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女先生》 楔子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月似圆,世人皆叹圆满,却可知,越是圆满,却怕有一丝裂缝变成缺憾。笔不停在桌案的书上坐着批注,却幽闻一声叹息,尽是无限哀思。 “夜深了,娘子可是要睡?”丫鬟白瑶将床铺铺好,走到主子身边站好,低低的提了个醒。 玉手将纸书合上,小心将书放在案前最上层,站起身捶了捶腰,又似自言自语,“安平郡主邀我明日赏菊,是该早些休息。” 翌日卯时中,府中的下人几乎都起了身,做饭,打扫,事情分配均匀,白瑶带着几个丫鬟端着热水,丝绸,茶水进去厢房,那些丫鬟将东西置于桌上,便退了出去。 白瑶上前掀开帷幕,低低的唤了两声,“娘子,该起了。” 睡梦中的人叮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睛,见天色已明,便坐起身,下了床,用了茶水漱口,热水撩于面上洗了洗,便用丝绸擦干,后由白瑶服侍着穿戴整齐,着丝绸菊纹上裳,下穿素色锻裙外罩苏绣月华锦衫,束腰后,越发显得身姿绰约。 膳食早已在外屋中摆好,一份百合粥,杏仁豆腐和翡翠银耳。 待娘子入座,白瑶在一旁伺候着,席间甚少出声,待一切毕,接过白瑶递来的手帕,携了携嘴,这才出声道,“绯烟该是要到了吧!” 白瑶低声道,“绯烟请去回家时也是说过今日回来。想必一会儿便会到。” 她点点头,“你可先去寻冯伯备好马车,若是绯烟回来,正好能带你们两人去郡主府。” 白瑶刚离去,廊外便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传来,人还未到,却听其声,“娘子,婢子回来了。”一粉色身影遂至。 “回来的正好,家中之事可还顺利?” “回娘子,一切甚好。”绯烟微微颔首。 “那便好,你去取些备用之物置在马车之上,一会儿便要去郡主府,可别遗漏了什么。”她轻声吩咐,绯烟应声而去。 她缓缓起身,瞧着窗外,已是九月的天气,除却微微泛冷,树叶依旧繁青,府中的主人只剩下她一个,倒是分外荒凉,再过几日便是重阳,看来是要忙上一些了。 昔日府中,虽与如今一般安静,但终归人气少了些,看来安平郡主相邀,是不想要自己太过安静了,只是她乃洛氏女,又怎会任人摆布,安平郡主今日,怕是要失望了。 门外冯伯早已守候多时,见主子出来,连忙颔首,“娘子。” 她点头,一旁的下人早已放上矮凳,她如此便进了马车,绯烟白瑶随后而至。尛說Φ紋網 洛府与郡主府不在同一街区,坐了马车还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了地方,府外早有下人相迎,见人下车连忙行礼称了一句先生。 她带着两个丫鬟刚进了门,便见安平郡主从她不远处走来,依旧是丝绸华服,珠玉在头,她停下脚步,行了礼,“民女洛容婉拜见郡主。” 当今安平郡主年方十七,甚受帝宠,安平郡主见她满是笑意,虚扶她起身,“洛先生不用见礼,洛先生才华横溢,本郡主仰慕先生已久。” 容婉再次福了福身子,“容婉愧不敢当,不过是教习几名女子读书罢了,倒是郡主,待人宽厚,深得百姓敬仰。” “能得洛先生夸赞,倒是本郡主的福气了,本郡主可否称洛先生容婉?”安平郡主拉住容婉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却是少年老成。 “只要郡主喜欢,怎样都好。”容婉朝安平郡主微微一笑。 安平郡主深深的看了看容婉的眉眼,轻笑道,“一言一行,当得容婉二字。院中菊花已开好,便随着一起回院中吧!” 容婉轻轻颔首,微微落后安平郡主两步,两步是最安全的距离,几人越过前院,从角门去得后院,转过抄手走廊,便见院内繁花簇簇,以为春日。不仅有菊,也有海棠,月季,木芙蓉,且花开各色,相得益彰。 容婉偏过头,由衷赞叹,“郡主果真爱花之人,院中的花儿,倒是娇艳的很。” 安平郡主点头,“爱花之人甚多,但惜花之人却甚少,我本爱花,且爱正当花期的花,倒是不喜别人以温室养花,脱离了花期倒是徒留一身好看却并无寓意了。这些花儿,同人一样,真正摆正了位置,才有名姓。” 容婉隐了隐眸子,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郡主说的是。” 安平郡主向身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自动后退了几步,看向容婉时,容婉知其意,递了颜色给绯烟与白瑶,两人便同时往后退了几步。 “既如此,我便开门见山,先生之名已响遍长安,今日请先生前来,不过受人之邀,请先生作为老师为女子讲学。”安平郡主开口,称呼却再次换回先生二字。 容婉便知,这边是正事了。 “不知郡主受谁人所托?”容婉似随意而问,只是眼眸越发深邃,看向安平郡主,安平郡主本以为事情虽然不算小,但是以自己的面子,终归能将事情办成,但容婉此处发问,自是不肯轻易答应。 但又想那人托付之时,万分嘱咐她不肯透露他的姓名,不然定要功亏一篑。安平郡主犹豫间,容婉心中淡淡有了主意,却在想如何推脱。 只听安平郡主道,“是宁王。” 容婉有些惊愕,她原以为安平郡主是不会直接说出那人的身份的,却不料安平郡主如此直接,正在恍惚间,安平郡主推了推她的手臂,“先生。” 容婉回过神,却颔首道,“还请郡主恕罪。容婉还在教习几名官宦家的女子读书,虽宁王官阶大,但既然容婉许诺了别人,自然要做到,切不能做那般言而无信之人。” 安平郡主轻笑两声,看向容婉的眸子带着笑意,却暗藏探究,“先生是不愿言而无信,还是不愿意教可是要说的明白才好,且先生博学之人,自当以身作则,诚实自勉。” 容婉与安平郡主平视,言语之中已无方才的笑意,却只听她道,“宁王的府邸,容婉是不会去的,宁王在意的人,容婉都不会接触。” 眼神之中,却是彻骨之寒。 安平郡主不由唏嘘,是怎样的事,会令面前这个温婉的美人如此冰冷刺骨,又是怎样的人,让她这样避如蛇蝎。 安平郡主比容婉年幼,自是不知容婉那些年,过着怎样的日子。 “先生不再多加考虑?”安平郡主还是抱有一丝希望,虽她已听宁王叔说了太多此事机会渺茫,但既然她已插手,断然要尽心力。 容婉颔首,“郡主年幼,且往事不晓,不究其根由,就要小心被人利用,此事容婉坚决,断然不会反悔,郡主也莫要再相劝。” 安平郡主轻叹,“先生既已相拒,我便不再规劝,如此风光美景,就领着先生到处看看吧!” 因被安平郡主挽留,晚膳在郡主府,回洛宅时已接近酉时中,方才下了马车,便见萤绿守在门外,见她到了连忙迎了上来,“娘子,今日昌平侯府与定远伯府差人来,说是嫡出的姑娘们要学习女工事宜,怕是不便让娘子教习了。” 容婉闻言,未见有多惊愕,只是点头,便要进宅,谁知街上人声济济,转眼便到了洛宅门前。 那宦官高骑大马,手捧圣旨下马,“洛氏容婉接旨。” 容婉未及思索,便率宅中下人叩首于地上,“民女洛容婉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洛氏容婉,博学多才,贤良温淑,姿容上佳,特封昭容,即日进宫,钦此。” 多年,百姓已不记得圣旨的内容,却仍记得那日眼前,血花飞溅,门前的血痕以及女子苍白的面容,额角的伤。 一道圣旨,却要了卿卿性命。 此去经年,洛宅愈发阴森,又似阴魂不散,百姓近身一丈,便觉浑身寒凉,发了一夜的低烧,才渐渐安好。 如此,洛宅便更让人退步三舍。街井便传,洛家娘子还在之时,夜晚便有哀鬼哭泣,待洛家娘子死去那日,哀鬼却更加猖狂,此事愈演愈烈,传入当今圣上之耳。 当夜,当今圣上身子突然发热,不及黎明便断了气息。 第一章 梦魇 “洛大姑娘?”来人微微蹙眉,见面前之人凝神发呆,便在其眼前摆了摆手,挥了几下,见其眼睛慢慢聚光,这才作罢。 只是“啪”的一声,未来得及躲,来人便迎上一个耳光。 “你好大的胆子。”来人甚怒,将手中的茶盏置于地上,破碎的响声引来了屋外伺候的人,也唤醒了她的神思。 “你还敢见我?”她苦笑一番,手指有些哆嗦的指着面前之人,呼吸急促,脸色泛青,杏目怒瞪,倒是让被打之人愣住,怒气却发不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他蹙眉,十分诧异,若他并无记错,他也应是第二次见她,且并无什么荒唐之事,却不知为何被她如何记恨。尛說Φ紋網 她未回答他的疑惑,却嘤嘤的哭了起来,“你走,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只见她蹲于地上,脸埋于衣裙之中,婢女上前相扶,却不能将她拉起。 门外慌忙闯进一人,见此情景却傻了眼,“三皇子殿下,发生了何事?”洛景钰方才带三皇子玄青到这厅中来,说是去父亲那里取好茶来,却不料到时已是这番情景。 三皇子玄青的右脸还微微泛红,依稀可见纤细的手指印迹,便可知打人之人用了多大的力气,再结合屋内的样子,情形却是一目了然。 此时蹲在地上的人忽闻洛景钰的声音,却摆脱婢女搀扶的手,泪眼之中依稀可盼洛景钰的身影,站起身却冲向洛景钰一把抱住,“兄长,阿婉好生想念你。”丝毫没有给玄青说话的机会。 洛景钰十分尴尬的看向玄青,同时拍了拍怀中人的后背,“容婉,这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从胸口传出,“兄长,赶他走,我不想看见他,赶他走。”最后这句,声音稍稍的大了,刚说完,却又是哭了起来。 玄青见状,便道,“我这就离去,此事还望景钰你能给我个解释。” 洛景钰十分苦恼的点了点头,事情如何,他这个当事人还不清楚?竟然还向自己要解释,容婉的性子一向温婉,若不是发生了什么,怎会失控? 眼见玄青已经离去,洛景钰这才推开怀中的人,拿过婢女递来的绢子,携了携容婉脸上的泪,这才柔声道,“容婉,可是三皇子做了什么事惹恼了你?” 容婉懵懂抬头,她方才抱着的兄长是真实存在的,有**,会说话,与以往见到的幻象截然不同。 “三皇子,不是宁王么?” 洛景钰倒是笑了笑,“三皇子今年方十九,明年才及冠,又怎会此时封王,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梦,被吓到了?” “十九岁,怎么会十九岁?”容婉皱眉,头又隐隐作痛,接着又像是被撕裂一般。 “不,这不可能。”她双手紧捂,挣扎有好一会儿,却安静的差些倒下去,还好洛景钰上前扶住。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凤眼微挑,视线由远及近,模糊逐渐清晰,耳边的女子吴侬软语,莫不香甜。 她偏过头,瞳孔皱紧,“容珺?”一出声,却沙哑的紧。 眼前的丫头不过十岁光景,扎着双丫髻,上身穿着菊纹上裳,下着芙蓉色烟罗裙,见床榻的人醒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册,跑到近前,“阿姐。” 头疼的紧,嗓子却又喊不出,她只好指指自己的喉咙,容珺会意,走到案前倒了水,递到她嘴边,她伸手顺着容珺的手喝了点水,这才感觉好些。 屋内摆设与记忆中不太一样,紫金香炉还隐隐冒着烟气,是她最为喜爱的沉水香,只是自娘亲离世,她怕触景生情,便命婢女们不要点香,昏睡前记得见到了兄长,这又见到了容珺,想来死后终是与他们团聚了。 “容珺,娘亲呢?”她缓缓起身,却是要到衣橱去拿衣裳,容珺连忙挡她动作,“娘亲在书房与爹爹说话,阿姐刚醒,再歇一歇,我去唤娘亲。” 自爹娘离去,她已有些年未见,如今更是有些迫不及待,自是不肯安稳躲在床榻,容珺见拦不住,只好先出了屋,不过片刻,随后又进来,身后却跟了两个婢子,她看,竟是那白瑶与萤绿。 她死前白瑶和萤绿还好好的,如今不过一天,两人却随她而来,可见那时圣上却是连婢子都不肯放过,如此一想,却是伧然泪下。 容珺见容婉哭了,一时慌张,却不知怎么劝导,只好道,“阿姐莫要哭了,我已让绯烟去唤娘亲了。” 白瑶上前,“姑娘,婢子为您更衣。”萤绿却是熟路的转向衣橱旁拿了早已准备好的衣裳,拿过上裳,烟罗裙,靠近她时,却听她道,“你们当时为何不逃?” 白瑶与萤绿愕然,却十分迷惘,还是白瑶先开了口,“都怪婢子当时没有跟着姑娘,才会使姑娘和三皇子有了冲突。” 容婉皱眉,经此一说,她才想起昏迷前见过兄长,且打了三皇子一个耳光,她是和三皇子有了冲突不假,但不也是在这幻境中么?可她不是一头撞在了洛宅柱子上么?可若是她未死,娘亲爹爹怎会健在,可若不是梦,眼前的容珺却是十岁的模样,可容珺也是在及笄之后,才离去的。且白瑶与萤绿,也是年轻了许多。 “你们起来吧。”容婉道,由着白瑶与萤绿为自己更衣,上妆。 容婉透过铜镜看到自己的面容,除了面部有些苍白,眼角眉梢都比之前的自己更温婉一些,那些经世的戾气通通消失不见,想来必是自己确实撞了柱,在这幻境中才年轻了些许。 门外的脚步匆匆,容婉连忙起身,见爹爹娘亲出现在屋内,连忙扑了上去,抱住自己的娘亲。 “娘,阿婉真的好想娘。”容婉用力嗅了嗅,还是娘亲的味道,她以为她再也见不到了。 “只想你娘,不想爹了?”一旁的洛骞出声,倒是吓了容婉一跳,容婉仰起脸,“爹说哪里话,阿婉当然想爹了。阿婉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手臂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戚氏啐道,“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不过你与三皇子起了冲突,便也不是小事,你醒了,倒也能说说发生了何事。” 容婉皱眉,“阿婉就是不想看见他,他做了那么些错事,爹娘又怎能让他进家门。” “容婉,休要胡闹。”洛骞在一旁以厉声斥之。 “兴许是你最近生了病,梦魇来犯,心虚有些不宁,但终归他是皇子,你以下犯上,若他参你爹一本,便无转寰的余地,明日备些薄礼,让景钰带你登门致歉吧!” 容婉见洛骞之意坚决,又是才重逢,喜悦早大过心中的愤怒,别的什么事,再说。 第二章 有错 待洛骞与戚氏走后,容婉又迷迷糊糊睡了半日,再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屋内的视线偏暗,再细看,却见洛景钰就在屋中站着。 “兄长。”容婉比之前清醒了些许,见洛景钰在,遂出声道。 洛景钰走到床榻旁,伸手将被褥掖好,这才道,“我听母亲说你病得厉害,便过来看看,白瑶和萤绿都在外间守着。”女子闺房便是连嫡亲兄长也是不能随便进的,要进也得有人守着。 “娘亲说的严重了,我许是刚来这里,身子比较弱而已。”容婉笑了笑,复又道。 “刚来?容婉,咱们到长安已经两年了。”洛景钰隐了隐眸子,“你的病是因前几日受了风寒,今日又是受了些刺激,病情才会加重。” 容婉顿了顿,“两年?”可她不是刚死么?且当时在长安已有七年,难不成,死后竟回到了五年之前? “今日我特地去问了三皇子,三皇子说当时你有些到大厅时脚步有些虚浮,他当时走上前去唤醒你,却被你打了一个耳光,而后,便成了后来的样子。” 洛景钰盯着容婉的眼睛不曾松懈,却只见容婉的脸上出现一种迷茫之色,再无其他。 “容婉,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洛景钰试探问道。 噩梦么?容婉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现实了,是这两年,还是那里的七年?她记得她入长安两年后,三皇子玄青曾被洛景钰带进洛府,而后的五年,便是噩梦的开始,先是爹爹惨死,后而娘亲殉情,兄长得知后在战场失利,被敌人所杀,后来只剩了她和容珺,最后容珺也染病身亡,最后的最后,连她也死了,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如果这才是梦,她一定希望这梦永远都是假的。 一思量,却满脸都是眼泪。 洛景钰叹了叹,伸手将容婉脸上的眼泪擦干,“我就知道,你定是遇到了梦魇,若不是,咱们家的容婉又怎会冲动到失常?” 容婉鼻子一酸,眼泪又是落下两行,伸手扯住洛景钰的衣襟,“兄长,阿婉害怕。”“怕什么?” “怕只剩下阿婉一人。”那五年,她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相继离世,她若有勇气,就该追随他们而去,又怎会苟且于世? 洛景钰拍拍容婉的头,笑了笑,“莫要瞎想,怕是你以后成了婚就不要我们了。”尛說Φ紋網 “不会。”闻声却有些哽咽。 “好了,不要再哭了,让白瑶与萤绿服侍你起来,去正厅吃些东西吧!” 容婉点头应了,洛景钰转身往外走,却又转过身,问了一句,“你的梦中,是不是有三皇子?” 容婉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应声。 “他是坏人?”听起来是疑问的口气,却近似肯定了,容婉没再说话,已是默认。 “梦中之事,信其所幸,避其所哀。”洛景钰出声提醒,便离去了。 白瑶与萤绿进来之时,容婉有些发愣,两人将其唤醒,容婉仍是有些魂不守舍,穿衣之时,只听容婉问,“你们最近可有过噩梦?” 白瑶与萤绿迷惘,双双摇头。 容婉的一颗心,遂变安稳。这些苦痛,都将由她一人承受,信其所幸,避其所哀,若是一切都将重演,她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次,她再也不愿她一个人。 马蹄声哒哒而过,长安还是旧时的长安,街角各处依旧繁华,却承载了各种的悲哀,容婉将窗子掩住,既然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些悲哀便绝不会再犯。 马车停了,车帘被撩开,入目的则是洛景钰,“容婉,此处便是三皇子除却宫城的落脚之处,你进去后记得要小心说话,莫要冲动。” “兄长,你放心,阿婉知道。”容婉下了马车,眼前的府邸在小巷中毫不起眼,她却无比熟悉,这个地方,她终归来过几次。 开门的小厮认得洛景钰,又经三皇子吩咐,自是直接将人领到了院中,院中亭台楼榭,竹高笔直,可见造就人之用心。 一个未曾及冠的皇子,却在宫外拥有这样一个院子。 正厅尽在咫尺,小厮将他们二人引到厅内,顺手给倒了茶水,自然会有人去寻三皇子。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三皇子便从正门前现。 洛景钰瞥了容婉一眼,容婉忙随洛景钰起身,“见过三皇子。” 玄青瞥了容婉一眼,笑道,“洛大姑娘的病好了?” 容婉又是行了一礼,“回三皇子,病是好些了。” “这好些,可是没好完?不如大姑娘继续回去歇着,免得在这儿又让你的病严重了,这才是我的不是。”玄青虽满是笑意,但是话语之中,仍是有些不平,毕竟他贵为皇子,被人无缘无故删了掌,他没将她送至衙门已是不错,若是还能对她好声好气,未免也显得自己好脾气了些。 容婉诧异的看了一眼玄青,记忆当中,玄青一直是温文尔雅,从未对自己有过任何严厉之雨,就算最后她家道败落,也从未见过玄青如此冷言冷语。 “还请三皇子恕罪,前两日三皇子前来,阿婉正是烧的糊涂,发了癔症,这才对三皇子有不敬之举,阿婉深知有罪,特前来谢罪。”不管如何,此一时彼一时,行事作风必要小心为妙。 “三皇子,此事着实是家妹的不是,若是三皇子想要出气,尽管冲着我来,我洛景钰绝无半点委屈。”洛景钰终是不忍容婉一人承受三皇子的怒气,连忙道。 玄青看向洛景钰,“你能有什么委屈可言?” 一句话,倒是让洛景钰闭了嘴。 “兄长确实没什么委屈,只是当时,三皇子认为全部都是阿婉的错么?”容婉还是忍不住,带了些怨气,玄青只是诧异容婉的话,并未注意夹杂着什么样的情绪。 “我并无什么荒唐之举,却不知你何出此言?” 容婉缓缓起身,看着玄青道,“三皇子确实守礼,也是阿婉的不是,只是当时阿婉发癔症,三皇子最紧要的不是应该唤门外的婢子进来么?” 玄青无言,当时他确实应该这样做,才是上好之策,却鬼使神差的靠近了她,不然,怎么都不会挨上这一掌,只是让他承认自己做错,怎么都是不可能。 “我原以为洛大姑娘来认错,却不知洛大姑娘是来问错的。” “阿婉确实是来认错的,只是该认的错阿婉认,不该认得错,自然不该阿婉认。” 玄青看了容婉一会儿,却毫无预兆的笑了,“礼部侍郎的女儿果真血性,如此,大姑娘认得错,我收了,我也为昨日的处置不当,为大姑娘道歉,可好?” 谁能想他便这样认了错?她原以为,以他皇子的傲气,大可将他们赶出宅门,从此再不相见的好,谁曾想竟这么轻易?可那五年,她置身于那样的遭遇,他又何时认过错? 这样想来,眼睛不期然朦了雾气倒是教玄青讶异良多,顿时说话不复方才的较量,“大姑娘可莫要再哭,回到了洛府,又会让人误以为我欺负与你。” 洛景钰站起身,走到正中央,“三皇子,十分对不住,家妹有些情绪不稳,还容我带她回去。” 玄青隐了隐眸子,“也好。” 第三章 疑惑 “兄长。”容婉出了宅门,却停滞不前。 洛景钰遂停了下来,“怎么了?”“今日本是来认错,却因我一时冲动,更加坏事。” 洛景钰瞧了容婉,片刻不过莞尔,“你也知道自己坏了事?”颇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容婉自是笑不出来,“若是回到家中,娘亲知道,必定责怪我。” “该你做的事已经做了,你且在家中歇着,三皇子的事我会安排。”母亲确实有些苛刻,洛景钰如是想。 他见容婉愁眉苦脸,终归是不忍她再继续下去,便出声安慰。 容婉抬眼看向洛景钰,还是往昔的眉眼,如今却比幻梦中的人更加温暖,不由一笑,“有兄长在,阿婉定是不怕的。” “走吧,不然母亲定会心焦。”洛景钰状似无奈的摇摇头,走到马车前替容婉掀开车帘,车夫放好矮凳,容婉便进了马车。 戚氏见两人回来,便问,“可是道过歉了?” 容婉看了眼洛景钰,刚要开口,却被洛景钰抢先,“母亲,三皇子并非是小肚鸡肠之人,自然接受了容婉的歉意,母亲请宽心吧!” 戚氏看了洛景钰与容婉,“罢了,你们兄妹,自然有分寸,但是容婉,莫要再如此冲动了。” “阿婉知道。” 戚氏看向容婉,好一会儿又是叹息,“不是娘苛刻,只是如今你父亲尚在任上,若是得罪了人,这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你呀,可是明白?” 容婉走到起身身边,抱住戚氏的手臂,心中也是感触甚多,到口中却只化作一句,“阿婉明白娘的苦心。” “母亲,我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你与妹妹继续。”洛景钰插了一句话,见戚氏白了他一眼,便嘿嘿笑了两声,直接溜走。 不过,话说回来,戚氏从一旁的桌案前取过一封帖子,递给容婉,“你今日与景钰刚走,镇国将军府便差人送来请帖,你打开看看吧!” 容婉接过帖子,看了几眼,便道,“娘,是将军府的嫡二小姐秦墨扬,她初八那日生辰,邀我过去。” 此时再看戚氏,却有稍稍不悦,“那镇国将军府是一介武夫,你切莫与他们来往密切,无端拉低文人的身份,莫枉费你爹亲自教你那些年的诗书。” “知道了,娘。” 外祖家永乐候府是清流名贵,母亲自幼受家中教导,也对将军之类的鲁莽之人无甚好感,旧时容婉多是听母亲的话,能躲着便躲着,总是孤傲一些,可是如今,谁又高的过谁?可经过幻梦,又许是经历得多,便也就看开了。 容婉走回内院的书房,以往容珺在此温书时,应是绯烟同绛红一起,可今日只有绯烟守在门外,果不其然,容珺已经不在了。 “容珺呢?” “二小姐她,她带着绛红出去了。” 容婉凝眸,容珺的性子,她最是清楚,不爱温书,性子更是活泼,现下定是带着绛红偷偷上街去了。 “下次若有此事,便去告诉母亲。” 容珺年方十岁,此时正是贪玩的年纪,若不好好看着,未免会出些什么事,况且京城达官贵人之多,若是冲撞了谁,便是难逃责难了,此番趁早,定要好好看护。 容婉本是来寻容珺要两日后带她去镇国将军府,如此一看,便只好拖到明日。莫怪天公不作美,就算容婉有心将容珺今日之事瞒下,怕是也无用了。 申时不到,容婉在书房习字,却见娘亲身边的大丫鬟应桃急匆匆过来寻她,白瑶和萤绿跟在她身后,见容婉起身,纷纷站在容婉身后。 “出了什么事?” “大小姐,今日二小姐偷偷去了街市,方才却被三皇子给送了回来。” 容婉皱眉,容珺怎会和三皇子撞上?就算是撞上三皇子又怎会亲自送她回来,容婉才十岁,怎能会引起三皇子的注意。 “容珺如今在哪?” “此时老爷不在府中,因此三皇子一进府便有人去知会了夫人,此时夫人和三皇子在正厅,不过,二小姐也在。” “是母亲让你来寻我?”心中疑惑更甚,按理说,自己身为女子,是不应与外男见面,且娘亲自幼饱读诗书,也是知书达理,规矩之事更加在意,此时唤自己过去,莫不是容珺惹了什么事? 应桃连忙点头,“夫人方才低声吩咐,让大小姐快些去。” 此时便无甚时间多想,带着白瑶与萤绿,便向外院走去,出了书房,却见守在这里的绯烟不见了,只是此时却无暇多想。 刚进厅内,却见三皇子玄青身居上首,而娘亲在一旁作陪,彼此寒暄,容珺默默站在娘亲的身边,绛红却跪在一旁。 容婉上前,施施行了一礼,“阿婉给三殿下见礼。” “娘。”容婉起身,走到娘亲身边,却见娘亲稍稍点头,转身却又对着三皇子玄青道,“今日之事,十分感激殿下对小女的恩情,待我家老爷回来,便会亲自向殿下表达谢意。” “洛夫人客气了,今日之事,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令嫒无事便是极好。”玄青笑了笑,让人如沐春风,很难和昨日那个带着嘲讽的人联合一起。 容婉在心中冷哼一声,便偏过头去,见容珺朝自己凑了凑,差些就凑在自己身上,只好伸出手握住容珺的手,却见容珺的手抖得厉害,连抬头都不曾,霎时一愣,容珺今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正想着,玄青却将视线偏向容婉,见两姐妹挨得甚紧,便是道,“洛府的两位姑娘感情极是深厚。” 戚氏点头,“亲生姐妹自当如此。” 容婉碰巧抬头,见玄青的目光带着些狠戾,却是一瞬又隐藏下去。容婉自然知道,怕是母亲那一句亲生伤了玄青的心吧,当今圣上儿子虽然不多,却有**个,除却玄青,大多都是有各自的兄弟姐妹,这样一来,玄青自个儿便孤立的紧。 “娘,我见妹妹受了些惊吓,不如先带她回去歇息吧。”容婉趁着中间的空闲开口。 娘亲将自己叫过来,却不同自己说一句话,她一时也不知道娘的意思,此事开口,不过是在问叫她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尐説φ呅蛧 却未等娘亲开口,三皇子玄青却道,“洛大姑娘且慢,今早大姑娘在我府中说的一番话,我深思一番,却觉甚对,今碰巧再次见到大姑娘,还望大姑娘接受我的歉意。” 玄青一番话说的十分诚恳,容婉暗道不好,今日回来时对娘亲说的谎此时却被毫无防备的揭开了,怪不得今日娘亲叫她过来却不说什么,原是玄青的意思。 和皇家之人作对,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 且父亲仕途正顺,这次娘亲且要怨怪她了。 第四章 真相 果不其然,玄青刚落了话音,容婉便意识到娘亲有深意的看了自己一眼。 心中暗骂了玄青一句,这才开口,“殿下谬赞,阿婉不过是说了些应该说的话,况且本是阿婉不对,自当给殿下道歉,也多谢殿下的不罚之情。” 玄青点点头,看向容婉的目光略带深意,“大姑娘谦虚了。” “不敢。”眼角的余光略过玄青无所事事的脸,俯身行了一礼,这才又道,“若是殿下无事,阿婉便带家妹先行退下了。” 玄青又看向容珺,似与人说话,又似自言自语,“二姑娘今日受了惊吓,是该好好歇歇。” 容婉却又感觉容珺不由抖了抖,只觉有什么大事,才能让容珺吓成这番模样,不再与娘亲说话,拉着容珺便出了正厅。 白瑶与萤绿识趣的跟在他们二人身后,容婉见容珺精神仍有些不稳,便不敢着急文,只好环住容珺,轻声道,“阿姐在,事情都过去了,莫要再怕。” 容珺的声音终于放开,用手环住容婉的腰,轻声抽泣着,容婉也只能轻拍容珺的后背,过了一会儿,容婉这才试着问,“今日都出了些什么事?” “不,不要问我,我,我害怕。”容珺却猛然摇头,双手从容婉的腰际抽出,挣脱了容婉的怀抱,向内院跑去。 容婉见状,忙道,“萤绿,快追上去。” 萤绿答应着,便跟了上去。 容婉顿了顿,却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白瑶走上前,“小姐。” “你去瞧瞧三皇子走了没有?”容婉吩咐道,见容珺此番模样,便知此事不能从容珺那里得出了,而此时,却只能问另一个知情人,玄青。 虽然她并不想与他过多接触,可是此时,怕是不能这样了。 不过片刻,白瑶便回来了,“夫人方才将三皇子送出正厅,由小厮正往大门处引着。” 容婉连忙提歩向大门处走着,终是将近大门时,看见了玄青。“三殿下。” 玄青转身,见是容婉,轻轻勾唇,果然,他猜对了。待容婉走到他跟前,他还是那般温润的笑,若是容婉不知他原本的模样,也要同别人一般被他骗了。 “不知洛大姑娘还有什么事?” 容婉先后看了一眼小厮和白瑶,后者知趣退后几步,容婉这才开口,“阿婉有一事相问。” 玄青笑了笑,自然知道容婉要问什么,却先是道,“此时二姑娘应是比我更加清楚才对。”尛說Φ紋網 容婉当然知道,只是容珺年纪还小,如此被吓到,若是重复在问,经她回想,怕是心中抹不去的阴影了,“家妹胆小,还望殿下能告知阿婉一二。” “是这样,今日昌平侯府的世子说有一家饭菜的酒楼极其好吃,便带我过去,谁知路过烟云楼之时,正好撞见二姑娘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去,我还没来及叫她,便跟了进去,可谁知那烟云楼里竟然在青天白日有一男两女在卿卿我我,令妹被吓到,有些魂不守舍,我这才将她送往府中。” 玄青确是将自己亲眼所见一一叙说了,只不过他保留了一点而已。烟云楼,就算如今的容婉不知道,可上一世经过那些事,容婉自然知道烟云楼是什么地方,只是容珺被领了进去,碰巧看见别人在行那苟且之事,对于十岁的容珺,自是一种猛然的攻击。 容婉只觉心中一股气在,容珺才十岁,是哪个烂人,将她带进去的。 容婉好不容易压住自己心中的那股气,再看玄青依旧温润的笑脸,真想揍他两拳,只是明摆着容珺能轻易逃脱,是玄青的功劳,她只能用力压下。 “不知那名男子?”事情已然发生,只能解决问题。 “那名男子我不认得,只不过,在场的几人已经死了。”玄青轻松说出,几条人命在他眼中还不算什么。 只是眼前的容婉并未因此害怕,却是松了一口气,“多谢殿下了。” 斩草要除根,想要留住容珺的闺誉,只能这样做了。 “不必客气。”玄青刚要转身,却又似突然想起,“方才忘了说,那苟且的两人衣服还没脱,只不过动作较猛烈些而已。” 容婉再怎么老练,遇此问题却仍是红了脸颊。玄青却是不可闻的笑了笑,走出了大门。 白瑶这才向前走了两步,唤了一句,“小姐。” 容婉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向内院去,还好一切都并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可是上一世明明就未出过这样的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这一世从第二次见到玄青开始就变得不一样,原来自己的重生却引起了极大的变数么?只是要如何,她才能应对这样的变数? 正想着,却见萤绿面向自己走来,“小姐,夫人唤你过去。” 容婉点点头,此事还没完。 正院外,只见绛红同绯烟跪在一处,大丫鬟应桃守在门外,见容婉过来,低声到了一句,“夫人心情不好。” 容婉自是知道,不仅因为容珺,还因为她。 她走了进去,却见娘亲在桌前坐着,见她过来,这才问道,“可问出三殿下什么了?” 此话一出,容婉却知道,原来玄青并未对娘亲说,娘亲虽心情不好,却并未过多苛责。此话万不能同娘亲说,不然娘亲那样疼容珺,怕是此生都难安生了。 “三皇子说容珺在街上惊马,被吓到了,正巧被他碰见,这才送了回来。”容婉再三思量,还是扯了谎,只是三皇子是个变数,让人担忧。 “没事便好。”戚氏送了口气,这才看向容婉,顿了顿,还是问道,“阿婉,那日你去三皇子的住处,都同三皇子说了些什么?” 容婉与戚氏的目光相对,顿了顿,却只是道,“娘,阿婉是爹娘的嫡亲女儿,自是不会给爹娘惹麻烦,娘还不相信阿婉么?” 戚氏偏过头去,“娘自然是相信你的,也罢,容珺你可要好好看着,莫要她像这般偷偷跑出去了。” 容婉当然会这么做,就算是不这么做怕是容珺也不肯独自出来了,只是此事总有些蹊跷,容珺并非不聪明,怎会任由别人将她领进烟云楼呢? “娘,门外的绛红和绯烟就要给阿婉,阿婉定会好好调教他们的。” 绛红当然不能放在戚氏手里,不然迟早会吐露了消息。戚氏摆摆手,“那就随你去吧!” 显然经过此事后,戚氏已经没了精力。 第五章 姐妹 容珺将自己关在屋内,萤绿在外守着,见容婉过来,“小姐。” 容婉见状,倒是也不打扰容珺,对身后的绯烟道,“你先守在门外,等二小姐将门打开,再好生伺候着。” 接着便将绛红带到了自己的院落中,屏退了左右,绛红这才一个扑通跪在容婉面前,“大小姐,饶命。” 容婉看了绛红一眼,“绛红,你自幼便在我们洛家,母亲将你从庐州带到长安,自问并未亏待你什么,你今日为何要晃着容珺到街上去?” 绛红连忙求饶,“大小姐明查,婢子真的没有要带二小姐到街上去。” “若不是你,容珺又怎会想着到街上去?” “不是的,不是的,大小姐,婢子一直安分守己,今日二小姐突然想去街上看看,便央着婢子带她出去。”绛红也早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此时再多说已经无益,只是还是试图寻求一丝希望。 容婉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不起眼的小动作都能将绛红吓一跳。 未等容婉再说话,绛红已是哭了出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大小姐,婢子说得都是真的,婢子绝无哄二小姐之意,还望大小姐开恩,婢子虽有罪,但罪不至死。” 容婉皱皱眉,“谁说要你死?” 绛红倏而顿住了哭声,抬头看向容婉,“夫,夫人说的。” 容珺由三皇子送回府,又是那般模样,母亲不解其中缘故,自是生了气,绛红自由养在府中,虽是下人,也是有情,总是不会对她那般绝情。 容婉顿了顿,“你若不想死,那便把你知道的事给说清楚。” 黑暗中出现一根救命稻草,绛红自是要抓住的,听见此话,便将事情经过讲于容婉听,原是容珺带她出府之后,乘马车直接奔往东市去了,说是想要看些稀奇玩意儿,只是两人到了东市,被一人骑马冲散,绛红再转身找容珺,却是找不到了,她便在市集上一直找着,不过半个时辰,便见容珺同三皇子在一块儿走着,低着头始终不肯说话。 明摆着,绛红什么都不知道。 容婉自是不能信绛红一人之词,只是如今容珺独自呆在屋中不肯出来,也无法询问真假,只好先将绛红关着,毕竟绛红跟了洛家这么久,只是若绛红知道此事,任绛红在洛府呆了再久,这性命,却是留不住了。 见自己还能留着性命,绛红却也能愉快的跟着白瑶去柴房了。 直到晚膳,容珺也未露面,绯烟送了饭进去却又被赶了出来,一家人倒是谁也不能接近容珺了。 第二日一早,容婉起身便进了容珺的院落,绯烟仍在门外守着,见容婉过来,福了福身子,面色还带着浓浓的苍白,两只眼圈也黑了不少。看样子倒是一夜未睡。 “二小姐可还好?” “回大小姐,二小姐昨日让婢子送了热水进去,倒是洗洗睡了,只是今早还未见动静,想来还未醒。”绯烟中规中矩的回了话。 “你先去休息,萤绿替你守着。”虽容珺是大事,但折磨下人可并非是洛府的作风,绯烟深知自己困顿也伺候不好小姐,也遂点头应了。 容婉抬手敲门,还未唤容珺,却听门吱呀一声开了。 “阿姐。”不过是一夜,容珺却是满面笑容的看着容婉,向往常一般唤了容婉一声阿姐。饶是白瑶和萤绿,也是稍稍有些愣怔,二小姐好似长大了许多。 容婉没有说话,径直走进屋,关上房门,看着容珺,也有些难以置信,“珺儿,你?” 容珺年方十岁,个子才及容婉的肩膀,不得不仰着脑袋看容婉,只是一副小脸中布满了笑意,只有容婉知道,自己的妹妹承受了多大的苦楚,而她,又怎能看不见容珺眼底的青紫,怕是昨晚,并未好好睡吧,只是想让人安心些罢了。 “阿姐莫要担心,珺儿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珺儿不想那些就好了。”容珺说着,抱了抱容婉,又抽身离开,“昨日是珺儿不懂事,害的爹娘和阿姐担心了。”小說中文網 容婉也不戳破,也扯出笑意,“既然过去了,便去看看爹娘吧,他们可是吓坏了。”说着,牵着容珺的手,便要出门去,却感觉身后的人有些拉不动,转身看去,便见容珺脸上僵住的笑意,说是过去却仍是没有过去。 “怎么了?”容婉停下。 容珺抬头,看着容婉,瞳孔中却出现深深的惧意,说话之间,带着丝毫的颤抖,“你们,你们是不是,都知道了?” 容婉看着容珺的眼睛,那一双眼睛,不复往日的明亮,带着色彩,却有些阴翳,泛着幽黑,不自觉却让人浑身泛冷,这样的容珺,经历过的怎像三皇子说的一般简单,容婉顿住,十分讳莫如深的点头。 而后,却见容珺推开她的手,躲到床榻上去,用被子将自己裹紧,还一边道,“阿姐,你能不能出去,不要再看我了。” 容婉此时又怎能弃容珺而去,只好上前坐到容珺身旁,用手怀住用被子裹住自己的容珺,“珺儿莫怕,阿姐在。” “阿姐,珺儿是坏人,你们都应该离珺儿远远的,珺儿是很坏很坏的人。”容珺用手推着容婉,只可惜力气太小,不能将容婉推开。 如此的容珺,容婉自是再不能信三皇子对她的说辞,却想着如何能将容珺的话套出来才好对症下药。“珺儿若是坏,世上还哪有好人,珺儿莫要这样说自己。” “阿姐,你知道的,你们都知道,怎么能当自己不知道?”容珺说着,两行清泪便濯濯而出,整个人都在发抖。 容婉心疼的紧,却又不知怎么安慰容珺,“可是珺儿,你看见的事情等你慢慢长大之后,也是要了解的,不过早些撞见了,没什么可害怕的。” 容珺抬头看向容婉,似是被她的话说动,眼神慢慢聚拢,却又一瞬间涣散,“血,都是血,满地的血,他们一个个睁着很大的眼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们在看我,他们,他们肯定都在看我。” “珺儿,别说了。”容婉声音稍大了些,容珺的话让她浑身泛冷,似乎是回到了那是撞柱之时,眼睛灰蒙蒙的只看见一片血色,什么都看不见。 “阿姐,是我害了他们,那把剑,从他们身上一个一个穿过,他们还没来及说话,就已经死了。”说到这里,容珺缓缓转过头,幽幽看向容婉。 “阿姐,你说,死去的人,还会活过来么?” 第六章 惊醒 自那日从容珺的住处回来,容婉当下便发了热,一直昏睡不行,口中呢喃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倒是容珺,本来出了事后就惊魂不定,这下容婉发了热,容珺却实实在在的吓着,见爹娘并不知晓之前发生的事,心底有些安了心,将那事瞒在心底不再说出来,一直守在容婉身边寸步不离。 已经过去了一个日夜,容婉仍是没有要醒的迹象,且前两日将军府的二小姐已经送了请帖,也只好吩咐小厮回了去。 白瑶打来的凉水,将手帕浸入水中,又拧了半干,敷在容婉的额头,待手帕回温时拿下来,又如此反复几次,容婉的热症却是丝毫未减,郎中说没什么法子,心魔入体,只好等心魔退去,才能清醒过来,说破不过一个等字罢了。 “二小姐,你也许久未睡,不如去歇会儿吧!”萤绿也守在身边,见容珺一直守着,无意去睡,只好出声提醒。 容珺摇头,眼睛不离容婉,“都是我说些胡话,把阿姐吓到了,阿姐本来最近身子就弱,若是不能亲眼看阿姐好,我也睡不安生。” 萤绿见状,便也不再出口相劝。 门外脚步匆匆,是洛景钰惯有的脚步声。 白瑶与萤绿起身,同时行了一礼。 “阿婉还是未醒?”洛景钰有些焦心,他不过与友人出去游玩两日,谁知回来容婉竟有倒在了病榻之上。 此状自是不用人回答,洛景钰瞧见一直守在容婉身边的容珺有些出神,得知容婉病倒之时也听下人多了几句嘴,想到此处,心还未动,口却先行,“珺儿,你与我出来一下。” 容珺转身,怔怔道,“兄长。”洛景钰再次示意,容珺也不得以跟他走出来。 门外走廊处,下人早已屏退,容珺小小的个子站在洛景钰身旁有些微不足道,容珺一直低着头,盘算着,怎样才能避开盘问。 “珺儿,两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洛景钰开门见山道。 容珺抬头,瞧见洛景钰紧锁的眉头,心也纠结成一处,若是她实话告知,兄长一定也会被吓到,便道,“珺儿不过是在集市上与绛红走散了,被三皇子撞见,就将珺儿送了回来。” 洛景钰瞧着容珺的眼睛,明亮而天真,不疑有假,叹了叹,又将容珺送回屋内,接着吩咐白瑶,若是容婉醒了,一定差人告诉他。 天色灰蒙蒙的,她一人站在屋内,唤了几声,却无人答应。 她抬脚向正院走去,不过近了些许,便从屋内传来几声笑意,是父亲的声音。 她走了进去,便见父亲身居正位,三皇子玄青坐在一旁,母亲坐于下首,见她进来,父亲连忙笑道,“阿婉怎么来了?” 她看了看父亲母亲,目光直接略过玄青,“我见屋中无人,便来正院瞧瞧,既然父亲有客,阿婉就先行离开了。”转身走出门,却听屋内的人继续开口,“阿婉就是这个性子,以后还请三皇子多多包容。” “婉儿与我将要成为夫妻,我自然待婉儿极好,还请岳父大人放心。”玄青的声音十分爽朗,像是得了什么高兴的事一番。 容婉的心猛然一抽,提歩向屋内走去,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玄青,“父亲,阿婉不要嫁给他。” 此话一出,室内三人却有如惊弓之鸟,还未等容婉开口,玄青便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婉儿,你这是怎么了?”伸手,想要抚起容婉脸上的发丝。 容婉往后退了两步,冷哼一声,“你做了那么些事,竟然还要娶我,你可有何颜面能提这样的要求?” 玄青难以置信的看向容婉,“婉儿,我自问并未做亏待你的事?你如何这么说?” 容婉看向玄青,一双眼睛冷冽异常,“你有没有做,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害死了我们所有人,你怎么还能提出娶我二字?” 两人对峙许久,却听一阵响声,容婉转头,却是父亲猛然拍了桌子,“阿婉,莫要乱说话,我与你母亲还好好的站在这里,怎会是三皇子害了我们?” “父亲,阿婉说得都是真的,父亲定要信我。”容婉说着,见父亲不说话,转向母亲,却见母亲也是十分失望,“母亲,阿婉没有乱说,母亲,你也不信阿婉么?” 一旁的玄青过来拉住容婉的衣袖,似劝解着,“婉儿,你是不是做了噩梦?你要信我,我此生都只对你一人好。” 容婉一把甩开玄青的手,“我不会再信你了。” “阿婉,你定是做了噩梦,”上首的父亲开口,又转向母亲,“芊娘,去让下人寻来郎中,给阿婉瞧瞧,是不是梦魇了?” 母亲点头,走出门外,将应桃叫了过来,“先送大小姐回房休息吧!” 应桃应了声,便过来扶住容婉,力气十分大,容婉想挣脱,却如何都挣脱不了,只好大声道,“父亲,母亲,阿婉没有做梦,阿婉说的都是对的,你们就信阿婉一次吧?” 玄青见容婉有些激动,连忙上前扶住容婉,“婉儿。” 容婉恶狠狠地看向玄青,“你走开,我死都不想再看见你。” 容珺趴在床榻前还有些迷糊,却听床榻之上的人有了声响,连忙起身,却见躺着的人双手不停的挥动,口中还咿咿呀呀的说着话,却让人听不真切。ωww.xSZWω㈧.NēΤ 容珺一下惊醒,伸出小手抱住容婉的手臂,出声唤道,“阿姐,阿姐,你醒醒。” 在外守夜的白瑶想来也听到了响动,连忙推门进来,见此情景,从水中拿出微凉的手帕,拧了拧,细细的为容婉擦着汗。 容珺被赶到一旁,自责的看着面前的动静,若不是她对阿姐说了实话,阿姐也不会是这番模样,她真不该偷偷跑出来,若是不跑出来,就不会遇上那些事,也不会害的阿姐成了此番模样,她以后再也不会不听话,那些事情就让她烂在肚子里,只是苦了阿姐,要与自己一起承受这番苦痛。 容珺正想着,却听轻微的一声,“珺儿。” 容珺抬头,容婉的面色还十分苍白,嘴唇更是十分干燥,莫名鼻子一酸,走上前抱住容婉,“阿姐,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容婉抬头摸了摸容珺的头,“傻丫头,说什么胡话,你是我的妹妹,是阿姐没有护好你。” 容婉话刚落,却听自己怀中的人早已泣不成声,容婉轻轻拍了拍容珺的后背。 本来这一世的她,打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偏偏有人看不起她这番打算,若是她还如上一世一般退让,她就不配再做洛容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