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世子无双楚越邢立》 01-10 第一章 重生(一) 大魏洪宣四十年, 上京城,晚夏。 昨夜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今日一早,辣眼的阳光直射大地,没多大会功夫砖墙瓦弄的积水便消失不见,干巴的地面好像昨夜那场暴雨没有来过。 富宁街一如往日的熙攘气息,只是这条街上的伙计和老板们似乎精神不佳。 街边的“再来一碗”面摊伙计布置好摊位,一脚架在桌旁的长凳上,两只厚厚的黑眼圈安在瘦小的脸上,尖耳猴腮下添了份可爱。 其他商铺、摊位也开始陆续开业迎客。 “老板,来份牛肉面,要大碗宽面。” “得嘞!” 伙计只听了背后的粗旷声音,赶紧麻溜起身,抽起肩上的长布掸了掸长凳,“客官您请坐,大碗宽面马上来勒。” “嗯嗯,”吃面的中年男子上下亦是伙计装扮,一看便是刚进城送了货,准备吃碗面好赶路回家。 片刻功夫,伙计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男子两手接面,语气抱怨:“老板,你们今日是什么特殊日子吗?怎的今日都开门这么晚,害得咱一大早饿到现在!要不是你们这面摊开业早点,今天赶回家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伙计抬眼见客人如他一般装束,心里明了,想想昨天夜里仍然心有余悸道:“大哥有所不知,昨夜的老天爷在哭丧!吓得我们都不敢睡觉!” 吃面男子一听,双目睁大,到嘴的面条又放了下去:“老天爷哭丧!谁家死人了?” 小二惋惜地“啧啧”两声,遗憾心疼之色溢于言表,“哎!咱们这富宁街边上的梅府小公子昨夜死啦!昨夜雷电恨不得把天劈出个窟窿,那雨声那么大都挡不住梅府的哭丧声,听的小弟我……” 小二回想昨夜的情形,忍不住浑身打个哆嗦接着道:“听的我也想哭,这梅府的小公子多俊朗的人呐,今年才十八岁,就这么年轻轻地走了,梅大人就这么一个儿子,太可惜了!” 中年男子闻言也叹了口气,年纪轻轻地就死了已经很惋惜,再听绝了后,这往后还有什么盼头,不过这些都抵不住好奇的诱惑力,“这梅府小公子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吗?” 不等小二开口,附近听到谈话已经凑上来不少听热闹的人,其中一人抢先开口道:“那里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那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啊!打死的!” “谁这么恶毒?把人活活打死?这梅府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吧!” “胡说!梅大人乃是国子监祭酒,门生遍布朝堂,谁敢!” “这可说不好,这上京可是天子脚下,什么样的勋贵人家没有,许是得罪什么人了。” 围上来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议论着梅大人是不是作恶太多,报应在儿子身上了! 面摊老板一手握着长筷一手握着漏勺,气势汹汹地走出来大喝一声:“你们再张嘴瞎扯,老子撕烂你们的嘴!” 老板是个满脸横肉,四肢壮硕的中年男人,被他这一声怒喝,立马鸦雀无声,齐齐看向他。 只见老板两眼通红,嘴角紧抿,明显在隐忍,控制住情绪后老板悲愤道:“梅少爷是在比武大赛上被蛮人误伤致死,梅大人高风亮节对咱富宁街的百姓礼遇有加,如今梅大人晚年丧子已是悲痛欲绝,我富宁街的人绝不允许有人说梅大人一句不好!” “对!梅大人那么好,他能得罪什么人?你们这些爱嚼舌根就不怕遭报应!” “朱大哥说的对,谁再敢嚼舌根就滚出富宁街!” 富宁街的其他商贩们听到动静也纷纷加入进来。 刚刚还在吃面的伙计低头乖乖吃面,心里一直嘀咕着:我可什么都没说。 伙计看了一眼自家老板圆铮铮的眼睛,吓得赶紧溜到一旁,正待听热闹的人觉得无趣打算散伙。 只见前面的大道上走来一队人马,走近一看是一群道士,前面领头的是年纪较大的青年道士,中间八抬大轿还抬着一个,轿子上的老道闭着眼睛,满头白发,嘴里不知道在念什么口诀,臂弯放着拂尘。后面跟着几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道士。 一群人从面摊经过,直直往梅府去了,所经之地撒了一路冥钱。 一群道士走后,其他人也都散了场。 …………… 梅府门口,高高匾额上挂着白帐,两旁的石狮子也套了一身白,门口的管家穿着丧服在门口迎客,前来吊念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哀伤。 管家远远看见一群道士出现在府门口不远处,赶紧撒腿奔进府内,半盏茶的功夫,梅大人携领着部分家眷在府门口迎接,轿上的道长在小道士的搀扶下下了轿。 梅大人一夜之间白了发,弯了脊梁,两眼肿胀地看不清路,虽然人前没有流泪,私下不知哭过多少回了,梅夫人已经数次昏厥在灵柩前。 “有劳无忧子道长亲自到场为小儿超度一场!” 梅大人在管家的搀扶下,缓缓向面前的道长行礼。 无忧子弯身回了一个道士礼,“梅大人节哀,在下一定会为令郎超度,令郎也一定会荣登极乐世界,不再受苦。” 梅大人登时两眼婆娑,脊背颤抖,想到儿子年少惨死,自己老年得子却又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人间疾苦老天怎么会偏偏选中他! “道长的法号远近闻名,一切就托付给道长了!” 梅大人强忍着悲痛将一群道士引进正厅灵堂前,府内前来吊唁的客人太多,送来的各种纸马,题字的白幡堆满了整个院子。 灵柩前,梅夫人身着丧服依靠在大女儿,二女儿的身上,两眼空洞无神,三魂七魄似乎被抽走,其余四个女儿头顶丧帽在唯一弟弟的灵柩前烧着纸钱,一边低声抽泣。 手拿拂尘的老道一来便引起了院子所有人的关注,相传,这无忧子长老已经快要化仙,能渡世间所有的亡灵,上京的王公贵族和一些官宦世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但无忧子道长极少出山,且一般勋贵人家也付不起这出山费用,看来梅大人果真是关系网强大,连无忧子道长都请了来。 无忧子一刻也不耽误,刚进灵堂便围着灵柩作了一圈法,随后又在灵堂四周念叨了一个来回,嘴里骂骂咧咧,也没有人听得懂在说些什么,众宾客感叹今日拖了梅小公子的福能看到仙人做法。 就见无忧子手舞足蹈,忽然抄起灵堂前的白蜡烛,转身将燃着火烛的白蜡烛伸进了棺柩内。 由于为了亲人吊唁并未盖棺,此时无忧子这一动作吓坏众人,还以为他要烧了这尸体! 还好梅大人虽身躯一震,最终按下了狂叫的梅夫人,他的六个女儿也是吓的大叫不已!府上其他人虽反应没有这么强烈也是被吓得不轻。 棺柩深而宽,外头虽然艳阳高照,屋内被各种白布白幡挡住昏暗的很,无忧子手举蜡烛将棺内照了个遍。 只见棺内的人安安静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一般,面色不似死人那般蜡黄。长长的睫毛,白皙的肌肤,透着十几岁儿郎的年轻朝气,无忧子被棺内少年俊美的容貌惊到,心里冒出无数个惋惜叹息。定了定神无忧子将光亮从面部移到脚部,再从脚部移到面部,两三个来回,嘴里不听诵着往生咒。 到最后无忧子漫不经心地上下摇摆着手中蜡烛,显然他已经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了,这半路劫来的生意,能挣一大笔银子,想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场下的人怀疑无忧子莫不是正在和梅少爷鬼魂聊天吧! 正当这位假无忧子想着美美的银子,咧着嘴胡乱摇摆手中白蜡烛时,忽然棺中的尸体睁开了眼,“无忧子”手中蜡烛一顿以为看错了,使劲眨了眨眼睛,将蜡烛悄无声息移走又缓缓移了过来,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心跳如擂。 这一移不要紧, 这眼——还真他妈是睁开的!而且是一动不动地睁着,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只听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夹杂着凄惨的意味。 俯仰之间,“无忧子”已经从灵堂穿出了府门外,眨眼功夫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临走时大叫一声“诈尸了!救命!”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宾客,在听到“诈尸了”三个字跟商量好了似得一窝蜂地往院子里跑去,看着棺椁的眼神如同见了鬼。 留下的一群假道士亦是吓得四处乱窜,一时间群龙无首,只得在混乱之时偷偷溜之大吉。 梅府的六位小姐则是团团围着梅夫人,几人女人将母亲抱住,面露惊恐。 梅夫人也是吃惊不已,短暂反应之后,嗓子沙哑道:“别怕,他是你们的弟弟,你们最亲的人!” 一旁的梅大人愣了愣,与梅夫人四目相对之后,立即跑向棺边,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死了一夜的儿子果真是睁开了双眼,梅大人只觉得双腿发软,不得不承认的是那一瞬间,他的惊吓大过了惊喜。 半晌之后,梅大人冲管家大喊一声:“请大夫!” 院内的宾客哄堂而散!跑的不比“无忧子”慢。 第二章 重生(二) 楚越于棺椁内苏醒,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道士正举着烛台在他上方晃阿晃,眼神飘忽不定,嘴角扯出一抹微笑,十分诡异! 他想要伸手挪开那道士手上刺眼的烛台,用力的瞬间周身传来骨头碎裂的疼痛,纵使楚越已经习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可在没有心准备的情况下,骤然的痛感令楚越想要张口苦叫一声来缓解疼痛,不想喉间的肿胀感如同百蚁噬骨,千万只针扎的感觉很快遍布全身,表面看来也是风平浪静,除了两只眼睛睁的像个铜铃,四肢似乎瘫痪再也无法动弹。 楚越内心的恐惧感很快淹没了身上的痛感, 这是瘫在床上了吗?是一个废人了?没必要这么惨吧!正苦恼之际,忽然上方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吓得楚越一个激灵,原本强忍的眼泪也哗啦啦地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那道士眨眼功夫消失在眼前,楚越平复了片刻,眼珠子四周扫了一个来回——这!是棺材? 楚越最后的记忆是———为了保护幼弟楚奕,他极力地拖住那名黑衣杀手,楚奕被柳十三带走,而自己也因左手剑术不精在拼死搏杀之后还是死在了那名黑衣人的手上,最后明明是一剑穿心而过!怎么还能活过来了? 又是谁在给他收尸? 是邢立? 楚越满心疑惑,随着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活着的感觉也愈来愈强烈,想了想,楚越心中长呼一口气,万幸啊!那道士临走没把烛台给他留下,否则一把火又把他送到阎王爷那了!不管怎么样,好死不如赖活着,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幼弟还未成年,这些总要活着才能看到。 刚安慰好自己,棺材上方又探出一只脑袋来,那张脸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己的老师梅怀先。 紧接着,又是梅怀先的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呐喊声,楚越一个激动,疼得晕了过去。 ………… 一个月后 楚越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期间在梅夫人的口中总算是大概明白了,他这是重生了!重生在了梅府七公子梅灵泽的身上,这么怪诞的事件实在是无法解释。 梅夫人不敢惹儿子情绪激动,一直好言好语的哄着,楚越在梅夫人的言语中分析出了几点, 其一,梅灵泽是个厌学的少年,喜舞刀弄枪,看着这偌大的房间全是花样各式的兵器便能明白一二,梅大人对梅灵泽管的过严,更是不满他荒废了学业,去玩这些冷冰冰的兵器。 其二,梅灵泽是在某个比武大赛上遭人失手打死。 其三,梅夫人闲聊时说过,过段时间便是洪宣皇帝的六十大寿,所以离楚越最后的记忆已经过去五年了,也就是说楚越已经死了五年,不知是阎王爷抽了什么风,竟给他还阳了。 卧床的一个月来,梅大人谢绝了所有挚友,以及朝中幕僚的探望,为了儿子能安静养伤,每日只有梅夫人和两个丫鬟贴身伺候,梅大人每日下朝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再进入梅灵泽的别院探望,生怕将外面不好的病气过给了儿子。 今日大夫终于允许下床活动了,趁着梅夫人与丫鬟出门煎熬的时间,楚越按耐不住地掀开被子,两手扶着床边咬着牙站起来,半天一挪步地移到了房内陈列兵器的地方,这么多天楚越早就心痒痒了,生前便是个痴恋剑术的人,可惜后来右手被废,十几年的武功一遭化为乌有! 这些天,楚越私下里不停地转动右手手腕,这种灵活的感觉简直沁人心脾,心情一好,身体恢复得也极快。 楚越“嗖”地抽出眼前的一把宝剑,一道寒光随即迸发出来,剑身映出梅灵泽俊秀的面容,楚越心中一滞,这陌生的面孔差点令楚越神经错乱,这错愕感转瞬即逝,面露复杂之色。 楚越深深地看着剑身里陌生的面孔,脸上有挡不住地失落,这一刻,他实实在在地体会到原来成安王世子楚越已经死了!活着的是梅府公子梅灵泽。 恍惚之际,房门“吱呀”一声,楚越应声缓缓回头,屋外的阳光照了进来,楚越下意识地用手去挡。 梅夫人手里端着药脸色大变,“灵泽呀!你怎么起来了!” “哦哦,我只是在床上躺久了!实在是无聊的很。” 楚越转过脸去避这些耀眼的光亮,梅夫人赶紧将药放在面前的圆桌上,几步并一步,走到楚越面前,拿过楚越手中的剑扔到一旁,“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怎么又去碰这些冰冷的东西,伤了自己怎么得了!” 楚越看了一眼地上的剑,淡笑道:“快好的差不多了,再说了,这些兵器怎么会伤了我?” “那也不能碰,就怕万一!”梅夫人扶着楚越,身边的丫鬟默契地抽出圆桌边的凳子摆好。 “儿子,大夫既然说可以下床走走那便走走,只是没好利索之前千万不许去碰那些兵器,要是再伤着了,你老爹老娘可就活不成了!” 梅夫人在楚越坐下后,端起桌上的药,用勺子吹了吹就要喂楚越。 楚越两手忙挡住,客气道:“我自己来。”随后一把抄过药碗一饮而尽。 对于儿子的疏远,梅夫人眼底划过一丝诧异,转而和颜悦色道:“怎么还跟娘客气了?是不是生娘的气?” “没有!”楚越赶紧解释,“我只是觉得一口一口喝太苦了,长痛不如短痛!” 楚越想自打醒来自己一直安安静静,面对梅大人夫妇的关爱更多的是受之有愧,也许是自己太过冷淡,这么久也实在叫不出口一声爹娘,惹得梅夫人伤心了吧。 梅夫人两只手将楚越的手拢在自己的手心,眼底泛着泪,“儿啊!你这次真是吓坏了娘!” 话到最后哽咽地没了声音,楚越只得动容地叫了一声“娘,别哭!” 楚越对于梅氏夫妇的怜爱实在是有愧!他不是梅灵泽,却不能开口解释,要怎么开口呢,只怕刚说出自己是谁,就会被当成疯子或者傻子吧。 以后便以梅灵泽的身份,替他活着吧。 “哎!”梅夫人喜极而泣。 楚越抬头望了一眼院里,两颗粗壮的桂花树立在院门口,金灿灿的桂花堆在枝头,难怪在屋内一直闻到桂花的香气,原来秋天已经来了。 等楚越已经差不多康复时,已是初冬时节。 前段时间,生前好友,也是长信侯府的幼子赵筠前来探望了楚越,当然了他探望的是梅灵泽。 这位不学无术,好斗鸡遛鸟的纨绔子弟如今也是在国子监混了个典簿的闲职。无非是日常管国子监的粮钱开支和书本发放的事务。 楚越当时正在院里偷偷练剑,远远便听到脚步声,火速地窜进屋内,放好宝剑,拿起袖中的帕子拭干额头上的汗珠,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一本书躺在院里的秋千上假装在苦读。 前脚刚装好样子,后脚梅怀先便背着手大步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位畏手畏脚的赵筠。 梅怀先见楚越在读书,好心情倍增,朗声道:“灵泽看书也要劳逸结合,身体刚大好,不易太用功,免得伤了身子。” 楚越听到声音后,刚下手中的《礼记.中庸》从秋千上坐了起来,惊讶道:“赵兄怎么来了?” 脱口而出之后,楚越立马意识到失言了,自己这句身体才十七八岁,而赵筠比自己还大两岁,如今也二十七八的年岁,刚刚的言语仿佛是在呼唤同龄人,实在不妥。 果然,梅怀先脸色冷了下来,“刚夸了你,又这般没大没小。” 梅怀先的厉言没有吓到楚越,倒是吓坏了赵筠,楚越得到教训后从容地站了起来,看到站在梅怀先身后的赵筠低头不语,缩着脑袋。心里不免想笑,这家伙,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怕老师。 一阵尴尬寂静之后,梅怀先似乎也不想把气氛弄僵,语气渐缓,“今日天气不错,赵筠过来陪你散散心,你今日且歇息吧,不必幸苦读书了。” 楚越低头道:“是,父亲。”再抬头,只见梅怀先又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楚越不解,这老头这几年怎么这么喜怒无常?他认识的梅怀先可是个文学大儒,谈古论今,情绪稳定的很。 难不成只对他这样? 梅怀先一甩长袖,“哼”一声,扭头走了。 丢下楚越和赵筠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梅怀先刚消失在院里,赵筠上前一把从背后勾住楚越的脖子,“外面的人都传你死而复生后变得沉默寡言,这一路我还担心以后我便又没了一个知己,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你还是我那个好哥们嘛!” 不管是楚越还是梅灵泽都要比赵筠高不少,这么一搂脖子,楚越不经意弯下背来,不过这熟悉的感觉真的很好, 楚越笑道:“可不就是你的好哥们。” 赵筠抽回手,捏了捏手心,全是汗水,再看梅灵泽的后背已经汗湿,“难怪梅老头生气,你又练武了。” 楚越立即皱眉道:“爹,你怎么又回来了?” 赵筠脸色煞白,转身闭眼,差点将身子弓到地上,“对不起,老师,我……我说的不是你!我说的是……是………” “哈哈哈哈,”楚越捧腹大笑,“逗你玩呢!” “好你个梅灵泽!我怎么说也是你学长,平时对你像兄弟一般,你果真就敢戏弄我!” 赵筠气急败坏地就要打楚越,一拳头下去,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楚越已经用掌心轻飘飘地接住。 赵筠笑道:“看来真是好了,这丰神俊朗的模样可以继续上学了。” “你今日是来催我上学的?” 楚越听梅怀先进门叫他典簿,凭赵筠的出生,随便混个官职是小意思。 赵筠收回手,“我这个国子监典簿可管不了学生上不上学,芝麻小官,混日子罢了。” “我今日是来带你出去玩的。”赵筠抛了个媚眼,“带你去听曲好不好?听说红袖招刚选了花魁,那一手琵琶,听的叫人骨头都酥了!” 楚越感叹,梅怀先是怎么把他放进来的?以这些天梅大人望子成龙的态度怎么可能让梅灵泽和赵筠混在一处,听这语气两人关系还匪浅,多半梅灵泽是个叛逆不听话的孩子。 赵筠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花魁的绝技和资容,回头见楚越打量似得看着他,失落道:“好吧!我知道你对这些不感兴趣,那我带你去见邢立怎么样?” 楚越只觉得浑身被雷电击中,脑中轰然一炸,“你说什么?” 赵筠怎么会认识邢立,邢立可是掌管暗影府的人,那可是皇帝暗中的一把利剑,从来没有人听过暗影府人的姓名更别说认识,难道是重名,并不是同一个人? 赵筠对楚越的态度并不吃惊,反而打趣道:“果然你个武痴,一听到邢立,比听到绝世美女都激动,知道的是你思慕他,不知道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你胡说什么!”楚越虽没有疾言厉色,眸子里却难掩气急败坏,“思慕和喜欢有区别吗?用来形容男子对男子的敬仰不太恰当吧!” “哎呀!就是一个意思,”赵筠才懒得解有何不同,抓着楚越便要出门, “这外头的世界很精彩,你养伤的这段时间可是错过了很多热闹,不过我路上慢慢说给你听。” 第三章 回首往事 楚越就这样被赵筠稀里糊涂地架上了马车,脑子里全是邢立的模样。赵筠在旁边一直叨叨个没完没了,楚越是一句也没听。 楚越记得最后一次见到邢立是在五年前的一个寒冬雪夜,那一晚的雪下的格外茂密,山河大地裹了厚厚一层白,积雪太厚,以至于往后三天的朗日也未能动它分毫。 雪什么时候化的楚越不知道,因为他正是死在了三天后的苍白大地上。 那日邢立站在屋脊之上,一双深渊般的双眸注视着楚越屋内的窗柩,好像一个欣长的雪人。楚越半夜醒来,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穿上厚实的披风,打开窗户,一阵飞雪穿堂而过,楚越打了个寒噤在窗边坐下,准备欣赏一番雪景。 依稀看到了寒风凛冽中的大雪人,楚越吓了一跳,尽管屋脊上的人被风雪包裹,那挺拔的身姿还是被一眼认出。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楚越施展轻功,立在邢立面前,冷道:“你还来干什么?” 邢立冻僵的薄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楚越当即脱下身上的披风,用手掸去邢立身上的积雪,触碰到对方身体时才发现,邢立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玄色锦衣,身上冰冷刺骨。 楚越一把将披风扔到邢立肩头,没好气道:“邢大人要是想练什么至寒奇功可以换个地方,没必要练给我看。” 邢立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不似平日里的冷漠张扬,多了些温度。 二人在大雪里四目相对,楚越看到的是邢立那近乎得意的笑容心里愈发不痛快,好像是在嘲笑他,看吧,你还是见不得我受苦,尽管你知道我骗了你,伤了你,你还是心软的。哪怕你我之间隔着杀师之仇,我站在你面前你都下不了手! 想到师父死在邢立手上,眼底憎恶之色尽显,“你找我有什么事?” “好冷,” 这两个字从邢立口中说出来像假话,他没有一丁点寒冷的样子,“我练不了什么御寒奇功,只是………不敢打扰你。” “那你为什么还来?” “………” 邢立只是木头似地看着楚越,一言不发。 “进来吧!” 楚越被他盯的发毛,转身脚下借力,回到了房间,邢立亦紧随其后。 楚越关了窗户,回头道:“说吧。” 进了屋内,炭火旺盛,邢立身上的雪旋即化成水浸湿了衣衫,反倒真的冷了起来。 邢立手里攥着风衣,围在炭炉边坐下道:“成安王谋反实乃景川王的构陷,用不了多久陛下便能为成安王府的冤案平反。” “什么!”楚越大惊:“景川王的构陷?” 邢立点头:“是,我知道你不信,可证据确凿,我去了一趟榆州,调查了关于铁矿的始末,发现矿工与景川有着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几乎都是景川人………” 楚越嘲讽似得“哼”笑一声,“当初说铁矿被成安王府私吞,锻造好的兵器都找出来了!那不也是证据确凿?” “所谓证据,可信吗?”楚越苦笑一声,“不过是一石二鸟罢了!” 邢立未说完的话哽在喉咙里,楚越回到床边,合衣躺下,闭上眼睛道:“你可以走了。” 邢立像是没听到,接着说:“刑部侍郎贾正英你认识吧?” 楚越懒得跟他说话,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邢立也没等楚越搭他,继续说:“贾正英是景川王的人,他曾计划在刑部杀了你,我早一步将你接回了暗影卫,如今贾正英已经全部招供,我知你心中仍是疑虑重重,等结案之后,我会将所有卷宗交到你手上,届时你自会分辨。” 邢立起身来到楚越床前,“陛下让我带你和楚奕回宫。等成埃落定之后,为你举行承袭大典。” 楚越闭着眼眸问:“说完了?” “楚越!”邢立叫了一声,半晌没了动静。 楚越等不到接下来的话,睁开眼。 邢立才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能……和解吗?” 楚越不屑道:“和解?” 邢立两手藏在披风里,攥的骨节发白,尽管全力压制,还是显得十分局促,最后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问:“你…能原谅我吗?” 楚越眼眸变得猩红,不过他并没有失态,只是轻笑一声,“邢大人武功冠绝天下,又是天子身边的红人,实在不必在楚某面前卑微,我是朝廷的钦犯,你是朝廷的鹰犬。我要逃你便有责任抓,至于过程怎样。你我彼此的立场上谁也没错!” “所以我们之间不谈和解更没有原谅一说。即然注定是对立面,那我们只能………”楚越一字一顿道:“至!死!方!休!” ……… “至死方休!”马车内楚越喃喃自语,重复着这四个字。 有些恩怨是应随风而散,即死了一次,便放下了。 他今生可以原谅邢立对他的伤害,可以原谅邢立杀了柳独师父。甚至可以原谅皇帝对他的唾弃、迫害,可绝对无法原谅皇帝对成安王府的赶尽杀绝,同胞兄弟怎会如此心狠! 他可是父王的兄长,在父王的眼里皇帝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这位“父亲”却为了一点猜忌要灭了成安王府满门! 楚越前世满腔的恨意又一点一点地浮现,可除了恨,他还能做什么?真的去谋反?楚越做不到,他热爱大魏这广袤无垠的山河,热爱着安居乐业的百姓。 因洪宣帝膝下无子,楚越十二岁便被接入皇宫作为太子人选培养,他所受的教诲不允许他谋逆,爱民如子已经刻在他的骨髓,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如果没有惠贵妃戏剧般地令洪宣帝老来得子,楚越一定会成为一名圣贤的皇帝。可惜命运就是这么爱作弄人,惠贵妃一举得男,封为太子。 人人都将楚越视为一个笑话,但楚越怡然自得,这世上还有比当皇帝更累的活吗?应该没有了吧! 自此以后楚越便与赵筠一起,斗蝈蝈听曲,纨绔子弟该有的样子,除了狎妓楚越几乎占全了。 这样的态度并不能使皇帝睡着觉,只要楚越活着,就是有罪。 邢立那个雪夜说要带他与楚奕回宫,楚越想着便觉得可笑,回去必死无疑,不回去最终也没逃掉。 只是不知楚奕如何了,不知道皇帝有没有放过他。 楚越心盘算,等抽空得去一趟沧洺柳家,楚奕多半还在那里。 “喂,喂,灵泽,你发什么呆呀?” 马车内,赵筠将楚越摇的头晕,回过神来楚越笑道:“晨练有些乏了,抱歉,你说到哪了?” “你这孩子,我说半天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好话不说第二遍,我也累了,不说了。”赵筠抱着臂膀向后一靠,很生气的样子。 楚越挠了挠脑袋想:说谁孩子呢?不说拉倒,尽被你占了便宜了。 既然不搭他了,楚越干脆撩开车帘,看着外面人流攒动,在一家茶楼门口,马车停了下来。 “邢立在茶楼?”楚越回头问赵筠。 “今日休沐,他都会在这,你不会忘记了吧?” “怎么会,想起来了,睡的多了,脑子难免糊涂点。” 楚越解释完赶紧一脚跳下马车,赵筠出了马车等马夫端来矮梯方才走下来。 ………… 茶楼里人山人海,客人皆围着厅内说书人的案桌,不知在听什么书,个个听的这么入神。大厅里的客桌大多空置着。 楚越和赵筠寻了一张桌子坐下,小二立马殷勤地招呼点茶,点茶过后。楚越四下扫了一圈问:“人呢?” 赵筠皱眉,抬眼示意了二楼厢房位置,“楼上厢房啊!你不会又忘记了吧?他怎么会挤在这么多人里?” 邢立能来茶楼,已然是匪夷所思,几年早已物是人非,挤到人群里有什么奇怪的?楚越这样想,但还是装作恍然大悟道:“我忘了,他喜静,不喜人多。” 顺着赵筠的目光,楚越看了一眼楼上门窗紧闭的厢房,“你怎么知道他今天一定会在这?” 为了不打扰客人听书,赵筠凑到楚越耳边说:“我早上去你家的时候看到他进来的,伙计牵走了他的马,相必没那么早走。” 楚越点点头,再次抬头,看着闭上的门窗心跳不由控制地加快。 说书人的四方木一拍,“啪”地一声,楚越和赵筠俱是被吓得一激灵,只听长案边的说书人绘声绘色道:“咱们回头再说说那端慧太子,之前说到太子生的如仙人下凡,风流韵事在下暂且不谈,今日且说端慧太子文采斐然,此乃文曲星下凡!” “你前天还说端慧太子是二郎真君下凡,今天又变成文曲星啦!” 安静的人群里传来一声稚童的声音,打断了堂上人的思绪,说书人嘴巴微僵,人群中看了又看,不知那小儿被挤到哪里。 说书人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道:“这位小书迷一听便知听的极其认真,端慧太子文武双全,皆可化神,具体是何神仙所化的凡胎,你我这等凡人怎可知道?无非只能打个比方罢了!不必太较真,不必太较真哈。” 楚越觉得可笑,太子算年纪不过是七岁的黄口小儿,竟然有风流韵事? 文采斐然又是从哪看出来的,难道真是文曲星下凡的神童!看来狗皇帝还真是用心良苦,将太子自小就捧为上天之子,受万民敬仰。只是这民间传说太过滑稽,连风流韵事都能吹出来。 楚越摇摇头,将目光从人群中收回,转而瞥了一眼二楼的厢房,前世的往事又历历在目,只觉得心情郁结,有种想要逃的冲动!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不知为何会鬼使神差地就和赵筠来了茶楼,当下楚越又后悔了, “走?”赵筠不干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干嘛回去?” “也不是回府,去别的地方也行。”楚越看了眼人群,说书老头的声音铿锵有力地从里面传出来,于是装作嫌弃道:“这里太吵了!” 赵筠称奇:“你不是最喜欢热闹吗?” 楚越语塞,要说性情大变似乎也不太合适,没准人人都怀疑他脑子坏了,只能悻悻的坐在位置上喝茶,心事重重看着茶具里的茶水。 赵筠什么时候离桌的也不知道,等再抬头,赵筠已经不在桌位上。楚越起身,身量要比这些平民百姓要高去不少,抬眼便发现赵筠居然跑到了说书案前,说书人则被他挤到了一旁。 第四章 端慧太子 只听赵筠朗朗上口,“本公子与端慧太子自幼便是好友。” 此话一出台下发出一阵羡慕的声音,赵筠衣着不凡,在这上京遍地都是勋贵,对于赵筠的话,底下听众没有丝毫怀疑。 楚越差点瞠目结舌,这小子也老大不小了,想不到不仅能与相差十岁的梅灵泽成为挚友,还能与七岁幼童成忘年交?他脑子里真的全部都是浆糊吗! “当年咱们在国子监上学,端慧太子可是连祭酒大人都不吝夸赞的学生,他当年在陛下讲学时,即兴发挥出的一篇《山河赋》如今不仅在国子监的书本上,更是在学堂和私塾里。”赵筠下巴快翘到天上去了,傲娇道:“而且!本公子的家中还收藏着阿越送我的真迹。” 楚越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或者真的脑子有了问题,这赵筠说的不是他吗?怎么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被赵筠这么一拱,底下都沸腾起来了。纷纷议论着那幅真迹现在值多少钱,还有不少认出赵筠的身份在私下窃窃私语。 楚越站在人群外侧,凑到一旁的小伙身边,“这位小哥,他说的是谁?是太子吗?” 小哥扭头看见楚越一身白衣胜雪,衣着不凡,长相高贵,眼神立马变得恭敬起来,笑道:“当然是太子殿下。” 楚越不解:“太子写了《山河赋》?” “是啊!” 楚越怀疑自己记错了,难道《山河赋》不是他写的?是另外一个《山河赋》。 “太子还真是个神童!”楚越不由感叹。 小哥哀叹一声,“哎!可惜太子早薨,未能一睹真容。” “……早薨?”楚越震惊,“为何会早薨?” “听说是五年前被景川王所杀,后陛下为了追思成安王世子,将世子追封为端慧太子入了皇陵。” 楚越僵在原地,一双剑眉微拧,面露复杂之色。 好半晌,楚越方才缓过来。 赵筠在激动地描绘着他与楚越当年的趣事,楚越再听,不由地有些难为情,恨不得上前将人拉走,这哪是趣事,明明就是糗事。 斗鸡遛鸟,翻墙逛窑子这样的事是能说的吗! 那夸张的动作和语言,简直是在丢人,他何曾这么浮夸过!又何曾这么出神入化过! 楼上那位可还听着呢! 楚越忍不住加入身旁的议论大军,不好意思道:“其实,成安王世子也不过是个凡人,文章没有那么传神,武功也没那么出神入化。” 对面的大娘不乐意了,“谁还没点爱好,我觉得翻墙逛窑子的太子殿下更诱人。” 楚越脸一红,面对这么狂放直白的大娘实在没有招架之力,只能乖乖地回到桌位等赵筠牛逼吹完赶紧混蛋。 刚刚坐下,楚越正准备右手提起茶盏倒茶,霎时,心头崩起一根弦,一把飞刀从二楼厢房破窗而出,直刺而来!楚越左手反应极快,食指与中指之间接住破空而来的飞刀。 飞刀是从邢立的厢房飞出,从飞刀的速度来看,必是邢立没错了!这样霸道的攻击力楚越想不出还有谁。 虽然不是冲着要害来的,可若是真被刺中,怎么也得穿出个窟窿。 飞刀的破空之声令四下顿时一片安静,转眼间,受到惊吓的宾客反应过来,一哄而散! 楚越对邢立的这一行为很茫然,脑中空白地直勾勾盯着那扇窗户。 赵筠脸色煞白,愣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茶楼老板撒腿跑来,带来几名小厮,脸色涨红,怒道:“谁这么大胆子,敢来老子的茶楼闹事!” 那扇窗户被内力轰然震开,一道黑影闪过,邢立已稳稳站在楚越面前,二人只有咫尺的距离。 老板见是邢立,立马跪下赔罪,“小人没眼力,没有认出大人,还请大人饶命!” 邢立不予会,眼神阴鸷地盯着楚越,一张薄唇尤为显得冷漠。 邢立离得太近,楚越几乎听到自己心脏即将破胸而出的声音,想压下去,越压越烈。 “你很害怕?”邢立没有一丁点温度的声音传来,身上散发出阵阵酒香,说话时更甚。 “………” 我会怕你?楚越不服气,暗叹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邢立像听到他的嫌弃似地,步伐不稳地退了了几步,冷哼一声,“你刚刚的反应如此敏捷,内力应当不低,否则你是接不住我的刀的。” 邢立漫不经心地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楚越,“这可不像是那日在比武场上的你,那日,你若有如今的表现也不至于被人打的半死。” 楚越的目光一直在邢立身上,五年时间他果然变了,虽然外表没什么变化,可那一身傲气消失了,眉宇之间多了些阴郁,原本就够淡漠的一个人了,现在不仅冷的像个冰窖,更像一条毒蛇,让人不敢靠近。 “看来你不怕我。” 邢立与楚越四目相对,“嗖”地邢立手中剑出半鞘,剑柄朝着楚越,出鞘的剑锋抵在楚越的脖子上,邢立玩味地拿着手中的剑桥。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邢立被着眼神弄的有些烦躁。 楚越立刻收回目光,道:“觉得大人长大像一位故人,因故多看了两眼,多有得罪。” “什么故人?” “斯人已逝,不愿再提。” “怎么死的?” “………”楚越无言以对。 邢立并不是要杀了这梅府公子,身在朝堂他还不是个嗜杀成性的人,给点教训后觉得无趣,收了剑,晃晃悠悠地出了茶楼,伙计早已将马牵在门口,邢立飞身上马,一声呼喝,那匹骏马飞奔而去。 邢立走后,茶楼的老板这才敢颤颤巍巍起来,赵筠脸色苍白跑到楚越身边,“灵泽你没受伤吧!你要是出个什么意外,老师肯定要打死我的。” 楚越安慰道:“没事,他就是吓唬吓唬我,我只是奇怪,他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我与他有过什么过节吗?” 不知为什么,看到邢立离开的背影,楚越总觉得邢立很沉重,很孤独。 赵筠摇头:“咱们跟他能有什么过节,平时见到都是绕道走,你也只是思慕他的武功,并没有打扰过他呀,谁知道他今天抽的什么风。” “是仰慕!不是思慕!”楚越正色道:“你确实该多读些书了。” 茶楼老板躬身走来,在二人面前赔礼,“二位公子见谅!” 楚越扶起老板弯下的身体,赔礼道:“老板客气了,是我们的不是,打扰老板生意了。” …………… 赵筠与楚越出了茶楼也没心情再玩,将楚越送回梅府后回了家。 刚进门,梅怀先便将楚越叫进了书房,先是进行了各种规劝,再恩威并施,总结就是一句话,不论怎么样明日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梅怀原本以为儿子会同他闹上那么一闹,他连戒尺都偷偷藏好了,没想到楚越爽快地答应了,这让梅怀先很意外。 直到楚越进了自己的别院,梅怀先还在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这还是他儿子吗?这么听话? 楚越深知梅怀先的脾性,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虽然他并不想去国子监读书,这一世他是无论怎么样也不会再迈入朝堂,找到楚奕隐居江湖才是他的目标。 只是楚越还未想好要如何告别梅大人,占着人家儿子的身体,就这么任意地离开,实为不妥。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先想好怎么安抚好梅大人再离开。 深夜,楚越噩梦连连,梦里父王母妃浑身鲜血淋淋,嘴里喊着:“楚奕快跑啊,别回头。”紧接着二弟三弟,还有小妹忽然横尸在眼前。 楚越眉头紧缩,汗珠顷刻间爆发。 画面一帧一帧浮现在梦里,转眼间,又身处暗影府的地牢里,邢立身着暗影服,带着骇人的面具,像个索命的恶鬼!手中的长鞭一遍遍抽在身上,每一道鞭痕下都是血肉模糊,鞭绳裹着碎肉贱的到处都是。 邢立就如同地狱里的恶鬼,这是楚越对邢立的第一印象。 也是第一次领会到了暗影府的残忍,因为不仅如此,邢立当初冷漠命令手下人,拔掉了楚越的所有指甲。 刑房里楚越自己的惨叫声这么多年仍然挥之不去,没了手指甲,脚趾甲。自然如同一个废人,即使皇帝后来将楚越囚禁在世子府,也没了逃跑的能力。 这便是暗影府指挥使邢立的手段。 楚越逃出世子府之后,在柳独的安排下逃去了迷谷。谁知迷谷的毒瘴太厉害,柳独给的香囊也丢了,前面是毒瘴,后面是暗影卫。楚越毫不犹豫地闯进了毒瘴。 在毒瘴内,楚越运功不停逼出体内瘴气,可还是没能走出去,迷迷糊糊中有一男人背起了他,再次醒来时,楚越便发现自己已经眼盲。 后来在兰姑的口中得知是柳十三救了他,可惜柳十三幼时高烧,烧成了哑巴。不过一盲一哑简直是天作之合。 三人在迷谷度过了一段温馨而美好的时光,谁知出了迷谷之后又遇到了一位柳十三!原来陪在楚越身边的这位十三先生是个冒牌货,真是暗影府的邢立! 楚越一时无法接受,出手重伤了邢立。 这中间的恩恩怨怨,在楚越的梦中被放快了无数倍,如同真真切切地又经历了一遍。 第二日一早,书童木青便来催着去上学,楚越拖着一双黑黑的大眼袋,被拉去了国子监。 第五章 楚奕 马车一路颠簸,楚越端坐在马车内,两眼皮不停打架,就在楚越要放弃抗争悠悠然睡去。坐在一旁的木青清脆响亮地叫了一声,楚越被惊醒。 木青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长得清瘦呆萌,没想到声如洪钟。 楚越瞬间睁开眼睛,“怎么了青木?” 青木回首意识到惊扰到自家少爷,忙捂嘴道:“少爷?我又犯错了!” 楚越茫然:“你哪里犯错了?” 青木低头小声道:“我又吓到少爷了,少爷罚我吧!” “并没有,”楚越淡然一笑,转而问道:“马车为何停下了?” 马夫在车外恭敬道:“回少爷前方有官兵拦着不让走。” 楚越撩开车帘,外面果然站着一排士兵将路拦着不让走,看装束是宫里的禁军。 拦下的不仅是梅府的马车,其他学生的马车也都拦下了,楚越看了一眼地位置,这里离国子监顶多不过二里路,楚越记得每次皇帝来国子监讲学的时候禁卫军都会封路。 看样子,是皇帝今日要来国子监。楚越心底一沉,还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他今生最恨的人便是皇帝,恨不能手刃了他,却只能空留一腔恨意。 这一生,楚越最不想见到的人便是皇帝。 楚越深吸一口气,“木青,我们下车吧。” “是,少爷。” 木青拎着楚越的书盒,跟着后面一同下了马车。 主仆二人走在宽敞的大道上,两侧立着苍劲挺拔的松柏,在这清冷的天气里,也只有松柏苍翠繁茂了。 楚越和青木一前一后地走着,忽然有位长相清秀的公子过来打招呼,这位公子与楚越一样穿着国子监学生服饰。 路上这位公子一直与楚越闲聊。楚越只能强颜欢笑,装作很熟的样子聊两句,又不知对方是谁,只能谨言慎行,一路陪笑。 心里暗叹这路怎么这么长,再走不到头,他这“梅灵泽”就装到头了! 这位公子转而又对梅灵泽当日复活的灵异事件比较感兴趣,楚越见他没有恶意,也就将当日他醒来所看到的说了一遍,心中庆幸没跟他聊其他闲话,不然他还真不知道。 没说几句身边已经围上来几个学生,他们似乎对梅灵泽当日复活的怪事都很感兴趣,好奇地询问楚越死了是什么感觉! 还真问对人了!楚越娓娓道来,“人死了之后会有短暂的意识,当然意识也存在不了多久,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又没死,怎么知道死人的感受?” 声音如寒流来袭,楚越和众人向前望去,邢立一身轻甲,手持佩剑,嘴角一抹戏谑地走来,浑身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那些贵公子明显很怕邢立,看到邢立走来,全都胆怯地走开了。 “算是死而复生,侥幸活了过来,我想如果没有侥幸,那便是死了,所以逻辑上这也算是对死亡的感受。” 楚越嘴角微扬,从容回答,想了想又问道:“邢统领今日怎么在此?” 瞧着邢立的这一身甲胄,必定是这群禁卫军的首领,能出现在国子监的禁卫军必是皇城司里最精悍的军队,邢立这样的人怎会屈居人下。 楚越确信邢立如今是禁卫军统领。 果然邢立没有否定,似乎在回味他刚刚说的话,对于楚越的问题置若罔闻。 邢立沉默片刻,就这么径直走了,好像眼前人是空气。 楚越暗骂:你这家伙真没有礼貌! 看着邢立挺拔的身影,楚越转身准备要走,只听身后冷冷的声音传来,“你若还想进皇城司,本将军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楚越怔了怔,原来梅灵泽一直想进皇城司。 “不过你还是得靠你自己,万一再被打死了,本将军可不负责。” 邢立头也没回,扔下一句话,潇洒地走了。 “………”楚越望着邢立的背影,感觉云里雾里,不明白是什么机会。 木青都要哭了,“少爷,你可别再去参加那个皇城司比武大赛了,上次只是初赛就被伤成这样,这后面可是决赛!” “皇城司比武大赛?”楚越喃喃自语,“谁要进皇城司!” 楚越给邢立的背影抛了个鄙视的眼神。 木青拍了拍心口,“少爷想通了真是太好了!那皇城司多苦呀,哪有在国子监读书自在。” “木青说的有道。”楚越不吝夸赞木青一番。 ………… 国子监讲学的地方在辟庸殿,辟庸殿四周水池环绕,四周流水不断,象征着教化流传不断,殿内建筑尽显皇家气派,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子弟才可入国子监读书。 因此能来国子监听学的都是朝中重臣之后。 楚越进了辟庸殿,颔首低眉,生怕看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又热情地上来打招呼,梅大人身为国子监祭酒,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在国子监受欢迎这是情之中,楚越只怪自己这些天没做功课,以至于现在头也不敢抬。 在木青的带领下,楚越找到自己的座位迅速坐下来认真看书,外面的一切嘈杂与他无关。 “陛下驾到!” 光听声音,楚越便知道这是太监总管王阶的声音,这老家伙这么多年了身体还是那么硬朗。 楚越和一群监生齐齐跪下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相比之下,老皇帝就没那么底气十足了。老皇帝迈着虚浮的步伐,接连咳嗽几声,在御座前坐下后,挥挥手道:“众监生平身吧。” “谢陛下!” 楚越跟着监生一起行完礼,一直低着头不愿看皇帝一眼,宽袖下双手攥得青筋暴起,眼神化作一把利剑几乎将面前的案桌砍个粉碎! “朕已经有几个月时间没来国子监讲学了,不知你们功课学的如何?” 皇帝此言一出,学生都低下头不敢说话,这下一句是不是就要抽查功课了! 果然,王阶递上去一张点名册,皇帝在上面扫了一遍, “于长风,你来说说最近学正都教了些什么?”皇帝的语气平和却不失威严,掌着生杀大权,他就是声音小的像个蚊子,这些未经世事磨练的学生听了也要抖三抖。 于长风哆哆嗦嗦地从位置上出列,额头抵在手背上,恨不得要趴在地上直接晕倒算了,声音颤颤道:“老师前几日教授了《孟子》。” “哦?那你可从中学到什么?” 半晌,无人作答。 皇帝有些不悦:“嗯?” 于长风饶命似地说:“学生是愚钝之人!” 楚越抬眼见那跪在地上抖如糠筛之人,正是路上与他交谈的公子,朝中大臣姓于的,楚越认识的只有礼部尚书于达舟,如今看看长相这位监生长得与于大人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皇帝不满地摇摇头,接着看着点名册,在梅灵泽的名字上停下了。 “梅灵泽,” 楚越条件反应地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正巧皇帝也在四处寻找梅灵泽在哪。 四目相对,楚越刚露出的恨意被强行掐灭,皇帝老眼昏花,好在也没看清。 “学生在,”楚越有条不紊地从位置上出来,跪下行礼。 皇帝道:“朕听闻你几月前参加皇城司的比武大赛受了重伤,如今可大好了?” “谢陛下关心,学生已无碍。” 楚越说话淡定从容,皇帝被这份“老道”吸引,问道:“你不怕朕?” “陛下是真龙天子,天子威严,学生胆怯!”怕个屁!楚越想。 “那你怎么一点也没有怕的样子?” 楚越道:“陛下面前,学生不敢失仪,故而在强装镇定。” 皇帝哈哈大笑,“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 “那你对《孟子》可有自己的领悟?” 楚越挺直腰杆,跪在地上,眼睛注视着前方地板,眼也不眨地说:“学生愚钝,实在悟不懂。” 其实就是懒得跟皇帝废话。 果然皇帝脸色铁青,这一个个都这副德行,将来朝堂还有可用之人? 皇帝合上点名册,一气之下丢到地上,连连咳嗽,上气不接下气。底下学生皆出列跪倒一大片,直呼:“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楚越巴不得把他气的当场呕血半盆,一命呜呼才好。 皇帝站了起来,课还未讲,气的要走。不知为何又坐了下来,“都起来吧!” 于是学生们又坐了回去。 皇帝指了指面前的学生,“楚奕,你来说说!” 楚越猛地抬头,前面起身又跪下的人不是楚奕又是谁?只不过五官长开了,褪去了一身稚气,多了阳刚气息。 心中一直挂念的弟弟就在眼前,楚越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人就消失了。 他怎么会在这?楚越即震惊又疑惑。难道皇帝真的放过了他,也许对皇帝而言,没了成安王和楚越,其他人对他的皇权来说都不是威胁。 楚越强行平复了激动的心情,静静去听楚奕的回答。 楚奕说:“学生以往并没有读过《孟子》,只是对诗经颇有兴趣。” 这小子不爱读书,楚越嘴角微扬,甚是宠溺地看了一眼楚奕。 “往后还是要精读四书五经,明白其中道,对于治国之道尔等都要明白,将来的朝堂是你们的!大魏的江山靠你们去守,一个个都当个纨绔子弟,是要亡了我大魏吗!” 皇帝一通脾气,底下又齐刷刷跪倒一片,大呼:“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这下皇帝真的甩甩袖子便走了。 第六章 朝堂局势 皇帝仪仗队刚走,学生们如释重负,赶紧爬起来仪容。 楚奕眼底闪过一抹阴郁,拿起桌案上的书本准备离开,楚越自后狂奔而来,两手紧紧攥住了楚奕的手腕,力道有些不受控制地强劲。 楚奕回头,一头雾水地看着面前的陌生面孔,这张脸俊秀无双,一双杏眼闪烁动容,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楚越一时无法自抑,哽咽道:“楚奕!” 楚奕皱眉吃痛,奋力将楚越的手甩开,嫌恶地看了一眼楚越的手,如同看一件肮脏的东西,接着又掸了掸被楚越碰过的地方。 “阁下是?” 楚奕面带微笑,语气谦卑有礼,与他的动作大相径庭。 楚越被那么一甩,人也清醒了不少,这里人多口杂,自己又是顶着别人的模样,只得深鞠一礼,“在下唐突了,请……世子见谅!” 楚越这才想起楚奕刚刚说的话,原来楚奕现在是世子了。 “公子是?” “在下是国子监祭酒梅怀先之子梅灵泽。” 楚奕手握成拳,负手而立,点头道:“原来是梅公子,失礼了。” 楚越细细打量眼前的大小伙,长得英姿勃发,个头已经超过了当年的楚越,只是这眉宇之间流露出的傲气和当年的邢立简直一模一样! “梅公子何时认识本世子?” 楚越的行为像是两人很熟,楚奕费力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哪里见过这位梅公子。 楚越呵呵笑道:“世子不认识在下,可在下早已听闻世子。” “我因不喜与人触碰,故而之前有失礼的地方,还请梅公子见谅。” 楚奕言语之间流露真诚,楚越甚是惊奇,一向孤傲的弟弟居然也会变得圆滑。记得楚奕小时候除了他谁的话也不听,脾气也是相当暴躁,为人冲动。 想不到几年时间长进这么多。 楚奕不喜与陌生人触碰,这点楚越是知道的,不过一时情急忘记了。 “世子客气了,是在下觉得与世子一见如故,多有唐突,不知世子今日可有空闲给在下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 楚奕犹豫了一会道:“不如梅公子来我成安王世子府如何?本世子也觉得与梅公子一见如故,不如来我府中作客?” 楚越一听,心里乐开了花,“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筠得知今日楚越来国子监上学,皇帝前脚刚离开,赵筠后脚就往辟庸殿来了,恰巧碰到楚越和楚奕相约世子府的谈话。 等楚越与楚奕聊完分开后,赵筠拉着楚越就往人少的花园中去, “赵兄,你有什么事情要往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大白天的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楚越已经够尴尬的了,还钻什么小树林! 赵筠见附近足够僻静,松了手转身道:“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你的脸怎么了?”楚越刚刚一把被拉走,没来得及看赵筠一眼,只见赵筠左边脸有一个大大的红掌印,半张脸浮肿连带着嘴巴,眼睛也肿了起来,可想而知打他的人有多生气。 “你爹打你了?” 楚越一猜便知是长信侯的杰作,除了他爹,在这上京没几个人敢打他,敢打他的他也不敢惹。 “你怎么知道?”赵筠轻轻捂了捂脸,“我脸上刻了(我爹打我)四个字了?” “刻字倒没有,”楚越眼尾飞扬,“不过那个巴掌印似曾相识,经常刻在你的脸上,我自然也就熟悉了。” 赵筠憋嘴:“哼,你也没少被你爹打!竟然还好意思嘲笑我。” “嗯嗯,”楚越抱胸,深表赞同地点点头,“所以,你爹为什么打你?” 赵筠一扫纨绔浪子的姿态,肃然道:“你千万别去成安王世子府!” 楚越心一凛,“这和你被打有什么关系?” “我昨天不是和你去茶楼找邢立嘛!回去就被打了。” 楚越不懂,“是邢立得罪了你们家?” “不是,”赵筠摇头,“邢立谁家没得罪呀?他谁的面子也不给。” 楚越想也是。 赵筠接着说:“我不是在茶楼说了好多我与楚越的趣事,哎呀,就是端慧太子!” 楚越:“………然后呢?” 原来自己也不像话本里那样受欢迎,朝堂还是忌讳他的。 “我爹说,我在茶楼大肆宣扬与端慧太子交好,就是在告诉别人,我们家是站在成安王世子这一边的,如今成安王世子与庸王世子的夺嫡大战才刚刚开始。”赵筠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说:“目前局势尚不明朗,庸王世子已经年近而立之年,且在朝中多年,早已根深蒂固。而成安王世子才刚被太后接回上京,朝中一点根基都没有,这场仗……太难打!” 赵筠嘴巴迅速一开一合,严肃地分析朝堂形式。 楚越只觉得胸口发闷,呼吸不畅,胸膛此即彼伏,连带着头痛欲裂。当年成安王府在逐髻山的灭门惨案犹在眼前!那一个个刀下亡魂,至今仍在逐髻山游荡。 整整两百三十口只剩下楚奕一人活命, 如今他又要被架上了刑场,如同当年的自己一样,成为皇帝的棋子,之后的弃子! 楚越肝胆俱裂,不由脚下一软,踉跄单膝跪了下来,一手捂着发闷的心口,一手撑着地面,额间青筋暴起,水珠滚落。 赵筠不想把楚越吓成这样,赶紧上前去扶,“你怎么这么胆小,不像平日的你。不去赴约不就好了,随便找个托词而已!” “就说肚子疼,头疼,家里有急事………” 楚越一把抓住赵筠肩膀,习武之人力气本就大,楚越这段时间勤加练习,悟性又高。武功进步的不是一星半点。 赵筠被这么一抓,差点叫出声来,又怕惹人注目,只能龇牙咧嘴地忍住。 “他们夺什么嫡?哪里轮得着他们!不是有太子吗!”楚越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哎呦!你睡糊涂啦!太子两年前就薨了!”赵筠扯着楚越抓他的那只手腕,却丝毫不动,只能求饶,“大侠快饶命!我快被你弄死啦!” “死了?”楚越眼睛猩红,一脸憎恶,“好端端怎么会死了?” 赵筠眼泪也疼了下来,“得天花死了呀!” “得天花死了!”楚越嘴里喃喃重复着“死了?这么容易就死了?” 楚越愤怒!凭什么说死就死了!他成安王府因太子的降生而覆灭,如今又要因太子的离去而再次卷入朝堂! 楚奕为人单纯一根筋,怎么能是这些深谙玩弄权术之人的对手!太后这不是在疼惜楚奕,他是不甘将自家皇权落入旁系之手!楚奕不过是他争夺皇位的一颗棋子! 原本以为那吃人的皇宫里至少还有太后是真心疼爱他们,可在皇位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什么情亲!什么皇位!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楚越踉跄起身仰天长笑,笑老天作弄他成安王府,笑自己一生受困于皇宫沦为皇权的牺牲品,笑他父王为什么身在帝王家。 赵筠顾不上肩膀疼痛,只觉得完了!梅灵泽疯了!好端端怎么会突然发疯! 好在这里偏僻无人,赵筠欲上前阻止楚越继续癫狂,只见楚越喷出一口鲜血,虚浮地向后倒去。 赵筠脸色煞白,在楚越将要倒地之时将他搂在怀里,可怀里的人已经晕了过去。 “灵泽!灵泽!你可别吓我!”赵筠急的眼泪又下来了。 “怎么回事?” 邢立原本在巡视四周,却听见树林里有人在哭在笑。 赵筠被冷冷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见邢立缓步走来。 赵筠如同抓了根救命稻草,“邢大人快救救灵泽,他不知怎么回事,吐血晕了过去!” 邢立在楚越身前半蹲了下来,探了探脖颈,抓起楚越的手腕,听了片刻脉博,站起身道:“急火攻心。”扔下四个字便要走。 “大人别走!”赵筠顾不得邢立一张死人脸,央求道:“求你救救灵泽吧!” 邢立回头,赵筠磕磕巴巴道:“我背不动……你能……” 赵筠没有武功,梅灵泽身材欣长,即使看起来瘦,那也是一身紧实的肌肉。赵筠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公子。 “不能,”邢立蔑了赵筠一眼,潇洒离去。 赵筠绝望,不料半柱香/功夫来了两个禁卫军,手中抬着一个担架。赵筠长吁一口气,打算向老天商量将刚刚对邢立的诅咒都收回去。 皇帝的鸾架还未离开,因此梅灵泽晕倒的消息邢立下令不许传出去,以免惊了圣架。楚越被禁卫军沿着无人小路,,一路抬到了国子监内住宿的小院。 这里是一直为回家路途较远,或者需要认真读书而没有时间回家的学生准备的。一般不爱读书或者家近的学生都会选择轿辇接送。 楚越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一直噩梦萦绕,脑门上沁出了许多汗珠。 赵筠坐在床侧不知所措,这时,邢立拎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走到赵筠身边停住,赵筠只觉得泰山压顶,仰头冲邢立憨憨一笑,邢立侧了侧脸和示意他一边去,别碍事。 赵筠低头识趣地从床上爬了下来。 邢立将箱子放在茶几上打开,里面是一根根细长的银针,邢立取出一根在眼前样了样,赵筠脊背发凉,眼前这人的架势不像是救人,反倒像是杀人! 只见邢立拿起一根银针扎进楚越的额头上,又拿起一根扎在脑袋上,没多大功夫,头上各个部位已经扎了十几根银针。 赵筠额间汗水直淌,这位阎王爷怎么看都像是索命的,天杀的,他怎么会相信邢立还会救人! 刚这样想,床上躺着的人眉头逐渐舒展,看那样子安稳了不少,赵筠暗暗放了一半的心。 邢立起身吩咐:“等他醒了,将针拔了。” “我……我拔?”赵筠指了指自己,“我哪有那本事!邢大人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呸呸呸!” 赵筠朝自己嘴上拍了几巴掌。 邢立只看了赵筠一眼,赵筠只觉得周身阴森刺骨,为难道:“我拔,我拔就是了!” 邢立转身欲走,楚越虚弱的声音娓娓传来, “你走吧,邢立,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邢立怔住,顿时睁大了眼睛,迅速回头看床上熟睡的人,“他刚刚说什么?” 这话是问一旁的赵筠。 “好像是说……再也不想……看到你!” 赵筠声音像个蚊子,眼神偷瞄着邢立,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邢立的脸上居然露出了惊慌失色的表情! 第七章 赴约 楚越被噩梦萦绕,疲惫地苏醒。眼睛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邢立这张诱人的冰块脸。 “邢大人?你怎么会在这?”楚越只觉得头疼欲裂,说着话起身坐了起来,伸手便要去按脑门,邢立一手钳住他的手,眼神炙热。 楚越心中的弦骤然绷直, “你额上有东西!”邢立放下楚越的手,将额上的一根银针拔下,竖在楚越眼前,随后又拔了一根,待针还未拔完,楚越两眼一闭,倒在了邢立的怀里。 ………… 月色朦胧,木青守在楚越床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向上天祈祷,祈祷自家少爷赶紧醒来,也许是老天爷感受到了木青的诚心。楚越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捏了捏眉心,“木青,现在什么时辰了。” 木青惊喜地睁开眼道:“真是老天爷开眼了,少爷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很久了吗?”楚越问。 木青满脸担忧道;“少爷睡了好几个时辰了,如今已经亥时,少爷我们今夜还回府吗?” 楚越压了压眉心,看了眼窗外,果然院外月色皎洁,想不到一觉睡到了现在 ,“对了,邢立来过?”楚越忽然想到邢立似乎出现过,随口问了一声。 “来过,而且邢大人在这里陪了大人好久才离开。要不是护送陛下銮驾回宫,我看他那样子都不想走了!”木青挠了挠后脑勺,“这邢大人可真够奇怪的,以前都不爱搭少爷的,怎么今天突然转性了?” “他真的来过?”楚越以为是自己做梦,想不到是真的,忙问道:“他怎么奇怪了?” 木青委屈说:“他把我和赵大人都赶走了,他那么凶,我和赵大人也不敢反抗,不知道他自己留在房间里对少爷做了什么?少爷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楚越仔细回想,他不曾做过什么令邢立可疑的行为,而且这具身体完全不是自己的,邢立不会是有所怀疑,将二人遣走把他扒光了检查一遍吧! 楚越下意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着是否有乱的痕迹,那模样就好似姑娘家怀疑自己失了清白。 木青张开嘴,呆愣了片刻,怒道:“这个登徒子敢觊觎少爷的美貌,我要告诉老爷夫人!一定不能放过他!” 楚越正在自己的思绪,听到木青的话,差点又背过气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响起了梅大人的敲门声,“灵泽,开门,是爹。” 木青要去开门,楚越立即开口道:“爹,我睡下了,您有什么事情吗?” 木青僵在原地听楚越一本正经地说谎。 “爹刚刚听赵典簿说你身体不适在这里休息,你哪里不舒服赶紧告诉爹,爹带你回去,叫个大夫瞧瞧。”梅大人语气慈祥,满心的担忧和关心。 “我没事的爹,你别听赵大人说,我只是有点累,睡了一觉便好了。爹您回去吧,我今夜就不回去了,白日里读的书还有些不明白,想着明日早些起来再读一读。” “你真的没事” 楚越中气十足道:“真的没事,赵大人的话不可信。” “嗯嗯,”梅怀先表示认同的点头,听到楚越的声音完全不像是身体抱恙,“那爹先回府了,你读书也不必起的太早,大病初愈要多休息。” “好,爹慢走。” 等梅怀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楚越麻溜地起来穿鞋袜,“木青,备马车,去成安王世子府。” 木青看到楚越很着急地穿鞋袜,立刻蹲下服侍自家主子穿戴整齐,劝道:“这么晚了,少爷要不明天去吧。” “不行,君子要以诚相待,我既答应了世子今天要去拜访,便不能做言而无信之人。” 楚越好仪容便上了马车,一路朝成安王世子府去了。 此时已接近宵禁时间,上京城是个纸醉金迷之地,除了长安街,永乐街,盛安街三个直通皇宫的三个街道会实施宵禁,其他街道热闹如白昼。一般只有皇亲国戚或者宗室王爷才会住在皇宫附近。 成安王世子府便是在长安街,等楚越赶到世子府已是宵禁时间,刚到楚越便令木青和马夫驾车回了梅府,木青一向听话,听到吩咐便离开了。 楚越站在府门前仰首看向“成安王世子府”这六个字的匾额,再凝视这象征皇室威严的肃穆巨型朱红大门,这里曾是楚越住过六年的家,王爷王妃也曾带着弟弟妹妹住过,后来因王妃经常被京城的女眷尊称为娘娘,京城勋贵大有巴结的意思,成安王觉得不妥,便很少回京城。 触景生情,楚越眼眶朦胧,上前敲了敲门,片刻功夫,大门开了一条缝,“你找谁?” “自然是来找世子的,烦请通禀,梅灵泽前来赴约。” 那门卫见楚越长得一副贵公子模样,客气道:“公子稍等。” 楚奕早在下了学便在国子监等楚越,谁想等了一个时辰也未等到人,堂堂成安王府世子竟然被一个四品小官家的儿子给耍了,憋了一肚子火。 这时管家来报说梅灵泽在府门外求见, “不见!”楚奕在书房冷冷撂下一句话,管家欲走,楚奕道:“不必他,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管家领命退下。 许久不等有人来报,楚越已经猜到楚奕可能是生气了,便又敲了敲门,无人应声。就这么无功而返显然也不是楚越的性格,楚奕能邀请他来府上便是想拉拢梅府,梅怀先虽不是大官,其六位姑爷大多身居要职,这样的关系楚奕当然是想攀上,只是对官场的虚与委蛇楚奕向来不屑一顾,为何他要将自己卷进来? 楚越迫不及待想要当面问清楚,他今夜必须见到楚奕。 楚越再次敲了敲门道:“烦请通禀世子,他想要的,我能给他。” 果然此话一出没多久,大门被打开,出来的是管家李叔,“梅少爷请进!” “多谢!” 李叔在前方引路,步履不稳,腿脚跛的厉害。楚越自身后尽然收在眼底,不免心中苦涩! 第八章 被赶了出来 李叔当年因成安王谋反一案和楚越一同被关进刑部,因刑部未接到陛下圣旨,因此不敢对楚越用刑,但是李叔和那些家仆受尽了苦楚,最终楚越被囚禁在世子府,这些家仆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 “不必走得如此着急,小心脚下”楚越轻声道。 李叔一愣,弯身笑道:“公子真是菩萨心肠。” 楚越弯起嘴角,笑而不语。 楚越被李叔领进了正厅, “梅少爷请稍等。” 楚越点头示意,李叔走后,楚越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这里的陈设与当年并无太多改变。正堂上的那副山河图正是楚越十六岁那年所绘,当年洪宣帝叹为观止,感叹楚越是上天选给他的孩子。 楚越爱画山水图并非是他爱这江山,只是单纯地向往山水田园,向往那份自由。在他人看来,楚越便是对权力的追逐,这大概也是洪宣帝之后忌惮楚越的原因。 为什么这幅画还能挂在这?楚越记得当年世子府被抄家,所有的东西都被朝廷没收了。 似乎所有的一切在楚越死后都回归了平常,皇帝即给了他太子之尊,也给了楚奕世子之位。 “这幅画是我大哥所绘,大好山河一直在我大哥笔下。” 楚奕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楚越身后,楚越专注于眼前这幅山水图并未听见楚奕的步伐。 “可在下所看到的是大好山河下的作者是一份敬畏,向往。而非掌控。”楚越起身向楚越拱手行礼:“世子恕罪,今日在下身体不适休息了半日,险些失了约。” 楚奕不予会,嗤笑一声,“这幅画是太后娘娘亲自命人挂上的,她希望本世子能做我大哥这样的人。” “梅少爷今日即来,又说能帮楚某得到我想要的,如此直白倒叫本世子很是意外。” 楚越笑道:“端慧太子并不想卷入朝堂,他想要的只是一份寄情山水的自由。” “胡说!”楚奕喝了一声,眼眸阴鸷,“我大哥是什么人,你怎么能知道?我大哥是先帝嫡系皇长子,是大魏的太子,他胸怀天下,若不是奸人所害,这天下就该是他的!” “可他不是皇帝的儿子!”楚越无奈摇头,这天下,他才不稀罕,如果能知道将来成安王府的下场,他宁愿死在榆州也断不会进京。 楚奕被楚越的话激怒到了极点,伸手便锁住他的脖子,将楚越摔在了座椅之上,楚越吃痛闷哼一声。 楚奕笑容癫狂,“你胆子真的很大,敢顶撞本世子,你是不是以为本世子初到上京便会仍由你们欺负?嗯?” 楚越被掐的接不上气,原本来这里自己也是一肚子火,楚奕来这风云诡变的京城,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楚越恨不得狠狠打他一顿,谁让自己现在在梅灵泽的躯壳里,想发作也找不到由。 被楚奕这么一掐,楚越的怒气也上来了,一掌击向楚奕的腰腹,楚奕身形一闪,将楚越放开了,楚越攻势未收,两人就这么动起手来。 楚越没有想到,几年时间,楚奕的武功居然长进这么快,两人攻速太快,身边的座椅接连被毁,外面的护卫听到正厅内的打斗,纷纷跑了进来正要向楚越拔刀相向,却被楚奕喝止。 就这样,屋外围了一群人只能看着干着急。深怕楚奕受到伤害。 楚越试探结束也懒得和楚奕纠缠,只花了十几招便把楚奕双手扣在背后,将人按压在桌子上。 这时一位身穿紫色束衣的男子拔剑便朝楚越刺来,楚越旋身一闪,巧妙躲过,那把剑直直穿过了桌面,横在了楚奕眼前。 “不打了,不打了。”楚越放开楚奕,求饶道。 这位紫衣男子手持利剑便攻了过来,楚越手中没有剑便只能躲,“都说了不打了!还打?” “十三,住手!” 楚奕一声命令,紫衣男子收回攻势,满是恶意地看着楚越。 楚越长呼一口气,心道好险,这柳十三也是个倔脾气,这两人凑一块他还打什么,伤了谁都不如杀了他,一个还好办,两个一起上还真不好对付。 “你今日来此目的究竟是什么?”楚奕屏退护卫,负手行至楚越面前,“听闻你之前在皇城司选拔赛的初赛便被重伤,如今看你这身手,你究竟隐藏了多少东西?” 楚越掸了掸身手的灰尘,“在下今日来只是想知道世子夺嫡的决心,以及世子身遭如此大的变故,为何不在榆州好好做一个富贵公子或者在江湖逍遥一生,而非要卷入朝堂。” “呵!”楚奕扬起嘴角,“我乃陛下唯一的亲侄,谁能与我论资格?本世子的全家都因太子之位丧命,那就说明这是我成安王府的命,本世子不信命由天定,既然老天让我活着,我便要得到那害我全家性命的东西。” 楚越摇头:“皇帝会让你当太子吗?他不会!到头来你会和你大哥一样的下场!” “不要提我大哥!”楚奕眼神骇人,“我大哥是你这样的人能评说的吗?” “好,那就说说你!你知道你将要面临什么吗?太后老了,她护不了你几年,太后的母族未必都是支持你的,也许皇帝讨厌你,这次让你回来就是为了除掉你,他就算让宗室其他人当皇帝也不会找你,他怕呀!你当了皇帝他死后能心安吗?” 楚越恨不得将楚奕的皇帝梦敲醒。 楚越的一番话令楚奕很是意外,这让他更加看不懂眼前这位比自己还年少的京城公子,这些谆谆教诲之言,他已经许多年未听过了,乍一听还挺悦耳。 “梅少爷有胆敢与本世子谈论这些,不知梅少爷说的话可还算话?” 楚越气结,“你还是要执意为之?” 楚奕两手一摊,“来都来了,覆水难收,本世子这条路是无法回头的。” “怎么没法回头?你可以离开朝堂……” “够了!送客!” 楚奕的所有耐心被消耗殆尽,楚越仍然想要劝说他,逐客令一下,柳十三便又要刀剑相向。 就这样,楚越被赶出了世子府。 第九章 情不自知 一轮皓月高挂苍穹,星辰浩瀚,楚越站在世子府门口望着紧闭的巍峨大铁门,寒风袭来,不讲道地窜进衣服的缝隙里,楚越打了个寒颤。方才从不可置信中回过神来。 他这是让人家给轰出来了? 楚越张了张嘴,木讷地抬头仰望这满目星辰,良久,狠狠地敲了自己一脑袋。 冲动了!冲动是魔鬼! 他现在是梅灵泽,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跑来发这么一通火?现在在楚奕眼中他估计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人。 叹了口气,楚越打算从长计议。现下楚越特别后悔让木青和马夫先回府了,原以为就算不是秉烛夜谈也是相谈甚欢,不想一时冲动被楚奕赶了出来。 此时已经是宵禁时间,长安街上冷风呼啸,大门紧闭。偶尔会有一两只流浪猫从街道横穿而过,楚越双臂插入袖中,就这样抱着手臂一路沉思。 自从醒来后,楚越一直没有机会了解当下时局。从赵筠口中得知太子已薨逝,如今是庸王世子的拥护者遍布朝堂,庸王世子楚廉在楚越的印象中是个中规中矩并没有多少才华的人,当年在朝中也没听说过关于楚廉结党传闻,如今倒是捡了个便宜。 楚廉能有今天想必是皇帝默许的,也就是说皇帝是支持庸王一家,太后将楚奕接回上京想必是反对皇帝的抉择,太后母族是安远侯一族,安远侯能有多大的权利能叫皇帝忌惮? 难道是长公主? 楚越顺着思路这才反应过来,安平长公主是太后唯一的女儿,也是楚越的亲姑姑,长公主自幼宠爱楚越,虽然与楚奕相处不多,可楚奕是她唯一的侄子。她支持太后是情之中。提到长公主就不得不提她的夫家,中书令温君寒。太原温氏可是名门望族。 不知朝堂有哪些是楚廉的支持者。 楚越低头吟思,在空旷的街道踱步,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好大的胆子!宵禁时间敢在长安街穿梭” 楚越抬头,见十几个巡逻官兵手持佩刀,凶神恶煞,领头的说完话就要拔刀。 “大人息怒,我是误入长安街,这就离开!” 楚越赔笑完准备要溜,领头冷哼一声,“你当我们禁卫军是吃素的?抓起来!” 十几名官兵得到命令,火速将楚越团团围住。 楚越叫苦不迭,和禁卫军动手他下半辈子就算不在天牢里了却残生,梅家也会被他牵连。就这么被抓了,大不了被关几天,回去再被梅怀先打一顿。 禁卫军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已经拿出绳子要将楚越五花大绑。 “我跟你们走,没必要绑人吧!” “少废话!到了皇城司再说。” 皇城司?楚越猛然想起来,笑道:“我和你们邢大人是好友,我乃国子监祭酒梅大人之子梅灵泽。” 话音刚落,那名禁卫军头领抬手示意手下停下动作,走到楚越面前打量一番,“你就是梅灵泽?” 楚越好奇:“军爷认识我?” 领头大笑一声,连带着其他人也都发出嘲笑的声音,楚越虽不知道在梅灵泽身上发生了什么与邢立有关的事件,但一定是很可笑。 果然,领头举起刀柄居然挑起了楚越的下巴,楚越脑子一片空白,活了一辈子从来没人敢这么挑衅他! “这张脸长得倒是没话说!可惜咱们大人瞧不上!”领头的啧啧两声,“你看看爷怎么样?今晚跟爷去快活快活,爷就放了你。” 手下一阵哄笑。 “……你说什么!”楚越攥起拳头,眼神显露杀意。 那巡逻头领对待楚越的眼神如同在看红袖招里的娈童。 “我说……啊!” 领头的刚开口,楚越抬脚将其踢出几丈开外,这一脚楚越几乎用了全力,这人不残也要修养半年。 身边的士兵见状纷纷拔刀,楚越一改之前的和颜悦色,眼神冷漠而威严,那十几名士兵将他团团围住却不敢动手,场面顿时剑拔弩张,只能听到地上男子的呻/吟声。 紧张的场面被一阵拍掌声打断,邢立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屋脊之上,宽大的袖袍随风而动,两鬓乌发在皎洁的月色下增添了面庞的柔和,衣摆翩翩而起,映出邢立宽肩细腰的修长身型,若非一身玄色,真如天上来的神仙。 待看清屋脊之上是邢立后,底下跪下了一片,除了楚越。 邢立脚下轻功向来了得,一般人楚越早已发现,可邢立不知立在那里看了多久笑话了。 眨眼间,邢立站在楚越面前, 楚越看到邢立便想躲,刚刚的怒火早被邢立这一盆冷水给浇了个透心凉。 “大人要是没事,我便走了。”楚越打破寂静,悻悻开口。 “这么容易就走了?” 楚越:“……” 不会真要把他抓走吧!邢立的手段他是见识过得,此生要是再经历一遍,但求速死。 邢立走到那倒地呻/吟的领头面前,不急不徐道:“本将军的皇城司一般人还真进不了,不过我给你个机会。” 那倒地官兵原本以为邢立是来给他撑腰的,虽痛的无法开口,心里早就准备好了一整套皇城司刑法等着楚越,没想到确是为自己准备的。 那名官兵想要张口求饶,却狂吐一口鲜血便吓得昏了过去。 “带走。” 邢立一声令下,身后这些士兵逃也似的带着伤残男子离开了。 楚越发现邢立变了,表面上还是冷酷无情,心里比以前温柔多了,暗影卫指挥使邢立从不会留活口,人命在邢立眼里就是草芥,是一粒尘埃。 “大人要是没什么事情我便回府了。” 楚越向邢立行了一礼,见邢立不说话全当他默认了,加快步伐就走。 邢立跟在后面,如同狗皮膏药。 身后跟在这么一个人,楚越只觉得头皮发麻。 好在富宁街离长安街并不远,刚到街口,这里烟火气愈浓,外头耍着花灯,红袖招门前宾客络绎不绝,街边小贩生意也是异常火爆。 一整天没有进食,楚越闻到面香,顺着香味来到“再来一碗”的面摊前, 老板在一旁揉面,见楚越来了,立马走上前来,“梅少爷要吃面吗?” 楚越笑道:“老板认识我?” 老板愣道:“我是老朱啊!梅少爷经常来我这吃面的。” “哦哦,想起来了,是朱老板,我躺了太久,好多事情记忆变得模糊了。”楚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朱老板道:“梅少爷是个有福之人,将来所有的事情都会逢凶化吉的。” “借老板吉言,来一碗面吧!” “好嘞!” 楚越在小二的引导下准备落座,还没坐下,邢立已经一屁股坐了下来。 楚越也不意外,只淡然道:“老板,再来一碗面。” “好嘞!” 须臾,小二端来两份牛肉面,楚越抽出一双筷子,安安静静地专注于碗里的面条。 邢立拿着筷子在面条里搅来搅去,搅了几个来回,慵懒道:“你什么时候用右手握筷了?” 楚越浑身一滞,邢立什么意思?难道梅灵泽是左手握筷?沉默一会,楚越开口道:“邢大人又醉酒了?我何时左手握筷了?莫非我失忆了?” 邢立歪嘴一笑,“日日烂醉,脑子不好用了,记岔了。” 楚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邢立果然在诈他,这么久了,梅府的人从来不曾好奇过楚越右手握筷,且梅灵泽右手握笔处有茧,怎么可能是个左撇子。 “记得当初你来找本将军说是要进皇城司,陪伴在本将军身侧,还要自荐枕席,问本将军是否有龙阳之癖。” “啪!”楚越手中筷子掉在了地上。 邢立的声音不大,只是说给楚越一个人听,楚越听了半天也没抬头,手里的筷子也惊掉了,惊掉的还有下巴。 难怪赵筠一直说梅灵泽思慕邢立,原来他用词很精确,是自己没脑子了! 难怪刚刚在长安街那些官兵那么嘲笑他! 这一次邢立所言应该不虚,但楚越打死也不能承认,“依在下看,邢大人酒喝得多了,容易产生幻觉,邢大人位高权重,梅灵泽哪敢辱了大人清誉。” “是真心话吗?”邢立凑近了笑道:“也许我真的有龙阳之癖呢你说的话还算吗?” 楚越三魂七魄早就分了家,现在一脑门浆糊,嗖得站了起来,“我……我不记得了!我肯定没说。” 楚越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放下一锭碎银子赶紧离开。 邢立笑而不语,起身追了上去, 楚越快速走在前面,忽然停下转身,将邢立撞了个满怀,邢立立即抬手将楚越搂住。 触碰到邢立坚实的胸膛那一刻,楚越耳根猝然红了起来,楚越若是此时抬头看看,邢立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楚越面色发烫,哪里顾得上看别人,低着头深怕邢立看出破绽,邢立抚上楚越肩膀的手抖了抖,在楚越站稳后缓缓地松开了。 两人一左一右地朝两个方向避让片刻,又尴尬地对视一眼, “你是想同我说什么?”邢立语气平常,缓解了楚越慌张的情绪, “那个……今天那个官兵……还请邢大人饶他。” “好。” “嗯嗯,那……我先回府了。” “好,” ………… 刚进府门口,楚越便开始懊恼,为什么刚刚如此失态!不就是邢立调侃了几句,至于脸红成这样,他调戏的是梅灵泽又不是你,你脸红什么! 楚越越想越气,行至房廊前朝柱子上狠狠地砸了一拳,扶额懊悔。 木青原本在府门口等了半天,没等到自家少爷回来,没想到一回头,自家少爷出现在院里了。 “少爷!”木青嗓门一向洪亮。 楚越吓得心口震颤,“木青!以后少说话!” 木青捂嘴道:“我下次一定改。” 楚越捂着心口缓了缓,“你在找我?” 木青连连点头,气若游丝道:“老爷让你回来去祠堂找他。” 这语气听着像幸灾乐祸,楚越思索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木青又轻声细语地说:“老爷好像很生气呢?你要小心!” 楚越叹了口气,“算了,你还是好好说话吧,你这样跟我说话也容易挨打。” 木青很挫败地低下脑袋。 第十章 楚越挨打 祠堂位于梅府的内院,梅老夫人经常长跪在祠堂内诵经,楚越身体转好后曾跪拜过梅氏祖先,转过几个走廊,楚越来到祠堂大门前。 门前左右家丁见到楚越忙上前道:“少爷可需要叫老夫人和夫人?” “不需要,”楚越直径走向祠堂内。 左右家丁面面相觑,看着楚越的背影,心生担忧。 祠堂内光线阴暗,楚越进门见梅怀先跪在祖先牌位前,面前的香案上除了烟雾缭绕的香,一根臂膀长度的牛皮鞭横在上面,鞭柄光滑细腻,一看便知用过很多次了。 听到脚步声梅怀先从蒲团上准备起身,许是跪的太久,刚站起来腿脚一软,楚越快步上前伸手扶住,“父亲小心!” 梅怀先奋力一甩,楚越被推到一边,“跪下!” 梅怀先凶狠的声音传来,楚越敛下眼眸一声不吭地跪了下去。 “你可知错在哪里?” “请父亲明示!” 梅怀先在楚越身边踱步,听到楚越嘴硬,顺手抄起案桌上的鞭子,“啪,啪!”两鞭,打在楚越的脊背上,顿时楚越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可楚越身形未动仍挺直身体跪在蒲团之上。 “说!你今晚去哪里了!” “成安王世子府。”楚越如实回答。 梅怀先大吸一口气,“你去那里做什么?” “成安王世子相邀,不得不去!” 梅怀先呵呵一笑,“不得不去,还是主动要去的?” 楚越道:“既已应邀,便不能失约,孔圣人云言必诚信,行必忠正。” 话毕,一通鞭子便又落在了身上,楚越咬牙,额上泛起汗珠,脖颈处青筋凸起,广袖下的双臂微微颤抖,这一通鞭子梅怀先是下了力气的。 几鞭子下去,梅怀先喘着粗气,怒极反笑,“想不到脑子里还有两句话,我还以为你就会舞舞刀棒,那孔圣人有没有教你何为孝道?何为不违?你身为人子,处处忤逆父母,是为不孝,将家族至于危险之中,是为家族逆子!” 楚越抬头,注目着梅氏列祖列宗,道“遵从父母长辈,乃是从道德仁义起始,我并未违背道德,也未行不义之事,父亲就这样指责儿子不孝,儿子实不感受,况且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祖宗,才是真孝道。我今日去成安王世子府只为遵循承诺,不为其他,父亲何苦这么担惊受怕。” 楚越想不到楚奕在上京可谓是举步维艰,似乎所有的人都想绕着楚奕走,深怕与他沾上什么关系,长信侯如此,梅怀先亦是如此。 梅怀先攥着手中的长鞭,气的发抖,“你这么想,其他人未必这么想,你要让别人传出去,我梅家与成安王府交好,要参与夺嫡了吗?你可知一旦站错了,就是万劫不复!” 楚越冷笑一声,“为臣者,为君分忧,死而后已。父亲事事皆为自己考虑,身为国子监祭酒,这和父亲往日在国子监对学生的教诲可是大相径庭。” 梅怀先气的心肺乱颤,“你先敢教训你老子了?看我不打死你这个逆子!” 说着扬起鞭子,这一次真的是气急,手下没个轻重。 楚越撑不住一遍遍的长鞭落下,两手无力地撑这地面,他是不会放任楚奕不管,将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对于梅怀先乃至整个梅府,楚越是心怀愧疚的,今天不论梅怀先怎么打他,他都受着,这是他应得的。来日在楚奕和梅府上若是一定要做个选择,楚越定会毫不犹豫选择楚奕。 “父亲若是再这么明哲保身,今日就算不打死我,来日我也会死在别人的手上!” 梅怀先扬起的鞭子停在半空中,待冷静一瞬,再看楚越后背血肉模糊,不敢相信这竟是自己打的,手中长鞭滑落,将地面砸出一道血痕。 “这话是什么意思?” 梅怀先不明白楚越的话,楚越擦掉嘴角的溢出的血迹,缓慢地站了起来,“父亲真的以为我之前的比武是被人失手重伤?一场比赛而已,招招致命,显然有人对父亲不满了!梅府是清流世家,父亲虽官职不高,但学生却遍布朝堂,无人不尊您一声老师,还有我那六位姐夫如今身处六部,更有大姐夫身居工部尚书,父亲想要维持家族荣耀,又怎能从这场风云里将自己摘出去。” 梅怀先脚下一软,踉跄几步,跌坐在一旁的蒲团上,“你是说雍王府要害你?” 楚越点燃三炷香在牌位前拜了拜,将香插进香炉,“父亲为何不选雍王世子我很好奇,这几年来皇帝一直扶持雍王府,朝堂也几乎是一边倒,父亲为何坐的住?”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选雍王?” “父亲如果选雍王,那这么多年了父亲为何从没有升迁?” 梅怀先苦笑,“当年端慧太子是何等聪慧,资质胜过雍王世子百倍,他能体察民情,爱护百姓,礼贤下士,不卑不亢又不失君子威严。可恨呐,被景川王所害,而后公懿太子又薨逝,我扶持过两任储君,即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在所不惜,可雍王世子这两年一改以往的谦卑,嚣张跋扈,贪污军饷,蹂躏百姓,如今的上京已经是他雍王府的上京了,这样的人我瞧不上,可我还能做什么?” 楚越跪下道:“那父亲为何对我去世子府反应如此激烈?” “呵”梅怀先白了一眼,“为父老了,不想参与这些党争,只想过几年告老还乡,前段时间我也想通了,只要你能好好活着,不爱读书便不读了,喜欢练武你就开个武行,不要卷进些权利斗争中去!还有那个邢立,你以后离他远点,他身处权利中心,永远也无法脱身。” 梅怀先目光灼灼,抓着楚越的手臂,楚越一时间不知改如何回答。 …………………… 梅夫人搀扶着梅老夫人,身后跟着家中几位出阁的姑娘,焦灼地往祠堂方向来。 听到脚步声楚越转身,这梅家女眷竟然都到齐了。 “你要是敢打死灵泽就先打死我!”梅老夫人语气康健,手中拐杖的落地声透着她的怒气。 待梅老夫人走近,见到楚越鲜红的后背,惊慌不已,“你这个逆子,这天底下哪有你这么狠心的父亲,你这是要杀了我孙儿!”梅老夫人两手将楚越掌心拢在手心里,虚抚着楚越后背的伤,“我可怜的灵泽才刚受那么重的伤,如今你还敢责罚他!” 说着,拿起手里的拐杖就朝梅怀先砸去,身后的六位姑娘赶紧拦下为自己爹爹求情。 梅夫人看到儿子一身的伤,只顾着掉眼泪。 梅怀先无奈道:“娘!我再不教训这孩子,他迟早要闯大祸!” “是谁去通报老夫人的?”梅怀先大吼一声,外头的家丁两腿直哆嗦。 “我让的!”梅夫人愤恨开口, “无知妇人!都是你惯得!还有你们!”梅怀先指了指梅夫人,又教训了一遍六个姑娘,“你们都回来干什么!” “父亲不要动怒,我们只是回家探望祖母,刚巧遇见父亲责罚小七,便过来看看。”大姑娘年长,又是尚书夫人,梅怀先不免要给些面子。 实则梅怀先听木青说楚越去了成安王世子府,气的要吃人,木青大感不妙,等楚越进了祠堂听到鞭声,赶紧去找梅老夫人求救。梅老夫人得知原委,怕自己拦不住,赶紧叫了六个姑娘连夜回来劝解。 五姑娘、六姑娘与梅灵泽年纪相差不大,感情甚笃。看到弟弟被打成这样,心里不忿,五姑娘向来心直口快,“我们可就一个弟弟,父亲还想让他躺一次棺材?父亲不怕,我可怕了!” 六姑娘眼泪啪啦啪啦直掉,“我也害怕!” 梅怀先:“你……你胡说什么!” 这时四姑娘梅湘儿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小七受了那么重的伤,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先带小七回去看大夫。” 女人多的地方楚越就比较局促,一直待在梅老夫人身边一句也插不上话,梅湘儿温柔的声音传来,楚越恍惚间回到了生前,那时的梅湘儿还未出阁,曾与楚越有过一段缘分,其实也就是几面之缘,世族聚会,以及盛大节日盛典上有过几次交际,当初梅湘儿可是差点成了他的世子妃,听说皇帝有意将梅家四姑娘嫁给楚越,那时太子出生,楚越只想早日回榆州,对娶妻之事并不放在心上,赐婚的圣旨还未下,成安王府便深陷谋反一案。 楚越听老夫人提过梅湘儿应该是两年前才嫁人,楚越想不会是因为他而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导致现在才嫁出去吧!其丈夫不过是个工部的员外郎,梅四姑娘当年才华引得多少贵公子青睐,如今却下嫁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读书人。 往事正历历在目,楚越腰间传来阵痛,忍不出叫了一声, 六姑娘花容失色:“哎呀,小七疼昏过去了!” 楚越:“……” 六姑娘一手掐着楚越的腰,一边给楚越使眼色。 楚越心领神会,两眼一闭。只听周遭乱哄哄一团。 梅怀先更是喊人叫大夫。 10-20 第十一章 连邢立都敢追 "都走了,别装了!" 梅六姑娘蹲在床沿揪住楚越白皙的脸蛋,此时房内就剩下梅小六没走。 楚越还真不是装,回来的路上还是清醒的,可大夫的药粉子一撒,脊背如同在炉架上烤。 疼的楚越脑子嗡嗡作响,梅六姑娘见楚越还在装,上手朝楚越腰间又三百六十度拧了一把。 “六姐!”楚越眉心皱缩,从迷糊中清醒。 梅小六很是得意,“呦,叫姐啦,以前一口一个梅小六,今天怎么这么乖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晕过去了。” 楚越无奈,“你怎么还不走?我要休息了!” “本来是要走的,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楚越趴在床上,听闻,支起身子坐了起来,“什么事情?” “听说邢立手上有一把棠溪宝剑,是端慧太子的遗物。是真的吗?” 楚越:“……我怎么知道?” 那把剑怎么会在邢立那里?楚越又没见邢立佩戴过又怎么会知道。 “你不是去过他府上,我以为你见过呢?”六姑娘有些失望,“我家相公掌管军械,对这些上等佩剑十分感兴趣,说实话我也想看看,前段时间我听他提过,所以来问问你。” “不是……你想知道就去问邢立,问我做什么?”楚越心中郁结,怎么所有人好像都认为他和邢立很熟,这梅灵泽以前到底做了什么? 这梅六姑娘也是,自己的弟弟对一个男人死缠烂打,她怎么一脸看戏,就不担心她梅家一脉到他这里就断了。 “我以前喜欢缠着邢立?”楚越蹙着眉问六姑娘。 梅小六不可置信地看向楚越,“你现在不喜欢他了?那可太好了!那你赶紧成婚为我们梅家传宗接代,那邢立有什么好,又不能生孩子!除了能打架,长得好,脾气烂大街。” 楚越黑脸,“我说过我喜欢他!” 六姑娘点头,“可不是我说的,咱们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谁让我比你早出来一刻钟,我是绝对不会和爹说你喜欢男人……” 楚越顾不上身上的伤,赤脚从床上蹦起来堵住了梅小六的嘴,“你快住嘴吧!” “呜呜……”梅小六还想再说,楚越拎起梅小六扔出了房门外,门“啪”地关上了。 这梅灵泽多半是邢立给弄死的吧!楚越感叹这梅灵泽胆子忒大,连邢立都敢追。自己好死不死怎么重生在了这副身体里! 难道他自己也是断袖! 不可能!楚越极力否认,他堂堂大丈夫怎么会喜欢男人! 可细细回想,他为什么见到邢立会紧张,一定是二人前世有过节,亦敌亦友,所以邢立在他心里是有别于他人的。 ………… 楚越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黄昏,木青敲门进来,一句话还没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少爷罚我吧!都怪我,要不是我和老爷说您去了成安王世子府,也不会挨打。” “嗯嗯,”楚越佯装严肃道:“知道错了还不来给少爷更衣?” 木青茫然,“少爷还要出去?” “这点伤算什么?出去走走,老爷应当没有罚我禁足吧!” 木青膝行几步,低下身子为楚越穿鞋,又起身为楚越在衣柜了找了一件藏青色外袍,楚越好仪容,整个人丰神俊郎,仙风道骨。 “少爷我们去哪里?”木青问。 "嗯,"楚越想了想,“庸王世子平时爱去哪里?” 木青扑通又跪了下来,“少爷昨日才挨打,今天怎么又要讨打!” 饶是木青这样呆头呆脑的人,经过这一场也明白了,庸王一党和成安王一党是不能接近的。 “我又不是去找庸王,只要你不说,我怎么会挨打,你少爷我也不惹事。”楚越大步跨出房门,“备马。” 木青认为楚越说的有道,谁规定庸王一家去过的地方,其他人就不能去了。 马车路过一趟国子监,正好是赵筠放衙时间,马车停在偏僻处,防止被他们家的祭酒大人看到,等赵筠一出来便被木青架上了马车。 “你今日怎么没来上学?”赵筠将自己的公文箱搁置在小几上,拿起上面的坚果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 楚越:“被打了,刚下得了床。” 赵筠“噗呲”一声,不巧被碎果子呛住,咳得五脏抖动,脖颈憋得嫣红,楚越冷眼相看。 等赵筠缓过来,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让你昨日……咳咳……!” 楚越眯着眼一脸嫌弃,“怎么不咳死你,还有心情笑话我,你那巴掌印还在脸上呢?” “……咳咳……我偏笑,哈哈哈哈哈” 木青在马车外听不下去了,“赵大人快别笑了,我们少爷可比你那一巴掌严重多了。” “打哪了,我看看。” 楚越白了一眼,“我家老爷子打人不打脸,当然是你看不到的地方了!” 赵筠切了一声,“不就是被鞭子抽了吗?” 楚越:“……还真是知己。” “说真的,”赵筠调整幸灾乐祸的表情,“你脸色苍白,梅老头下手太狠了!” “不说这个,”楚越言归正传,“你知道雍王世子经常出入哪里吗?” 赵筠怔住片刻,“你昨天去了成安王世子府?” 楚越点头:“嗯嗯。” “然后呢?” “被赶出来了!” 赵筠被噎了一下,“然后就被你爹打了?” 楚越:“嗯嗯。” 赵筠瞬间对成安王世子来了兴趣,“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把你赶出来了?为什么把你赶出来!” “大概是话不投机,”楚越不想深究这个问题,“我问的是庸王世子,你扯什么成安王世子?” 赵筠费解地看着眼前人,“灵泽,你现在很关心朝堂政事啊,你现在是学生,又没有在朝为官,关心这些做什么!我不是告诉你要远离这些是非。” 马车漫无目的地在各个街道晃悠,楚越坐的久了背部隐隐作痛,咬牙忍了忍道:“我们这些人虽然不在权利中心,但都是世家子弟,少不得要隔岸观火,若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将来火烧到自家身上,想自救都没办法。” “况且,我爹虽是个四品小官,不比长信侯乃当朝国舅,” 赵筠腼腆地笑了笑,“我爹空有爵位,不参与党争。” 楚越笑了一声,继续道:“我那六个姐夫,大多身居要职,世家本就盘根错节,躲也只能躲得了一时,其实大多都在观望而已,只为保全家族荣辱。梅家尚且如此,你们长信侯府偌大的家族又怎会躲掉。” 赵筠听得张大嘴巴,如醍醐灌顶,“你还是我认识的梅灵泽吗?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往你哪懂这些,拿书就头痛的人,想不到今日分析的如此清晰!” 楚越拿起小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嘴角浅笑,“人经历了生死,总会成长的。” “所以,你这位富贵闲人,最是应当知道京城这些显贵常出现的地方。” “那是,”赵筠想了想,“这庸王世子去红袖招的时间不多,去了也不是为了狎妓,多半都是会友,听曲。天下第一楼他倒是经常去,那里还有他专门的包厢,其次这位世子喜欢围猎,西郊的皇家围场他也常去。” 楚越撩开车帘,“木青,去天下第一楼” “是,少爷。” 楚越端正坐了回来,上下打量赵筠,看的赵筠想躲,“你干嘛!我不喜欢男的!” “……你在天下第一楼有包厢吗?” 楚越差点呕血,怎么又提这事! “当然了,我不是还带你去过几次?” 楚越点头,“长信侯府果然多金。” 以前赵筠都是跟着自己混的,现在也有自己的包厢了。 天下第一楼在永乐街上,是上京最豪华的酒楼,名满天下,能在这里成为常驻嘉宾的那都是贵不可言的人,一般人家连一顿也消费不起,这里还曾有属于楚越的‘清雅堂’,时移世易,如今不知道名字是否还在。 酒楼的匾额是先帝所赐,这家在上京有着举足轻重地位,实际老板谁也不知道,表面上的老板是一个商人,其实人人清楚,这背后定是有大人物撑腰,否者也不会几十年来屹立不倒,酒楼的菜品确实不错,可价格惊人,不过无人在意,来到这里地位不言而喻,这个价格只是为了彰显地位,而非单纯为了消遣。 楚越和赵筠刚踏入店内,伙计立马上前招呼:“赵大人,梅公子,您二位很久没来了。” “嗯嗯,”赵筠在伙计的引导下往二楼走去,楚越跟在后面,环顾四周,最后目光锁定在了他的‘清雅堂’。 这间包厢名字还在。 伙计从清雅堂路过往前带路,楚越停在清雅堂门口,道:“店小哥,这清雅堂里有客人吗?” “额……”伙计为难道;“这是被其他大人包下了的,赵大人的包厢在芷兰居。” “哦哦,好。”楚越准备要走,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进来。” 楚越脚步顿住,这是……邢立!怎么到哪都有他。 赵筠抬脚不是放脚也不是,原来这件包厢的主人是这位阎王,回头见楚越一动不动,小声道:“走?还是……” ‘进’字未出口,楚越已推门而入。 “还真进去!”赵筠苦大仇深地小声嘀咕一声,蹑手蹑脚地也迈了进去。 第十二章 一起装 楚越进门,寻了一张椅子坐在邢立的斜对面,这是最好的位置了,从视觉和距离来说称之为绝佳。 赵筠不情不愿地进来,伙计识趣地关上门。 赵筠杵在门口, 在挑选座位上犯了难,这巨型圆桌上只剩下三个座位,邢立占了一个,他一旁的佩剑占了一个,楚越则是坐在了佩剑之外的椅子上,剩下三个位置一个是邢立的正对面,一个是邢立旁边,还剩下一个与楚越和邢立的距离一样,大概是个等三角的位置。 犹豫片刻,赵筠为难地坐在了等三角的位置。 这张桌子很大,三人分散开来,把我们三个不熟体现的淋漓尽致,说话估计都得大声点吧! 赵筠心中不悦,好端端地吃个饭,怎么这么别扭。 楚越推门第一眼被眼前人惊艳,邢立松了发髻,修长的乌发散在腰间,与他独特气质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放荡不羁,他长得很白皙,比楚越和梅灵泽都要白一些,整日穿着一身黑,显得更白了。 就是这么一个长得白璧无瑕之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死士。 最初楚越发现邢立是暗影卫首领他是不相信的,这样的清纯公子怎么会是个双手沾满鲜血,令整个大魏闻风丧胆的人。 后来邢立自嘲大概是终日处在黑暗之中,面具加身,不见阳光自然比一般人白一些。 “邢大人好雅致。” 楚越见场面过于寂静,打破尴尬气氛。 赵筠才不敢开口,万一说错话,这阎王把他关进皇城司可怎么办?虽然他是国舅之子,可当初淮阴侯惹恼了他,照样关进了皇城司,出来的时候人都瘦了一圈,听说回家做梦开始说胡话了。 邢立手里拿着酒杯,一饮而尽后拿在手里把玩,整个人散漫着。 听到楚越开口,邢立抬眸看了眼楚越的方向,“梅公子谬赞了,本将军长得确实雅致!” 楚越:“……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还是邢立吗?楚越想他不会也被人夺了身体。 邢立也不他,拿起手上的酒壶,起身为楚越倒酒, 倒了酒,弯身拿起一旁的佩剑,赵筠脸色煞白,一屁股站了起来。 只见邢立随手将佩剑扔到地上,坐在了放佩剑的桌椅上。 赵筠自知反应过度,觉得尴尬至极,好在邢立当他是空气,全程都没有看他一眼,楚越原本不知道邢立要干什么,却被赵筠起身动作吓了一跳。 赵筠扯了扯嘴角,复又坐下。 楚越看了眼地上的佩剑,这佩剑的剑鞘看着就价格不菲,不过和他那把棠溪宝剑相比差远了。 为什么邢立不配那把棠溪宝剑,既然他能弄到手,想必一定是很喜欢那把剑,剑客几乎都是嗜剑如命,邢立剑术天下无双,那把棠溪宝剑应当配这样的主人。 “你看上我这把剑了?”邢立扫一眼地上的佩剑,“喜欢我送你了。” 楚越想到今日小六说的话,随口道:“听说你手里有一把棠溪宝剑,是端慧太子生前的贴身佩剑?” 赵筠正百无聊赖地喝水,楚越这一语惊人,赵筠吓得差点撒了一桌子茶水,“邢……邢大人!灵泽年少,说话不过脑子,您可千万别生气。” 那把棠溪宝剑,邢立在处决景川王一党时用过,自那以后便消失不见,听说那把剑削铁如泥赵筠起初还不相信,直到景川王一家被斩首时,邢立手持端慧太子那把佩剑,一剑便削下景川王的脑袋。 邢立的残暴谁不害怕,偏这梅家小公子天不怕地不怕。赵筠暗暗叫苦,这孩子以前还知道收敛,怎么现在如此大胆了。 邢立像是听不到赵筠说话似的,在楚越提到棠溪宝剑时,脸色微变,很快面色如常,身体倾向楚越,“你喜欢?喜欢的话我送给你。” 楚越咽了咽口水,邢立离得太近,身上尽是皇宫里浸上的龙涎香,香气迷人,配上邢立那张立体刀削般的脸就变得很勾引人。 “只是想见识一下,” 楚越往外挪了挪,心跳加快, 楚越很纳闷为什么这几次见到邢立会有这样的心和生变化,一定是梅灵泽这具身体是断袖的缘故,生前见到邢立他并不是这样的。 邢立见楚越躲着自己,便识趣地坐好,“改天你去我府上,不仅有宝剑,还有许多你感兴趣的,只要你喜欢,都可以拿走。” 楚越受宠若惊,心里笃定邢立一定不是当初的邢立了,就如同梅灵泽已经不是当初的梅灵泽。 楚越尴尬地眼睛瞟向他处,刚入门时,便发现这雅间里的的陈设好像都没变,可仔细一看,这里的两盆兰花变了,虽是相同品种,却不是他当初栽种的那两盆。 “这花……是大人栽种的?”刚问出口楚越才反应过来,又不是人人都爱兰花,他邢立不擅长养花弄草,他擅长的是杀人。这花多半是老板换上的。 刚在心底否定了,谁料邢立起身开口道:“不错,我种的,养的怎么样?” 楚越吃惊地看了一眼邢立,他居然会养花了! “之前的兰花死了,被我养死了!”邢立深邃的黑眸里流露出一丝悲伤,背着楚越,面朝紧闭的窗户,“我很没用,留不住兰花,也留不住人。” 楚越心里“咯噔”一下,五味杂陈,看着邢立的背影,实在不知道怎么接。 透过邢立的背影,出神了一会儿,目光移到了那扇紧闭的窗户, 原本是来观察时局的,见到邢立差点忘了, 于是走到邢立身前,两手一拉,外堂的客人尽收眼底。 楚越在窗前左右望着流动的客人,沉重的情绪随之飘散。 “大人介意我开窗吗?”楚越在邢立的身后笑道:“人世间,遗憾太多,如果事事都纠结于心,那活着岂不是太累,得忘且忘吧!” 邢立摇头,“你想开便开吧。” 邢立就这样在楚越的身后凝视着他,好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赵筠虽半天不吭声,这二人的微妙变化尽在眼底,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邢立对梅灵泽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哎?”楚越嘴角微扬,“今日运气很好。” “什么?”邢立走上前来看楚越发现了什么稀奇事情。 赵筠明白过来,快步流星地走来,一手搭在楚越肩上,大声嚷道:“在哪,在哪?” 楚越“嘶”地一声,忍不住弯下身去,赵筠的那一下力气很大。碰到了伤口。 “抱歉抱歉!”赵筠想扶起楚越,邢立已先一步弯身下去,“怎么了?” 只见楚越肩膀往下不远处渗出一片嫣红。 “怎么回事?”邢立孤狼般的眼神又出来了,正用在了赵筠身上,赵筠连忙摇手,“不是我,是梅大人打的。” “这个老腐朽敢打你?”邢立干脆道:“我杀了他。” 赵筠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上。 楚越怒道:“他是我爹!你要杀我爹先杀了我!” 邢立沉默不语,眼底的杀意未消,指尖捏的发白。 楚越起身要去关窗户,邢立先一步将窗户关上了,“你身上的伤严重吗?” “不严重,”楚越想去椅子上休息一下, 余光瞄到邢立伸手似乎想去抱他。 “不要碰我!”楚越下意识大喝一声。 邢立横在空中的手僵住,这一声可吓坏了赵筠,他真是死的心都有了,暗暗发誓今日要是能活着出去,再也不来天下第一楼了。 楚越有些心烦意乱,整个后背全是伤,万一邢立真抱了他,不疼死他,在赵筠面前也羞死他算了。 但是刚刚说的话太急了,显得很刻薄。 后悔也没用,说都说了。 楚越自己挪步到桌椅边坐下,意识到空气可以结冰了,于是若无其事地说:“你们不来喝酒吗?” 赵筠:“……” 喝你妹! 邢立垂下手,坐回了最开始的位置,赵筠见状也爬了起来,坐了回来。 赵筠好奇问:“灵泽,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楚越眉眼一弯,“我看到了庸王世子,还有他身边的三个人。” “谁?”赵筠问。 “王东阳,年绍仪,还有于达舟”楚越原本想报各位官名,这不在朝堂已经七年了,这些人应当早就不在当时的位置上了。 赵筠汗颜,“灵泽,你怎么对这些大人直呼其名!” 楚越正要解释,邢立开口道:“王东阳现任京兆尹,年绍仪如今是太尉大人,于达舟任礼部尚书。这些都是手握实权的京官。” “哦哦,”楚越拿起桌上的酒就要饮,邢立道:“受伤不易饮酒。” 楚越只好又放下了, 邢立收回目光接着道:“你的六姐夫王安宜也与庸王世子交好。” 接着邢立又说出了一连串名字,有好些楚越根本就不认识,他这位六姐夫他就不认识。 语毕,楚越想被撞破了什么事情一样,尴尬地向邢立道了谢,显得二人疏离了许多。 这样的相处模式,赵筠才觉得正常,可楚越反倒觉得别扭起来,邢立也冷着脸。 “我今夜有公务在身,失陪了。”邢立饮了一口酒,随后起身,地上的佩剑也不要了,衣袂飘飘而去。 赵筠在邢立走后终于有心情吃饭了,赶紧叫来伙计点餐。 楚越胸口郁结,将面前的酒一口闷下。 “受伤不易饮酒,你怎么还喝?” 赵筠一屁股凑了过去,坐在楚越身边,“这个邢立什么时候转了性,对你这么好了?” “有吗?”楚越挑眉,“可能最近他得了失心疯吧!” 赵筠笃定:“有点不正常。” ………… 回去的马车上,楚越脑子里一直在回想邢立说的那一堆名单,这名单他知道的如此清楚。 这名单里没有他自己吗? 邢立是皇帝的人,他之所以被这些京官所忌惮,无非是皇帝的信任,给了皇城司许多的特权。 邢立今天为什么要说出这些名字? 第十三章 梅家六位姑爷 赵筠刚上马车没多久开始了呼呼大睡,马车里均匀的打鼾声将楚越的思绪拉了回来,楚越抬眸,赵筠四仰八叉地靠在马车上,嘴巴微张。 楚越静静注视着,忽然嗤笑一声,心中荡漾出一阵涟漪, 是羡慕。 此刻的赵筠好生让人羡慕,无忧无虑的富贵闲人,承欢在父母膝下,兄弟姊妹相亲相爱。这些楚越都已经失去了,想到此处,楚越鼻尖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楚越下意识地闪躲,哪怕没人看见。抬手拭去脸上的眼泪,楚越掀开车帘一角,初冬的冷风卷进楚越的脸上,楚越回头看了一眼赵筠,压了压帘角。 过了永乐街开始热闹起来,街边卖糖糕的摊上围了很多人,一旁做糖人的大叔笑了一脸褶皱,在给一群孩童做糖人,大魏民风开放,未出阁的姑娘可以和心仪的男子约会,花灯处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打铁树的手艺人在费力表演,一棒子下去,火树银花,虽然短暂却实在惊艳。 楚越出神的看了一会,放下帘子开始闭目养神。 翌日一早,楚越正准备收拾书本去国子监上学,来了几位宣旨的大人,楚越纳闷,等通事舍人宣读完内容才知道皇帝下旨特许楚越进皇城司,具体职位由邢立决定。 皇帝亲自下旨按说应该是天大的荣耀,可梅夫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楚越虽不懂邢立到底想做什么,可如果真的能进皇城司那就有了机会去帮助楚奕,本想等着来年春闱,以文官进入朝堂,哪怕是最低的官职,如果能一举高中,起码能站在朝堂之上观察时局。 目前来看,进皇城司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且皇城司在皇帝的掌控之中,那就等于打入敌人内部,躲在暗处总好行事。 等宣旨官走后, 梅夫人面露担忧,“这可怎么办?皇城司那哪是人待得地方,我们灵泽单纯善良,连小猫小狗都不愿意踢一脚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梅夫人急的直跺脚,一旁的嬷嬷好言安慰。 “灵泽!”梅夫人赶紧上前问道,“陛下怎么会突然下旨让你去皇城司?你是不是去找邢立了?” 楚越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梅夫人立马吩咐嬷嬷道:“快,快命人去宫门口等大人下朝,让大人别去国子监了,就说家里出了大事!” 嬷嬷立即吩咐下去,整个梅府氛围紧张的跟要天塌了似的。 楚越耸了耸肩,看来今日又不用去上学了。 梅怀先火急火燎的回来,在路上听了事情原委,脸色铁青,命令管家将六位姑娘,姑爷全叫了回来。 梅府正堂 楚越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一直垂眸不语,偶尔翻开眼皮,审视这六位姑爷,感慨自己真是好大的面子,因为进皇城司一事,竟把所有人在最短时间聚齐了,且这些人都正在各行其事。 看来岳父的面子还是很大的,楚越竟有那么一点欢喜,被这么多人关心,心里生出一丝暖意。 “你笑什么!”梅怀先坐在正堂,将桌上的茶杯拍得上下跳动。 同样坐在正堂的梅老夫人,冲梅怀先瞪眼,“你拍什么桌子!吓姑爷们一跳!” 六位姑爷听到梅老夫人的话,只能礼貌的笑了笑,说一声客气的话,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家老太太刚刚明明是看到自己孙子吓了一跳,还非得拉上他们。 楚越被骂了一声,敛了笑容,乖乖地坐好。 这时最年长,也是六位中官职最高的大姐夫起身朝梅老夫人和梅怀先鞠了一躬,道:“老夫人,岳父大人,圣旨已下君无戏言,灵泽若是不去便是抗旨,哪怕真的去不了,抬也要抬去,否则便是梅家抗旨不尊,所以说灵泽重伤身体未恢复实在不妥,这时候任何托词都不妥。” 楚越很是期待这位姑爷的发言,这大姑爷是工部尚书张雨堂。楚越在朝时他还是工部侍郎,升迁速度正常,此人楚越了解不多,目前看面相持重,是个会做事的人。 四姑爷身为工部员外郎,一直在张雨堂手下做事,此时不免要附和一声,“大姐夫说的在。” 二姑爷也起身道:“姐夫说的有道,就是不知陛下为何会下旨,五妹夫身为中书省舍人,应当有所耳闻。” 五姑爷准备起身,梅怀先示意道:“姑爷们在家不必拘束,都坐吧。” 众人皆坐下,五姑爷道:“听说是邢大人昨天晚上去宫里请的旨,陛下当场就应允了,天还未亮邢大人便去了中书令大人家里催,按说这只是小事一桩,不知为何邢大人如此着急。” 楚越拨弄着腰间的玉佩,竖起耳朵听他们交谈,二姑爷祁轩是抚昌侯之子,身居刑部侍郎,虽官职没有张玉堂高,但他的身份要比张雨堂贵重的多。邢立给的名单里没有他,也没有张雨堂,只有六姑爷。 楚越当晚回来特意向赵筠要了一本朝堂官员任职的书册,总共厚厚两册,上面记录了近几年来朝堂所有官员的升迁档案。 连夜看了一遍,这六姑爷王安宜令楚越影响深刻,因为赵筠说了一箩筐此人的缺点,楚越分析了一遍,此人年纪轻轻,长得相貌堂堂,升迁很快,必有他的过人之处。 楚越正想到此处,六姑爷开口道:“既然邢大人如此在意这件事情,那灵泽只能去了,灵泽啊。” 六姑爷正好坐在楚越对面,此时目光正看着他,“你先去,回头我托人将你安排到清闲的职位上。” 楚越起身行礼,“有劳姐夫费心。” 梅怀先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王安宜,随后面露感激,“那这件事情也只能这样了,今日邀几位姑爷前来,老夫明白灵泽皇城司是一定要去的,只是如果灵泽在皇城司受到伤害,老夫豁出命也会将我儿带回来,到时希望几位姑爷能帮帮灵泽,我梅家就这么一个男丁,我不论怎么样也断不会让他在皇城司受苦!” 几位姑爷面面相觑,顿时安静下来,楚越赶紧抬眼将这官场的修罗场收在眼底,这在座的可都是京官,没准将来他们某个人的眼神都能给他带来启示。 张雨堂这个长官还没开口,最不济也应该祁轩领头,没想到王安宜抢先道:“岳父大人严重了,既然是陛下下旨,那谁敢伤害灵泽,就是真有那一天,我们绝不会放任不管,灵泽是我们唯一的弟弟,我们若是不照顾他谁照顾他?” 王安宜一通慷慨激昂,梅怀先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千恩万谢的,相反,等张雨堂,祁轩众人开口时,梅怀先由衷的眼神立见分晓,楚越隐隐发现王安宜眼神中的愤怒。 楚越余光瞟了一眼一直都不曾开口的三姑爷,这时倒是和一众人表决心。 这六位姑爷,只有王安宜是从地方升迁来的,四姑娘楚湘儿的官人出身布衣,其他都是出自上京有背景的世家公子,且是梅怀先的学生。 看了半天的戏,楚越猜测邢立说的那一串名字应当没错,既然他只提到了王安宜是庸王府的人,其他五位目前看来确实没有嫌疑。 只是王安宜此人,表面为人圆滑,内里过于急功近利,楚越不免为梅小六担忧,这样的人恐怕在朝堂无法立足,升迁这样快,若是遇到麻烦,庸王府第一个弃掉的就是他。 不过这王安宜长得玉树临风,年纪轻轻能混进朝堂,坐上了兵部侍郎的位置,确实有些手段。 也难怪梅小六非要嫁给他。 “哎!”楚越长长叹了一口气,众人皆看了过来。 “我的事情父亲不必担忧,六姐夫说的对,邢大人既然这么着急让我去,那想必我还是有点用的。陛下既已下旨,断没有去了就送命的道,万一我死了,世人怎么看陛下?邢大人不会这么傻的。” 梅怀先手指楚越,恨不得给他一耳刮子,“你胡说什么!张口闭口就是死,晦气不晦气!” 王安宜赶紧上前打圆场,“灵泽果然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比以前懂事了,难怪邢大人要招你进皇城司,想必是对你刮目相看了。” 说道“刮目相看”四个字,梅怀先气红了眼,狠狠地剜了一眼楚越。 楚越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梅怀先,脑子里忽然闪过那日在面摊邢立说的话。 不是吧! 难道连梅怀先都知道他儿子要自荐枕席的事情? 连京城的那些禁卫军都知道的事情,那还不得传遍上京!连梅怀先都知道,这在场的几位姑爷能不知道? 楚越恨不得当场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楚越很想了解一下梅灵泽的荒唐过往,而且是现在,马上。 等这场家庭会议一结束,楚越火急火燎地将木青叫回了房间。 “木青,你老实说,我以前和邢立发生过什么事情?” 楚越两手压在木青的肩上,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心里。 木青愕然,“少爷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对!不记得了,你快说。” “少爷无非就是默默喜欢邢大人,没做过什么过火的事情,只有一次……” “一次什么?”楚越眼神犀利,“快说。” 木青不好意思道:“就是喝醉了酒,跑到皇城司去找邢立倾述心肠了。” 楚越哀莫大于心死,具体梅灵泽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他倾慕一个男人, “然后呢?” 被拒绝了? “然后就被关进了皇城司,几位姑爷都拖了好多关系才将少爷弄出来。”木青央求道:“少爷,您可离那阎王远一点吧,在皇城司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刚歇了一段时间怎么又闹腾了。” 楚越只觉得没脸活着了。 第十四章 恰似阎王娶亲 皇帝下的圣职搁楚越手里还未捂热,皇城司的人已经登门来催。 梅氏夫妇虽然万般不愿,还是千叮咛万嘱咐地为楚越准备行李。 皇城司的人是不可随意离开的,回家也需要上级批准,因此皇城司内提供吃住,只是环境与自己家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皇城司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进了皇城司的人是不能在坐轿子的,邢立是个崇武之人,对待手下极其严苛,说皇城司是个武者集中营一点也不为过,进了皇城司的人那等于是阎王殿里当差。 邢立不喜坐轿子,曾扬言坐轿子而不骑马者,皆残也。 从此皇城司再也没有不要命的敢坐轿子了。 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皇城司竟然八抬大轿派人来请。 皇城司右副使姚凉亲自带队,还为楚越准备了一件银白色轻甲。 楚越在自己的卧房盯着这质地轻盈的银白甲胄出神。 楚越实在拿不准邢立到底想干什么,楚越也实在想不通邢立是怎么认出他的?还是说自己多心了! “少爷!”木青在门外叩门,“皇城司的姚大人催了,说是该出发了,不然要耽误时辰了。” “……耽误什么时辰?”楚越不悦,怎么好像催新娘子出门。 木青木讷的声音传来:“姚大人说邢大人为少爷准备了接风宴。” “……知道了。” 楚越穿戴好轻甲,走到铜镜前,束高马尾,欣长身材,修长脖子上那张脸,楚越忍不住多看两眼。 “和我之前有的比,”楚越俏皮一笑,“这得迷倒多少女娥!” 楚越扬了扬下巴,规劝似地看了眼镜子里的梅灵泽,“低调,皮囊而已。” 临走时给了铜镜里的人一个迷倒众生的微笑。 梅府门外,姚大人已等候多时,脸上一直保持着肃穆的表情,仿佛任何事情都勾不起他的兴趣。 富宁街每到夜晚,必是灯火璀璨,梅府来了一群皇城司的人,看热闹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当楚越走出府门,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这人山人海的场面,如同梅府嫁女。 站在灰褐色豪华轿子面前,楚越面部忍不住地抽/动几下,“姚大人这是何意?” 姚凉手握佩刀,五官硬朗,说话更是没有一丝情面,只凉凉道:“这是邢大人的意思,我们只是照办。” 八抬大轿,雕梁画栋的,还送衣服,他邢立敢不敢亲自骑马来迎,再带个唢呐班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城司的阎王娶亲了! 这外头楚越与邢立的绯闻甚嚣尘上,这样的举动实在令人不想歪了。 楚越硬着头皮扎进轿辇,完全不敢去看其他人的面部表情,总之肯定比他的丰富。 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楚越坐在低调奢华的轿子里看不到外面,放心地吁了一口气。 “邢立这是故意让我难堪?”楚越扯着一边嘴角,摇头自嘲,“这轿子竟然是新的。” 楚越嗅了嗅轿子里棕墨色的漆味,味道还挺大,夹杂着楠木香气不至于熏人。 马车的车身四周深色丝绸装裹,私密效果甚好,车内的长案上放了一盏琉璃灯,一旁放置了一盘野果子。 楚越在昏暗的空间里环顾了一周,最终目光定格在琉璃灯旁的那盘野果子上。 散漫的目光有了焦点,心口刹那之间如大石压下。 楚越盯着那盘野果子出了一会神, 青色如大枣一样的野果子,味道却不错,在迷谷的那段时光,楚越经常和“柳十三”一起去林子里摘野果子,那片野果子林是“柳十三”发现的。 那日“柳十三”出了迷谷为楚越抓药,半夜未归,兰姑醉酒呼噜声大的能掩盖那夜的暴雨声了!往日“柳十三”为楚越抓药两个时辰就回来了,那日不知为何清晨离开,黄昏还未归。 楚越因毒瘴伤了眼睛,虽然“柳十三”已经抓了几次药,可是效果不佳,几个月了虽然能感受到光的刺激,照旧看不见任何东西。 茅屋外雨滴砸在窗柩上,也打在了楚越的心上。 暴雨季节,又是黑夜,许久未归,楚越担心“柳十三”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被官兵抓了!或者回来的山路危险摔倒了! 越想越心慌,楚越在衣柜旁摸索着挂在墙上的蓑衣,穿戴整齐,戴上斗笠,手持一根竹杖,便冒着大雨出了门。 眼前一片漆黑,不间断的闪电刺激着楚越的眼睛,接踵而至的是霹雳的雷声,还有密集的雨滴。 楚越在山路上缓慢摸索着前进,嘴角不停喊着“十三”,可这一声声“十三”最终也是淹没在这漆黑冰冷的雨夜里。 不知道走了多久,楚越只觉得浑身麻木,身上的旧伤复发,原来路走多了,双脚还是会阵痛,双手也被雨水沁的发疼,没了指甲之后养了一段时间,后来一直奔波在逃跑的路上,加上与官兵交了几次手,身上的旧伤看样子是好不了了。 狂风呼啸,雷雨交加的夜里,楚越此生第一次为一个人狼狈如丧家之犬。 可惜他再也不是那个潇洒恣意的少年郎!此时的他如同搁浅的青龙,苟延残喘。 忽然脚下踩了个空,楚越如同巨石一般从半山腰滚落下去。 巨大的撞击使得楚越当场昏了过去,冰冷的雨滴滴滴答答地打在楚越惨白的脸上,不知过了多久,楚越被冻醒,茂密的长睫毛轻轻抖动。 楚越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水,摸了摸头上的斗笠,不知摔到哪里去了。 手上的竹杖也丢了。 这是哪里?楚越看不见,浑身上下散发着麻木的痛楚,楚越痛苦地大叫,不是皮肉之痛,是心,他的心在痛! 这一刻,他绝望了,他想死! 他护不了身边的任何人!他的家人因他被杀!他如今就是个废人! 一直在求生的楚越,在这无助的夜晚想到了死。 又哭又笑,胡乱发作一通之后,楚越四肢敞开,接受一切的侵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楚越是被“柳十三”摇醒的, “十三!是你吗?” 楚越双手在“柳十三”的脸上捏了几个来回,是“柳十三”没错了!这样完美的鼻梁,薄薄的唇,分明的下颌,还有他那突起的眉骨,这样好看的人,除了柳十三还有谁? 楚越的手感受到“柳十三”点了点头,放心地笑着,“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柳十三”沉默, 楚越一时忘记了“柳十三”是个哑巴,立刻转移话题,“你没受伤吧!” 楚越放在“柳十三”脸上的手感受到他在摇头,不安的心放了大半。 “柳十三”背着楚越在泥泞的山路走了半夜,天色渐亮,雨才停歇。 二人在林子里迷了路,那片野果子林续了两人的命,不知兰姑什么时候醒的,等兰姑找到两人已经是两天后了。 …… 楚越拿起一个果子,放在嘴里,汁液溢出,五官皱缩, “怎会如此苦涩!” 楚越蹙眉,将果子全部吐了出来,“还是迷谷的野果子可口。” 楚越将咬了一口的果子扔在长案上,身后的位置宽敞地足够睡下两个成年人,楚越后脑倚着手臂,干脆躺下来休息,目光所及之处,楚越隐约见到车壁内饰雕刻着兰花,于是起身离近了看,果然是兰花,由于车内光线及装饰的原因,楚越居然没有发现。 楚越提起桌子上的琉璃灯贴近了观察,这金丝楠木上雕刻的兰花光泽细腻柔和,且四周通壁雕刻,想必这顶轿子花了木匠不少功夫,短短时间就能做出这样的轿子,皇城司的手段果然非同一般! “到了。” 轿外姚凉没有感情的声音传来。随之所有人停下脚步。 楚越撩起车帘,从轿子里出来,眼前“邢府”两个大字赫然占满了楚越的眼眶。 刑府的管家见楚越出来,提袍一路小跑行至楚越面前,“梅公子,我们大人等候多时了!” 楚越头顶一堆问号,卡了一会,问姚凉道:“姚大人,这……接风宴在邢府?” “是,”姚凉回答完毕,纵身上马,命令一声,“回皇城司。” 一队人马,很快消失在邢府门口。 楚越有种被卖了的感觉,管家弯身向府内伸出手臂,“梅公子请进吧。” “……好,”楚越就这么被逼上了梁山。 邢府从外面看很是气派,当楚越踏进大门,刚离开正堂走向后院的房廊时,清冷的感觉充斥着楚越,怎么越往前走越安静。 管家在前头带路,楚越忍不住叫住,“管家,你们邢大人在哪?不是说给我安排接风宴?” 这连个鬼影都没有,哪里像办宴席的。 管家回头笑道:“我们大人在厨房为梅公子准备晚宴。” 楚越一副被耍了的表情,“你们大人……为我准备晚宴?” 这是抽了什么风? “是的,您没有听错。”管家笑着回头继续带路。 楚越开始戒备,这安静的后院特别像埋伏了高手就等着他落网。 “管家,”楚越再次叫住了管家,“你们邢府的女眷和家仆呢?” 偌大的一个府宅,进了门到现在,除了管家,楚越连一个喘气的都没见着,委实像个鬼宅。 管家又笑了笑,“我们邢府除了有两个嬷嬷,就没有女眷了。家丁倒是有十来个,都在各个门外守着呢。” “哦哦!”楚越跟在管家后面继续走着,“你们邢大人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连个女人都没有?” 这次管家没有回头,继续笑道:“一般女子我们大人看不上,不知道大人以后会娶什么样的人家,老头子我也很期待。” “邢大人不是一般人,一般女子自然配不上。” 楚越在身后附和。 随后两人没有再交流,管家将楚越带到一个别院的木门口,那木门与这豪宅格格不入,更像是普通农户人家的栅栏小门。 第十五章 唯你一人而已 “大人在里面等您。” 管家交待之后从来时的方向退了回去。 楚越虽然不知道邢立到底在干什么,内心深处也没有将邢立当敌人,可能“柳十三”替他在楚越心里树立了一个美好的形象,以至于楚越经常恍惚邢立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非杀人不眨眼的暗影。 楚越轻轻推开木枝合成的栅栏,映入眼帘的景象令楚越震惊,这里的构造居然和迷谷小屋一模一样,栅栏围成的小院,正前方有三间茅屋,最东边的茅屋廊下搭了一个草棚,专门用来堆积柴火,最西边还有一间茅屋是用来做饭的。 邢立竟如此喜欢迷谷的那段日子,以至于在府内搭了一个一模一样格局的茅屋! 最西边的那间小屋内升起寥寥炊烟,楚越不受控制地朝小屋内走去,小门敞开,楚越进门见到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肌肤雪白,骨节分明的双手正持着长筷在锅边翻动着锅里的东西,那张脸贵不可言,即使麻布在身也挡不住身上清冷的气质。 楚越张嘴,几乎将“柳十三”脱口而出,最终还是没能叫出口。 “邢大人还有这样的爱好,既然这么好布衣,占着偌大的府宅岂不是浪费了。” 邢立专注于手里的面条,听到楚越的声音后,鼻腔里传来一声嗤笑,继续拨动着手里的长筷,温柔道:“你稍等一会,面条马上就好。” 楚越眺望着邢立面前翻滚的面条,面露不悦,“大人真的很吝啬,大晚上的把我逼到这里来,就给梅某准备了一碗面条?” “我亲自做的,难道不比山珍海味更珍贵?”邢立盛了两碗面条,“走,去堂屋。” 楚越嫌弃地跟在邢立后面,两人,两碗面,再无其他,一个四人的小方桌。 邢立与楚越相对而坐,楚越垂眸瞥了一眼碗里那两根青菜,“您好歹也加个蛋,邢府穷的连个鸡蛋也加不起了?” 邢立难得腼腆道:“我忘记了!下次吧,下次一定加上,再不吃面就要驼了。” 楚越觉得无趣,“邢大人这么晚把我叫来,就是为了陪您吃一碗素面?” “当然不是,”邢立拿起一双筷子递给楚越,“后面还有惊喜。” “惊喜?”楚越吃惊,邢立还会给人带来惊喜,“您确定不是惊吓?” “先吃面,”邢立示意楚越接筷子,“吃了面你就知道了。” 楚越动作总是先一步大脑,已经拿起筷子,在邢立面前似乎永远漏半拍,此人行为异常,叫人难以揣摩。 拿起筷子,楚越不似以前那样端庄,哗啦啦几口将一碗面条吞了,别说,他这手艺渐长,比在迷谷做的好吃多了,以前兰姑在楚越面前夸耀柳十三的厨艺,不知道这位“柳十三”是怎么硬着头皮做的。 要不是兰姑疯疯癫癫,邢立这位十三先生恐怕早在楚越面前露馅了。 “吃完了,还有什么等着在下” 楚越撂下筷子,催促邢立赶紧的,有什么招赶紧使出来。 邢立看着连汤都没剩的空碗甚是满意囫囵几口将自己的那碗也吞了个干净。 放下筷子,抓起楚越的手便朝外走, “你干嘛拉我……”楚越被拽的很紧,想甩也甩不开,“你要带我去哪?” “去看惊喜。” “…………” 最好是惊喜。 邢立拉着楚越,一路飞檐走壁,好在楚越轻功也不赖,没让邢立费力气。 邢立将楚越带到西郊长青寺内的天宝塔的塔顶,两人飞身,最后站在最高层的阁楼之上,前方是繁华的上京城,整个大魏最繁华的权利中心。 “大人就是为了让在下一览上京的月夜?” 他现在是有多无聊啊!楚越扶额。 邢立勾唇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枚信筒,轻轻一拉,一枚烟花在空中绽放。 楚越:“…………” 这么大老远把他拉过来,就为了站在高处,给他放个烟花,听个响?这跟放个屁有区别吗? 楚越望着天空呆愣片刻,用“你耍我”的眼神盯着邢立。 倏忽! 天空骤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楚越脸色一变,立即转身,只见上京城的天空被烟火笼罩,由远及近,绚丽夺目,将整个夜空照亮,五彩缤纷的烟花在黑色的空中绽放它最夺目的时刻。 千万株烟花齐放,尽相争艳,整个上京城瞬间笼罩在一片海清河晏之中,这一刻,留下的只有美好,所有的悲伤,绝望,忧愁,在这短暂的时刻都被扫除。 莫名天空放起了如此震撼的烟花,除了百姓沸腾了,整个上京的贵族也沸腾了,甚至皇宫也沸腾了。 百姓们一路狂奔相聚在街头,欢声笑语中一起见证这极度绚烂,极度奢华,极度美好的时刻,世家府里的大人小姐夫人下人也都停下手中的活,围在院中欣赏。 皇帝带着贵妃在雍和宫用餐,听到动静立马叫来禁卫军询问情况,得知是邢立所为放下心来,同贵妃一同观赏。 这样震撼的场面,几乎没人见证过,这一刻所有人都见证了。 所有人都笑的那样开心! 楚越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有那么一瞬,他希望这是一个常态,他希望百姓能经常看到这样的盛景,这样的盛世太美好了! 邢立并没有注视这绚丽的夜空。他的眼眶里一直是倚着栏杆,沉迷于眼前盛况的楚越。 “生辰快乐。” 邢立在身后轻声道,包含无数爱意的声音淹没在烟花绽放声中。 慈宁宫 太后老人家已经七十多岁,手握龙头拐杖,身披白色狐裘,站在宫院中仰望这绚烂的天空,挺直的身子骨看起来比皇帝还要年轻些。 “这样的姹紫嫣红阿越最喜爱了,”太后悲凉一笑,泪滴从眼尾滑进褶皱的皮肤里。 一旁的芳如嬷嬷劝道:“奴婢知太后伤心,可您切不可悲伤过度,世子还等着您疼他呢!” “我知道,哀家还不能倒,哀家一定要让楚奕成为太子,这本该是阿越的,这是我们欠阿越的!我的孙儿!我的儿!他们竟然全都离开了我这个老太婆!” 太后泪流满面,芳如嬷嬷上前搀扶,“先太子如果知道您如此伤心,他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嬷嬷说的自然是被追封为端慧太子的楚越。 “哀家也不想,”太后悲痛欲绝,“今日是阿越的生辰,哀家记得他小时候的生辰都是在哀家的怀里过得,他在哀家的怀里吵着要哀家喂他!他还坐在哀家的腿上陪哀家听戏……” 太后掩面痛哭,身子也在心肺颤动下佝偻了许多。 嬷嬷闻言也垂丧着身子,在太后身边低声道:“女婢去打听了,说是这烟火是邢大人放的。” “这么多年了,难得他还记得阿越的生辰,”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当年若不是他找阿越,楚奕也不会去景川,那我的阿越怎么会死!” 老嬷嬷叹了口气, …… 成安王世子府 “今天这动静是谁弄出来的?”楚奕喝得醉醺醺的,手里还抓着一个酒坛,在院落里摇晃着身子,欣赏着这场盛大的烟花盛宴。 除了宫里的人,其他人并不知道是何人这么大手笔。 柳十三摇了摇头,他手里也抓着个酒坛。 楚奕眼尾通红,脸颊红晕,傻笑道:“十三,你怎么不醉啊!你看,”楚奕指了指自己,“你看,喝成我这样就舒坦了。” 柳十三扔掉手里的酒坛,扛起楚奕便往屋里去,楚奕两腿乱登,嘴里大声嚷道:“柳十三!你放我下来,我要看烟花,我哥最爱看烟花了,今天是他生辰我要陪他一起看!” 柳十三置若罔闻,像扛麻袋似的,把人抗走。 …… 整整半个时辰的烟火,令所有人大饱眼福,戛然而止的烟火并没有带走百姓的喜悦,似乎兴奋可以持续一整夜。 当烟花落下帷幕,楚越恍然回到现实。 “喜欢吗?” 邢立站在身后笑道。 楚越偏过身来,“确实惊艳!邢大人这一掷怕是有万金了吧!邢大人还真是富贵无极。” 烟花本就是贵族之物,普通百姓根本没有余钱去欣赏。 邢立居然举城烟火,足足放了半个时辰。 果然位高权重者,必贪! 邢立背手,漫不经心地道:“多少钱我不知道,反正是我的全部身家。” 楚越:“……全部身家?” 邢立毫不在乎地点头。 楚越再次确认,“全部身家用来放一场烟火?邢大人你是不是中邪了?” “是啊,中了蛊,还是治不好的那种。”邢立勾唇一笑,“好在是值得的。” 适才还觉得烟花惊艳无双,现在想到邢立那流走的白花花银子,楚越忍不住又心疼起来。 邢立见状解释道:“我这个人要钱本就无用,正愁着没地方花呢,正好你给了我一个机会。” 楚越皮笑肉不笑道:“早知道你还不如给我呢!” 败家,太败家了!这样一辈子都娶不了媳妇。 邢立认真道:“原来你想要我的钱?” “没有!”楚越极力否认,“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在下怎会在邢大人这里不劳而获。” 邢立点头,“我明白了。” 楚越内心白了一眼,你明白什么了。 “邢大人今夜的盛情接待,灵泽铭记在心,”楚越端正仪态,向邢立深深作了一揖,“大人如果没别的事情,在下今日就先告辞了,明日一早在下自会去皇城司报道。” 邢立背手,神态慵懒,“梅公子今日已经到我皇城司报道,断没有轻易离开的道。” 连皇城司的门都还没踏入! 楚越正想着怎么与他来一场口舌之战,忽然腰间被邢立温柔又霸道的揽过,一只修长的大手环在腰腹,只轻轻用力,整个身体便随着邢立腾空而起。 莫名的酥麻感随着血液布满身体的每一寸皮肤,这样奇妙的感觉使得楚越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 在皓洁的月色下, 天空仿若下凡两位仙人。 邢立带着楚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长青寺。 第十六章 共处一室 两道黑白身影划破长空,邢立揽住怀中人蜻蜓点水般落在了邢府的院落中。 “怎么回到了邢府?不是去皇城司吗?”楚越茫然地扫了一眼空落落的院子,邢立比楚越还要高上半个头,只见他唇角微扬,充满磁性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今日太晚,明日吧。” “那……在下先不打扰邢大人休息了。” 说完便要走,哪知邢立的臂力惊人,楚越挣扎一番,还在他怀里,“邢大人这是何意?” “我邢府也属于皇城司,”邢立压下身子,与怀中人鼻尖相对,“梅大人不经上级批准是不能离开的。” 邢立清冷幽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离的太近,楚越面红耳赤,顺其自然地仰下身体想要躲避上方的压迫感。 邢立点到为止,也不霸道,只是坏坏一笑,道:“不逗你了,梅公子洗漱休息吧。” 将怀里的人扶好,邢立转身向身后的房间走去,房门一直是大开着的,似乎专门为两位留的门。 楚越被逗弄的有些生气,真是虎落平阳,上辈子邢立跟怕他似的,虽时常因立场不同而争辩,好在楚越根本没输过。 且这人,什么时候这么浪荡了! “以后你便住这吧!里间有浴池,睡前泡一会有助于睡眠。” 邢立给楚越一一介绍了房屋的布置。 楚越冷眼旁观,“为什么是住这里而不是皇城司?” “因为梅大人此后要成为本官的左副使。” “………左副使?” 楚越讶然,皇城司指挥使以下,左右使为尊,“那姚大人………” 邢立道:“他自然是在你之下,是为右指挥使。” “这样不好吧!”楚越想也不想地拒绝道:“我才刚入皇城司,论资历,论年纪,我都占不了那个位置……” “你能!”邢立确信地说。 楚越一愣,看着邢立自信的目光,方才想起曾经他也是这么一个霹雳天下,傲视群雄的人,在他眼里没有顾忌,没有困难。 如今,变得畏手畏脚,瞻前顾后。全不见当年春风得意的青葱少年。 “你会令皇城司里的所有人都臣服。” 邢立眼神坚定,“包括我。” 楚越猛的抬眸,眼前那双深渊般的黑眸,仿佛是一面镜子,透过这面镜子,邢立将他那颗赤诚之心剖开,呈现在楚越眼前。 那颗心跳动地蓬勃有力,一声一声传入楚越的耳中。 待细细听清,原来是自己的心跳! 不止一次了! 这颗心脏,见到邢立便不听话地乱跳。 “我……我……我要沐浴休息了!” 楚越手脚不听使唤地朝浴室门口走去,想要加快步伐逃离现场,同手同脚也不自知。 邢立等楚越艰难地关上门之后,默默合上外侧的房门离开了。 ……… 浴室的门刚一打开,雾气氤氲,楚越蹲下伸手试了试水温,刚刚好。 宽衣解带之后,楚越赤足走进浴池,依靠在池边,双臂松软地摊开在两侧,及腰的乌发漂浮在水面,上面点缀着星点玫瑰花瓣,两侧洁白的锁骨上不知何时也落上了一片花瓣,性感至极。 楚越抬起下颌,向后仰去,后脑枕在浴池边,整个人放松又安静。 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浴室里溢满药香,似乎是浴池里加了什么药草,楚越刚闻没多久就觉得心情舒畅,当下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就想放空自己。 邢立一直坐在屋脊上没有离开,多年来他已经习惯去当个房上君子,皇帝给他的任务就是刺探情报,上京城中排的上号的大人,谁家屋脊没被蹲过。 哪位大人不害怕,连枕边之言都不敢乱说,有的大人更是害怕自己说梦话引来杀生之祸,晚上妻妾得醒着监督,白日才能睡。 往日里若是遇到邢立,眼睛也不敢抬,深怕迎上这双冰锥似的眼神。 这么多年,也有不少言官弹劾邢立,有说他贪污受贿的,邢立干脆遣散了家丁女仆。有说鱼肉百姓的,皇帝不予睬。有说邢立结党营私的,邢立干脆连田产铺子也不要了,一夜之间全买了,扬言以后一身孑然。 此后邢立只有黄金万两,豪宅一栋,再没有可再生之财。 朝堂之上也在没有人敢发表意见。 一个时辰左右,邢立飞身而下,见卧室里灯光未熄,上前敲门,“梅公子还没睡?” 屋内寂静无声, 邢立转身欲走,脚步顿住,觉得不放心,还是开门看看比较安心。 屋内悄无声息,床上空无一人。 邢立神经霎那紧绷,心跳不止,一把推开了浴室的门。 一阵氤氲缭绕扑面而来,浴池中绰约见到一人依靠在池边,双眸紧闭,修长的脖颈上水珠晶莹透亮,双臂伸展。 “楚越!” 邢立脸瞬间煞白,瞳孔变大,穿着一身麻布外衣,脚下芒鞋未褪,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奔进浴池中。 “楚越!” 邢立探下身子,先是抚摸着楚越的脖颈, 苍天有眼,脉搏刚健有力! 邢立亦靠在池边痛苦地喘/息着,一盏茶的时间才从这恐惧里缓过来。 这么大动静都没有醒,邢立还是放心不下。 复又上前拍了拍楚越脸颊,“梅公子,醒醒。” “嗯?别闹。” 楚越正做着美梦,眼皮也不愿睁开,更不愿从美梦中醒来,只浑不在意地搭一声,咽了咽口水。 沁满晶莹透亮水珠的喉结随之上下滑动。 邢立瞬间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吞了吞口水,情不自禁地盯着楚越的眉眼,鼻翼,双唇,下颌,颈窝,锁骨,一路向下。 直到洒满玫瑰花的池水掩盖了往下紧实的肌肤。 鬼使神差,邢立着了魔似地从水中站了起来,双手按在池边,楚越脖颈两侧,弯下腰深深吻了下去。 唇齿相依,邢立只觉得想要探索更多,手不自觉地向水下摸索想要握住更多的东西。 也许是指尖冰凉,触碰到楚越的腰间时,楚越身体微颤。 邢立猛地睁眼,退出好几步,溅的水花四起。 眼前人似乎并没有被打扰到。 邢立喘息着抹了一把脸,指间骨节攥的发白,强制平息了身体的欲望,风平浪静之后。 邢立起身将人抱进了卧房。 ………… 次日,日上三竿。 楚越用力伸了个懒腰,翻个身子想继续睡。 后知后觉刚刚似乎一拳打到了什么东西?楚越懒懒地将眼皮扒开一条缝。 邢立正支着脑袋,一张隽秀的大脸挡在眼前。 楚越猝不及防地坐了起来,被角滑落,上半身一览无余。还未来得及质问,就见自己赤膊上身,楚越羞恼不已,试探地掀开被角,如当头一棒。 他就这么一丝不挂地和一个男人睡了一夜,自己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邢立看起来心情大好,楚越黑脸道:“昨夜你浴池了加了什么药草?是不是故意迷晕了我?” 邢立满脸委屈:“那些不过是疗伤的草药,对外伤效果最甚,内伤也有助益,想到你背后有伤,我特意为你加上的,你怎么还冤枉我?” “那我怎么睡的人事不知?” 楚越气极。 邢立叹了口气,“若是我下了迷药,你昏昏欲睡,醒来时自然会头痛欲裂,可我看你神清气爽啊。” 被这么一提醒,楚越发现整个人轻松了许多,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对邢立的话也有了半分信任。 “唉!”邢立坐了起来:“好心当作驴肝肺,好令人伤心!” 楚越:“…………” 一丝不挂地被看了一整夜,他还委屈上了。 “我记得昨晚我在浴室里睡着了,怎么回到床上了?” “哦,”邢立道:“我发现你在浴池里泡了太久,摇也摇不醒,所以就将你抱到床上了。” 邢立说的轻巧,楚越脑子炸了,“你……抱我!” 就这么光着身子抱走了? 邢立懵懂地点点头,“我怕打扰你的睡眠,就没有为你更衣,这样看裸着睡觉更舒服。” 楚越想杀人,想把邢立摁到浴室里闷死。 邢立瞅了瞅他那想刀人的目光,若无其事道:“我先出去,你洗漱更衣,时间不早了,该干正事了!” 楚越:“………” 我什么时候没干正事了! 邢立身着白色亵衣就这么开门出去了,刚出了门,两位端着洗脸水和早膳的嬷嬷眉开眼笑地就走了进来。 那两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都在闪闪发光,像是看新婚初夜的新娘子一般。 楚越此时还全身赤裸,见两位妇人进来,慌忙扯过身下的被子,令道:“出去!” 楚越声音不大,却极具威慑力。 两位嬷嬷能在邢立手底下干活也是见过世面的,倒没有被唬住,放下手里的东西,赶紧退了出去。 楚越下床,一旁的桌几上放了昨日的那一身银白色轻甲。 想到今日该去皇城司报道了, 楚越拿起穿上,洗漱完毕,吃了些早膳。 等一切准备就绪,邢立早就一身玄色轻甲,骑在马背上在府门口等候。 身旁马夫手里还牵着一匹通身雪白的宝马,脖颈上的鬃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邢立胯下是一匹红色汗血宝马,两匹马可谓有价无市。 楚越踏出府门,一眼便瞧见了这匹惊艳的白马,心生欢喜。 “大人为何今日不坐轿子了?”楚越极其喜爱地顺着白马身上的毛发。眼神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邢立见楚越如此喜欢,心情也甚是愉悦,道:“昨夜你泡的药浴已将你的鞭伤治的差不多了,坐轿子耽误时间,况且习武之人不喜坐轿。” 楚越拍了拍马身,弯唇一笑,飞身上马,看向邢立,“不错,我也不喜坐轿,还是骑马畅快。” 说着,扬鞭而去,邢立宠溺地看着楚越飒爽的背影,打马追去。 第十七章 拜合提努 皇城司离皇宫很近,外面看和普通府衙没有区别,真正令人敬畏的是“皇城司”这三个字,楚越记得,他生前皇城司不过就是负责皇宫的安全和京城治安,那时就是个寂寂无名的衙门。 没想到邢立接手后,皇城司竟成了地狱般的存在,上京城的文武百官乃至百姓都谈之色变。 邢立和楚越赶到皇城司已是正午时分,饭堂正在开饭。 姚凉本以为邢立今日不会来了,当邢立出现在饭堂时,所有官吏立刻放下筷子,肃正身上的甲胄,笔挺挺的站起,全程一言不发,甚至不敢看邢立一眼。 这是正规军才具备的素养,楚越跟在邢立身后,对邢立的能力给予了很大的肯定,他即使不当死士,他也可以是一名出色的将军, 饭桌是足足有几米的长案,这个点除去中午当值的不在,其余的人都在饭堂,皇城司的饭堂只坐了一半的位置,看样子有一百多人。 “大人!”姚凉立刻上前作揖。 “嗯嗯,”邢立点了点头,“吃完了训练场集合。” “是!”姚凉领命。 楚越站在邢立身后,总觉得有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盯着他,余光扫去,坐在姚凉对面的一个粗狂男子正带着敌意盯着他,楚越干脆正大光明地看过去,那人眼里充满了挑衅和不屑。 楚越泰然自若地打量此人,莫非此人就是拜合提努,之前听赵筠提起过,是一个外族人将梅灵泽重伤致死,此人最后成为了皇城司大赛的魁首,自然而然地就进入了皇城司。 皇帝为了扩大皇城司的威名,不停地招纳武功高强者为朝廷效力,名利的诱惑向来无人能抵的住,邢立为了避免皇城司招纳江湖人士过多不利于统治,每年只限魁首进皇城司,可以想象这竞争该有多激烈。 之所以参赛人数很多,不乏一些沽名钓誉者,若在此战打出点名堂,甚至就算没有得到第一,那么第二第三也可名声大噪,那么能被一些朝廷权贵们赏识,将来也是一帆风顺。 拜合提努长得一张方脸,臂膀足有楚越的腰粗,难怪醒来时楚越觉得浑身骨头散架,嗓子无法出声,看那一双充满老茧的大粗手,没把梅灵泽的脖子拧下来已经不错了! 楚越觉得无趣,收回目光,随他怎么看。 两人吃了个不早不晚的早膳,此时完全不饿,邢立巡视一遍之后,带着楚越便离开了。 等邢立走远,饭堂一窝蜂地围着姚凉,“姚大人!这梅灵泽怎么和邢大人走在一起?” “邢大人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晚?” “邢大人不是一直很讨厌梅灵泽吗?” “邢大人真的向陛下求旨让梅灵泽进皇城司,难道邢大人想通了,被梅灵泽追到手了?” 一大堆汉子穿着硬邦邦的甲胄,碰撞着声音挤在一起,杂七杂八的声音震的姚凉耳膜都要炸了,虽然姚凉是个冷面人,但与他们指挥使比起来温柔的简直自带光辉。 “都很闲是不是!邢大人的事情也敢过问,是不是脑袋在脖子上待久了!” 姚凉怒吼一声之后。 这些士兵官吏,遂然闭了嘴。 “看来都吃饱了!”姚凉目光似刀子,“那就别吃了,训练场集合!” 所有人面露不甘地收了自己的碗筷,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训练场。 姚凉临走时只余光瞟了一眼拜合提努,而拜合提努根本没把姚凉放在眼里。 训练场占据了皇城司几乎一半的地方,剩下最大的地方是地牢,其次才是宿舍。也就是说皇城司的犯人可比在此值班的人多。 邢立正在和楚越在靶场比射箭,几场下来也没有分出胜负。姚凉带着大队人马匆匆刚到集合场地,列队排开,没有浪费任何时间,所有人已经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大人!” 来的是拜合提努,“今日到场一百二十人,左右副使皆到场。” 邢立抬眸看了一眼泱泱人群,放回手中的弯弓,对楚越道:“跟着我。” 楚越点了点头,也放下手中的弓箭,跟着邢立走到前方的高台上, 邢立负手而立,声音高昂,他说:“从今日起,梅灵泽便是皇城司的左副指挥使,你们全都要听他差遣。” 此言一出,底下官兵全都面面相觑, 这个连初赛都被打个半死的富家公子,居然也能做皇城司的左副使,谁能服气。 这一切似乎都在邢立和楚越的意料之中,两人并没有对大家惊讶,不服,甚至是蔑视的表情有任何的意外。 若说是别人不服,那么最不服气的就是拜合提努, “我不服气!” 拜合提努跪下道:“一个手下败将,他凭什么!大人自己定的规矩,难道要自己破了!” 站在拜合提努一旁的姚凉也是一脸不可置信,若是梅灵泽成为左副使在他之上,别说拜合提努,他也不服。 邢立哈哈一笑,“本将军的规矩,本将军想怎么破怎么破,但有一点永远作数,那就是谁能打败本将军,这皇城司指挥使的位置就是谁的,那规矩就是谁立。” “你想立规矩,”邢立蔑了一眼拜合提努,“你可以挑战我。” 拜合提努眼睛布满血丝,肌肉横生的脸上有着视死如归,他道:“大人如此说,属下无话可说,但若是让这个废物骑在我们所有人的头上,不止提努不服,只怕皇城司内所有的人都不服。” 拜合提努这时不得不搬出所有人,他就是要逼邢立,皇城司一贯以强者为尊,这样的规矩不是他邢立想破就破的。 “是吗?”邢立抬眼往下去,“有谁不服?站出来让本将军看看你们的胆量。” 没有人作声。 邢立雷霆一怒,道:“站出来!” 这一声响彻云霄,如天神发怒,楚越吓了一跳,认识邢立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像今天那样生气。 底下的将士皆低头不语,表示诚服,邢立最后目光扫到姚凉身上,“姚副使有什么看法?” 姚凉向前几步,跪下道:“属下以大人马首是瞻,任何命令绝无违背,更无不甘。” 拜合提努不想所有人不是慕强,也不是臣服于皇城司,而是臣服于邢立。 邢立才是他们心中的标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也许不符合常,但一定要服从。 服从将军是将士的唯一信念,在皇城司只有一个长官,那便是邢立。 邢立放浪形骸地大声狂笑,这样的身姿足以藐视这世间的一切。 大笑过后,邢立转而和颜悦色道:“本将军立下的规矩,自然不可破,今日不如这样吧,拜合提努,你与梅灵泽再较量一番,若是你赢了,本将军的指挥使你来做,本将军便继续做我的禁军统领,若是你输了,向梅灵泽磕头认错,俯首称臣。” 梅灵泽这个手下败将,拜合提努怎会放在眼里,之前就下了死手,没想到还能起死回生。 不过没关系,拜合提努恨由心生,这一次他一定不打算给这个小白脸活路。 “属下若是赢了,万万不敢对大人不敬,陛下既已下旨,那么让他当个大头兵即可,或者伙房还缺个烧火的。” 楚越心塞,这邢立为了立威,将他推出来,受这蛮子一通侮辱,好在楚越根本不在乎。 邢立的一同操作令楚越刮目相看,为了楚越能在皇城司立足,先让所有人不服,再由楚越一鸣惊人成为神话一样的人物,这样在人们心里才会觉得诚服于这样的人是所当然的。 不仅如此,借此机会,他让拜合提努看清楚形势,在皇城司他便是天王老子。 他要是有什么歪主意,想好了后果。 再者他要告诉所有人梅灵泽他是护定了,忤逆梅灵泽就是忤逆他邢立。 “少废话,上场。”邢立足下一点,跃到场地。 楚越一句话还没有说,就这么地被逼上梁山,这场比试不打也得打。 拜合提努提气飞至台上,落地瞬间,楚越只觉得地动山摇。 “既然你手上没有武器,那我也赤手空拳,这样也算公平吧!” “公平,”楚越淡淡道。 拜合提努脚步缓缓迈开,作格斗状,眼睛如同山野里的野兽,充满攻击性。 楚越除了静静站在原地,并无其他动作,注意力全在拜合提努身上,知彼知己方能百战百胜,能得魁首,想必是个高手中的高手了,光凭这一点楚越就不会轻敌。 场下静默一片,对于这场实力悬殊的比试,他们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只见拜合提努,如野兽般嘶吼一声,随后其迸发出惊人的力量,朝楚越攻来。 楚越刚巧妙闪过这重拳一击,只见对方粗壮的双腿竟灵活拐弯朝他膝弯处踢来。楚越脸色一惊,施展轻功擦身而过,一个转身躲到拜合提努的身后,拜合提努看准位置,又是重重一击,楚越看似又是惊险避过,实则楚越一直在观察拜合提努的眼睛,此人长得硕大强壮,却能成为高手,不单单是靠蛮力,他浑身上下,只有眼睛是和其他高手一样,是极其灵活的,在交手中,武者的眼睛和他的双手一样重要,一双明锐具有判断力的眼睛是一个高手必备的技能。 来来回回十几招,楚越完全没有出手,一直在试探。拜合提努并没有像台下那群失去耐心的看客一样,他并没有露出焦急,也没有轻敌。就在台下都以为梅灵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时。 第十八章 皇城司左副使 拜合提努很诧异,他似乎意识到了对方的强势,是一种以柔克刚的打法,如水一般可吞万物。 几十个来回楚越已经了解了拜合提努的套路。 只见他目光如炬,身子腾空而起,主动朝拜合提努攻去,拜合提努这样的身材是很难伤到实处,要想赢,那必须打蛇打七寸。 拜合提努与楚越近身打斗,拳拳到肉,明显是楚越吃亏,可楚越的身形过快,拜合提努想要准确击中要害也是件很难的事情。 二人你来我往几十个来回,竟然还没有分出个胜负。 这下台下开始窃窃私语了, “这还是那天比武场上的梅灵泽吗?这进步也太快了!” “可我觉得他还是会输,你看他被拜合提努伤到了三次,但是这样的近身攻击好像对拜合提努没多大伤害。” “能坚持这么久很不错了,咱们要是上现在早躺下叫唤了。” “姚大人怎么看?”邢立负手一旁,尽管后面小声嘀咕,邢立却听得一清二楚。 姚凉拱手道:“属下也难分,但大人肯定是看出梅公子更胜一筹。” “呵”邢立笑道:“何止一筹,这拜合提努还差的远呢。” 姚凉脸色突变,他竟一点也没看出来! 台上打的如火如荼,台下也不闲着,随着时间流逝,梅灵泽竟然还没有败下阵来,众人开始对梅灵泽起了崇拜之意。内心也从一汪泉水变成了迸发的岩浆。 楚越已经充分掌握对方出招的套路,今日想要赢凭楚越自身力量是很难将他打趴下的,只能借力打力, 楚越生前右手被废后,一直练的左手剑法,即使没有出神入化,也比一般左手剑客要胜出很多。 就在拜合提努准备做最后一击时,楚越心道就是现在,楚越依旧右手出拳,双腿飞踢而起,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二人在做最后正面攻击时,楚越忽然在贴近拜合提努时收了右手攻势,转而将所有力量运息到左拳。 这一下如雷霆一击使得拜合提努万万没有料到,巨大的身型无法承受这一击,堪堪要倒下时,拜尔提努在此刻尽力稳住了身型,楚越哪里会再给他机会,连续飞身一击,当场踢中其裆部。 只听一声惨叫,拜合提努倒了下去。 台下惊呼,连姚凉都忍不住张开嘴。 拜合提努缩在台上痛苦不堪。 楚越深感愧疚,实在是找不到其他要害,谁让他长得这么结实!转念一想,梅灵泽就这么被他生生打死,又是何等残忍,自己占据着人家身体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报仇是所应当的,想想便连一丝愧疚也没了。 “梅公子,你这一脚下去,这是断了他的后半生啊!”邢立背手,一脸坏笑。 楚越淡然道:“因果有轮回,并非我能决定。” 邢立飞身上台,看也没看躺在台上凄惨叫唤的拜合提努一眼,他面向台下所有的官吏,负手而立,威严道:“从今日起,梅灵泽便是我皇城司的左副使,如有不服者,皆可上台来战。” 台下早就因这出乎意料的结果而沸腾,听到邢立开口立刻鸦雀无声,立正站好。 语毕,无一人站出声,这时姚凉第一个单膝跪下,身后的官吏皆跪,大呼:“参见左副使!” “嗯嗯,”邢立微微点头,对一旁的楚越道:“有空的时候和拜合提努做个交接吧。” “和他做交接?”楚越疑惑地看了睡在地上的拜合提努一眼。 “嗯嗯,”邢立道:“之前他是左副使,现在不是了!” 楚越:“……好吧。” 难怪这蛮子招招下狠手。 比武结束,一群大汉费力地将拜合提努抬走。 邢立耽搁半日,手上一大堆公务需要处。 姚凉带着楚越熟悉皇城司的环境,以及职责内容。 先头姚凉对楚越还是一副瞧不起的态度,比赛过后,显然言语中多了敬意。 “今日的皇城司人数好像并不多,”楚越在公务房翻看着姚凉递给他的名单。 “是的,过些日子便是陛下的六十寿辰,太后和大臣原本想为陛下大办一场,但陛下觉得近年来九州八川都不太平,水灾,旱灾,疫病不断,陛下不愿劳命民伤财,最后决定在西郊的长青寺为天下百姓祈福,也算是过寿辰了。” “因此,皇城司的大部分人马都派遣去了长青寺驻守,就这人手不够,邢大人又调遣了一些禁军前往。” 楚越认真地听着姚凉的陈述,心情是无法言喻的,皇帝是个体恤百姓,以仁治天下的好皇帝,可他为什么不是个好哥哥,在楚越的角度,对这位人人爱护的皇帝是仇恨的。 “禁军也是由邢大人掌管的吧!”楚越又问,“邢大人身兼多少职位?” 坐在对面的姚凉顿了顿,拱手道:“这大人还是去问邢大人,邢大人的事任何人不可提。” 楚越面露愧色,“抱歉,失言了。” 差点忘记谁是老大了,楚越原本想知道邢立是否还是暗影卫指挥使,想必也没人知道除了邢立和皇帝。 “大人要是没什么事,属下告退了。”姚凉站起身行礼要走。 “姚大人,且慢。”楚越起身招手,“那个拜合提努他是什么来历?可有记录。” “有的,属下这就去拿。” 姚凉在一旁的书架上翻了一遍,找出一本册子,交到楚越手上,“这是拜合提努的档案记录。” 楚越接过,客气道:“有劳了。” 姚凉点头退下后,楚越翻开册子。 上面只记录了拜合提努是达翰尔人,达翰尔的一个商人家族出生,两年前随着家人来到上京。 楚越默默合上册子自言自语,“此人武功如此厉害,竟只是个商人?” “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楚越抬头,邢立出现在门口,被阳光一照,只能看见一个高挑的黑影,不过这影子楚越再熟悉不过。 “没什么,”楚越笑着坐下,将册子放在案上,“再想皇上寿辰一事,为何皇城司那么多人还不够?还要调遣禁军前往,是出了什么事吗?” 名单上足有五百人守卫还不够,还动用了禁军,这比以往的一场祭天活动规模要大得多。 邢立大步流星地走到楚越长案前,潇洒坐下,“因为这是太后口谕。” “太后口谕?” “嗯嗯,这次的祭天名义上是由成安王世子负责,太后想让世子多磨砺,又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因此跟陛下商议,让我协同世子负责长青寺的安全。” 楚越低下眼帘,掩盖心中的酸涩和担忧。 邢立伸了个懒腰,“昨夜没睡,今日一天都没精神。” 说着还打了个哈欠,支着下巴眼皮低垂。 楚越冷不丁地瞟了一眼,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当年追铺他的时候三天没睡照样跟打鸡血似的,半夜蹲人家屋顶的时候难不成在睡觉。 “大人为什么一夜没睡?” 楚越自认为昨晚没有打扰到他。 邢立笑道:“你不知道你睡着了有多好看吗?我看了一夜,还是觉得不够。” 楚越身型一动,没想到邢立开始提昨晚的事情,赶紧随手拿起一本书认真翻阅,“大人要是困了就去休息,属下还有公务就不送了。” “呵,”邢立慵懒道:“想不想陪本将军一起负责长青寺?” “当真?” 楚越当然想亲自去督导,毕竟这于楚奕有关,万一有人要从中作梗,楚越也能及时发现。 “当~真”邢立哄小孩似地回答,“你慢慢看,本将军就不打扰了。” 邢立起身,甚是高兴地将楚越手里的书倒了过来,转身就走了。 “……”楚越暗骂有病,待邢立走后,低头发现手里的书正的,之前他一直翻面竟没发现书是倒过来的。 ………… 楚越做起事来十分认真,邢立走后他端坐在长案前将皇城司的各个部门,人数,及一些重要的官吏都一一了解了一遍。 在档案室里泡了半日,楚越奇迹地发现了当年景川王构陷成安王府谋反案的相关档案! 当年的案子由皇城司接手了。 楚越将所有相关卷宗拿过来仔细翻阅了一番,确实一点漏出都没有!这里面居然涉及到了梅府六姑爷王安宜,王安宜竟然也是景川人!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楚越揉了揉眉心,眺望门外的夕阳,休息了一会,起身将案上所有的书册全都好放回原本的位置。 临走时合上门,出来往邢立的公所方向来,恰巧邢立也正找他,二人在半路打了个照面。 “还真是心有灵犀,你怎么知道我来找你?” 邢立一脸得意。 楚越些天对邢立的油嘴滑舌已经习惯了,越在意对方越来劲,干脆装聋作哑,走进向邢立行了一礼,“已经是放衙时间,属下特来询问寝所一事。” 邢立所当然到:“自然是和我回邢府。” 楚越道:“皇城司既然有专门寝所,属下便不去打扰邢大人休息了,再者住在皇城司也免得来回奔波了。” “我邢府离皇城司没多远吧?” 楚越:“…………还是住在皇城司更方便。” 邢立两手一摊,“好吧,左副使在皇城司自然有专门的寝所,不过拜合提努现下正躺在里面哭爹喊娘,要不你去把他抬走?” 楚越:“………那其他地方呢?” “满了,”邢立很确信地说。 楚越一时无言以对,到底是满了还是故意不让他住,他邢立心知肚明。 “那好吧………” 邢立眼波微动,“你就这么讨厌我?” 这话说的极认真,楚越诧异抬眸,“邢大人说的哪里话,属下只是觉得不方便。” “那就好,” 邢立像是松了一口气。 第十九章 没有你我睡不着 邢府门口, 邢立与楚越策马而来。 木青早就在邢府门口来回徘徊,楚越下马喊道:“木青,你怎么在这?” 木青见楚越回来,笑道:“少爷在皇城司可还习惯?” 楚越拍了拍木青的肩膀,“一切都好,回去让老爷夫人,还有老太太放心。” 邢立下马,将缰绳交给上来牵马的仆人。上前道:“怎么?梅大人不放心?难道本将军也会拿鞭子抽他不成?” 木青听到邢立的声音便有点胆怯了,眼神骗不了人。 “好了,你别吓他了。”楚越安慰木青道:“放心吧,我在这里很好,你回去吧。” 木青低着头不愿离开,扭扭捏捏地也不走,楚越不知这木头一样的小孩怎么现在也变得有心思了。 “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木青见楚越猜中了他的心思,转身朝身后的方向看了看,楚越顺着木青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漆黑的甬道里好像停了辆马车。 “是赵大人。”木青说。 “好,我知道了。”楚越转身对一旁的邢立道:“大人先回,我有些事情要处。” “我在这里等你,你去吧。”邢立双手抱胸,看那样子似乎不愿意离开。 楚越只好由他等,转身走向甬道,上了马车。 “吓死我了!”赵筠见楚越撩开车帘进来,拍了拍胸口,“幸好没跟上来。” “你也跟人家木青学学,”楚越很是嫌弃地看了赵筠一眼,“你自己胆小如鼠,连邢府门口都不敢去,还得叫上木青。” “我去梅府找你,木青说你进皇城司了,这才几天没见,你居然当官了!”赵筠不可思议道:“听说还是邢立请求陛下下的旨,你也太能耐了,顶礼膜拜,顶礼膜拜。” “少来,”楚越伸手打掉赵筠比划的抱拳姿势,“说吧,找我什么事?” “自然是正经事,”赵筠一本正经道:“庸王爷举办了一场蹴鞠比赛,邀请了京城许多世家公子,而且,都是未婚的。” “雍王府要挑婿?”楚越问。 “你是个半仙啊!”赵筠凑近了道:“他们家的上阳郡主到了适婚年纪了,这些请帖上都是未婚青年,是为郡主招夫婿呢。而且当天还请了许多女眷,你的大姐,二姐,五姐,六姐都得去。” “你也收到帖子了,”赵筠从怀里掏出请帖,塞到楚越手里。 楚越看也没看,直接放到面前的小几上,“收到帖子就必须去吗?” 这么无聊的事情他可没兴趣。 “那当然了,”你先打开看看再说,赵筠下巴朝请帖上指了指。 楚越拿起放开来,这帖子上的主人竟然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下的帖?”楚越抬头看了一眼赵筠,“皇后不是向来不问这些事情的?” “我姑母是向来不喜欢这些场合,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只想在坤宁宫吃斋念佛。”赵筠接着道:“但这是皇上让的,以前宫里的事情都是蕙贵妃一手操持的,后来太子薨了,她自个也伤心了好长时间,许多权利就又回到了我姑母的手上,其实我姑母压根不在意这些,只是后来言官上奏,说蕙贵妃许多僭越的罪过,陛下大怒,但也听进去一些,所以我姑母就偶尔被赶出来干活了呗!” 赵筠无可奈何地别嘴。 “皇上还是很看重庸王府的。”楚越放下请帖,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庸王府可有心仪的人选?” 赵筠贼笑一声,“当然有,咱们去就是做做样子,他们这样的皇族娶亲,自然都是政治联姻,庸王府自然已经选好了,这次无非就是找个由头撮合一下二人,培养培养感情。” “哦?是谁?”楚越倒是也很好奇。 “于长风。”赵筠笑的像幸灾乐祸。 楚越眯眼道:“你笑什么?有那么好笑吗。” “你不觉得于长风好惨吗?”赵筠幸灾乐祸道:“那上阳郡主就是个母老虎,于长风娶了她,还能有好日子过?” 楚越摇摇头,叹了口气。他对上阳郡主没有印象,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 不过既然是皇后下的帖子,那肯定是要去一趟的,“成安王世子会去吗?” 楚越感觉很久没有见到楚奕了,上次闹得不愉快,这次如果能见到的话,要好好安抚一下。 “去啊,”赵筠随口答道,转而“咦”了一声,“灵泽,你最近很关心成安王世子啊。” “你别胡说,我只是随口问问。” “放心,”赵筠拍着楚越保证道:“我又不傻,会出去乱说?我嘴巴可严了。” “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楚越撩帘子准备出去,赵筠的八卦瘾突然犯了,想要扒拉楚越,聊一聊他和邢立的事情。 刚拽上楚越的胳膊,楚越的另一只手已经撩开了帘子。 邢立一张隽美的脸阴鸷可怖,他正站在马车不远处,冷冷地盯着他们俩。 赵筠条件反射地赶紧缩回手,深怕下一秒邢立将他的手剁了。 楚越跳下马车,吩咐一旁的木青道:“回去帮我报个平安。” “嗯嗯,”木青不相信地点点头。 等木青上了马车,赵筠赶紧吩咐马夫离开,越快越好。 “什么话要说怎么久?”邢立语气不善,“外面很冷的。” 楚越边走边道:“是大人自己要在外面等,我可没让大人等。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庸王爷要为自己的女儿挑夫婿,让我们这些未婚青年全部参加。” 邢立似乎并不意外,只淡淡道:“你不要去。” 楚越好奇:“为什么?” “万一那个上阳郡主看上了你怎么办?” 楚越呵呵一笑,“大人怕这个?且不说庸王府不会看得上我,就算看上了人家郡主也未必看得上。” 邢立抿了抿唇,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楚越没想到邢立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摇头笑道:“这可是皇后娘娘下的帖,谁敢不去?” “那也不许去,”邢立完全不当回事,“我会和皇后娘娘禀明,就说你投身于长青寺的差事,无法抽身。” 楚越一听这是要断了他与楚奕见面的机会,“大人不必操心我的事情,长青寺的差事我也不会耽误。” 说罢,将邢立丢在后面,抢先一步跨进了府门。 ………… 楚越很喜欢卧房里的浴室,刚回来便匆匆卸了身上的轻甲,随手从柜子里找出一套亵衣,然后舒舒服服地泡起澡来。 正当他闭上眼睛想要小憩一会,房顶上传来邢立的声音, “明日一早随我去长青寺。” 楚越眉头一紧,抬头见屋顶上的砖瓦被拿掉一块,声音就是从那传出来的。楚越身体向水中沉了沉,“邢大人你这是什么怪癖,喜欢偷看别人洗澡?” 邢立长叹一口气,“没办法,习惯了飞檐走壁,忽然想到明天的任务,就自然而然地飞上来了。不过我什么也没看,拿掉瓦片只是为了方便说话而已,不要那么生气嘛。” 楚越真的拿邢立一点办法都没有,暗影卫当久了,已经不会走正门了。 “大人有什么话进来再说,不必蹲在房顶上。” “你说的?” 楚越闭了闭眼,“我说的。” 连飞身而下的破空之声也没听到,只听见屋外房门“吱呀”一声,楚越赶紧穿好亵衣,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只见面前的人跟他一样,穿着一身白色亵衣,披头散发的。 楚越缓了缓,道:“寒冬腊月,大人就这么一身,就坐人家房顶上? 你不冷吗?” 邢立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并没觉得不妥,“不冷,我觉得浑身燥热,需要吹吹风。” “邢大人还真是年轻气盛。” 你是不是来错地了? 楚越有种不祥的预感,催促道:“大人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邢立费力想了想,“我忘记了!” 楚越:“……那大人等想起来再来。” “来来回回多麻烦,我们卧榻畅谈,我等会肯定能想起来”邢立直径走到床边坐下,“之前酒喝多了,记性不太好,多见谅。” 楚越冷冷地看着邢立,“大人要是这样,我便去别的房间吧。” 邢立见楚越要走,噌地从床上站起来,“我走,你别走。” 麻溜滴穿出了屋内。 楚越关上门,将门栓放好,防止邢立又回来。 转身熄了火烛,回床上睡觉。 午夜梦回,又是噩梦连连,楚越惊的一身冷汗,从床上爬起来,摸索着茶盏倒水喝。 水壶还未摸到,只听屋顶上有动静,就一声,很小,练武之人本就敏锐,这时楚越处于神经紧绷状态,这点小动静入了他的耳朵里。 楚越开门走到院里,果然没有猜错,邢立又坐在屋脊上, “我睡不着,”邢立被抓了个现行,有点心虚。 “你不冷吗?”楚越出了一身汗,被这冷风一吹,整个人清爽了许多。 “冷,”邢立委屈说,“但是看不到你我睡不着。” 楚越:“……” 这是什么怪病! “进来吧,”楚越见邢立这样,心里也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邢立像个被家长找回的孩子一样,跟着楚越进了屋, 楚越见邢立通身冰凉,只好让他睡在自己的旁边,楚越从衣柜里拿出一床被子给他,这是楚越的底线了。 第二十章 傲雪与破风 二人刚躺下没多久楚越已经后悔了,身旁这家伙根本就不睡,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盯着他。 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楚越翻了个身,背对着邢立。 邢立照样含情脉脉地盯着楚越的后背, “你到底睡不睡了?” 楚越的好脾气真的被消磨掉了,开口就比较烦躁。 邢立悠悠道:“小时候我跪在雪地里没了知觉,我娘抱着我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我居然跟没事人一样,自那以后我发现了,命越贱生命力越顽强。” 楚越睁开眼,失神片刻,邢立从未说过他自己的事情,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你要不要听?”邢立掖了掖被角,进了被窝反而寒冷的感觉更甚。 楚越缓缓转过身,邢立笑着说道:“以前有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他有一次被人追杀逃到了妓院,被一名妓女所救,后来那位少爷成功逃出后,经常来捧这个女人的场子,两人你来我往,这位少爷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一个卑贱的妓女,之后这位少爷便给这个女人赎身养在外面,没过多久女人竟然怀孕了,她们这样的人居然也能怀孕?这个女人很开心,男人也很开心。后来这个女人生了一个儿子,她的儿子经常造人侮辱谩骂,骂他是娼/妓生的。女人觉得男儿就应该顶天立地,可是他的儿子注定无法顶天立地,所以他请求男人将他儿子过继给家里的姨娘,她自己就以奴婢的身份在身边照顾,日子久了,那少爷继承了家业,变成一家之主,可他与那女人的感情也消失不见。” “那女人只盼着儿子能平安长大,可以有出息,但是她不知道,他儿子根本不想做什么顶天立地的男人,他就想陪在母亲身边,如果他的将来需要母亲承受这么多的委屈和侮辱,他另可在穷巷里当一辈子伙计,只要母亲快乐,因为他知道,在这个世上只有他娘会关心他吃饱了没有,出门是否安全,遇到危险挡在他身前。最终那女人被当家主母诬陷偷了东西,几十板子就打死了,比处置一个奴才还要简单,那个男人什么话都没有说。” 邢立全程都是在笑着说这个故事,语气轻松,楚越知道他在掩饰,掩饰内心的情绪,就像他现在也学会了掩饰,支离破碎的心是不能展现出来的,世人只想看到你的软肋,才不会在意你痛不痛。 邢立说的是他自己,楚越似乎感受到了邢立被子里冰冷的身体在颤抖,但他一张脸仍云淡风清。 “她死后,我进了暗影卫,那时他们在培养首领,每天都是各种训练,训练的方式很简单,互杀。由很简单,首领只需要优秀,真正优秀者抵得上那死去的上千人,他们先将那些几岁的幼童放到一起训练,训练到十五岁,最后再一对一较量,没有成败只有生死,我的那一年有五百个孩子,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邢立笑着伸出他那修长洁白的手,在楚越面前晃了晃,“我手上有他们每个人的血,他们所有人我都认识,但我从来不和他们说话,因为我不想和他们成为朋友,我怕会影响我出剑的速度。我是第一批被培养的孩童,后来培养的哪些都成了我的剑下亡魂。” 邢立眼睛盯着自己那只手,那只手好看极了,邢立眼中厌恶不已,“上京的人都怕我,因为我不是人,我是地狱来的恶鬼。” “不是的,”楚越双手紧紧握住那只手,“你不是鬼,你是活生生的人,会有人爱你,也会有人在意你,关心你。” 邢立自嘲一声,“是谁呢?” “我,我在意。” 楚越只觉得眼眶发热,他脱口而出,他是在意的,他是关心的。 一个在地狱里长大的人,会因为楚越当初的一句“你吃饱了吗?”会因楚越当初在外寻他时那一句“是你吗?”会因遇到危险时,楚越将他挡在身后时的那一句“不要怕。”,他就找回了他的良知,他是善良的,是这个世道对他不公,是命运苛待他,不是他的错! 楚越从来没见过邢立哭过,可就是现在,他看见了邢立眼角划过一滴泪,落到了乌发里。 “你能抱着我睡吗?”邢立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我好冷。” 楚越没有一丝犹豫,掀开邢立的被角,躺了进去,邢立伸手将楚越的腰紧紧搂住,身上的寒意侵袭到楚越身体里,楚越才知道邢立的身体原来这么冷,于是主动抱住了他。 任由邢立的脑袋往他胸膛里钻,楚越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后背,小时候楚越生病或者不开心的时候她母妃就是这样哄他的。 他希望这样也能把邢立哄好。 这一夜邢立睡得很沉,楚越却想了很多,想起与邢立的过往,他的身世。楚越心疼,他有点后悔当初那么对邢立,那时的他一定很伤心吧! 邢立说过,他将楚越视为一生的知己,只想楚越好好地,楚越却将他一生的恶言都送给了邢立。 楚越后悔了,紧了紧环在邢立脊背上的手,与他相拥而眠。 ………… 通往长青寺的官道上,四季翠绿,即使已至寒冬,漫山的茶花妖冶灿烂,松柏和竹林是长青寺的一大特色,在这里如果不是温度较低,是感受不到冬天来了。 寺庙里的钟声悠悠响起,从山顶上飘荡在山下。 楚越和邢立起了个大早,穿了一身便衣长袍。如今已经到达山下,二人骑在马上,晃晃悠悠地向山上前进。 进过一片茶花树,邢立弯身随手摘了一朵,放在鼻尖欣赏,看模样心情甚好。 那一张俊脸与如此妖艳的红花相衬,倒显得人比花娇。 楚越竟有一时失神,而后笑道:“邢大人今日心情不错。” 邢立勾唇一笑,“昨夜睡得好,今天心情自然愉悦,这花有我好看吗?” 楚越:“……” 没你好看,但就不承认。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楚越赶紧转移话题,不然他又要提及昨夜的事情。 “哦?”邢立将花放在手中把玩,“什么问题?” “以往的祭天活动都会在大奉国寺举行,那里供奉着历代皇帝和皇后的排位,按说是最适合作为皇家祭祀活动的场地。” 两匹马在山间悠闲地踏步,邢立鬓前的乌发被风吹起,他始终在脸上挂着一抹笑意,“往年的活动确实是在大奉国寺,原本也想安排在那,但是今年雨水太多,大奉国寺建造年代久远,防水工程做的并不好,接连的暴雨,使得寺庙进了不少水,且屋顶漏水也厉害,前段时间屋顶漏了水佛身被大雨侵蚀,已经不好看了,墙壁上的佛画也掉了漆。” 邢立奋力扔掉手里的花,“所以临时改变了注意。” 楚越疑惑:“房顶漏水?要说防水做的不好还可以说得过去,可房顶漏水,毁了佛像这是工部的失职,可有人被问责?” “没有,”邢立慵懒道:“你那个大姐夫有点手段,况且今年的雨水太多,陛下本就不欲追究。” 楚越点头认同,这位皇帝确实,实施的一直是仁政治天下。 邢立实在是无聊,手里没了把玩的东西,干脆前倾身体去玩马脖子上的红棕毛。 “邢大人这匹汗血宝马确实难得,恐怕日行千里不成问题,可有名字?”楚越瞧着这马儿通体红的发亮,肌肉形态优美,长得又高大实在是一匹难得一见的骏马。 邢立拍了拍马脖子,“它叫破风,我送你的这匹白马也不差,这两匹马是达翰尔进贡而来,一雄一雌,红马为雄马,白马为雌马。它们都是日行千里的好马。” 这匹白马楚越甚是喜欢,抚了抚马背,马儿把头仰得更高了,似乎很喜欢楚越摸她,楚越眼角微微扬起,“她叫什么名字?” “名字?”邢立想了想,他似乎没给这匹马儿起名字,“我只给我的马儿起了名字,不过现在你是他主子,名字自然你来取。” 楚越认真思考了一会,道:“她通身雪白,像冬日里的白雪,又是贵不可言的模样,称得上是傲骨凌霜。” “就叫傲雪好不好?”楚越问。 “傲雪,”邢立在嘴里念叨着,细细品味片刻,“好听,梅公子果然文武双全。” 楚越假笑一声,伸手也顺了顺马儿雪白的毛发,“你以后就叫傲雪了,你喜欢不喜欢?” 马儿像是能听懂似的,轻叫了一声作为回应,引得邢立哈哈一笑,心想礼物算是送对了,这畜生居然这么聪明。 “要不要比比看是我的破风快,还是你的傲雪更快!” 邢立勒紧缰绳,做策马状,就等着楚越的这一声“好,” 两匹马长嘶一声,两人策马狂奔而去。 只花了一炷香时间, 两匹马几乎同时到达寺庙门口,楚越勒停傲雪后立刻飞身下马,同时邢立也下了马,守卫的军士上前行礼,迁走马儿。 两人并肩踏入寺中,如两道靓丽的风景。 20-30 第二十一章 端慧殿 楚越跟在邢立身边巡视了一周,连诵经的和尚也没有放过,所有和尚都被邢立命人带到院里进行了一系列盘问,那模样和审犯人相差无几,小和尚低着头不敢说话,几位主持和方丈深感羞愤。 他们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拿他们当个凡夫俗子,在佛祖面前竟敢如此造次, 由此方丈带头与皇城司的守卫军闹了起来。 邢立脸色蓦地阴沉下来,右手放在剑鞘上不断摩娑着,楚越深感不妙,万一邢立出了手,可不好向皇帝交代,祭天近在眼前,可不能出岔子。 “冷静!”楚越与邢立相视一眼,“这些出家人可不是朝堂上那些老夫子。” 邢立垂下眼帘,盖去眸子里的杀气。 安抚好邢立后,楚越又将皇城司的守卫军呵斥了一通,亲自向方丈道歉这才平息了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过去半日了邢立还是闷闷不乐,楚越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 邢立瞥了一眼道:“你笑什么?” “堂堂皇城司指挥使兼禁卫军统领,竟然也有搞不定的事情,哈哈,”楚越笑道:“真是有趣。” “这些个和尚我见了就讨厌,一副慈悲为怀的腔调,以为套上僧服他们就是佛了,背地里的贪婪模样瞧着就让人恶心。” 邢立觉得不服气,一直低着脑袋。楚越不知道他为何对这些僧人有这么大的敌意,满心疑惑,“这些和尚得罪过你吗?” 邢立“嗯”了一声。 楚越惊讶,“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权力滔天的邢大人如此生气?” 邢立憋着不肯说,这更加激起了楚越的好奇心,既然他不肯说,那等会私下打听一下就好了。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了寺庙的后门,姚凉正在这里盘查寺庙内进出的货物,见邢立和楚越来了上前拱手道:“邢大人,梅大人。” “嗯嗯,”邢立点头道:“可有什么可疑的。” 姚凉:“暂时没有发现。” 楚越目光锁定在这一车车的果蔬里,“等等!” 所有人看了过来,邢立与姚凉也停下交流,走了过来。 “有什么问题?”邢立肃起脸,十分认真。 楚越走向那推车,“这些蔬菜水果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这推车好像很沉啊,”楚越看向伙计,“你们干这些体力活,工具都应该以轻巧为主,这么我看你推这板车也吃力的很?” 伙计见楚越一身贵气,恨不得把腰弯到膝盖,“官爷说的对,这板车是老板给的,我们只负责送货,不知道这是什么木头制的怎么这样沉。”伙计顺手抽起脖颈上已经发黄的汗巾,擦了擦脸颊的汗水。 楚越正是看到伙计满头大汗,非常吃力,才心存疑惑,寒冬时节,能大汗淋漓的实在令人怀疑。 邢立示意官吏将蔬果都搬了下去,抽起姚凉的佩刀,手起刀落几个来回,整个推车的车厢被劈开。 这几个推车的伙计吓得瘫软在地,等到官兵将推车里寒光四起的兵器搬出来时,更是眼睛空洞,不停大喊“冤枉,” 邢立寒冰的声音传来,“带到皇城司。” “是,”姚凉领命,那几名伙计在听到皇城司三个字时,吓得当场失了禁,这时下摆湿漉漉一片,被拖走时整个人怕是已经昏过去了。 官兵将剩下的推车都检查了一遍,只有这辆推车里有兵器,且都是习武之人常用的佩刀,楚越拿起一把在手里掂量了一番,“虽然沉,但却锋利无比,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刀面上印着楚越冰冷的双眸, “这些兵器并不多,可见就算要行刺人也不会多,有我在陛下身边保护,这些人想刺杀绝无可能。” 邢立与楚越对视一眼,楚越放下刀,邢立命令人将兵器带回皇城司,待人都散去,楚越道:“我知道,他们只是想破坏这一次的祭天活动,这是成安王世子第一次在朝廷办事,自然有人希望办砸了。” 邢立负手走在一旁,不屑道:“雕虫小技而已,若是这点花招也挡不住,那就该早点回榆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楚越停住,目光坚定地望向邢立,邢立顿时有一丝慌张。 “不说了,”邢立憋了憋嘴道。 “邢大人。” “嗯?”邢立疑惑地看着楚越,楚越道:“你是庸王的人吗?” 邢立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你怀疑是我?” 楚越不知道怎么回答,说不是太虚假,说是明明他自己内心是相信邢立的,只好避开邢立那震惊又带着委屈的目光。 “我只是好奇而已,”楚越随口解释道。 “我不是,”邢立道。 楚越松了一口气,他害怕邢立会再次站在他的对立面。邢立之所以明明认出他来,却从来不揭穿,两人心知肚明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楚越害怕,害怕邢立一直为庸王府办事,所以不愿揭穿他是楚越的事实。 而楚越是不想再和过去那些痛苦纠缠在一起,当下就很好。 “我去恭房看看,你自己四处逛逛,等我结束了会来找你。” 楚越点头,邢立撂下这句话便走了。 看这样子邢立是生气了,楚越自知亏,一个人在寺院里晃荡,在佛像前拜了拜,又出来在别的殿里逛了逛,之后来到正对佛像殿后面的端慧殿,楚越抬头,心里默默读了一遍,怎么觉得这么熟悉? 楚越踏进殿内,被里面的君子兰所吸引,这个时节的君子兰快要打花苞,殿内温度阳光都事宜,这些兰花长得正好。 “施主,这里是不能踏入的。” 谁在说话?楚越四周寻了一遍也没看到人影,许是殿内光照太暗,等一位老僧从供奉排位的后面走出来时才看到。 “大师原来在这。”楚越面色温润,向老僧行了一礼,“无意打扰,请大师见谅,我这就离开。” 正当楚越准备离开,余光好似扫到了自己的名字,转身看向那供奉的排位,上面赫然写着“大魏洪宣皇帝长子端慧太子楚奕之灵位。” 这几个字犹如惊雷,震的楚越四肢百骸传来麻木的痛感。 拜佛拜到自己灵位前了,原来站到自己的牌位前是这样的感觉,楚越挠了挠后脑,再看一眼时,注意力全在“大魏洪宣皇帝之子”上。 楚越恨意油然而生, 真是欺人太甚,死了还要给仇人当儿子! “那个,等会,让我想想,”楚越刚张嘴忽然忘记要问什么了,老僧见楚越反应怪异,便只好等他在想。 “端慧太子的灵位怎么在这?” 楚越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要问什么,便随口问了一句。 那老僧道:“自然是陛下放到这里的。” 楚越实在不明白,难道当年真的不是皇帝要灭成安王府,若是皇帝为之,为何后来要为成安王府翻案,那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等于向世人承认他冤枉了成安王府。 如果真的不是他,那他为什么把他的灵位放在长青寺,而不是大奉国寺,历来皇帝和早薨的太子灵位都在大奉国寺,唯有自己的灵位丢在这里。 难道这样的区别对待,不是因为心里有鬼? 楚越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公子,你赶紧离开吧,”老僧催促道:“今日皇城司的邢大人在这里,若是让他知道了有外人闯入殿内,我可就惨了。” “……为何?” 老僧小声道:“邢大人不许外人进入,每日只有老衲在此供香清扫,邢大人以往每日都来,可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见来了。” “他……每日都来?”楚越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走进那灵位,细细端详了一会。 “小公子,赶紧离开吧。”老僧语气平缓,跟念经一样,一点也听不出赶人走的焦急语气。 见楚越不动,老僧皱纹横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焦急,他再次不徐不疾地道:“以前有和尚进来,被邢大人生生地打断了腿,又有一次和尚拿走了供奉在这里的太子玉佩去卖钱,邢大人砍了他的手脚,也不知现在化成了白骨没有。” 楚越眼眸微动,老僧见有了成效,接着笑道:“小公子,快快离开吧。” 楚越终于抬脚,失神地离开了。 原来这就是邢立对长青寺和尚有敌意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 楚越忽然想到了什么,在寺院里狂奔,穿过一座座小院,跨过一个又一个拱门,身影在安静的寺院里穿梭。 他想找到邢立,心中焦急不能停下。 终于他寻遍了寺院的每个角落,来到了最偏僻的恭房,邢立正站在运送恭桶的队伍前出神,见楚越大汗淋漓地跑来,心下一紧, “怎么了?”邢里神色紧张问:“出什么事情了!” 楚越掐着腰,弯下身子大喘了几口,也不管这里的味道有多难闻,他道:“对不起,” 邢立错愕,“什么?” “我不该怀疑你!”楚越声音微颤,“是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邢立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 “这就是大事,这是我认为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楚越再次认真问道:“你能原谅我吗?” 邢立认真想了想,“我考虑一下。” “那就是还在生气?怎么样你才能不生气?” 楚越追着问。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邢立笑着回答。 “好。”楚越如释重负。 第二十二章 老弱病残组合 邢立道:“你就是为这件事情着急?” 楚越一边点头默认,一边运功调息。 他也不知为何,就是一股劲上来了,这股子冲动使他停不下来。 邢立此时跟吃了蜜饯似的,甜的不行。 ……… 昨夜噩梦一场吹了冷风,今日又着急狂奔一路,策马回到邢府,楚越便头痛怕冷。深夜发起了高烧。 这倒是把邢立心疼坏了,嫌弃府里那几个老嬷嬷照顾不来,自己亲自衣不解带地照顾着。 这下上京城可炸了锅了,兢兢业业为工作废寝忘食的邢大指挥使竟然请假了! 刚去皇城司遛个弯的梅灵泽病倒了。 这下上京传的神乎其神,邢大人不仅武功天下无双,这床第之欢也是无人能敌。梅灵泽这么年轻力壮的年轻人两天就不行了。 这场病来猛烈,楚越卧在床榻几日才恢复过来,刚觉得好一些,皇后娘娘的蹴鞠大赛又开始了。 “你没有请帖贸然前去会不会引得皇后不悦?” 楚越靠在马车的榻上,清俊的容颜下略显苍白,手里拢着一个汤婆子。 邢立一直劝楚越不要去参加什么蹴鞠大赛,楚越考虑到梅家在京城虽有声望,地位却不太高,如果直接拒绝恐令皇后不高兴,邢立劝也没劝动,只好跟着,上了马车耷拉着眼皮似有不悦,听到楚越开口,旋即掀开眼皮道:“不会。” 答完便又不开口说话了, 彼此安静了须臾,楚越又开口道:“庸王世子如今在朝中可有具体职位?” 邢立:“具体职位倒是没有,不过陛下很多事情都会交给他去做,久而久之他的权力也越来越大。” “哦哦,”楚越轻轻颔首,“看来皇帝是有意培养庸王世子作为储君,那他对楚………成安王世子是什么态度?” 邢立眼波流转,双唇紧闭,楚越立刻意识到邢立是一个只忠于皇帝的人,向他问这些不是在为难他吗,邢立正张开唇,楚越立刻道:“过几日便是祭天大典,长青寺那边怎么样?” 邢立一口气提在嗓子眼,这时转了神,“哦哦,我吩咐姚凉每日都在寺中检查,不会有问题。” “嗯嗯,那就好。” 楚越想着等明日还得亲自去监督,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邢立似看中了楚越的心思,他道:“世子有太后护着,轻易不会有事。” 楚越不假思索:“这上京的人皆不可信,尤其是皇宫的人。” 嘴巴快过了脑子,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邢立也算皇宫里的人,遂又解释道:“我说的不是你,邢大人为人一向刚正不阿,不是会搅动风云之人。” 邢立上一刻还一脸无辜,下一刻听到楚越毫不走心的夸赞也是绷不住笑了出来。 楚越垂首,摩挲着手里的汤婆子,怕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还不如不开口呢?他邢立是谁,上京还有比他更了解的吗?那就是风云中的掌风者,跟刚正不阿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邢立看出楚越的窘状,转移话题道:“庸王世子楚廉这几年愈发嚣张,贪污军饷,结党营私,连赈灾粮也进了自己的腰包,如今的庸王府可是富得流油。” 楚越对楚廉了解不多,凭以前的那微末了解,应当不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皇上就放任不管?” 洪宣皇帝当真是年老昏聩了?当了几十年的明君,偏要做个晚节不保的皇帝? 楚越不解。 邢立道:“陛下这两年的身体每况愈下,痴迷于丹药,权利一旦交出去,再想收回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了,因陛下身体的原因,朝中的大臣都将楚廉视为未来国君,谁还敢得罪他。” “皇帝的身体真的很差吗?”楚越拧眉。 “很差。” “还有多久?” 楚越淡漠开口,对这位曾经给予他无限荣宠的皇帝,即将走到生命尽头,心底没有一丝不舍和难过。 邢立抬头,眼睛则是警惕地看了一眼马夫的方向,楚越意会,这上京没有可信之人,哪怕这是他邢府的马车,也不能毫无顾忌。 楚越不再开口,车厢外的马夫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心攥着手里的缰绳,可听到楚越的话时,明显手臂不稳,身体僵直了一瞬,这一切的细微变化自然躲不过近在咫尺的邢立。 这场蹴鞠大赛地点就设在京郊皇家围场附近,这里的风景秀丽,四季如春,今日的阳光也甚是明媚,天时地利人和在今日似乎都被庸王府占领了。 马车停下,邢立先跳下了马车,马车外的宾客络绎不绝,手里还拎着礼品,相互交谈,似在推心置腹,邢立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那一刻,他们全体噤了声,神色匆匆地往里面赶,犹如见了鬼。 楚越撩开帘子,邢立的手已经伸了出来, “不必,这马车我还是下得了的。”说着轻轻一跃便跳了下来。 邢立只好收了手,“我们进去吧。” “嗯嗯,”楚越围着一件白色大氅,寒风此时灌进身体里,冷不住捂嘴咳嗽几声,邢立忙上前扶住,不断地给楚越顺背。 楚越本想憋气忍住,越忍咳得越剧烈,此时已经泪眼婆娑,脸蛋通红,修长的脖颈也迸发出诱人之色,远远“赶路”的宾客,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皆斜着眼睛偷瞄着这两人的情迷动作,那迷离的目光活像透过两人看到了一张春宫图。 这么多“热情”的目光,被楚越无意中捕捉到,只是奇怪这些人似乎都不正常, 不过他根本无暇顾及。 缓了一会,嗓子沙哑道:“没事了,走吧。” “嗯嗯,”邢立松开手,一切如常,两人并立而行,就在几步之后,邢立微一侧首,便附在楚越耳边喃道:“陛下应该熬不过下一个寒冬。” 楚越脚步不由一顿,很快便恢复如常,艰难地回了一个“嗯,” 大门口,楚越掏出自己的请帖交给守卫,邢立负手在一旁等着,待楚越交了请帖,二人就这么空着手,大摇大摆地进去了,全程守卫只是恭敬地向邢立行了个礼,并没有问请帖的事情。 “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去向皇后娘娘请个安。” “嗯嗯,你去吧。” 邢立转身向皇后娘娘的的高台走去,楚越眺望那高台上的贵人,一身明黄凤袍尤为引人注目,皇后虽未生子,一生却流产数次,直到再也无法怀孕,那一张苍老的脸上多了些佛像,许是这些年常在佛灯下的缘故。 这位皇后不常管后宫,楚越幼时,这位皇后正是年轻气盛,一心要为陛下生下一位皇子,对楚越倒是不冷不热,后来年纪渐长,又经历几次小产,那时年轻貌美的惠贵妃入宫,这位皇后便主动退居幕后,后宫之事也都交给了惠贵妃。 楚越看了一眼便要去寻赵筠, 在四周寻了一边,背后突然被人打了一下。 “在这呢。”赵筠在楚越身后拍了一把,“你这么看着这么憔悴?难不成外界的传言都是真的?” “什么谣言?” 楚越转身,赵筠身边还跟着于长风,本想先打个招呼,现下他最关心的还是谣言。 “你不知道?”赵筠眼珠子一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楚越想要追问,他有种预感,这件事情对他很重要,于长风傻傻一笑,道:“听闻灵泽兄已经是皇城司左副使了!真是太厉害了,听闻你打败了拜合提努,当日的飒飒威风可是传遍了京城,真是遗憾没能一睹为快。” 楚越腼腆道:“哪里,我也是侥幸而已,长风兄过奖了。” 赵筠接过话道:“传的那样出神入化,必不可能是侥幸,我就说,灵泽你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楚越扬起唇角:“借赵大人吉言。” “对啦,”赵筠道:“等下蹴鞠大赛你来帮长风一把,和我们组队怎么样?” “我?”楚越连忙拒绝,“我现在风寒未愈,实在是爱莫能助,只怕会拖累你们。” 于长风激动大叫,“那可就太好了,那灵泽兄你就是我的恩人,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求你一定不要拒绝我。” 楚越茫然,赵筠叹了一声,“灵泽你就当做一回善事吧,待我们把老弱病残全集齐了,这场蹴鞠赛就是要输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还得让所有人觉得咱们尽力了,本来我们两个是不打算找你的,可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正合适!” 赵筠大笑一声,比划着他这一场阴谋。 楚越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于长风不愿意取上阳郡主,这是要故意输掉比赛,在上阳郡主面前丢脸。 这场联姻是皇帝和庸王府,于达州,三方协议。容不得这两个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 楚越也只能替于长风和上阳郡主这两位年轻人惋惜,十几岁的大好年华就要葬送在这场政治联姻里。 “灵泽兄,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于长风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我要是娶了上阳郡主我就去跳护城河,我就吊死在歪脖子树上,总之我是宁死不屈!” 于长风说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楚越心里只把于长风当做晚辈,一个半大的孩子哭得这么伤心,要是拒绝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我答应你就是了。”楚越安慰道:“你也别哭了,凡是想开些。” 这话似乎刺激到了于长风那脆弱的小心脏,竟然嚎嚎大哭起来。 楚越赶紧将人拉走,这里虽然没什么人,可他这一顿惊天地泣鬼神,肯定是要招来目光,传到皇后的耳中岂不是要遭殃。 “快别哭了!”楚越将人拉到溪边,大榆树底下,“你心里是否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 第二十三章 蹴鞠大赛(一) 于长风摇摇头, “既没有,那你哭什么?难道上阳郡主长得奇丑无比?” 于长风还是摇摇头。 想到赵筠说过上阳郡主为人霸道,应当是于长风怕了,于是安慰道: “好吧,那就是顽劣了些,姑娘家俏皮一些也未必是坏事,以后生活总不至于乏味。” 这下于长风哭得更惨了,楚越慌张不已,平生第一次见一个男人在他面前哭得这样惨。 赵筠惊讶道:“灵泽,你管那叫顽劣?” “你难道忘了,前几年上阳郡主将赤练蛇塞进长风袖子里的事情了?” 楚越:“……” “还有,她把蝎子夹在你爹的书本里,把你爹吓得当场翻白眼?”赵筠愤愤道:“后来还是我们整个国子监的监生合力将她赶出了国子监,这些你怎么能不记得。” “他还在国子监的饭食里下过泻药,搞得我们所有人拉了三天三夜!” 赵筠跺了跺脚,“这上京城谁敢娶她?你说长风要是娶了她,多久会被她玩死?” 楚越:“……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奇女子!楚越称奇,不免也同情起于长风。 楚越好不容易和赵筠将于长风劝住了,才离开溪边,梅小六找了来,远远笑的似向日葵一般,“早看到你们三个鬼鬼祟祟的,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哪有?”楚越还未说话,赵筠已经抢先道:“我们是在聊正事。” “你还有正事?”梅小六抱胸道:“你是在教我们小七跟你干什么没正行的事情吧?不许带坏我们家小七,听到没有?” 梅小六手指着赵筠警告道。 赵筠脸刷地红了,“我现在好歹也在京做官,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可没干什么不正经的事情。” “哼,”梅小六瞥了赵筠一眼,看着楚越道:“大姐他们叫你去呢,找了你半天也没找到人。” “哦哦,好,” 溪边风大,楚越掩唇咳了几声。 梅小六皱眉,“没事吧?怎么虚弱成这样?” “没事,”楚越拿出袖子里的帕子擦了擦手,“风寒而已,不要紧。” 梅小六意味不明地瞪了一眼,也不知道冲谁。 待走远,就剩下梅小六和楚越二人,梅小六终于忍不住开口,“明日便让祖母进宫找太后求情,不论怎么样也不能让你待在邢立身边了!” “为什么?” 梅小六气愤道:“你说为什么?那就不是个人,那样的阎王爷,你这小身板哪能受得了!他邢立太可恶了,我就知道他怎么转了性呢,原来是想着把你折磨死,这个人心机太深,品质恶劣……” “你等等……”梅小六还要再骂,楚越实在听不下去了,“这外面都在传些什么?” “原本我也以为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现下看到你,不想那些传闻竟然是真的?” 楚越急问:“到底是什么传闻?” 梅小六沉重道:“还能是什么?就是传你是在邢府专门为他邢立暖床的。” 楚越一颗心顿时比梅小六还沉重,这恐怕还是梅小六说的委婉的,不知道那茶楼,坊间已经传成什么样的香艳场景了。 “我不好男风!”楚越终于忍不住了,他要反抗,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被传成只会在男人身下供欢的男倌,岂有此! 不过这番振聋发聩很快被梅小六打破了,她道:“你不是一直喜欢邢立,爹打了你很多次都没用,最后爹只当没你这个儿子。” 一句话如洪水破堤,楚越强装镇定道:“那是以前!” 其实现在他自己也不确定了,被梅灵泽这具身体扰乱了他的取向,为此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偏偏总有人提醒他! 楚越闷闷不乐一路,梅府的女眷都坐在一处,见楚越丧着脑袋,大姐道:“是谁惹我们小七不高兴了?快告诉大姐,我来帮你做主。” “小七多半又被小六欺负了吧!五妹你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活像小时候跟我告小六状的样子。” 二姐语言调侃,五姐听了也掩唇笑楚越。 “哪有?”梅小六瘪嘴,“我可没欺负他。” “六姐他没有欺负我。”楚越悠悠抬头。一阵莺啼般的笑声戛然而止,“小七!你怎么了?这么这样憔悴!”大姐忙站了起来,身边的丫鬟赶紧上前搀扶,大姐挣开丫鬟的搀扶,眼睛里既有疼惜又有了冷色,她心疼地抚摸着楚越消瘦的脸颊,“邢立敢这样对你,是欺负我们梅府没人了吗?明日我便陪祖母进宫面见太后,我们梅府虽在朝中没落,可当年曾祖父也是太子太傅,祖父也曾是太子伴读,太后与先帝更是看中我梅家,我就不信他邢立能只手遮天!” “是啊,小七别怕,我们会救你出来的。” “这个仇我们梅府记下了。” 几位姐姐一人一语,楚越有气无力,活动久了,加之刚刚情绪有些激动,感觉浑身乏力,他轻声道:“我只是在长青寺着了风寒,你们别听外面的瞎传,邢大人对我很好,没有苛待我。” “况且我现在是皇城司左副使,那也是我凭本事得来的,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真的?”大姐还是将信将疑。 “真的,过几日,等我身体好些我会回去看祖母和父亲母亲,你们不要将我着了风寒的事情告诉他们,徒增伤心。” 五姐还是不放心,当即撩开楚越的袖子,领子就检查起了身体,楚越下意识要躲,可老五也是个火爆脾气,力气也奇大,挣脱几下也没挣脱掉,“没有淤痕,也没有伤口。”五姐放心道。 “……”楚越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检查贞操的烈女子。 大姐从袖口中拿出一枚平安福,与楚越腰间的玉佩挂在一处。 “这是祖母和母亲祈福求来的平安福,你一定要戴在身上,能保你平安,皇城司里也是刀口上讨生活。” “保佑我们的小七一生平安顺遂。”二姐洋溢着宠溺的微笑。 邢立被皇后绊住,问了好一会的话,大概就是皇帝今日的身体情况,要多规劝皇帝注意休息之类的话。 等邢立下了高台,只能满世界寻人了,楚越早就跑的没影了。 等看见楚越时,他已经换上制服,和于长风,赵筠一众人站在场上,看那样子明显是参赛了。邢立当即黑脸。 楚越觉得有些头晕,赵筠在那讲了半天规则,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无需听这些规则楚越了然于胸,不过就是充数而已,仔细看这赵筠和于长风找来的人,不是胖的像个球,就是矮的像个冬瓜,要么就是像他此刻一样,弱柳扶风的,总而言之没有一个是看着强悍的,明显就是“找打”队。 楚越抬起臂膀准备活动活动筋骨,刚竖起膀子,邢立一把将他的手腕从空中扼住,“你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吗?” 火热的场面一下冷到极致,和这寒冷的北风一起将场上所有人冻成了冰雕。 人人都不敢说话,邢立睨了一眼赵筠,赵筠赶紧躲到于长风的身后,于长风哪里敢直面邢立,一直往后退。 “就是因为生病了,我们这队叫‘老弱病残’队,认真输就好了。”楚越费力挣脱邢立的禁锢,好言道:“邢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和这些晚辈计较,都还是个孩子。” 这话赵筠听得有点怂,论年纪,这里就混了个他这么一个年近三十的“老人”,和邢立年纪不相上下。 “好,我不生气。”邢立道:“我也参加。” 楚越:“……” 这下还怎么输? 楚越道:“就是小孩子玩耍,邢大人怎么还有兴趣了?” “我有那么老吗?”邢立蹙眉道。 于长风一颗心已死,邢立要是参加,万一赢了怎么办? “既然邢大人参加,那本世子也参加?” 闻见身后来人,邢立与众人回头。 楚奕一身紫袍,身后还跟着同样一身紫色的柳十三。 邢立冷着脸不予睬,楚越见到楚奕难言喜色,等了那么久还以为他不会来了, 高兴的还有楚廉,楚廉见楚奕出现在场上,当即从皇后的高台上下来。 “奕弟大驾光临,真是给大哥面子了!” 楚廉风度翩翩,一路撩袍而来,见楚奕便十分客气,表现得相当亲热,好似一家人。 楚奕笑道:“堂哥客气了,今日堂哥设宴,还有皇后娘娘的盛情我怎好不来,只是眼下有些事耽搁了,希望堂哥莫要生气。” 楚奕连唤了三声堂哥,就是在和楚廉撇清关系,咱们没那么熟,你只是宗室,而他楚奕可是嫡系,谁最尊贵,一目了然,你楚廉休想贴上来。 楚廉抽了抽嘴角,明显也不是甘于下风之人,他道:“堂弟既然来了,便来请皇后安吧,皇后娘娘可以念叨你好久了。刚刚要不是看你在场上还以为你没来呢?” 楚越心里白眼,楚廉这是在怪楚奕没有礼数。 楚奕不屑一笑,道:“皇后娘娘是厚爱我才一直念叨,又不是在这里才念叨,在皇宫也一直在太后面前夸我,这些堂哥听不到自然不清楚。” 楚越默默称赞,这楚奕还真是越来越聪明了!皇后才不会在背后念叨他,但是这些楚廉哪里能听到。 “请吧,”楚廉表面客气,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第二十四章 蹴鞠大赛(二) 楚奕同样浮于表面地客气点头,转身时余光扫过楚越和邢立,虽是一瞬,楚越却明显看到了楚奕眼神中的敌意,心里不免五味杂陈。 “哼,”邢立冷哼道:“还是没什么长进。” “你别这么说,我觉得他很好了。”楚越嘴里喃喃。邢立不再开口。 楚越深深望着楚奕离开的背影,那棵小小的树苗如今长成了迎风而立,无所畏惧的青松,看着楚奕挺拔,高挑的后背,楚越一时舍不得挪开目光。 这一切,都在邢立眼中,他知道那个令他生厌的世子是他永远也比不过的人。 练武之人本就警惕,柳十三手握佩剑,警惕地回了一下头,迎面对上楚越这深情的目光。 犹豫的眼睛里立马多了警告,他停下脚步,伸出手中的长剑,直指楚越。那双如狼王般的眼神剜的楚越连连目光闪躲。 见楚越收了目光,柳十三收回剑继续跟在楚奕的身后。 要说楚越最怕谁,那一定是柳十三了,对于柳十三他是愧疚的,因为他是师傅柳独唯一的儿子,柳独因他而死,这一辈子他在柳十三面前都要低着头。 “这个哑巴也甚是讨厌。”邢立说话时一直都是这么居高临下,只是提到柳十三他语气似乎有些烦躁。 楚越转而问道:“他又怎么惹你了?” “没事,一只苍蝇而已,要不是……” 要不是看在楚越的面子上,邢立早就拍死他了。但想到楚越说过再也不想见到他,他们二人都害怕捅破这层窗户纸,如果彼此相认势必要再提往事,既然往事不堪回首,便都默契地闭口不谈。 楚越神色清明,一向睿智的他怎么会不知道邢立下半句的意思,他猜柳独死在邢立手上,这些年柳十三应该没少来复仇,不光柳十三,整个沧溟柳家都绝不会善罢甘休。 楚越记得苍旻柳家的家主是师傅柳独的弟弟柳寒,兄弟二人感情十分亲厚,当年柳独为了将掌门之位让给弟弟,一人离开苍旻山,多年销声匿迹。柳寒寻了多年未果只好回家接受了掌门之位。 再听说邢立杀了柳独之后,在苍旻山,邢立的身份被戳穿之后,更是举整个苍旻山庄之力围剿邢立,只是那一次邢立重伤险些丧命,那正中心口的一剑是楚越刺上去的,楚越气疯了,为了邢立他险些在暴雨天里被摔死,为了邢立他的右手被废,却不想这只是他的陷阱。他们在迷谷一起练剑,一起摘果子,一起做饭,彼此照顾。到头来竟然都是一场阴谋。 将他折磨地生不如死的是他,杀了他师父的是他,害他变成瞎子的是他,令他右手被废的也是他! 如今被自己视作知己的也是他! 那一剑楚越没有犹豫,他已经疯了,可当那一剑刺中邢立的心口,鲜血顺着剑刃一滴一滴地落下,楚越傻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也不知道后面要怎么面对。 他扔掉手中的棠溪宝剑,抱头撕裂般地大吼,他想要把这些痛苦都释放出去,他受不了了! 为什么他全都要失去,为什么所有他得到的东西都不属于他,为什么?为什么! 楚越眼眶猩红一片,狰狞着五官,逃离了那里。 逃离了那些喊着杀贼,复仇的口号里。 楚越深吸一口气,果然往事不堪回首,原本乏力的身体,多了胸口郁闷,等下真的上了长,只怕连一脚都踢不了了。 赵筠和于长风在一旁早就火急火燎的,于长风还是胆小,赵筠年长些,只好强行开口道:“邢……邢大人,要不您歇着,我们几个上就好了!” 邢立长得本就高,赵筠耸肩佝背的,像个下人一样,邢立那冷若冰霜的眸子一转,“今日本将军突然来了兴致,也是许久没有玩过了,忽然想玩玩。” 大冬天的,赵筠擦汗,祈求地看着楚越道:“要不,灵泽你也别参加了,你们歇着吧。” “好吧,我也懒得参加。” 楚越摇头笑道。 于长风如释重负地缓了一口气。 这时,不远处来了一位衣着不凡的嬷嬷,这位嬷嬷是坤宁宫的掌事嬷嬷,其他人可能不认识,赵筠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赵筠跑上前,“齐嬷嬷怎么来了?” “老奴给公子请安,”齐嬷嬷行了一礼,有转向邢立的方向,“给各位大人,各位公子请安。” 齐嬷嬷年迈,又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在遇到这些朝中官员和世家公子,照样礼仪有序,不叫人抓到一点把柄。 赵筠忙扶起齐嬷嬷,“是不是姑母喊我过去?她不是才喊我过去不久怎么又喊我。” 齐嬷嬷笑道:“娘娘知晓小公子贪玩,娘娘是请邢大人和梅大人过去。” 楚越一愣,“嬷嬷是说皇后娘娘选我和邢大人?” “是的,”齐嬷嬷点头道。 楚越与邢立相视一眼,这皇后怎么会找他,邢立道:“有劳嬷嬷。” 楚越与邢立迈上那阶梯,一阶一阶地踏过,皇后的凤冠逐渐出现在楚越的目光所及之处,知道上了高台,皇后高坐凤架之上,一旁还站了个长得明艳动人,与楚奕有些相似的姑娘。 “微臣给皇后请安。”楚越和邢立一齐跪下请安。 皇后和蔼笑道:“卿家快快平身吧。” 楚越和邢立起身,楚越垂首站着,皇后道:“这位就是梅大人吧?让本宫看看。” 楚越赶紧抬头,旋即有低下去,“微臣皇城司左副使参见皇后娘娘。”正要跪下行礼。 “梅大人不必行礼。”皇后道:“之前就听筠儿说梅大人胜了前左副使,刚才又听上阳和楚奕提起,那一身武艺恐怕只有邢大人压得住了,这是我朝堂之福,是陛下之福。” “为朝廷效力,是临泽的福气。”楚越道。 皇后身旁的艳丽姑娘,忽然朗声笑了起来,那一身肆无忌惮的嚣张之气也难掩倾城之貌,她道:“娘娘,上阳有个注意,要不令梅大人和邢大人一组,我与楚奕哥哥一组,我们来一场比赛如何?上阳特别想领教一下这两位高手的实力,武功嘛上阳肯定不行了,可是蹴鞠上阳还是不服输的。” 楚奕笑道:“我觉得上阳郡主的提议甚好,我也想领教一把邢大人在这蹴鞠场上的能力,是否与武功一样无出其右。” 邢立双唇紧抿,冷冷的扫了楚奕一眼。 一旁的楚廉见邢立面露不悦,楚越一脸憔悴,他道:“我见梅大人面色苍白,因是身体欠佳,若是这样上了场,那上阳与奕弟就是赢了也胜之不武啊,要不下次。” 上阳郡主听到下次脸色当即冷了下来,“大哥也太扫兴了,人家邢大人和梅大人还没说话呢。” 皇后已经被上阳和楚奕挑起了兴致,再听楚廉开口,之前还未注意到楚越脸色不佳,这下有端详了一下,“梅大人脸色如此差,是哪里不适。” “只是偶感风寒,不碍事,既然郡主和世子提议,那便却之不恭了。” “既然梅大人开口了,那大哥也不能说什么了?”上阳郡主挑眉得意道。 楚廉瞪了上阳郡主一眼便不再为楚越说话,原本他也是想拉拢楚越,既然楚越自己要参加他也不好说什么了。 邢立全程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等下了高台,邢立道:“待会你就在我身后便好,一切交给我。” 楚越恍惚,脑子里闪过他曾经对邢立说的话“不要怕,你站在我身后便好。”这是在遇到危险时,楚越对当时的“柳十三”说的话。 “怎么了?”邢立见楚越沉默似乎在想事情。 “没什么,那等会就拜托你了。” 楚越扬起嘴角。 …… 这场蹴鞠比赛原本就是为了给于长风一个表现得机会,这于长风不善诗书,只好蹴鞠,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蹴鞠。雍王世子只要举办这场蹴鞠大赛,请上皇后观摩,等于长风风头正盛时恰好撮合二人,有了皇后撮合,那这场姻缘便是水到渠成。 楚越见上阳郡主的模样似乎不像于长风那般排斥,对于这场联姻,楚越自是不想成的,最好是散了,否则楚奕面临的对手就太强大了。 皇后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心思,虽然梅灵泽他不了解,可邢立若是加入道于长风这一对来,那简直是如虎添翼。 因此看见楚越神色不佳也不急着帮楚廉说话。 锣鼓敲响,一场蹴鞠大赛开始了。 邢立和楚越在意料之中地被分在了于长风一组,是为红队,自然是红色制服。楚奕和上阳郡主在黑队,一身黑色制服,头戴各自对应颜色的纶巾。 看客皆围在看台之上,皇后则是继续坐在她的高台上远远眺望着, “这比赛估计有些时间,娘娘要不要小憩一会。”齐嬷嬷弯身为皇后斟了一杯茶。 皇后依靠在凤椅之上,略显疲惫,“嗯嗯,你先帮本宫看着,本宫歇息一会。” 说着便伴着不远处的欢呼声,一手支这额头闭目养神。 显然,皇后对这次的蹴鞠大赛毫无兴趣,只是赶鸭子上架,迫于皇帝的压力。 第二十五章 回家 楚奕一上来便和柳十三一起处处找邢立的茬,邢立的轻功了得,论这两人怎么挡也挡不住。 楚越一直在邢立后面滥竽充数,只是来回跑,一脚球也没传过。 上阳郡主审时度势,见楚越弱不禁风,一脚便将蹴鞠踢给了楚越,这下楚越成了对方的众矢之的,楚越抬脚想将这烫脚山芋踢回给邢立,偏邢立又被楚奕和柳十三绊着,楚越只好将球传给了于长风。 这场比赛于长风才是焦点。楚越可不想夺了他的风头,平时在蹴鞠场上好争强斗胜的于长风一下子跟蔫了一样,蹴鞠到了脚下竟然愣神了,连伸脚的勇气都没有了。 对于这样不端正态度的于长风,上阳郡主先是抢过他脚下的蹴鞠,顺手上去就是一巴掌, “你干什么!”上阳郡主吼道。 这一巴掌扇的于长风眼冒金星,回过神来上阳郡主一张被放大的凤眼怒瞪娇俏脸全部印在于长风的眼眶里。 当下一激灵,转身就闪了好远,生怕上阳郡主又给他身上塞什么玩意。 “好好踢球!”上阳郡主咬牙大喝一声, 于长风赶紧上前传球,嘴里磕巴道:“哦哦,好……好!” 这一巴掌属实惊呆了场上的所有人,热闹的氛围顿时鸦雀无声!好在只是那么一瞬,他们对于上阳郡主的威名早已久仰,只剩下对于长风的叹息,大好青年就要如此葬送了。 楚越见到那一巴掌也属实手足无措,他也没料到这上阳郡主这么凶悍。对自己刚刚那一脚深感抱歉。 原本准备装模作样的于长风在被上阳郡主扇了一巴掌之后,跟打了鸡血似的,脑子里就记得上阳郡主对他的恐吓,那便是“好好踢球,”这下他真的有在好好踢球。 论实力楚越和邢立所在的红队是远大于楚奕和上阳郡主这一队的,前期邢立也只是想热身,后期见对面一直针对楚越这个病号,他忽然来了火气。 全然不顾及对方是上阳郡主还是成安王世子,每一脚似乎都是用了全身力气,这力道大的惊人。 蹴鞠上的雷霆一脚,上阳郡主抬脚去挡,竟然同蹴鞠一齐被腾空踢飞。 上阳郡主生来好强,在地上滚了一圈,麻利地起身,虽然受伤面子上也要硬撑,心里面恨死邢立了,这真是一个活阎王。 邢立发了疯来,没人能接住他的球,这下半场就变成了楚奕和上阳郡主一队全程被虐。 这场比赛变成了邢立的个人秀,其他人甚至连脚都不用伸。就静静地看邢立一人对上对面的所有人。 如果江湖武林有神话,那不是江湖之远,而在于庙堂之上的邢立。 这场比赛毫无悬念地结束了。 但不算乏味,上京城只听过邢立的传说,说他武功天下无双,很少有人真正见识过,这场蹴鞠比赛真正地让上京世家大族都看到了邢立的本事。 原来传说并不是传说,而是既定事实。 比赛结束,上阳郡主被打的鼻青脸肿,她一瘸一拐地退出场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些人这辈子也没见上阳郡主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偏偏吃了哑巴亏,在邢立面前还不敢发作,这阎王是连上阳郡主都害怕的存在。 这场比赛虽然赢了,于长风心情确是大好,看到上阳郡主被打成这样,心里总觉得是报了那一巴掌的仇,而且这场比赛他就像个透明人一样,皇后想借由头撮合都找不到由。 比赛结束,皇后被齐嬷嬷悠悠叫醒,不多会两边队伍的队员都上了高台,皇后一脸吃惊,“上阳,你的脸怎么了?腿怎么还瘸了!” 上阳憋着嘴,眼泪啪啪直掉,楚廉道:“上阳她技不如人,赛场上受伤是常事,都是皮外伤休息休息便好了。” “哦哦。”皇后点点头,“本宫还以为谁那么大胆敢欺负你呢。” 邢立眼珠子动了动,楚越看了邢立一眼差点没忍住。 其他人也都缄默不语,心里各怀鬼胎。 “谁赢了?”皇后问上阳郡主。 上阳郡主不甘道:“上阳输了!心服口服。” “哦,”皇后笑道:“果然是年轻气盛,在蹴鞠场上还得看你们这些年轻人,依本宫看于公子在场上表现地风流倜傥,正是才子配佳人,” 皇后直入主题,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于长风心下一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明明在场上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年轻气盛,怎么就风流倜傥了,而且他也不是才子! 这也太讽刺了吧! “今日恰好上阳也在,于公子,本宫就将上阳郡主嫁给你好不好?” 于长风双脚一软扑通一身跪在了地面上,一言不发。 底下静默了一片,就等着于长风开口。 良久,于长风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他深深叩首,“谢娘娘赐婚。” 皇后的脸上复又慈祥地看着上阳郡主,“你这泼皮的性子成了婚以后要收敛一些。” “知道了,”上阳郡主不情愿地开口。 皇后心满意足地点头,今日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虽然过程她也没看,不过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蹴鞠比赛结束后,皇后率先回了宫。 余下的人各自渐渐也都散了,梅家几位姑娘与楚越道别后也都离开了。 楚越与梅家几位姑娘依依道别之后,目送马车离开,梅晓六在马车上伸出脑袋向楚越挥手,“有空多回去看看,他们都很挂念你。” “知道了。”楚越挥手道。 等马车走远,楚越回头见邢立站在远处正看着他, “我们也回去吧,”等楚越走进,邢立开口道。 “好,”楚越微笑应声,正要和邢立上马,楚奕带着柳十三从围场里出来,不阴不阳道:“想不到梅公子这么快就傍上了京城赫赫有名的邢大人,邢大人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这没几天本世子就要唤一声梅大人了,叫我们这些国子监挑灯苦读的学生情何以堪啊。” 楚奕啧啧两声,甚是嘲讽。 虽然楚越靠自己能力坐上左副使的位置,可如果没有邢立他连皇城司的门也进不去,楚奕不提还好,这一提,围在场外准备要走的世家公子心里就不舒服了,虽然他们都是贵族出生,如果不参加科考等着荫封,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他梅灵泽的出生比他们差远了。 凭什么有这么好机会? 还不是靠出卖色相! 这些公子当即脸色难看,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 邢立幽冷的目光扫了一圈,那些不满的眼神立刻又消失了,楚越真想拿根戒尺,好好揍楚奕一顿,敢找你哥的麻烦。 可惜啊,现在想打弟弟都没有资格了。 “有时间就多多读书,多练些字,再不济勤加练武,别到时候还需要别人挡在你面前,哪来那么多时间阴阳怪气的!” 楚越眼神凌厉,如同教训晚辈。 楚奕一下子没接住,没想到梅灵泽会是这个反应,他竟敢! “你……放肆!”楚奕气红了眼,“以下犯上,你当真邢立能护得了你?” 邢立:“当然。” 楚奕咬牙切齿,“很好,咱们走着瞧。” 楚越本不想教训楚奕,可既然无法相认,开始也没留下个好印象,还不如借此机会,就此交恶,也是做给楚廉看的。 等楚奕一甩袖子带着柳十三上了马车。 楚越的目光从楚奕的马车上挪开,果然看到楚廉带着上阳郡主等一群庸王府的人,从围场里往外走。 目光对上,楚廉很是客气点头示意,楚越上前拱手道:“多谢世子今日出言相助,今日恩情灵泽铭记于心。” 楚廉伸出手在楚越面前虚拖了一下,“梅大人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 楚越直起身,就见上阳郡主道:“今日不算,等你病好了,本郡主要和你痛快地在战一场,我看你还不错,就是今日身体不行。” 楚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上阳郡主不似一般的京城小姐,打扮地柔弱娇滴,温婉大方。她的装束一直偏利索,即便换上往日便装也是束腰束袖,底下裙摆未着地,穿着一双皮靴,头上编者一根宽大的鱼骨辫,额上配着宝蓝色流苏配饰,双耳带着同样色系的耳钉。 这样的装束将上阳郡主的洒脱与贵气映衬的刚刚好。 楚越心里很是欣赏这样的上阳郡主,也许在上阳郡主的身上,在某个瞬间他可以看到自己以前的影子。 上阳郡主手里拿着短牛皮鞭,经过邢立身边时,生气地憋了一嘴。 “都走了,赵筠和于长风人呢?” 楚越又目送了庸王府队伍的离开,转头想起了于长风那个倒霉蛋。 “算了,我们走吧。” “嗯。”邢立等了半天就等楚越这句话,这里的人他一个都不想见。 刚进马车,邢立立刻递上来暖手炉,“刚刚命他们准备好的。” 楚越刚掀开帘子,一股热气都扑面而来,不像来时那么阴冷,果然马车内多了个暖炉,看来是邢立吩咐准备的。 “早知道你早上说准备暖炉我就不应该拒绝,没想到外头这么冷,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 邢立只应声,却不搭话。那张冷峻的脸,不了解的还以为谁又惹他不高兴了。 楚越又说:“这上阳郡主看起来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恶劣,这于长风就那么怕他?” 邢立又是“嗯”了一声。 楚越这才发觉不对,这还真的生气了,谁惹他了?自己并没有惹他不高兴呀。 难道是楚奕,楚奕与邢立一向水火不容,为这个闹脾气那不得天天生气。 这男人的心思猜不透,楚越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令他不开心。 楚越一个人干巴了一会,又道:“晚上吃什么?刚刚宴席上没什么吃的,这庸王府也忒抠了,好歹这也是体力活,都不赏些盛宴。” “哎?要不我们去天下第一楼打包一些回家?” 楚越忽然想到天下第一楼的烤鸭,那真是口味极佳,上次没吃到,想想口水都要下来了。 邢立似也被触动到,楚越心叹连邢立都爱吃他们家的烤鸭。 邢立目光灼灼道:“回家?” 第二十六章 你是我的命啊 楚越只是脱口而出并未想太多,邢立这么一问,他不好意思道:“是邢大人的家,说错了,说错了。” “不,”邢立道:“那以后就是我们的家。” 楚越:“……” “你没来之前我从来没有把邢府当成家,我没有家。”邢立眼神落寞,“我孤独了太多年,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子女,可如今……” 如今他有了爱人,那他应该也是有家的吧,邢立忽然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悸动。 不论楚越要做什么,不论多危险,他不能生气,不能阻止,不能再失去了!他再也受不了了。 这一次刀山火海他邢立也要陪在楚越身边,上一世没能护着他,这一世他要将楚越的性命护在自己的心窝。 楚越生,他生,楚越死,他死。 “如今你有了朋友,”楚越从大氅里伸出手,将邢立的手握在手心里,他受不了这个样子的邢立,这样脆弱的邢立会让他不由自主地难过,他想看着邢立冷漠无情,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我是你的知己,”楚越道:“永远都是。” 邢立:“……你想吃什么?” “啊?”楚越被这脑回路弹了一下,随后咽了一口口水,“烤鸭,马蹄糕,醋鱼,还有东坡肉。” “哎呀,”楚越想想就美,“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了!” 吃的想太多,肚子里的馋虫咕咕叫了几声,楚越立刻打住,尴尬道:“见笑了,见笑了,哈哈。” 邢立宠溺地一笑。 酒楼门口,楚越在马车里等邢立去点菜打包,实在无聊便撩开车帘看外面的灯火人家。 永乐街上比长安街,盛安街稍微热闹一些,这里是三大贵族聚集地里最热闹最繁华的街区,往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自然透着一股文雅,富贵之气,不似富宁街那般烟火气。 这里没有街边小贩,只有豪华的阁楼,往来穿着高贵的世家子弟,以及雕梁画栋的马车。 撩开帘子,楚越隐约听到赵筠的声音,转眼一见,果然看见赵筠和于长风刚从马车上下来,赵筠搂着于长风的脖子,嘴里劝着,“一醉解千愁,”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于长风没精打采地样子,楚越叹了口气,放下帘子。 一炷香时间,邢立提着两个长长的食盒进了来。 楚越惊道:“你怎么打包这么多?这不是浪费吗?” “我把特色菜全点了一遍,”邢立将食盒放下,“总有你喜欢的。” “邢大人出手也太阔绰了吧。”楚越脑子里忽然散过那天的满城烟火,皱眉道:“邢大人不会是赊账的吧?” 邢立身子一僵,楚越梗着脖子道:“真的是赊的邢大人恐怕是第一个能在天下第一楼赊账的人了。” “早知道,不应该把那些田铺都卖了,起码还能生些钱。”邢立装着云淡风轻,实际早已尴尬地想在马车上钻个洞溜进去了。 “以后不能败家了,”楚越心疼地规劝道:“你这样以后怎么娶妻?谁愿意跟着你吃苦呢。堂堂皇城司指挥使外兼禁军统领,竟然身无分文了!这传出去不是惹人笑话吗。” 邢立老实挨训,心里盘算着抽空得去一趟户部,得预支一些俸禄,田产铺子还是得置办起来,否者以后楚越跟着他岂不是要吃苦。 这些饭食没进马车还好,拎进马车,香味四溢,楚越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邢立随手拿起一旁的食盒,打开来摆在面前的案桌上,“吃吧,不必等到回府。” “这食盒太香了,不能怪我肚子不争气,邢大人不饿吗?” 楚越夹起一块肉便往嘴里送。 “我不饿,你大病初愈,正是要补身体的时候,是我疏忽了。” 邢立摆好食盘,只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楚越大快朵颐的模样,心里畅快极了,忽然扯起的嘴角收了回去,心底泛起了一丝恐惧,这一切像梦一样不真实。 邢立宽袍下的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直到皮肤溢出血迹,宽袍下,邢立指腹摩挲这手上潮湿的血渍,疼痛感弥漫开来,再抬首,楚越还在眼前,还是刚刚的模样。 确定不是梦,邢立放心地笑了。 “对了,上阳郡主是不是很受庸王的宠爱?”楚越想到此处,放下筷子,拿起邢立放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复又开口问道:“今日皇后的那一番事先准备的读稿也太不走心了。” 楚越忍不住笑道:“你今日是故意要给上阳郡主颜色瞧的,她哪里得罪过你吗?” 邢立:“他得罪你了,难为你就是得罪我。” 楚越深吸一口气,原来如此,看来要不是楚奕身手还不错,估计也得鼻青脸肿了。 邢立接着道:“上阳郡主确实很受宠,不光庸王一家,陛下也很宠上阳郡主,这上阳郡主逢场作戏的本领很强,常把陛下哄得很高兴。” “看来庸王府这次对于达舟的诚意很足,这于达舟不仅身居要职,他的夫人更是出身名门,这又是一棵大树好乘凉啊,庸王这张网铺的越来越大,势必要将楚奕给围在里面。”楚越忧从中来,陷入沉思,看来一场姻缘一定不能成,否则楚奕一点盛算都没有了。 邢立见楚越的模样就知道已经无心用餐了,便按部就班地收拾起食盒来。 楚越捏着下巴,盘算着怎么破坏了这次联姻,最好还得让于长风感谢他,就是不知道上阳郡主的想法,如果上阳郡主也不愿意嫁给于长风,那就是一箭三雕,除了庸王府和于达舟之外,皆大欢喜。 楚越沉思一路,眉宇之间泛起忧愁。 邢立心里最是见不得楚越为这些事情忧心,他道:“放心,拆散一桩婚姻的方法有很多,没必要忧心。” “方法当然有很多,但我希望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楚越不想伤害这两个天真无邪的年轻人。 邢立沉默,在这场云雨里,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的存在才会有这一场风云,即使他们现在不在漩涡中心,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迟早也是其中一员。 楚越历尽千帆而来,仍然怀有一颗赤子之心。 这些阴暗他一直都懂,只是他极力地克制自己也被染黑罢了,这样的他是无法赢的,邢立心中无比清楚,论黑暗诡谲,邢立懂得比楚越多,若不是楚越经历那一场惨绝人寰的突变,那他还是高山上那清风霁月的世子,他根本接触不到这些权利斗争的腌臜。 那些肮脏的手段就让他去做吧,邢立想他本就是个满手血腥的人,他不在乎什么权势,也不在乎什么天下,他在乎的唯有眼前人罢了。 “总会有办法的。”邢立轻声安慰道。 “嗯嗯,我再想想办法。”楚越刚放下这件事,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对了,长青寺那便大人有没有去盯着?” “对了,这几日,你一直在我身边。”楚越心里不踏实,“我明日还是和你一起去盯着,千万不能出岔子。” 要是出了岔子,楚奕就完了。 “嗯嗯,放心吧。” 楚越刚放下心,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是不是过几日礼部要去准备祭祀的物品?台子还没有搭吧。” “还没有,”邢立不悦道:“这些我都会盯着,你不要什么都操心,你这病怕不是操心操的。” 楚越立马否认,“当然不是,要不是某人大半夜喜欢蹲别人屋顶,我能出去吗,不吹了过堂风我能发烧吗?” 邢立委屈地不说话,楚越立刻心又软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怎么还委屈上了?” 楚越嘴里喃喃自语,心道这人现在这么变得婆婆妈妈的,还跟个娘们似的,动不动还闹点小脾气。 “大人,跟你商量个事。”楚越打着商量问。 邢立道:“你尽管开口。” “过几日我想回梅府一趟,一来是探望,二来我想把木青带在身边。”楚越为难道:“你府上也没个可用的人,就算有我也用不惯,我很喜欢木青的性格,这孩子讨喜,我想把他留在身边。” “木青本就是你的书童,”邢立道:“你无需问我,什么时候想回去了,我陪你回去。” 楚越差点裂开,“邢大人,你要陪我进梅府,那梅府不得炸了。况且,没必要吧!” 邢立要是跟着回梅府,这算什么?陪娘子省亲吗?外头已经传成那样了,楚越想想便觉得万万不可,丢人丢到家了,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邢立似乎想到了楚越的顾虑,“那便随你吧!” 大不了干起老本行,明的不行就暗的,反正跟踪,暗访是邢立的专业。 只要楚越不在身边,邢立的心里便七上八下,当初那一颗心被撕得七零八落,形同木偶。邢立都不知道楚越不在的这五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每日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整日用酒麻痹自己。 也许看到楚越尸体的那一刻,邢立也死了。 如今上天给了楚越一次活命的机会,也给了他一次机会。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手了。 第二十七章 祭祀大典(一) 皇帝的寿辰近在眼前,楚越和邢立一直忙的抽不开身。 邢立主要在皇宫和长青寺来回奔波,楚越则被绊在皇城司,他倒是想去长青寺守着,可皇城司的事务繁忙,他只得替邢立分忧,不过中间楚越忙里偷闲去了一趟梅府。 邢立明面上信守承诺,到了夜晚还是一身玄衣迎风而立,站在了屋脊之上。 楚越早就料到,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卧在床上,枕着手臂,眼睛盯着房顶,无奈道:“下来吧。” 没过一刻,邢立无声地出现在房门口,推门而入,没有楚越在身边他也睡不着,一颗心都在楚越身上了,楚越去哪他便不自觉地要去哪。 “在衣柜里寻一件亵衣,”楚越下巴在柜子方向挑了挑,“换上过来睡吧,明日一早还要去长青寺。” 邢立听话地在衣柜里翻了一件雪白的亵衣,毫无遮挡地在楚越面前换了起来。 面前的男人有条不紊地松开腰带,接着解开衣袍,内里还有一件黑色紧衣,这一贴身衣物忖的邢立宽肩窄腰,腹背的每一寸肌肤下的线条都十分优美,楚越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待邢立褪去最后一件外衫,冷白的肌肉线条随着邢立的摆动而凹凸有致,高挑的锁骨在张扬地散发着某种诱惑。 邢立的身体并非无暇白玉一般,除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左胸上有两道疤痕尤为显眼,一道较窄是楚越刺的,另外一道像是匕首刺的,这两道疤痕楚越是见过的,邢立被楚越重伤后逃离了柳家,最后楚越还是输给了自己的智,在苍旻山中的一个山洞里寻到了邢立,寻到邢立时他面色如纸,靠在洞壁上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楚越以为邢立死了,被他杀死了! 是啊,一剑正中心口,怎么可能活。 楚越魂魄几乎被抽走,他跪在了邢立面前,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他想出声,可是只能张开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面目扭曲,他想哭,可是没有一滴眼泪,但是他此刻的心好痛啊! 他恨不得拿一把刀狠狠地扎那个令他痛的地方,可是剑被他丢了,身边没有一件武器,他只能无助地垂击自己的胸口,一下,两下,直到他蜷缩在邢立面前,喉哝里终于挤出三个字“不……要……死!” 终于他的眼泪下来了, 他将邢立抱住,一直求他不要死! 不知何时,一只手揽了上来,为楚越拭去眼泪,“是我的错!” 邢立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 也是后来楚越才知道,邢立的心房与旁人不同,他的心脏在右侧,所以他还活着。 ………… 楚越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就在邢立要褪去下半身时,忽然转过身去逃离这“香艳”场面。 都是男人你躲什么?楚越暗自责骂自己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邢立换好了衣服走到床边,楚越主动往里面挪了挪。待邢立躺下,楚越忽然觉得很紧张,之前没觉得,怎么就看了眼邢立的身体就变得这么慌乱。楚越脸上晕了一片绯红。 邢立紧张道:“难道又发烧了!”说着便要伸手去摸楚越的额头。 “别动!”楚越身上一下僵直,邢立被喝了一声,同样僵在那里。 楚越眯眼道:“我是热的,并没有不舒服。睡觉吧。” “那就好,”邢立不敢再动,老实地躺在一侧,楚越也是不敢动,他浑身燥热的厉害,脑海里一直出现邢立褪衣时的场景,从天庭,鼻翼,唇间,下巴,再到锁骨,胸膛,腰腹,脊背,…………已经不能再往下想了! 楚越觉得自己完了,他对自己的身体已经失控了!耳根烫的楚越想把它割掉, 为了避免邢立有所察觉,楚越缓缓侧过身体,背对着邢立,屈着膝盖,这一股邪火一定要压下去! 邢立早看出了楚越的异常,好像对他很排斥,这让邢立很局促,一动也不敢动。 心里只道这梅府不是什么好地方,之前在邢府还是好好地,果然不在自己的家就是别扭。 直到深夜楚越才将自己无端冒出的邪火给强压下去,疲惫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木青端起洗漱水推门进来,楚越“嗖”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身边的人已经离开了,楚越松了一口气,要是在梅府被抓个先行,非得把梅怀先给气死不可。 楚越洗漱期间吩咐木青早膳过后自行去邢府,而他则是骑上白驹踏雪直接向长青寺疾驰而去。 他还是要去看看才放心。 木青离开时,梅老夫人和梅夫人准备了许多银钱,珠宝。让木青去了邢府务必照顾好少爷,不可缺衣少食。 木青离开时架了一辆马车,马车里尽是一些值钱玩意。 楚越回来时恨不得给两位夫人隔空跪一个,这可真是及时雨! 邢府目前就缺钱。 楚越先回府安顿了木青,随后又马不停蹄地去皇城司寻邢立了。 皇城司地牢 “这几个人还是什么都没说?” 邢立在那几个受刑杂役身边踱步,这三个伙计进了皇城司没几日已经被折磨的没个人样, 这时用刑的狱卒上前禀报,“回大人,能用的刑具都上了一遍,还是那些话。” 无非就是怎么收钱,怎么干活,是谁雇佣的他们,顺着这些,皇城司又是抓了不少的人,可结果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邢立心中明镜似的,这几个杂役根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能被抓进来的也都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对方在暗,皇城司表面也是被牵着鼻子走。 可是该审还是得审,该抓的还是得抓。 楚越匆匆进了地牢,地牢里昏暗难闻,刚一进来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楚越胃里一阵翻涌。 只见被架在刑具上的那三人已经鲜血淋漓,面色浮肿,蓬头垢面。那一双刚被拔去指甲的双手还在滴着血,楚越只觉得似曾相识,不免一阵战栗。 地牢里此刻很安静,那刑具上的人已经疼昏了过去。 “还是没有线索吗?”楚越捂着口鼻。 “没有,”邢立道:“上去说。” 邢立手里握着口供领头朝外头走去,楚越紧随其后。 还是外头的空气清爽,楚越顺了一口气,道:“想必那些杂役什么也不知道,让刑房的人先别用刑了。” “嗯嗯,”邢立将那些人的口供交到楚越手上,“能提供的也就这么多了。” 楚越仔细默读了一遍,确实毫无破绽,“大人觉得还有查的必要吗?” “确实没有,”邢立闲庭信步地与楚越在靶场踱步,他忽然笑了一声,“这场祭天若是出了意外,咱们皇城司第一个被问责,哦不,是我邢立第一个掉脑袋。” 他说的像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楚越脚步一顿,看向邢立,他一直担心都是楚奕,只觉得楚奕负责这次活动,可是楚奕几乎没有上心过,长青寺一趟都没去过,连礼部去沟通各种事宜他也没出现过。 倒是邢立忙的脚不离地,若是真的有意外发生,楚奕还可以甩甩袖子把责任推给邢立,有太后护着,皇帝也不会真的处置他。 “皇上对大人寄予厚望,怎么会舍得让邢大人掉脑袋?”楚越笑道:“大人说笑了。” “哎!梅大人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你家大人,陛下越是宠,那就说明期望就越大,若是这一次事情办砸了,那信任便没有了,没了信任,自然就没了用处,你说你家大人是不是压力很大?” 楚越卷好供词递到邢立手上,“那大人办砸过事情吗?” 邢立沉默片刻,敛了笑容,轻点了头, “那大人不还是好好地站在这?”楚越道:“当今陛下不是暴君,大人放心吧,这可脑袋在脖子上安全的很。” 洪宣帝是别人口中的仁君,只不过唯独是成安王府的恶人罢了。 以楚越对洪宣帝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因为一场祭天活动办的不好而追责,除非发生重大事件。 邢立的话楚越还是听进去了,“你是不是还发现了什么线索?是不是很棘手所以没有告诉我?” 面对楚越的诘问,邢立很吃惊,“我能有什么棘手问题,再棘手的问题在本将军这里也不是问题。” 邢立说的很自信,楚越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皇帝提前三天便住进了长青寺,携着太后,皇后,还有惠贵妃,仪仗队浩浩荡荡地从长安街再到盛安街,夹道跪了一地的百姓,平时普通老百姓是不会往这里来的,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为了一睹皇室的威仪,全城的百姓几乎挤满了两大街道。 皇帝轿撵在前,太后其次,再后是皇后和惠贵妃的轿撵。皇室仪仗队经过的地方跪下一片,山呼皇帝万岁,娘娘千岁。 邢立所掌的禁军整肃威严,邢立打马在前,一身重甲,四面围着禁军里的精锐部队一路相护。 楚越则是与姚凉一起,整顿皇城司的军队,早早地在长青寺门口相迎。 楚奕今日倒是出现了,带着一大堆人马,扎进了长青寺,庸王带着朝臣和宗室浩浩荡荡地紧随其后。 这是楚越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庸王,这位王爷在楚越眼中与他的名号一样平庸,长得风流倜傥,他们楚家就没有长相平庸的,庸王的平庸在于他没有什么才华,当年几乎是一问三不知,而且是个跛子。 因幼时贪玩,在树上玩耍掉了下来摔断了腿。 庸王与楚越寒暄几句,并没有如楚奕一般,而是带着朝臣和宗室一起在长青寺门口等待皇家仪仗队的到来。 楚奕找了个暖和地,那便是供奉楚越灵位的端慧殿。 楚越也是为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捏汗,一副浪荡模样,丝毫不把众人放在眼里,之前见他还是知道收敛的,这么今天见着他像是醉酒一般。 第二十八章 祭祀大典(二) 楚奕不出现在迎接队伍里实在不妥,楚越向姚凉交代之后借故离开。 进了长青寺问了楚奕行踪,最后直奔端慧殿。 刚进殿便听见楚奕在哭,柳十三在殿外见到楚越立刻拔剑相对,将楚越挡在殿外。 “谁?”楚奕止住哭声,声音凄冷。 楚越道:“下官梅灵泽,请世子前往寺外接驾。” “滚!本世子心情不好,哪也不想去。” “世子,今日不同往日,还请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里面没了动静,楚越只能被挡在殿外干站着,柳十三抵剑示意楚越离开。 柳十三剑眉竖起,与柳独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如出一辙,楚越只好吃瘪离开。 一盏茶的功夫 柳十三便见着楚越身后跟着十几个和尚,待进了院子,整齐划一,排练好似地,情真意切劝着世子节哀,嘴里还不停地念着经文。 柳十三这下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了,佛家圣地,还是对着出家人,总不能向对待梅灵泽一样拔刀吧。 楚奕跪在蒲团上,手里抱着楚越的牌位,双手握的发白,眼神阴鸷。 如果这里不是长青寺,他一定杀了这梅灵泽。 见里头还没有动静。 楚越也跟着这些和尚一起,劝道:“下官知道今日世子心情沮丧,可事有缓急,还请世子为大局着想。” “让他进来。” 殿内传出楚奕隐忍的声音,楚越看了柳十三一眼,柳十三眼中的杀意已失,随后遣散了这些和尚, 迈入殿内, 楚奕已经将手中的牌位放置原来的地方,点起一旁的香,拜了三拜,插入香炉里,才回头,目光里难掩杀气。 “你让本世子很琢磨不透,”楚奕在楚越身边用阴冷的目光打量一圈,“很令人生厌!” 楚越面不改色道:“我是为了世子着想,这次的祭祀大典,世子殿下应当好好表现才是,太后对世子寄予了厚望,世子不该如此懈怠。” “你是不是很喜欢管闲事?”楚奕踱步到楚越身后,狠狠地盯着楚越的后脑,“今日不防开诚布公地谈,你到底意欲何为?” “世子真的想夺嫡吗?” 楚越直入主题。 楚奕满意地笑了。“很好,想如何,不想,你又当如何?” “世子若是真的想,那梅灵泽甘愿俯首,从今往后我便是世子暗处的一把刀,只要我活着,就一定将世子送上那无人之巅。” 殿内的君子兰开的正盛,楚奕弯身折了一朵兰花放在鼻翼问了问,甚是愉悦,“那你要什么?” 楚越甚是喜欢兰花,楚奕这么随手摘了一朵,简直摘到了心坎里,很是心疼这冬季来之不易的兰花。 “封侯拜相。”楚越压下心中不快道。 “若是不想呢?” “世子若是不想就请尽快离开上京,京城这样的地方,世子若是无所求,便不该出现!” 楚奕指尖一松,那朵兰花摔落到地上,楚奕漫不经心地踩上去,碾碎。 楚越:“……” 楚奕看着地上稀碎的花蕊,已经没了本来的艳丽,“想不到你的野心如此大!” 楚越勾唇笑道:“那自然是有这个价值,庸王府能人众多,我若是选了雍王世子,将来也不过封个小官,若是选了世子,那将来才有机会位极人臣。” “梅大人如今跟了邢立,未来又怎么会是个小官?” “皇城司唯一有实权的只有邢立,其他众人都不过是听从办事而已,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哪里能和朝堂之上的肱股之臣相提并论。” 楚越一番慷慨激昂,希望楚奕能相信他。 “你就不拍我登基之后,第一个杀了你?” 楚奕眼中戏谑,看着半真半假,叫人看不透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楚越清朗地笑了一声,“等世子登基那天,一定会感激我。” 楚奕轻蔑地看了一眼楚越,随后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灵位,像是没有听到楚越的话,半晌,转身便离开殿内。 将楚越一个人丢在殿内。 等楚越回了寺门口,见楚奕带着身后的一众正站在楚廉一旁。 “大人,”姚凉上前道:“卫兵来报,圣架已经在前方了。” “嗯嗯。”楚越点头应是。 果然没多大功夫,仪仗队已经缓缓而来,邢立一身盔甲骑马在前,楚越仰首,第一次见邢立穿重甲,想不到如此有大将军的风姿,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待仪仗队停下, 文武百官,跪下一片,高呼万岁。 庸王一瘸一拐地领着百官,上前去迎皇帝,“微臣恭迎陛下。” 庸王屈膝要跪,皇帝上前一步将他拉了起来,“皇弟有腿疾,免了这些规矩。”转而看向庸王身后,“众卿平生吧。” 等太后,皇后,皇贵妃的礼仪一一走过,皇帝拉着庸王,亦步亦趋地迈进长青寺,楚越见这兄友弟恭,一位垂垂老矣,一个跛脚弓腰,倒是十分情真意切。 以前楚越也没见过皇帝搭过庸王,前世中,庸王府在上京实属小透明,想不到短短几年,风光无限。 皇帝在大型祭祀活动时会提前三天入寺吃斋念佛,以示真诚。 文武百官在将皇帝迎如寺内,也都散了。这三日只需在自家吃斋即可,三日后的祭祀大典准时出席就好。 等一切安排妥当。 邢立与楚越终于有时间碰面, “万幸,今日一切顺利。”楚越与邢立在寺内巡防,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宫里的贵人都在这里了,这几天要千万小心。” “嗯,”邢立身上的盔甲随着步伐发出铿锵之声,“你先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那怎么行,”楚越停下脚步,面对着邢立,“论辛苦,邢大人今日才辛苦。” 楚越的目光在邢立身上扫了一遍,“果然有大将军风采,邢大人将来就是不在皇城司,也大可以做个守家卫国的将帅。” “没兴趣,”邢立拿下头盔,夹在腰间,“这玩意重死了,束缚着一点用都没有。” 楚越抿嘴一笑,两人继续向前, “邢大人,梅大人请留步。” 听到声音,两人齐回头。 庸王跛着脚在身后撩袍前来,身后还跟着楚廉。 楚廉道:“两位大人今日辛苦了。” 邢立不搭话,楚越客气道:“这是我们职责所在,王爷今日才是辛苦,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要回去了,时辰不早了。”庸王转而看向邢立,“前些日子上阳不懂事,对邢大人多有得罪,还请邢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邢立道:“王爷没有怪罪下官,是王爷大度,邢某怎敢僭越。” “好,大人不放在心上便好。”庸王带着身后的楚廉一同离去。 “想不到庸王爷竟然对邢大人这么客气?”楚越惊讶道:“皇城司如今在京城真的已经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了?” 邢立很是谦虚地道:“陛下厚爱而已。” ………… 深夜,楚越找了个借口与邢立分开,换上夜行衣,在屋脊穿梭,直奔皇帝的东院,皇帝并没有与皇后同住,也没令惠贵妃侍寝。他一人居于东院。 当夜风平浪静,楚越偏要制造些诡异的动静来。 老皇帝此时已经在床上,熄了灯火。 忽然听到门外的呼啸声,皇帝猛地睁眼,屋内静悄悄的,屋外也没有任何动静。正当放下心来,窗户乍开,一阵阴风穿了进来。 皇帝大叫一声,从床上爬了起来,缩道床脚,“谁!是谁在外面?” 屋外寂静的月色,月亮在梢头伫立, 冬季里连虫叫声都没有。 “你是……楚越吗?”皇帝这时忽然想到楚越的灵位正是在长青寺,面露惊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楚越坐在屋脊上,眼底尽是冷色,掌心再次推出掌风,窗户被掼地吱呀作响。 皇帝以为这是楚越的在天之灵在回答他,他涕泗横流,四肢发抖,连带着咳嗦地上气不接上气,一阵咳嗦之后沙哑道:“阿越,你放过朕吧!朕已经没多少日子了,九泉之下,朕给你磕头,朕给阿满磕头认罪,只要你们能原谅我,怎么都行!” 阿满是成安王的乳名。 楚越如一座塑像岿然不动,眼泪却夺匡而出。 原谅?成安王府两百多条冤魂,他磕头认错就能原谅? 如果不是为了楚奕的安全着想,楚越当下已起杀意。 皇帝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大声呼叫门外的守卫,却无一人应答,这时窗外忽然飘入一朵兰花。 这令皇帝大惊失色,竟当场吓晕了过去。 待邢立带着守军闯进东院,楚越刚好离开了,顺便也带走了那朵兰花。 邢立当即叫来随行御医。皇帝的东院出了事情,难免要惊动太后一行人。 太后匆匆而来,后面紧随着太后和惠贵妃。 这时楚越换好衣物赶来,只见皇帝搂着太后,跟做了噩梦的孩儿正躲在母亲的怀里。 “母后,阿越是不是在长青寺。”皇帝将脸蒙在太后怀里,只露出花白的头发。 太后看着并没有比皇帝大多少岁,其实已经七十五高龄,太后入宫时只有十四岁,入宫便是皇后,第二年便生下皇长子。 太后闻言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眼眶湿润,重重地点了头,道:“是,阿越的灵位正是设在长青寺。” 皇帝奔溃道:“母后,你让他们都走,朕只要你陪。” 太后挥了挥手,皇后和惠贵妃行礼默默退下,随后其他人也都默默离开了。 邢立加派了一倍的禁军收在屋外,楚越临退下时忍不住多看了太后两眼,在楚越小时候的记忆中成安王府一直挂着太后年轻时的画像,那是楚越见过最美的女子。 即使楚越幼时太后已年近六十,仍然一头乌丝,一双丹凤眼,皱纹下也挡不住她的容颜。听京城的人说太后年轻时顾盼生辉,一娉一笑,都是人间绝色。 第二十九章 祭祀大典(三) 可刚刚那个满头雪丝,皱纹在脸上横生的老太太楚越差点没认出来。要不是那身姿依旧挺拔,楚越还以为那不是她的祖母。 邢立最后一个从房门出来,顺手关了门,转身见楚越脸色阴沉,他也不说话,与楚越一左一右站立在门外。 楚越静默良久,抬眸道:“今夜的月色真好。” 邢立望着头顶的浩瀚星辰,那一轮圆月如珠如玉,道:“月色如旧,却终不似当年模样。” 楚越侧首问:“邢大人,你没有话问我吗?” 邢立瞥了一眼房内,侧首转向楚越道:“想问的太多,留着以后吧。” 又是一阵沉默,忽然院内真的起风了,寒风拂面,凉意四起。 “你先回去歇息吧,今夜我来守。”邢立道。 楚越捏着手中的剑柄,“那不行,大人先去休息吧,你明日还有的忙,礼部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与你商议。” 邢立纹丝不动,楚越道:“大人信我,陛下不会再做噩梦了,太后在里面陪着呢。” 邢立看向楚越,过了一会儿,离开了。 翌日。 长青寺正殿的前方有一十层高的天宝塔,正是那日看烟火的塔。 塔的正前方是一个空旷的天坛,专门用来祭天所用,礼部一早便来搭台子,为祭天当日做准备。 自昨夜之后,楚越隐约觉得邢立是生气了,应该是对他昨夜的吓唬皇帝有意见,邢立那么效忠皇帝,昨夜之事他没有揭发出来,并不代表他认同。 其实楚越也有点后悔,幸好没把皇帝吓出好歹,原本就时日无多,万一昨夜吓死了,那上京城就乱了,倒是楚奕就危险了。 楚越在寺中晃悠,身着皇城司的玄色制服,右手配着一把剑,漫无目的地巡视着左右,不知不觉就晃到了天台,远远见邢立专注地听礼部负责官员在向他汇报事宜。 这次礼部派出的负责人不是别人,正是梅府的三姑爷于绅。于绅此人楚越就在上次的家庭会议中见过一次,全程没怎么说话,也是上京城里的世家公子,不过与梅府差不多,祖上三代都是做大官的,如今也慢慢没落下来,直系在朝中任职的并不多。 于绅应当是个谨慎的人,这些世家公子越往后,家族越没落,很大原因也在于太过谨慎,首鼠两端,这样确实可以保家族平安,最终导致的结果也是渐渐边缘化。 楚越在原地打转,这时姚凉带着一群人经过。 “梅大人是在等邢大人吗?”姚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邢立,“何不直接过去?” “哦哦,只是巡视一圈刚好到这里而已。”楚越见姚凉身后跟着一位道长,似遁世高人,胡须银白,手中配着一把拂尘,“这位是?” 姚凉侧身介绍,“这是无忧子道长,前段时间成安王世子派人请来上京,为这次祭天祈福,今日刚到,下官刚从城外迎来。” 无忧子躬身道:“施主便是那位起死回生的贵人吧。” 无忧子这个名字楚越听着很熟悉,直到他提起起死回生,才想起那日从棺材里苏醒时见到的道长似乎也叫无忧子,可眼前人非彼时人。 楚越道:“我当日醒来时见到的无忧子道长不是您吧?” “确实不是老道,”无忧子笑的云淡风轻,“不知是哪位与公子有缘的道长,老道也是听说有此等异事,今日见公子一面,便知这世间法则是我等凡人参不透的。” 楚越轻笑,“道长果然慧眼。” 看来这个无忧子是货真价实,当日那个是个冒牌货,难怪后来梅怀先再也没找着人。 说到那假无忧子还是赵筠找来的,后来梅怀先再向赵筠问起此时,赵筠含含糊糊说什么高人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不需要这些凡间俗物,看来是那个假无忧子吓得不轻,再也不敢出现了。 与无忧子告别,姚凉引着人去往别院落脚。 这时于绅与邢立的沟通也结束了,楚越上前先与于绅打招呼,“三姐夫负责这次的礼仪?” 于绅见楚越,笑道:“是灵泽啊,这一身丰神俊郎的打扮,叫姐夫差点不敢认!” “三姐可好?”楚越腼腆道。 邢立收拾手里的册子画卷转身就走,楚越斜着眼注视着邢立离开的背影。 于绅道:“好着呢,你三姐在家里长念叨你,你得空多去陪陪她,你三姐如今月份大了些,晚上长做梦,梦里都是你呀,我想着是为你操心呢,我看你先下挺好,回去我要多安慰安慰她。” “三姐有身孕了?”楚越讶然,“前段时间我才见到三姐,我怎么没发现?” “你三姐本就瘦弱,而且宽裙下也看不出什么,”于绅哈哈笑着,“也不是头一个了,我就盼着来个姑娘。” 楚越回想起来才发现,三姑娘面色一直不佳,多有疲乏,只是自己从未在意而已。 “那便恭祝姐夫心想事成了。”楚越笑道。 ………… 从天台下来,转眼又不见邢立的影子,提到梅三姑娘,楚越忽然想到了楚奕,那个家伙不知道在干什么。 昨日迎架一结束,楚奕便离开了,如今虽然相见却不相识,楚奕还处处针对自己,想到此处楚越便心口郁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楚奕相认,这个不听话的弟弟什么时候才能让他不操心。 太后的移架出了东院,直接穿过天宝塔,往端慧殿方向去了,楚越恰巧逛到塔下,与太后的仪仗队碰上, 楚越心口一跳,一时间竟忘记了行礼,只是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太后。 梅灵泽的气质本就与楚越相似,楚越如今替代了梅灵泽,在神情上与当初的楚越如出一辙。 太后与楚越四目相对,竟有一丝触动,脑中闪过了楚越的身影。 楚越自知失仪,跪下道:“臣皇城司左副使梅灵泽参见太后!” “你是梅祭酒的儿子?”太后握紧手中的拐杖,语气凌厉,“你可知自己方才失了规矩?” “臣失仪,请太后处罚。”楚越深深俯下身去。 “太后,”邢立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他走向前跪下,道:“梅大人今日多有操劳,精神不济以至于太后面前失仪,请太后宽恕。” “哦?”太后睨了邢立一眼,嘴角划过一抹冷笑,“照邢大人的意思,是哀家的不是,是哀家不体恤下臣。” “微臣不敢!”邢立道:“梅大人是微臣下属,一切责罚都应微臣领受。” “太后明察,”楚越道:“一切与邢大人无关。” “怎么听着都是哀家的不是,”太后看向楚越,“梅……” 楚越:“微臣梅灵泽。” “哀家想起来了,你是邢大人特意向皇上请了旨,直接入了皇城司?” 上京的那些传闻,皇宫里也传的沸沸扬扬,太后自然也是听了不少。 太后道:“想不到邢大人如今也有了想护的人,可规矩便是规矩,若是这么轻易地饶恕了,那皇家威仪何在?” 太后原本对梅灵泽还有些不忍,起初只是想吓唬他一下,见到邢立如此维护此人,连着梅灵泽一起厌恶起来了。 “邢大人,”太后道:“照着规矩,梅大人凤前失仪,该多少廷杖?” 邢立沉声道:“太后开恩!” 太后脸色阴沉,两方僵持,楚越道:“照着规矩,应当二十廷杖,微臣谢太后赏赐。” “你……”邢立侧身怒视楚越。 “邢大人有什么想说的?”太后的龙头拐杖砸在地上,四下立刻跪下一片,求太后息怒。 邢立面无表情,跪挺的身体俯下去,道“下属犯错,臣当同罪,自是要一同领罚。” “邢大人忙着呢,”太后示意身边的人起身,一群人立刻领会,一旁的芳如嬷嬷搀扶着太后离去,太后拐杖扣在邢立面前时,太后悠悠道:“等此时了了。你自行前去领罚吧,没人拦着。” “恭送太后。”楚越道。 太后顿下脚步,似叹了口气,还是没饶了楚越。 这里不是皇宫,自然没有廷卫掌刑,楚越只好在公众之下,命姚凉监刑。打是打了,也有人证,太后既没有说什么,那便是默许了。 “太后,这皇城司的人掌刑,打不打那二十廷杖也没什么意思。”芳如嬷嬷道:“太后还是仁慈,不愿意处罚梅大人,只不过是见邢大人维护梅大人,所以故意的。” 太后笑道:“就你知道,哀家见这孩子实在是喜欢,他太像阿越了,温润儒雅,可惜,为什么会和邢立混在一处?” 芳如嬷嬷搀扶着太后小心翼翼地跨下台阶,“虽是混在一处,可奴婢看着这梅大人不似邢大人残暴,毕竟是梅家的孩子,饱读诗书。” “嗯嗯,”太后刚下了台阶,脚步停下,恍然大悟似地,“哎呀!哀家气昏头了,这下梅家那老太太该来找哀家的麻烦了。” 芳如嬷嬷道:“奴婢看着这时辰估计已经在受刑了,打就打了,况且都是他们皇城司自己人,还不是做做样子,等梅老夫人来,您推个由不见不就好了。” “哼,那个老太太就这一个孙子。”太后继续向前走,“肯定护的跟命根子似的,当年跟着哀家的那一批臣妇,也就剩下梅家老太太了,多少得给个面子。” 第三十章 兰姑 姚凉也是犯了难,邢立不说话,这打到底该怎么打?皇城司的棍子都是对付犯人的,这二十刑棍下去定是要见血的。 一处偏僻的院落,掌刑的几人已经布好刑具等着,邢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眸子寒冷刺骨。 楚越褪去外衣,只剩下里面的外衫和亵裤,趴在刑具上,面朝下,对姚凉道:“大人不必留手,若是传到太后那里,我这二十棍子不仅白挨了,太后一怒,我还得更惨。” 姚凉见邢立不说话,叹了口气,“那大人忍着些!” “打!”姚凉一声令下,上方的棍子雷霆落下,楚越只觉得背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很快侵入皮肉,传入四肢百骸,没几棍子,身上已经冷汗暴起。 邢立出奇地安静,胸膛起伏,双手攥得骨节发白,每一棍子仿佛落在了他的身上。 二十棍子下去,楚越已经脑子轰鸣,四肢疲软。 “赶紧扶起来。”姚凉命令着身边人。 一旁的侍卫将楚越扶起, 楚越只觉得双脚无力,这皇城司的刑罚不是没领教,可这棍子是头一次,听着觉得没什么,没想到打在身上这么厉害,早知道让姚凉手下留情了,要什么面子,幸亏二十棍子,再多估计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邢立上前拨开楚越身边的一名侍卫,那名侍卫被甩的几步之外,姚凉立刻感受到了邢立的怒火,只见邢立背上楚越,临走时给了他一个杀意的眼神,姚凉只觉得脊背发凉。 邢立背着楚越往二人落脚的别院去,来到长青寺这几日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被这么打一次,楚越终于有机会偷懒一下了。 楚越双手搭在邢立的肩上,脑子不清晰带着眼睛也模糊了,他看着邢立的侧颈和耳垂,这样的场景与当初在迷谷昏迷时,邢立背着他重合,楚越一时分不清那个是真哪个是假,张口囫囵道:“十三?” 邢立身子一僵,转瞬即逝,继续向前。 楚越只迷糊了那短短的时间,就又清醒过来,不过已经不记得刚刚说了什么,他气息有些弱,“对不起,邢大人。” 前面传来冰凉的声音,“罪是你受的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不是这件事情,” 邢立默不作声,楚越说的是他故意吓唬皇帝这件事情。 到了别院,邢立将楚越放在床上,打来一盆热水,拿出金疮药,顺手就要帮楚越褪去衣物。 “不必,我自己来。”楚越麻溜地跪在床上,连身上的痛楚都忘记了。 邢立瞪了他一眼,将人又按了下去,道:“不许动。” 然后充耳不闻地拾掇起面前的人,楚越开始还脸颊红晕,嘴里叨叨。 待衣物扯下,清洗伤口时,脑子嗡地一声,所有语言戛然而止,满脑子都是“真他妈痛”。 邢立小心翼翼地处好伤口,将面前狼藉收拾好,坐在床边,“今日是我害了你!” 楚越趴在床上,闻言抬头,“大人何出此言?” 邢立面色懊悔,“太后是见我求情才罚了你,我当时关心则乱,事后才反应过来。” “为何?” 楚越不解,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邢立道:“太后厌恶我,以后遇见她,你就说与我不和,她便不会为难你。” 楚越:“你什么时候得罪了太后?” 邢立薄唇紧抿,楚越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多半是因为自己,不光太后,估计楚奕对邢立也是恨之入骨。 …… 成安王世子府 楚奕在院中设了靶场,此时的他箭在弦上,有人匆匆来报,在柳寒旁附耳几句,柳寒听后示意退下。 “世子,”柳寒走进几步,“一切准备妥当,暂时没有被发现。” 楚奕面色不动,撑臂拉弓,一支寒箭破空而发,直中靶心,箭尾发出嗡鸣声。 将弓箭丢给一旁的柳十三,转身在石桌边坐下,拎起茶盏,斟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城外准备的怎么样?” 柳寒肃然道:“万事具备。” 楚奕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脸上异常兴奋,“好啊,我等这一天等了五年了,还剩两天,我快等不及了。” 柳十三面色凝重,将弓箭横在石桌上,在楚奕一旁坐下。 柳寒也坐下道:“幸好当年成安王府的五万守备军被编入了京城守卫军,后日我们里应外合,一旦事败,我立刻领兵闯入长青寺将世子救走,届时我们退回榆州,反了他!” “如果事成,”楚奕道:“先围了庸王府,将其中家眷全部带走。” “嗯嗯,”柳寒重重地点头,“放心吧,礼部也有我们的人,邢立巡防地再滴水不漏,他也不会料到那些搭台子的木材里全是包裹好的火药,只要后日将那琉璃片放在祭祀台后面不起眼的位置,艳阳高照,光点聚集在火药点,必定会爆炸。” 楚奕转着杯子,“希望那些钦天监不是酒囊饭袋,要是没有日光,我几个月的筹划就功亏一篑了。” “放心吧,”柳寒道:“根据这几天的气候推断,必定是个好天气,实在不行,给它点了。” “嗯嗯,”楚奕倒了一杯茶,缓缓地浇在脚下,“这个老东西,没几天活头了,还想着临死前把我也解决了。” 楚奕松手,“啪”玉杯在地上碎成片,溅的到处都是,“他还以为我是我哥呢,这么好骗。老东西必须死在我手上,他想寿终正寝,我偏要他身败名列。” 楚越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一张笑脸下透着狠绝,“大魏开国近两百年,他将会是第一个被炸死的皇帝,而且是面目全非,去了底下,估计父王母妃该不认识他了。” 楚越脸色骤然一变,忽然委屈地像个孩子,“那还真是可惜,万一成安王府的人没有认出他,他不就又逃过一劫?” 柳寒叹了口气,“可惜邢立武功高强,当场毙命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太后应当不会放过他。” 楚奕挑眉,“皇帝若是死了,他还能活?” 柳十三垂首,楚奕见他心神不宁,道:“十三,后日/你直接出城,我们榆州汇合。” 柳十三猝尔抬眸,拼命地摇头,两手攥在楚奕的小臂上。 “十三,听世子的。”柳寒道:“大哥就你一个儿子,我要保护好你,放心,世子有我护着,不会有事的。” 柳十三根本不听,还是摇头,他祈求地看着楚奕,他不想离开楚奕。 楚奕心意已决,“你若是不走,以后我再也不你了。” “去哪啊?十三。”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人还未出现,拱门外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把在场的三人吓得魂飞魄散,柳寒抬头朝屋顶骂道:“兰姑来了也不通知一声,要吓死个人啊!” 屋顶守着的柳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武功了得,是专门为成安王世子府把风的。 “兰姑又不是外人!”柳溪委屈道:“我昨夜在屋顶吹了一夜的风,门主还要骂我。” 兰姑已经跨进拱门,看见十三,她笑迷了眼,“十三,你要和小越越出去玩故意不告诉我?” “我们没有要出去玩,”楚奕有些不耐烦,“兰姑,我们在谈正事。” “你骗我,”兰姑给楚奕摆了个凶脸,“你上次带十三去天下第一楼就瞒着我,你们去吃好吃的,让老婆子我在家吃水煮面条。” 柳寒赶紧站起身,将兰姑扶坐好,“兰姑,他们年轻人爱玩,你跟去干嘛?” “我也想出去玩,”兰姑很生气,“到了这里,我都没出去过,你们都不带我出去。” 柳溪猫着身子,“我带你呀兰姑。” “闭嘴!”楚奕瞪了柳溪一眼,“兰姑要是丢了,我就把你捆了沉塘。” 柳溪瞥了一眼,不服气地缩了回去。 “小溪多乖,小越越你现在怎么那么凶!”兰姑抱着胸,嘴巴撅的老长。 “十三,你后日的任务就是带兰姑回榆州。”楚奕沉声道:“这是军令!” “我不走!”兰姑愤然反抗。 “听到没有?”楚奕声音凌厉,甩开十三的手。 十三眼泪在眼眶打转,最后还是点了头, 兰姑上一刻还声音高亢,见十三委屈地要哭了,她也眼珠里水汪汪道:“十三,你怎么要哭了,不哭不哭,你一哭,兰姑也想哭了,” 兰姑抬手摸摸柳十三的脸以示安慰,“小越越心情不好,咱俩不惹他,兰姑去给你做葱油饼,走。” 兰姑起身把柳十三拉走了。 庸王府 “父王,你看这是什么?”楚廉从袖口掏出一个红瓷药瓶,递到庸王的手里。 庸王端坐在正厅的上座,伸手接过,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又拔开塞子问了问,什么味道也没有,“这是什么?”庸王问。 楚廉笑道:“自然是好东西,这是南疆的一种毒药,无色无味。” 庸王脸色大变,刚刚他还深深闻了闻。 “只要不入口便无妨,”楚廉笑道:“这白粉子极易溶于水,只要入了口,即使量少,也会在半日内没命,并且连仵作也查不出来问题所在。” “这不是中毒吗?”庸王又拿起端详了一眼,“怎么会查不出来?” “当时查不出来,”楚廉道:“不过七日后,尸体会显示出中毒迹象。” 庸王屁股登时离了椅子,心跳如鼓,来回转了一圈,腿也不瘸了,他焦灼问:“你想……?” 楚廉愣了一下,“你想什么呢父王,我能做出这样没把握的事情?” 30-40 第三十一章 各怀鬼胎 “那你这是给谁准备的?”庸王道:“给楚奕也不行,万一他死了,我们庸王府第一个得完蛋,太后不会放过我们。” 楚廉道:“父王,你都想些什么呢?楚奕不是请了无忧子道长来为百姓祈福?” “若是祈福当日,无忧子死了?还是毫无征兆地死了。”楚廉嘴角划出一抹嘲笑,“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都不选择楚奕,那时候咱们再动动手脚,天下的百姓都会认为楚奕是个灾星。” 庸王如梦初醒,“确实如此,这些百姓最好愚弄,若是不得民心,那朝堂之上想支持他的人也不敢逆着民心而来,太后不是一直都借着各种话本在传当年端慧太子如何如何的出神入化,为的还不是给成安王府博个好名声,太后会的,咱们也学着。” 庸王悠悠地又坐了回去,端起桌上的茶盏,撇着浮沫,自在地喝上一口。 楚廉接着分析,“无忧子死后,尸体皇上必定是想交给了皇城司,太后肯定不会同意,她想自己查,刑部尚书是太后的人,必定会交由刑部。” “落到刑部倒是不怕,只要不是邢立,中间请年太尉施压,用不了七天便会将无忧子尸体运出来处掉。” 庸王点头,“进了刑部反而好办,年太尉好歹以前也是刑部尚书,底下全是他的老部下,况且仵作查完入了档便好办了。” …… 上了半日的药,楚越口干舌燥,屋内一个人都没有,外面的没有一个闲人,邢立也是半刻不得闲,楚越干脆自己爬起来。 扶着床沿朝桌边走去,才刚松手,脚下一用力,臀部,背部传来刺骨的疼痛,忽然脚下一软,就要倒了下去。 门猛地被推开,邢立反应极快,在楚越将要倒地时将人扶住,楚越整个人趴在邢立身上。 “我想倒水喝,”楚越忙解释道。 “你别动,我来倒。”邢立抄起怀中人的膝弯,将人横抱起,走到床沿又小心翼翼地放好姿势,转身为楚越倒水。 楚越又趴回了床上,邢立吹了吹杯中的茶水递给楚越道:“小心烫。” “多谢,”楚越接过水,先小酌了一口,“大人怎么有时间过来?礼部那边都准备好了?” “差不多了,没什么可准备的。”邢立看了眼楚越的臀部,“现在感觉怎么样?” 楚越笑道:“你那金疮药真是神了,我刚刚趴在床上觉得自己好了,谁知起身还是会疼,看这样子明天早上就可以下床了。” “先歇着吧,明日也用不着你。”邢立接过楚越手里的空杯,转身又接了一杯。 “又得大人伺候我,”楚越道:“等祭祀大典结束,我请你去天下第一楼吃大餐,随你怎么点。” 邢立不说话,楚越总觉得邢立有心事, “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楚越问。 邢立看了眼屋外,“夜已经深了,我想和你一起睡。” “哦哦,”楚越往里面挪了挪,“你今夜不需要去皇上那守夜吗?” 邢立和衣躺下,向楚越方向侧身,“皇上今夜在惠贵妃那,我让姚凉在守夜,今晚我不放心你。” 楚越蹙眉:“我都这样,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是再想去屋顶吓唬吓唬皇帝,也飞不上去了。 邢立:“……你受伤,我便没心思做任何事情。只想待在你身边。” 原来是自己解错了,两人刚刚就不在一条思维上。 邢立总是情话连篇,楚越在那条鸿沟前徘徊不定,再者他不想和邢立有情感纠缠,将来说不定又要成为敌人。 亦敌亦友,似乎是二人生生世世的宿命。 “睡吧,”楚越从里侧摊开被子,将两人的身体都盖好,随后闭上眼睛。 邢立听话地闭上眼睛。 深夜楚越伤口火辣辣地疼,这样的不适令他烦躁的很,身体也无法随意移动,只能双臂轻轻撑着身体,稍微动一动。 楚越小心翼翼,深怕打扰邢立休息。 邢立的睡眠本身就浅,只要有风吹草动,他就会立马警醒。 “不舒服吗?”邢立缓缓睁开眼。 楚越不好意思道:“把你吵醒了,我只是睡不着。” “床太硬,”邢立道:“你趴在我身上睡吧。” 楚越:“……不好吧?” 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你这么讨厌与我触碰吗?” 邢立这话不像是质问,更像是委屈的呐喊。 楚越很想争辩一句才没有,不是讨厌,是害怕,无来由的害怕。 不等楚越想好如何回答,邢立一只手已经探进楚越的腰腹,一只手将人从腹腰抄起,撂在自己的胸膛,楚越像只小猫一只脑袋贴在了这个男人坚实的胸膛上,他的胸膛炙热而富有力量,楚越能清楚地听到那胸膛下那颗心脏的极速跳动,不仅仅是一种声音,更像是朦胧月色下的一种诱惑。 楚越很恨自己,因为他失去了推开的能力,他反复地提醒自己不是断袖,可是他骗不了自己,他很喜欢这样的姿势,甚至他想更多,邢立的眼睛,邢立的鼻翼,邢立的薄唇,这是他每天都能在邢立身上见到的,他见到这些就心情愉悦,他见到邢立同他说话他就想笑。 现在他贴在邢立的胸膛,他贪恋起来,想要一直这样享受来自邢立赠与他的温度和柔软。 “怎么不反抗?”邢立垂眸,曲起一只手臂枕在后脑,眼睛注视着胸膛上楚越的额头,那饱满的天庭下方是优美的鼻翼,让邢立忍不住想摸一摸,但他还是忍住了。 楚越已经丢兵卸甲了,他道:“没力气,难得动。” 邢立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心跳也开始趋于平缓。 在这寂静的寒夜,楚越觉得被褥里很燥热,他不敢乱动,这双手稍一不老实就会触碰到邢立的身体,楚越担心身体再起反应,那可真不如给他一刀算了。 “能不能打开窗,我想看看外面的月色。” 其实就是想借着寒风吹进屋子,冷静下来。 邢立右手朝窗边击了一掌,窗户轰然开了,月色照了进来,那过堂风呼到脸上,楚越嘴角扯出点弧度,果然有用,清醒多了。 “看来明日又是晴空万里。”楚越看着窗外悬挂着的皎月道。 邢立撑起一条腿,看向那一轮月色,“这几日应当都是晴空万里。” 楚越:“不下雨好啊,最近上京一直在下雨,听说景川的水灾更严重,景川在榆州的上游,一旦决堤,渝州城的百姓也都遭殃了。” 邢立瞥了一眼怀中人,“今年的水灾严重,连月暴雨不断,流寇兴起,朝廷派了军队镇压。” 楚越无声地叹息道:“那都是灾民啊,若不是被逼到绝境,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当流寇。” “朝廷不是一直在商议赈灾的事宜?”楚越抬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楚越这一抬头,两人鼻息交错,近在咫尺,邢立喉结上下动了动,道:“陛下暂时还没有决定,以往的一些赈灾款项都是由户部与庸王世子交接,赈灾事宜皆是庸王世子负责,今年朝堂上只是和以往建议一样,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太后开始干政了,她应该不会轻易将这样的肥差交到庸王府。” 楚越只抬了一瞬,立刻讪讪地低了下去,“你是说太后想让楚奕负责赈灾一事?” “嗯嗯。长信侯和温君寒在朝堂提议过。”邢立道:“太后只是多年不问朝政,其实太后一党的权柄还在,不过当年太后还政于天子,这些权利都流向了皇上,如今又分裂开来。” 楚越:“这么说来,楚奕也不是如外界说的那样一点胜算也没有。” 聊了一会,楚越睡意朦胧,不知道邢立回答了什么,他已经悠悠然睡着了。 楚越第二日醒来,邢立已经离开了,临走时将窗户关严实。 白天楚越在床上躺了一天,黄昏时刻, 楚越穿戴整齐,在寺里面散步,躺了一天一夜,对于练武之人其实是一种折磨,只有活动的时候楚越才能感受到生命的力量。 长青寺在郊外的山顶上,这时的夕阳西下,最适宜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观赏一番落霞的美景。 长青寺的正门通往下山的路口,这里有一片空旷的草地,那里的远瞰视野最好,楚越拖着不争气的腰臀,手撑着后腰,缓慢地朝长青寺门口走去。 花了快半个时辰才踏出门槛,跟楚奕和楚廉撞了个正着。 “哟,梅大人这是怎么了?这么虚弱。”楚奕今日很是高兴,“看来梅大人不仅白日忙,晚上更忙。” 楚越给他翻了个白眼,这笔账先记着。 楚廉装作没听懂,“梅大人这几日为奕弟忙里忙外,这才让你有了偷闲的功夫,你怎么还笑梅大人?” 楚越要给两位世子行礼,楚廉立马将人扶好,“梅大人客气了。” 楚越在长青寺被太后发了二十廷杖,早就传入楚廉和楚奕的耳朵里了。 楚奕故意出言挖苦嘲讽一番。 “两位世子今日怎么一同来了?”楚越故意将两只手都支着后腰,做出直不起腰的样子,楚奕不是喜欢挖苦,那就做给他看。 “自然是路上遇上的。”楚奕一脚踏入寺内,才懒得和楚越,楚廉浪费时间。 楚廉倒是很客气地同楚越寒暄了一会方才离开。 第三十二章 爆炸 暮色降临,楚越一人在山间夕阳下想了许多事情。 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已故的弟妹,也想到了楚奕,除了成安王府他还想到了柳独,柳十三,兰姑,赵筠,皇帝,皇后…… 这里面有思念,有欢乐,有悲伤,有担忧,有憎恶。 最终在他脑海里萦绕的只有邢立。 从当年在刑房看到他冰川一般的眼睛,到成安王府软禁时一直站在屋脊之上,与坐在窗内的楚越四目相对时,那平静地如一潭死水的双眸。 到后来眸子里逐渐泛起的涟漪。 今日楚越想到了未来,既然活着,他想将来如果他能活着,他的身边会是谁,起初他想的是楚奕,可脑海中忽然闪过邢立,是他的性选择了楚奕,可是他的心却告诉他, 深处还有一人。 邢立喜欢他, 楚越想了半天才将这件事情想明白,也许从迷谷开始,邢立就心悦他了。 他是爱邢立的,从这些天,不论身体还是心里的反应,他都无法把锅甩在梅灵泽这具断袖身体上。 他是爱邢立的,也许也是从迷谷开始的, 那段时间他们一起砍柴,做饭,练剑,写字,出了迷谷他们几经生死,最后楚越也没有恨过邢立。 也许那个时候就是爱的,不过是心底有太多的悲伤,太多的恨。那颗破碎的心再也爱不起任何人。 自小楚越遇到令他躁动的事情时,他喜欢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分析,直到想明白才罢休。 想明白这一切,楚越面颊一路挂着笑意,回了长青寺。 他想等明日祭天大典过去,他要和邢立坦白。他们彼此有很多事情要说,没个三天三夜是讲不完了。 “梅大人身体可好些了?” 楚越刚准备踏进寺内,有人开口,他抬头,姚凉正在寺外巡视, “无碍了。姚大人怎么在外巡逻?” 姚凉身着盔甲走来,手里配着一把长刀,身后领着十几个巡逻兵,他道:“是邢大人让属下来外侧巡视一圈。” “哦哦。”楚越问:“那邢大人在哪?” “在……” 倏尔 一声震天巨响,打断了姚凉的话,顿时火光冲天,长青寺恍如白昼,爆炸声延绵起伏。 楚越和在场所有人大惊失色。 “是正殿方向爆炸了!”后面的士兵惊恐万分,手指着正殿方向。 怎么会爆炸,楚越懵了。 姚凉愣住一刻,失声道:“邢大人在正殿!” 这句话犹如另一场爆炸,将楚越的心击的粉碎,身体踉跄一步,姚凉见状赶紧上前扶住,楚越一把推开姚凉,大步朝正殿狂奔而去。 姚凉和士兵被丢在身后,身边的所有人,所有的树木花草统统扔到后面,他的眼里只有前方,只有邢立。 寺内顿时聚集了许多人,有人惊恐大喊,有人躁动不安,前方的轰鸣声不断,火光逐渐变大,印在楚越白皙的脸上。 楚越不敢想一切的可能性,只想要奔跑,去他的地方,不论刀上火海。 寺里慌作了一团,嘈杂声不绝于耳,楚越在这混乱中奔跑。 直到撞到一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几乎弹地而起,又要往前跑,却被撞到的人搂在了怀里。 “我在这,不要怕!” 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楚越定住,这时他仰首,才发觉搂着他的是邢立。 “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楚越在邢立身上翻找检查。 “我没事,”邢立开口,楚越却是紧张地搓着他的衣服,看着有没有血迹,这样的楚越他太爱了。 “我真的没事。”邢立情不自禁地将楚越搂在怀里,搂得很紧,楚越听到这一句,“哇”地一声就哭了,哭得像个丢了糖果的孩子, “我好痛!”楚越大哭道:“屁股好痛,哪里都好痛!太他妈疼了。” 楚越抓着邢立久久不肯松开。 姚凉和同行的士兵朝着邢立涌来,楚越还在怀里哭, 他才不管其他人的目光,他就是想哭,想抓着邢立哭,像是对一件宝贝失而复得,哪有空去管别的。 围上来的士兵一时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哪里好,邢立似他们为无物,尽情地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拥抱, 这时一位副将挠挠头,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道:“大人,陛下宣您!” 一声陛下将楚越拉了回来,他从邢立的怀里出来,与这些士兵对视一眼,楚越坦然地看向他们,反而是这些士兵好像害羞了,低下头不敢看楚越, 他们都是听说梅灵泽委身邢立,虽然心里都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刚刚那一幕才算是证据如山。 楚越从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回过神,看着前方的火光四起,爆炸声已经息了,但火势越来越大,周围乱成一锅粥,灭火的士兵来回穿梭。 长青寺在山顶之上,没有池塘更没有湖泊,只有一口深井,在这样的火海里,这点水只是杯水车薪,但火势既然已经发生,总不能什么也不做。 楚越眼眶里一片火海,心却像坠入冰窟,短短时间,心境冰火两重天。 邢立看出了楚越的忧心,他道:“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 楚越转过身,平静道:“我们去见皇上吧。” 皇帝这里早就早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声地动山摇,几乎将所有人都吓到了皇帝这里。 所幸只有正殿那一片发生了爆炸,别院各处安然无恙。 邢立领着众人前来,皇帝早就在院落里来回踱步,太后,皇后,惠贵妃,楚奕,楚廉皆站在身后。 “臣邢立参见皇上。” “臣梅灵泽参见皇上。” “臣姚凉参见皇上。” 三人一齐跪下。 身后的将士跟着跪下,低着头,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 “邢立,”皇帝寒声道:“你来给朕解释解释,这是这么回事?” 邢立原本挺直的腰背立刻深深跪了下去,前额贴在手背,他道:“臣有罪,监察不力,着火原因尚未得知!” 王阶因院外寒凉,手里端来了一杯热滚滚的茶,刚端来,邢立一行人便来了,知道皇帝怒气正盛也不敢上前,只好端着弓腰缩背地站在一旁。 皇帝听到邢立的话,抄起王阶面前的茶具,直直往邢立背上砸去,滚烫的茶水猛地浇了邢立一身,随后茶具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邢立纹丝未动。 楚越心底一紧,随后也同姚凉深跪了下去。 皇帝怒目圆睁,他道:“你不知道?朕将整个皇城,将朕自己的性命都交由你手,你就是这样负责的?” “该死!”皇帝来回转了一圈,狠道。 底下静的可怕,皇帝很少发怒,底下这些将士俱是吓了一哆嗦,头贴着地僵在那里。 不远处的救火嘈杂声和火势燃烧的噼里啪啦声此时听得尤为清晰。 “臣该死,请陛下降罪。” 邢立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皇帝听了怒极反笑,“好啊,朕问你原因你不知道,一心求死,好,朕成全你,来人……” “陛下开恩!”楚越直起腰,看向洪宣帝,“陛下,邢大人多年谨小慎微,从未办砸过差事,请陛下给大人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太后在芳如嬷嬷的搀扶下走向前,“这场火来的蹊跷,想必是有人故意为之,明日便是祭祀大典,今夜出现这样的事情,显然是有人不想让明日的祭祀大典举行,皇帝,此事还待好好查才是。” 皇帝见太后开口,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母后说的是,此时一定得彻查到底。” “但是邢立这些日子一直负责长青寺的安全,今日却出现如此重大的事故,他是不论如何也推脱不掉责任,但罪不至死。先关押候审吧。” 太后虽然很希望邢立死,但是她知道皇帝只是一时怒气,梅灵泽开口求情之后,皇帝也没有急于回答便知皇帝只是气急了。 这件事情名义上是由楚奕和邢立共同负责,楚奕虽没有亲自来监管,却也是派了人来的,不光邢立有责任,楚奕也难逃连带责任,以太后对皇帝的了解这件事情多半还是交给皇城司去查,所以太后先要将邢立给关押起来,再将这件事情交由刑部,刑部尚书是太后的人,这件事情是一定要有个结果,结果必须是不能对楚奕不利。 皇帝还未开口,楚廉忙走到邢立一旁跪下道:“这场祭祀大典邢大人并非主要责任人,以臣看,这是一场阴谋,好在天佑陛下,在今夜发生了爆炸,若是明日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楚奕也跪在邢立的另一边,道:“陛下,此事是臣负责,虽没有邢大人那般尽心竭力,但出了事情臣一定是跑不掉的,不知道是谁要害陛下和臣,竟然将算计用到了这里,陛下一定要查清,将此等反贼捉拿归案!” 说完不忘盯楚廉一眼,楚廉被这一眼看的毛骨悚然,他道:“这场祭祀大典,陛下和太后如此看重,早在半月前长青寺就被重重围住,这样的情况下要是有人想从中作梗,一个外人,难如登天,不知是不是某些人心存反志!又或是在那里贼喊捉贼也未可知!” “够了!”皇帝不想再听二人互相撕咬。 对于皇帝而言,不论是谁,都是对皇权的藐视,对皇帝的藐视,他将绝不姑息。 第三十三章 我爱你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皇帝在事情还未查明之前确实不想惩处邢立,太后想的不错,相比较刑部,大寺。皇帝更相信邢立的皇城司。 片刻安静之后,皇帝道:“邢立,” “臣在。” 皇帝:“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若查清此事,朕既往不咎,若是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朕再来处置你也不迟。” 邢立:“臣……” “皇上,”太后并不给邢立说话的机会,“邢立有罪在身,且这件事情他该避嫌才是,毕竟从头至尾他都有参与,若是交由他负责那岂非不公?” 楚越跪在地上,思绪百转千回,皇帝的心思他是了解的,于是开口道:“皇城司隶属于陛下,为陛下臂膀,今日之事虽邢大人不能负责,臣愿为陛下效劳,长青寺臣虽来过两趟,却未实际参与任何工作,这有往来档案可查。请陛下相信臣,若是臣不能查明真相,愿接受任何处罚。” 皇帝本就有意皇城司,这时楚越开口,皇帝看向太后,道:“母后,皇城司办事更为简单,朕必须最快知道此事结果。” 若是交由刑部或者大寺,层层官员参与,最后也是和稀泥了,那样的结果一定不是皇帝想要的。 “陛下决定就好。”太后闻言不再开口。 “梅灵泽?”皇帝问道。 楚越叩首,“臣在。” “这桩案件朕交给你办,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朕连你一块治罪。” “臣领旨!” 楚越松了一口气,只要交给皇城司,那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他既不能让楚奕被连累,也不能令邢立身处危险。 长青寺上的一场爆炸引发的大火,如同点燃了烽火台,百姓聚在一起看热闹,那些朝中大臣就不淡定了,整个皇宫的贵人都在那里了,这还得了。 整个京城一下兵荒马乱,大臣家里纷纷套马往长青寺里赶。 深更半夜,长青寺的正殿和天宝塔也烧的差不多了,残垣断壁,一片萧条。 各大官员整整齐齐地到了长青寺。梅怀先进门便见楚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心里既心疼又害怕。 皇帝阴着脸,到底还是没有关押邢立,只要邢立在皇城司,那他就是指挥使,至于皇帝交给谁查这件事情,都是要经过邢立的。 在百官的拥护下,皇帝的銮驾正要离开长青寺。 忽然有将士来报。 楚奕请来的无忧子道长,死在了别院里,尸体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中毒迹象,但人就是死了。 这下不仅长青寺被烧了,还出了人命。原本今日好好地一场法事,全然变成了一个笑话。 原本皇帝还在怀疑楚奕,虽然心底也不信任庸王府,但他与楚奕隔着血海深仇,要这样置他于死地,楚奕来做也是合乎情。 但他请来的无忧子道长也死了,整件事情开始扑朔迷离,皇帝也不确定到底是谁。 “查!” 皇帝临走时丢下了这一句话。 热闹的长青寺很快变得寂静起来,皇帝走后,长青寺的和尚坐在那废墟前方念经祷告,楚奕陪着太后在端慧殿上了柱香也离开了。 楚廉还留下未走,等人群离开,邢立一行人才起身,已经跪了一夜的楚越,此时已经虚弱地要昏过去,浑身虚浮地双手撑地。 楚廉上前想要扶一把,邢立在楚廉即将触碰楚越时,蹲地将人抱起,直接跨出拱门,连一眼都没瞧楚廉。 楚廉两手还悬在空中,最后握手成拳,眼底划过一丝憎恶。 梅怀先和百官先送走了皇帝,又和几位姑爷聊了一会,将几位姑爷都送走,急忙就要回头找楚越。 刚踏进寺内,邢立抱着人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梅怀先急的要跳脚。 邢立寒锋一般地看了梅怀先一眼,随后道:“麻烦大人送我们一程。” 梅怀先坐马车来的,邢立一贯骑马,楚越已经昏昏欲睡,身上还有伤,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坐马车了。 不过邢立的话像是对外人说的,似乎已经忘记,梅怀先是这具身体的父亲。 “赶紧上车吧!”梅怀先对下人道:“快快回去叫大夫!” 邢立抱着楚越上了马车,这马车跟邢立的那一辆比小的太多,根本没有可躺下的地方,无法,只能将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梅怀先很想问问邢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刚抬眼就泄了气,他根本不敢直视邢立,邢立身上戾气太重,仿佛下一秒就要大开杀戒。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梅怀先哪里敢与这样的人较量,可看着此人如此暧昧地抱着自己的儿子,想起以前种种,现在的各种传闻,梅怀先的心里就各种不是滋味。 除了害怕邢立,心里还异常别扭,眼睛也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了。 马车在山路上颠簸,楚越在邢立怀中呢喃,“邢立,我身上好痛。” “没事,很快就到家了!”邢立心都要碎了,舍不得松开,又不敢抱太紧。 “灵泽”梅怀先听到楚越叫痛,眼前泪水氤氲,“哪里痛,跟爹说说就不痛了。” 梅怀先蹲在楚越面前,伸手握住楚越的手,道:“你可别再吓唬爹了!爹年纪大了。” “不要吵!”邢立眼神冷绝,“坐回去!” 梅怀先立刻噤了声,乖乖地坐了回去,抬袖搽拭眼泪。 进了城,邢立冲着外面的马夫道:“去邢府。” “为什么去邢府?”梅怀先难得支棱一次,“我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回自己家,去你那你能照顾好他吗?” 梅怀先冲马夫道:“去梅府。” “停车!”邢立的气势浑然天成,马夫鬼使神差地停下马车。 “是你下车,”邢立道:“还是我们下车,你选一个吧!” 梅怀先如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应。 须臾,梅怀先自己乖乖地下了马车。 马夫驾马离去,好像丢下的不是他们家老爷。 邢府 邢立下了马车匆匆往卧房里去,木青早就跟个屋头苍蝇在邢府门口转,昨夜长青寺的那一把火,把所有人都惊动了,木青为自家少爷担心了一晚上没合眼,在府门口转悠到现在。 “去请上京最好的大夫!” 邢立抱着人步伐轻快又均匀,木青几乎只听到大夫两个字就被邢立甩在了后面,连自家少爷都没看清。 二话不说,木青赶紧往外跑。 …… 大夫为楚越上了药,又吩咐几句,叮嘱要好好养着,不能太过劳累。 木青出门把人送走。 楚越此时已经清醒过来,邢立为他梳洗一番,自己也收拾了一通,坐在床边,两人长发及腰,一言不发,很是颓废。 良久,邢立打破寂静,“这件事情你别管了,陛下虽说要你负责调查,其实也只是个由头,他没有将我关押,说明还是想要我调查这件事情。” “我明白,邢立。”楚越深深地望着邢立。 邢立猛地抬眸,这是楚越以梅灵泽的身份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那语气和当年一样,熟悉又沉重。 邢立又低下头,不知为何,他眼眶忽然一热,不敢在楚越面前露怯,梅灵泽的身份就好像是他们隐藏伤疤的外衣,一旦揭开,彼此的伤疤全都裸露出来,其实并不好看。 但却真实, 楚越这是要与他坦诚相对,说实话,邢立一直期待着这一刻,可真的到来,他却怕了。 害怕是因为内疚,内疚上一世对楚越的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 “邢立,”楚越又叫了一声,“你看着我。” “哦哦,”邢立装作镇定地抬头。 楚越趴在床上,这时他双肘撑起,伸出一只手,“把手给我。” 邢立老实地伸出右手,楚越双手将邢立的右手拢在手心里,他虔诚道:“邢立,我要告诉你,我是楚越,不是梅灵泽。我想你是知道的。但你一定不知道的是,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就是永远在一起,你明白吗?” 邢立怔在原地, 得不到回应楚越心跳如鼓, 过了一会儿,他看着邢立痴呆的表情道:“你……不喜欢我?” “我爱你!”邢立声音沙哑,他继续道:“楚越,我……爱……你。” 他没想到楚越如此坦荡地就向他告白了,这满心的情丝,邢立种下已经七年了,七年他在心里说出无数遍“楚越,我爱你。”可唯独没有勇气说出来,哪怕在没有人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不配, 并非是因为楚越出身高贵,而是楚越本身就是一朵高山上的雪莲,洁白无暇,高贵无间。 他被世人踩在污泥里,可他还是那么纤尘不染,楚越的心底永远似一汪清泉,任多少污墨也染不黑他。 听到邢立如誓言一般地回答,楚越竟有一丝酸涩,他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 邢立也无法回答,也许是在成安王府每日站在屋脊上熬鹰一般盯着楚越,盯出感情了? 那时的邢立很想探索一下这位天之骄子,他是如何做到面对这样灭顶之灾还能静如无物的。 那一双眼睛清澈,长得如谪仙一般的面容,并没有因牢狱刑法而有半分狼狈,这让邢立觉得他们才是穷凶极恶的豺狼,在欺负一个渡劫的仙人。 邢立当时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外表所迷惑了,一个人长得太好看,是不能长久盯着的,容易失去判断。 对一个人产生兴趣,大概是情丝的一颗种子。 第三十四章 情动 真正发芽,应当是在迷谷的时候,在与楚越近距离接触时,被对方的善良和气质所吸引。 什么时候无法自拔,邢立也不知道,也许是楚越在雨夜寻他的时候,也许是将他护在身后告诉他‘别怕’的时候,也许是在为他废了右手的时候,也许是在他濒死时舍掉一切仇恨救他的时候。 邢立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沦陷的。 “楚越,你……不恨我吗?” 邢立低声问,他记得楚越从来都没有原谅过他。 楚越摇头,“身处仇恨里,许多东西看不清楚,我所遭受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为什么你会变成梅灵泽?”邢立道:“明明就……” 明明就死了,尸身还是邢立在景川王府的密室里发现的,那一天,邢立也死了。 “我也不知道,当年我是被一个黑衣人一剑穿心。”想起那名黑衣人楚越还是心底发寒,邢立感觉到楚越手心在冒冷汗, “就是之前废了我右手的黑衣人,她竟是个女人?”楚越蹙眉,“虽然右手被废时,我的身体尚未恢复,可我能感知到,即使我没有受伤,也未必能赢了她。” “一个女人?”邢立另一只手盖在楚越手背上,“一个女人竟然有那么厉害的身手,当年景川王一党被抓,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也许是江湖人士。”楚越道:“景川王一党的案宗我在皇城司看了,确实没有漏洞,可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陛下确实不是主谋。” 时至今日,邢立还是这样坚持,以前他只要一开口,楚越就会发怒地打断他,可如今楚越心底相信了大半。 如果皇帝要陷害成安王府,为什么还要给成安王府翻案,一旦翻案那史书上就会记上一笔,这皇帝的一世英名就要有了污点,可皇帝还是翻案了。 但这并不能让楚越彻底相信,即使皇帝没有杀楚奕,但人生将了,楚奕又卷进这场风云里,谁知不是皇帝的又一盘棋。 他到底是想为庸王除掉楚奕,还是真的想让楚奕当储君。 “就算他不是主谋,我也不会原谅他。”楚越冷声道:“如果当年他真的信任成安王府,怎么会立刻将我关进刑部,刑部从来不是审宗室案件的地方,他这是怀疑我,心里痛恨我,证据还未确凿,只听别人那么一说。” 楚越苦笑:“我成安王府两百多口,就没了。我世子府的奴仆在监狱里死伤过半,活着的有多少是腿脚健全的?” “我恨死他了!”楚越闭眼道。 “算了,”楚越长叹一口气,“既然事情已经过去,既然这是一个无法报的仇,那我便认了!奈何桥边我从未见过的家人,他们是不是恨我没有替他们报仇。” 楚越两行泪划过脸颊,邢立抬手为他拭去,“成安王少年领兵守疆卫国,后又在陛下左右震慑朝堂,去了封地榆州又为民减轻赋税,鼓励农耕,经商贸易。他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为了天下百姓,你所想所做皆是成安王所愿。” “不说这些了,”楚越实在不想提起这些伤心事,他眼下被长青寺被炸一事忧心,如果这件事情不給皇帝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仅楚奕会被牵连,连邢立和他也不会逃掉。 “长青寺这个案子到底该怎么查?”楚越身上有些麻了,起身挪了挪位置,问道:“你现在有思路吗?” 邢立褪了鞋,很自然地靠在床头,把楚越的脑袋放在小腹上,指间划过楚越的乌发,酥麻到了心坎,这一切仿佛不太真实。 他定了定神,道:“那把火是我放的。” “什么?”楚越刚缓下心情,依偎在邢立的身上,听到邢立的话,差点跪了起来。 邢立抬手将人按了下去,他道:“我早就发现了端倪,从发现兵刃那天开始,我在恭房发现运出的恭桶有问题。” “什么问题?” 邢立:“那些恭桶来来回回那么些趟,长青寺有那么多人?况且这些运送恭桶的杂役伪装的再好,有些刻在肌肉里的记忆是无法掩藏的。” 楚越贴在邢立的小腹上细细听着。 邢立接着说:“这些人总是在不经意间使用左手,且是在普通人不会使用左手时使用,如果是一个还好说,可惜我仔细观察,那几名杂役都有这样的特点。” 楚越听到邢立的分析,心里早已惊涛骇浪,可他还是安心地躺在邢立身上,眼波微动,“苍旻山庄的太极剑术,讲究合二为一,左右双剑合并,有名不求人,以求自身将剑术达到顶峰,因此苍旻山上的弟子几乎自小修习左手剑法,不论吃饭,写字,还是干活都会下意识地使用左手,这是想改也改不掉的。” “不错。”邢立修长的手指嵌进楚越泼墨似的长发里,在里面拨弄着,“我当时并未有打草惊蛇,因为此事与楚奕有关我只能暗中观察,这长青寺里居然也有楚奕的人,每到深根半夜,那几名和尚悄无声息地将恭桶内侧藏的火药运到正殿的佛像后,他们自觉得做的天衣无缝,可惜在我眼里这只是跳梁小丑。” “所以你为了保护皇上和楚奕提前把炸药给点了?” 邢立弄的楚越心痒痒,抬手也去抓住邢立一截头发卷在食指上,邢立埋下头,忍不住朝楚越的额头深深吻了下去,长发落在楚越的脸颊,酥得他春心荡漾。 邢立的吻是一触既离,刚要离开,楚越举起一只手托住邢立的后脑,就这么将人按了下来,楚越下巴微扬,两人正好唇齿相依。 这一接触邢立再也不肯分开,他两手抚上楚越的脸颊,胸膛上下起伏,鼻息紊乱,喉间发出微微的喘/息。楚越也面色红晕,似有潮动,窗外树影绰绰,月色透过窗纱,撒在青罗帐上,映在这一对璧人身上。 在这场交缠里,他们二人才算找到了彼此的慰藉,或者说这是欲,是两人对彼此的欲望。 在燥热膨胀的血液里,在此起彼伏的心跳里,邢立才感觉到原来他也是活生生的人, 因为他有欲望,楚越亦如是。两个伤痕累累的年轻人在这场爱意中相互治愈。 邢立痴迷地享受着来自楚越的馈赠,身体的欲望几乎要将他智的堡垒冲塌。 楚越还受着伤,不能碰他。 邢立松开手,抓紧身下的被褥,逼迫自己从楚越的唇舌间退出来,再这么肆无忌惮,他真的会失控地想要去占有楚越的整个身体。 楚越在邢立的胸膛下早已被这场情动迷的不清晰,邢立退出后,楚越才缓缓睁开眼,波动的胸膛渐渐趋于平缓,潮红的肤色还未褪掉。 邢立扬起下巴,仰靠在床头,他不能看这么勾引人的楚越,这时候他的身体早就有了反应,可是智告诉他,这一生他决不能伤害楚越分毫。 “原本我是想放开一道口子,把他们暗地里的动作尽收眼底。”邢立继续之前的话题,“楚奕是你弟弟,我知道他最挂念的就是他,我是想默默地将炸药挪走便算了,可是礼部搭祭台那天,我发现不对劲,但始终也不敢确定,这个险我便不敢冒了。” “陛下入寺那天,不论是楚奕还是庸王都带了不少人,乱哄哄的,表面上风平浪静,可我知觉告诉我,这场祭祀大典很不妙啊,当天必得出些事情,我讨厌失控的事情,其他的我还可以冒险,但事关陛下安慰,我只能将祭祀大典毁了,这样所有人都能安然无恙。” 楚越望着邢立刀削似的下巴,道:“这下所有人都保全了,可你自己呢?你可知道君恩易逝,这一次要怎么摆平才能让你在陛下面前不失宠。” 邢立苦笑一声,无奈道:“你那个弟弟还真是勇气可嘉,来这上京夺嫡是假,报仇才是真,他不仅要杀了陛下,还要杀了我,倒是个人物。” 楚越何尝不知,他心底早已痛到不能自已,“楚奕一定很孤独,我们所有人都离开了,他想要复仇何尝不是求死。” 邢立握紧楚越的手,“没事的,你还活着,等抽时间你好好和他说,他会放弃复仇的。” 说到复活,邢立又想起了之前问的,“为什么会变成梅灵泽?” 楚越摇头,“我也不明白,我醒来时是在棺材里,想必梅灵泽被拜合提努打死了,我也算是借尸还魂了。” “对了,”楚越猛地想起,“你们是在景川王府的密室里找到我的尸身?” 楚越记得早皇城司的案宗里看到过,是邢立发现的。 邢立听不得“尸身”这两个字,这两个字似一把利剑,直剜他的心脏, “嗯,”邢立逃避似的点点头。 “可我是死在了景川城外的官道上,那是个深夜,可是白雪皑皑,月色明亮的很!”楚越意识到不对劲,“那个女刺客将我的尸身带到景川王府,如果是为了交差,景川王要杀我,那杀了我之后应当扔的远远的,可是这么不巧就被你发现了?是否太过巧合?” 邢立握住邢立的手越发的紧,他哑声道:“那也可能是栽赃嫁祸了。” 楚越脑子刚清晰片刻,便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当年的案宗太完美,完美地找不出任何问题,可就是太完美显得那么不真实,楚越总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双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这件案子已经过去五年,”邢立道:“我会查下去,杀你的那个女刺客我一定会手刃了她,幕后的凶手我也一定揪出来。” 当年的案子就像一团迷雾,疑点重重,偏偏又抓不住,楚越思索了一会道:“当年证明景川王锻造兵器陷害我成安王府的证人可是王安宜的父亲,如今景川王府不复存在,也仅仅有一丝血脉还关在宗人府早已不正常,那便只能从王家人做切入口。” 邢立:“放心吧,等这件事情一了,我就暗中重查这个案子。” “嗯嗯,”楚越有些疲乏,说话也开始有气无力,“今日无忧子道长被杀你怎么看?” 第三十五章 暗潮涌动 “这件事情多半与楚奕有关,”邢立见楚越疲惫虚弱,不想再讨论这些糟心的事情,“别聊了休息吧,等几日养好了身体再去管这些。” 楚越难得听话一次,他闭上眼睛,侧身枕在邢立身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邢立就这么静静看着,眼前这张脸虽然变得不再熟悉,可楚越还是楚越,不论他变成什么模样,只要是他,他都爱。 楚越在养伤之余,还是会和邢立分析案情,邢立有了一些新的发现也会与楚越交流。 但是有件事情邢立并没有告知楚越,那就是梅家人找楚越都快找疯了,因为三姐夫于绅被邢立下了大狱,不光于绅,所有参与的礼部官员都进了皇城司,甚至不少长青寺的和尚也没有逃掉。 邢立不愿梅府和于府的人来打扰楚越养伤,况且这些人的出现会令楚越陷入两难得地步。 木青呆头呆脑,在邢府门口见到梅家几位小姐,想要偷偷告知楚越,结果被邢立吊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才放下来,从那天起连邢府门口都不敢去了,更不谈出府门。 等了七八日,楚越身上的伤好多了,他自己也想着去皇城司好好参与长青寺这个案子,刚出现在府门口。 梅家三姑娘就扑了上来,拖着笨重的身体扑通跪了下来,身后的仆人跟在后面拦也拦不及。 “小七,你救救你姐夫吧!”梅三姑娘脸色蜡黄,两边脸颊满是泪痕,楚越赶紧上前弯身扶她,梅三姑娘却不愿意起身,楚越只好单膝跪在梅三姑娘面前。 “三姐,你先起来。”楚越劝道,其实于绅被下狱楚越是猜到的,这么大的一件事情,要下狱的人太多,楚越也不好为梅家的任何人去搞特殊,在皇帝眼皮底下若是就于绅能在家好好地,那将置邢立于何地。 梅三姑娘泣不成声,一直摇头,“我已经几日没有见到你姐夫了,进了皇城司的人有几人是全须全尾走出去的!” 楚越宽声道:“三姐放心,只要姐夫是清白的就一定能完好地走出皇城司,我向你保证。” 梅三姑娘只顾摇头,也说不出话来,楚越不知她摇头是什么意思,但看到她如此悲伤,心底很不是滋味,只好一直为她抚背顺气,半晌她才道:“你姐夫是被冤枉的,他怎么会害皇上,于家几代清明,效忠陛下,况且官人他只是个员外郎,他能有多大的胆量做这些,这肯定是查错了,判错了!” 这话听得楚越一头雾水,他抬头看了身后的木青,木青缩着脖子连头也不敢抬,他只好看着梅三姑娘身后的两个丫头,其中一名身穿玫红色外衣的小丫头流着泪稚气道:“我家老爷被判了秋后斩首!” “什么!” 楚越震惊,邢立从未和他说这些,他又问小丫头:“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丫鬟啜泣道:“就是今日一早。” “你早就知道些什么?”楚越回身问木青,木青被楚越责问的哑口无言,楚越很少会凶人,但是刚刚他对木青很是厉声。 木青跪下道:“对不起少爷,是邢大人不让我说任何与梅府有关的事情。” “是下的圣旨吗?”楚越问。 木青摇头,他也不清楚,梅三姑娘道:“不是,是皇城司判的,说是已经经得陛下同意,求求你小七,救救你姐夫,他真的是被冤枉的。” “三姐你先回去,我已经知道了,我不会不管这件事情的。”楚越对这两个小丫头道:“看好你家主子,将她带回去。” 梅三姑娘根本不愿意走,楚越看着他隆起的小腹,只好向她保证一定会救于绅,梅三姑娘这才愿意回去,谁知刚起身就晕了过去。 楚越赶紧将梅三姑娘接进府里,木青和梅府几个嬷嬷忙活了半日,又是请大夫又是熬保胎汤药。 楚越得知大夫说母子无碍,急忙骑上傲雪,策马去皇城司。 邢立正坐在正堂,浏览着主簿誊写完善的结案案卷,楚越顶着一腔怒火跨进堂内, “今日怎么来了?”邢立跟看不见楚越的怒气似的,摆手示意主簿退下,主簿向两位作揖退出门外。 楚越眼底怒意未消,他道:“你急忙着结案是怕我好的太快,影响你断案?” “有点,”邢立坏坏道。 “别嬉皮笑脸!”楚越一腔怒火在邢立的笑容下熄了不少,他语气平顺了许多道:“我知道你想将这件事情稀里糊涂地结了,可就这么让一个无辜的人顶罪,我心里实在不安。” “你先坐。”邢立上前将人扶到椅子上,楚越很是顺从地坐下,邢立接着道:“礼部参与人员全下了狱,有几人也招了供,他们口供里说是于绅命人换了木材,这些木材都是新置的,置办木材的工匠口供也都对得上。” “是于绅不错,”楚越拿起邢立交给他的案卷细细看着,“可是中间被动了手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他做这些的动机是什么?” “自然不重要,”邢立负手道:“陛下当然知道于绅是冤枉的,礼部的员外郎林浩是于达舟培养的人,之前于达舟看好于绅,可惜于绅不愿意涉及党争,那于达舟便舍弃了于绅转而去提拔林浩,林浩之前在于绅手底下,如今两人职位相当,林浩一直不容于绅且处处使绊子。” 楚越迷惑,“这件事情与这林浩有什么关系?” 邢立道:“于绅成了主谋,他要破坏这场祭祀大典,由是不满于达舟对他的舍弃,这样的由根本不合,他这不是搬自己的石头砸自己的脚,全程都是他在负责。” “所以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林浩的栽赃陷害?”楚越恍然大悟,“两人的内斗怎么会如此激烈,皇上必然是不相信的,他宁可相信这是于达舟与庸王合谋陷害楚奕,皇帝本就忌惮楚奕,这件事情怎么也会令皇帝心里起了疙瘩。” “如果无忧子不死,皇帝一定会怀疑楚奕。”邢立冷艳的眼尾露出一丝冰凉的笑意,“可是无忧子死了,陛下会怀疑是否有人陷害楚奕,毕竟人是楚奕和太后请来的,那无忧子毫无预兆地死了,一点被杀的痕迹也没有,像是突然就没了呼吸。” 邢立蹙眉,无忧子那么巧就无声无息地死了,说不通。 “是楚奕?那日柳十三并不在他身边。”楚越又觉得不对,他摇头道:“长青寺爆炸是你所为,并不在楚奕的意料之中,柳十三并没有那个智谋,他也没有那么狠绝,一定不会是楚奕的人?而且你说无忧子不像被杀,这一定是表象,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是太后!”楚越猛然起身,“太后身边藏匿高手?” 邢立并不吃惊,“在场的也就太后有这样的谋略,将糟糕的结果挽救回来,可她到底是怎么杀了无忧子?” 能这么无声无息地解决了一个会武功的得道高人,两人陷入短暂沉默。 想了半刻,邢立打破沉默。 “太后想让刑部查案,最终的结局也是让于绅背了这一身罪名,阿越。”邢立转身看向楚越,开口道:“你应该明白其中缘由。” “我明白,”楚越垂下眼帘,“这件事情皇帝就算知道是楚奕他也动不了,因为有太后在,可太后同样也不会动庸王府,这件事情其实是皇帝和太后之间的较量,至于真相,对于皇帝很重要,对于世人并不重要。皇帝想查这件事,说明他对庸王也是不信任的。” 邢立:“可陛下也是被左右掣肘,他不相信任何人可又不得不选择一方,他深知自己的无可奈何,又极力地想要维护自己的皇权。” 楚越抬眼见邢立幽深的眼眸看不见任何情绪,他不是一向维护皇帝,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 “于绅顶了罪,陛下只会怀疑于达舟和庸王府,加上无忧子的死,更加加深了他们的嫌疑,虽说无忧子死于非命的证据不足,可陛下不相信啊。”楚越喃喃道:“我也不相信。” 邢立走到楚越一旁的椅子边坐下,“就算证明无忧子死于非命,又能证明什么?这件事情只能说明有人想要破坏这场祭祀大典,可这件事情与长青寺爆炸并无直接关系,如果两者是同一个人做的,那埋炸药的人为何还要费力去杀无忧子。” “太后要杀无忧子,无非就是想要把庸王府拉下水,告诉陛下,这件事情谁也不干净,将水搅混了,陛下也难以看清,所以就成了糊涂案。”邢立懒懒道。 “其实并不难,如果皇帝死了,楚廉能登基为帝吗?两方胜算都不大,楚奕有太后保着,楚廉会笨到这个地步?”楚越还是担心皇帝心里其实是确定楚奕要杀他。 “如今怎么看,两方都有嫌疑。”邢立笑道:“陛下应该很头疼吧,他现在想的是,到底谁是主谋,到底谁要杀他,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楚越问。 “因为陛下写了传位密旨,上面是楚廉的名字。” 楚越犹如晴天霹雳,“他连密诏都写好了,还让楚奕回上京,他这是要斩草除根?替楚廉消了后顾之忧?” 邢立起身,“就是不知道陛下如今会怎么想?我现在最好奇的是无忧子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与仵作检查了几遍也没看出端倪。” 邢立很是费解。 第三十六章 皇后与蕙贵妃 “如今我只想救于绅的性命。”楚越将卷轴放在桌上,思绪还在快速运转,到底怎么样才能救于绅。 邢立早猜到楚越不会袖手旁观,没有他,楚越可怎么办?邢立无奈摇摇头。 “我知道你要说我是妇人之仁。”楚越见邢立摇头,他明白邢立所想。 邢立道:“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以前觉得悲天悯人是极具讽刺的词,只有懦弱的人才会悲天悯人,强者只看结果,只会平衡得失。可直到遇到你,我才发现强者才应该有悲天悯人的心,这样的人真的很有魅力。” 楚越听到“魅力”一词,不由地害羞,“你现在越来越油嘴滑舌了,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 邢立贴近楚越,撒娇似地道:“以前阿越也没给我机会呀。” “阿……越?”楚越把自己的名字轻声读了一遍,已经很久没人这么亲昵叫他了。 “我能这么叫你吗?”邢立忐忑问。 楚越点头:“我很喜欢。” 邢立放松一笑,又亲昵地喊了一声,“阿……越。” 楚越抿唇笑而不语,眼底的喜欢是藏不住的。 “阿越不要担心,”邢立似乎已经掌握大局,他道:“离秋后斩首还早着呢,到时就说于绅提前暴毙,吃些假死药,将人弄出来,从此以后远离朝堂是非,反正他也不是当官这块料,留下来迟早还是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楚越不想他连这些都想到了,他可是邢立啊,冷酷无情的邢立,想不到也会想到这些。 “干嘛这么看我?”邢立见楚越不可置信的表情,道:“我也是为我的阿越着想,并非是什么良心发现。” “嗯,那我便替梅家和于家谢过邢大人了。”楚越起身给邢立深深地鞠了一躬。 邢立很是受用,傲娇地仰着下巴,这一揖是楚越对他的表扬,当然要开心地收下。 “那现在是不是可以查查无忧子到底是怎么死的?”邢立道:“我真的很好奇。” “无忧子的尸身在哪?”楚越也很想知道。 邢立起身来扶楚越,“停尸房,咱们再去看看。” 楚越这么被扶起来,倒像是个柔弱不能自的病人,“我哪有这么虚弱,还需要你扶我?” 邢立不以为意道:“要不是怕你不高兴,我还想抱着你呢。” 楚越:“……” 那还是由他扶着吧。 …… 停尸房里停了不少尸体,当下是寒冬季节,这些尸体并没有腐烂。 邢立带着楚越来得正巧,再晚一步无忧子的尸体就要被运走。 在门口两人刚好遇到搬尸人在搬运尸体。 邢立坐在椅子上,静的可怕,那双黑眸里深不可测。 那停尸房的领头是个花甲之年的老头,花白胡子,此时跪在邢立下方,身后还跪着两个搬尸的伙计。 “邢,邢大人,下官以为上头已经结了案子,而且,而且无忧子道长是逍遥观的观主,这些日子逍遥观的道士一直在催着要尸体,下官想着既然已经结案,且这尸体已经快十来天了,再不处了就要发臭了!” 花胡子老头,结结巴巴地解释一番,好像也能说通,他自己也安心不少。 可邢立目光冷滞,周围的空气快被他冻结了,窒息感传遍场上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敢再说一句话。 自始至终邢立也没有说一句。 花胡子老头,浑身颤抖,最终败在了这无声的压迫之中,他两腿一软,差点跪躺在邢立面前,邢立翘着二郎腿,一直盯着面前的老头,可眼中没有任何人。 “下官该死不该擅自做主,请大人饶命!” 领头语言悲戚,如临死前的恐惧。 “我在等你给我想要的答案啊。”邢立压下身来,那居高临下地身体缓缓贴近,如同一座大山压下,花胡子领头身子伏在地上,身体抽搐,道:“是那些道士给了我许多银两,我想着尸体反正没用了,就还给他们,还能挣些银子。” 邢立一遍嘴角扯出一丝弧度,向椅子后靠去,道:“老杨啊,你在这停尸房干了所少年了?” 领头不可思议地抬头,对上邢立的眼睛又低了下去,他没想到邢立知道他姓什么,还知道同僚都唤他老杨。 “下官在这停尸房已经干了十五个年头。”老杨颤声道。 “可惜了,”邢立惋惜道。 老杨瞬间如坠阎罗,颤颤巍巍地爬起身,两手抱住邢立的牛皮靴,拼命地求饶,邢立抬脚将人踢开。 屋外进来两名皇城司的兵士,把老杨拖了出去,任由地上的人怎么求饶。 那两名抬尸人早已吓得没了骨头,松散地趴在地上,邢立并没有处置这两人,他只需要杀鸡儆猴。 皇城司只能由他邢立说的算,底下的任何小动作都是不被允许的。 在邢立这里从来没有法外开恩这一说,坏了他立的规矩,就是与他作对,那么后果就是要自己负责。 楚越站在邢立一旁,并没有为老杨说话,因为他是赞同邢立的,仁心不适合用在皇城司,身处那个位置邢立想要有绝对的话语权就必须狠,楚越很欣赏邢立这一点。 处了老杨,仵作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为邢立和楚越领路。 绕过几个走廊, 无忧子的尸体又被送回了停尸房。 仵作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掀开,无忧子的尸体僵硬地躺在床上,已经尸斑尽显, “邢大人,梅大人,这便是无忧子的尸体。”仵作把手中的工具箱子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这具身体他已经验了几次,这一次还是准备将之前的流程再走一遍,可当他在仔细看一遍这具尸身的口鼻时明显发觉出异常。 “这是……”楚越已经提前发觉端倪。 “中毒!”邢立道。 仵作吃惊不已,这确实很像中毒迹象,他赶紧跪下,就差对天发誓,道:“下官之前两次验尸都没有出现中毒迹象,为何今日这尸体出现了这迹象!” “少废话!是不是中毒一验便知。”邢立道。 仵作忙不迭地起身,打开工具箱,抽出里面细长的银针,楚越自小晕针,心底非常害怕这样细长的东西。 一根细长的针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横在楚越眼前,楚越心口一搅,脸色煞白,邢立火速地用身体挡住楚越的目光。 楚越身形一晃,邢立两手按在他的双臂,楚越这才定住身体,快速调节急促的呼吸。 仵作不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用银针插入尸身里,片刻又缓缓拔了出来,银针变黑,确实中毒无疑。 仵作迟疑片刻,忙道:“大人,下官知道这是什么毒了,这是南疆的一种毒,名叫无影,中毒者前七日并不表现出任何中毒迹象,七日后所有的症状都会在身体里表现出来。” 楚越低着眼眸不敢去看那仵作手里的针,邢立回头,眯着眼睛打量眼前这跟通黑的银针。 …… 从停尸房里出来,楚越脸色逐渐恢复过来,他忽然轻笑。邢立不解道:“怎么了?” “原来你是这么认识我的,”楚越停下脚步,“你是因为我恐惧银针所以在国子监认出了我,对吗?” 邢立点头。 “原来你还记得。” 楚越记得当年在世子府,邢立负责看守他,宫里的太医来为他施针,楚越就表现出那么一次,邢立竟然就记在了心里。 “不曾忘。”邢立道。 楚越看着眼前的美男子如此深情的眼神,很想上前亲上一口,可惜这里是皇城司,不能太放荡,于是他只能忍住,言归正传道:“无影又名七日散,此毒服下起码要几个时辰才能发作,无忧子是半夜被发现的,也就是说无忧子在白日里就被下了毒。” 邢立静静地听着楚越分析,两手背在身后,他道:“那就不可能是太后所为,多半是庸王一党,这也不难猜,庸王怎么可能没有动作?” 毕竟这么好的机会,看来这一次的祭祀大典还真是各怀鬼胎,两方都不是省油的灯,幸好邢立置之死地而后生,亲自将长青寺点了。 现在看来,只有这样后果是最可控的。 “可无忧子的饭菜都是长青寺内准备的,”邢立一只手摩挲着下唇,楚越看的思绪都跑到九霄云外了,邢立自顾自地蹙眉道:“一切都在我的监视下,不可能有人会在伙食上下毒。” “阿越,你说……”邢立侧首问楚越,见楚越痴痴地看着他,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四目相对,楚越从失神中清醒,道:“那就得看半日前都有谁接触过无忧子。” 邢立坏笑一声,敛了得意的表情,道:“姚凉,太后,皇后,蕙贵妃那日都见过无忧子,除这些外只剩一些下人。” 楚越:“太后不会杀无忧子,姚凉更不会,那只剩下皇后和蕙贵妃。” “你怀疑皇后和蕙贵妃?”邢立面露疑色。 楚越沉默不语,他也不是怀疑,只是目前只有这两人最可疑。 “往后留意这两位深宫贵人吧。”楚越低声道。 “想不到后宫还有庸王一党?”邢立似乎很有兴致,如同看到猎物一般,“这一次狐狸尾巴漏出来了,再想缩回去就难了。” 蕙贵妃母族没有背景,一个地方县丞的女儿,因选秀入宫,出生与皇后是云泥之别,蕙贵妃如今没有家族背景,也没有子嗣。皇后的嫌疑倒是更大了。 想到皇后,楚越便想到了赵筠。 第三十七章 梅三姑娘 长信侯府的荣耀在皇后这里无法延续,长信侯表面上不参与党争,其实早就与庸王暗度陈仓。 如果真的是这样,楚越面色划过一丝难过,原来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 于绅只是个开始,将来要面对的还有更多,有赵筠,有梅家。友情,情亲都在这场纷争里。 真的是毫无人性! …… 自长青寺被炸之后,庸王便称病不出,早朝也不去上了,楚廉同样也告病在家,整个调查始末庸王府无一人参与,楚廉明白,他这次弄巧成拙,原本是想毒死无忧子害楚奕一把,不想楚奕自己憋了大招,最后两人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最终还是楚廉比较吃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皇帝这下要怀疑他们庸王府不忠。 楚正庸的病半真半假,一半是装的,一半是被楚奕吓得。 通过这件事情,楚廉认为楚奕并无意储君,他只是来找皇帝报仇的。 他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 楚奕因为邢立坏了他的好事,所有计划功亏一篑。柳十三带着兰姑还没出城就回来了,埋伏在城外的私兵也都撤了。 邢立这次是真的把楚奕惹恼了,也开始想方设法地要邢立速死。 庸王府的既然都病了,他成安王世子如果不病一场显得怪不合适的,于是楚奕也称病在家。 自打楚奕来了上京,太后一直给他安排各种场合的活动,还特意指派了老师教他如何治国平天下,搞得好像他是太子一样。 这几日太后也消停了,朝堂难得一次如此平静,平时嚷着立储的官员也都缄口不言,深怕与长青寺一案扯上关系。 成安王世子府 兰姑哼着歌,手舞足蹈地在伙房里捯饬,他们一家子好久没有这么聚在一起了。 整个府就兰姑是个例外,其他人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兰姑摆了一桌子菜,冲着房顶大喊一声,“吃饭了!” 柳溪探出一直脑袋,口水都要下来了,接连跳跃,翻过几个房顶,来到楚奕的院子,此时柳十三正在院落里给楚奕梳发,楚奕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享受着这场阳光浴。 “吃饭了!”柳溪学着兰姑也大吼一声。 楚奕双眸睁开,如无数刺刀,捅向柳溪。柳溪缩了缩脖子,识趣地跳到了其他院子里去了。 楚奕对吃饭提不起一点兴趣,来上京时计划了那么久,居然就这么被邢立给毁了,越想越恨,这一天他等了七年! 柳十三看出楚越满腔恨意,但他不能开口说话,又不善于肢体表达,通常只是静静地看着楚奕,很奇怪的是楚奕每次都能通过他浅色的瞳孔,明白他的心中所思。 柳十三放下手中的牛角梳,两手覆在楚奕的双肩,身体从他身后慢慢靠近,直到将下巴放在楚奕的肩头,柳十三动作很温柔,他想用自己的行动来安慰楚奕。 楚奕脸颊向柳十三蹭了蹭,两人面容贴合,楚奕侧眸看十三,难得露出一个没有杀气而是满含温柔的笑意,他道:“那日让你走,你怎么不走?知不知道一旦暴露了有多危险!” 十三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他不怕危险,越危险他越想和楚奕待在一起。 楚奕是他看着长大的,从一个男孩长成一个男人,这一路的成长他看在眼里,柳十三心疼楚奕,因为楚奕和他一样孤独,他们内心都极其地悲观。 当他们两人依偎在一起,楚奕和柳十三都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孤单的, “吃饭去吧,”楚奕拍了拍柳十三的手背,从躺椅上起身,及腰的乌发泼墨似的铺在后背,紫色衣袍映出他高贵的气质,他缓缓转身对柳十三道:“再不走,兰姑就要骂我们了。” 柳十三点点头,乖巧地跟在楚奕身后。 兰姑摆满一桌子菜肴,柳寒和柳溪已经坐在桌前咽口水,不得不说兰姑的手艺是真的没话可说,色香味俱全。 柳溪年级小,看着红润光泽的红烧肉,余光瞥了一眼兰姑,兰姑正在门前张望等着柳十三和楚亦。柳溪忍不住偷偷伸出手,手里捻了一块肉,以最快的速度丢进嘴里。 兰姑正巧回头,柳溪鼓鼓的腮帮一动也不敢动。柳寒一旁憋着笑,看着柳溪这孩子偷吃。 兰姑眉毛一竖,大步走到桌前,吼道:“小溪,你又偷吃!” 柳溪拨浪鼓似的摇头,发出否定的声音,嘴巴鼓的像小金鱼。两只无辜的大眼睛瞅着兰姑。 兰姑可不是那么好骗的,抬手上前就要去抠柳溪的嘴巴,“你把嘴巴张开,人赃俱获看你怎么狡辩!你两个哥哥还没到就偷吃,没规矩!” “我错了!”柳溪忙逃离饭桌往门外跑,嘴里含糊道。张嘴瞬间,口水滴溜下来。 兰姑追在身后,柳寒看到这两个活宝你追我赶,沉闷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张着嘴在那哈哈大笑。 楚奕和柳十三刚穿过走廊,柳溪两手油乎乎,口水在嘴角拉的老长,就这么扑了上来,眼看就要扑在楚奕身上,兰姑在后面不知什么时候抄起一个鸡毛掸子在后面追,边追边骂着:“今天要动家法。” 楚奕毛发瞬间竖起,他讨厌别人的触碰,除了楚越和柳十三,楚奕几乎不与人有肢体接触,每次进宫见太后,太后都要拉着他的手聊半天,楚越十分嫌弃还得表现出祖孙情深。 楚奕抬脚就要踹开柳溪,抬脚瞬间柳十三忽然在他身前挡住了柳溪,还好楚奕收脚快,不然连柳十三一起被一脚踢飞。 柳溪口水,油污糊了柳十三一身,白色锦缎长袍被柳溪染成了酱色。 追了一路,柳溪也没舍得把红烧肉给吐了,扑在柳十三怀里,三下五除二把一整口红烧肉给吞咽了下去, “十三救我!”柳溪边抹嘴,边躲到十三身后,“兰姑要打我!” “就是要打你!”说兰姑,兰姑已经扛着鸡毛掸子追了上来,“十三你别管,这小子没规矩,要好好揍一顿才行。” 兰姑的鸡毛掸子在十三的身侧划来划去,柳溪巧妙躲在十三身后就是不出去,十三把人护在身后,一直给兰姑赔笑。 楚奕早已躲到了一边,眼前聒噪的要命,楚奕冷着脸觉得真烦躁,“能不能消停会!再闹都滚回苍冥山。” 吵闹声立即停了下来,楚奕没趣地瞪了一眼,“赶紧吃饭。” 楚奕抬脚离开,后面的人停止了打闹跟在后面。 饭桌上,人人都低着头吃饭,一句话也没有,兰姑翻了翻眼皮,“啪!”饭碗被重重放下,发出抗议的声音,楚奕,十三,柳寒,柳溪齐齐抬头。 “我要出去玩,”兰姑决绝说。 众人又齐齐看向楚奕,楚奕不动声色说:“随你。” 众人不可置信,楚奕眼眸未抬,“听说今夜有灯会,来上京城这么久还没有出去看看。” 楚奕虽然年纪不大,在世子府可是当家人,在这里所有人都要听他的,柳寒虽然年纪最长,但是他追随楚奕之后,一直把楚奕当成主子,他苍冥山想要入士,告别江湖。他最好的选择就是楚奕。 对楚奕有救命之恩,加之柳十三与楚奕的关系虽然大家没有明说,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柳十三和楚奕的关系不是一般的知己好友,这二人将彼此都系在心尖上,这一点柳寒心里再清楚不过,因此他苍冥山毫无保留的支持楚奕。 日子一久,苍冥山就是楚奕的另一个家,在坐的也成了他外表嫌弃,内心十分在意的家人。 长青寺一案过去也有一段时间,皇城司大狱里涉案人员,该判的判,该放的放。邢立因为监察不利被罚了一年俸禄,朝廷都等着看邢立被降职,或者被下狱。楚越倒是不慌不忙,因为他太了解皇帝,皇帝此时最是缺乏信任和安全感的时候,这时候邢立非但没有失宠反而更受皇帝信任,楚越虽没有问邢立,可大致也能猜到一些,邢立肯定是告诉了皇帝他守株待兔,自己一把火点了长青寺。 至于原因,邢立应该是有意无意地往庸王府靠,所以皇帝才那么潦草地结了案。 楚奕和邢立一样,被停俸一年。 今日的灯会比以往热闹,年关将过,除旧迎新的氛围愈发隆重。 今夜,楚越特意去了一趟于府,梅三姑娘在家忧思成疾,梅府上下都焦灼不安,于绅被判了来年秋后问斩,楚越虽然跟梅三姑娘偷偷说明,人在皇城司,他一定会将人弄出来。梅三姑娘还是心神不宁。 梅三姑娘见自己弟弟来了,久未下床的她,特意下床送楚越出府,楚越见她面上并无担忧,可见她如此憔悴,也知道她是装的,为了不让父母兄弟姐妹担忧。 梅三姑娘挽着楚越胳膊将人送到府门外,邢立在府门外负手而立,听闻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梅三姑娘向邢立微拂一礼,邢立略微点头示意。 望着梅三姑娘转身回府的背影,楚越面露担忧,“她再这么憔悴下去可怎么办?” “该做的我们都做了,”邢立也看着梅三姑娘落寞的身影,没有丝毫情绪道:“剩下的我们也无能为力。” “走吧。”邢立握住楚越的手,“今日有灯会,富宁街很是热闹,我带你去看看。” 邢立的身体一直都很寒凉,也只有在情动时才会像个正常人的温度,楚越雪白大氅下的手温暖地像个小火炉。 第三十八章 灯会 “手怎么这样凉,外头很冷吧,让你坐马车非不肯。”楚越两只手握紧邢立那只冰凉的手,来回搓了搓,想要搓出温度来。 邢立会心一笑,“我的身体一直都是如此,光这手搓可没什么用。”邢立凑近坏笑道:“你晚上得认真给我暖一暖。” 楚越脸嗖地红了,“你现在每日都想什么乱七八糟。” “有吗?”邢立委屈道:“你都不想要我吗?” 楚越拉着邢立就走,懒得跟他油腔滑调,这人现在脸皮厚的很。 富宁街这一片向来热闹,今日火红一片,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有钱的商贩轮流放起了烟火,五彩缤纷在空中绽放,处于拥挤人群中的楚越停下脚步,抬头想起了邢立那日为他放的烟火。 “邢立,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楚越仰着面容问一旁的邢立,那日邢立的话他是听到的。 邢立一愣,道:“我忘记了。” 楚越吃惊,“是不知道还是忘记了?” 自己的生辰怎么会不记得。 邢立无所谓道:“那些都如同前尘往事,已经记不太清了。” 楚越想邢立的童年到底是怎样的灰暗,以至于和谁都不愿意再提。 身边的人流忽然涌动起来,楚越被周边奔跑的人群推攘,“小心!”邢立一把把人拉进怀里。 “猜灯谜了,猜灯谜了!” “快去,猜中了有奖励。” 人群都朝着面前的舞台涌,那上面也没有表演,倒是摆了许多红色灯笼,舞台上有很多包装好的奖品。 “我们也去看看?”楚越也很喜欢猜灯谜。 邢立牵着楚越顺着人群朝舞台去。 台上的掌柜手持一把折扇,待人都涌了上来,看着台下皑皑人群,他才一挥扇子,开口道:“咱们今日的灯会是由富宁街的几位老板合力举办的,奖品非常诱人,当然了难度也相对较大。” “大了才有意思,那都有什么奖励呀!” “是啊,别像去年一样,一人一包米,打发要饭的。” “就是!” 能在这猜灯谜的多半是读书人,去年老板发的都是大米,豆子,胭脂,珠钗之类的,这些文人骚客嗤之以鼻,去年那场灯会被喷的一无是处。其实也不怪这些举办商是真的没钱,近几年来大魏天灾人祸较多,国库的赈灾银子不够,那最终都只能从这些商人手里出,商人们大出血,自然不愿意再掏钱在这些附庸风雅的灯会上。 “那不会,”掌柜的道:“今年的老板们可是出了大价钱!抬上来!” 身后的伙计,把各种奖品抬了上来。 “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折扇,”掌柜的拿过台上的扇子,小心翼翼第展开来看,“这上面是唐寅大师的真迹!这上面可是有印章的,可辨真伪。” 底下一片哗然,上来就是大手笔。 “想不到这么大手笔。”楚越感叹,“唐寅大师的书法可是大魏数一数二的。” “我看写的不怎么样?没你写的好看。”邢立不以为意。 挤在人群里,这样讨骂的话一说出口,楚越立马想抬手遮住自己的脸,不然口水要喷到二人脸上了,果然,那些崇拜唐寅的读书人,开始了口诛笔伐。 “呦!这么大口气,要不要给你一张纸,写写看,能不能够到唐大师的项背。” “这样狂傲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以为他是端慧太子呢,唐大师可就只服过太子殿下!” “真是自不量力,哪来的宵小之辈。” 楚越抬着臂上的大氅,挡着脸,免得口水喷到脸上,没几句话,耳朵清净了,楚越放下手臂,只见邢立阴鸷地看着这些骂他们的人。 有人认出了邢立,偷偷说了句,“这是皇城司的邢大人!” 于是四下突然就安静了。 掌柜的才介绍第一件贵重物品,就因为邢立而被打乱,他看着邢立,立刻下来,恭敬道:“邢大人也在这呢,赶紧上座,底下吵闹,不是您这样的贵人站的地。” 邢立看了眼楚越,道:“不必,你招呼你的,我们就喜欢站在这。” 底下忽然就没了热闹的气氛,这还玩什么?邢立想了想,道:“今日没有邢立,你们该玩的玩,改骂的骂。” 随后邢立把手里的佩剑扔给掌柜,“这把剑也是价格不菲,今日本将军作为奖励送给这些谜友。” “原来邢大人也喜欢猜灯谜,”掌柜的抱着邢立扔过来的佩剑,吓得半死,还以为邢立要发火了。 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也与他们有共同乐趣,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从开始的畏惧,到引以为豪,邢立在他们心里的形象也温暖了不少。 掌柜的抱着剑走到台上,又继续介绍了不少宝贝,有古玩字画,玉佩珠宝。 灯谜开始,掌柜的摇着扇子,缓缓道:“这第一轮的灯谜很简单,当然相应的奖励也简单,宝华寺开光的护身符一枚。” 介绍完,掌柜开始了灯谜,“一马饮尽池中水,打一字。” 楚越一笑,邢立也猜到了,与楚越相视一眼,皆笑而不语。 “驰,疾驰而过的驰。”一人抢先道。 “答对了,”掌柜挥手,“送上护身符,见公子书生模样,遥祝公子来年高中。” “下一题,不怕身上脏,墙角把身藏,出来走一走,地面光有光,打一物品。” 掌柜话音刚落,一个郎朗女声道:“笤帚!” 兰姑笑的相当灿烂,刚来就碰到一个会的灯谜,那哪能给别人机会,举着手跳起来嚷道。 邢立和楚越闻声望去,由于他们两个在正前方,兰姑已经挤到他们身边,伸手问掌柜的要礼品。 看到兰姑那一刻,如在梦里,楚越眼角已经湿润。邢立呆愣了片刻,喃喃道:“兰姑?” 兰姑一身锦衣绸缎,打扮的像个京城贵妇,不过这行为举止还是在迷谷的兰姑,跟个农家泼妇似的。 兰姑转身,抬头看邢立,没有一丝惊讶,“十三?你怎么在这?”又把目光移向了一旁的楚越,笑的更开心了,“小越越!你们两个出来玩,把我丢到一边太过分了吧!” 兰姑张口就是小越越,没有因为他的容貌改变而不认识他,楚越听着兰姑的声音抱住她,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现在还好好的,真好。 兰姑被抱得一愣,不过她非常开心,拍了怕楚越的后背,“我不怪你们就是了,怎么还撒娇了呢。” “兰姑,你怎么会在这?”邢立抬头四处张望,由于他身量较高,一眼便看见人群外楚奕和柳十三带着其他人在寻找什么,很显然在找兰姑。 “我出来玩呀,十三和越越看着我不让我走,我就偷偷跑了。”兰姑伸手接过掌柜送她的护身符, 兰姑说话颠三倒四,楚越和邢立早就习惯了,自然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楚越想着楚奕和柳十三应该就在附近,忽然感觉有一双手在自己的腰间扒拉着,楚越低头,兰姑正在将护身符系在他腰上。动作井条有序,楚越垂眸,一时失神,兰姑像母亲一样动作细腻地为楚越系好护身护符。 直起身,狠狠地拍了拍楚越臂膀,“这些年你去哪了?都不来看我。” “你也是!”兰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邢立。“你们两个太无情了!把老婆子丢在山谷里,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邢立低下头,楚越死后,他已然心死,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什么人是他放不下的,他就是这样无情的一个人。 周围的热闹似乎与这三人无关,兰姑觉得两个人无趣,摆摆手不他们两个,接着听掌柜的报灯谜。 这时楚奕和柳十三挤了进来。楚奕一把扯过兰姑,把人从人群中拉了出来,兰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剩下三人身形微动,想要去扶。 人已经被拉走了,他们几人也从里面挤了出来。 兰姑踉跄两步站稳,楚奕火气冲天,“一眨眼功夫就跑没影了,你知道我和十三有多着急?” “咦!越越你怎么这么凶啊!”兰姑挣开楚奕的束缚,往楚越身边躲,“你太凶了,还是小越越人好。” 兰姑拉着楚越的胳膊,“我不要和你回去了,从今以后我就和小越越,十三住一起。” 一旁的柳十三见兰姑神志不清,无声地叹了口气。楚奕气结,“兰姑,你脑子又坏了是不是?谁是柳十三?他是吗?”楚奕指着邢立,道:“他不过是个凶手,杀了我哥的凶手。” “不是的!”楚越道。 楚奕不懈地看了一眼楚越,眼神蔑视,道:“兰姑,你看清楚了,这个人不是我哥!他不过是邢立的玩意而已。” “他是小越越,”兰姑倔强说,“他是你哥!” 楚越嘴巴微张,想不到兰姑只见他一面就能认出他。 楚奕攥着拳头,骨节吱吱作响,一字一字道:“把兰姑带回去!” 十三无法,上前去拉兰姑, “我不走!”兰姑抱着楚越不肯放手,“我要和小越越在一起。” 楚越也拉着兰姑的手不让他走,邢立一掌将柳十三弹开。 “邢立!你敢!”楚奕怒极。 “有何不敢?”邢立乜了一眼楚奕道:“今日除非兰姑要跟你们回去,否则就只能跟我们走了!” 两方就这样争执不下。 第三十九章 灯会2 阁楼上的楚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想不到他邢立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会因为一个疯婆子与楚奕起争执!” 阁楼里坐着年太尉,年太尉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道:“我本以为世子会因为长青寺一案而备受打击,今天看这模样,似乎并没有太大影响。” 楚廉‘嗤’笑一声,“这件事情始料未及,想不到楚奕如此疯狂,这倒好办了,既然他无意皇位,那我们也可能是盟友。” “世子想怎么做?”年太尉拿起酒壶为自己斟酒,这间阁楼隐秘的很,连伺候的仆人也都屏退在外。 楚廉盯着楚越出神,口中慢悠悠道:“可以先帮楚奕解决了邢立!” 年太尉斟酒的手一顿,“想杀邢立?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年楚越的死,太后和楚奕应当都恨死了邢立。我不如帮他们一把?”楚廉冷冽地盯着外头的邢立,“他又不能为我所用,这件事情他完全没有帮我们庸王府,反倒和楚奕站在一条线上,不过他也没得选择,这次他不仅得罪了我庸王府,还得罪了楚奕,骑虎难下啊,什么权倾朝野,说到底一个奴才而已,又不是天潢贵胄!我想让他死,他就别想活!” 楚奕手中的酒杯被捏碎,年太尉看了眼窗外的邢立,又看了会身为梅灵泽的楚越,忽然笑出了声。 楚廉不解地看着年太尉,年太尉道:“你们到底都是年轻人,年轻气盛啊!这梅灵泽到底哪里吸引了你和邢立?老夫早就看出来你对这梅小公子心思不单纯。” 楚廉顿了顿,道:“难道拜合提努是太尉的人?” 年太尉并没有否认,“这梅灵泽也是命大,世子,欲成大事,心中就不能有牵挂!你不论对什么样的人动心,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那都是消遣的玩意。” 楚廉并不否认,他此时才明白,原来父亲容不下他动情。 “本世子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得到。”楚越猛地饮了一口酒。 年太尉翻开眼皮,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世子想着办法对付邢立,不如想着怎么解决了楚奕吧,楚奕想不想争储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想,太后身后的世家想控制这皇权,楚奕就必须去争。” “大人放心,我心中有数。”楚廉忽然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招来人,在耳边附语几句,待人走后。 楚廉笑道:“大人,等会请你看一场好戏。” 年太尉不知所以。 ………… 兰姑见这四个人剑拔弩张好没意思,一溜烟钻进人群去看猜灯谜去了。 楚越在邢立身后轻轻拉了拉邢立的黑氅,又给楚奕赔笑道:“那个,我们也去猜灯谜吧!” 楚奕冷笑一声,“谁要和你们一起,我怕污了我的眼!” “楚奕!你不可以这样对他说话!”邢立目光森然,如果楚奕再出言不逊,邢立真的就要动手了。 楚越干脆拉起邢立的手,果断的要把人拉走。 这样亲昵的动作不知刺到了楚奕哪一根神经,他骂道:“一对贱人!呸!” “你……”邢立回头要动手,楚越全力把人拉住了,柳十三已经挡在楚奕身前,楚奕在身后叫嚣,“十三你让开,我会怕他邢立?” 这时兰姑从人群里有钻了出来,“哎呦!小越越,不得了了!” 兰姑拉着楚越的手,浑身找了一遍,问:“你的宝剑呢!怎么到别人手里了?” “宝剑?什么宝剑?”楚越脑子转了一圈,“哦哦,兰姑说的……” 楚越立刻打住看了看邢立,邢立明白兰姑说的是那把棠溪宝剑,楚越记得梅小六说过剑在邢立手上,如果真的在邢立手上,早就还给他了。 “在谁的手上?”楚奕神色一变。 兰姑手指着台上的掌柜,“在他的手上。” 众人齐看去,掌柜的果真拿着棠溪宝剑,在那夸夸其谈,介绍着这把宝剑的由来。 “为什么我哥的棠溪剑会在这里?”楚奕责问道:“邢立,我哥的棠溪剑不是在你手上吗?” 邢立懒得他,反而看着楚越道:“当年的棠溪剑被陛下拿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 楚越的目光悠远深邃地看着掌柜手里那把跟了他十年的棠溪剑,那把剑本就是皇帝赐给他的。 台上的掌柜小心翼翼地吧棠溪剑放在剑架上,转身捋着胡须,哈哈道:“接下来三局两胜,胜利者,棠溪剑自会双手奉上。” “这幕后主子是谁啊!竟然会有端慧太子遗物!” “今年的灯会有意思。” “不知道谁会有这样的运气。” 台下的读书人都蠢蠢欲动,虽说都表面谦虚着,内里都对这把棠溪剑势在必得。 掌柜的幽幽开口:“无家可归,到处流浪,此答案在四书五经中,是在给各位读书人的机会!” “什么嘛,开始就这么难?” 兰姑手指着掌柜大嚷,那些没怎么读过书的大叔大娘也都很不服气,开始就把他们给排除了,动脑子的事情还得看他们读书人。 底下一个答案接着一个答案,层出不穷,没有一个是对的。 邢立本就不善读这些圣贤书,楚奕这些年更是没有接受过正规夫子的教导,柳十三自不必说,一是不会,二是会了他也不会说话。 邢立垂眸看了一眼楚越,楚越泰然自若,朗声道:“答案出自论语中的‘有所不行’。” 掌柜激动道:“这位梅大人真是饱览群书,答对了!” 邢立与楚越相视而笑, 掌柜的摊开手里的字条,这些灯谜都是幕后人题好的,他开始读道:“处处无家处处家,打一中草药。” 底下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题? “是什么?是什么?”兰姑拉着楚越充满了期待。 楚越还没回答。 “广寄生,”邢立道。四书五经邢立不熟,但是中草药相关的典籍他是滚瓜烂熟的,这些年作为杀手被培养,除了杀人,还得学习如何杀人如何救人,医学方面的书籍一直都是滚瓜烂熟。 “哇塞!十三好厉害。”兰姑跳起来拍掌。 真正的十三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楚奕也是干瞪眼,谁让他们两个肚里没什么墨水,这方面,楚越和邢立把他们两个甩的远远的。 阁楼上的楚廉透过窗户,露出一个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意。 掌柜的笑意盈盈,“恭喜邢大人!答对了。”掌柜的眼睛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楚廉包厢的窗户,只一眼。 邢立侧首,冰冷的目光隔着一层窗户纸与楚廉瑶瑶相望,这样的对视之下,楚廉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之中忽然心口一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输了,他没有邢立这样傲视群雄的目光,那样居高临下,目中无人的模样,楚廉看了就生气。 年太尉隔着窗纱凝望着邢立,神色如常,看不出年太尉的任何情绪。 这头掌柜的已经出第三道题,第三道谜底还是个中草药,而且不常用,楚越也是一时没有想起来,邢立脱口而出。 輕Tuan 掌柜的恭敬地把棠溪剑送到邢立手上, “拿着,”邢立把剑交到楚越手上,所有人俱是一惊。 楚廉不敢相信,“他居然把棠溪剑就这么送出去了?他当真这样在乎梅灵泽?” 年太尉淡定地自酌, 楚奕抬手抽出柳十三手上的佩剑,指着邢立,目眦欲裂,“邢立!把我哥的东西还给我!不要欺人太甚!” 楚越瞬间觉得手里的剑太烫手,赶紧想着递给楚奕,不想楚奕调转剑尖,朝他刺过来。 楚越神色一惊,拿手里的棠溪剑去挡,两个人剑锋寒意四起,楚奕招招带着杀意,邢立在一旁并未出手,他知道楚奕并不是楚越的对手。 好好的一场灯会,因为两人打起来,四下百姓哄散逃命。 “这是世子为下官准备的好戏?”年太尉有些不屑地看了一眼楚廉。 楚廉虽然目中无人,对于手握军权的年太尉,他还是十分忌惮的,他恭敬道:“大人不觉得有趣吗?我原本以为楚越在邢立的心里很重要,现在想想也不过如此,时间会淡化一切。” 年太尉笑了笑,“王爷约了老夫下棋,现下就不陪世子在此看戏了,你们年轻人有你们年轻人想做的事情,我们老家伙只喜欢喝茶下棋。” 楚廉起身送走了年太尉,也下了楼。 楚奕和楚越的这一场较量吸引了许多人来围观,围观的自然不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而是上京城那些非富即贵的人物,比如赵筠带着一群狐朋狗友,于长风面色凝重身旁还跟着上阳郡主,梅小六两手环着王安宜,这条街上今夜的熟人特别多,又是靠着梅府,不仅梅小六,还有梅家其他沾亲带故的人。 梅小六见成安王世子与自己的亲弟弟打了起来,松了手,捋起袖子就参了进去,梅小六也是个女中豪杰,自小和梅灵泽一起偷偷练武,身手还是不错的。 王安宜吓得面色煞白,想要拦住自家娘子,奈何自家娘子是个护短的,根本不给他反应机会。已经和楚越一起同楚奕打了起来。 柳十三见梅小六掺和进去,也不在袖手旁观。 第四十章 楚廉一样情根深重 邢立自然也不能放任自家男人被欺负了,赤手空拳,随意的移形换影,动作利索地钳制住了柳十三,楚奕见状立刻停了下来,见邢立一掌就要往柳十三后脑上劈,目光骇然,失声吼道:“邢立你住手!” 邢立单手困住柳十三的双手,抬脚便将人踢的单膝跪了下去,那一掌在触碰到柳十三的发丝时停下。 在楚奕的惊骇叫声中,所有人都停下来手中的动作。 “你不要伤害他!”楚奕嗓音颤抖,眼底有藏不住的恐惧。 楚越将手中利剑归鞘,抬手去扶楚奕,安慰道:“放心,邢立不会伤害他。” 楚奕甩开楚越,凶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不是说要选我吗?现在我给你个机会,拿着你手中的剑杀了他!” 楚奕指向邢立,“只要你杀了他,以后我相信你!” 楚越汗毛炸起,大庭广众之下楚奕就将他们这点秘密给抖了出来,这中间的合作还没有达成,楚奕此话一出,梅小六和王安宜,乃至赵筠,于长风每个人的脸色各不相同。 楚越茫然地四周扫了一圈,道:“世子在这里说这些,叫梅某如何自处!还是当着邢大人的面,把你我之间这点苟且之事说出来实在是不雅。” 邢立:“……” 楚奕五官拎成一团,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楚越低着头,羞愧不已,“世子不要再让灵泽难看了!” “你……”楚奕手臂颤抖,改了方向转而指着楚越,柳十三挣脱了邢立的束缚,邢立被楚越的话惊住,任由柳十三挣脱开。 围上来的人小声议论纷纷。 赵筠张着下巴,于长风的三观在不停地洗刷,上阳郡主露出钦佩之色,梅小六和王安宜也是楞在原地。 “呵呵,梅大人还真是多情啊!不知道你到底是喜欢邢大人还是楚奕哥哥?” 上阳郡主手舞足蹈地从人群中走出来,楚越抬眼,今日的上阳郡主与平日风格完全不同,一身曳地暖黄色华裙,身披同色大氅,头上珠光宝气,整个人尊贵之极,魅惑无双。 这么俏皮的动作一起,楚越对这位堂妹实在讨厌不起来,反而有些亲近的感觉。 楚越不能叫楚奕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卖了,卖了他不要紧,可他是梅灵泽,身后牵扯的人太多,尤其现在还有邢立,打死他也不能承认。 楚越并不回答上阳郡主的问题,上阳郡主还要追着问:“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选楚奕哥哥,楚奕哥哥年轻又是天潢贵胄!邢大人如同一个冰窖,没趣的很。” 上阳捂嘴在笑。还不等邢立和楚奕有所反应。 一声喝止声传来,“上阳,你住口!” 人群中有人让出一条道,楚廉从人群中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厮,“上阳,你现在越来越刁蛮任性!向奕弟,梅大人,邢大人道歉!” 上阳翻了翻白眼,背着手道:“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只是好奇而已,大哥你不好奇吗?” “我不好奇!”楚廉冷冷道。 楚廉目光严厉,上阳郡主平时也只有楚廉的话能听一两句,楚廉的脸色对上阳郡主还是有作用的,她小声嘀咕,“你不好奇,有的是人好奇!” “长风,你把上阳送回府。” 楚廉一开口,于长风一刻也不敢耽误,从人群中几步并一步走到上阳郡主身边,哀求道:“咱们回去吧!” “哼!”上阳郡主瞪了楚廉一眼,甩开身上的大氅,潇洒地走了,于长风跟个小太监似地快步跟在后面。 楚廉走到楚奕面前,“奕弟能否给个面子,今日这灯会一年只有这么一次,京城的百姓可是期盼了一整年呢。” 楚奕收敛了怒气,阴阳怪气道:“堂哥的面子楚奕不能不给!” 楚越好说歹说吧兰姑劝好,楚奕和柳十三带着兰姑一起离开后。 向楚廉道谢,“今日多谢世子解围。” 楚廉客气道:“举手之劳罢了!我也实在不想看到楚奕和上阳胡闹,陛下知道要怪罪的。” 这人说话楚越是真不爱听,行了礼笑笑转身要走,楚廉忙叫住道:“梅大人可否有空?我想请梅大人小酌一杯。” 楚越面露惊讶,刚刚楚奕说的话楚廉应当都听到了,不知道他在怀疑什么,是要试探他吗? “今日太晚,我们要回府了,世子见谅。”邢立拉上楚越要走。 楚越一手覆在邢立抓他的手背上,“世子盛邀,在下怎么能拒绝?” 邢立知道楚越有自己的想法,便不再阻拦,楚廉把楚越邀请到之前的酒楼包厢内,邢立则是在楼下大堂坐着等。 楚越坐在桌旁,楚廉起身为他倒酒,楚越起身却被楚廉一掌按在肩头按了下去,鼻息蹭在楚越的耳畔“灵泽,你为什么要选楚奕?” 楚越浑身一紧,虽然料到楚廉会怀疑他,但是没想到如此直接了当, 楚越打算继续装傻,“成安王世子曾经对我吐露倾心之意,我又不好拒绝,所以当时随便搪塞。” 小弟呀,千万不要怪哥哥,虽然我已经鸡皮疙瘩掉一地,恶心到家了,但是保命要紧!楚越强咽下恶心。 楚廉另一只手也按了上来,深深地闻着楚越身上的味道,“好香啊!是什么香薰?” 楚越被蹭的莫名其妙,身子往前倾了倾,他又没有熏香,多半是邢立身上的龙涎香。 楚廉却不打算就此罢手,他像是吸取了某种上瘾的毒药,呼吸加重,两只手不自觉地钳制住楚越的双手,将人从桌子上拽了起来,与他面对面,鼻子不受控制地朝楚越脖颈去探。 “世子!你……你要做什么!”楚越脑子里散过无数疑问,这楚廉是什么意思? “不做什么!”楚廉如同醉酒,“你是真心喜欢邢立的吗?” 眼前这个人,强制把他困住,行为暧昧,又问这样的话,实在是不叫人胡思乱想,楚越虽然很排斥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楚廉貌似对自己也有点意思,不对,不是自己,是梅灵泽。 天呐,这是什么三角恋! 楚越用尽全身力气把眼前人推开,“世子要是没什么事得话,下官先回去了!”楚越没想到楚廉的力气这么大,内力应当不低。想不到他也如此深藏不漏。 楚越起身要走,刚走两步忽感头晕目眩,两脚发软,踉跄几步扶着一旁的屏风,“你给我下毒?”楚越两眼逐渐模糊,明明他一口酒都没有喝,楚越眼睛看向一旁的香炉。 “不错,灵泽真是聪明!”楚廉走到楚越跟前,把人横抱起,“这是迷情香,等会就会起作用,我已经服下解药,今日本世子要你好好伺候。” 楚越听得清楚,身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此刻软绵绵的, 楚廉抱着人转身,他一旁的小厮打开这个房间的暗门,这包厢内还有一个房间,是一间密室。楚越用尽浑身力气奋力一推,面前的屏风倾斜将倒,刚开了暗门的小厮赶紧跑来扶好。 楚越身体开始燥热,喉咙干燥,心却凉了大半,屏风没有倒,楼下客人熙攘,邢立听不到动静,今日就要折在楚廉这王八羔子手上了! “楚廉!”楚越有气无力,软绵绵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廉把人放到密室里的茶桌上,密室里没有床,只有一张案桌,楚越躺上去已经没有其他地方了,楚廉坐在地上,似乎在等待楚越情思发作。 “楚廉?你叫的真好听。”楚廉盯着楚越脖颈上晶莹剔透的水珠,眼神愈发疯狂,虽然他没有中迷情香,现下倒是比楚越还早情动, “再叫一声!”楚廉呼吸加重,吻上楚越的脖颈,声音粗重道:“叫我楚廉,灵泽,求你了,再叫我一声!” 楚越倒是想出声,可是迷情香的作用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他浑身躁动,痒的难耐,渴望有一个人能来帮帮他,体内的一团火已经迸发,楚越抓起眼前人,那人长得清风明月,一如当年的自己。 楚廉坐在地上,任由楚越扑向他,楚越疯狂地想要扯掉楚廉的衣服,楚廉闭上眼睛,嘴角微扬,甚是享受。 楚越动作只粗鲁了那么一下,强大的自制力告诉他,不可以,不能就这么认输了。 这人不是邢立,就不能! “邢立,救我……救……”楚越哑着嗓子用尽浑身力气呐喊,最后只是气若游丝地发出声音。楚廉满意的笑容瞬间冷了下去,他抓着楚越的衣领,把人扯了过来,“你真的那么爱邢立吗?我的爱你就不稀罕吗!” 楚廉喘息着,与楚越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越来越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眼前的这一张脸逐渐模糊,又逐渐清晰。 不知什么时候,楚越觉得耳边嘈杂的很,有兵器碰撞的声音,有叫喊声,有穿梭的风声。最后都化作了云雨, 楚越不甘心,他一直唤者邢立的名字,求邢立救救他, 在梦里他见到了邢立,邢立那张精美的脸离贴在他的眼前,他冰凉的唇吻着他,撬开他的唇瓣,楚越不断地迎合,直到邢立粗鲁又爱意满满地吻了他的每一个角落,楚越双手紧紧环着邢立强劲的腰,在循序渐进中,在此起彼伏中享受着邢立的爱意。 楚越两手逐渐松开,两手抓着床头,烧红的脸颊都是情迷的味道,唇间一张一合喊得都是邢立的名字。 耳边不断响起回应的声音,“我在!” 沙哑的嗓音与他一样情根深重。 40-46 第四十一章 上阳郡主 等楚越醒来时,太阳当空,屋内静悄悄的,楚越眼睛在房内巡视了一周,这是?他和邢立的房间。 楚越慢慢回想昨日发生的事情,楚廉的一张脸在脑中出现,三魂七魄当即散去了一半,掌心撑着床迅速地坐了起来,用劲的一瞬间,下身传来一阵疼痛,楚越低头去看身上穿着的白色衣袍,双腿一丝不挂,两腿之间撕裂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 楚越不敢去看,也不必去看,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床上的一片狼藉,除了明显的再不能明显的液、体印记,还有鲜红血迹! 肿胀的下身已经表明一切,他娘的真挨/了!今日之仇必报,来日一定要宰了楚廉那个王八羔子。 楚越攥的骨节发白, 不对! 这是邢立的床! 门忽然被推开,楚越愣愣地看过去,是邢立。 “阿越,你醒了。”邢立端来食盘,“洗澡水已经放好了,洗一洗来用餐吧。” 邢立的声音很温柔,楚越喃喃问:“昨天?” 邢立走到床边坐下,“昨天是我!” 楚越回忆起昨夜的翻云覆雨,那样清晰真切,原来那不是梦,楚越脸唰的红了。“昨夜也是你?” “恩,”邢立点头,“抱歉,弄疼你了!” 楚越想起刚刚那些血迹,脸色更红了,“没有,第一次难免的,以后,就好了!” 邢立听到以后,开心地笑笑,貌似也有点不好意思。 “昨晚,你是怎么发现我有危险的?”楚越记得昨晚的屏风并没有倒下。 邢立:“我见那名小厮神色匆匆地从楼梯口下来,心里觉得不妙,便上去看了看,房间里什么人也没有,隐约听到有动静,所以怀疑里面有隔间。” 后面的话邢立没有再说,楚越想也不必想,自然是不堪入目的场面,“那楚廉?”楚越问。 “此人武功不低,我见你难受的很就想着带你走,否则我一定杀了他!” 邢立的眼眸中升起一抹杀意,楚越道:“楚廉是储君人选,他可不能轻易死!就算死也要合情合才是,你要是真杀了他,白白赔上自己的性命。” 邢立不屑道:“他敢如此欺负你,我就敢杀了他!” “我知道,他死期还没到,再等等。”楚越冷静道,不过依邢立的性格也不会轻易放过楚廉,昨天是怎么离开的他已经记不大清了。 “那楚廉你有没有……” “我手里没有兵器,也未能伤了他实处,若是当时手里有把剑,我一定杀了他。”邢立想起昨夜的情景仍然恨的牙痒痒。 楚越听到邢立的回答松了口气。楚廉身份特殊死不得。 楚越掀开被子起床要去里面的浴室洗澡,刚挪动身体,木青在院子里大喊,“少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楚越赶紧又缩了回去,把被子掖好,有污迹的地方盖好,这时候木青气喘气吁吁地跑进来,“少爷!” “木青,你越来越没规矩了。”邢立凉飕飕地扫了木青一眼,木青这才看到邢立也在,声音小了下去,“三姑娘早产了,大夫说人……不行了!” “什么!”楚越掀开被子什么也不顾及了,迅速地从床上惊起。 “老爷夫人,老夫人他们都去于府了!老夫人派人来让少爷去于府见三姑娘最后一面!”木青泪眼汪汪,楚越被这个消息震惊住, 明明昨天才去看过她,那时只觉得精神不太好,没想到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楚越在柜子里慌乱的找衣服,这时候的思绪完全不在找衣服上,邢立起身道:“木青你在外等着,你家少爷马上更衣出去。” 木青听话乖乖出去关上门,邢立从身后抱住楚越,“不要急,我来为你找。”说着松开楚越在衣柜里寻了一套青色外袍。 “邢立!有件事情麻烦你。”楚越目光恳切。 邢立已经知道楚越要说什么,宽慰道:“放心,交给我。” 楚越这会收了点心神,安心地点点头,这也是他唯一能替梅三姑娘做的了。 邢立送走楚越便往皇城司去了, 楚越到于府的时候梅三姑娘看着精神尚可,梅府的所有人都挤在床边,哭也不敢大声哭,心中悲恸都在脸上了,梅三姑娘枯槁的面容看到楚越时,她的手费力地伸出来想要去够自己的弟弟,楚越两手握着梅三姑娘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 梅三姑娘如白纸一般的脸上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小七,你来了,姐姐想……求你……” “我知道。”楚越眼泪滴在梅三姑娘的手上,“三姐,你再等等,再等等,他会来的。” “好……”梅三姑娘费力地点头。 梅夫人和梅家姑娘在一旁捂着嘴哭泣,梅大人眼神痴呆没有一点生气,梅老夫人也是一脸悲怆之色。 满屋子的人都在静悄悄的等着,等着于绅来看自己妻子最后一面,等着死神来无情地将梅三姑娘带走。 邢立为于绅改了面容,换了身皇城司的衣服,一路疾驰。 于绅下马时摔了一跤,忙不迭地爬起身,到了府门口时又绊了一跤,他不敢出声,在外他甚至连一滴眼泪也不敢掉,他是死囚,大白天地出了皇城司会连累许多人,于府的人也没有认出他,只看到邢立带着一帮人冲进于府,那些下人都不敢抬头,今日来的外人太多,他们也都见怪不怪了。 于绅满脸胡子拉碴,只露出个眼睛来,突然闯进屋内,其他人还在诧异,梅三姑娘却笑了,她说:“你终于来了!” 楚越为于绅让出位置,于绅泪流满面,他不敢相信躺在床上枯瘦如柴的,眼睛凹陷的女人是他的娘子。 梅老夫人示意大伙都出去,邢立带人围了这别院,所有人在院子里,屋内只留了那对苦命的鸳鸯。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于绅踉跄地开门,独自一个人从屋内走了出来,他一脸的绝望,所有人都在他的脸上找到了答案。 梅三姑娘已经走了。 于绅没能参加他娘子的葬礼,邢立也没有再把他关进皇城司,在梅三姑娘下葬后的第三天,于绅被邢立安排去了襄州,襄州有梅家的产业,于绅改名换姓在襄州重新生活,几个月后,楚越也把梅三姑娘的两个儿子送到了襄州。 自此,这父子三人算是团聚了。 等一切安排妥当,已经开春, 楚越在书房内作画写书法,邢立在一旁为他研墨。 “阿越的才气真是无人能及。”邢立看着案桌上的字迹连连称叹。 楚越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再这样夸,我以后要退步了。” “怎么会?”邢立夸赞道:“阿越一向不骄不躁。” 其实楚越是有了心事时才会泡在书房内,他边练字边思考,心思根本不在那书法上,邢立早就看出来了,不过楚越的书法已经行云流水,不存在需要全神贯注的情况。 “阿越,你是在想于长风和上阳郡主的婚事?” 楚越瞥了一眼身旁的人,邢立还真是越来越了解他了,“是啊,皇帝已经下旨让二人一个月后完婚。” “要怎样才能让这两人的婚事作罢!” 楚越犯了难。 邢立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关键还是在当事人身上,上阳郡主没有拒绝,可我听说了于长风已经在家里闹绝食呢。” “哦?”楚越道:“邢大人夜里又去探人家屋顶了?” “那还不是为了某人。”邢立眼巴巴地求表扬。 楚越不搭他,问:“那大人是不是已经为我想好了办法?” 邢立胸有成竹地说:“那是自然了,但是阿越得表示表示。” 说着把脸凑过去,“你先亲我一口,我就说。” 楚越放下笔,大方地亲了一口,“可以说了吧。” 邢立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被亲了一口,心里有点猝不及防,摸了摸脸颊道:“第一个方法是让于长风约上阳郡主说清楚,就看于长风有没有那个胆量了,我看他一见到上阳郡主就吓得魂也没了。” “这个注意未必有用,不过可以一试,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嘛,成婚当日把上阳郡主抓了,要么把于长风抓了,这样婚礼总办不成了吧。” 楚越拧眉,“这……成功的几率不大吧,光天化日截亲?” “一个一个试嘛!总有 一个可行的,况且于达舟和庸王是因为利益捆绑到一起,如果二人有了嫌隙,那绑到一起也做不成什么,你现在就想想如何制造二人的嫌隙。” 邢立这么分析一番,楚越觉得有道,“现下我觉得约谈一下于长风也很有必要,如果他有胆量拒绝上阳郡主的话,按照上阳郡主的脾气一定不会嫁给他。” 楚越心底有了主意,当即就想到了赵筠,楚越进了邢府以后,赵筠与于长风一直走的很近,想要约于长风,找赵筠就可以了。 赵筠听了楚越的话,将人约到天下第一楼,楚越佯装是为于长风排忧解难,看不得兄弟受苦的模样,建议于长风把上阳郡主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大胆地说出不愿意娶她的事实。 于长风一听,魂都吓没了,最后在楚越和赵筠的添油加醋下一咬牙,做一回男人,连地点楚越和赵筠都替他想好了,就在郊外矮山的凉亭上。 第四十二章 被抓 于长风回家便书信一封送到庸王府,于达舟知晓后感叹自己的儿子终于开窍了。 于长风约了上阳郡主翌日辰时在凉亭相见,上阳看到书信之后觉得莫名其妙,第二日还是打扮的温婉贤淑地去见于长风。 翌日午后, 楚越和邢立在皇城司里办一些旧案,楚越仔细查看案宗,赵筠气喘吁吁地跑来。 汗如雨下,喘了好一会的气,才开口慌道:“上阳郡主,上阳郡主失踪了!” “什么时候的事?”楚越倒是很淡定,赵筠坐在地上,焦灼不已,“就是今日早上,于长风在凉亭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人,我在山下等着于长风,结果看到他一个人下山,我们以为上阳郡主放了他鸽子,我们就回去了,路上碰到庸王世子,才知道上阳郡主一大早就出发了,结果到现在也没出现。” “兴许去哪玩了也不一定,”楚越将案宗叠好,起身放到架子上,虽然面上漠不关心,但是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想起邢立与他说过的话,这上京城敢绑架上阳郡主的恐怕除了楚奕也就是邢立了。 多半是邢立,楚奕对皇位貌似没有什么兴趣。 “你怎么不着急啊!”赵筠火急火燎,“这人是现在也没找着,万一找不着于长风肯定要完蛋,到时候他说是咱们两个出的主意,那我们不是嫌疑最大?” “说的有道,那还等什么。”楚越上一刻还稳如泰山,这会儿已经快步跨出门去了。 肯定是要去关心关心的,怀疑有什么用,万事讲究证据,楚廉敢这么对他,楚越还怕和他们撕破脸吗? “你等等我呀,你这人做事怎么叫人猜不准呢!”赵筠刚歇会,又提袍追了上去。 上阳郡主失踪了,整个庸王府的人都在偷偷地出来寻找,未婚少女失踪这件事情事关名节,不好光明正大,庸王府连陛下也未曾敢禀告,其中原因,楚廉也心知肚明,想着庸王府人多也不需要邢立带人帮助。 然而到了晚上,人还是没有找到,楚越和赵筠也和于长风一伙人在京城找了半日。 于长风害怕地已经失神,赵筠和楚越同他说话他也是东一句西一句,不知道答什么。 在长安街楚越和楚廉碰了头,这两人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楚廉先上前客气几句,楚越也假意几句。 最终没有寻到人,楚越独自回府,刚路过一个巷口,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住,楚越手里握着棠溪剑,肌肉反射就要攻击对方。 “是我!” 楚越抬眼,是楚廉。楚越一阵恶心,甩开楚廉,“请世子自重,今**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楚越的防备心很重,楚廉苦笑,“之前是我对不住你,事后我也很懊悔,希望你可以原谅我,以后我再也不会惹你不高兴。” “世子说的哪里话,真叫人受宠若惊。” 楚越看也不看楚廉,“世子有何吩咐,没有我要回去了。” 楚越抬脚要走,楚廉忙道:“上阳无辜,你能不能放了她!” “你为什么会以为上阳郡主失踪是在下所为?”楚越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楚廉。 “我当日意会错了,楚奕说你选择了他,无关情爱,是你选择支持他,你要站在我的对立面是不是?” “是!”楚越爽快地承认。 楚廉压住自己的一腔怒火,仍是十分克制地问:“为什么?” 楚越冷道:“因为他比你有资格。” 楚廉因为这句话发了狂,目眦欲裂,一改往日的温润尔雅,立马原形毕露,他手里也握着剑,剑未出销在巷子里与楚越打了起来,两人在狭窄的巷子里,几近赤手空拳,手里的剑反而成了累赘,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楚廉并不是楚越的对手,这辈子让楚越钦佩的武功强者有三人,一是他师父柳独,二是邢立,三就是成为他梦魇的女杀手。 楚越从来没有把楚廉放在眼里,楚廉虽然武功还不错,单也就仅限还不错。 没过多少招式,楚越已经把人钳制住,楚廉双目猩红,在楚越的禁锢下怒吼,“我哪里比楚奕差!你与他并无交集,而我对你一直不错,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当真这么厌恶我?” 楚越不知道梅灵泽与楚廉有过什么样的过往,但就听别人口口相传的也知道,梅灵泽倾心邢立而不是楚廉,这一切都不过是楚廉自己的单相思而已。 “我并没有那么讨厌你,但是也不喜欢你。”楚越目光警告道:“别想着再来招惹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哈哈哈!”楚廉狂笑,如同发疯,“是吗,那我倒是很期待你要怎么让我后悔!用上阳来报复我吗?” 楚越并不想伤害上阳,但是在楚廉面前也不想展现他所为的良知,“疯子!”楚越厌恶地推开楚廉,楚廉跌撞几步靠在墙上。 “我确实是疯子!”楚廉阴笑,“你今日不选我,我会让你后悔终生的。” “那就走着瞧!”楚越撂下话转身就走。 楚廉实在想不通到底什么时候惹得梅灵泽不快,竟然叫他那么恨自己,难道是因为拜合提努?难道他知道拜合提努是庸王府的人? 多半是邢立告诉他的,楚廉牙咬切齿地道:“邢立,你我不共戴天!” 楚越回到邢府,邢立在院里品茶,“回来了?”邢立放下茶具,“坐下喝茶。” “你今日在皇宫,可知庸王有没有去找皇帝?”楚越坐下,半日没有进水,这时候渴的嗓子冒烟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没有,你慢点喝,还多着呢,我又不跟你抢。” 楚越放下茶杯,邢立又为他续上一杯,楚越道:“上阳郡主是你绑走的吗?” “嗯嗯,”邢立并不否认。 楚越又问:“那你将人关到哪里去了?要关她多久?” “先关着吧!地方很隐蔽放心,等时间久了,京城都议论纷纷的时候再放出来。”邢立悠哉地品茶,楚越不说话,邢立知道楚越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不想牵连无辜的人,可是这场斗争里,死的伤的哪一个不无辜。 邢立道:“上阳郡主只是名节受损,这些流言蜚语是她作为郡主该承受的,起码她还能好好活着,于绅无辜却是见不得光的死囚,梅三姑娘无辜,如今尸骨未寒。” “我知道,”楚越饮下茶水,“这一切都不可避免,就算你不做我也会做,这条路上没有好人,好人都死了。” 楚越死过一回,阎王殿里回来的也不求着做个好人,本身也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冤魂罢了。 邢立也算说话算话,上阳郡主失踪半月,京城内早就议论纷纷,邢立盘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在一个黄昏时分, 城门口,上阳郡主被人从马车里扔了下来,她头上套着麻袋,身上破旧不堪,头发污浊凌乱,当有人揭去麻袋时,上阳郡主恐惧的眼神如同一只幼兔,全然没有了往日的自信跋扈。 城里的百姓认出了上阳郡主,引来许多人围观,面多拥挤人群的指指点点,他们的嘴里一张一合,上阳郡主缩起臂膀,把身上破烂的衣物紧紧过在一起,嘴里喃喃:“你们都走,都走,都走。” 自言自语道最后,她愤怒道:“都滚,都滚开!” 这一声怒吼,有了点上阳郡主的气势,身旁围观的人向后退了退,这时庸王府的人赶来,把围观的人都赶走,上阳郡主被他们护送会了庸王府。 上阳郡主回到庸王府,没有大哭小叫,也没有说要报仇雪恨,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庸王和楚廉来了也不肯见。 第二日一早,上阳郡主主动出房门,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要和于长风解除婚约。 这令庸王和楚廉十分吃惊,看到上阳郡主这模样,楚廉也猜到大半,自己这妹妹多半被毁了清白。 为什么梅灵泽会这样做!楚廉恨意死期,他巴不得把梅灵泽囚禁起来,要他生不如死,这就是他报复他的方式! 庸王还想再劝,楚廉却道:“上阳放心,只要是你不想做的事情,哥哥必定不会强迫你。” 庸王不知楚廉何意,看到上阳此次精神受挫,作为父亲他也不忍心逼她。 “你为什么答应上阳退婚,这不正和于达舟那个老东西的意了!”庸王与楚廉在走廊内,庸王不高兴地甩甩袖子,不管自己女儿是否清白不保,既然皇帝已经下旨赐婚,于达舟就不敢违抗圣旨,若是庸王府要退婚,那皇帝为了考虑于达舟的脸面肯定爽快地答应,那这上阳还怎么嫁人! 这样的道庸王能想到,楚廉怎么会想不到。 庸王忽然停下脚步,“难道是于长风绑架了上阳,如果是他,本王一定把他大卸八块!” “与于长风无关!”楚廉叹气道:“这件事情多半是楚奕他们干的。” “你不是说楚奕无意皇位?” 楚廉道:“楚奕无意,他身后的人未必无意。” “好啊,注意打到你妹妹头上了,斩草除根,楚奕当初就不该留!” “父王!”楚廉警惕地四周张望一圈,“慎言!有些话烂到肚子里永远也不要再开口。” “为父失言了!” 庸王意识到自己失控了,立刻冷静下来。 第四十三章 被抓2 一阵微风拂过,院里的下起了桃花雨,万物复苏的味道正浓,楚廉抬首看着满园的粉红漫舞,抬手,一朵花瓣落在手心,楚廉端详许久方才看着父亲说:“父亲若是真的心疼上阳就听她的吧,有庸王府护着她总好过到了别人家受苦,她长这么大也没有受过什么委屈,有些委屈已经到了她的极限了。” 听了楚廉的话,庸王更觉得悲痛不已,自己好端端的女儿,就这么被人欺负,这口气他怎么咽的下去。 “楚奕!本王要他不得好死!” …… 于长风得知上阳郡主回来了,第一时间就来了庸王府,不过上阳郡主不愿意见他,他在于府坐立不安,于达舟回府似乎心情不错,到儿子别院,见自己儿子心事重重,笑道:“别担心啦,庸王已经禀明皇帝,说是上阳郡主要退婚,虽说被退婚说出去不好听,谁让人家是王爷。” “什么!”于长风脑子轰鸣一声,站起来,“您是说上阳郡主要退婚!” 于达舟坐下,自顾自的品茶,喝了一口茶,悠闲道:“她是自知名节有损,没脸再嫁入咱们家了,这对咱们也是好事,真嫁进来,我们于府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爹!”于长风冒出一股无名火来,“什么时候你还想这些,如果不是我约她她也不会出门,那她也不会被绑架。” “都是我的错!”于长风无力地坐了下来,“我应该要负责的,这个婚我绝对不同意退!” 于达舟万万没想到于长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怒道:“你胡说什么?你不是一直反对这门亲事,如今如你所愿,你倒是不愿意了,你脑子抽什么风!” 于长风苦笑,“若是我不娶她,今后还会有谁娶她!我犯的错我就要承担!否则还叫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你敢!”于达舟拍案而起,“我告诉你我们于府绝对不接受这样的女人进门!” 于长风也站了起来,道:“无论父亲如何反对,上阳郡主我是娶定了,若是您不认他那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你……”于达舟一巴掌扇过去,于长风躲也不躲,“啪”的一声,于长风的脸偏向一边,一道红色巴掌印立显。 “你去哪!” 于达舟气急败坏地看着于长风的背影,于长风受了一巴掌后,转身就要走,却被于达舟叫住, 于长风停顿住,头也没回地说:“我去找她说清楚。” 说完便踏出门槛,于达舟大声道:“你今日敢走出这个门……”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于长风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 楚越今日在赵筠的口中得知上阳郡主要退婚的消息震惊不已,他以为最多于达舟吃了这个哑巴亏,两家以后会出现嫌隙,或者于达舟身为礼部尚书,深受礼仪教条的束缚,亲自退婚也未可知,但是上阳郡主主动要退婚,楚越有些想不通。 赵筠走后,楚越才猛然顺了!只觉得胸口拔凉,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邢立去了宫里当值,楚越早早从皇城司回了邢府。 邢立骑马回府,在门口见到楚越在来回踱步,下马一手将缰绳交给下人,一边向楚越走去,“怎么了,在这门口像是有心事!” 两人朝府内走,进了院子,楚越道:“上阳郡主退婚的消息你知道了?” 邢立点头,他早就知道了,在庸王找皇帝退婚时就知道了,虽然邢立也没料想到是庸王府主动退婚,但是结局如他所愿也就不去深想。 楚越忽然停下抓紧邢立的手腕,“上阳郡主被抓那些日子,你有没有让人欺负她?” “也就吓唬吓唬她,”邢立随口回答,楚越仍是抓着他不放,邢立呆呆地看着楚越,这才反应过来楚越说的‘欺负’是什么意思,“没有!”邢立郑重其事的说,“没想起来这么做。” 这么说起来,邢立倒像是有些可惜的样子,楚越相信邢立的话,把手松开,不解道:“那上阳为什么要退婚,如果她如今还是清白之身,以她如此坦荡的性格,是不会主动退婚的,那日她去赴约,我觉得她是心仪于长风的。” “想那么多多干什么?”邢立一把搂过楚越,把人环到自己跟前,“与我们没关系,只要不牵扯到你,我都不在乎。” 楚越在邢立怀里抬头见上方一双深幽的眸子正痴情地凝望着他,这府中也没几个下人,木青来了之后,端茶倒水,苦力活倒是干了不少,他脾气又好,这些老嬷嬷就喜欢使唤他,这时他正抱着一盆兰花从院子里过,正巧遇到这一幕,下意识地去捂眼睛,手一松,一盆兰花落在地上,花盆摔得粉碎,“啪”的声响使得楚越像是被捉奸似地从邢立怀中弹开。 邢立目光危险地盯着木青,木青慌道:“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 声音奇大,传的整个院子都听得清楚,还好院子里没什么人。楚越拉着邢立就走。 邢立在身后道:“这木青要是像柳十三一样是个哑巴就好了!” 提到柳十三,邢立忽然想到楚奕,他道:“楚奕过段时间可能要去景川赈灾,去年景川水患严重,难民较多,今年赈灾交给了楚奕,以往都是楚廉。” 楚越停下,转身道:“那岂不是要经过榆州?” “是,”邢立看出楚越的心思,“你也想去榆州看看?” “想去看看父王母妃。”楚越重生后还没去看过。 “那我陪你去。”邢立握紧楚越的手说,“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楚越笑道:“我有那么柔弱吗?你公务繁忙,我去去就来,现在又没人认识我,不会有什么危险。” “楚奕什么时候出发?” 邢立听楚越这么问有些不高兴,他不只是要去榆州祭拜父母,而且想在路上偷偷保护楚奕,邢立垂下眼皮,盖住清冷的双眸。 楚越道:“这次上阳郡主的事情,庸王府一定会记恨楚奕,我不能让楚奕在外收到危险。” “楚奕武功不错,身边有柳十三,还有整个柳家,一般人想伤害他是不可能的。”邢立不悦道:“他现在那么记恨你,你遇到他你才危险。” 楚越知邢立的担忧,他道:“好,听你的。” …… 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上阳郡主与于长风的婚事居然如期举行,这让整个上京都尤为震惊,这下楚越更想不明白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招来赵筠打听清楚,赵筠道:“是于长风跑到庸王府非要取上阳郡主,不知道他哪根神经不对了!” “那上阳郡主就答应了?” 天下第一楼里,楚越和赵筠在雅间里。 赵筠像是见了鬼地道:“这真是奇了,听说上阳郡主不肯答应这门婚事,于长风在上阳郡主门前站了一天一夜,最后不知道同上阳郡主说了些什么,上阳郡主居然答应了。现在这两位被京城的百姓比作患难夫妻,情比金坚,倒成了夫妻模范,受到百姓推崇呢。” “那便祝福他们,看样子于长风也并非完全不喜欢上阳郡主。”楚越心情有些低落,事情非但没办成倒叫二人看清了彼此的内心,这下更不好办了。 “我看是,于长风是爱而不知,这下看到对方受难,他心里却是后知后觉了!” 说起这对苦命鸳鸯,赵筠似心有所动,楚越抬眼,道:“你几年也而是有七,为何还不成亲?” 赵筠不屑道:“成亲多没意思,我父亲母亲倒是逼我几回,我说我还没玩够,敢再逼我我就当和尚去,反正他们不缺孙子孙女,哪里有空把我往死里逼。” 楚越轻笑一声,“若是我那六姐姐还未嫁人,你会不会娶她。” 赵筠握筷子的手一抖,刚夹的肉又掉了下去,表情明显一僵,楚越心知肚明,他早就怀疑赵筠是不是喜欢梅小六,从赵筠提到王安宜就是一脸鄙夷,明显是嫉妒,后面每次见到梅小六那偷偷关注的目光是藏不住的。 赵筠放下筷子,释然道:“小六她不喜欢我,是我配不上她,只要她开心就好,这世上除了梅小六我谁也不要。” 是啊,爱情就是如此,喜欢那个人,就是那个人,谁也无法取代,若是无缘相伴到老,也绝不将就。 楚越看着赵筠,脑子里出现邢立的面容,当年自己身死,邢立是怎么面对的,那往后的五年又是怎么过的? 楚越不敢再深想下去,因为他连想象一下邢立会离开他都不行,感情这个东西就是如此羁绊人心。 邢立的半生太苦了, 他半生都在失去,没人教他如何去爱,没人知他冷暖。 从酒楼出来,邢立正巧在店外等他,楚越吃惊道:“你是特意来等我的吗?” “不是,”邢立道:“我是来看看你背着我在吃什么美味佳肴。” 赵筠看见邢立就想躲,匆匆告别就上了马车,楚越和邢立在长安街上散步。 第四十四章 上阳之死 “上阳郡主与于长风的婚期如期举行,也就在三天之后,谋划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楚越仰头,望着苍穹高挂的一轮弯月,心底很不是滋味,这段时间他的心里如同堵着巨石,摞不开搬不动。 邢立莞尔一笑,道:“不是还没成婚吗?阿越你若是真下定决心破坏两人的婚事,直接将人杀了就好,是上阳郡主还是于长风都可以,只要你说我就去做。” 楚越沉默,半晌,神情凝重道:“我如今也到了为一己之私而去害人的地步了,君子坦荡荡,如果我重活一回就是为了做个小人,那我还不如死了。” “算了吧!”楚越说:“郎情妾意,我做不来这个坏人,也许我天生就不是做君王的人,所以才引来那些祸端。” “那便不要想那么多多了!顺其自然就好。” “嗯嗯”楚越点头,附和着邢立的话,“顺其自然。” 楚越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大婚当日,这天昏沉沉的,像是有一场暴雨即将袭来,庸王府这天宾客接踵而至,府内的红装汪洋一片,红绸随风飘动,热闹声响彻整个庸王府,在一片喜庆中,于长风红衣翩翩满含情谊地接过上阳郡主的纤纤玉手,盖头下,新娘子凤冠霞帔,艳绝上京。 随着欢快的唢呐声渐渐远去,迎亲队伍逐渐远行,楚越和邢立在热闹的人群中看着马背上的于长风,丰神俊朗,原来取自己的心上人,是这样的心情。 看着于长风不断向夹到的百姓抱拳回礼,嘴角的笑容从来没下去过。 “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心里倒是庆幸,没误了这对鸳鸯。” 楚越侧首看向邢立,邢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去的队伍,眼里跟羡慕似的,楚越说的话他也没有听见。 楚越拍了拍邢立的后腰,打趣道:“邢大人这是怎么了?羡慕了!” 邢立出乎意料地点点头,什么时候他也能这么光明正大的把楚越娶回家,大魏从建国开始还没有明媒正娶男妻一说,虽说男风并不稀奇,这么肆无忌惮的还没有谁。 楚越叹了口气,“我也羡慕。” 二人四目相对,似乎想到了一处,邢立道:“我这就回去准备,一定会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 “算了吧,”楚越苦笑道:“我现在还不想把梅大人气死,如今这样挺好的,他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梅怀先虽明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是不代表他能接受邢立来明媒正娶,到时梅怀先估计得撞死在祠堂的柱子前。 楚越还占着人家儿子的身体,无法做到对梅府视而不见。 邢立面上有些失落。 “好了,”楚越哄道:“今晚带你去天下第一楼吃美食,饮好酒。” 就在邢立开口说“好”时,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里,人群朝着迎亲队伍的方向围去, “不得了了,新娘子自杀了!” “新娘子死了!” 楚越和邢立大惊失色,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楚越抓着一个从前头跑回来喊叫的男子,急切问,“你说谁自杀了!” 那男子大叫道:“快去看看,听说有几个黑衣人把上阳郡主贴身的饰品和肚兜扔在了队伍面前!这些东西被人认出了,新娘子出了花轿羞愧自杀了!” 楚越脑子一嗡,喃喃道:“肚……兜!”旋即看向邢立,火热的眼眶里有不可思议,也有被欺骗的愤怒。 邢立在这双眼睛里惊恐不安,高挑的身躯僵在那里。 “你……骗我!”楚越艰难道。 邢立百口莫辩,只知道不停说:“我没有。”他目光真挚,多希望楚越能信他,楚越也想相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楚越丢下怔在原地的邢立,顺着人流,挤过人群,那迎亲队伍乱作一团,于长风的嘶吼悲鸣声像一把刀子直穿楚越心脏,于长风把上阳郡主抱在怀里,淌了一地的鲜血,上阳郡主用她那把自小配在身上的短匕,决绝地划开了她的脖颈,鲜血涌渚,花季少女在这一刻凋谢了! 只半日时间,庸王府红装变素缟,笑声变哭声。 楚越不知道怎么面对邢立,从长安街直接回了梅府,一路上失魂落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于长风跪在地上抱着上阳郡主哀嚎的场景,红衣佳人,从此阴阳相隔,全是因为他! 是他害死了上阳郡主,楚越拖着沉重的身体回了梅府。 在梅府门口,楚越抬头徘徊许久,两只眼睛一直注视着‘梅府’这一块牌匾,一旁的门卫挠挠耳朵,不知道自己家少爷这是怎么了?偶尔回家一趟还一脸沉重。 “少爷,您和邢大人吵架了?”那门卫估摸着问。 楚越转身看向门卫,愣了好一会,盯得门卫浑身战栗,忽而,楚越转身就走。 “少爷,您去哪?”看着楚越远去的背影,也没有得到回应,门卫挠头,“少爷又不真诚了!” 楚越直奔西市,买了一匹好马,往城外策马而去。 楚越以为他重活一次就能够保护楚奕,他以为他能够温暖邢立,到头来他还是那么懦弱,他护不了楚奕,再留下来也只会连累邢立。 邢立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楚越深知再留下来,邢立会偷偷替他解决所有挡他路的人,楚越不要邢立成为他的刀,楚越也不想沾满罪恶。 楚越几日没有回来,邢立以为楚越回了梅府,三日之后,邢立终是坐不住了,跑到梅府去接楚越,虽然他也在生气,气楚越不相信他,但是这几日气也消了,想着把人哄回来再说。 去了梅府才知道,楚越三日前便走了。 楚越一路朝着榆州的方向策马,累了就在驿站歇息,远离了上京城才知道,原来海清河晏是假象,歌舞升平只存在于上京,这一路上的流民不断,他们饥肠辘辘,面色蜡黄,骨瘦嶙峋。 楚越离开时,钱袋子还是鼓鼓的,这一路上见这些难民实在于心不忍,想着帮助他们,可难民太多。 楚越身上已经没多少银两,剩下的也只够在驿站住宿的,庆幸的是再过百里就是榆州地界,之前听说楚奕去景川赈灾,那他一定会回榆州,楚越计划先去成安王府等着楚奕,该说清楚的都要说清楚了。 第二日楚越策马到了成安王府门前,这里的一切与儿时的记忆无异,倒不似五年前的破败,楚奕这五年都是住在成安王府,这里面应该都是休憩过的。 成安王府的管家楚越不认识,那些人自然也不认识楚越,好在楚越有自己身前的世子玉佩,那是邢立一直贴身带着的,后来归还给了楚越。楚越拿出玉佩交给管家,说是楚越生前好友,管家看了那玉佩,上面还刻着楚越的名字,那是成安王送给自己的儿子的,管家也是成安王府旧人,自然是认识的,确认玉佩管家立即客气地将人迎到府中, 回成安王府,再看这里的一草一木,楚越恍如隔世,父母的笑声,弟弟妹妹的打闹声犹在耳边。 这几日楚越先去祭拜了父母,之后在榆州城逛了遍,这里没有以前繁华了,虽然流民不多,可是蓬勃之气渐衰,楚越不免担忧,大魏难道气数要尽了!上京的繁华蒙蔽了皇帝的双眼,百姓苦不堪言,疾苦不达上听,朝中权贵忙着争权夺利,外邦仍在虎视眈眈,一旦国内有暴动,那周围的几个国家必定会审时度势,届时大魏哪里来的钱财御敌! 楚越深感大魏已经是生死存亡之际了! 脓包烂在内部,人人都当做看不见。 楚越回了王府,问管家楚奕什么时候回府,管家几日前还会和他说说关于楚奕的行踪,这几日像是有戒备似的,含糊着答了跟没答也没有区别,只说快了。 楚越又不傻,管家肯定将他在王府的消息告知了楚奕,楚奕是故意让管家不搭他的,楚奕什么时候这么讨厌自己了!楚越还真想不通,可能是和邢立待在一起的缘故。 楚越期盼着楚奕赶快回来,他已经等不及要相认。 第二天夜里,楚越在院里练剑,待结束要进屋时,脚步忽然顿住,楚越感受到了一股杀气,四周一片死寂, 这四周应当埋伏不少人,而且武功高强。 “出来吧!”楚越回身道:“既然被发现了就没必要藏了吧!” 话音之后,又是一场死寂,下一瞬,屋脊上飞出七八个黑衣人,瞬间与楚越撕打起来,那些黑衣人出手狠绝,刀刀毙命。 楚越当即已经怀疑是楚奕这个臭小子搞的鬼,看这模样是要杀了他,好在这些个黑衣人他还是能对付的。 “楚奕!”楚越在空隙之余大声道:“你给我滚出来!” “这就出来了!”一个狷狂的声音想起,是楚奕的声音,楚越在刀光剑影中抬头,楚奕正手持弓箭对着他,“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楚奕邪魅一笑道。说完,弦上的箭如一只长啸的猛兽朝楚越袭来,楚越心瞬间冷了,旋身躲过,一剑将长箭劈成两半,张口骂道:“你这个混账,连你哥都不认识了!” 楚奕笑道:“你在邢立面前也是这么说的?想不到你如此不知羞耻,我看你是在邢立面前装我哥装惯了!你都忘记你是谁了!我可不是邢立,今日我会杀了你!原因在于你夺了我哥的东西,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楚越专心对付这些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外,还得听楚奕在说什么,精力被分散,倒是吃力不少,喘着气,气道:“我不明白!” 明白你个头啊! 第四十五章 相认 “邢立是我哥的东西,他会死在我手里,我会送他去见我哥,但是他不忠!他得死,你也必须死!” 这下楚越明白了!还真是他的好弟弟,可是为什么他看的这么明白,比他自己明白的还早,那时他才多大? 楚越正要解释清楚,忽然只觉得上头黑压压一片,不知什么时候,埋伏的弓箭手全都出现了,百箭齐发,楚越觉得不妙,飞身弹开,手中长剑不越阻挡刺来的利箭,眼下只有躲进屋子是最安全的,但也是最危险的。 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楚越破窗翻进卧室,一掌挥倒卧室里的屏风、座椅去挡那密密麻麻的箭矢。 楚奕嘲讽一声,“蠢货,”随即,箭上绑着火球,那些弓箭手纷纷效仿。 面前的屋子顿时成了一片火海,楚奕看着面前的熊熊烈火,心里仿佛住着一头猛兽此时已经爆发,他面目狰狞,十分癫狂,一张努力的笑脸十分诡异。 这时所有人都飞身在院子里欣赏着眼前的火景,这时柳十三和柳寒也赶来,这二人原本在王府外侧围堵,在得知人被困在火海里,于是围到了火海边。 楚奕正等着人冲出火海的瞬间,被乌压压的箭矢刺成刺猬,可是火光冲天,噼里啪啦的声音那么大,人好像沉在火海里了,楚奕蹙眉: “这人在里面这么久也不出来,是想被烧死在里面吗?” 柳寒的眼球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可挡不住他冷冽的目光,他道:“许是知道出来也是死,所以干脆不出来了!” “没劲!”楚奕无趣道。 楚越困在火海里,屋内的帷幔已经燃了,屋脊上不断有火球坠下,要不了许久,屋梁就会坍塌,犹豫的时间不多了,这屋里热火朝天,屋外危机四伏。 楚奕正跟他耗着,看他能在里头坚持多久。 火海被团团围住,忽然一道身影划破长空,跃进了火海里。 “那是什么!”柳寒眨了眨眼睛,转头问楚奕,“世子刚刚有没有看见有人进了火场?” 楚奕阴鸷道:“你看错了,那不是人,今夜过后就是孤魂野鬼。” 邢立!楚奕冷笑,你居然来了。 楚越被烟熏的睁不开眼,不断地咳嗽,窒息感越来越重,还在犹豫要不要冲出去,只听上头轰的一声,砸出个窟窿,火花四溅,楚越猛地朝后退让,房梁这一刻终于支撑不住,一整个木头燃着烈火砸下。 楚越不再犹豫,再不走就要被烧死在这里了! 正要运功飞身出去,腰间一紧,随之身体直冲而上,楚越这才看清来人是邢立,冷艳的面孔之下透着一股骄傲的凉薄,似一座冰山,足以浇灭这场火海。 楚越的心顿时静了下来。 然而这样的平静只是一瞬,冲出火场的那一刻,等待他们的利箭纷纷离弦,方向如一,就是他和邢立。 邢立用内力去挡,那些利箭在无形的内力下尽数被折断。 “这样的武功,真不愧是天下无双!”柳寒忍不住感叹,都是习武之人,邢立的造诣是这些武林人士终身也无法企及的。 “可惜了,”楚奕不慌不忙,“武功再厉害,也有精疲力尽的时候,谁手中的弓箭也不许停下!” 这些死侍得到命令,出箭的速度越来越快。 楚越能感觉到邢立已经有些费力,“邢立,不要管我,你可以逃走的。” “不行!我死,你才可以死!” 邢立一手搂紧楚越,一手开始挥剑去挡利箭,声音沉重,还带着略微颤抖,内力已经无用。 楚越从邢立怀中抽出,挥剑去挡。 楚奕戏看的差不多了,伸手,一旁的柳十三递上霸王弓,铁箭上弦,大声道:“邢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声音破空传入这上空,楚越抬头去看楚奕,心已然凉了半截,他什么也没听清,烈火燃烧的声音,箭矢飞来的声音,挡箭的声音充斥着耳膜,只见一只啸出嗡鸣声的利箭,那箭矢发着银白色的寒光,速度如风,朝邢立心口而来,楚越身体比脑子反映快,飞身上前去挡,哪知道邢立握剑的手腕一旋,将楚越弹开,一只钢箭穿胸而过! 邢立撑着棠溪剑站立如松,身后的钢箭直直钉在墙上,楚越的脸瞬间惨白地没有一丝活气,绝望地看着邢立。嘴巴微张,眼睛干涩地疼,心如被撕成两半。 “呵,”邢立低头看了眼左胸上的窟窿,鲜血翻涌,他惨白的脸挤出一丝自嘲,有气无力道:“第三次了!” 随后卸去了所有力气,向后倒去。 “邢立!”楚越失声大吼,丢掉手中的剑,一把将人抱住,楚越抱着邢立坐在地上,伸手去堵邢立的胸口,手心不听使唤地颤抖,邢立抬手盖在楚越的手背上,安慰道:“没事,阿越不要怕,死不掉,” “我可是阎王都不收的人。”邢立这时候还不忘打趣说笑,好让楚越不要伤心难过。 楚越摇头,眼泪早已不知觉地一滴一滴地落在邢立的衣服上,“疼不疼,邢立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邢立努力地笑着,只回答了楚越第一个问题,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楚奕见邢立一箭穿心而过,已无生还可能,楚越也已经丢了手中的剑。他抬手示意死士收箭,得意洋洋地朝地上的两位走去,身后围着一众人。 “阿奕,父王母妃要是知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不知道作何感想,”楚越深感悲凉,道:“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楚奕停下脚步,道:“我要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我早就死了!我亲自给我哥下殓,我见到我哥冰凉冰凉的尸体,我怎么唤他他都不我!那时候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我知道,那是尸斑!邢立入魔了,我还清醒着,你想骗我。” “我改变主意了!”楚奕笑道:“我要慢慢折磨死你!就这样结果了你,太不解恨了!” “你的大腿根部有道疤,是你和小月爬树够纸鸢时摔下来,被树枝划破,拿到伤口很深!若是当时不是我接住你,可能就摔残了!” 阿月是他们的小妹。 楚奕的笑容僵住,楚越接着道:“你喜欢吃天下第一楼的马蹄糕和烤鸭,我每次回榆州都会给你和阿景带,后来你再也不愿意吃了,因为你哭着告诉我,你讨厌上京,讨厌那里的一切。” “我答应过你,要为成安王府报仇,我要杀了皇帝,可是五年后我回来了,我失言了,我没有杀皇帝的心,我只想我的弟弟能平安活着,远离朝堂是非。” “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我是老大,你们都听我的,自小父王教导我们兄弟姐妹要相亲相爱,不可以相互猜忌,更不可以相互残杀,父王经常给我们四个说他年轻时镇守边疆保家卫国的事迹。” “父亲经常与我们说起他与皇帝的兄弟情深,他们儿时一起捉弄太傅,一起练剑,父王说他要给皇帝当一辈子小跟班,他要保护哥哥,所以他腰间一把钢刀,在皇帝身侧为他立威,为他斩杀佞臣。父王送我的没封家书都会加上一句,陛下安否。” 楚奕踉跄后退,不可思议地看向楚越,道:“你怎么……会知道。” 那可是家书,除了家人谁也不知。 楚越看了眼怀里的邢立,人已经晕了过去,楚越心痛窒息,哑声道:“因为我是你大哥,所以我知道你不喜与人触碰,我知道你每隔几天就要被父王打一顿,我知道你执拗,我知道你心里的哭,我知道你的偏执,你的狠毒都是来自哪里。” “不,不,不要说了!”楚奕还是无法接受这一切。 “哥哥求你了,救救邢立吧,没有他我会死!”楚越只差给他这位弟弟下跪了,转而又看向柳十三,“十三,师父是因我而死,你要报仇冲我来,我这条命你随时拿去。我只求你们救救邢立!” 邢立伤的那么重,已经不能耽搁了,要是现在就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楚越见众人没有动作,抱起邢立就要走。 “哥!”楚奕大喊一声,“不要走!不要走!” 楚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是满含希望的笑,邢立终于有救了。 …… 楚越把邢立抱到他自己的以前的别院,一路上轻车熟路,跟在自己家没区别,楚奕越来越相信楚越的话,心也开始忐忑起来,邢立哪里还有救,看这模样估计已经死了,这下他哥肯定恨死他了。 楚越小心翼翼将人放在床上,身上的青色衣袍早就被染红了大片。 “快去打热水,大夫请了吗?”楚越急促地问,转身去衣柜里翻找干净的衣物。 下人忙着打来热水,楚奕小声道:“大夫已经在路上了。” 来了有什么用!楚奕翻翻眼皮,床上的人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 “他……是不是死了!”楚奕低着头,怯声道。 “没有,”楚越撕开邢立的衣服,惨烈的伤口暴露出来,“他是狐狸仙转世,有九条命。当年被我刺一剑不是活的好好的。” 楚奕:“……好像,也是!” 这下楚奕心底真的确认他就是楚越,可是大哥已经死了,为什么会换个面孔又活了回来,看来这世上真的有鬼神,这邢立也不是平常人。 第四十六章 榆州 楚越回头把一屋子的闲人全都赶了出去,包括楚奕。等大夫来了之后,为邢立清了伤口,扎针,上药。一切妥当之后,楚越拿出腰上的玉佩递给大夫,道:“有劳大夫了,等会出去若是有人问,你就说此人脉象奇特,你也只是对外伤做个随意包扎,生死有命。其他的您什么也不知道。” 大夫提着箱子,“公子无需多言,练武之人小人明白,小人什么也不知道。” 这大夫像是个见过世面的,并没有拿楚越的玉佩,很坦然地说出这番话,楚越也不想为难他。 邢立的心脏在右侧,这是个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楚奕一直在外头焦急地等着,大夫才一出来,楚奕忙上前问:“人还有的救吗?” 如果邢立死了,大哥一定恨死他了。 大夫说:“里面的贵人阎王不收,世子放心吧。” 大夫这么一说,楚奕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几日来。楚越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在邢立床前,奇怪的是邢立呼吸脉搏都平稳,但是到现在都没醒,直到三天后,才疲惫地醒过来。 楚越看到邢立睁开眸子,就快要哭了,“邢立,你快把我吓死了!” 邢立似乎是睡饱了,精神也足了,那点伤对他好像也没造成多大影响,邢立总是这样,那副身体就好像不会痛,再多几个窟窿也没关系。他看着楚越疲乏的双眼,道:“我只是太困了,路上跑死了两匹马才赶来的,让你担心了!” 楚越这几天一直坐在床沿的地上,此时想要起身,身上麻的没了知觉,一个趔趄整个身体压在了邢立的身上。 “有没有碰到伤口!”楚越慌张想要起身,邢立却抬手按住他的后腰,“没有,”邢立笑道:“不要动,就当是奖励我的。” 听邢立这样说,楚越没有再动,就这么压在邢立身上,邢立的手覆盖着他的后背,他把脸贴在邢立的右胸膛上,那里的心跳蓬勃有力。 “你为什么会来找我?”楚越问。 “我猜你是来榆州了,因为楚奕早出发了几日,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所以快马加鞭地赶来。”邢立道。 说曹操曹操到,楚奕就在门外,此时听到邢立的话,推门进来,眼神很是不善,他手里拿着长鞭。 楚越眼神骤变,赶紧从邢立身上起来,楚奕倒是见怪不怪,他瞪了一眼床上的邢立,走到楚越面前跪下,“大哥,你打我吧!” 楚奕双手举着鞭子跪在楚越面前,道:“我竟然混账到这个地步!实在该死。” 邢立白了一眼,“确实该死,若不是为了你,你大哥何须在京城,纵身江湖逍遥一世。” “没有啦!”楚越赶紧起身把楚奕扶起来,“大哥怎么会怪你,是我的错,应该早点和你相认的,不至于有这么多误会。” 楚奕很是自责,为什么邢立能认出大哥,为什么兰姑可以,而作为他的亲弟弟却始终没能认出他来,不仅如此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 一场相认并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生离死别后重逢的喜悦,但是楚奕是开心的,只是他现在已经不会表达高兴,自从遭遇变故,尤其是楚越生死之后,他整日阴沉着脸,连带着性格也比较阴郁。 他似乎已经不会向正常人一样有太多情绪,这些年的成长告诉他,事情要放在心里面。 因此他把对楚越的愧疚和对楚越重生的狂喜都压在了心底。 楚奕没有耽搁时间,很快出发前往景川,邢立和楚越则是继续留在成安王府,邢立的伤很重,需要时日恢复。 楚越带着邢立逛遍了榆州城的每一寸土地,这里的一草一木邢立都有好好欣赏。 那天楚越把邢立带到城外的高山上,那里同样有一处凉亭,楚越说:“那是我母妃搭建的,我十几岁便入了宫,我只身一人在上京,我想着母妃的同时,我的母妃又何尝不是相思入髓。” 楚越倚着凉亭上的栏杆,这里的木头已经老旧,整个亭子松动破败。 “物是人非了,”楚越怅然道:“往事真的不堪回首,否则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邢立似被这一句话触动,他道:“所以,将这些都留在心底深处吧,既然事实无法改变,那我们也只能面对。” 楚越浅浅笑了一声,“邢立,你知道其实我们真的很像。” 楚越总能在邢立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是一份坚韧,一份永远也无法被消灭掉的坚强。 邢立走到楚越身边坐下,与他一起俯瞰着榆州城,他道:“我能想象到成安王妃在此地遥望远方的管道,期待他儿子能够归家的心境,我母亲也曾等过我,如今想想恍如隔世。” 楚越与邢立相视一眼,随即继续欣赏着这热闹的榆州城和远方官道上奔波的人们。 人的一生都是在路上,朋友,亲人,乃至父母,伴侣都可能残忍到只是一个过客。 却深留心底。 邢立的伤养的差不多了,楚越带着他一起出发前往景川,自此以后,楚奕去哪,楚越便会去哪。 直到楚奕登基为帝,成为真正的一国之君。 其实楚越早就猜到,皇帝是有意楚奕成为储君的,楚廉只是被皇帝当成了训练楚奕的一把刀。 “这往景川的路上流民也太多了!”楚越和邢立一路起码来到这景川的城门外,见着萧条的模样,全然没有当年的富庶。 “这样的破败的天下,深宫庭院里的皇帝知道吗?” 楚越很惆怅。 “他知道。”一旁的邢立道。 楚越愕然,“他真的知道?” 看着邢立坚定的眼神,楚越以往的记忆才一点一点地浮现在眼前。 自小皇帝教他的都是如何成为一名明君,如何心系天下,这样的皇帝怎么会放任自己昏庸! “是啊,”楚越在马背上自言自语,“他知道。” “我们进城吧。” 邢立和楚越正准备策马进城,忽然听到后头有人在喊,“小七,等一下。” 那声音清脆明亮,像百灵鸟一样好听。 邢立和楚越齐回头,后面有一队人马,那群人里头还围着一辆豪华马车,伸出头来笑嫣如画,正招这手的是梅小六。 楚越在此地见到梅小六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喜悦。 待马车近了,梅小六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把抱住楚越,“我还以为看错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楚越看了眼身旁的邢立,而后转身一副小情侣出来游玩的样子,道:“我们出来散散心,小六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六笑道:“小七你忘记啦,我是景川的媳妇,公爹马上六十大寿,相公在京城走不开,我这个长媳自从进了王家门还没有来过景川,所以这一次是替相公来为公爹过寿的。” 梅小六拉着楚越聊了一路,邢立被无辜地晾在一边,这一次他倒是很懂事,没有表现的很不悦。只是很听话地跟在楚越身后,一手抱着剑。 俨然一副护卫的模样,这叫梅小六带来的家丁下人惊掉了下巴。 小六余光瞥了眼后面的邢立,而后胳膊肘捣了捣楚越,道:“可以啊,小七,现在你手段高明,能把人训得如此乖巧。” 这可是邢立! 楚越:“……” 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转移话题道:“听说王大人是景川郡守?” 小六点头,“是啊,怎么了?” 楚越直奔主题,“当年成安王谋反案被平反,最重要的证人就是王大人。” 梅小六向来是个爽快的姑娘,在她面前,楚越也是十分洒脱地问了。 小六道:“这件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我没有问过,所以不太清楚,小七你怎么会忽然问这些?” 楚越笑道:“只是忽然想起来,这不是和邢大人从榆州来,所以好奇问一问。” “哦哦,”小六点头,“官场上的事情我并不是很关心。” 梅小六倒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就是不知道王安宜有几分真心,楚越道:“小六,你和王安宜是怎么认识的?” 小六抬手就忘楚越脑袋上一巴掌,邢立脸色一变张张嘴,刚下了抬起的拳头,楚越缩着脖子挨了一拳。 小六道:“真是没大没小,不喊我姐姐就算了,连姐夫都直呼其名!” “好好好,我错了。”楚越揉了揉脑袋,“请问六姐,你和这位六姐夫是怎么认识的?” 梅小六斜了楚越一眼,“在西市认识的,那时候我一眼便瞧见了他,长得风流倜傥,腰间配着一把剑,在人群里只冲我笑了那么一下,咦!” 楚越见梅小六这花痴模样,鸡皮疙瘩掉一地,在他看来,这王安宜哪有那么若仙若飘的,也就是个好看的公子哥。 “看一眼就沦陷了!”楚越不屑道:“也就那回事好不好,赵筠那么听话的一个世家公子哥你不要,便要选这一个。” “我喜欢!”梅小六道。 因为喜欢所以不嫌弃王安宜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在上京那个遍地都是贵人的地方,梅小六偏偏喜欢这个市侩还圆滑,甚至有些江湖气的王安宜。 【全文完结】 第四十七章 相伴一生 楚越和邢立在景川不过待了几个月,冬至来临,整个景川白雪茫茫。 楚越在屋子里烤火,邢立手里握着剑,刚从酒楼打包一份菜肴回来。 “景川的吃食倒是比榆州的美味太多” 楚越闻着美食,忍不住流口水。 邢立嘴角勾出一丝笑意:“那以后就留在景川?” “那不行,我还是喜欢榆州,那是我长大的地方。对了,楚亦最近怎么样?” 邢立也不清楚,自从他认出楚越来,心里哪里还有什么楚奕。 正在这时,楚奕急匆匆而来。 “哥,不好了 陛下驾崩了!” 楚越手中食盒跌落,肃然地与邢立相视一眼,待反应过来,道:“我还以为他还能坚持一两年,没想到这么快!” 眼下棘手的是楚奕还在景川,而楚廉身在京城。 能不能回去还是个未知数, 邢立知道楚越担忧什么,他问楚奕:“这是密保还是宣告?” 楚奕道:“是密保,太后暗卫千里快马送来,让我们速速回京。” 邢立,楚越,楚奕三人连夜骑马回京。 邢立多年来明面上是为陛下做事,实际上是太后安插在皇帝身边一颗棋子,而太后所扶持之人正是楚奕。 楚廉此刻还在王府,整个京城没有一点动静巍峨的宫墙之中。 太后在自己儿子的身旁,看着那已气绝的陛下,她没有一滴眼泪,因为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她的时日无多,楚廉是个祸害,有他在,楚奕不可能安稳登上皇位,这样一个非旁系宗室,太后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自己血脉下的江山轮到他人手中。 皇帝却想要徐徐图之,他不想杀了楚廉,太后只皇帝同样时日无多。她狠心杀了自己的儿子。 并假借皇帝口谕宣楚廉进宫,楚廉心中毫无防备,等他进了乾清宫护卫,弓箭手将他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这是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看见殿内皇帝早无生机的尸体,他跌坐在殿内。 太后这时从人群中走出,道:“大胆楚廉,竟然谋害陛下,还不拿下!” 楚廉在狱中不肯认罪,他一直喊着要见梅灵泽,太后很诧异一个将死之人为何要见梅灵泽。 楚越与楚奕,邢立千里奔袭,等他们三人回到京城,一切早已成埃落定。 那龙椅就等着楚奕坐上去。 楚越在牢狱里见到楚廉,他蓬头垢面,疯疯癫癫,见到楚越,他突然大笑:“楚越阿楚越,我本以为你是最可怜之人,到头来才明白自己才是最可悲的,我全家皆因皇位覆灭,而你弟弟却能坐上那把龙椅。” “你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啊,啊?” 楚廉大笑:“到头来,你不也是什么都没有?” 楚越冷静地看他发疯,等他笑够了,道:“我自小被逼上那个位置,你与我一样,都有无可奈何,但我们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中毒已深,而我从来没想过做皇帝。” “你没想过?”楚廉道:“那九五至尊,谁不想做?” 楚越看着他的眼睛,那双饱含欲望的眼睛,他摇摇头走出牢房。 楚廉早在一个月前便得知梅灵泽便是楚越,他心中害怕极了,他不敢相信,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一定会输。 这才几个月时间,楚越不在京城,可一切他都部署好了,整个朝堂都不在是他楚廉的朝堂。 太后果然狠毒,在权利面前自己的亲身儿子都可以杀死。 楚奕在皇帝大行之后的一个月登基为帝。 登基大典上不见楚越,也不见邢立。 这时候的二人在京郊,一人一匹宝马。 楚越在马上回顾京城:“以后朝堂与我再无关系,” 他看向邢立:“我们走吧。” 邢立与楚越策马而去,方向是榆州。 那个楚越上辈子念了十年的故乡。 如今身侧有邢立相伴,当年的柳十三,终是没有放开他的手, 从此,天涯路漫漫,一世一双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