帮她推开门,新鲜的空气带着海腥味涌入屋内,把空气中的花粉挤到了房间两侧。 洛成仁和贵族恰好站在墙边,被涌来的花粉蒙了一身,洛成仁下意识屏住呼吸,但还是没有抵挡住钻进鼻腔的花粉。 贵族更是猛烈地咳嗽起来,洛成仁挺括的风衣都遮不住汹涌的花粉。他又往洛成仁怀里埋了埋,几乎要把自己裹进风衣里。 “先出…咳,先出去。”洛成仁把贵族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扯住风衣外襟遮住贵族下半张脸,单手揽着他肩膀走出花店。 路过兰娜时,瘫在地上的小姑娘可怜兮兮地抬头看向两人,又惭愧般低下头。 洛成仁脱下风衣,背对贵族抖了抖,甩掉衣服上的花粉,问道:“花粉过敏?” 贵族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单臂遮在眼睛上方,朝洛成仁伸出手,请求般压低了点。脑袋偏了偏,大概在看向长款风衣。 “这个?”洛成仁确认后,把风衣递给他,对方麻利地披在身上,从头顶盖到脚踝,领口扯到鼻梁,严实地遮住了眼睛。 贵族整个人藏在风衣里,像穿了件戴起兜帽的斗篷。 他伸出手臂对洛成仁打了个手势,示意想要回旅馆。 没等洛成仁回答,女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从裙子口袋里掏出条丝巾。 “哎小贵族,这个给你当口罩用,系在脑袋后面就行,这衣服看着就又沉又闷……” 说着就上手来掀,想要替贵族拿下沉重的风衣。 “别碰我!”贵族猛地后退一步,扬手打开女人的胳膊,素来平淡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凶狠,如同认生的野兽,吓得女人怔在原地。 这三个字好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贵族抖着身子裹紧风衣,又钻到了洛成仁的怀里。 女人缓缓放下手,啧啧摇头感叹:“他居然还能发出这个音量呢,跟个活人一样。” 这个形容让兰娜一怔,女人拉起她,解释道:“他是活人,就是太…太丧太沉默了,寡淡得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死人很寡淡,寡淡?”兰娜小声重复道,这个词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范围,“什么是寡淡?” 囚于父亲和哥哥的压迫,她没有去奥克图珀学校的资格,所见所知都很贫乏。 女人一时语塞,皱起眉,眼神扫过周围的花卉,指了指,“这些花不寡淡,是寡淡的反义词。” 她又抬手指了指阴沉压抑的海天,“奥克图珀的天气很寡淡,让人心里难受、憋得慌。” “懂了吗?寡淡。”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但同时又抱起胳膊,显然对这番解释很不自信。 兰娜抿着嘴,垂下眼睛,隐秘地瞥了眼脚边盛放的花团,“那死人就不是寡淡了。” “什么?”女人眨眨眼,她没听清。 “啊,没事,我是说,”兰娜摇了摇头,“花不寡淡,对吗?” 见女人点头,她欣喜地咬住下唇,好像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女人不擅长学术问题,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个教授,便用胳膊肘推了推洛成仁,“哎洛教授,你给她解释解释?” 对方却正在发呆,低头看着缩在怀里的贵族。 “洛教授?”女人喊道。 “嗯?”洛成仁回神。 他一直盯着怀里人的头顶发旋,脑海里是贵族被女人惊吓到后退时的身影。 ——披着风衣,只露出精巧的下巴,呈戒备的防御姿态,一股戾气。 当贵族后退时,动作带动风衣晃动下摆,衣角翻飞间露出长筒皮靴里的修长小腿、白丝马裤下弯曲的膝盖、以及一小截尾巴。 ……尾巴。 洛成仁确信自己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一截尾巴。 绝对不是动物的尾巴。它很纤细,细到不过一缕发丝的宽度,末端有个箭头样的小尖。 再去看时,便藏在风衣下看不到了。 魔。妖精。这是洛成仁第一时刻想到的形容。 “洛教授!”女人有些不耐烦了。 洛成仁扶了下单眼镜片,“我是生物学教授,不是语言学教授。” 系统给的学术加持只在生物方面,没有语言。 女人不爽,“你听见了还不回话?” 洛成仁没回答。 他真没听见,或者说没有去听,只不过听觉仍然处于活跃状态,会在他分神时收集周围的语音信息并保存——除了睡眠状态下。 这也算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天赋。 “算了。”女人觉得这个问题无关紧要,小心地看了眼屋内的狼藉,船长已经失去了章鱼形态,以人类外表昏迷在地板上。 但他的头颅已经脱离脖颈,内部的骨头断裂,仅靠几根筋连着,此时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垂在肩膀上。 洛成仁知道她想问什么,“船长应该没死。” “啊。”女人不相信,她明明听见了脖颈骨断裂的声音。 想起贵族非人般的弹跳能力和手臂力量,女人不禁困惑。 这个人明明很有实力,却装作无能的样子,表现得任人可欺。 洛成仁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随后说道: “章鱼是软体动物,没有骨骼,甚至没有外壳或者软骨来保护身体和内脏。” “我猜测,我们绞断的很可能只是船长半章鱼形态下、残存的人类特征的骨头,而非他作为章鱼的致命之处。” “致命处?哪里?”女人立刻问道。 “不知道。兰娜,奥克图珀的天气一直是这样的吗?”洛成仁看向兰娜。 兰娜点头,脚尖局促地磨着地面,“很抱歉,一直是这样。” “不需要道歉。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对人形下手他死不了?”女人迅速撤回兰娜的抱歉,扭头逼问洛成仁。 “你听见他……”洛成仁顿了顿,叫了辆马车把兰娜送回家,随后继续说道: “他扯兰娜头发的时候,说旅馆老板是个只想复兴鱼人的老白痴,你听见了吗?” 女人点头。 洛成仁:“我这个教授身份被人污蔑学术造假,他们成功陷害我的原因之一是发现我涉猎神秘学,这种研究在学术界的风评一向很差,连带着我的声誉也急剧下滑。” 女人摆摆手,表示明白了。 不止明白了,还明白了两件事: 一,洛成仁的身份研究过鱼人相关,知道只有在鱼人的[鱼]形态下攻击才会让其死亡。 二,洛成仁真的不简单,至少很聪明,懂得如何巧妙地牵制人。 玩家间不会轻易透露身份信息,洛成仁敢大大方方地告诉她[洛教授]的经历,就是在告诉她:[洛教授]懂神秘学,很有用,不能碰、不能杀。 既给了她警告,又不至撕破脸皮。 无论瘟神与否,这人不容小觑。 女人自己都没意识到,从出花店的那一刻起,她对洛成仁的称呼就从“瘟神”变成了“洛教授”。 她看着洛成仁的脸,多了些审视,“那你至少告诉我,什么程度才算[鱼人]的全[鱼]形态?刚刚的大章鱼居然只是半人半鱼?” “头或腿。”洛成仁坦诚道,“当二者或其一变为鱼形态时,就算全鱼形态。” 而船长只是胳膊和脊背发生了变化,头部和腿部都是人类形态。 洛成仁挥手叫住辆马车,半抱着贵族,利落地跳了上去。 回到旅店的路上,贵族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始终把头埋在洛成仁的肩膀。 洛成仁忍耐着这种亲密接触,告诫自己贵族情况特殊需要担待。 他并不排斥给贵族一个支撑点,只是脖颈间微弱短促的吸气声让他非常不适,好像对方在轻嗅着什么味道。 等到了旅店门口,贵族才彻底平静下来,把风衣还给洛成仁。 洛成仁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眼贵族的尾骨处,那里丝毫没有曾长出尾巴的痕迹。 这一瞥没有逃过贵族的眼睛,他一言不发地带着洛成仁上楼,拒绝了旅店老板阴沉的晚餐邀请,径直回到房间关上门。 “第二血统。”他开门见山,简洁地对洛成仁解释自己方才失态的原因。 “第二……”洛成仁心中叹气。 又是一个他不知道的东西。 诚如女人所说,x-t系统话少到让人难受,面板上连最基本的规则书或名词解释都没有,除了个人信息、就是道具和商城。 贵族罕见地拉远了两人间的距离,“玩家最多有两个血统。初始默认为人类血统,这是第一血统。 “第二血统在任意关卡中都有可能觉醒,也有可能永远都不会觉醒。” 洛成仁飞速地回忆了遍贵族血统觉醒后的行为,除了兽族想不到其他。 “不是兽族。”仿佛看出洛成仁的想法,贵族说道,“虽然很多人都这么认为,但很遗憾不是。” 他又后退一步,在今天的凶恶表情后出现了第二种神情:厌恶。 并非难以启齿,这种厌恶似乎来源于昔日长久积攒起来的、源于外界的挖苦和嫌恶,还有对自身的不接受。 “魅魔。”贵族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我的第二血统是魅魔。” 13、腐烂的海底城市 隔壁传来玩家的争吵声,楼上喝醉酒的住客在放声大叫,有人在探索中碰掉了画框,在木地板上发出“哐当”的巨响。 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入洛成仁的耳朵,他过滤掉这些杂音,去听贵族接下来的话。 但贵族却再也没说什么,只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脸上没有表情,睫毛偶尔轻微地一颤,将闭不闭,像是害怕错过洛成仁任何一瞬的反应。 这让洛成仁想起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野猫,在搬家前夜也是这么看着自己,一副准备好告别的模样。 毕竟猫恋屋不恋人,相比起家猫,野猫对主人的情绪更加敏感,一旦察觉到不对你就跑得无影无踪。 意识到贵族不会再言语,洛成仁直觉应该对他的第二血统做出些反应。 “魅魔啊。”洛成仁点点头。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他甚至觉得这很普通,魅魔能入梦、能摄人心魄,必定是很美的生物。 但贵族方才厌恶的表情显然在说:这个血统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他排斥这个血统,这个血统也让他感到被排斥。 贵族偏了偏头,似乎有些困惑。 “你知不知道魅魔是什么?”贵族问道。 他本以为会看到怪异的眼神、隐晦的讪笑,或者避之若浼的疏远,但却发现对方毫无调笑之意,反而微微低头,眼神看向左侧。 …… 这个人居然在认真考虑他的提问,似乎[魅魔]一词是个严谨艰涩的学术课题。 洛成仁确实严肃且认真。毕竟这个问题关乎第二血统,他觉得有必要仔细思考一下。 关于魅魔,他大概懂,虽然了解不多、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些概念。 不过最关键的,魅魔是能控制别人的精神的物种,在洛成仁的观念里被划分为“很厉害、很有用的血统”。 洛成仁是这么想的,但他没有说。 “也就是说,你在开启第二血统后会有精神控制类技能?” 贵族难得一怔,没想到洛成仁会问这种问题。 诚然玩家们都很看重血统的强弱程度,但从未见人对[魅魔]血统进行过研究,通常都是当做笑话调侃几句便完了。 而洛成仁居然直接联想到了[精神控制],贵族不知道他这是思维太跳跃还是真的没有其他想法。 洛成仁是正常的成年男性,他不会去想“其它想法”,不代表他不知道“其他想法”,他只是觉得这些想法很不礼貌,也不尊重,更无关紧要。 当务之急是如何在被绑定的状态下、相互配合着活下去。 “精神控制?”洛成仁又问了一遍。 “……是。”贵族没再后退,眼神仔仔细细扫过洛成仁的五官。 洛成仁上前一步,面色沉静,“让我试试。” “什么?” “对我进行精神控制。”洛成仁从容地伸出手,“需要肢体接触吗?” 这不是洛成仁临时做出的决定,他一直在找机会试探贵族的底线、可信任度和可对抗程度,现在就是个绝佳的机会。 如果贵族对他精神控制失败,要么是藏拙、要么是实力尚浅,不足为惧。 如果精神控制成功,洛成仁准备一赌,赌自己能不能靠意志力对抗精神控制。 同时也是在赌贵族会对他做到什么程度,到底是把他当做合作对象还是单纯的利用工具。 贵族沉默地盯了洛成仁片刻,随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黑色的瞳仁变成了剔透的浅紫色,淡得像一池清水中融散开的紫藤色染料。 洛成仁看到他身后显现出的纤细尾巴,但还没等看第二眼,脑内传来一阵温暖,仿佛破冰的春水,柔和地包裹住他的每一缕思维。 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麻醉感传遍全身,吸引他心甘情愿地去遵循脑海中响起的清冷声音。 明明是柔和的侵.占,却比武力压制和未知更加可怖,令人难以抗拒又无法逃离,疯狂地渴望被其控制。 洛成仁满心都只剩贵族毫无波澜的眼睛,剩余的理智告诉他,那是猎人俯视猎物的眼神。 这让洛成仁瞬间清醒,脑内思维开始挣扎着横冲直撞,拼命摆脱不正常的受控。 当洛成仁彻底恢复理智的那一刻,贵族难以置信地微睁大眼。 “你是第一个。”他沉下眼神。 “那我很荣幸。”洛成仁平复着呼吸。 他不确信自己的意志力到底有多高,不过既然自己是第一个挣脱出贵族精神控制的人,看来意志力应该是可圈可点。 贵族没有动作,一时间房间里只剩洛成仁逐渐平缓的呼吸声。 “好了。”洛成仁说道。 下一秒,精神受控的感觉再次封闭住大脑,这次洛成仁没有抵抗,而是努力放松着去迎合这种诡异又让人上.瘾的牵引感。 看着沦陷的洛成仁,贵族再次问了开始时的问题。 “你觉得魅魔是什么?”他紧盯洛成仁,对方则迷离恍惚地看着自己。 “厉害、有用。”洛成仁如实回答。 贵族暗自咬牙,他不相信这人会理智到这种程度,没有一点满足自我的龌龊想法。 “还有呢?”他逼问。 还有? 思维混乱的洛成仁陷入茫然。 还有什么?他记得自己已经得出了关于[魅魔]的结论,没有什么了。 “还有什么?”贵族的眼睛颜色变深,浅紫趋向矿紫。 洛成仁陷得更深,无数个[魅魔]的相关词汇把大脑挤到宕机,他迷迷糊糊地选择出最直观也最熟悉的词,也是他觉得最恰当的答案。 “裸.体……” 贵族冷哼一声。 他就知道,没有人会接受他的第二血统,无论表面多冷静,内心都是…… “《裸.体歌舞》。”洛成仁未说完的话打断贵族的想法。 贵族皱眉,这好像是首钢琴曲。 洛成仁继续说道:“埃里克?萨蒂的《裸.体歌舞第三号》。” 整曲流畅,优美轻盈,空灵如人鱼。 “这首曲子很美。”他习惯性分析道。 魅魔大概是很美的,不过贵族本身就好看。洛成仁迷迷糊糊地想。 “路德维希?凡?贝多芬的《魔王》。” 拥有速度和力度,又鲜少为人所知,像极了贵族在花店里爆发的战斗力。 “格里格的《在山魔王的宫殿里》。” 整首曲子描述了一个凄惨悲伤的爱情故事,却又有欢快轻快的乐章。 魅魔会有爱情吗?洛成仁昏沉地想。 “乔治?克拉姆《无限的魔圈》、歌剧魅影《thephantomoftheopera》……” 洛成仁又连串说了一堆的乐曲名称,最后摇摇头,表示发言结束。 几秒后他又开口,“都记下笔记了?”说着拍了拍身后不存在的黑板,没拍到,只摸了摸空气。 贵族好久才回过神,他绕着洛成仁走了半圈,坐到床上曲起条腿,耳廓因洛成仁那句“很美“而有些发红。 “解释。”他小声命令道。 * 洛成仁清醒时,发现自己坐在旅店一楼大厅的餐桌旁,贵族在对面不紧不慢地用晚餐。 “我说了什么?”洛成仁问道。 他只记得自己说魅魔[厉害、有用],后面的对话连模糊的记忆都没有,应该是贵族加强了精神控制的力度。 听觉也没有保存对话,看来精神受控下的大脑会处于浅层睡眠状态。 贵族拿餐叉的手一顿,“分析了些乐曲。” “啊。”洛成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烦到你了吧,我以前是弹钢琴的。” 听说魅魔能勾出人最深层的欲.望,看来确实如此。他真的很想念弹钢琴的感觉和在音乐学院任教的日子。 如果他的手能恢复正常…… “不烦。”贵族说道。 “嗯?”洛成仁从手背收回目光。 “神降。”贵族面不改色,“我说今晚有奥克图珀的神降馈赠,是支线任务。” 果然,面板上多了条支线,通知时洛成仁正处于精神受控状态。 [支线任务:参加奥克图珀传统活动“神降馈赠”] [进度:即将开启] [奖励:积分5] [ps:不知道玩家们是否看过一部名为《天降美食》的动画片?相信我,今晚要比那梦幻、美味得多!] 洛成仁:…… 他预感今晚和“梦幻”肯定不搭边,“梦魇”倒是有可能,毕竟船长的“美味”食物是他和贵族,也就是人类。 旅店门被推开,女人兴冲冲地抱着束满天星走了进来,显然刚从花店回来。 “我和兰娜聊了聊,她下午又回店里工作了。”她主动坐到洛成仁身边,远处的张明磊投来难以置信的眼神。 “船长呢?”洛成仁问。 女人:“城市里的男人都去准备今晚的神降了,说是码头不能留船留物,要整理出足够宽阔的海面。” 注意到洛成仁在看满天星,女人说道:“好看吧,兰娜送的,她可喜欢我了。” 洛成仁斟酌下,委婉说道:“建议不要随便保存npc赠予的物品。” 女人一愣,连忙把满天星搁到桌上,又往远处推了推。 “你讲。”她有些紧张。 洛成仁:“这些花不一定有害,但一定不正常。你记得店里的花开得有多茂吗?” 女人皱眉,“那是兰娜打理得仔细。” 洛成仁摇头,“我想不止如此。花店的很多花根本是反季的,还有在奥克图珀气候下完全无法生长的种类,甚至有陆生花被养在水里、水生花栽在土里。” “最明显的是门口的圆锥石头花和勒杜鹃,你明天可以去看一看。” “那些花本该枯萎,却是我见过的所有花里开得最好的。” 女人瞟了眼满天星,干脆用餐叉把它捅下桌面,直直掉进了垃圾桶里。 “可那些花还活着,应该是个好寓意吧,不至于这么小心。”有玩家从邻桌凑过来,显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女人瞪眼,“那我把花捡回来给你抱着啊,好寓意什么好寓意,我告诉你事出反常必有妖,少来懈怠军心。” “确实没什么好寓意。”洛成仁赞同,“反常理生长的植物不会被划分到活体里,我们管这叫‘死态’。” 14、腐烂的海底城市 邻桌的玩家沉默了,下唇向上一顶,做出一副苦相,讪讪地缩回座位。 无论这个教授模样的人说的是真是假,“死态”这个词听起来就很不吉利,好像死气越重,花开得就越旺。 女人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她很看不上这种生死面前还存有侥幸心理的人。 关键时刻插科打诨还能活到高难度关卡,不是苟运气的就是抱大腿的。 女人颇有些幽怨地看着垃圾桶里的满天星,“难得遇见这么讨人喜欢的npc,结果也是个不正常的……唉,不如说果然是个不正常的。” 讨人喜欢? 洛成仁对此持保留意见。 兰娜的长相确实能激起人的保护欲,不过他和贵族可是要被旅馆老板抓去给兰娜[配.种]的。 在[洛教授]的研究中,鱼人族内繁衍的存活率很低,拥有人类血统的幼崽体质提高、更容易生存。 “活着真难啊。”女人随口感叹,招手向服务生要了份晚餐。 女人的话勾起洛成仁的疑惑,“玩家间偶尔会聊到真实的规则吧,比如关卡里的不是数据录入而是真人玩家、游戏内死亡和现实同步什么的。” “啊啊,那个。”女人切着煎蛋,“你是想问直播间的观众会不会听见?” “会消音,对观众宣称是主播内部规则、不便透露。” “比如你刚刚的那段话就会消音。我这几句也一样。”女人耸耸肩。 洛成仁点点头,看着窗外更加昏暗的天色,等待夜晚神降的到来。 * x-t的人气直播榜上,那个既没有封面、也没有名称的直播间已经连着挂了几天,丝毫不给其他人超越的机会。 黎方窝在软椅内,刚结束速通关卡的他有些体力不支,但还是在看到人气直播时猛地坐起身。 他记得自己进关卡前,这个低幸运值的家伙就上了人气榜。 他都出来了,这人怎么还在榜上? x-t规定直播间下榜后24消失内无法再上榜,所以这人是一直在榜上,从没掉下去过? 点进直播间,黎方本以为会看到满屏赞美主播技术的弹幕,没想到入眼是一片愁云惨雾。 弹幕刷得飞快,但内容却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仿佛遭到重创般,丧气和难过的气息几乎要溢出屏幕。 [没希望了] [就这样吧] [无所谓了] [看看就好] 黎方皱眉。他记得洛成仁进入的是高难度关卡,最少也会持续三天,以洛成仁的实力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就陷入死局。 就在他疑惑洛成仁到底遭遇了什么时,一堆弹幕死气沉沉地飘来,连最常见的感叹号都没有一个。 [黎神,欢迎黎神] [黎神下播啦,好哎] [欢迎黎神来到网友集体失恋直播间] [一天前,我在这里一见钟情。现在,我亲眼看着他和别人卿卿我我] 这都什么啊?黎方眉头死紧。 [情敌是魅魔啊!这怎么打啊!打不过的啊!] [别打了,嗑吧,只要我嗑得够快失恋就伤害不到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黎方彻底搞不明白了,干脆关闭弹幕,眼不见心不烦。 画面中的旅馆亮着惨白的灯光,女人的一袭红裙是画面中唯一的亮色。 身披风衣的西装男人坐在她旁边,对面是晏然自若的贵族。 女人认真地听着西装男人的话,甚至还信任地扔掉了npc送的花。 不止如此,还把反驳洛成仁的玩家怼了回去。 看清画面中的女人正脸,黎方喉咙一紧,一口奶没停住,被呛得直咳嗽。 黎方用手背抹着嘴,不住地咳嗽着,凑近电脑屏幕去仔细辨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别人也就算了…… 但这女人怎么会和幸运值低的人相处得这么融洽? 居然没动手?居然没杀他? 要是在关卡开始时就认出女人,黎方会毫不犹豫地做出洛成仁活不过第一天的判断。 哪怕洛成仁很有能力,也架不住女人想杀他的心。 毕竟在女人眼里,幸运值低的人就是玩家中的毒瘤。 就在黎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画面里的女人站起身去柜台点了两杯酒,其中一杯请了洛成仁。 黎方眉头舒展,满意地点点头。 要下毒了是吗?从张明磊那儿抢的毒是吗? 这才对嘛,这才是他认识的女人,不可能有他不了解的帮会玩家。 黎方有点惋惜,毕竟他还对洛成仁存有期待,但既然是碰上了女人,那洛成仁也只能自认倒霉。 他看着洛成仁接过杯子抿了一口,面色如常地接着用餐。 黎方在等待洛成仁倒下。 他记得张明磊手里的毒是会长给的,那可是x-t全平台内已知的、最好的毒类道具。 可等到“被下毒”的人用餐结束、杯子见底,也没出现任何异样。 “被下毒”的人站起身整理下西装,好整以暇地走出旅店,脚步踏实、身形稳健。 黎方:……? 这不对劲。 难道这毒还有缓冲期?延迟发作什么的? 不应该啊,上次被张明磊下毒的那个玩家不到半分钟就咽气了,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是这个低幸运值的家伙体质特殊,还是…… 还是女人根本就没下毒。 这个想法让黎方自我怀疑了片刻,又自我嘲笑了一下,最后缓缓凝神,陷入了深深的混乱。 女人没下毒,这是显而易见又不可思议的事实。 这个低幸运值的家伙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女人收手。 * 夜色下的奥克图珀并不比白天昏暗多少,上方无星无月,只有暗绿色的海水投射下不甚明晰的粼粼波光。 城市里的男性都聚集在码头,完成神降的准备后便在附近休息,还有人清理着海面,正陆续划着小船前来岸边。 八名玩家来后不久,剩余的居民也赶了过来,脸上挂着喜悦和期盼。 “大家在等什么?”洛成仁问走来的兰娜。 兰娜在这种拥挤的环境下更加瑟缩,寸步不离地跟在女人身边,不敢看洛成仁的眼睛。 “不知道。”她小声回答。 “不知道?”女人奇怪。 “我们不知道神降的馈赠到底是什么。”兰娜垂着眼睛,“我们从不记得当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这很重要,馈赠不会让我们感到饥饿。” 她的话让周围玩家都沉默下来,有人看向海面,眼神里除了严肃还有面对未知的忐忑。 既定的生死结局纵然可怖,但也远没有“未知”令人恐惧。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沉闷的鼓点声响起,越来越急促。 当敲打的点声快到几乎要连成一线时,各类乐器声拔起,迥异的曲调混杂出奇异诡谲的乐章,令人难以忍受。 “开始了。”兰娜用气声说道。 关卡开始时来迎接船客的乐队再次出现,依旧穿着那身古怪的服饰。 不同的是耳廓和腋下出现了鱼鳍样的薄片,腋下的尤其大,宛如飞虫椭圆的透明翅膀。 天海和海面遥相呼应,浪涛翻涌而起,仿佛有巨物在咆哮着即将冲破水面。 水声响彻整个奥克图珀,阴森的乐曲断断续续地夹杂其中,闪电般的白光在远处降落,划破沸腾般的海面。 乐队依旧演奏着,为首的领队双臂大张,双手高举向天空,仰头发出大声怪叫,不断重复着古怪的单音节。 接着,他开始讲述一段奥克图珀的往事。 很奇怪,明明周围充斥着震耳的水声,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气氛开始变得更加古怪,随着领队的讲述,洛成仁感到空气变得粘稠稀薄,意识逐渐恍惚,大脑里传来阵阵刺痛,搅乱人的理智和神经。 其余玩家也出现了这种情况,不过所幸有过在船上受蛊惑的经历,此时都在努力抵抗,没有立刻沦陷。 但居民们显然没有抵抗住蛊惑,他们顺从地聆听着,逐渐眼神涣散,口中喃喃着一种陌生语言,像是鱼吐水泡发出的啵声。 洛成仁把绳子在手腕紧紧缠了几圈,用挤压出的痛感来保持清醒。 领队的讲述接近尾声,洛成仁一字不落地听完,发现这是关于奥克图珀由来的传说,但更可能是历史。 据说百年前的奥克图珀还在陆地上,天空中不是海水而是云朵,直到瘟.疫席卷奥克图珀,让这里变成了遍地尸骸的炼狱。 居民们束手无措,死者被扔进大海,幸存者拼命躲藏。 直到有一天,深海里伸出无数条巨手,把奥克图珀藏进深海,以海为天、以海为地,远离瘟疫侵袭。 自此,奥克图珀远离危险的陆地,幸存百年。 领队的声音消失了,乐队也随之停止演奏。 海浪声骤然提高,愈发震耳欲聋,天空中的海水翻起点缀着惨白色泡沫的深绿波涛。 一条巨大的触.手从天海中缓缓伸下,海水附着其上,又顺着生满吸盘的皮肤蜿蜒而下,灌注到地下的海面,溅起高达数米的水花。 这条触.手足有十人抱粗,深褐色的外皮下泛着烛红,上端探入天海,连接着隐藏在海中的、令人战栗的庞然大物。 触.手尖端微微弯曲,那里正卷着一个菱形物体。 洛成仁眯眼去看,直到触.手尖端探到码头,才看清菱形物体是什么。 一艘船。 是一艘渡轮,圆形的舱窗里还亮着灯,因上下颠倒晃动而忽明忽灭。 客舱里有被甩动得撞击窗户的人影,显然载满了船客,仿佛能听到惊慌失措的尖叫。 “兰娜?兰娜!”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努力伸手去抓兰娜的衣角。 但对方却充耳不闻,怔怔地走向码头,嘴里不断重复着古怪言语,眼里满是饥.渴和狂热的光。 人潮的推力从身后涌来,居民们摩肩接踵,无一不和兰娜一样、失去神志般向码头挪动脚步。 洛成仁稳住身形,用力把绳子一圈圈缠到小臂上以缩短两人间的距离,防止和贵族走散、或者被拖拽到倒地。 贵族死死抓住洛成仁的胳膊,两人尽可能顺着人潮向前缓慢挪动,又不至于过快到达码头。 女人不知从哪里摸出来把斧头,跟在两人身后,警惕地观察着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居民。 有玩家大叫着寻找同伴,还有人试图逆流而退,但终究不敌汹涌而坚定的人潮,被挤倒后挣扎着想要从地面爬起来,哀嚎着躲避踩踏在身上的脚。 洛成仁融在居民中,离码头越来越近,终于达到能看清渡轮细节的距离。 周围的居民们纷纷举起双臂,直直指向上方,又匍匐般缓缓放下。 仿佛感知到来自奥克图珀的膜拜,触.手开始狂乱挥舞、扭曲着在空中甩动,又猛地把渡轮从半空甩下,重重地击落在海面,撞击上码头。 渡轮停稳后,触.手蜷曲成环状,慢慢地缩回天海,隐没在海水中。 居民们石化般停在原地,连眨眼都没有,无数道目光直直盯住渡轮。 天海渐趋平静,好像从未出现过巨物。 涛声停止,海面一片宁静,只有居民们缓慢到几乎快要停滞的呼吸声。 风暴后的平静却更加诡异,洛成仁脚下用力,防备随时可能移动的人潮。 女人双手握住斧柄,肩膀下沉。 周围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重,紧挨洛成仁的居民目光呆滞地望着渡轮,鼻息带着渴望的热度喷洒在他的后颈。 鼓声再度响起,省略了和缓的部分,起手便是急促到毫无间断的连续敲击。 如同听到征战号角的死士,在鼓点响起的刹那,居民们嚎叫着冲向渡轮,隆隆的脚步声震得地面摇晃,有较瘦弱的居民被挤得双脚离地,夹在人潮中向前移动。 洛成仁提前有所准备才没被人潮冲倒,女人和贵族也拼命待在他身旁。 女人背过身举起斧子,冲来的居民们惧怕般抖动几下,又自然地绕过三人。 看来是特殊道具。 洛成仁放下心,看向渡轮。 有居民已经登上渡轮,他们搬来长到不可思议的梯子,互相推搡着向上攀爬,还有居民直接沿船体外壁爬着,好像手里有强力吸盘。 狂化而失智的居民们在甲板上大肆破坏,他们展现出惊人的力量:扯掉舱门、砸破墙壁。 渡轮船客们被拽着头发拉出船舱,他们绝望地尖声嚎叫、大吼着反击,但都有如蚍蜉撼树,被居民们扑倒在地。 喉管撕裂,鲜血流满甲板,脑浆飞溅到洁白的船壁上,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在空气中弥漫,甚至盖过了浓厚的海腥气。 有被逼上绝路的船客跳入海中,很快被守株待兔的居民们分食。锈红色浮上海面,积攒成红色的海面,久久不散。 哭泣、哀鸣、临死时的哽咽。 咆哮、嘶吼、裹腹的吞咽声、餍足的狂笑。捕猎者和猎物的声音掺杂在一起,令人头皮发麻。 洛成仁紧咬牙关,使劲闭了闭眼。 他拼命忍耐着这种闻所未闻的血腥场面,但敏.感的听觉在此刻反而成为了他最大的软肋。 双手开始不受控地颤抖,嗡鸣声在脑内响起又退去,封闭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过于强烈的刺激使他失去了听觉。 洛成仁睁开发抖的眼皮,目光锁死在渡轮上,强迫自己去适应这令人反胃的炼狱。 他气息紊乱,抖着手去抓贵族的手腕,这是现在唯一能让他感到踏实的东西: 有呼吸、温暖、不会伤害他。 就在他握住身旁人的手腕时,一个从舱内逃离出的船客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那人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身上满是啃咬的痕迹和指甲划出的伤口,鲜血直流。 他泪流满面,被几名居民包围,无望地倒退着靠上船头,退无可退。 洛成仁开始剧烈地颤抖。 那人缓缓转头,看向洛成仁的方向,和他视线交汇。 挚友的脸如记忆中明晰,别无二致。 洛成仁看到他动了动口型,眼神无助而绝望,似乎是在求救,也像是在告别。 这个眼神…… “不。”洛成仁嘶哑地挤出气声。 世界太过安静,安静得一片死气。 饥肠辘辘的居民们一步步靠近船头的猎物,忍无可忍地低吼着,终于一拥而上。 “不!” 洛成仁目呲欲裂,宛如绝境中的困兽,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向渡轮。 挚友歪倒在船头栏杆上,手臂无力地垂落,头颅歪在一旁,已然没了气息。 他的手指颤了颤,消耗掉生命最后的余力。 洛成仁胸膛剧烈起伏,窒息感令他眼眶发红。他感到自己在大叫,却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声带没有震动,无处发泄的愤怒在体内膨胀,他觉得自己快要炸裂。 那个介于求救和告别间的眼神无比熟悉,造就了洛成仁的无数个梦魇。 音乐厅吊灯掉落前的最后一秒,挚友停止拉琴,回过头看向自己。 挚友最后的眼神,就是这样的眼神。 绝望、无奈、不舍、等待死亡。 15、腐烂的海底城市 一边是富丽堂皇的音乐厅,一边是阴森幽暗的奥克图珀,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渐渐混淆。眼前是甲板上的杀戮,脑海中是钢琴旁的血泊。 记忆中挚友的尸体和船头的身影渐渐重合,长久积攒的压力和直观的冲击挤压着洛成仁的每一个根神经。 船头的尸体突然动了,对着他伸出手,求救般颤着手指。 挚友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喉咙破洞后灌入空气的咯咯声,哀求洛成仁把他从渡轮上救走。 “救我,来陪我。”他不断地重复着,催促洛成仁前往甲板。 恳求无比急切,却让洛成仁在混乱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这是假的,这不是他。洛成仁告诉自己。 挚友固执而要强,就算面对生死也不会把自己拉进危险的境地。 就连死前的眼神都带着面对死亡的坦然,无奈却没有逃避。 好像感受到洛成仁的清醒与抗拒,幻觉变得更加激烈,挚友的哭声和呼唤不间断地回响在脑内。 外界声音被失灵的听觉所隔绝,脑海里的声音显得愈发清晰。 洛成仁痛苦地扶住额头,皱紧眉头,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抵抗着蛊惑,但脚步却不自主地走向渡轮。 “洛成仁?”女人回头说道。她仍背对着他们,紧张地握紧斧子来抵御居民。 “洛成仁,停下。”贵族的反抓住洛成仁的手腕,站到他身前,双手推住他的腰腹,试图阻止他前进。 但洛成仁什么都听不见,应激反应下失灵的听觉让他眼中的世界成为一部彩色的默片。 他困惑地皱着眉,试图辨别贵族的口型,但眼前的人很快扭曲融化,变成了挚友的脸。 “你怎、你不应该……等等,不对,不对,停下!”洛成仁后退半步想要远离,差点撞上背后的女人。 贵族毫不犹豫地跟进半步,猛地单手拽住洛成仁的领带下拉,两人额发交缠,他恶狠狠地盯住他的眼睛。 “洛成仁,我不是他,别逼我对你使用魅惑。” “现在,看清楚我是谁。” 洛成仁听不见,但他读懂了唇语。 “对,你不是他,你是……谁?”他难受而无力地垂头,本就被拉低的身体更低了,两人几乎鼻尖相触碰。 洛成仁如同高度近视般眯起眼睛,观察着眼前的脸,又轻轻甩了甩头,企图把幻觉从脑中赶出去。 挚友黑色的瞳仁消失了,面前是一双近在咫尺的漂亮眼睛,正隐约有变成透紫色的趋势。 “别。”挣脱出幻觉的洛成仁瞬间脱力,一下把脑袋迈进贵族的颈窝,轻声喃喃,“我醒了。” 透紫色立刻消散,贵族没有躲避,抬头扶住洛成仁埋在自己肩膀的头,掌心安抚般贴上后脑。 洛成仁逐渐平稳呼吸,脑后传柔和的暖意,流下脖颈,又顺着脊椎传遍全身,奇异地抚平了心中的焦躁和身体上的酸痛感。 听觉依旧封闭,世界安静得不可思议。 “谢谢。”他小声说道,嗓子依旧是哑的。 即使没有大叫出声,憋在喉咙里的嘶吼也伤害到了声带。 温热的呼吸扫在贵族耳廓,他条件反射地微微偏开头,又不露声色地凑了回去,甚至更近了一点。 “嗯……打扰一下?”女人的声音传来,紧绷得有些尖利,“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离开这里?” 闻言,贵族捏了捏的洛成仁的耳垂。 洛成仁摇摇头,闷声道:“没有。” 听觉还未完全恢复,只能听到模糊的混战声,有玩家在大开杀戒,女人似乎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 他摇头时的动作牵扯发丝磨蹭在对方领口外裸.露出的皮肤,刺激得那一片泛起层微不可查的淡红。 贵族闷哼一声,强忍住肩膀的抖动。 魅魔形态在即将完全开启时被他关停,未得到释放的血统被强行打断,开始在体内不满地作祟,让他现在变得极其敏.感。 就在这时,洛成仁缓缓抬起头,站直身子,摇摇晃晃地放开缠在手腕上的绳子,一股脑塞到贵族手里。 这次的蛊惑对他精神的影响太大了,以防万一,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希望贵族可以在关键时刻把他拽回来。 周围的声音清晰起来,听觉恢复正常,经历了方才的幻觉,洛成仁这才感到自己在“活着”。 “……所以能不能劳驾搭把手?那边的两位!”女人的声音响亮传来,夹杂着斧刃挥动时的破风声。 渡轮上不再有活物,居民们转而看向玩家们,逐渐围拢而来。 女人胳膊发酸,重重地把沾满鲜血的斧头扛到肩上,气喘吁吁地看向洛成仁。 “洛教授,麻烦再给我点儿出乎意料行吗,比如特别会打架什么的?” “我是生物学教授。”洛成仁提醒道。 学术类职业在知识加成的同时,会被系统大幅度削弱部分体质,包括体能、速度和力量。 就在两人说话时,居民们的模样发生了改变,眼睛慢慢放大,眼皮凹陷进眼眶,头颅变得大而透明,脖子和肩膀一下的身躯缩水般细了下去,同时在肩膀处生出粘腻的触.手。 他们还大体保留着人形,尤其是腿部毫无变化,但也具有鱼类的特征,像是船长那样介于人类和章鱼间的物种。 “救命。”女人痛苦地呻.吟一声,“拜托谁告诉我兰娜在哪个方向,我绝对不会想看那里的。” 洛成仁扫视一圈,没有发现蓝色的亚麻长裙,反而在远处的酒馆酒桶旁看见了一束被踩扁的满天星。 酒桶边缘软塌塌地垂着条触.手的末端,正剧烈地颤抖着。 好像注意到洛成仁的视线,它僵直了一下,猛地缩回酒桶。 居民们缓缓靠近,发出水泡滚动般的嘶吼,触.手上的黏液滴落在地面。 被包围的玩家们纷纷拿出武.器道具,洛成仁看了眼道具库,立刻打开道具商城,在[武.器类]和[烹调用具]中思索半秒,分别点开看了眼价钱。 武器的价格贵到离谱,虽然基础品质勉强在洛成仁的支付能力范围内,但和各种烹调用具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价。 “杀这种普通npc加积分吗。”洛成仁翻着页面,问系统。 “不加。”系统回答。 得到答复的洛成仁把手从[武器类]上移开,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烹调用具]。 “向海边突围。”洛成仁对其余人说道,“都会水吗?” 玩家们大喊着回应表示没问题,也可以憋气。 “你想到办法了?”女人欣喜,一斧头砍掉了一个章鱼头。 “算是吧,但我要先买点东西。”洛成仁边翻面板便说道。 贵族放长两人间的绳子,拿出条长鞭掩护洛成仁。 玩家们向一侧的鱼人发起猛烈进攻,包围圈渐渐向海边移动,接近码头。 “为什么都要听他的话!”张明磊一边扣动扳.机一边大吼,“往海边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谁知道水下还有什么鬼东西!” “你有种你想个别的办法?”女人立刻骂了回去。 这个关卡的难度远超所有人的想象,谁都没料到在第二天就会遭到集体变异的npc的围攻,战斗力还这么强。 渡轮甲班上的疯狂屠戮已经让他们心神不宁,现在更是头脑混乱得毫无思路,只能跟上洛成仁的话。 “所以!他!到底!他吗的!在买些什么!”张明磊被枪.械的后坐力顶得掌心发麻,每扣动一下扳.机就吼出一个词。 洛成仁冷静地一步步后退着,手指重复着[购买——单次数量上限3——确认]的操作。 居然有单次购买上限,洛成仁猜测可能是系统为妨碍玩家一味用物品海战术。 “他到底在买什么!”张明磊发泄般继续吼着,把和他对吼的鱼人都吓了一跳。 * 洛成仁到底在买什么,弹幕也很想知道。 他们看得见洛成仁的面板,但又觉得自己看错了。 [他到底在买什么?] [他为什么要买这个?] [把自己装在酒桶里滚走吗……像霍比特人里那样?] [有点离谱,这儿一个斜坡没有怎么滚,进了海就更没鱼人速度快了啊] 黎方同样想不懂,他看着洛成仁足足买了三百多个酒桶,还在继续点击购买键。 三百个酒桶才三积分,系统甚至因为检测到批量购买烹调用具,又给洛成仁打了个七五折。 洛成仁满意地点点头。 黎方和弹幕懵着刷出满屏问号。 黎方宁愿花十倍的积分去买个枪托,也不想浪费时间来买酒桶,无论洛成仁要做什么用处。 他好奇洛成仁的操作,但同时也真心觉得这既荒谬又可笑。 * 玩家们终于退到码头,鱼人们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小。 “洛成仁?”女人大声问道,她的斧头耐久已经降低到10%,张明磊的弹.药也即将消耗殆尽,其余玩家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洛成仁迅速退出商城,拉出道具面板,“跳海!” “什么?”女人和张明磊同时反问。 他们都以为会被弄下水的是鱼人,至少要先是鱼人,而不是他们先行下去让鱼人来个瓮中捉鳖。 “跳海。”洛成仁坚定道,“沉下去。” 贵族二话没说第一个跳了下去,洛成仁没想到他这么果断,还没来得及脱掉风衣外套,就被绳子拽得连滚带爬地翻下码头。 已经被逼上绝路的玩家们虽然无比抗拒,但也别无选择,接二连三地跳入海中。 鱼人们疯狂地挤上码头,看着玩家们沉入水下的身影,狂喜般挥动着触手,统统扑入水中。 就在他们即将接触到海面的瞬间,无数巨大、坚硬的木桶从水下浮出,坠落的鱼人们纷纷撞击上木桶,发出吃痛的哀嚎。 洛成仁对其余玩家打手势,一行人趁鱼人和木桶纠缠时躲避到码头下的阴影里。 愤怒的鱼人们潜入水中,腿部也发生了变化,生成章鱼腿样的粗壮触腕,在中水胡乱摆动。 可水下并没有人影,浅滩处的淤泥中满是木桶,歪斜着半埋在海沙间。 玩家们躲在码头下,女人刚才为了方便游泳收起了斧子,此时又拿了出来,紧紧握在手中,张明磊也摸出了匕首。 一众人都拿出了抗水的武器,只有贵族和洛成仁空着双手。 “咕……”张明磊对洛成仁怒目而视,想说什么,却只吐了几个泡泡。 他觉得洛成仁纯粹在玩物品海战术拖延时间,结果把他们都搭进去了,现在连逃跑路线都没有。 就在他想冒险向上游时,鱼人们突然安静下来,触.手的摆动也渐趋和缓,水草般漂浮在身后。 他们在一个个木桶旁黏糊糊地游动着,绕着木桶打转,仿佛这些东西有致命的吸引力。 不一会儿,鱼人们分别钻进了这些木桶中,盘踞在里面,柔软的肢.体塞满木桶中的空间,甚至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 洛成仁向上一指,玩家们会意,快速向海面游动。 余光中的鱼人们没有任何动静,对游动声充耳不闻,在玩家们离开海面时也毫无反应。 “章鱼习性。”洛成仁脱下沉重的风衣搭在臂弯,对眼巴巴的玩家们解释道。 “章鱼对各种器皿嗜好成癫,渴望藏身于空心的器皿之中。不只是瓶罐,凡是容器,章鱼都爱钻进去栖身,而且进去后不会轻易出来。” “渔民经常用瓦罐、瓶子一类渔具捕捉章鱼,所以对于这种人形章鱼,酒桶肯定可行。” “它们还会出来吗?”有玩家谨慎地看了眼海面。 “章鱼形态下不会,但恢复人形后应该会,酒桶盖子不会自动锁上,我不指望能一直封住他们。”洛成仁回答。 既然船长能从章鱼形态变回人形,那这些东西肯定也可以。 “至少今晚是安全的。”他说道。 “回旅店吧。”女人沉默了会儿,“我想它们明早就会回来了。” * [牛、牛蛙] [我说不出话] [我家养章鱼,确实是这样] [……其实我挺想看他正面刚的,看黎神的章鱼怪关卡就特别爽,每次都能反杀] [确实确实确实!] [但是没积分拿啊,吃力不讨好] 黎方面无表情,没有理会震撼不已的弹幕,当即打开关卡外面板,开始重复[购买——单次数量上限3——确认]的循环。 他在很多关卡里都碰上过章鱼怪,虽然他总能反杀成功,但每次不是被勒得脖子发青就是被追到肺部爆炸,狼狈到没个人样。 简直是不堪回首,惨不忍睹,让黎方谈章鱼怪色变。 而洛成仁居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把近千只章鱼怪解决了,代价不过是湿了身衣服,甚至连积分花费都少到不可思议。 这个回报率实在让人眼红心动。 洛成仁这次操作,肯定马上就会被无数人效仿,以x-t系统抠门的传统,到时候酒桶的价格翻上几十倍都不奇怪。 黎方有的是积分,但也不想当被系统赚积分的冤大头。 看着道具栏里的近百个酒桶,黎方又去点购买键。 面板自动刷新,酒桶的价格数字一跳,积分直接翻了五倍。 黎方:…… 他就知道。 16、腐烂的海底城市 几分钟前的码头还充斥着撕咬和杀戮声,现在却一片安静,失去居民的奥克图珀宛如一座死城。 “没了两个。”女人环顾一周,斧头点了点两个方向。 那里分别有一具玩家都尸体,死相惨不忍睹,看出是被踩踏而死。另一个则只剩半个身子,死在了鱼人刚开始围攻的时候。 八个玩家一下少了四分之一,谁也没想到开局第二晚就遇到了这样大规模的围攻。 如果没有洛成仁跳海的指挥,而是正面突围,死伤肯定会更加严重。 玩家们看惯了生死,只是对pve(玩家对战npc)关卡里减少的战斗力感到惋惜。洛成仁虽然是新人,但看过很多录播视频,直面过身边人的死亡,所以到底也稳住了心态。 女人把斧头丢进道具栏,嘟囔着说出了关卡就找去做道具维修。 “那是兰娜的花吗?”她突然说道,看着掉落在酒桶旁的满天星。 见她要去捡,有玩家象征性拦了她一下,说鱼人拿过的东西晦气,不干净。女人没理会,执意要去拿。 “我去吧。”洛成仁把绳子放长,对贵族说道:“你离远点。” 从上次贵族在花店里的反应来看,花粉是诱发他魅魔形态的强制因素,会令他十分不适。 “这点花粉我忍得住。”贵族回答,“估计那上面也没什么东西了。” 他说的没错,满天星看起来已经没有花粉了:整束人踩扁,汁液都流尽了,花瓣稀稀落落的,不少花茎都断成了两截,靠几缕纤维勉强连接。 洛成仁小心地用手帕包着把花捡了起来,拿到手里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动作轻微地掂了掂。 太沉了,哪怕这是很大的一束花,这个重量也过于不正常了,比起普通的花至少要沉三到四倍。 这个重量不像植物,倒像一堆同体积的骨骼。 注意到洛成仁的脸色,贵族伸手抬了一下。从表情来看,他显然和洛成仁一个想法。 “你在店里踢倒过一盆花。”洛成仁提醒道,希望贵族对那盆花的重量有印象。 他记得当时的贵族因为花粉而感到不适,慌忙中撞翻了花店外的花。 贵族思考半秒,很快回答道:“很沉。那个花盆本身并不重,但把我的小腿撞得很疼。” 两人对视片刻,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同一个结论:洛成仁先前的猜想没错,花店的花确实很有问题。 返回玩家中前,洛成仁“顺手”拿起滚落在旁边的酒桶盖子盖到了酒桶上,暗示般轻轻敲了两下。 酒桶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传来两声犹豫的轻“哒”声,像是触.手碰撞在酒桶盖上,在回应洛成仁的敲击。 把花递给女人时,洛成仁探究地看了她一眼。 能进入高难度关卡的玩家大都变得疑心很重,更何况是女人这种性格,锋芒外露还能活到现在,不可能是不会思考的人。 仅仅因为“对兰娜有好感”,就在一番混战后分神去拿一束不成形的花,这不像她会做的事。 看着洛成仁往回走,女人弯腰拽住裙角,手上用力一撕,把膝盖下的红裙一圈撕了下来。 “谢谢。”没等洛成仁抬手,她就伸手接过花,裹在红布里胡乱缠了缠。 除了洛成仁和贵族,张明磊同样注意到了女人的反常行为,眼神阴沉地盯着被她抱在怀里的红布包裹。 回旅馆的途中,六名玩家一路警戒着,担心有落单的人鱼。 到了门口才发现旅馆已经进不去了,老板在参加神降前锁住了大门,一楼的房间窗户外装了防护层。 二楼的窗户倒是可以打碎,但没有玩家愿意去冒触怒老板的风险,尤其是在经历鱼人围攻之后。 一行人抬头对着二楼沉默了会儿,张明磊首先说道:“要不就在外面凑合一晚,流浪汉的纸箱纸板也不是不能睡。” “那不行。”立刻有玩家出声反驳,“瘟……洛成仁是教授,体质差,衣服又湿着,被夜风吹一晚肯定生病。” 洛成仁顿了顿,小声问贵族:“他是不是想说瘟神?” 贵族点点头。 张明磊嗤笑,“这么关心,那你去二楼砸窗啊?” “有攀岩钩道具的又不是我。”那人立刻回嘴。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张明磊和女人同时翻了个白眼。 “我把攀岩钩借你,你去……” “那不行。”没等张明磊说完,那名玩家就打断了他,“我砸不动。” “砸不动?”张明磊抱起双臂,“你别也是个文员吧,被系统削弱了体质。我猜猜,教师?侦探?记者?” 玩家脸色一僵,张明磊知道自己猜中,不屑道:“记者啊。那你怕生病就直说,拿别人当什么借口。” “我没有。”玩家立刻反驳,但表情很不自然,“记者至少还有速度呢,他一个教授肯定是最差的。” 见张明磊没反应,那名玩家追问道:“你真不准备砸窗户?就忍心看着洛成仁生病?他体质……” “我体质很好。”洛成仁微笑着说道。 “你不是生物学教授吗!”玩家怒目。 “是。但我的体质依旧很好。”洛成仁笑意不减,“害怕生病的可以自己去砸窗,压力越大动力越大。” 那名玩家一哽,黑着脸色不再言语。 就在众人开始思考是冒险砸窗还是冒死睡大街时,对面的餐馆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胡须浓密的胖男人探出脑袋。 “吵死了!”他吼了一嗓子。眼睛藏在过盛的眉毛下,但听声音应该是露着烦躁的。 众人立刻戒备起来,看不出这是未变异鱼人还是正常人,但无论哪个感觉都很不简单。 “外乡人?”他眯起眼睛,“旅馆今晚不开门,你们睡我这儿吧。” 玩家们互相交换眼神,思忖再三后选择了餐馆而不是大街,只是都悄悄准备好了隐蔽的小型武器,能听到有人在给木仓上膛。 “记得要给钱。”看着鱼贯而入的玩家,餐馆老板补充道,“留人可不是我这儿的本职买卖,所以要收三倍的价钱。” “还有,床位只有两个,其他人睡沙发,价钱不打折。” 那名记者玩家立刻向前一冲抢先进门,把贵族挤到了一边,头侧差点磕上门框。洛成仁迅速伸手挡了一下,用掌心把贵族和门框隔开。 最后床位被记者玩家先行占了一张,还有一张床给了在鱼人围攻中失去左臂的玩家,餐馆老板铁青着脸给他上药。 “忍着点。”他粗鲁地把药撒到伤口上,在给玩家包扎时暴躁地说道,“我可不确定周围还有没有从海里爬上来的东西。” 那名玩家立刻收声,咬牙忍受痛苦,额头滚落大滴的汗珠。 其余人抱着发霉的毯子,分别选了张餐桌旁的沙发。 看着仅剩的一张沙发,洛成仁欲言又止,顺着贵族的脚步走向沙发。 他记得昨晚自己和贵族睡一张床的时候,被他紧紧抱了一晚上,醒来的时候手脚被对方的四肢紧紧束.缚着,从生理到心理都感到很奇怪。 “有多余的毯子吗?”他边走边回头问道。 他想打地铺,就睡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 “没有,现在的毯子还是一张撕成两半才够用的。”老板头也不抬,手里固定好绷带,那名玩家又是一声吃痛的闷哼。 “别那么娇气,外乡人。”老板气哼哼地说道,不知道是对受伤的玩家还是洛成仁。 贵族坐到沙发上,手掌轻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抬头看着站得笔直的洛成仁。 “又是个吸收幸运值的好机会,洛教授。不过挤着睡一晚而已。” 洛成仁尽量不把内心的质疑和抵触表现在脸上。 挤着睡一晚? 按照他们两人的身高体型,这个沙发的宽度明显只够一个人。要是背对背,外面那人的四肢就要悬空。 就在洛成仁做好直接睡地板的准备时,贵族十分自然地接着说道:“洛教授是想面对面挤一挤,还是上下挤一挤?” 洛成仁面上波澜不惊,内心翻江倒海。 “上下挤一挤。”他努力曲解贵族的意思,尽量平淡地说道,“你睡上面沙发,我睡下面地板。” 17、腐烂的海底城市 见洛成仁故意会错意,贵族手掌依旧放在在身侧位置,食指轻轻点了点,“洛教授,我说的上下是……” “上面沙发,下面地板。”洛成仁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好合理,很安排。” “……好安排,很合理。”他清了清嗓子。 洛成仁大概知道贵族要说的“上下“到底是什么“上下”,所以决不能让对方说出口。 在他眼里,这个“上下”简直是上刀山、下火海,别说真这么做了,就是从贵族嘴里说出来都足够让他承受一回。 洛成仁是独生子,和亲人间的关系也是礼貌性的疏离,就算和挚友也没经历过同床共枕,最大的亲昵举动也不过是公共场合下的拥抱。 洛成仁没再给贵族开头的机会,把毯子往沙发旁的地板上一铺,曲起条腿就坐了上去,后背靠着沙发,打定主意不和贵族眼神对视。 “洛教授……”贵族半跪在沙发上俯身探头,近距离盯住洛成仁的侧脸。 月光透过灰蒙蒙的餐馆玻璃,唯一的光源被染上一层污浊,他看不清洛成仁的脸。 “在哪儿洗澡?”女人突然发问。 洛成仁如蒙大赦,在一瞬间甚至感觉自己被女人救了一回。 “二楼浴缸。”老板收拾好药箱,脚步沉重地回到后厨。 女人快步上楼看了一眼,下来后说道:“一个浴缸,我们六个挨个来?六个人分五批。” 说完,她抬手指向洛成仁和贵族,食指和中指一并,“你俩算一个人。” 洛成仁无奈地闭了闭眼,刚才还觉得宛如救星的女人,此刻又把他拽上了断头台。 但澡还是要洗的,不然迟早会顶着满身海盐粒,简直是把自己腌制好了送给章鱼怪去吃。 “有浴帘吗。”洛成仁问,见女人点头才放下心来。 众人按照体质高低安排了去浴室的顺序,洛成仁排在记者之后,上楼时顺手拎了把餐馆的单人椅,贵族理所当然地跟着他一起上了二楼。 餐馆老板嘟嘟囔囔地送来一堆换洗衣物,又额外要了他们一大笔钱。 浴室不大,洗手台上的镜子正对着门口,右侧是带浴帘的浴缸,从上面能看到花洒。 洛成仁把单人椅往浴缸旁边一放,坐了上去,拉开浴帘让贵族先进去,“我在外面等着。” “你可以……”贵族往洛成仁这边一迈步,同时抬起手。 “不可以。”洛成仁先发制人,生怕贵族再说出什么他承受不住的话来。 贵族一顿,“不可以什么?” 洛成仁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给憋住了。 他本想说“不可以和你一起洗”,因为他觉得这像是贵族能说出来的话,但拒绝完才意识到这个想法有些过线了,好像不注意分寸的人反倒变成了自己。 万一是他妄自揣度,反而还误会了对方。 贵族抬头默默地盯着洛成仁,眼神在他五官间慢慢地游走了一圈。 接着,他闷着笑了一声,笑得洛成仁很不自在。 “我没,嗯。”洛成仁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应该辩解几句。 “没事。”贵族脱掉外套搭在洛成仁小臂上,“你想的也没错,就是……只是我有没有说出口的区别而已。” 洛成仁突然觉得浴室突然变得过分狭小,挤得他喘不过气、无处落脚。 “那你本来想说什么?”他问道。 贵族拿掉鞋袜,半只脚踏进浴缸,边拉浴帘边说:“我本来想说,也许洛教授可以帮我把那边的浴巾拿过来吗?” 把浴巾从浴帘缝里递过去后,洛成仁就伴着响起的水声开始生气,他在生自己的气。 从小到大在各类音乐演出里来往,跟老道的音乐商人和演奏家打交道,很少被人牵着鼻子走过,没想到居然在认识仅两天的贵族手里乱了阵脚。 “洛教授。”贵族的声音从浴帘内传来,“魅魔血统让我看到过很多人在关卡中产生的幻觉,其中大部分都是和死亡有关的幻境。” “但他们的所恐惧的死亡主角都是自己,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重视别人的死亡多过自己的人。” 洛成仁看着浴室的瓷砖。 从贵族在码头说“我不是他”的时候,他就猜想到了魅魔有看到别人幻觉的能力。 “‘别人’这个范围太广了,我仅仅是在担心我的朋友。”洛成仁说道,“担心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 贵族不置可否,“担心的程度太轻了,我相信他是你值得托付生死的人。” 浴帘内的水声持续着,是水龙头注入温水的声音。 过了会儿,贵族开口道:“洛成仁,他会成为你的软肋。” 他的声线本是清冷的,此刻却显得温和而柔软。 洛成仁立刻接道:“他已经成为我的软肋了,是吗?我是因为他才来到这里的,我寻找进入这里的方法找了太久。” 下一秒,他猛地甩了下头,“我没想到你的声音也可以控制别人的精神。” 他不是会轻易把“软肋”二字说出口的人,却在刚才脱口而出,还鬼使神差般交代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贵族的声音恢复平常的冷淡,略带一丝半真半假的歉意,“我也没想到洛教授刚刚会对我全无防备。” 洛成仁选择性忽略了他最后一句话,问道:“他确实是我的软肋,码头上只有我一人陷入幻觉了是吗?” 从之前的各类事情来看,他的意志力是高的,不会在别人毫无反应时陷入幻觉,除非是触发了特殊的针对条件。 “只有你一个。”贵族说道。 “走到现在玩家,在幻觉里看见自己的尸体已经司空见惯了,很快就会自我破除幻境清醒过来。” “可你不一样,你看到的是别人,还是寄托了你深厚感情的人。” “打个比方。我们陷入幻觉就像溺水的人,只要不被淹死,一次次挣扎得久了,自然也就学会游泳了。” “但你陷入幻觉就像陷入沼泽,越挣扎反而陷得越深,每次走出幻觉都是在拿生命做赌注。” 浴帘被拉开,换好衣服的贵族坐在浴缸边缘,“洛成仁,我不想你死,你很清楚为什么。我相信你也不想失去我这个合作伙伴。” 洛成仁当然清楚为什么,他是贵族彻底摆脱系统控制的契机,贵族则是他提升幸运值的助力。 “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他对贵族说道,“在弄清挚友死因之前,我不会死。” “那之后呢?”贵族问道。 洛成仁没有回答,他不知道。 他现在所有的悲伤和愤恨都针对x-t系统,想要摧毁那个所谓的主神。而他的选择也许会让他搭上性命。 两人洗漱完毕下楼时,一名玩家正努力跟餐馆老板搭话,试图套取有效情报,但显然收效甚微。 “我是医生,也许我可以给您做一个身体检查?”那名玩家试图借助系统分配的职业优势。 老板明显不吃他这一套,“要么给钱,要么滚蛋,别想用什么检查来抵消住宿费用。” 医生玩家锲而不舍,“钱我当然是要给的,只是您看您这头……这株……这把……这一脸、这一脸的胡子,可能是雄性激素分泌过多导致的,我觉得有必要检查一下,否则可能会毛发过旺,致——致癌?” 他结尾处的语气打了个不确定的弯。 “滚.蛋!”老板大怒,气冲冲地回了二楼房间。 有玩家皱眉看着垂头丧气的医生,啧嘴问道:“你话术多少?” “15。”医生叹气。满分百分的话术属性点,他的数值绝对是全平台倒数。 “其实我想检查他是不是鱼人来着,结果没成功。” “话术15也不应该说成这样,你应该有医学知识加成啊。”有玩家疑惑。 “兽医。”医生摊手,玩家了然。 “检查不出来的。”洛成仁说道,“除非鱼人变异成半鱼或全鱼形态,他们所有的生理特征都和正常人类没有区别。” “可……”医生还想说话,这时老板突然从二楼冲下来,在空中重重地挥了挥手,让他们安静。 “都趴下!”老板用气声吼道。 玩家们刚躲到桌底,就听见餐馆外街道传来粘腻的滑动声和喘.息声。 洛成仁从桌腿间的缝隙看出去,隔着混浊的餐厅落地窗玻璃,能看到残缺的章鱼触腕在地面拖动,留下几行黏液。 头部和躯干保持人形的祭司在地面努力爬行着,嘴里满是血沫,手臂和腿部变成了仅剩半段的触.手,疯狂地蠕.动向码头的方向。 他挣脱了玩家们绑.缚他的绳子,把被捆.绑的胳膊变成触手,又自行咬断了它们。 触手断.面泛着带血丝的嫩粉,翻腾着细微的泡沫,发出水沸腾时的泼呲声,生出嫩滑的新肉。 “这是什么?”有玩家忍不住小声惊呼。 洛成仁看着祭司不断生出崭新皮肤和软肉的触.手。 章鱼在逃脱时,最擅长的方式就是自断触腕。 “再生。”洛成仁小声答道。 18、腐烂的海底城市 听到洛成仁的回答,那名玩家颇感恶心地皱起鼻子,厌恶但又不得不看,视线透过餐厅玻璃在祭司身边打转。 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祭司缓慢挪动着,脑袋胡乱地左右摆动。 好在他并没有发现餐厅内的玩家,爬走后留下了数道反光的黏液痕迹。 靠窗最近的玩家小心翼翼地侧头看向远处,又等待了几分钟。 “走了,看不见了。”他放松下来,回头说道。 张明磊低声骂了一句,“居然给他跑了,当时就应该把绳子绑他脖子上。” 想到花店里脑袋几乎完全脱离脖子、却依旧活着离开的船长,洛成仁觉得绑脖子可能也没什么用。 “神降都结束了,其余鱼人还在海底的桶里,他不会在外面爬一整晚吧?”有玩家不放心,去检查餐馆大门的锁。 老板对他质疑餐馆安全程度的行为很是不爽,“不会那么久,他爬不到码头就会饿死的。” “饿死。”玩家重复了一遍,不自觉猛地战栗了一下。 鱼人们对渡轮船客的活.体撕咬实在太过残酷,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现在还在鼻尖挥之不去。 老板不耐烦地翻着抽屉,“你们看到那个所谓的‘神’了吧。神降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它从外面捕捞人类,来喂饱奥克图珀的居民。” “没有及时赶到神降的居民会很快饿死,祭司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可思议了……说不定他能在路边捡到几只断掉的手脚。” “那你不饿吗?”医生没管住嘴,脱口而出。 闻言,老板勃然大怒,“别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不人不鱼的东西——” “对不起。”医生立刻道歉,“很抱歉。” 老板从抽屉里抓出几个药瓶,大踏步上了楼,脚下用力到洛成仁能感到地板的颤动。 “……”医生转过身,和其余玩家默默对视。 “对不起嘛。”他抬了抬下巴,满脸苦相,“我话术是真的低。” 见没人吭声,他便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我以后少说两句。” “你别说话最好。”张明磊重重地坐到沙发上,“本来起码能聊半个小时,到你手里半分钟就把天给聊死了。” 多数玩家在和npc对话时都十分谨慎,既是为了尽可能套取有效情报,也是为了增加npc好感,说不定对方就是个隐藏boss。 就算是个小人物,也可能在关键时刻救玩家一命,至少也能尽量避免他在背地里捅玩家一刀。 医生看起来有点委屈,“我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鱼人……” 有玩家打圆场,说验证身份不急于这一时,被女人一眼给瞪了回去。 那玩家讪讪,“可是现在餐馆里面比外面要安全得多。祭司还没死,再说谁知道居民明早回到岸上时还是不是章鱼的样子……” 有人插话,“解释那么多干什么,反正让他闭嘴就行了,祸从口出说的就是这种人。” “我只是话术低。”医生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 “你那是情商低。”对面反驳。 贵族偏过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看不出是真的困倦了,还是对这场争辩感到厌烦。 洛成仁也不想看这种不必要的内斗,“他说的有道理,目前看来这里确实比外面安全,不过——” 他皱眉看了眼对面还想开口争辩的玩家,用眼神堵住了他的话,“不过里面也不能完全放心,今晚我们轮流值班,防止意外。” 说着,他指了指天花板,现在在二楼的除了洗澡的玩家,就只有老板。 根据老板本人的反应来看,他对鱼人的抵触情绪十分强烈,也否认自己是鱼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老板是他们在奥克图珀见到的唯一一个人类居民,但仍不能排除他存有恶意。 争论的玩家瞪眼看了会儿,坐回沙发上不说话了。 其余人默认了洛成仁的提议。 “那就还是按照体质从低到高顺序来值班,每小时一轮班。”洛成仁没再多讲。 体质最低的记者满脸不情愿地坐起身子,“时间一到就喊你们两个,可别起不来。” “轮班不用两个一起,我们绑在一起的是手又不是脑子。”出乎洛成仁的意料,这次开口反驳的居然是贵族。 洛成仁听见他的语调还是稳且平的,但却没看到他满是排斥的眼神。 记者没想到一直闷不做声的人居然这么看着自己,被他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 “那……那你俩就挨个来呗。”他缓了缓神,“凶什么东西。” 他背过身,抱起胳膊不再理其他人。玩家们见状也陆续钻进了沙发里的毯子,等待上一个值班人叫醒自己。 凶? 会很凶? 想到贵族几乎没什么表情的脸,洛成仁有些好奇,联想到白天在花店门口时贵族宛如凶恶小兽般的身影。 但那时他的神情掩盖在风衣下,只听到了狠戾的声音。 膨胀起上好奇心驱使洛成仁微微弯下身侧头去看,正好对上贵族偏头看来的视线。 还是倦猫般的眼睛,漂亮、但满是困意,只是要多出不少柔和。 两人目光对交间,洛成仁竟感觉被对方的视线缠绕了一下,细微的痒意顺着神经直达心脏。 他猛地别开视线,困惑地眨了眨眼,想要甩掉这种说不清的感觉。 “嗯?”贵族发出轻声的疑惑,似乎不明白洛成仁为什么要看自己。 洛成仁抬手去揉太阳穴,压低声音道:“没事。” 是码头幻觉的后遗症吗? 也不排除是因为贵族的眼睛太过于漂亮,很迷…… 洛成仁呼吸一滞,心下了然,好气又好笑。 很迷人?确实很迷人,但这个想法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的思维里——对一个认识不过两天的人。 这根本不是幻觉的后遗症,而是有人利用了他在幻觉后尚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他深吸口气,缓缓看向贵族,用长辈教育晚辈的语气严肃道:“不可以这么做。” 不可以对合作伙伴使用魅惑。 “还是在刚刚谈正事的情况下。” 贵族顺着他的话问道:“那在不谈正事的情……” “不可以。”洛成仁义正言辞。 “记住了,不可以。”贵族有些遗憾,“我只是觉得刚刚的气氛很适合。” “不适合。”洛成仁立刻说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适合,魅惑是要对敌人使用的,而不是合作伙伴。” 邻座沙发里的毛毯动了动,蜷缩在毯子下的人坐起身子看向两人。 “睡觉,成吗。”女人痛苦地说道,“你们的声音没吵到我,但你们的气氛吵到我了。” 黏黏糊糊腻腻歪歪,烦死了。 记者在那边认同地点了点头,还有些生气。 他居然被这个贵族打扮的玩家双标了。 明明看自己的眼神凶得像头狼,看瘟神的时候却装得跟朵小白花一样。 双标狗。记者心中愤愤。 19、腐烂的海底城市 “双标狗。”记者气得过分,一个没注意把脑子里想的东西顺嘴遛了出来。 洛成仁瞥了他一眼,有些奇怪。 双标狗?说谁?说他?他刚刚说了什么很偏袒谁的话吗? 记者像是被他这一眼吓到了一样,迅速回过身子不再看这边。 洛成仁收回目光,恰好看到贵族也从记者身上移开视线。 洛成仁:…… 贵族坦然,“我记仇。”顿了顿又问,“你不喜欢我这样?” “不,挺好的。”洛成仁回答。 记仇挺好的,完全不记仇就有点糟糕了,容易被人下绊子,尤其在这种生死局里。 女人又瞪了两人一会,脑子转得飞快。 这两人以前到底认不认识?不认识的话怎么这么亲密,认识的话怎么刚进关卡时一副不熟络的样子。 难道贵族就是洛成仁背后的指导大佬?但这更不像啊,从这两人的相处模式来看,无论如何都感觉是洛成仁处在主导地位。 ——关卡破解方面的主导地位,而非情感方面的主导地位。 女人的职业是名媛,但也被贵族的直球吓了一跳。 还有,贵族的第二血统是魅魔……魅魔有什么用?颜值加成?话术加成?还是魅惑后增加npc好感? 最终她得出结论:好像没什么大用处。 “我睡了。”她警告两人,“我真要睡了。” 贵族问洛成仁:“你先睡吗。” “不了。”洛成仁摇头,“我等着轮班。” 大量的体力和脑力消耗让洛成仁有些困倦,但仍强撑着不让自己入睡,“短期睡眠对大脑不好,以我现在的体质,产生的负面影响会非常大。” 不过之前和记者说自己体质被削弱后依旧很好,并不是谎话。 洛成仁的体质数据很优异,初始基数很好,被学者职业削弱后也属于中流,本不至于如此疲惫。 但[洛教授]因为长期埋头学术研究和鱼人这样的小众调查,导致身体出了问题,而这样的人设经历自然加到了洛成仁身上。 所以现在的洛成仁体质消耗极快,从肺活量就可见一斑,在码头水下憋气时要比平日游泳时费力得多。 洛成仁往沙发扶手上一坐,长腿随意向前伸着,稍微放松下来休息身体。 半小时后,记者点了盏煤油灯,微弱的黄色光亮成为除月光外、屋内唯一的光源。 记者的沙发在靠近餐馆柜台的位置,借着煤油灯的光亮,洛成仁能勉强看清柜台上的摆件。 没有什么新意,也没有特殊之处,只是柜台深处的一个相框吸引了他的注意。 照片是张人像,上面的人因距离和光线原因看得不太清楚,但好像是…… 没等洛成仁仔细确认,二楼传来脚步声,先是移动到楼梯口,又一步步下到餐馆大厅。 洛成仁看着手拿水杯的老板,对方头发和胡须蓬乱,衣服潦草地披在肩头,沉着脸色,眼睛紧盯记者手边的煤油灯。 “把灯熄了。”老板语气粗鲁地对记者说道,没拿水杯的手紧紧抓着楼梯扶手,像是要阻止自己走向记者一般。 他的眼睛还是正常人类的样子,但却因为紧张和专注而微微向外鼓起,瞳仁很小的眼球里映出煤油灯跃动的光亮。 记者被他说得一愣,忙不迭地熄灭了煤油灯,规规矩矩地坐在原位上,手却悄悄伸进了口袋。 借着月亮的光亮,洛成仁看到他的口袋处隆起一个不大的鼓包,隐约显露出手.枪的形状。 进入餐馆前的手.枪上膛声音,应该就是记者发出来的。 他伸手摸枪的动作很迅速,也很熟练,看得出心下一直有所戒备。 可惜角度不太对,在有限的餐馆空间内,他自以为隐蔽的摸枪动作还是暴露在了餐馆老板的眼里。 注意到老板变化的神情,洛成仁心里一紧,又无奈于没有趁手的武器,便绷紧肌肉,手臂揽到贵族肩膀后,做好带着人随时躲到沙发后的准备。 但老板却没再有什么动作,只是恶狠狠地看了记者一眼,从柜台抽屉里又拿了瓶药,便转身上了楼。 贵族在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本能地抓住洛成仁的手腕,睫毛微微颤了颤。 洛成仁小心地从他背后抽出手臂,指背轻轻蹭了蹭额头,也没见人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洛成仁目测了一下从沙发到柜台的米数,发现绳子的长度不足以支撑这段距离,何况还有一截缠绕在贵族的小臂上。 他只能遗憾地放弃了去柜台帮查看的想法,安静地等待贵族醒来。 可当洛成仁回身倚在扶手,没有再看贵族时,假寐的人睁开了眼。 他看着身旁的侧影,自下而上的角度里,月光斜着落了洛成仁满身。 过了几秒,他伸手去拽洛成仁的袖口,借力坐了起来。 “刚刚吵醒你了。”洛成仁偏头看他,心想贵族醒得正是时候,好去确认柜台上的相片内容。 “不算吵。”贵族抬手蹭了蹭额头。 洛成仁的触碰很柔和,而且他本来也没睡着。 他不是喜欢和人肢体触碰的人,但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合作关系,也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洛成仁的触碰并没有让他感到排斥,反而有种安心感。 对于这个没有征兆的亲昵举动,他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舒心。 看见贵族似乎在擦拭额头,洛成仁还以为他在责怪自己擅自进行了肢体接触,“想看看你还醒着没有,柜台那边有个东西,但绳子短了点,我过不去。” 听到解释的贵族静止了一瞬,“所以你是想喊我起床。” “嗯。” 不然呢。洛成仁短暂地思考了一下,但疑惑很快滑出脑海,确认照片中人物的心思占了上风。 他指了指柜台的方向,示意贵族和他一起去看。 两人绕过记者,在他打量的目光中走向柜台。 木柜里满是烈酒,中部的柜隔中放着些小玩意,像植物标本和人物相片。 中间位置的相框比其他物件要干净得多,一尘不染,木质边缘被摩擦得有些褪色,似乎经常被擦拭。 记者看两人好像发现线索的样子,便也凑过来看,暗搓搓地挤在两人中间。 看着相框里的人,他皱眉回想,“有点眼熟……哎,这不是今晚码头那个小姑娘?” 他压低声音确认道:“是她吧,抱着堆小花的那个?” 洛成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让他把煤油灯拿过来。 记者断然拒绝,仰头看了眼天花板,“刚才他说让我把灯熄了,再点灯不知道要把我怎么样。” “有余热,那点光就够了。”洛成仁说道。 记者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觉得线索更重要,便做贼似的把煤油灯捧了过来。 通过灯罩内残存的余亮,洛成仁看清了照片中女人的脸。 年轻漂亮,但绝不是兰娜,只是眉眼和身形有几分相像,气质尤其不同,和兰娜那种常年受压迫而胆怯的状态相反,显得优雅而宁静。 “你们在干什么?”阴森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记者一个激灵,洛成仁和贵族缓缓回头。 老板手里拎着什么东西,看他的动作,这个东西应该很沉。 他一步步走向三人,目光慢慢扫过每个人的脸。 “我说了,把灯熄了。”他神色阴沉,“否则第二天清晨躺在街头的就是你们的尸.体。” “他点的。” “是余热。” 记者和洛成仁的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指向洛成仁,后者不慌不忙地把灯举了起来。 灯罩内的温度越来越低,微弱的光亮不多时便彻底熄灭了。 老板死死盯住洛成仁,许久后开口道:“奥克图珀不喜欢夜晚的光,就算月亮也只会出现在神降附近几天的晚上。” “不想死就忍着黑。”他把手里的东西重重放上桌面,响亮的碰撞声惊醒了几个玩家。 那是盏煤油灯,但灯罩要厚实得多,厚到让人怀疑里面的光到底有没有透出来的机会。 如果真如老板所说,夜晚的光亮会带来危险,那么这盏灯显然要安全得多。 “能忍着就别点灯,快死了也别找我,浪费我的药……不许点。”老板把记者来拿灯的手拍到一边,“至少我在场的时候不许点。” 老板走后,玩家们听完记者的复述后睡意全无,有人呆呆地望着街道,那里还有祭司爬过的痕迹。 有玩家努力互相安慰道:“至少这个老板看起来像个好人是吧,我们在这间屋子里多少还是安全的。”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好人了。”一直看着楼梯口的女人突然开口说道,“如果章鱼怪也有好坏之分的话。” 洛成仁听见这话,知道女人和自己有相同的想法。 “什么意思?”那名玩家问道。 “多数鱼类有趋光性。”她看向洛成仁,“我想章鱼也有,对吗,洛教授?” 迎着那名玩家忽然惊恐起来的眼神,洛成仁点了点头,“对。我想这也是老板不让我们在他面前开灯的原因。” “你是说……”玩家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洛成仁替他说完,“他也有趋光性。” 20、腐烂的海底城市 餐馆老板的意思很明确:夜晚的奥克图珀没有灯光,是因为趋光性会唤醒鱼人。 但现在整个城市的居民都蜷缩在码头海底的木桶中,唯一落单的祭司也不在附近,死多生少。 所以老板刚才不让玩家们开灯,并不是怕吸引来餐馆外的鱼人,而是因为煤油灯光会影响到他自己。 那么玩家戒备地瞥了眼老板消失的楼梯口,叹了口气。 “外龙潭内虎穴……”他唉声叹气地在虚空中划了几下,从道具面板里拿出把小刀。 玩家们彻底睡不着了,裹着毯子缩在沙发里,最终决定两两一组互相守着睡觉。 女人没有和配对玩家坐在一起,而是摸到了洛成仁这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她盯住洛成仁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决定收回之前觉得你能力不错的话。” “你说过吗?”洛成仁看他,贵族也越过洛成仁探出半个脑袋。 “我没说吗。”女人想了下,“那我收回我觉得你能力不错的想法。” 她说完就不再开口,洛成仁和贵族就默默地等待下文。 三人互相看了会儿,贵族似乎觉得无聊透顶,身子一歪,倒在沙发上闭眼小憩。 女人忍不住了,“你不问我?” 洛成仁:“你想说就说。不过你觉得我有能力这件事就已经够让我惊讶的了。” 倒霉这个缺点太致命了,足以掩盖其他所有的闪光点。 女人觉得和洛成仁玩这种吊胃口的游戏没什么意思,便直言道:“你不觉得这局的玩家构成太奇怪了点?” “怎么奇怪?”洛成仁问。 “那两个死在码头上的玩家,面对人潮时整个人都慌了,这种冷静程度的人能走到高难度关卡,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主要靠的是运气。” “而剩下的六个人里。” 女人指了指刚才自我安慰老板是好人的玩家,就是晚餐时说兰娜的花可能是吉兆的男人。 “有一个没脑子的乐观派。” 她又点了点自己和张明磊,“一对恨不得对方下地狱的宿敌。” “一个毫无团队意识的记者。” “以及一个小丧批、和一个绝世倒霉蛋。” “小丧批”睁眼坐起身,扒拉在洛成仁肩头,有些新奇地看着女人,好像第一次被人这么形容。 成为数据后他很少与人交谈,这个词带着点贬义,却很贴切,意外地让他感到很受用。 他看了眼洛成仁,洛成仁点了点头,“确实有点。” 女人接着说道:“高难度关卡里出现这种玩家配置实在是太奇怪了点,毕竟能活到现在的都不是一般人,至少不应该是冷静不足、盲目乐观或者不顾大局的蠢货。” “但我们这八个人里,这类人一下就出现了四个。”她指的是死去的两名玩家、记者和乐观派男人。 “另外四个里,我和张明磊是典型的内斗组合,是团队的大忌。” “小丧批毫无斗志,你则随时会因为霉运而送命。” 女人面色诚恳,“这是我见过的最烂的关卡玩家配置,真的,没有更烂的了。” “虽然低难度关卡的玩家们经验不足,但那到底是低难度,和高难度完全不在一个水平。” 洛成仁听懂了,“你觉得是因为我?” 女人毫不客气,“多半就是因为你,是你的坏运气给你组建了一个非常糟糕的队伍。” “如果x-t有玩家黑名单就好了。”女人说道,“我第一个拉黑的就是你。” 洛成仁问道:“这么说每关的玩家都是随机匹配的,除了你和张明磊这种特殊绑定关系。” 随机分配的话,他和贵族的合作就要不了了之了,除非找到某种绑定方法。 女人和张明磊的方法太血.腥了——把人虐杀到仅剩一口气时再带出关卡,代价太大,一不小心就彻底把人弄死了。 “你不要这样。”女人摇头,有点嫌弃,“你现在看起来像是即将要被人分开的小情侣。” “我没……?”洛成仁开始觉得和女人对话真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和贵族一样言出无忌,还乱用比喻,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接,也不是很想接。 “算了。”女人捏了捏鼻梁,“虽然觉得是被你连累才分到这么一个破队伍里,但这也是我们本身就好不到哪儿去。” “兴师问罪也没什么用,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不,倒不如说是在和你商量。” “你说。”洛成仁没有在意她在措辞上的冒犯。 女人说道:“虽然你有能力,但幸运值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致命了。” “所以我不奢求你之后能做出什么贡献,只要你在发生意外时能明哲保身、不给其他人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 洛成仁偏了偏头,“好。” 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地同意,女人愣了下,一步一回头地坐回自己的沙发位置,打量洛成仁的眼神又深了几分。 越没能力的人面对这种质疑才会越愤慨,洛成仁的平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洛成仁没有反应,贵族倒是有点不满起来,虽然没表现在脸上。 “你都不会生气的吗。”他把两人间的绳子一拽,借力靠了过来,瞬间缩短了距离。又凑近了点,肩膀贴着肩膀。 洛成仁看他小动作不断的样子,突然觉得贵族像只黏人的家猫。 “我会生气,但只生一点点。”他忍不住去逗猫,用贵族之前说的话来回答,“我记仇。” 他模仿贵族的样子停顿一下,“你不喜欢我这样?” 贵族很快意识到洛成仁在用他说过的话来回答他,便也学着洛成仁的样子说道:“不,记仇挺好的。” 旁边沙发再次传来声音:“你们再、再这个样子一次,我就——” 女人坐起身子,两眼无光,“我就——” 她“就”了几声没“就”出来,发现自己对此放不出狠话,便半是恼火半是委屈地躺了回去,“你们这样腻歪真的很烦人。” 相同的对话半小时内听了两遍,其中一个人的语气还跟逗小宠物一样,这种旁观谈恋爱的感觉让女人很不爽。 生死当头,连命都未必能保住,却有人在谈感情! 洛成仁果然是纯粹的新玩家,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关卡的危险程度。 走眼了,果然是自己高看了他! “我要睡觉了。”她翻了个身,“你们不睡的话就去接着查柜台,刚刚找线索被老板打断了吧。” 洛成仁恰好也有此意,他不仅想再看看相框,还想翻一下柜台的抽屉。 希望抽屉没有上锁…… 贵族率先站起身,轻轻扯了扯绳子,示意他不睡了,先去查柜台。 抽屉没有上锁,这给搜查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贵族背对柜台警戒着楼梯口,防备随时可能再次下楼的老板。洛成仁从抽屉里翻出几个未开封的药瓶,和老板拿走的药外观相同。 后半夜的月亮走到了天空东侧,自然光的范围在餐馆内缩小,不被覆盖的柜台昏暗无比,无法看清药瓶上的文字。 洛成仁带着贵族和药瓶回到落地窗边,又顺手拿过女人的照片,坐回沙发上。 贵族坐到沙发右侧,默读完药瓶上的说明,询问地看向洛成仁。 “药理学不是我的职业专攻,不能完全确定。”洛成仁小声说道,“但能判断出这些都是致.幻药。” 成分里有麦角二乙胺、苯环己哌啶、西洛西宾和□□等。 “□□,俗称k.粉,是□□衍生物,属于一类精神药品。”洛成仁挑出一个简略解释道。 “他在刻意让自己产生幻觉?”贵族皱眉。 “没错,而且从他刚刚下楼拿的水杯内水量来看,他的药品服用量严重超标,长期服用却没有死亡简直是奇迹。” 当然也不排除水量只是单纯倒的多,但洛成仁喜欢做到最坏的猜想。 洛成仁把瓶子放到贵族手里,转而去看相框。 很干净,但存封相片的玻璃边缘有细微的不正常磨损,似乎经常被人取下。 如果不是经常更换照片,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照片后有其他让主人在意到时常观看、却又不得不隐藏起来的东西。 洛成仁指尖沿着相框边缘缓慢摩挲着,很快触碰到拆解相框的机关。 分离相框页后,他小心地取下玻璃。女人的照片顺势歪斜出相框,露出掩盖其后的一张合照。 照片里,和兰娜面容相像的女人柔和地笑着,怀里抱着婴儿,身旁是一位高大英俊的男人,单手揽着她的肩膀。 女人温雅地看着镜头,男人的眼神则落在女人身上,满是深情。 洛成仁翻过相片,泛黄的页面上墨水褪色成浅蓝,看得出历时久远。 [摄于19xx年,亡妻塔米,爱女兰娜] 21、腐烂的海底城市 亡妻塔米? 按照相片背面的记录,名叫塔米的女人是兰娜的母亲。 从神态和互动来看,身边的英俊男人应该是她的丈夫、兰娜的父亲。 但兰娜不是旅馆老板的女儿吗?还得到了对方的确认。 但旅馆老板和照片里的男人可一点都不像,就算黑白照片辨认不出发色瞳色,也能看出两人截然不同的身高体型。 遗弃?领养?拐走?表亲? 洛成仁瞬间做出无数种猜测,但已知信息太少,无法做出有效判断。 不过既然这张照片是餐馆老板珍视的东西…… 洛成仁仔细观察着照片内的建筑,是兰娜的花店。再根据门店高度来推断男人的身高,和餐馆老板做比对—— “是他。”贵族突然开口,手指微微向上指了指二楼,“看这儿。” 他指尖点上照片,落在男人的右手处。 那里的油墨有些晕染,再加上不甚明晰的月光,洛成仁不得不把照片举高才能看清。 “他的小拇指,好像……”洛成仁微眯起眼,努力辨别,希望手边能有盏灯。 “是断的。”贵族接过话头,“从指根断掉了,只剩四根手指。” “我记得餐馆老板没有断指。”洛成仁回想着。如果对方缺少手指,这么关键的特征他不会注意不到。 但在“手”这方面,老板倒确实有些不对劲。 从柜台的账本和毛巾等物品的摆放位置来看,老板应该是个惯用右手的右撇子,但刚刚下楼时拿水杯的是左手,拎来煤油灯时用的也是左手。 他似乎在有意回避使用右手。 “是假指。”贵族说道,“他现在的右手小拇指是假指,材质和皮肤差别很大。” 洛成仁有些惊讶。 贵族既能看清照片中极其模糊的细节,又能在昏暗无比的餐馆中注意到老板小拇指的特殊材质。 “你是怎么……” 没等他把问题全部说出口,脖颈后侧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痒意,回头就看见纤细的黑尾尖端轻微摇晃着,扫过衣领边缘。 洛成仁了然地“嗯”了一声,“你的第二血统真的很有用。” 闻言,尾尖打了个小卷,有些愉悦的样子。 “夜视。”贵族镇定地回答,“半开启血统时就能用。” 洛成仁注意到他的眼睛没有变成紫色,只是显出了尾巴。 “也可以只开眼睛。”贵族点了点眼角,“紫色瞳孔和尾巴这两个特征,有其中之一就算半开启。” “现在不难受了吗?”洛成仁想到了贵族之前在花店表现出的异常。 贵族摇头,“自行开启血统是没有问题的,强制性刺激下才会难受。” “这样。”洛成仁没再深究,转回去研究照片,“所以老板其实就是这个男人。” 发尾的自然蜷曲程度相符,身高也相同,就是身材差距过大。 老板被浓密的面部毛发遮住了样貌,不知道五官还有没有当年的影子。 但如果是这样,兰娜就不是旅馆老板的女儿,而是餐馆老板的女儿。 “你刚刚有没有看清……”洛成仁想问贵族有没有在黑暗中看到老板和兰娜相似的外貌特征。 但还没说完就被记者打断。 “我受不了了。”那名记者猛地站起身,“你们怎么能待得下去?这屋子里面有一个随时可能变异的鱼人,我宁愿去睡大街。” “你就不怕海里的那些鱼人爬上来?”乐观派男人问道。 “他们爬上来,我至少还能跑。”记者瞥了他一眼,“这里被锁住了门,真等死到临头了跑都来不及。” “再说了,他不是那些鱼人不到白天就不会离开酒桶吗?”记者看向洛成仁。 虽然他瞧不起洛成仁的坏运气,但鉴于对方刚刚带领玩家们突破鱼人围攻,他相信洛成仁有一定的把握。 洛成仁没有阻止,也没有赞同,只是平淡地说道:“我不建议你出去。” 记者坚持己见,“所有鱼人都在码头底部,祭司是外面的唯一鱼人……而且你听到老板的话了,祭司很虚弱,根本构不成威胁。” 说着,他胜券在握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枪。 “谁说祭司是外面的唯一鱼人了?”洛成仁反问道,眼神凝在落地窗外。 记者愣住,“什么?” 洛成仁看着窗外的大街,不紧不慢地说道:“他并不是唯一落单的鱼人。” “不过既然你不害怕祭司,那其他鱼人对你也肯定构不成威胁——” 话音未落,记者默不作声地迅速坐回原位,双手老实地搭在膝盖上。 玩家们更紧张了,沉默再次在屋内蔓延开来。 “你看见那些东西了?“女人探过半个身子,“那些落单的鱼人?” 离开码头海面时,她特意确认过周围的情况,并没有看到变异鱼人。 对于自己的侦查能力,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洛成仁沉吟半秒,用气声说道:“没看到,我吓唬他的。” 女人无语,“你没掂量清楚啊,万一外面有危险,正好把他……不也挺好的?” 她单手拇指在脖子前划了道线,示意把借刀杀人、把记者做掉。 “他对团队的危害绝对比利用价值大。” “但你总不希望他擅自把门打开,惊动二楼的老板,再产生什么不可预计的后果吧?” 女人放下手,“有道理。” “真遗憾。”她咂了下嘴,用眼角余光看了眼记者。 贵族顺着洛成仁的视线看向窗外,发现那里有朵皱巴巴的满天星,仿佛传递信息的暗号,被利用汁液摁在了窗玻璃的角落。 下一秒,一截近乎透明的小触.手探头探脑地伸了出来,轻柔地碰了碰满天星,检查它有没有好好地贴在玻璃上。 紧接着,好像察觉到了贵族的目光,小触.手僵直一瞬,飞快地把花勾了回去。 触手出现的瞬间,贵族表情毫无波动,但还未收回去的尾巴却炸毛般竖直,一副随时攻击的备战状态。 “没事。”洛成仁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安抚地顺了顺毛。 尾巴缓缓放松下去,但没有收回体内,而是缠住了洛成仁的手腕。 洛成仁换了个姿势,把靠枕堆到背后的桌子上,挡住其他方向的视线,让兰娜在的角落成为其他玩家的视线死角。 他靠坐在沙发前方的地毯上,用指节轻轻叩了下窗玻璃。 一只近乎透明的团子从角落平移出来,仔细观察才能看到它滚圆的球形身子下蜷缩起的八条触脚,在支撑着身子移动。 小章鱼瞪着黑瞳几乎占满眼眶的眼睛,看着洛成仁和贵族。 “是兰娜。”洛成仁轻声说道。 22、腐烂的海底城市[倒V开始] 小章鱼贴在玻璃外面,望着沙发上的两人。 洛成仁偏了偏头,示意它挪到角落,不要轻举妄动。 透明的章鱼团子在地上滑了滑,缩回角落里。只探出条触手,仿佛在告诉洛成仁:她有安全地呆在那里。 餐馆处于封闭状态,他没有办法让兰娜进来,否则会显得太过突兀。 再者刚刚才不赞同记者开门的决定,这种事要开门就是自己打自己脸,未免太不正常。 不让记者开门,并不是考虑到外面的安全因素,而是为了防止他看到玻璃窗外的拉娜。 其他玩家和兰娜接触不多,即使是对兰娜有好感的女人,也对她的章鱼形态有所畏惧。 对和自己外形有差异的活物,生物总会有天然的疏离和排斥,人类尤其如此。 最重要的是,兰娜应该是目前最关键的npc,串联起了餐馆、花店和旅店,就连在教堂获得的鱼人繁衍线索都和兰娜有关。 不能让其他玩家贸然出手,尤其是在经历了人鱼围攻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下。 这种身上携带重要线索、甚至本身就是关键点的npc,无论如何也要保住。 洛成仁挪动下身子,想靠到窗玻璃上,却被缠绕在手腕上的拉力阻碍得身子一滞。 他看向缠绕在手腕上的尾巴,不由得一愣,问贵族道:“我记得……你的尾巴是不是有些不一样?” 方才尾巴在衣领后时,他只用余光一扫,并没有看得太仔细。 现在一览无余地打量后,发现尾巴尖端处产生了些异样。 离开花店、回到旅馆时,贵族的尾巴尖像是箭的顶端:一个尖细的倒三角形状,缀在尾巴末端。 而现在的形状却产生了变化。 似乎更圆润了点,脱离了尖锐三角的范围,两端勾勒出轻巧的弧形,弧线在顶端向内收缩成尖。 像是一个桃心。 “啊。”贵族低声呼了口气,看样子他也没有想到尾巴会发生这种变化。 洛成仁有点担心的看向他。 在这种紧要关头,洛成仁不希望两人中的任何一个身体出现异常,如果是良性的还好,但如果是恶性病症…… 贵族盯着尾尖看了几秒。随后打开面板。手指划了几下,应该是在查看血统说明。 他的眼神快速地左右移动着,对洛成仁说道:“没问题,血统正常,只是……” 他疑惑地“嗯”了一声。 “什么?”洛成仁问道,重新靠回了沙发旁边,微微仰起头看向贵族的面板方向,虽然在他的视角里那里什么也没有。 没想到贵族居然开启了面板共享,让他的面板暴.露在洛成仁的视线下。 洛成仁快速浏览起上面的文字。 贵族的魅魔血统升级了,从[第一普通等级]升到了[第二进阶等级],尾部也随之发生变化。 [第二进阶等级]后写着血统升级的原因,洛成仁有些看不清。 他直起身子,向那边偏过头,想要看到说明。 [动……] 才勉强看到了一个“动”字,白皙修长的手就覆盖到面板上,遮住了后面的文字。 “抱歉。” 洛成仁很快反应过来。 面板共享已经是信任度很高的表现了,贵族这一举动本就出乎他的意料,但也让他对两人的合作关系多了份安心。 点到即止就好,再往后看可能会冒犯到对方的隐私,也可能会触及到对方保命的底牌。 洛成仁礼貌地从面板上移开目光,没有注意到贵族的耳廓隐约有些泛红。 “你看到了?”他努力冷着脸。 “升级原因?”洛成仁摇头,“没看到。你可以放心,可以选择不告诉我。” 贵族没有回答,心念一动收起面板,这才收回手。 看到[升级原因]时他罕见地慌了神,下意识用手去遮挡,居然没想到可以直接关闭面板。 这个[升级原因]…… 绝不能让洛成仁知道。 哪怕对方是肇事者、或者说是当事人。 “没事了。”贵族平静下脸色,示意洛成仁去处理兰娜。 洛成仁手腕一阵勒痛,他轻声喊了贵族,对方还在愣神。 有人在睡觉,洛成仁只得伸过另一只手,指腹轻轻摩挲了下手腕上的尾巴。 触感顺着神经迅速上移到尾椎,传来的刺激感让贵族一激灵,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尾巴还缠在对方的手腕上。 洛成仁无奈地坐在原地。 贵族好像是被[升级原因]吓到了,尾巴越缠越紧,甚至在他的皮肤上勒出了一道浅红色的痕迹。 让他去窗边照顾兰娜,却又拽着自己不放。 洛成仁知道尾巴的行为多半是贵族无意识下的本能反应,但和本体不同步这点着实有点麻烦。 尾巴松开后,洛成仁坐到窗边。 兰娜没上过学,估计不会认得字,没办法通过书面和他交流,只能靠口型、眼神和手势。 洛成仁让兰娜先回花店,天亮后他会去找她。 幸好小章鱼还保留着人类状态下的理智,很快理解了洛成仁的意思。 兰娜走后,洛成仁再也抵挡不住身体内膨胀起的倦意,把怀表交给贵族后,卧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差了。他迷迷糊糊地想到。 希望在下一关卡能被分配到体质好一点的职业,至少要在及格线以上。 凌晨四点,贵族把洛成仁叫了起来。 他本想让洛成仁多睡一会儿,让两个人的体质总和达到较好的状态。 但刚刚血统升级完毕的他也有些体力不支,必须得到一定的休息,否则很可能会被血统反噬。 如果产生狂化状态,他想就连洛成仁都无法安抚他。 洛成仁坐在沙发上,大脑慢慢变得清醒,开始接收外界传来的一切声音信号。 二楼盥洗室内传来响动,从脚步声的沉重程度判断,应该是老板在那里走动。 不多时,那里传来微弱的水声。 看来老板起的很早,这个时候就已经起床洗漱,楼梯口透出点二楼走廊内的光亮。 洛成仁伸手捡起滑落在地的毛毯,盖在贵族身上。起身向二楼走去。 盥洗室内开着灯,老板正在刮胡子。 看到走到门口的洛成仁,他语气不善地问了句早,一副“看在你有钱的份上才给你点面子”的样子。 洛成仁抱臂站在门口,好像在等待用洗手池。 “如果你要牙刷和新毛巾,就得加钱。”老板说道。 “加吧。”洛成仁随口说道,视线落在洗手台的胡须上。 老板似乎很不爽有人在旁边注视,狠狠瞪了洛成仁一眼,“还有事?” “我是看到二楼亮灯才来看看的。”洛成仁说道,“盥洗室现在开着灯,没有问题吗?” “走廊里也亮了灯,不会吸引来……那些东西吗?” 老板响亮地抽了下鼻子,知道洛成仁说的“那些东西”是指鱼人。 “凌晨四点一过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他开始清理刮胡刀片,“凌晨四点到傍晚五点,这段时间里的鱼人是无法变成全鱼形态的,趋光性也会消失。” 半鱼形态也不容小觑。洛成仁想起花店里战斗力颇高的船长。 不过趋光性会消失这点倒是挺好的,不然白天的大街上肯定都是四处游荡的鱼人。 “原来是这样。”洛成仁附和道。 他声音一停,看向洗手池内掉落的胡须,微微皱了下眉头。 是错觉吗?他仿佛感到那些胡须在扭动抽.搐,好像有生命一样。 但当他仔细看时,胡须安安静静地粘附在洗手池内壁上,没有任何动静。 老板似乎觉得洛成仁罗嗦,冷哼了一声。 他打开水龙头。水流裹挟着大量胡须冲入下水道。 洛成仁看着镜子中老板的面容,试图找出和兰娜样貌的相似之处。 相比起照片中的英俊挺拔男人,现在的老板胖了很多,下颚线不再有当年那般清晰的棱角,皮肤变得松弛垮塌,脖子上堆积着几层脂肪,呼吸也变得沉重而缓慢。 他只是把胡子刮短了,但还是露出了下半张脸的部分皮肤,能看出和兰娜几乎一模一样的唇形。 老板收起刮胡刀,拿起旁边的抹布擦了擦镜子。 在洛成仁眼里,原本十分干净的镜面立刻被抹上了几道污渍,但老板却注意不到般,依旧认真地擦着镜面。 “原来你在这里。”贵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困意。 他脸上带着点起床气时的不耐烦,眼神是冷的,有些暴躁的样子。 “想上来洗把脸,不过看来这里暂时还有人要用。”洛城人看了眼仍在专心擦拭镜面的老板,和贵族一起下了楼。 贵族缩进沙发里,把洛成仁拽到身边,脸色缓和了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凑近洛成仁耳边说道:“既然是合作伙伴,那你是不是应该关注我的身体健康和人身安全?” 洛成仁有点奇怪。 贵族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理取闹,带着狠意。 后者倒还好,前者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他伸手搭上贵族的额头。 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就是眼神有点乱,不太正常。 好像被他的动作激怒了,贵族咬牙切齿地说道:“血统升级是你引起的,狂化期是血统升级引起的。” “所以狂化期就是你引起的。” 他磨了磨牙齿,“你招惹我,你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