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应怨夜来霜》 第ZM-13章 七代将军德网川 二十二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此时,德网川已经年近半百,四十七岁的年纪在他身上留下了成熟稳重的气息。 他依旧保持着每日晨起练武的习惯,身材挺拔健硕,丝毫不见中年人的臃肿。 刀削斧凿般的脸庞棱角分明, 一双剑眉下,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久经世事的睿智和威严。 他习惯性地留着很短的胡须,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干练精神。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他,他的脸颊依旧如年轻时那般光滑皙白,不见一丝皱纹。 此时,他身着象征着身份地位的紫色龙袍,头戴远游冠, 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与霸气。 这位曾经的世子,如今早已在十年前就继任了七代将军,成为了万民敬仰的“御所大人。” 这年,德洛夏驾崩,经过执权德景焘与诸位幕臣的讨论,一致决定,追谥德洛夏为“武王”。 德网川觉得,父亲德洛夏这一生,乃是一代圣君,因此将其葬于中陵的武陵,距离宣王德义庆的宣陵仅一公里远,以此表示,德洛夏这一生,宛如“初代将军在世”。 朝廷那边,庆承帝德宜川为了表示对武王德洛夏的追念,不久后便向幕府提出禅位的想法。 很快,在德网川的授意下,庆承帝于庆承十四年十月初一,传位于康定亲王德平川,改次年为孝崇元年,是为孝崇帝。 自此,德宜川退居西宫,成为了太上皇。 阳光透过雕刻着祥云图案的窗棂,将金色的光束投射在大将军府主殿内,照亮了正中央那张铺着雪白虎皮的宝座。 德网川身穿紫黑色蟒袍,上面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栩栩如生。 他端坐在宝座上,右手轻轻搭在扶手上,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在扶手顶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他目光冷峻,如同鹰隼般锐利,扫视着下方台阶下的两个人——他的弟弟舞阳侯德网山和堂弟真定王德网兴。 德网山感受到来自兄长的压迫感,他身穿藏蓝色锦袍,腰间挂着一枚白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不安,双膝跪地,低头叩拜道:“臣弟,拜见御所大人。” 殿内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带着淡淡的檀香味,却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 “起来吧,父亲大人早就不在了。”德网川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但说出的话却充满了讥讽意味。 他目光直视着德网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必假惺惺的,装给孤看!想必,孤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你很不甘吧!” 德网山缓缓站起身,面色同样平静,似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微微抬头,目光与德网川对视,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深深的无奈。 德网川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与自己争夺王位的弟弟,心中没有一丝波动。 他轻轻扣了扣扶手,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父王生前,最疼爱的就是你了,不如,你去给父王守陵,如何啊?” 德网川语气随和,仿佛只是在和弟弟商量家常小事,但隐藏在那平静语气下的,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 “兄长大人!” 德网山听闻此言,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这位同父同母的兄长,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绝望: “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你...你不能这么对待我!母后也不会同意的!” “哼,弟弟?你配么。母后?你觉得母后,能压得住,孤这个,七代将军?” 德网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眼中的轻蔑毫不掩饰。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德网山笼罩其中。 “别以为孤不知道,你其实,一直向父王,打孤的小报告吧。” 德网川的声音低沉,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德网山的心头。 他一步步逼近德网山,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神经上,让他不寒而栗。 “就因为,孤有龙阳之好,你们看待孤,就像看待异类一样,排挤孤、诋毁孤,甚至想要除掉孤!” 德网川的声音逐渐高昂,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和委屈。他猛地挥舞手臂,华丽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哼,孤不过是有龙阳之好罢了,难道,就因为这一点,孤,就成罪人了么?!” 德网川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眼充血,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他一把抓住德网山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孤又不是什么无道昏君,为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能把孤,真的当成兄长看待?!” 德网川咬牙切齿,喷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火药味。他猛地将德网山甩在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现在,父王不在了,你倒想起来,孤是你的兄长了?”德网川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更加冰冷刺骨。 他缓缓蹲下身,一只手搭在德网山的肩上,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你也没有想到,父王他,会如此坚定的,把王位,传给孤,对吧?” 德网川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袖,转身坐回了宝座,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收拾收拾,明天就去武陵吧,胆敢有一丝犹豫,孤就治你个抗命不遵之罪!” 德网山听到这句话,眼眶顿时湿润,两行热泪不受控制地顺着面颊滑落,在唇边汇聚,咸涩的泪水最终滴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他深吸一口气,将满腔的委屈和不甘咽下,缓缓俯下身,对着德网川重重地叩了一个头,声音哽咽地说道:“臣弟...遵命。” 说完,他慢慢起身,脚步沉重地转身离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让他难以呼吸。 殿外的阳光透过门扉洒进殿内,在地板上投射出一片明亮的光斑。 德网山走到光斑处,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但最终还是迈步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刺眼的阳光中。 德网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德网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缓缓收回。 他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瑟瑟发抖的真定王德网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德网兴感觉到德网川的目光,身体不禁颤抖得更加厉害,他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只能看到德网川紫黑色的衣袍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是在嘲笑他的胆小和懦弱。 “叔父他,是个忠臣啊,孤也很敬仰他老人家。” 德网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感慨,但语气中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透过大殿的墙壁,看到了远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然而,下一秒,他的目光如刀锋般射向德网兴,语气冰冷刺骨,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可是你,并不安分呐,公然诋毁孤就算了,还在父王的耳边吹风呢。” 德网兴感受到德网川凌厉的目光,吓得浑身一颤,脊背上冷汗直冒,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瘫软在地。 “孤就不明白,叔父他,是怎么训导的你呢?你还是他的儿子么?” “说说看吧,你打算,带多少兵,杀了孤,这个七代将军呢?” 德网川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阴冷而危险。他冷冷一笑,继续说道:“你弟弟康乐伯,已经跑到真定郡,准备调兵吧?” 此言一出,德网兴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地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御所大人明鉴,臣,岂敢谋反啊!臣知道,御所大人对臣之前所作所为很不满,可不管怎么说,臣从未想过,要弑君啊!” 德网兴的声音颤抖着,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解着。 “真定郡,是个好地方,你弟弟去了,就不要让他回来了。” 德网川没有理会德网兴的辩解,自顾自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耐心听德网兴狡辩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德网兴身上,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说道:“接下来,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德网兴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恐惧,颤抖着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说道: “臣...明白了。今晚,臣带着臣这一大家子,即刻就搬走,还请御所大人,饶了我们!” 第ZM-14章 五代执权德景焘 德网兴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挪出大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让他胸口发闷。 他微微佝偻着身子,原本高傲的头颅无力地低垂着,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殿外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却驱不散他心中弥漫的阴冷和苦涩。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驱散眼前的模糊,却发现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泪光。 “早安啊,真定王。”这时,一阵爽朗的问候声从前方传来,德网兴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两位老者并肩向他走来。 走在左侧的老者身着一袭黑色官袍,花白的胡须垂至胸前,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一双睿智的双眼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身旁的老者则身着华丽的蟒袍,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威严,只是此刻他的眉宇间却带着几分忧虑。 黑袍老者淡然一笑,问道:“真定王,你怎么了?看起来,你不太高兴啊。” “原来是执权大人啊。”德网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冲着黑袍老者微微颔首。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却发现声音依然带着几分颤抖。“没什么,今晚,我就要去真定就藩咯。” “执权大人、端亲王殿下,感谢你们这么多年来,对我们真定王一族的提携照顾,此一别,便是永远...共勉。” 说完这句话,德网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无力地摆摆手,便迈着沉重的步伐,快步离去。 “这位真定王,和御所大人斗了那么久,终于,还是输了呢。” 蟒袍老者望着德网兴落寞的背影,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感慨。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低沉地说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害,对他而言,就藩已经是御所大人宽容大量了。” 黑袍老者捋了捋胡须,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 “谁叫他,紧盯着将军之位不放手呢,如此,能保住家格爵位,不失为一种善终啊。” 黑袍老者,便是德凌济之孙,莞陵成康侯德白雁之长子,二代莞陵侯德景焘。此时的他,已经是大律国第五代执权,年六十四。 德景焘之所以能够担任五代执权,并不是因为他是端文宣王德凌济之孙,而是因为,他是嘉佑二十五年的状元。 因此,他受到六代将军,武王德洛夏的关注,二十一岁便任御舍人;二十七岁任天领奉行;三十五岁任右连署,一路高升。 后来,四代执权德千禧辞世,德洛夏便命德景焘接任执权一职,成为了五代执权;德千禧之子德墨松,便接任了左连署。 而蟒袍老者,便是德凌济嫡长孙,端襄定王德白荒之子,三代端亲王德景治,在幕府任大宗正兼右连署,年七十。 “执权大人!” 一个清脆的嗓音从远处传来,德景焘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小孩一路小跑而来,额头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想来是跑得急了。 这小孩名叫沈坤稚,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一双大眼睛灵动活泼。 他跑到德景焘面前,先是弯下腰,气息有些不稳地说道:“执权大人,御所大人...御所大人...” 德景焘见他这副模样,便笑着问道:“怎么了?可是御所大人寻我?” 沈坤稚这才缓过气来,连忙点点头,说道:“是,御所大人已经移驾后花园了,请您到后花园去面见。” “好,老夫明白了。”德景焘点点头,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德景治,道:“堂兄,我们走吧。” 德景治微微颔首,两人便跟在坤稚身后,朝后花园走去。 阳光透过花木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伴随着阵阵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穿过一道月洞门,便来到了后花园深处。 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男子斜倚在铺着软垫的躺椅上,他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比之女子还要美上几分,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阴柔之气。 他正用手轻轻抚摸着坐在他身旁的德网川的背部,声音温柔地说道: “御所大人,别生气咯,反正,这天下,已经是您的了。” “哼,真定王这一族,除了叔父,没一个好东西!” 德网川语气中满是不屑,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滚去真定也好,这样,孤再也不会看见他们了。” 那名白色锦袍男子,便是沈钰的侄孙,第五代定远侯沈边南。他凭借相貌与口舌,成功获得德网川的青睐,从而成为宠臣。 沈坤雉,则是沈边南的养子,凭借其养父的地位权势,得以出入大将军府,来去自由。 “真是晦气!”德景治猛地顿住脚步,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射向远处。 他看见沈边南身着白色长袍,身姿妖娆地站在德网川身后,正用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德网川的背部,一颦一笑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媚态。 德景治感到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厌恶感油然而生。 “沈边南这个妖人,居然也在这里。”他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语气中充满了愤恨和鄙夷。 他用力地握紧拳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沈边南碎尸万段。 “老夫今天怎么看见他了呢!” 德景治感到一阵头疼,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世界仿佛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使劲地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但沈边南那张涂满脂粉的脸庞却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若是文宣王在世,定会手持龙头杖,打的这妖人魂飞魄散!” 德景治低声,鄙夷的怒声道,仿佛这样就能将心中的怒火宣泄出来。 “堂兄,好啦好啦。”德景焘轻轻地拍了拍德景治的肩膀,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容。 “我们是来议事的,不是来除妖的,御所大人喜欢,就随他去吧。” 他轻声劝慰道,试图让德景治冷静下来。随后,他轻轻地扯了扯德景治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理会沈边南,快步走进了御花园。 德景焘走到德网川面前,站定,微微躬身,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然后缓缓放下,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朗声道: “臣莞陵侯德景焘,拜见御所大人。” 跟在他身后的德景治也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模仿着德景焘的动作,对着德网川行了一礼。 “哦,执权大人、右连署大人,你们来啦!” 德网川听到声音,立即从沈边南的温柔乡中抽离出来,他坐直身体,抬起右手,随意地挥了挥,漫不经心地说道: “免礼免礼,孤叫你们来,是想和你们说一件事。” “御所大人请讲。”德景焘微微欠身,抬起头,目光恭敬地落在德网川身上,沉声说道:“臣等洗耳恭听。” 德网川故作姿态地轻咳一声,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缓缓说道:“孤打算,再去一次长沙郡,探望一下那位友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德景焘和德景治,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希望执权大人、右连署大人,为孤,好好准备一下啊。” 德景治眉头微蹙,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却被身旁的德景焘轻轻拉了拉衣袖。 他转头看向德景焘,只见对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德景治深吸一口气,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沉默地站在一旁。 德景焘回过头,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恭谨笑容,对德网川说道:“臣遵命。” 德网川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衣袖,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德景焘和德景治躬身行礼,缓缓退出御花园。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夹杂着阵阵花香,然而德景焘心中却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沉重。 他快步走出御花园,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位侍女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柄拂尘,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来到德景焘面前,拱手躬身,恭敬地说道:“执权大人,请您移步西苑,御太后她老人家想要见一见您。” 第ZM-15章 多谢了,执权大人 德景焘听后,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神色,仿佛所有疑惑都已烟消云散。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好,老夫明白了。”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决断,显然对接下来的事情已有了明确的打算。 “这位姑娘,那我呢?”德景治看向侍女,眼中满是急切和期待。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似乎在等待着一个重要的答复。 “御太后,想要召见本王吗?” 他的双手紧握,显得有些紧张,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侍女摇了摇头,低声道: “端亲王殿下,让您失望了,御太后,并不想召见您,还请您打道回府吧。” 她的声音虽然低沉,但语气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她的眼神中也透露出一丝同情,显然对德景治的失望感同身受。 德景治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和不甘。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了头,沉默了片刻。 “既然这样,堂兄,你就先回去吧。”德景焘看向德景治,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慰和决断。 “就让我,去见一见御太后。若是有什么要事,咱们府上聊。”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 德景治只好点点头,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失望: “也好,执权大人,我就在府上等你吧。”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显然对这次的结果并不满意。 言毕,他转过身,缓缓离开,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和孤寂。 庭院中的秋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似乎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叹息。 德景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而德景焘则站在原地,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着更深远的事情。 整个场景中,充满了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气氛,既有失望和无奈,也有期待和希望。 西苑的寝宫内,筱葵身着一袭素雅的白色长裙,头戴金花簪子,静静地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 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年过六旬的她,已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妇人。 尽管如此,她的眼神依旧明亮,透露出一股不屈的锐气。 德洛夏退为大御所后,作为德网川的母亲,她被尊为御太后,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尊荣。 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寝宫的每一个角落,为这庄严肃穆的空间增添了一抹温暖。 德景焘走进宫殿,他的步伐稳重而恭敬,站到筱葵面前,拱手作揖,道: “臣执权德景焘,拜见御太后娘娘。”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敬意,显示出对这位御太后的尊重。 “是执权大人啊。” 筱葵坐直身体,她的动作虽然缓慢,却透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她看向身旁的宫女,吩咐道: “快,给执权大人赐座,赐茶。”宫女们立刻行动起来,为德景焘安排座位,奉上香茗。 德景焘刚坐下去,便问道:“御太后娘娘,您找老夫,有什么事吗?”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似乎已经预料到这次召见的重要性。 筱葵端着精致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香在她的唇齿间弥漫。 她抬起头,目光深邃地望向德景焘,问道:“哀家听闻,御所大人又要巡幸长沙了,对吧?” 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权威。 德景焘微微一愣,随即点头:“是的,御太后娘娘。御所大人此次巡幸,是为了视察地方,了解民情。” 筱葵微微颔首,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长沙之地,近来多有不宁,御所大人此行,务必小心。” 她的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显示出她对德网川的深厚感情。 德景焘感受到了御太后的关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御太后娘娘放心,臣等定会尽心尽力,确保御所大人的安全。” 筱葵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宁静的寝宫中。 她想了想,继续问道:“不过,御所大人此次巡幸,不只是体察民情这么简单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似乎想要挖掘出更深层次的意图。 “御太后娘娘您果然消息灵通,看来老夫瞒不过你咯。” 德景焘无奈的笑了笑,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敬意和几分自嘲。 他知道,筱葵的智慧和洞察力,是不容小觑的。 “御所大人此行,还是为了探望久明侯一家。”他的声音低沉,透露出一丝严肃,显然这次巡幸的意义非同小可。 “哀家果然没有猜错。” 筱葵莫名叹了口气,她的叹息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作为母亲,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大将军儿子了,他的每一个决定背后,都有着更多更复杂的考量。 她看向德景焘,继续问道: “听闻,这久明世子德怡然,乃是久明昭献侯德寂尘之孙,算起来,和御所大人平辈,同为庄王之曾孙。” “那久明世子德怡然,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期待,似乎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年轻人充满了好奇。 “嗯...这个嘛。” 德景焘想了想,摇了摇头,他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歉意: “臣也没有见过这个孩子,请恕臣不知。” 他的回答坦诚而直接,没有丝毫的隐瞒。 筱葵微微颔首,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理解。 在这个幕府之中,信息的流通往往充满了复杂和曲折,即使是执权,也未必能够掌握所有的信息。 她轻轻抚摸着手中的茶杯,沉思着,似乎在思考着更深远的事情。 寝宫中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声和远处宫女们细碎的脚步声。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筱葵和德景焘的身上,为他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所有的忧虑和期待都凝聚在这个宁静的空间里。 “好好好,哀家知道了。” 筱葵无奈地点了点头,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虑,仿佛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有机会,哀家要见一见,这位久明世子。”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似乎想要亲自了解这个年轻人的品性与才华。 随后,筱葵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凝重。她缓缓说道: “除此之外,哀家还有一事相求。”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恳求,显然这件事对她来说极为重要。 德景焘抿了一口茶,点点头,道:“御太后请讲。”他的态度恭敬而认真,显示出对御太后的尊重。 “哀家听说,网山他,已经被赶去守陵了?” 筱葵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心痛。 “唉,不管怎么说,他可是网川的亲弟弟啊。御所大人,未免太苛刻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显然对舞阳侯德网山的遭遇感到不平。 筱葵看向德景焘,眼神中充满了期盼: “哀家知道,后阁不可干涉幕政。但他是哀家的儿子,哀家不忍心看他受苦。您是执权大人...今后,网山他,就拜托你了。”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信任和依赖。 言毕,筱葵站起身,微微鞠躬。她的动作虽然简单,却充满了尊严和诚意。 “御太后不必如此!” 德景焘放下茶杯,站起身,拱手道。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显示出他的决心和责任感: “请您放心吧,父亲在世时曾教诲,要善待宗亲。既然这样,我德景焘,一定会竭力,护他周全,保他平安。” 寝宫中的气氛变得更加庄重,两位尊贵的人物在这一瞬间达成了一种默契。 筱葵的请求,德景焘的承诺,都显得那么真诚和重要。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他们的身上,为这庄严的承诺增添了一份亲情的光辉。 “执权大人,多谢了!” 第ZM-16章 西瓜熟了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香,鸟鸣声声,悦耳动听。 经历了六代将军德洛夏的治理,整个大律国都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长沙郡也不例外,处处洋溢着安宁与繁荣。 安康县子府内,青砖黛瓦,绿树成荫,一派宁静舒适的景象。 庭院中,两张摇椅轻轻摇晃,德洛羽悠闲地躺在其中一张上,他眯着眼睛,享受着午后的阳光,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的惬意。 他身穿一袭宽松舒适的白色长衫,乌黑的胡须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只见他伸出右手,轻轻捋了捋胡须,左手端起一杯清香四溢的茶,细细品味了一口,感受着茶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他转头看向身旁躺在另一张摇椅上的弟弟德洛星,笑着说道:“喝了这清香茶,即使是御所的御茶,也比不上啊。” 德洛星身穿一件淡蓝色长袍,头戴玉冠,显得温文尔雅。 他听到二哥的话,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坐直了身子,压低声音说道: “二哥,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隔墙有耳,被幕府的人听到就不好了。” 德洛羽听闻此言,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轻松地说道: “害,我不过是个闲散宗室,一个小小的安康县子,说几句话也无伤大雅。”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况且,当今御所与先主武王不同,他宽厚仁慈,绝非武王那种刻薄寡恩之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治我的罪。”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个爽朗的青年声音:“二叔、三叔,你们都在啊。” 远处,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德洛羽和德洛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穿过回廊,向这边走来。 待那人走近些,德洛羽一眼就认出是侄儿德怡然来了,他连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茶叶碎屑,笑着招呼道: “啊,怡然来啦。” 德洛星也放下了手中的蒲扇,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英姿勃发的侄子,脸上满是笑意。 德怡然今日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衫,腰间束着一条白玉腰带,更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如冠玉。 他走到德洛羽和德洛星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朗声说道:“二叔,三叔。” “哎,快别多礼了,快来坐。”德洛羽笑呵呵地拉着德怡然的手,让他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德怡然身后的一个青年男子,身形魁梧,步履沉稳地跟着走了过来,将手中沉甸甸的麻袋轻轻放在地上, 这位魁梧的青年男子,便是德雪城之子,德然城。德雪城虽然比德洛辰大十几岁,但他成婚较晚,其子嗣自然和德怡然年龄相仿。 之后,在德洛辰的吩咐下,德然城成为了德怡然的玩伴兼贴身护卫。 “侄儿带着德然城,今日特地来拜见两位叔叔。” 德然城朝着德洛羽和德洛星分别行礼, “草民德然城,见过安康县子爷,泰陵县子爷。” 德洛羽看着眼前这个和德怡然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不由得点了点头, “好,好,都是一表人才啊。” 德怡然从身后又拿出一个麻袋, “这是父亲他种的西瓜,特意托侄儿拿来给您二位尝一尝。” 说罢,他便要将麻袋打开。 “哎,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 德洛羽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满是笑意。 德怡然笑着说道:“应该的,应该的,侄儿就给您放在这里咯。” 紧接着,他又从德然城手中接过另一个麻袋, “三叔既然也在,侄儿就把给您的西瓜一并放在这里咯。” 德洛星摇了摇蒲扇,笑着说道:“哈哈哈,怡然啊,真是辛苦你了呢。” “父亲那边还有事,侄儿就先过去咯。”德怡然语速飞快地说完,便起身行礼告辞。 他双手抱拳,躬身一拜,恭敬又不失朝气。礼毕,他转身走向门口,步伐轻快,绣着祥云图案的衣角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 德然城见状,也连忙起身,几步跟上德怡然,亦步亦趋地随他走出房门。 阳光透过院中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德怡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光影中,只留下爽朗的笑声还隐隐约约地传来。 “这孩子啊...”德洛羽望着侄儿远去的背影,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他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蒲扇,感慨道:“都长大咯。” 与此同时,久明侯府内,德洛辰正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仔细地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照亮了他黑中带白的头发,也照亮了他手中泛黄的书页。 “吱呀——” 随着一声轻响,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德洛辰抬起头,只见妻子慕容云潇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走了进来。 “夫君,你这是去哪里了?”慕容云潇将茶杯轻轻放在书桌上,一边走到德洛辰身后,一边柔声问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说着,她拿起一条干净的帕子,轻轻地为德洛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这不嘛,西瓜成熟了,我就去看了看。”德洛辰放下手中的书籍,接过帕子,自己擦了擦脖子上的汗,脸上满是满足的笑容, “我让咱们家的怡然,给老二老三送去了些,这次西瓜还是很甜的,叫他们也尝一尝。” “爹,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德怡然便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他快步走到德洛辰面前,一屁|股坐到藤椅上,兴奋地说道:“二叔和三叔,都很高兴。” 德洛辰听闻,欣慰地点点头:“如此便好。” 德洛辰说到兴头上,突然停了下来,右手握成拳头,轻轻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发出“咚”的一声。 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德洛辰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向德然城,眼中闪烁着一丝焦急。 “然城啊,”德洛辰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你仔细想想,不久之后,是不是你姑婆的八十大寿了?” 德然城被德洛辰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仔细回想起来。 “听老爷这么一说...”德然城低声自语道,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五天后,就是姑婆的八十大寿了!” “对对对,就是这件事!”德洛辰一拍桌子,语气中充满了兴奋和激动,“这可是件大事啊,千万不能草率了!” 他转头看向德怡然,语气坚定地说道:“怡然,你马上去吩咐府里的人,好好准备准备,务必把这次寿宴办得风风光光!” 德怡然听到父亲的吩咐,立刻站起身,拍拍胸脯,自信满满地保证道:“放心吧,爹,孩儿绝对会让熙茗奶奶满意!” 德洛辰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桌上的西瓜,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又圆又肥的西瓜,深绿色的西瓜皮上有浅色的条纹,预示着这将是一个又甜又多汁的美味西瓜。 “我去一趟熙茗姑姑的院子里,和她商量一下寿宴的细节,稍后就回来。”言毕,便匆忙离开。 第ZM-17章 执权造诣长沙 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庭院里,花坛边几株波斯菊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德熙茗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衣裳,年过八旬的她,身形瘦削,如同一棵历经风霜的老树。 她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乌木拐杖,颤巍巍地坐在一把藤椅上,浑浊的双眼眺望着西方天际那一抹金红,饱经沧桑的脸上,此刻却如孩童般宁静祥和。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银发染成温暖的金黄色,时光仿佛在她身上静止了一般。 “吱呀——” 随着一阵轻微的门轴转动声,德洛辰和德然城一前一后踏入院门。 德洛辰一眼便望见了沐浴在夕阳中的德熙茗,他快步走到她身旁,慈爱地看着她,爽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 “呦,熙茗姑母,您老人家又在欣赏落日呢?” 听到德洛辰的声音,德熙茗缓缓转过头来,浑浊的双眸中泛起一丝笑意。 她微微点了点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原来是洛辰啊...” 德然城紧随其后,他走到德熙茗身旁,恭敬地将手中的西瓜递到她面前,憨厚地笑道: “姑婆,您看,这是老爷刚从田里摘的西瓜,可甜了,您尝尝!” 饱满的西瓜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在夕阳的照耀下,翠绿的瓜皮反射着诱人的光泽。 德熙茗的目光落在那翠绿的西瓜上,犹豫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算了,我老了,牙口不好,这西瓜,还是留着你们自己吃吧。” “害,没事的,只是西瓜而已。” 德洛辰爽朗地笑了笑,伸手指着德然城手中的西瓜,看着他说道: “去,给你的姑婆切一些来吃。” 德然城接过西瓜,恭敬地点了点头:“好的,老爷。” “然城,是我一手带大的,算得上是我的亲孙子了。” 片刻后,德熙茗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德洛辰的手背上,感受着晚辈传递来的温暖,浑浊的双眼也慢慢转向德洛辰,脸上浮现出一丝慈祥的笑容。 而后,她另一只手缓缓地按着拐杖,支撑着自己略微前倾的身体,语气柔和地说道: “初出茅庐,刚步入仕途,还请洛辰你好好指点啊。” “放心吧,熙茗姑母。” 德洛辰爽朗地笑道,他轻轻拍了拍德然城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赞许和鼓励: “这么久了,我都是将他当做亲侄子看待,没问题的。” 说完,德洛辰的目光转向庭院中那一树盛开的繁花,思绪似乎飘向了遥远的过去,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时间过去的真快啊,转眼间,我们都老了,不久之后,就是您老人家的八十大寿咯。” “哦?真的吗?” 听闻此言,德熙茗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她慢慢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天空,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她的脸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也将她眼角的皱纹衬托得更加清晰。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来,我已经在这世上,活了八十年了么...” 德洛辰看着德熙茗,眼中充满了理解和关切,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因此,我特意前来,和你商量一下,该如何庆生呢?” “罢了。”德熙茗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轻轻地摇了摇头,手中的拐杖在地面上敲出两声沉闷的响声。 她浑浊的双眼望向远方,仿佛透过那落日的余晖,看到了久远的过去,语气低沉地说道: “我不过是个被废掉皇位的旧贵族罢了,还有什么资格庆生呢?” “这怎么能行呢?” 德洛辰听到这番话,眉头微微皱起,他将手中的西瓜放在石桌上,上前一步,走到德熙茗的身边,语气急促地说道: “姑母,您这话就不对了,年过七旬便已是古来稀,更何况您已经年过八旬,这可是大喜事,怎么能轻视呢?” 他顿了顿,放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恳求的语气说道: “而且,怡然这些孩子们,可都盼着和您,在这宴会上,好好叙叙旧呢。您就答应了吧。” 德熙茗沉默了片刻,目光转向院落中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流逝。 她苍老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拐杖上的纹路,这些纹路仿佛是时间的刻痕,记录着她漫长而曲折的一生。 “好好好。” 德熙茗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她看向德洛辰,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说道: “怡然长大了,公务繁忙,或许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抽出时间来陪我说说话吧,如此也好,就稍稍举办一下吧。” 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久明侯府,空气中弥漫着美酒佳肴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熏香,令人心旷神怡。 红色灯笼高高挂起,将整个府邸映照得喜气洋洋。乐师们演奏着欢快的曲调,舞姬们翩翩起舞,衣袂飘飘,为德熙茗的八十寿宴增添了一份热闹与喜庆。 德熙茗身着暗红色寿衣,头戴金钗,精神矍铄地坐在上位,慈祥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德怡然与德然城分别侍立在她左右两侧,与她亲切地交谈着,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 德怡然端起一杯酒,恭敬地对德熙茗说道:“祝熙茗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德然城也举起酒杯,附和道:“祝姑婆身体健康,万事顺意!” 德熙茗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扫过热闹非凡的大厅,心中充满了欣慰。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官服,神色慌张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正是长沙郡守卢泰禹。 他无暇顾及其他,径直冲破人群,跑到德洛辰身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久明侯大人,有大事,有大事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原本热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的目光投向卢泰禹。 德洛辰原本正与几位宾客谈笑风生,见卢泰禹如此慌慌张张,不禁皱起了眉头,放下手中的酒杯,不耐烦地问道: “什么大事啊?” 卢泰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语气急促地说道: “刚刚,执权大人,造访了郡衙,荆州的都督、司马、大小官员们可都陪着执权大人来了,您还是准备准备吧!” “什么?!” 德洛辰脸色骤变,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原本放松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 在场的宾客们也都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卢泰禹的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喜庆的氛围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不安。 德洛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问道:“那执权大人,现在在哪里?” “这就是久明侯府吗?”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色长袍,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男子在一众荆州官员的簇拥下,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正是当朝幕府,执权大人——德景焘。 第ZM-18 走吧 德洛辰心中一凛,但很快便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容,快步迎上前去。他朗声笑道: “啊哈哈,原来是执权大人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说罢,德洛辰深深鞠躬,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高声道:“久明侯德洛辰,恭迎执权大人!” 德景焘微微颔首,同样拱手回礼,沉声道:“执权莞陵侯德景焘,叨扰贵府了。” 他目光扫过庭院,只见宾客满座,欢声笑语不断,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德景焘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转头看向德洛辰,问道:“久明侯大人,今日府上如此热闹,可是有什么喜事?” 德洛辰眼观鼻鼻观心,连忙侧身指向德熙茗,恭敬地说道: “启禀执权大人,今日是姑母,拱让郡君的八十大寿,因此略备薄酒,宴请宾客,还望大人不要嫌弃寒舍简陋才是。” “哦?原来是老郡君的寿辰?” 德景焘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换上一副肃穆的神情,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德熙茗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朗声道: “恭祝老郡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德熙茗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他的问候。 “怎么样?执权大人,要喝一杯吗?” 德洛辰脸上的笑容热情而周到,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目光扫过满桌佳肴美酒,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谦: “地处长沙,不比玄菟上京,本侯可拿不出上乘美酒,只有武陵酒几坛。还望执权大人见谅。” 德景焘闻言,微微眯起双眼,深沉的目光在德洛辰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热闹的宴席,觥筹交错的宾客,欢声笑语不断传入耳中。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不了。” 语毕,他将手背在身后,向前迈了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德洛辰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久明侯大人,实不相瞒,老夫此次前来,可是有要事相谈,还请您借一步说话。” 德洛辰原本热情洋溢的笑容微微收敛,他敏锐地捕捉到德景焘语气中的严肃,心中顿时了然,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好,执权大人,我们这边请。” 他说着,侧身指向不远处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那是他平日里处理府中事务的书房,隐蔽而安静。 德洛辰的目光转向正在与宾客谈笑风生的德怡然,高声吩咐道:“怡然啊,宴会就交给你了。” 语毕,他便率先迈步,引领着德景焘走向那间昏暗的房间。 德怡然听到呼唤,连忙转身,目光追随着德洛辰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看着德洛辰与德景焘一前一后走进房间,房门在两人身后悄然关上,将一切谈话隔绝在外。 德怡然眉头微蹙,心中泛起一丝不安,他沉吟片刻,转头看向身旁的弟弟德怡梦,轻声说道: “二弟,你先替我打点一下,我去去就回。” “可是,大哥...” 德怡梦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德怡然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他刚想抬脚跟上去,却被身旁的侍从不小心撞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差点洒落。 “二公子,小心。”那侍从慌忙道歉,德怡梦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德熙茗坐在太师椅上,浑浊的双眼目送着德怡然离去的背影,耳边充斥着宴席上喧闹的丝竹之声。 但她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只是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拐杖,指节泛白,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无奈,似乎早已预料到德景焘的来意,心中五味杂陈。 “怡然,果然要走了么...然城,也要走了么...” 另一边,德怡然快步走到书房门口,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然后蹑手蹑脚地靠近房门,屏住呼吸,侧耳细听着里面的对话。 书房内,德洛辰刚一落座,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执权大人,是不是有御所大人的命令啊?请说吧,我洗耳恭听。” 他说话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颤抖,握着茶杯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不错,老夫正是奉御所大人之命前来。”德景焘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语气平淡地说道。 德洛辰连忙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执权大人请讲。” 德景焘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着德洛辰,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久之后,御所大人也要驾临长沙郡了。” “御所大人此行目的,打算收养贵府少主德怡然,立为御世子,日后便是我大律国第八代大将军。” “什...什么?!”德洛辰听闻此言,脸色骤变,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茶水溅湿了他的衣袍,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猛地站起身来,连连摆手,语无伦次地说道: “这这这…执权大人啊,怡然这个孩子,可当不了一国储君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德景焘无奈的摇了摇头,伴随着一阵叹息声,他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滚烫的茶水入口,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沉重。 “御所大人的龙阳之好,你我都心知肚明,他不可能会有子嗣了。” 德景焘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他抬眼看向眉头紧锁的德洛辰,缓缓说道。 “眼下,他的亲弟弟舞阳侯一家、堂弟真定王一族,都被赶出了玄菟城,想拥立他们,已是难如登天。” 说到此处,德景焘停顿片刻,目光扫过书房内的陈设,最终落在了墙上悬挂的一幅字画上,那是一幅猛虎下山图,笔锋凌厉,气势磅礴。 “久明侯大人,” 德景焘收回目光,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你就莫要推辞了,收拾收拾,带着怡然,和御所大人一同回玄菟,等待册封吧。” “可是,可是...” 德洛辰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砸中了他,书房内昏暗的烛光映照在他脸上,更显落寞,只见他自顾自的喃喃道: “我们可是远支宗室啊...”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德怡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面色严肃,目光灼灼地盯着德景焘,高声喊道: “执权大人,麻烦您转告御所大人,我德怡然不肖,只是远支宗室、二代久明侯长子,以后的三代久明侯罢了,绝不是什么将军养子,更不会当什么八代将军!” 第ZM-19章 老夫这是在通知你 “怡然,不得无礼!”德洛辰厉声呵斥,猛地转头瞪向德怡然,眉头紧锁,眼中满是责备。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父子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这可是当着执权大人的面呢,你怎么能如此鲁莽?!” 德怡然没有理会父亲的呵斥,目光依旧紧紧锁定在德景焘身上,神情坚定,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爹,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没有一丝慌乱,仿佛说出的不是关乎家族命运的豪言壮语,而只是寻常家常。 “我并不适合做将军。” 他一字一句,清晰有力,掷地有声。 德景焘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坚毅的年轻人,不禁摇头轻笑,发出几声“呵呵”的轻笑,带着几分嘲讽,几分欣赏。 “久明侯大人,你的这位嫡长子,还真是倔强啊。” 他一边笑着,一边缓缓站起身,挺拔的身躯在德怡然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无形中增添了几分压迫感。 他目光锐利地射向德怡然,仿佛要将这个年轻人看穿一般,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可是御所大人的命令,怎么,久明世子,你想抗命不从么?” 他向前迈了一步,逼近德怡然,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令德怡然忍不住微微皱眉。 德景焘凑到德怡然耳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阴冷,如同毒蛇吐信: “抗命不从,可是要全族削去爵位、贬为庶民啊,你就忍心,看着你的父亲、你的叔父、你的兄弟们,因为你而受连累么。” 德怡然没有说什么,只是咬紧牙关,腮帮子上的肌肉都绷了起来,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他猛地转身,一把拉开书房的门,木门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随后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脚步声在走廊回荡,越来越远。 德洛辰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急忙转头看向德景焘,脸上堆满了歉意的笑容,拱手道: “执权大人,这孩子从小鲁莽野蛮习惯了,让他去当储君恐怕真的不合适,还请您...” 德景焘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地瞥向德洛辰,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怎么,你也想抗命么?” 他将手中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茶水溅了出来,在桌面上形成一小滩水渍。 德景焘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久明侯大人,你要知道,老夫是来通知你,不是来请求你,敬酒不吃,只能吃罚酒了。”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强压着怒火,继续说道: “御所大人,还有几天就要驾临了,你们还是想想怎么办吧,不要难为老夫啊,告辞。”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衣袖一甩,转身便走,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执权大人...” 德洛辰见状,连忙站起身想要伸手去拉住他,但德景焘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出了书房,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回荡,越来越远。 德洛辰只能无奈地放下手,眼睁睁地看着德景焘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无力地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德怡然消失的方向,眼中满是担忧和无奈,低声喃喃道: “我的儿啊...” 夜幕低垂,几颗稀疏的星星点缀在夜空中,月光朦胧,为久明侯府外披上了一层银纱。 德景焘刚迈出府门,等候在此的孙中册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他微微弓着身子,搓着手,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谄媚的光芒。 “执权大人,怎么样?”孙中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迫不及待,仿佛迫切地想知道事情的结果。 德景焘眉头紧锁,冷哼一声,一股寒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猛地甩了一下袖子,丝绸的袖口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哼,你们荆州人士,还真是固执不堪呢!” 德景焘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恼怒。 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孙中册,心中暗想,若不是御所大人下了死命令,自己绝不会踏足这偏远之地。 “若不是御所大人亲命,老夫岂会来到这种地方。” 德景焘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屑和厌恶,他甚至不愿多看孙中册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是是是,您说的对。” 孙中册点头哈腰,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他丝毫不在意德景焘的轻蔑,反而更加卖力地讨好着。 “执权大人请放心,”孙中册压低了声音,凑到德景焘耳边,语气坚定地说道, “真要是到了那一天,德怡然这个小子,下官就算是把他绑了,也要把他带到御所大人的面前。” 孙中册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个捆绑的动作,仿佛德怡然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 “蠢蛋!” 德景焘猛地转过头,怒视着孙中册,眼中充满了愤怒和鄙夷,他伸出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孙中册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德怡然可是要做御所的养子,你这样做,是想害死老夫不成!除了劝,没有别的办法,懂么!” 德景焘的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在孙中册耳边响起,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孙中册被德景焘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缩了缩脖子,他慌乱地用手摸了摸被戳痛的额头,脸上堆满了尴尬的笑容。 “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他连连点头,语气中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次日,夕阳的余晖洒在久明侯府的庭院里,将花草树木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 德熙茗穿过回廊,轻盈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院落里回响。 她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扑鼻而来,这是她平日里最爱的香料。 房间里布置简洁雅致,几幅字画挂在墙上,透着一股书香气。 德熙茗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一阵清风带着花香迎面吹来,让她感到一阵神清气爽。 这时,她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只见德然城恭敬地站在门口。 德然城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恭敬地朝德熙茗行了一礼,说道:“姑婆,少主说,想要和您聊一聊。” “那就进来吧。” 德熙茗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转身走到桌边,示意德然城搬来一张凳子。 德然城搬来凳子后,又安静地退到一旁。“怡然又不是什么外人,不用这么拘谨。” 德熙茗的声音温柔和蔼,像是一阵春风拂过心田。 德然城离开后不久,德怡然便大步走了进来。他先是恭敬地向德熙茗行了一礼,然后才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熙茗祖母...” 德怡然低着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迷茫和苦恼,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您觉得,我适合,当大将军吗?” 德熙茗慈祥地看着德怡然,眼角的皱纹里仿佛都带着笑意。她没有直接回答德怡然的问题,而是缓缓说道: “这件事,要问你自己。怡然,你还年轻,以后的人生,只有你自己来决定。” 她轻轻端起桌上的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茶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那么,怡然,” 德熙茗放下茶杯,目光炯炯地看着德怡然,问道:“你想,偏隅一方,还是,扬名立万呢?” 第ZM-20章 再会德网川 “这个问题...”德怡然低下了头,陷入沉思。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热,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他想起父亲严厉的面容,想起兄弟们关切的眼神,想起长沙城外广阔的天地,心中五味杂陈。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德熙茗,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还年轻,当然想要做一些事情。” 他的声音虽然轻柔,但却充满了力量,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 德熙茗看着眼前这个坚毅的少年,欣慰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慈祥的微笑,说道:“那么,答案已经,很清晰了。”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将德怡然的注意力拉回到现实。 “试着去争取一下吧。”德熙茗鼓励道,眼中充满了期盼。 “可是...”德怡然再次低下了头,眉头紧锁,语气中充满了担忧和犹豫。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若是真的去做了御世子,那么,我岂不是要和父亲,断绝关系了?” 听到德怡然的担忧,德熙茗脸上的笑容更盛,她轻轻拍了拍德怡然的手背,安慰道:“这就需要你自己来争取咯。” 她顿了顿,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景象,缓缓说道:“想必御所大人,应该会理解你。” “我明白了。”德怡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站起身,走到德熙茗面前,深深鞠了一躬,道:“谢谢你,熙茗祖母。” “呵呵呵,不必言谢,你我本是一家人嘛。” 德熙茗笑着摆了摆手,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慈爱地看着德怡然,说道:“你还年轻,和祖母我说一说你的苦恼,倒也正常。” 德怡然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更添了几分静谧。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更鼓声,提醒着人们时间的流逝。 德怡然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深吸一口清凉的夜风,试图平复心中翻涌的情绪。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德怡然便起床洗漱完毕。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朝德洛辰的书房走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书房,照亮了房间里的每一处角落。德洛辰正坐在书桌前,戴着老花镜,仔细翻阅着一本古籍。 他时而皱眉沉思,时而点头赞许,完全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德怡然的到来。 德怡然轻轻叩响房门,清脆的敲门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进来。”德洛辰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德怡然推门而入,走到德洛辰面前,站定,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道:“爹,我想好了,我愿意成为御世子,继承八代将军。” “什...什么?”德洛辰猛地抬起头,摘下老花镜,一脸错愕地看向德怡然,手中的书也滑落到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想好了?” 德怡然没有说话,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目光中充满了决绝。 “唉。”德洛辰长叹一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他放下手中的书,重新戴上老花镜,缓缓说道:“既然这样,爹,不拦你。” 几日后,德网川的御辇抵达长沙郡,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在久明侯府门前停下,金色的旌旗在阳光下闪耀,空气中弥漫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德网川身着黑色金龙袍,龙行虎步地走下御辇,他抬头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的久明侯府,嘴角微微上扬,然后毫不犹豫地迈步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府内。 正堂内,德怡然早已等候多时,他身穿藏青色长袍,腰间佩着一柄白玉剑,听到脚步声,他立即转身,看见德网川走进来,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双膝跪地,双手抱拳,恭敬地行礼道: “臣久明世子德怡然,拜见御所大人。”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在空旷的正堂内回荡。 德网川走到主位坐下,他微微抬了下手,示意德怡然起身,然后目光炯炯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眼中流露出欣赏的神色,缓缓说道: “你就是德怡然啊,果然是一表人才。”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点头,似乎对德怡然的第一印象十分满意。 随后,德网川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德洛辰,问道:“洛辰,你的嫡长子,可是要过继给孤啊,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德洛辰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臣岂敢,一切但凭御所大人安排。” 听到父亲的回答,德怡然心中五味杂陈,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开口道:“御所大人,可否允许臣说两句?” 德网川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爽朗的声音在大堂内回荡:“说吧。” 得到御所的首肯,德怡然略微一顿,仿佛在脑海中仔细斟酌着用词。 他深吸一口气,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钻入鼻腔,那是父亲书房中常年燃点的熏香,这让他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稍稍安定下来。 他抬起眼帘,目光坚定地望向御座上的德网川,沉声道:“启禀御所大人,臣若是做这御世子,有一件事,恳请御所大人恩准。” “哦?” 德网川微微扬眉,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他倒要看看,这胆敢公然提出要求的少年,究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另有依仗。 而一旁的德景焘就没这么好的耐性了,他眉头一皱,不满地低声呵斥道: “久明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可是在御所大人面前,你身为臣子,岂敢对君主提要求?” 德景焘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平地一声惊雷,在大堂内炸响,让原本有些喧闹的场景顿时安静下来。 德怡然不为所动,他挺直腰板,目光坦荡地迎上德景焘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无妨。” 德网川摆了摆手,示意德景焘稍安勿躁。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德怡然,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说吧,孤听听看。” 德怡然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紧张压下,朗声道:“臣恳请御所大人,准许臣的生父,与臣一同前往玄菟城居住。” 说罢,他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第ZM-21章 孩子是自由的 “什么?!” 德洛辰听到这句话,心头猛然一震,手中的茶杯险些滑落。 他猛地站起身,由于动作太大,椅子被带倒在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正堂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顾不得这些,几步跨到德怡然身边,伸手抓住儿子的胳膊,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德洛辰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焦灼,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怡然!君臣有别,不可在御所大人面前胡言乱语!” 德怡然感受到父亲手上传来的力量,但他并没有退缩,反而坚定地回过头,目光与德洛辰焦急的眼神交汇。 “爹,”德怡然语气平静而坚定, “孩儿没有胡言乱语!” 他轻轻挣脱开父亲的手,转身面向德网川,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道: “御所大人,若没有生父,何来臣之今日?生父养育了臣二十余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他年事将高,臣实在不忍心在他百年之后,连尽孝的机会都没有。” 德怡然的声音在大堂中回荡,带着一丝颤抖,却更显真诚。 德网川静静地听着,目光在德怡然和德洛辰身上来回打量,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一个孝顺的孩子啊。”片刻之后,德网川抚着胡须,朗声笑道。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德景焘,问道:“执权大人,你觉得呢?” 德景焘连忙低下头,恭敬地答道:“久明世子一片孝心,天地可鉴,臣佩服不已。” “好,好,好!”德网川连说三个“好”字,显然心情大悦。 他大手一挥,爽快地说道:“孤答应你,允许久明侯和你一同,移居玄菟城。” 德怡然听闻此言,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长舒一口气,躬身行礼,感激涕零地说道:“臣,感激不尽!” 送别的日子终于还是到来了,天色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离别的伤感。 德网川的仪仗队伍已经准备就绪,浩浩荡荡地排列在久明侯府邸前。 德怡然一家也收拾好了行装,准备离开这片熟悉的土地,前往遥远的玄菟城。 德洛羽和德洛梦身着正式的官袍,腰间佩戴着象征身份的玉佩,早早地带着各自的世子和家眷来到城门前,等候着送别德怡然一行人。 远处,依稀可见德怡然一行人马车的影子,马蹄声声,敲击着所有人的心房。 德洛羽抬头望向渐渐靠近的队伍,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一别,再见之日遥遥无期,而德怡然也不再是那个与他谈笑风生的侄儿,而是高高在上的大律储君了。 队伍越来越近,德怡然的身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身穿御赐的锦衣,腰悬宝剑,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英气,与往日的儒雅气质中多了几分威严。 德洛羽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准备行礼。 队伍在城门前缓缓停下,德怡然走下马车,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城门处的德洛羽和德洛梦。 他快步走到二人面前,正要开口说话,德洛羽却突然向前一步,撩起官袍下摆,双膝跪地,声音洪亮地说道: “臣等,恭送御世子殿下离开!” 德洛星见状,也立刻紧随其后,跪拜在地。突如其来的跪拜让德怡然有些措手不及,他连忙上前,想要搀扶起两位叔叔。 “二叔,三叔,你们这是干什么,这种大礼,叫侄儿如何受得起啊?” 德怡然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将德洛羽和德洛星扶了起来。“快快起身,快快起身啊。” “从今天起,您不再是久明世子,而是大律御世子,一国储君啊!” 德洛羽站起身,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和无奈,“您不再是臣的侄儿,而是臣的君上,臣身为安康县子,当然要行礼。” “二叔!” 德怡然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他知道德洛羽的固执,也知道君臣之礼不可废,但他心中始终认为,亲情比什么都重要。 “无论如何,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哪怕怡然,做了这八代将军。” 他深吸一口气,清晨微凉的空气夹杂着一丝泥土的芬芳,送来了远处田野的清新。 德怡然转头看向德洛羽和德洛星,目光扫过他们身上华贵却略显沉重的官袍,心中泛起一丝酸楚。 他强忍着泪水,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说道:“你们放心,侄儿,一定会回来看望你们的。” 说罢,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广阔的田野,金黄色的稻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那是长沙郡百姓辛勤劳作的成果。 “侄儿要走了,百姓和农田,就拜托给两位叔叔了。” 德怡然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德洛羽和德洛星,语气诚恳而郑重: “侄儿,一定会做一个,为民着想的好君主,你们,一定要保重。” 德洛羽用力地回握住德怡然的手,粗糙的掌心传递着他的决心: “放心吧,御世子殿下。我和你三叔,一定不会辜负,昭献侯他老人家的,遗志。” 感受到德洛羽掌心的温度,德怡然心中一暖,他站起身,目光越过人群,望向远处那顶装饰华丽的御辇,那是德网川即将启程的信号。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二叔、三叔,侄儿要走了...有缘再会。” 德怡然最后看了一眼两位叔叔,眼眶微微泛红,旋即,他用力地挣脱开德洛羽的手,快步走向御辇,眼中满是不舍,却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定。 他不舍的,不仅是两位叔叔,而是在长沙无忧无虑的生活。 远处,德熙茗拄着拐杖,神情复杂的眺望着德怡然的车队,眼角竟然多了几分泪花。 “唉,孩子是年轻的,是自由的,让他自己抉择吧...” 抵达玄菟城后,德怡然没有立即感受到身份转变带来的喜悦,反而被一种莫名的焦虑感包围。 他明白,成为御世子意味着将承担更重的责任,而他也将离曾经熟悉的生活越来越远。 没过多久,德网川便在一场盛大的仪式上正式宣布将德怡然收为养嗣子,并册封他为御世子,享有仅次于御所的尊荣。 同时,德怡然也获得了“入主二阁”的资格,这意味着他将参与到帝国最高级别的政务决策中。 德洛辰则选择在距离玄菟城不远的东山村安顿下来,那里依山傍水,环境清幽,与他过去在长沙郡的生活环境颇为相似。 他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田间地头,与当地村民一同耕种、收获,过着平静而充实的田园生活。 一日,德怡然正在书房中翻阅各地呈递上来的奏折,试图尽快熟悉幕府政务。 一个小宫女轻步走进来,向德怡然行了一礼,柔声说道:“御世子殿下,御太后娘娘已在西苑等候多时,请您移步前往。” 德怡然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问道:“御太后可有说是为何事召见?” 小宫女摇摇头,恭敬地回答道:“回禀殿下,奴婢不知。只是御太后身边的李嬷嬷特意嘱咐奴婢,请您尽快过去。” 德怡然点点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说道:“走吧,别让御太后久等了。” 他跟随小宫女来到西苑主殿,只见筱葵太后早已盛装打扮,端坐在主位之上。 “臣御世子德怡然,拜见御太后娘娘。”德怡然恭敬地行礼道。 “怡然啊,快起来,不必多礼。” 筱葵慈祥地笑道,“你如今既已成为御所的养嗣子,便也是哀家的孙儿了。” “谢御太后。” 德怡然起身,感受到筱葵话语中的亲近之意,心中稍稍放松了些许。 “来人啊,给御世子赐茶。”筱葵吩咐道。 第ZM-22章 但孤无人理解 “哀家听闻,你在长沙的时候,为民请|命、躬身劳作,有些时候,为了百姓,甚至与当地郡守据理力争。” 筱葵说着,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置在案几上,目光转向德怡然,带着审视的意味。 茶盏与案几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德怡然注意到筱葵的目光,心中微微一紧,却不动声色地迎上她的视线。 他知道,这是筱葵在试探他,而他也必须谨慎应对。“如此说来,御世子殿下,倒还算是个开明的人啊。” 筱葵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但德怡然却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他微微垂下眼帘,掩盖住眼中的情绪,谦逊地回答道:“御太后过奖了。” 说着,他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带着一丝甘甜,却冲淡不了他心中的紧张。 “守候长沙百姓,不仅是昭献侯的遗命,也是生父从小到大一直教导臣的事情,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德怡然放下茶盏,语气诚恳,试图打消筱葵的疑虑。 筱葵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 “如此看来,御世子殿下,倒懂得几分治国之道啊。” 筱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德怡然身上,问道:“那么,你已经做好,当大将军的准备了吗?”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却也在德怡然的意料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道:“臣岂敢。” 说着,他轻轻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御所大人正值壮年,身为臣下,岂能考虑这种事情呢?” “哀家,没有和你开玩笑。” 筱葵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茶案轻轻相碰,发出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她面色平静,语气却异常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御所大人,已经有隐退之意了。” “御太后,这...”德怡然心头一震,猛地站起身,椅子腿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脸上原本温和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和几分严峻,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 “这怎么可能,御所大人明明正值壮年,春秋鼎盛,怎么会突然有隐退之意?御太后,您可千万不能妄言啊。” 德怡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握紧的双手微微颤抖,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语气中依然难掩焦急和不安。 筱葵看着德怡然慌乱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怜悯:“哀家知道,这种事情对你来说,还是太早了。”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似乎也感到十分疲惫和忧虑。 沉默片刻后,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着德怡然,一字一句地问道: “可是,一旦御所大人真的隐退了,你还会坚守本心,做一个明君么?” 德怡然低下头,脸上多了几分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放心吧,御太后娘娘。”德怡然放下手中的茶杯,深吸一口气,茶香混合着殿内淡淡的熏香,让他感到一阵心旷神怡。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着筱葵,缓缓吐露心声: “臣本是长沙远支贵族,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做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罢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过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怅惘。 “既然御所大人愿意收取臣为养子,将这千钧重担交付于我,臣就一定会竭尽全力,做一个明君,不负先祖,不负大律百姓。”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语气中充满了决心和担当。 “好,好。”筱葵欣慰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苍老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她缓缓点头道: “你若真的能做到,哀家也算是,对得起武王临终时的嘱托了。” 她将目光转向别处,似乎陷入了沉思,语气中带着几分落寞和失望:“哀家,对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她的亲生儿子,如今的大律之主——七代将军德网川。 筱葵收回思绪,重新将目光落在德怡然身上,问道:“那么,你做了大将军,会如何对待你的兄弟们呢?” “御太后尽管放心。”德怡然面色平静,语气坚定,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 “舞阳侯也好,真定王也罢,臣,一定会保证他们能够安享晚年,善始善终。”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中阁的庭院里却是一片宁静。 德网川独自一人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抬头望着夜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他眼中那一抹化不开的惆怅。 沈边南轻手轻脚地走到德网川身后,手指轻轻地按压着德网川的肩膀,力道适中,似是怕惊扰了眼前这位多愁善感的君主。 “御所大人,您既然已经决定册立怡然为世子,为什么不直接传位给他呢?” 沈边南一边为德网川捏着肩,一边用温柔的语气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不解: “如此一来,您就可以做大御所,在幕后执掌大权,远离那些烦扰的琐事,还有那个死脑筋的执权,岂不美哉?” 德网川微微闭着双眼,感受着沈边南的按|摩,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怡然刚来没多久,孤,还是不放心这个孩子啊。”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片刻后才接着说道: “先让他在御世子的位置上历练一段时间吧,等他真的成熟了,孤再考虑禅位的事情。” 说罢,德网川再次睁开双眼,目光深邃,却又带着几分落寞,他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疲惫: “唉,这么多年了,母后也好,幕臣也罢,都不理解孤。就连武王他老人家,临终之时都未能察觉到孤的苦衷。”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一株桂花树上,树影婆娑,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一阵微风吹过,带着淡淡的花香,却无法驱散德网川心中的阴霾。 “就连洛辰,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德网川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龙阳之好,真的这么可怕么?” 沈边南见状,心中微微一痛,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到德网川面前,双眸凝视着他的双眼,嘴角勾起一抹妩媚的笑容,柔声安慰道: “御所大人,不必如此灰心,这不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地说道: “只是世俗不理解罢了,怡然他是个好孩子,肯定会当一个好将军。之后,您当了大御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德网川听后,目光中终于有了一丝暖意,他缓缓点了点头。 第ZM-23章 八代将军德怡然 两年时间,转瞬即逝。冬日清晨,寒风凛冽,大将军府邸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执权德景焘与御世子德怡然一前一后,踏着厚厚的积雪,并肩步入大将军府的大殿。 德景焘年事已高,呼吸间隐约可见白色的雾气,他披着厚重的裘皮大衣,手中拄着雕刻着祥云图案的拐杖,苍老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一双浑浊的双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步履缓慢而沉重。 德怡然则步伐矫健,目光炯炯有神,与德景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身后,几十名幕僚紧紧跟随,每个人都低着头,神色凝重,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打扰到前面的两位贵人。 大殿内,温暖如春,檀香袅袅,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了两个世界。 德网川身着紫黑色龙纹官袍,头戴镶嵌着夜明珠的通天冠,在沈边南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大殿。 他坐上铺着柔软虎皮的宝座,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着整个大殿。 “今天,孤叫大家来,是想宣布一件事。” 德网川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大殿内回荡。他靠着宝座,神色郑重,缓缓说道: “孤决定,于次年正月初一,辞去大将军一职,由御世子德怡然接任。孤效仿文王、庄王,以大御所的身份,辅佐新主。” 次年的正月初一,就是半个月后。 “御所大人,万万不可啊!” 年迈的裕亲王德墨松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顿时脸色大变,他颤颤巍巍的下拜,声音嘶哑的劝阻道: “老臣以为,御世子殿下还年轻,幕府和大律,还不能完全脱离您的治理啊!” “左连署大人,你就不要劝孤了。” 德网川目光落在德墨松身上,语气坚决,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他继续说道: “这件事,孤已经派遣使者,向朝廷传达了,不久之后,圣旨就会下达玄菟城,诸位大人,不必多言了。” 言毕,他撑起双手,缓缓从宝座上站起身来,身旁的沈边南也赶忙起身,用他那双白皙柔软的双手,轻轻托起德网川的胳膊,搀扶着他走下台阶。 德网川每走一步,脚下金丝线绣成的龙纹便仿佛活过来一般,在他脚下翻腾。 他走出大殿,冬日的暖阳洒在他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中夹杂着几丝梅花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他伸了个懒腰,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脸上多了几分释然,压抑在心头多年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眯起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空,如释重负般咕哝道: “孤终于,不必在这个位置上,受幕臣们的歧视了,老东西们,你们就和新主,好好治理大律吧,孤,很期待呢。” 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德网川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在场的幕僚们都愣住了,各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这则消息对他们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肃静!”德景焘用力顿了顿手中的拐杖,拐杖敲击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他提高音量,高声说道:“既然是御所大人之命,我们做臣子的,就不应该质疑。” 说罢,他转身面向德怡然,步履蹒跚地走到他的身旁,躬身行礼道:“臣,恭贺御世子殿下!” 见众人依旧愣在原地,没有反应,德景焘转过身,眉头紧锁,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叩拜新主!” 德墨松、德景治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率领众幕僚,对着德怡然跪拜行礼道:“臣等,叩见新主!” “诸位大人,快快起来,如此怎好?”德怡然赶忙上前,伸手虚扶了一把,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说道: “御所大人,尚未传位于本世子,诸位大人,不必如此谨慎。” 德景焘听闻德怡然推脱之语,眉头微蹙,陷入沉思。他一手抚着胡须,一手轻轻敲击着拐杖,目光游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似有所悟,眼中精光一闪,转过身,凑到德墨松身旁,压低声音,嘴唇几乎不动的耳语了几句。 德墨松起初还面露疑惑,但随着德景焘的述说,他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最后,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德墨松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德怡然身边,脸上堆满了和蔼的笑容,轻声细语地说道:“殿下,请随老臣来。” 说着,他伸出右手,轻轻挽起德怡然的左臂。 德怡然猝不及防,被德墨松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臂,疑惑地问道: “左连署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 然而,德墨松却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不肯松开,一边将他往宝座的方向引领,一边笑着说道: “殿下莫要惊慌,老臣只是想请殿下移步宝座前,与诸位大人叙话。” 德怡然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另一侧的手臂也被一只苍老的手掌托住,他扭头一看,只见德景焘正站在他的右侧,正满脸堆笑地望着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殿下,请。” 德景焘和德墨松一左一右,搀扶着德怡然,将他缓缓引领到御所宝座前。 德怡然站在金碧辉煌的宝座前,看着台阶下黑压压跪倒一片的执权、连署等幕府重臣,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连忙出声阻止道: “莫动!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御所大人尚未退位,你们这是要逼着本世子僭越么?!” “请新主,受臣大礼!”德景焘不顾德怡然的劝阻,带头跪倒在德怡然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跪拜大礼,高声喊道。 德怡然见状,心中又气恼又无奈,他低头看着跪在面前的德景焘,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执权大人,您这是何苦呢?您可是大律国五代执权啊,如此大礼,本世子如何受得起?” 德景焘低着头,语气坚定地说道: “新主,您一定要答应老臣,做一个明主,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君主,不然,老臣就不起来了!” 德怡然看着德景焘苍老的面容和坚定的眼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深吸一口气,面色变得严肃起来,高声说道: “诸位大人,我德怡然,做了这八代将军,绝不会辜负你们,凡玄菟城幕臣,无论品阶高低,无论爵位尊卑,均可上书谏言,孤,一定要重用贤良!胆敢有违背,先祖有眼,天打雷轰!” 言毕,他瞪着双眼,指着上方,面色坚定。 德景焘听到德怡然这番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誓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才缓缓站起身,一脸满意的看向德怡然。 凛冬已过,暖春悄然而至,次年的正月初一,玄菟城迎来了一个重要的日子。 旭日东升,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城池,远处传来阵阵清脆的鸟鸣声,夹杂着百姓们喜庆的鞭炮声,热闹非凡。 城门大开,一队身着金色盔甲的皇家卫队,护送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入,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马车内,坐着一位身穿亲王服饰的中年男子,他便是当今皇帝的弟弟,康良亲王德平家。 他面色严肃,手中捧着一卷金黄色的圣旨,圣旨上绣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光彩。 抵达将军府后,德平家走下马车,在众人的簇拥下,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正堂。 堂内,德怡然早已率领众幕僚等候多时,见德平家到来,他连忙上前迎接。 德平家展开圣旨,高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册封德怡然,为秦亲王,拜为大将军、太傅,秩正一品,开府仪同皇帝,加九锡,尊为皇父。” 他的声音洪亮而庄严,在大堂内回荡。 宣读完德怡然的册封,德平家顿了顿,接着宣读道:“尊皇祖网川,为大御所,拜为大相国,秩超品,钦此。” 随后,他郑重地将圣旨卷起,双手递给德怡然,拂袖对着他叩拜道: “臣康良亲王德平家,奉皇兄之命,特来拜见新任大将军,恭贺皇父继位!” 德怡然双手接过圣旨,恭敬地放置一旁。 一旁的德网川早已捧着沉甸甸的通天冠,走上前来。 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亲自将通天冠戴在德怡然头上。 冠冕加身,德怡然感到一股无形的重量压在肩头,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将承担起更重的责任。 之后,德怡然站起身,身着紫黑色龙纹官袍,坐到了宝座上,接受幕臣朝拜。 自此,德怡然正式成为,大律国第八代幕府大将军,当了大律的一国之君。 其生父德洛辰、生母云潇分别尊为东山御所、东山御夫人,其弟德怡梦、德网梦分别晋封为久明侯、庐陵侯。 而御太后筱葵,则被尊为大御太后,仍然居住西苑;而德网川则搬到了东苑,那里曾是德白洺、德寂然的宠妃居住的地方,极其奢华。 不久,德怡梦因为拱卫大御所德网川所在的东苑,一人击杀了前来暗杀的三名刺客而立下功劳,晋封为久明郡王,食邑两万户。 第ZM-24章 归终:律宁顺帝 长沙郡,久明侯府,历经风雨的侵蚀,庭院早已失去了昔日的辉煌,墙角斑驳的青苔、院中枯黄的杂草,无不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德熙茗和德然城依旧平静地生活在这里,仿佛外界的一切繁华喧嚣都与他们无关。 德然城手中握着一把破旧的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着院子里的落叶,枯黄的叶子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 冬日的暖阳透过光秃的枝丫,洒下斑驳的光影,照在他略显稚嫩的脸庞上,更添几分淡淡的伤感。 “姑婆,您真的不想念怡然吗?” 德然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望向坐在摇椅上的德熙茗,语气中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忧愁。 “侄孙,倒是有几分,想念少主了。” 德熙茗缓缓睁开双眼,浑浊的目光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思念,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久远的故事。 她微微侧过头,望向远处,仿佛透过那层层叠叠的屋檐,看到了记忆深处那张熟悉的面庞。 “然城,你要知道,怡然就算做了大将军,也会是一代明君、造福百姓的。” 德熙茗收回目光,重新闭上双眼,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语气中充满了对德怡然的信任和期许。 “就让他放手去做吧,这,都是命啊。” 她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心中的一块重担,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随着摇椅轻轻摇晃。 “是在说我吗?”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院外传来,带着几分笑意和调侃,打破了院中的宁静。 德熙茗猛地睁开双眼,循声望去。 只见德怡然身着紫黑色的龙纹长袍,腰间系着白玉腰带,更衬得他挺拔俊朗,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正站在门口,含笑望着她们。 “是少主!” 德然城惊喜地扔掉手中的扫帚,几步冲到德怡然面前,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他上下打量着德怡然,眼眶微微泛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哽咽的呼唤。 犹豫了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对着德怡然恭敬地拱手行礼,语气中充满了敬畏和疏离: “草民,拜见御所大人。” “我不过是走了几年而已,怎么?生疏了?” 德怡然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少主”的少年,如今却对自己如此生疏,心中五味杂陈。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德然城的肩膀,语气温和地说道:“还是叫少主吧,少主听着习惯。” “哼,这些官员,就是这么对待熙茗祖母的么。” 德怡然说着,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闻到空气中隐隐约约的霉味,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院子,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墙皮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里面灰黄的土坯。 院子里杂草丛生,几株枯萎的藤萝无力地攀附在篱笆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他走进屋内,脚下踩着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耳边传来吱吱呀呀的声响。 抬头望去,房梁上积满了灰尘,几处甚至已经出现了裂缝。 昏暗的光线透过破损的窗棂洒落在屋内,陈旧的家具上落满了灰尘,显得格外冷清。 德怡然心中升起一股怒火,握紧了拳头,沉声道:“看来,不给一点教训是不行了,孤这就罢了郡守的官。” “算了吧,怡然。没必要责罚他们,我和然城,过得挺好的。” 德熙茗拄着拐杖,驼着背,步履蹒跚地从房间走了出来。 她每走一步,都显得十分吃力,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随时都可能倒下。 她浑浊的双眼看着德怡然,脸上挤出一丝慈祥的笑容,问道:“不过怡然,你怎么回来了?” “这不嘛,我本来想要巡视荆州,途经此地,就来看望您了。” 德怡然连忙上前几步,搀扶着德熙茗,脸上带着一丝关切的笑容,道: “熙茗祖母,您的身体还是那么硬朗啊。” 德熙茗听闻,无奈的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德怡然的目光缓缓扫过庭院,破败的院墙、枯黄的藤蔓,甚至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都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恳求说道: “熙茗祖母,有件事,我想和您商量一下,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德熙茗微微颔首,浑浊的双眼却仿佛能看透一切,她早从德怡然欲言又止的神情中猜到几分,于是缓缓开口道: “说吧,怡然。” “熙茗祖母,我打算,让然城,跟着我,一起回玄菟城,做我的内管领。” 德怡然向前迈了一步,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他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于是放低了姿态,继续说道: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无理,但还是恳请您能够答应。” 站在一旁的德然城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住了,他放下一直挠头的手,看了看德熙茗,又看了看德怡然,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 “少主,我和姑婆生活了这么久,不过是个草民罢了。让我跟着您入仕幕府,这真的可以吗?” 德怡然听到德然城的顾虑,心中更添几分酸楚,他走到德然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真诚地说道: “然城,我现在刚做了这大将军,身边都是些不熟悉的面孔,孤身一人,在这偌大的幕府中,除了弟弟怡梦,真的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了。” 说着,德怡然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忧愁,他看着德然城,眼中充满了期待和请求: “我知道,你舍不得熙茗祖母,但看在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学习的份上,这一次,帮帮我吧,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去吧,然城,跟着怡然走吧。” 德熙茗颤抖着声音,用她那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德然城的手背。 老人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慈爱和不舍,但她还是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丝笑容: “怡然还年轻,需要你,你一定要,一心忠于怡然,保护好他啊,这是姑婆对你的要求。” “可是,姑婆。” 德然城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跪在德熙茗面前,紧紧地抓住老人的手,哽咽着说: “我若是走了,您怎么办?您一个人怎么照顾自己?” “我这把老骨头了,本来就没有几年寿命了。” 德熙茗轻轻抚摸着德然城的头,苍老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和释然, “不必担心我。” 她望着德然城,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快收拾收拾吧,你们都是我的孙儿,我不忍心,看着你们罹难。” 德然城知道自己无法违抗德熙茗的意愿,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悲伤的情绪,缓缓地站起身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德熙茗,那慈祥的面容,那饱经风霜的皱纹,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 德然城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物,便跟着德怡然离开了久明侯府。 目送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德熙茗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颤巍巍地走到院子里,看着那棵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老槐树,轻轻地抚摸着粗糙的树干。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亮老人心中那浓重的悲伤。 “唉,怡然,祖母我啊,要去见兄长、重好咯,莫念。” 不久,德熙茗离世,享年八十七岁,葬于长沙郡南,那里同样也是德寂尘、许明月的墓葬地。 次日,朝廷方面知道了这个消息,太上皇、孝崇帝,为了表示对这位昔日女皇的尊重,表示要罢朝七日,并在祖庙设置牌位。 当然,他们这么做,同样也是为了取悦德怡然,德怡然是德熙茗抚养长大的,这件事他们很清楚。 紧接着,在德怡然的极力请求下,德网川同意,追尊德熙茗的皇帝身份,谥号“宁顺”,是为律宁顺帝,其陵墓旋即改为“宁顺陵”。 又是十个月后,德怡然的嫡长子出生了,便是日后的九代将军,德忻翰;两年后,其妹德忻茗出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