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生诀》 第一章祸从天降 夕阳将山岗映照得满目红色,六月天气,酷暑难当。 一只兔子从草从中窜出,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飞来,将兔子钉在地上,箭身兀自不停颤动。 “射中了!射中了!”树后跃出一个少年,约莫十一二岁,手执长弓,腰挎箭囊。跟着转出一个中年汉子,身材不高,神情却甚是坚毅。 少年几个纵跃,到了兔子跟前,将箭从地上拔出,拾起兔子,取下箭,在兔身上擦了擦,放入箭囊,提到汉子面前,满脸得色,喜道:“爹,孩儿腕力不错罢?您看,好大的兔子!” 汉子哼了一声,道:“什么不错,还差得远。小得即满,难成大器。”少年吐吐舌头,走到树后,将兔子放入背篓背起。只见背篓里已有两只山鸡,两只兔子。 汉子看了看天色,“抟儿,差不多,回家罢。”少年嘻嘻笑道:“爹,咱俩人赛赛脚力。”也不等父亲答话,拔脚便跑。汉子微笑,摇摇头,自后跟上,却不追赶,不疾不徐 少年转过山角,到了一条河边,河水不大,甚是清澈。少年奔到河边,低头洗了洗手,掬起一捧水,一饮而尽。忽听得一声鹿鸣,少年抬头一看,只见十数丈外,一只鹿河边饮水,鹿身七彩斑斓,好看至极。少年大喜,放下背篓,蹑手蹑脚走上前,轻轻从背上取下长弓,抽出一只箭,搭在弓上,用力射出,正中鹿身,那鹿一声哀鸣,倒在地上。少年奔上前去,那鹿已然毙命。回头一看,父亲已然走近。少年叫道:“爹,您快来看,我打了一只鹿。”汉子走来,俯身一看,脸现诧异之色,俯身将鹿翻转,沉吟不语。少年道:“爹,您怎么了?”汉子道:“这是麋鹿,乃是南方之物,咱这里可不产此物。“少年笑道“爹,您不是说咱这秦岭山和西蜀巴山相连,秦巴山脉本是一体,鹿自己长脚会走,许是自南方迁移而来”汉子点头道:“那也说得是。”俯身抓起鹿,放在肩上,毫不费力。少年背起背篓,俩人沿河再行数里,眼前出现五六座茅屋,依山而建。少年喊道:“外婆,我们回来了!” 一个妇人应声走出。少年跑到妇人面前,仰脸说道:“外婆,我们今天打了三只兔子,两只山鸡。”妇人爱怜地摸着男孩的头,“累不累?”少年摇了摇头,嘻嘻笑道:“不累,外婆,今天的猎物都是我打的。“妇人笑道:”外婆老了,不中用了,抟儿可长大了,真厉害。”少年笑道:“外婆,您一点也不老,您那么美丽,我爹都说您呢,说您年轻。只见妇人虽是布衣粗裙,却是容貌秀丽,姿容端庄,眉目之中,甚有韵味,一举一动,风姿嫣然。妇人脸上微现红晕,瞟了汉子一眼,汉子喝道:“抟儿,你瞎说什么?”少年吐吐舌头,道:‘外婆,我饿了,我要吃鹿肉。“妇人笑道:“好,叫你爹快去洗剥鹿肉,外婆给你做。”汉子答应一声,自去收拾。 天已大黑,灯已亮起,只见屋中甚是简陋,一桌数椅,墙上钉着三张虎皮。 三人坐在桌旁,妇人转身出屋,眨眼间端了一只木托盘进来,一盘蘑菇,一盘木耳,一盆鹿肉,三碗热气腾腾的米饭。少年欢叫道:“吃鹿肉了!”妇人不时地给两人夹菜,少年狼吞虎咽。妇人和汉子对望一眼,都是一笑。少年道:“外婆,爹,你们笑什么?”妇人笑道:“抟儿,你这吃相可不好,把人家姑娘就吓跑了,将来娶不到媳妇。”少年道:“我才不要媳妇呢,我要永远跟着你们。”妇人笑道:“瞎说,不要媳妇怎么行?等你大了,自然会有喜欢的女子。”少年道:“我娶媳妇,就要娶像外婆这么漂亮的姑娘。”妇人抿嘴一笑,灯光下,虽已是徐娘半老,却是说不是的美貌温柔。汉子喝道:‘胡说什么,没大没小。“少年做个鬼脸,低头吃饭。妇人夹了一块鹿肉给汉子,道:“你也快吃吧,累了一天”。汉子应了一声道:“谢谢娘。”夹起鹿肉放进嘴里,觉得味道极嫩极美,吃了几块,越吃越热,体内似乎有一团火在慢慢燃起,越来越大,越来越热。抬头一看,只见妇人脸上也是红通通的,眉眼含春,美艳不可方物。汉子心中一动,不由一呆。妇人抬头,也是望着汉子,眼中秋波荡漾。汉子急忙低头,心神不定,心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在自己腿上用力掐了一把,急忙收束心神。少年浑然不觉,只是低头吃饭,很快吃饱了,将碗一推,道:“外婆,爹,我累了,要去睡了。”不等俩人答话,起身出去了。 妇人柔声道:“陈超,你慢慢吃,不急,我再去给你盛饭。“伸手去取陈超的碗,陈超急忙伸手去拿碗,刚好碰在妇人手上,只觉心神一荡,急忙缩手,呐呐道:“不用了,我吃饱了。”妇人道:“那我收拾了。” 陈超应了一声,起身出屋,回到自己房中。月夜皎洁,照进房中。陈超呆坐在床上,心中动荡不宁。只觉全身越来越热,坐卧不宁,燥热不安,只想找个地方发泄。迷迷糊糊中,倒在床上,合衣睡着。梦中妻子向自己走来,扑进自己怀里,抱紧了自己。自己也抱紧了妻子,只想将她融化在怀里。 忽地惊醒,睁开眼睛一看,自己怀里确实抱着一个温香软玉的身子,借着月光一看,不由一呆,急忙推开,道:“娘,这,这“妇人抱紧陈超,喃喃道:“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叫我孙芸,芸儿,我爱你,我要你!“陈超道“不,你是婷儿的娘,是我的岳母,是抟儿的外婆,是齐王的妃子,我”孙芸伸手捂住陈超的嘴,柔声道:“别说了,阿超,婷儿生抟儿难产,已经不在了,齐王已死,他当了皇帝以后,找了那么多女人,天天风流快活,自打我十七岁上生了婷儿,他就没碰过我,哪里还管过我。这十年来,你我朝夕相处,一起照顾抟儿,你恪守礼数,对我尊敬照顾有加,为我女儿守身如玉,也算对得起我女儿。我劝你再找一个女人,再娶一个妻子,可你就是不肯不愿,你性起想要的时候都是去河里洗凉水澡,强自压制,是不是?每次看着你这么折磨自己,我替你难受。”陈超道:“我……”孙芸柔声道:“我是女人,我知道你想要,你难受,我想给你,我,我也想要。”说完,轻轻吻向陈超,舌头伸进陈朝嘴里,陈朝体内欲火翻腾,再也把持不住,一下子拉过孙芸,扯开她衣服,只见胸脯高挺雪白,虽年近五旬,丰盈似少女,神情娇羞。陈超再也无法忍耐,抱住她,孙芸轻声呻吟,拉着陈超倒在床上,陈超压上去,用力动着,孙芸搂紧陈超后背,咬住陈超肩膀,陈超更是用力。女人呻吟声越来越大,春意越来越浓了。 正当销魂之际,屋外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好一对狗男女!”陈超一惊而起,喝道:“什么人?”抓起衣服穿上,窜出门来,月明如昼,只见院中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衣,嘿嘿冷笑道:“十年不见,你和丈母娘风流快活,连老朋友都不认得了么?”陈超喝道:“敬翔,原来是你,你胡说什么?”敬翔冷笑道:“'怎么你做得,我便说不得?”陈超道:“你……”敬翔阴笑道:“怎么样,鹿肉的滋味不错吧?”陈超一呆,道:“鹿肉,你……”敬翔哈哈大笑,道:“不错,正是鹿肉,那鹿是我亲自喂养三年,每日喂它壮阳之草,三年下来,这鹿已是奇淫无比,其肉更是催情之药,今日我不远千里给你送来,够意思罢?嘿嘿。”陈超呆住。敬翔笑道:“你二人朝夕相对,早已是干柴烈火,我只不过是点个火星而已。姓陈的,我倒是佩服你,十年来,你规规矩矩,身边放着这么一个大美人,你可是老老实实,,不越雷池。佩服啊,佩服,只可惜,晚节不保,十年道行,毁于一旦,未能守住本心,始终如一。”陈超呆立无言。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畜生,你为什么这么做?”原来孙芸已经穿衣出来,倚门而立。敬翔哈哈大笑,道:“我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你们不知道?”陈超道:“知道什么?”敬翔缓缓道:“你我出自同门,同时跟着黄巢来打天下,”救黎民,可是黄巢对你比对我好,好得太多,他处处提拔你,重用你,你处处比我强,这些我都忍了,我可以不在乎,可气他后来把女儿嫁给了你,黄婷,婷妹,我也爱她,我比你爱她,是你抢走了她,我恨,恨天,恨地,恨他,恨他,恨她,恨我自己!我恨!”陈超道:“这就是你投靠朱温,背叛齐王的原因?”敬翔冷笑道:“背叛?是黄巢先背叛,你我本意都是随他起兵除****,安黎民,建盛世,可是打下长安以后,他贪图享受,迷失本性,忘了初心,背叛初衷,嘿嘿,他的背叛,是根本背叛,我比他,那是小巫见大巫,我只不过跟着朱温找点富贵荣华。” 陈超默然。这时,陈抟已然惊醒出门,奔到孙云芸身前道:“外婆,怎么了,这人是谁?”孙云芸道:“抟儿,你回房去,别出来。”敬翔冷笑道:“怎么?你二人做下此等丑事,怕孩子知道么?”陈超怒道:“你想怎样?”敬翔嘿嘿笑道:“你一直以初心自守,英雄自许,可是你今日铸下大错,你和我一样,和黄巢一样,我们都回不到过去,回不到从前,回不到原来出发的地方,不如你跟我走,一起去见朱温,你交出黄巢留下的宝藏,我们共享富贵如何?”陈超本来心中痛悔之极,万念皆灰,此刻听敬翔这么一说,反倒灵台清明,心神一定,当下释然,淡淡道:“你处心积虑算计我,害我修行,毁我道行,就是为了这个?要宝藏,得富贵,投朱温,得荣华,事也不是?好啊,真好!”敬翔大喜:“你答应了?”陈超仰天大笑,忽地大喝道:“呸!你这狗贼小人,我杀了你,省得你再害人害己!话音未落,一掌劈出,敬翔举掌挡住,嘭地一声巨响,二人都是身形一震,各自退后。敬翔飘身退开,冷冷道:“论武功,你我半斤八两,你虽略胜一筹,可也无奈于我,何必呢。”陈超不答,欺身上前,掌劈指戳,招招抢攻。斗到分际,敬翔一掌切下,满以为陈超会挡架,谁知陈超不管不顾,硬生生挨了一掌,跟着一拳击出,打在敬翔胸口,两人同时摔开丈外。敬翔吐出一口血,怒道:“你不要命了?”陈超道:“不错,你我同门,功力相当,可我敢死,我不怕死,你呢?”敬翔惊怒交集,道:“你个傻子,不要金子,不要地位,今日又成傻子,不要命?!”陈超道:“是,今日谁你我谁也别活!”敬翔看他双目尽赤,势如疯虎,不敢停留,飞身便逃,几个起跃,不见踪迹。陈超扑地坐倒,哇地一声,大口吐血。 孙芸和陈抟扑上前去。陈抟哭到道:“爹!”孙芸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陈超喘息道:“当年我朱温兵变叛乱,我为了救抟儿外公,敬翔,杨师厚,还有铁枪王彦章围攻我,朱温自后偷袭,我受了朱温一记猪瘟掌,内伤至今未愈,功力大减,今日已不是敬翔对手,只不过他不知道。他武功一直不及我,始终忌惮我,只有如此才能吓跑他,保住你们。”孙芸道:“可是你……”陈超道:“抟儿,爹床下埋着一个铁箱,你去取来。”陈抟含泪答应去了。 孙芸扶住陈超,哽咽道:“是我害了你,我……,”陈超摇摇头,道:“不怪你,我也不好,一个人要守住初心本意,是太难了,可是既然做了,错了,也没什么后悔。一”孙芸抱住他,道:“我不悔,不后悔,你要怎么,我都随你。” 说话间,陈抟抱了一只铁箱出来,没有上锁。陈超道:“打开罢。你自己看。” 打开铁箱,一卷黄布映入眼帘。一打开,登时满室生辉。原来是一尊玉佛,慈眉善目,晶莹剔透。拿在手中,冰凉如水。再看旁边,有一卷书画。打开一看,画中人头戴冲天冠,身穿赭黄袍,腰挎宝剑,手里捧着一本书,相貌儒雅,却是满脸英气。画中题着两句诗。 陈抟自幼就随父母读书识字,这几字却也不难,都认得:“莫言马上得天下,自古英雄皆解诗。”他自然不知道,这是唐末诗人林宽的诗句。画像两边各题着一首诗。 左边一首: 《不第后赋菊诗》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右边一首: 《题菊花》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这两首诗父亲教他反复读过,告诉他这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大英雄所做。 箱中有一柄短剑,黑幽幽毫不起眼,拿起一看,剑身刻着子字:赤子剑。 陈超手指画中人:“这便是你外祖父黄巢,当年以一介布衣,举众百万,身登皇位,实是了不起的大英雄。这两首诗便是你外祖父所写,爹早教过你了。那本《指玄篇》乃祖师张果老所著,是修炼内功的无上心法。”陈抟含泪点头。 “这尊玉佛是当年你外祖父兵败退出长安时请高手匠人所雕,内藏他一生所学所悟,另有一份藏宝图。乱兵之中,你外祖父交我保管。这尊玉佛,得之者可安天下。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将来……再举义旗,解民倒悬……” 陈抟哭叫道:“爹,孩儿记住了。 。 第二章 云英初识 古道,小镇。庙会,集市。 街道两边摆着蔬菜、果品、杂货,人来人往,颇是热闹。一个十四五岁少年蹲在路边,面前摆着一只小野猪,几只锦鸡。旁边一个十六七岁少女,面前摆着一篮鸡蛋,少女在叫卖,却无人问津。少女叫卖一阵,回头向少年道:“小抟子,你也喊那,累死姐了。”少年摇头不语。少女嗔道:“你不该叫小抟子,该叫大哑子。姐渴了,去,给姐讨碗水喝。”少年起身,去身后人家端了一碗水出来。少女接过,一饮而尽,心情大好,笑道:“小抟子,今想吃什么饭,回家姐给你做。”少年道:“搅团。”少女格格笑道:“就知道你会说这个。你就不会说点别的。你不该叫陈抟,该叫陈团,搅团的团,我以后叫你小团子。” 这少年正是陈抟,那日深夜巨变,下山而去,雷雨突发,路上避雨,结识农户秦老爹一家,第二rb欲辞行,却受了风寒,加之伤心过度,一病数日,秦老爹一家悉心照顾,此后便在秦家住下,白日里做农活,上山打猎,晚上苦练武功。那少女是秦老爹的女儿秦铃。 陈抟道:“你爱叫什么,便叫什么,名字只是代号,何况这两字同音,不写出来,谁知道呢?”秦铃拍手笑道:“好罢,你倒想得开。小团子,那我叫,你答应。”陈抟嗯了一声。秦铃叫道:“搅团子!”陈抟应了一声。秦铃格格娇笑道:“傻子,我叫你搅团子,你也答应?”陈抟道:“你故意咬字不清,那也由得你。”秦铃笑道:“搅团子,然头,脑子不清。” 陈抟嘿嘿一笑,忽地大声叫道:“秦岭猪,秦岭猪,一两银子,一两银子一头猪,秦岭猪!”秦铃笑道:“这才乖了,知道叫卖了,姐叫了一早上,累了,你叫,大声叫。“ ”陈抟叫的更是大声:“秦岭猪,秦岭猪!”路人纷纷侧目。秦铃在一旁兴高采烈,跟着叫:“秦岭猪,秦岭猪!”一转头,见陈抟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忽地回过味来:“秦岭猪,秦铃猪,好啊,搅团子,你敢骂我,你捉弄我!”陈抟笑道:“你刚才自己承认了,何况你也叫了,秦岭猪。”秦铃伸手去掐陈抟:“你才是猪,野猪,蠢猪!”陈抟闪到街中,秦铃追出来,两人当街嬉戏。 陈抟性格飞扬跳脱,浑不似父亲沉毅端庄,三年来,丧亲之痛渐减,少年心性便显。 十数骑疾驰而来,路人纷纷闪避,秦铃却躲闪不及,眼看其中一匹马要踩到秦铃,陈抟飞跃而起,一手拉过秦铃,一手将马一推,情急之下,用了内力,那马一声长鸣,直立起来,马上之人惊呼一声,眼看要从马上摔下,另一匹马上乘客急跃而起,伸手将那人接住,跟着跃回马上。这几下瞬间发生,惊心动魄。 秦铃惊魂未定,花容失色,拉着陈抟。马上跳下一人,一股香气袭人,陈抟抬头一看,一张俏丽脸庞,肌肤雪白,满脸怒色,乃是一个美丽少女。那少女怒道:“你做什么?”声音清脆之极。陈抟呆呆望着,忘了答话。秦铃道:“喂,是你差点伤了我好不好,你倒有理?”扭头看陈抟还是呆呆望着那少女,不由得一股酸气涌上,怒道:“看什么?她很好看吗?”陈抟随口答道:“好看。”秦铃大怒,伸手扭住陈抟耳朵,怒道:“给你个机会重说,我好看还是她好看?!”那少女本来怒气冲冲,看到这样,莞尔一笑,娇媚之极。 陈抟心神一荡。秦铃用力一扯,陈抟耳朵吃痛,回过神来,笑道:“你好看。”秦铃道:“哼,口不应心。”陈抟正色道:“当然是你好看,你想啊,我天天看你,都没看够,今天只看她一眼,就够了,以后也看不见到,还要每天看你呢。” 秦铃知道自己只是山野村姑,对面这女子姿容秀丽,气质高雅,自己远远不及,此刻听陈抟这么一说,芳心大悦。陈抟道:“你先松手行不行啊,疼。”秦铃哼道:“活该。” 那少女本来面色稍缓,此刻面色一沉,道:“本小姐受了惊吓,你们要赔我。”秦铃道:“我才受了惊,你该赔我,恶人先告状。”少女道:“我没让你赔,你赔我还不要,让他赔。”陈抟一笑,道:“是,我们错了,你没错。”躬身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拉着秦铃转身便走。少女手中马鞭一拦,道:“慢着,这就想走?你还没赔我呢。”陈抟笑道:“赔了啊,刚才我赔给你了,你要是不想要,那就还给我,我另外赔你。”少女怒道:“一句话就想了事,太便宜你了罢?”陈抟正色道:“古人千金一诺,一句话可值千金,如何算得便宜?_ 你不要,请还我。”少女一笑,道:“好,我还你。”当下盈盈一礼:“对不起,是小女子的错。”陈抟笑道:“你小女子既已知错,我大丈夫就不计较了。走了。”秦铃噗哧笑出声来。少女一怔。陈抟道:“刚才你可是亲口承认你错了,大家伙可都听见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难不成你想反悔不成?”少女又气又怒,顿足道:“你……无赖!” 忽听一声断喝:“小子无礼!”少女同行马上跃下一汉子,伸手向陈抟抓来,陈抟闪身避开。那人五指成爪,带着风声。陈抟只是一味避让,并不出手。那人急忙收拾不下,脸上无光,心下焦躁,那少女笑盈盈看着。眼看那人又是一爪,陈抟童心忽起,闪到少女身后,那人收势不及,眼看要伤到少女,马上另外一个老者跃身而来,一把拉住那汉子,再看眼前一花,少女已经不见。原来陈抟已抱着少女远远闪开。 少女花容失色,回过神来,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急忙退开陈抟。另一个声音响起:“还不快放开!”跟着耳朵一痛,原来秦铃醋意大发,追过来拧住他耳朵。 老者讶异之极,万没想到这乡野少年竟有如此身手。马上一个公子沉声道:“走罢!”此人一直冷眼旁观,不发一言,此刻一语既出,充满威严。老者和那汉子即刻回身上马,再无言语。少女却向陈抟道:“你,跟我走!”陈抟尚未言语,秦铃怒道:“你说什么?”少女笑吟吟道:“我让他跟我走。”秦铃更怒:“呸!凭什么?为什么?”少女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更是笑面如花,慢悠悠道:“我买他。”秦铃一愣,接着大怒:“我不卖!”一怒之下,手上更是用力,陈抟耳朵吃痛,哎呦一声。 少女道:“我要的是他,关你什么事?你想卖,我还不要。”秦铃怒道:“他是我的,不卖!”少女悠然道:“他是你的?他是你什么人?”秦铃涨红了脸,道:“他是我……我弟弟。”少女娇笑道:“嘿,是弟弟啊,我还以为是你情郎呢。”秦铃又羞又怒,道:“你管不着!” 陈抟挣脱开秦铃,摸着耳朵道:“五百两银子,成交。”他是开玩笑,没想到那少女想都不想,道:“好,五百两,成交。”马上那公子喝道:“别胡闹。”那少女奔到马前,伸手道:“银子。”公子俯身伸手去拉她上马,少女闪开,退后一步,道:“银子。”公子略一沉吟,手一摆,身后一人掏出银袋,递给少女。少女道:“五百两?”那人恭声道:“只多不少。”少女走过去,递向陈抟。陈抟愣住,秦铃道:“有钱就有什么了不起,不卖。”拉着陈抟要走。Www.XSZWω8.ΝΕt 陈抟伸手接过银袋,打开看了看,笑道:“真的。”又掂了掂,道:“够了。”塞到秦铃手里,道:“给老爹和大娘说一声,我走了,我会回来的,你等我,一定。”秦铃哭道:“不要,我不要你走!”少女回身上马,陈抟一狠心,跟过去,一人牵过一匹空马,陈抟跃上马背。 少女向秦铃道:“他说你比我好看,还说天天看你看不够,以后我要他天天看我。哼哼。”说罢瞟了身后陈抟一眼。陈抟却低着头,眼角有泪,不欲人看。 爹给自己的赤子剑、玉佛和画像都已掘地深藏,剑谱随身不离,可还有放不下、舍不得的东西,那是什么? 公子一催马,一行人疾驰而去。 秦铃望着陈抟离去的方向,怔怔留下泪来,止也止不住,心道:“我,不会,等你回来的,一定不会。我会去找你,千里万里,我都会去找你。”。 第三章 古道遇伏 陈抟随着一行人向东而行,快马疾驰,一路无话。陈抟跟在少女后面,夹在队伍中间,见那公子身形挺拔,少女英姿飒爽,老者印堂发亮,分明内功高深,其余十余人个个身手矫健,心下暗自讶异。那少女数次回望陈抟,似乎生怕他跑了。陈抟佯装不见,低头不理。 下午到了大散关。那路是越来越窄,两边是悬崖峭壁。公子驻马道:“李太白诗云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此地之险峻,颇不亚于蜀道。”日间那老者道:“公子说的是,这是古栈道,当年汉高祖出汉中,诸葛亮伐中原,皆循此路。”公子笑道:“汉高祖从此过,克成帝业,诸葛亮走此路,壮志未酬。马师傅,你说今日我等经此,日后如何?”老者笑道:“公子志向高远,福泽深厚,日后定当心想事成”公子扬鞭大笑,回身道:“小兄弟,适才看你救援舍妹,身怀绝技,一路骑马,骑术精湛,不知尊姓大名,师承何派?” 陈抟看那公子面如冠玉,英气勃勃,心生好感,笑道:“小弟陈抟,山野小子,不懂武功,更不会什么绝技,只不过自幼随父上山打猎,身手灵活而已。其实刚才那位大哥手下留情,没下重手罢了。这位大哥手下自有分寸,何况这位小姐女中豪杰,小弟那是多此一举,哪里谈得上救援。” 公子与那老者对望一眼,老者道:“小兄弟过谦了,不知令尊大人名讳可否见告?”陈抟听他提及父亲,触动伤心事,不由得心中酸痛,道:“在下父亲乃是山野村夫,打猎务农为生,不说也罢。”他不欲提及父亲,又不愿谎言相欺。 老者心中疑虑,还欲再问,公子道:“小兄弟,咱们再赶一程路打尖歇息如何?”陈抟未及答话,少女噘嘴道:“不好,我累了,也饿了。”公子道:“舍妹无礼,兄弟莫怪。”陈抟笑道:“不瞒公子,小弟早都饿了,你看,马儿都在低头吃草呢。”公子哈哈大笑:“小兄弟真有趣,你是在提醒在下要给坐骑喂食草料,歇息脚力。” 老者道:“公子,此地险峻,不可久留。还是过了这个隘口,找个客店。”公子情知老者所言有理,点头道:“走罢。”催马当先便行。老者急忙道:“公子慢行。”抢在公子前面。 再走一阵,前面巨石挡路,那路极哥窄,仅容一人一骑通过。老者驱马上前,刚到大石前,嗖地一支响箭射来,跟着乱箭飞来。老者大叫:“保护公子!”双掌挥舞,掌力到处,那箭纷纷跌落。老者双掌推出,跟着从马上跃身而起,飞向巨石。众随从一拥而上,护着公子和少女后退。 只见石后闪出两人,都是黑巾蒙面,抢先跃上巨石,各出一掌,击向老者。四掌相交,嘭地一声,老者翻身落回马背,那两人身形晃动,隐回石后。又是乱箭射来。 陈抟自幼随父亲学习骑射,听那箭声,看那箭形,颇觉差劲,暗暗摇头。他却不知,他父亲当年武功卓绝,号称神射,那是以内力射箭,陈抟从小得父亲传授内功,又以内力习练箭术,劲力、射程比之普通人可算云泥之别。 众人退后数十丈外,箭射不到。老者退回到公子身边道:“公子,敌方人众,不明底细,刚才那两人武功甚强,不知敌人还有没有强手。”公子点点头,从地上捡起一支箭,看了看,道:“敌情不明,不知对方是什么人,也不知敌人人数,对方占据有利地形,以逸待劳,这一战,咱们可被动了。【愛↑去△小↓說△網wqu】”老者躬身道:“属下无能。”少女道:“哥,怕什么,咱们冲过去便是。哼,这定是朱温那老贼派来的人。”公子笑道:“好啊,妹子,你当先锋,大家伙都跟着你,如何?”少女有意无意瞄了陈抟一眼,抽出腰间宝剑,挥舞几下,慨然道:“好,上马,随本先锋冲!”公子哈哈大笑。 陈抟本对这一行人深怀戒心,此刻看这公子当此危境,仍是气度恢弘,神定气闲,心下佩服。又听少女言到朱温,那是害死外公外婆和父母的大仇人,不共戴天,不由得激起同仇敌忾之心。 少女恨恨道:“这朱温瘟神太坏,就会干偷鸡摸狗的事,背地里暗算人,在这鬼地方埋伏。”公子道:“恐怕未必是他。此地险峻,两山夹一川,正是设伏绝佳之地,可怪不得设伏之人。”陈抟暗暗点头-。 公子沉吟半晌,暫向老者道:“马师傅,传令大伙下马歇息,就地打尖,吃些干粮。”老者一怔道:“公子,敌人在侧,虎视眈眈,这”公子展颜笑道:“无妨,对方不会进攻。“老者将信将疑,不敢违令,传令众随从下马歇息,私下却暗自戒备。那些随从从马上取下水袋干粮吃饮,却都倚在马旁,随时戒备。 公子见状一笑,就在路旁草地上坐了,老者奉上干粮饮水。少女瞪了陈抟一眼,道:“喂,小子,傻站着干嘛,还不伺候本小姐吃喝。”陈抟明知对面便是敌人,这公子却视若无睹,浑不在意,正自诧异,听少女一喊,不及搭话,公子招手道:“小兄弟,过来坐下。”陈抟嘻嘻一笑,摊开手掌,做无奈状,少女恨道:“你等着。”陈抟早看出少女对哥哥似乎颇为畏惧。当下走到公子跟前,走过去,那少女跟来,围坐在公子旁边。 公子打开水袋,自己先喝了一大口,递给陈抟,陈抟喝了几口,还给公子,公子接过又喝了一大口。陈抟心下又是佩服,又是感激。 原来陈抟年纪虽小,却是天生的心思机敏,聪明至极,加之父亲从小教诲,三年前又遭受巨变,虽无江湖经验,却是脑洞大开,有如老江湖一般。那公子与陈抟萍水相逢,互存戒心,水是公子的,公子先喝一口,那是为了让陈抟放心饮用,陈抟喝过后,公子又喝,毫不嫌弃,那是当陈抟是自己人。陈抟心里心里自然感激佩服。 公子取出一块大饼,递给陈抟,陈抟接过来,咬了一大口,道:“好吃。”几口吃完,公子又递给他一块,陈抟狼吞虎咽。少女看他样子,噗嗤笑道:“饿死鬼,噎死你!”这句话听在耳中,三年前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外婆说:“你这吃相可不好,将来娶不到媳妇。”父亲在灯下微笑。情景如昨,言犹在耳,却已是天人永隔,自己从此成为孤儿,心中大痛,宛如重锤,猛击胸口,住口不吃,他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不会掩饰,真情流露,不由得怔怔流下泪来。少女一愣,不明就里,看他伤心,以为自己说话伤了他,心中愧疚,道:“我是说着玩的,你怎么了?”陈抟索性放声大哭,哽咽道:“我要是饿死可怎么办呀,会不会变成鬼呀,青面獠牙的。”向少女道:“到时我来找你玩,你还会认得我吗?”少女笑道:“你都变成鬼了,来找我干嘛?你别来,我怕。”陈抟道:“我来找你还银子啊,五百两,不对,一千两,还有五百两,是利息。【愛↑去△小↓說△網wqu】”少女格格笑道:“你不要来,我不要了你还,到时你变成孤魂野鬼,那么可怜,还是你自己留着罢。” 公子微笑不语,此刻终于放下心来。他早看出陈抟身怀上乘武功,倘若是敌人派来卧底,有所图谋,那便不得不防。他刚才是考较陈抟,倘若陈抟是敌人派来,那便不会放心吃喝;倘若真是萍水相逢、偶然相遇,陈抟没有豪情气度,也不会放开吃喝。此刻见陈抟放怀大吃,时哭时笑,少年心性,心中疑虑尽消。 陈抟向公子道:“公子,在下心中有个疑问,不知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偷袭进攻?”少女道:“这有何难。他们是做贼心虚,无胆鼠辈。”公子摇头道:“第一,对方不是无胆,也不是无力,而是无心;第二,不是朱温老贼的人。” “何以见得?”这一次却是少女和陈抟同时问道。 公子微笑道:“此处地势险要,利守不利攻,咱们进攻固然不易,但对方想进攻咱们,咱们只是一味防守,他们也便不易得手。有防守之心,而无进攻之意,此其一也;对方先用响箭,那是警告之意,我刚看过,箭上无毒,,倘若敌人有心偷袭,便不会先用先用响箭警告,箭上也当淬毒才是。有阻拦之意,无伤人之心,此其二也;前虽有伏敌,后却无追兵,倘若我等就此回转,那便无事。有驱赶之意,无围歼之心,此其三也。对方既然只是想阻止我前行,却无灭我之心,朱温老贼与我是死对头,定然不是他。” 这番话公子轻描淡写,娓娓道来,陈抟听在耳中,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刻细看那公子,只见他面如冠玉,方脸高鼻,英气勃勃,不由得心中倾慕,又有几分自惭形秽。 老者伺立在旁,听公子一番分析,不由得衷心佩服,道:“公子明见万里,真乃当世孔明。”少女笑道:“马师傅,你何时也学会拍马屁了?”老者干笑两声,道:“小姐说笑了,属下那是由衷之言。然则以公子之见,咱们该当如何?”公子凛然道:“人不我欲,我偏欲之。”老者躬身道:“公子说得是。”少女道:“你们说什么?听不懂。”陈抟道:“公子之意,敌人反对的,咱们便拥护,人家不想咱们做什么,咱们偏要做什么。”少女瞪眼道:“就你懂,显摆,臭拽,嘚瑟。” 陈抟已对公子倾心佩服,有心帮他,转念间有了主意,起身道:“公子且坐,小弟去去就来。”公子道:“兄弟随意。”少女却道:“我跟你去。”公子道:“小妹,别胡闹。”少女道:“他要是跑了呢?”公子笑道:“兄弟,我这妹子被我惯坏了,兄弟莫怪。”少女噘嘴道:“什么呀,他欠我银子,怕他逃债;咱们身处险境,怕他逃命。”陈抟笑道:“这里有毒蛇猛兽,你怕不怕?”少女气道:“我不怕,你才怕呢。”陈抟拔步便行,少女紧紧跟上。 待二人走远,老者使个眼色,两个随从悄悄跟上。公子却不动声色。 陈抟向山上走去,少女在后面叫道:“你慢点,等等我。”陈抟不理,走得更快了,边走边四处张望。忽听少女惊呼一声,急忙回头,看到少女坐倒在地。一瞥眼,只见远处两个随从隐在草中,心中怒道:“好啊,终究还是还是不信我。”气愤之下,真想一走了之,转念又想:“毕竟是萍水相逢,人家不信我,那也情有可原。再说光明磊落,来去分明,哼,等我帮你们这一次,那就两不相欠,各走各路。” 奔到少女跟前一看,少女抱着脚,花容失色,指着草丛道:‘’有蛇!”陈抟折下一根树枝,在草从中拨弄。少女道:“在那边。”陈抟过去寻找。 少女吃吃笑道:‘’傻子,骗你的。”陈抟怒道:“你们女人就会骗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少女笑面如花,仰脸道:‘’是吗,我漂亮吗?有多漂亮?”陈抟不答,转身欲走。 少女哎呦一声:‘’别走,我脚扭了。”陈抟不理。少女道:‘’这回是真的,不信你来看。”陈抟瓮声瓮气道:‘’你又骗我是不是?我不信。”少女急道:‘’不骗你,真的。”陈抟看她神情痛苦,不似有假,蹲下道:“哪只脚?你脱下靴子我看。”少女道:‘’左脚,我痛成这样,你替我脱。” 陈抟赤子之心,无所顾虑,也不多想,低下头,脱下少女靴子,只见脚面凸起,情知少女所言非虚,道:‘’你别动,忍着点。”少女既然受伤,说话那便,因此陈抟口气便也轻柔。少女嗯了一声。陈抟伸手去脱少女罗袜,只见脚掌雪白,少女轻呼一声,陈抟急忙住手:“疼吗?”少女摇摇头,红着脸,转过头,低声道:“不疼,没事。”陈抟脱下袜子,只见少女脚背高高肿起,四处打量,就在旁边扯了一把草,双手一搓,揉得碎了,摊在左手心,吐了一口唾沫,道:“别动啊。“少女低声道:‘’嗯。”陈抟听他语声有异,抬头一看,只见她满脸通红望着自己,双目柔情似水。不由得心中一荡,鼻中闻得一股幽香,少女吐气如兰,心中一荡,急忙低头,右手轻轻托起少女左脚,只觉触手光滑,柔若无骨,将草药敷在少女脚面。又给她穿上袜子,靴子。少女低声道:“今日那个女子是你姐姐?”陈抟嗯了一声。少女又问:“那你说,我好看还是她好看?”陈抟道:“都好看。”少哼了一声:“小滑头。” 陈抟起身道:“好些没?”少女道:“不好,还疼呢。你给我弄得什么呀,还有你的臭口水。”陈抟道:‘’这是草药,治伤可灵了。上次黑子随我去打猎,受伤了,就是这么治好的。”少女道:‘黑子是谁?‘’陈抟笑道:“秦老爹养的猎狗。”少女怒道:“你又欺负我。”陈抟正色道:‘真的,我们那里阿猫阿狗受了伤,扭了脚都是这样治好的。“少女怒道:“你还说?!”陈抟哈哈大笑:“你乖乖在这别动,等我。“少女道:“你干嘛去?”陈抟道:“我自然有我的事,你等着就行。”少女道:“我怕。”陈抟看她此刻楚楚可怜,无复刁蛮之状,心中一软,高叫道:“喂,你们两个出来罢。”那两个随从从后面草丛出来。少女怒道:“谁让你们跟来的?”转念便明白是哥哥之意,当下住口不言。那两个随从低头呐呐道:“公子挂念小姐,派我们来看看。”少女哼了一声。 陈抟道:‘’烦劳两位送你们小姐回去,我后面便来。”转身就走,爬上半山,寻了十几个野蜂包,又折些松枝,想了想,又扯了几把野蒜苗揣在怀中,脱下衣服,将蜂包裹住,拖着松枝回到路上。眼见得夕阳西沉。 少女一直在路上张望,看他回来,满脸喜色,道:‘’你没跑啊?”陈抟笑道:“我让你等我,大丈夫岂可失信于小女子?”少女笑道:‘’巧言令色,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是怕我日后找你算账。”公子哈哈大笑,道:“兄弟,你这是?”陈抟笑道:“我去找帮手,搬救兵。”公子不动声色道:“有劳兄弟。”也不多问。少女却道:“骗人,你找的帮手救兵呢?”陈抟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待会你就知道了。” 公子道:“用不用帮忙?”陈抟摇摇头,路边捡了一些枯枝落叶,堆在路中,将松枝架在上面,取出怀中火石,点着了落叶,火慢慢燃起,松枝是湿的,却急忙不燃,不一会,浓烟四起。陈抟道:“公子,让大家都到火堆后面来,都取出弓箭。“众人好奇,都依言听话。 陈抟道:“你们都张弓搭箭,准备好待会我向对面扔东西,你们用力射那个东西,一人瞄准一个,要快,要准。”众人答应了。陈抟解开衣服,迅速抓起蜂包,双手齐发,快如闪电,飞向对面。众箭齐发,穿住蜂包飞向对面,那蜂包被箭射穿,万蜂齐出,嗡嗡声大起,只听对面哎呀,妈呀,啊啊,惨呼声四起。众人一愕之间,随即明白,相视而笑。公子呵呵大笑道:“兄弟,真有你的,妙啊。”少女在一边坐着,笑逐颜开,拍手道:“好玩,好玩!” 耳听得对面哭爹叫娘,隐约有人叫道:“弟兄们撤!”随即听得马蹄声响起,越来越远。老者沉声道:“大家伙且慢,小心有诈!待我先去查看,大家小心提防。”陈抟捡起一根燃着的树枝,又从怀中取出几根野蒜苗,递给他,笑道:“老爷子,用衣服包住头,带上火把,倘若被蜂蜇了,抹上便是。”老者抱拳道:“多谢。”接过来,飞身而起,几个纵跃,上了巨石,举目一望,又跳了下去,过了一会,又飞身而回,道:“公子,属下查看过了,敌人已经走了,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属下查不到什么端倪。只是那些蜂”陈抟道:“不打紧,咱们照着刚才那个法子,快速通过便是。” 少女笑道:“喂,姓陈的,你可真坏,想到这法子。对了,你为什么要点火,还弄这么大烟,我的眼睛都熏疼了?”陈抟笑道:“野蜂最怕烟火,倘若不这样,它们可不认人,飞回来蛰咱们怎么办?我可不想变成猪头。”少女道:“这帮人此刻定然都变成猪头了,真好玩,叫他们害人,蛰死他们才好。”陈抟摇头道:“死不了的,过得十天半月就好了。公子说,他们没有伤人之意,只是不想咱们通过,咱们又何必害他们性命?”少女哼道:“你倒好心。“wWW.xszWω㈧.йêt 公子展颜笑道:‘’兄弟年纪虽小,却是冰雪聪明,更兼宅心仁厚,今日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费一兵一卒,不用半分力气,不伤一人而解此危局,做哥哥的实在佩服。” 陈抟笑道:“公子过谦了,对方本无伤人之意,根本不算什么危局,最多算是困局而已。再说,即便今日没有小弟,那些人也挡不住哥哥神勇。”少女却道:“什么困局,我看就是个破局,烂局,败局,不堪一击。” 这公子以英雄自许,自负甚高,陈抟这句话直说到他心里,不由得豪气顿生,哈哈笑道:“说得好,兄弟,做哥哥的此行最大收获便是结识了你这个好兄弟,我李存勖真是三生有幸。” 陈抟又惊又喜,道:“你便是晋王,那个打得朱温丢盔弃甲的晋王李存勖?” 公子傲然道:“不错,我便是李存勖,李亚子便是我!”。 第四章 陈仓城中 李存勖继承父亲李克用晋王之位,励精图治,锐意进取,南征北战,屡屡获胜,英雄了得,名动天下,陈抟虽在乡野,却也听过他的英雄事迹。 李存勖道:“兄弟,这位马师傅是雁荡派高手,一双肉掌驰骋江湖之时,你我尚未出生。“老者拱手道:‘’惭愧,老朽马宁远。”陈抟躬身施礼:“陈抟拜见前辈。”李存勖道:“那几位都是哥哥出生入死的兄弟,闲下来哥哥给兄弟引见。这是舍妹”少女抢着道:“我的名字自己说,我叫李梅,梅花之梅。”陈抟抱拳,道:“拜见郡主,我叫陈抟,女娲抟土造人之抟。”少女笑道:“我听你姐姐叫你小团子,还以为是饭团菜团之团呢。以后我也叫你小团子,不,我不要和她一样,我就叫你小陈子,不,陈小子,对了,就叫陈小子,这个好听。”李存勖道:“梅儿,又胡闹。”陈抟笑道:“没事,郡主爱叫什么就叫什么。“李梅道:“陈小子,陈小子,好听,好听。” 李存勖道:“兄弟,天色已晚,咱们走罢。“陈抟点头。李存勖向马宁远道:“马师傅,就依陈少侠所言之法,让大伙收拾一下,出发。”众人点了火把,衣服包头,李梅却从怀中取出罗帕,包住头,众人上马。 陈抟道:“晋王,我先来。”一催坐骑,当先驰过。天色渐黑,火光下,只见群蜂乱舞,密密麻麻,耳边嗡嗡直响。众人依次快速通过,走出数里,眼前渐渐开阔。 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暮色苍茫中,一队人马打着火把,疾驰而来。众人相顾之下,凝神戒备。李存勖却是神色不变。 那队人马来好快,转瞬之间,来到眼前。当先一人一身铠甲,身材魁伟,后面是一队骑兵军士,皆着盔甲。那人见到众人,驻马高声叫道:“前面可是晋王使臣?”马宁远眼望李存勖,李存勖点点头。马宁远拍马上前,道:“正是。你等何人?”那人满脸喜色,抱拳道:“我等是岐王差来迎接贵使,在下仓守将石敬瑭。”李存勖催马而出,高声道:“在下便是晋王使臣唐之助。”石敬瑭欢声道:“请贵使随我等入城歇息,明日末将护送贵使去见岐王。”李存勖点点头:“有劳将军。”石敬瑭一摆手,身后军士策马让开,分立两旁。李存勖驱马而行,火光下只见众军士盔甲鲜明,肃立无声。 到了陈仓城下,只见城头上军士林立,戒备森严。一个偏将上前叫道:“石将军回城,快开城门。”城头上一人叫道:“石将军何在?”石敬瑭高声道:“本将军在此,开门。”那人听得石敬瑭声音,又拿火把照了照,这才命令打开城门。李存勖暗暗点头。 到了驿馆,早有驿丞迎在门外,安排房间,奉上酒菜。一切妥当,石敬瑭道:“请贵使慢用,明日末将再来。”指着身后偏将道:“这是副将孙诚,今夜由他负责保护贵使安全。”那孙诚约莫三十余岁,满脸精悍之色,石敬瑭拱手道:“多谢贵使抬爱,在下身负守城重责,不敢怠慢,还请贵使见谅。在下告辞。”李存勖道:“将军恪尽职守,唐某佩服,那就改日讨教。”石敬瑭向孙诚和一旁伺立的馆丞道:“好生伺候。,切莫怠慢。”二人唯唯答应。 石敬瑭走后,馆丞道:“请诸位慢用,小人就在门外伺候,若有需要,尽管吩咐。”说罢,退出房去,掩上房门。李存勖、李梅、陈抟和马宁远坐了一桌,其余人分坐两桌。李存勖低声道:“莫说话,少喝酒。”众人闷声吃饭,连李梅都不说话。 吃罢了饭,孙诚进来道:“请贵使随我去歇息。”领着众人来到一座偏院,道:“请进,房中一切安排妥当,末将就不进去了,今夜末将就在外护卫,若有所需,只管吩咐。”李存勖道:“有劳将军。” 马宁远命众随从四处查看,又到每个房间检查一遍,自己又飞身上房,在房顶巡查一遍,这才随着李存勖和陈抟、李梅来到正房,只见房中布置甚是精致。陈抟看马宁远上房身法,心道:“这位马师傅轻功不怎么样。” 李存勖道:“来,兄弟,随哥哥坐下,马师傅,你也坐。”马宁远答应一声,喊来两名随从在门外守卫,关上房门,四人坐在桌前。 陈抟道:“王爷”李存勖低声道:“嘘,小心隔墙有耳。兄弟,哥哥隐瞒身份,化名唐之助,取复唐强助之意,从此刻起,万不可再叫王爷,就叫唐大人。”陈抟笑道:“是,唐大人。”众人轻笑。陈抟道:“唐大人,那个孙副将名为护卫,实为监视,这石敬瑭可真狡猾。”李存勖点头道:“兄弟说得是。不过这石敬瑭是个人物,治军甚言,你看他号令严明,城防严密,颇有大将之风。走路也是龙行虎步,铿锵有力,只怕武功也是不弱。”马宁远道:“大人说的是。”李存勖道:“我此行三个目的,第一,与岐蜀结盟,建立后勤补给线,咱们要跟朱温老贼长期作战,那就要有稳固后方,侧翼安全,物资充足;第二,收揽人才,眼下咱们是创业阶段,急需人才,咱们看人,首先看他对咱们是不是有用,是不是对咱们大业有助,而不是怕他对咱有害,第三,考察岐蜀两地风土人情,将来灭梁之后,便该吞岐灭蜀,荡平天下,一统海内。” 陈抟听他所言,志向远大,气度恢弘,所言句句在理,衷心佩服,转念便即明白:“他这是说给我听,今日他允许李梅带着自己随行,那也是看出自己身怀武功,对他有用。” 李梅道:“大哥,你这是既得陇复望蜀。”李存勖道:“这是父王平生心愿,哥哥一定要实现。只是我心中疑问,今日咱们受阻之地,离陈仓城不足五十里,那些人定然不是朱温老贼派来,我已说过,今日看来更可以肯定不是朱温,也不是山贼,以这石敬瑭如此精明能干来说,朱温派来那么多人马,就在他眼皮底下,他不可能不知道,山贼更不可能,石敬瑭绝不会容忍自己守地有山贼存在。剩下只有一种可能,那些人就是岐王属下,说不定便是石敬瑭手下。” 李存勖接着道:“这岐王李茂贞既然愿意与我结盟,共同对付朱温,为何今日又阻拦咱们,又不欲伤害我等,思之令人费解。” 三人听他所言都觉有理,用心思索,不得头绪。 李梅道:“别想了,大哥,我困了。”李存勖点头道:“你们都下去歇息吧,总之,咱们一切小心,随机应变。” 三人告辞出来,李梅就在李存勖隔壁房间住了,马宁远在另一侧隔壁房间,陈抟在东侧院首一间住了。 陈抟进到房间,点起灯,打量一番房间,取出怀中剑谱,看了几页,揣入怀中,吹熄了灯,和衣倒在床上。那床颇为柔软,比之自己平日所睡之床,那是不可同日而语,颇不习惯,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想起父亲外婆,一会又想起秦老爹、秦大娘和秦玲,索性坐起来,盘膝练功。片刻之后,心中宁静,一片空明。正在物我两忘之际,耳中听得房顶传来一片衣袂带风之声。他自幼得父亲传授武功,这三年来日夜苦练,内功轻功均有所成,剑法也有所长进,加之他心无旁骛,心思纯朴,因此上耳力奇佳,不亚于一流高手。 陈抟知道屋顶有人,悄无声息下床,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跳出来,身轻如燕,没发出半点声响。只见院中灯火均熄,月光清冷,照在地上。飞身上房,远远见到一个黑衣人蹿房越脊,向西而去,当下提气,追了上去。陈抟轻功甚高,身轻如燕,眼见得越来越近,黑衣人并未察觉。过了几条街,到了一座大府邸前,黑衣人跳下院子,只见院中有一个房间还透出灯光,那人走到门前,屋中传出一个声音:“二弟?”黑衣人道:“大哥。”房门打开,一人走出来,虎背熊腰,体魄魁伟,黑衣人取下蒙面,回身关门,他一转身,也是个长大汉子,兄弟俩身材相貌甚为相似。 陈抟隐在屋顶,等两人进屋,轻轻跳下,掩到窗下,无声无息。 只听一个声音道:“郭二侠此行可有所获?”这声音一出,陈抟心道:“果然是石敬瑭。”那人道:“石将军,那些人都已歇息,探听不到什么消息。” 石敬瑭道:“明日石某带他们去见晋王,路上再设法试探。”另一个声音道:“石将军,这次世子差我兄弟前来,本是想阻挡晋王使臣,石将军还借给一百军士,谁料想这帮人如此狡猾,竟然用这等损招,害得你那些士兵兄弟都被野蜂蛰伤,实在惭愧。” 石敬瑭道:“无关打紧,过几日自然就好了。只是石某不明,王爷邀约晋王谈判,为何又要阻止使臣前来?”那人道:“将军有所不知,王爷要与晋王结盟,共同对付梁国朱温,可是世子之意却是坐山观虎斗,两不相帮。世子数次向岐王进言,王爷不听。因此上,世子想阻止使臣晋见王爷,又无意与晋王结怨,这才出此下策,派我兄弟来此,想让使者知难而返。” 石敬瑭哈哈笑道:“世子是不想与王爷冲突,又不想伤害晋使,只想让此事不成,是也不是?没想到却被这秦岭山中野蜂坏了好事,哈哈。“那人道:“将军还有心思说笑,我二弟今夜前去本想着探听些消息,世子面前也好将功补过,谁料也是无功而返。” 陈抟听到这里,对李存勖更是佩服,这李存勖英俊潇洒,见识过人,所言无不中的,样样在自己之上,自己所强者,恐怕就是武功比李存勖强些。父亲临终,让自己再举义旗,建功立业,可自己一无所长,毫无根基,如何与李存勖一争短长?不禁出神,心神一散,呼吸便重了,屋内三人登时察觉,同声喝道:“什么人?”抢出屋来。 陈抟一惊,转身便跑,身后那郭姓兄弟各自一掌劈出,郭老大先出一掌,郭老二跟着一掌,两股掌力叠在一起,陈抟只觉掌力凌空而来,压力山大,情知抵挡不住,急忙就地扑倒,避开掌力,就这么一耽搁,石敬瑭已经抢在陈抟前面,拦住去路。陈抟不及细想,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抹在脸上,打个滚,翻身而起。心道:“这回石敬瑭该认不出自己了。” 原来这郭氏兄弟就是日间古道设伏之人,日间与马宁远所对那一招叫做“左右逢源“,兄弟两人同时出掌,攻向一人,刚才这一招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兄弟两先后出掌,两掌掌力叠加,威力大了一倍。 郭氏兄弟已经赶来,三人成丁字形将陈抟围在中间。这一阵子声音,石敬瑭将军府中士兵已然赶来,打着火把,围住了院子。 陈抟初生牛犊不怕虎,倒也不惧。 石敬瑭喝道:“来者何人?朋友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郭老二是个急性子,喝道:“快说,不然要你狗命。 陈抟不理,游目四顾,急思脱身之计。 郭老二忍不住纵身而上,劈面一掌,陈抟只觉劲风扑面,侧身躲过,叫道:“郭二叔,您不认识我了?小时候您还带我玩,还教我武功。”郭老二一呆,道:“你是”陈抟呜呜哭道:“郭二叔,是我呀,我是小顺子啊,可找到您了,想死我了,我外公死了,娘死了,爹死了,外婆也死了,我没有一个亲人了,活不下去了,我,呜呜呜”郭老二摸不着头脑,石敬瑭和郭老大也是不明所以。仦說Ф忟網 三人看他衣衫破旧,满脸尘土,肮脏不堪,听他声音稚嫩,的确是个孩子,心中先自信了三分。。 陈抟所言,并非一派虚言,自己的确是外公死了,娘死了,爹死了,外婆死了,他若直接说外公外婆死了,爹娘死了,郭老二心中必有疑惑,未必一时便信,可是他分开来说,所言又是自己亲身遭遇,情真意切,不但郭老二相信,就连石敬瑭和郭老大也是信了。 陈抟越哭越伤心,弄假成真,到最后是真的伤心,亲人都死了,自己成了孤儿,茫茫人海,无依无靠,天地之大,无处可去,伤心是真,眼泪是真,到最后哭的是声嘶力竭,喘不过气。 这份真情流露,那是假装不来,不但郭老二深信不疑,旁人也都心中难受。石敬瑭和郭老大都放松了警惕,走到陈抟身前。郭老二更是心中难受,走上前,轻拍他后心,道:“别哭,孩子,别哭,二叔替你做主。“陈抟抽抽噎噎道:“二叔,这么多人,我怕”石敬瑭一挥手,那些军士都退了下去。石敬瑭和郭老大往回走去,郭老二扶起陈抟,道:“孩子,跟二叔回房去,慢慢说。”他可实在想不起这个小顺子是谁,不过心中倒是打定主意:‘’这倒霉孩子,这可怜娃娃,我郭老二得管他,必须管他。“ 陈抟扑在郭老二怀里,抱住他呜呜大哭:“二叔,二叔,还是二叔好,您不能不要我,不能不管我。”眼见石敬瑭与郭老大已经进屋,右手一按,点中郭老二后心大穴,跟着左手手指轻拂,点中他哑穴,紧跟着飞身而起,越上房屋,飞身而逃,口中叫道:“二叔,再见了!小顺子谢您老人家救命之恩了!”口中说话,脚下可丝毫不停,这当口逃命要紧,万万不可耽搁。 石敬瑭和郭老大却又一次双双抢出屋来,陈抟已经跑得远了,眼看追赶不及,郭老大一看郭老二样子,担心兄弟性命,急忙扑上,解开他穴道,叫道:“老二,老二,你怎么了?”郭老二穴道一解,破口大骂:“兔崽子,王八蛋!笨蛋,猪脑子!”郭老二这一骂人,郭老大这才放下心来,怒道:“你骂谁笨蛋猪脑子呐?”郭老二道:“大哥,我骂那小子,骂我自己,我是笨蛋猪脑子。”兄弟两缠夹不清。其实这兄弟俩人并非没脑子,这一次丢个大人,被一个混小子玩弄于鼓掌之上,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落了个“二叔“的名份。课 郭氏兄弟颜面无光,又怕石敬瑭埋怨,故意在那里吵吵闹闹,石敬瑭又好气又好笑,道:“行了,别吵了,他这二叔可也真够二的,你这大伯也好不到哪里去,石某更是丢人,这可是在我的将军府,我的地盘本应我做主,今日却让这混账小子做了一回主,丢人啊,丢人,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睛,从此后,千万别说咱们是老江湖,咱丢不起那人。今夜此事更不能告诉任何人,提都别提。“ 郭氏兄弟齐声道:“必须的!” 石敬瑭大声道:“来人呐,快去准备几个硬菜,老子要喝酒!”下人们急忙答应,急事快办,眼见将军吃瘪,心情不爽,谁都不敢触这霉头。 郭老二大声道:“对,大哥,老石,咱喝酒去,不是我郭老二吹牛,我给你说,哪天我非把这小子脑袋拧下来,白天当球踢,晚上当夜壶,你们就瞧好吧。” 这一次,石敬瑭和郭老大齐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看清他相貌没有?你认得出他吗?“ 郭老二面红耳赤,道:“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们俩可真会聊天。”。 第五章周公诸葛 “陈少侠,陈少侠!”门外有人敲门。 陈抟睁开眼,起床开门,天已大亮。马宁远手里捧着一套衣服,站在门外,笑道:“打扰少侠休息了,公子言道今日去见岐王,请少侠更衣。” 陈抟睡眼惺忪,接过衣服,道:“噢,有劳马师傅。”嗓音沙哑,有气无力,说完,不停咳嗽。马宁远看他这样,道:“少侠只怕是受了风寒,老朽去禀告大人,请个郎中诊治。”陈抟道:“不必,不必,在下山野小子,皮粗肉厚,身体结实着呢,不妨事。”马宁远道:“看样子,少侠病得不轻,还是延医诊治的好。”陈抟道:“不必了,烦请马师傅吩咐煮一碗姜汤,喝过就好。我们乡下人受了风寒,都这样,可灵了。”马宁远点头道:“不错,老朽这就是去安排。”转身去了。 陈抟关上门,倒退几步,倒在床上,手舞足蹈,嘿嘿偷笑。昨晚之事,可不能对李存勖他们说,一者自己如何脱身, 势必牵涉自己身世遭遇,二者自己脱身之法可不光彩,靠“二叔”救命,此事太过丢人,因此昨夜之事,万万不可对人提起。 昨晚四人,陈抟、郭氏兄弟、石敬瑭,这一点上,那是殊途同归,都是打定主意:不对人言,必须的。 只是昨夜自己虽然脸上抹了泥土,掩盖了相貌,却露了声音,今日见了石敬瑭,一开口说话,难保不被他听出来。因此昨夜回来,陈抟便想好,装病,感冒,嗓子发炎,如此便可不说话,少说话。 陈抟正在自鸣得意,忽听李梅在外面叫:“陈小子,陈小子!”一下子门被推开,李梅一阵风进来,冲到床前,陈抟急忙坐起来,李梅一只手摸在陈抟额头。陈抟只闻得幽香扑鼻,那只手柔软之极,心中一阵迷乱。李梅道:“不发烧。”忽道:“哎呦,不对,发烧了,越来越烫,陈小子,你是真病了。”陈抟此刻心如鹿撞,美女在前,柔荑在头,香气在鼻,全身如何不发热,如何能不发烧? 李梅退后两步,看他面色,道:“你怎么了?你看你,病得真不轻,脸那么红。”陈抟道:“我……”嗓子虽不疼,说话可是真沙哑,这一次可不是装的。 李梅伸手掩住他口,道:“好了,别说话,快换衣服,我去看看姜汤煮好了没。”转身就走,回头道:“你快点,我等你。”出门而去。 好半天,陈抟才回过神来,走过去,关了门,慢慢换衣服,心神不定。 大抵少年男女情窦初开,都是如此罢? 换了衣服,将剑谱揣入怀中,将旧衣裹了,慢慢出门,来到前厅。只见众人都已到齐,坐着喝茶。看他进来,李存勖道:“兄弟,过来坐。”陈抟答应一声,走过去。李存勖向马宁远道:“吩咐上饭罢。”马宁远自去安排。 李存勖道:“兄弟,你病了?”陈抟道:“有劳大人牵挂,不打紧。”忽听一个声音道:“公子,您的姜汤。”声音又清又脆。陈抟转头一看,一个英俊少年站在面前,手里端着一个碗,似笑非笑望着自己。陈抟一呆。那少年又道:“请公子慢用。”陈抟道:“多谢。”接过碗,张嘴就喝,哎呦一声,烫了一下。那少年噗嗤一声笑了,陈抟道:“你,我……”少年笑道:“傻子,谁让你现在就喝的?烫死你!”陈抟看他似娇似嗔,似笑非笑,可不正是李梅。 李梅原地转了一圈,道:“好看吧。”陈抟道:“好看。”李梅笑道:“比你好看。快叫哥哥。”陈抟笑道:“还是姐姐好听。”李梅格格娇笑,忽地面色一沉,道:“记着,叫哥哥,我不许你叫我姐姐,我不喜欢。”陈抟笑道:“是,我记住了,姐姐。”李梅嗔道:“你……”众人偷笑,李存勖佯做不见。 一行人骑马而行,石敬瑭在前,李存勖等人跟着,后面是一队士兵。李存勖道:“久闻关中西府之地,物阜民丰,果不其然。石将军治军有方,保境安民,可称良将。”石敬瑭笑道:“唐大人过奖了。石某一介武夫,职责所在,不敢怠慢。此次岐王有令,命我陪护大人觐见,若非王命在身,石某不敢擅离职守。” 李存勖道:“将军忠心王事,唐某佩服。”解下腰间佩剑,道:“此剑乃朋友所赠,将军神武,看此剑如何?”石敬瑭抽出来剑来,寒气迫人,冷气森森,分明是一把宝剑,脱口赞道:“好剑,好剑!”李存勖向马宁远道:“拿兵器来。”马宁远从马上取下一柄佩刀,递给李存勖,李存勖拿刀向剑轻轻一挥,只听啵的一声,佩刀断成两截,刀头掉在地上,那剑丝毫无损,李存勖一笑,挥手一掷,手中半截佩刀飞出,落在远处田野。 石敬瑭大吃一惊,他虽看出这是一把宝剑,却未想锋利如斯,不禁爱不释手,翻来覆去,仔细把玩。李存勖道:“将军既然喜欢,就送了将军。”石敬瑭大喜过望,道:“这怎么好意思,石某无功不受禄。”李存勖笑道:“红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你我今日相逢,也算有缘,烦劳将军一路护送,权当感谢。”石敬瑭虽觉不妥,但此剑实在太过锋利,自己确实爱不释手,抱拳道i:“如此就多谢唐大人了,石某却之不恭。“ 身后李梅策马而出,道:“大人,你平素这么珍爱这把剑,今日怎么舍得送人?只怕你今晚要心疼得睡不着了。”她早看出哥哥对这石敬瑭有延揽招纳之意,当下故意说道。李存勖道:“我是舍不得,可这位石将军是当世英雄,与我一见如故,惺惺相惜,这把剑今后随了石将军,那才是得其所哉。” 兄妹俩一唱一和,石敬瑭着实感动,道:“唐大人如此抬爱,石某不知说什么好。”向李梅打量几眼,道:“这位是”李存勖低声道:“不瞒石将军,这是舍妹,昨夜您见过,此次晋王差遣,舍妹非要跟来。今日换了男装,也好行事方便,此事还望将军切莫对人提起。”石敬瑭看他对自己毫无保留,心中更是感激,道:“唐大人尽管放心,石某并非多事之人。” 再走一阵,石敬瑭指着远处道:“这一片便是五丈原,当年诸葛亮六出祁山,与司马懿鏖战,病逝于此。”李存勖驻马道:“诸葛一生忠烈,智计无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真乃绝世英雄。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思之着实令人痛心惋惜。”石敬瑭道:“大人说得是。前面不远,有一座周公庙,大人可有心去看看?”他今日得了宝剑,心情甚好,对李存勖存了感激之心,亲近之意。 李存勖喜道:“好啊,就请将军引路。” 来到周公庙,只见那周公庙不断有人进出,香火颇为旺盛。军士们和李存勖随从都留在庙外,石敬瑭领着李存勖、马宁远、李梅和陈抟几人进入庙中,来到周公像前。石敬瑭道:“传说此庙许愿甚灵,唐大人不妨试试,包你心想事成。”李存勖笑道:‘是吗,那唐某便许个心愿。” 当下上前跪倒,双手合十,朗声道:“唐某今日诚心礼拜,祝愿晋岐永远交好,晋王岐王身体安泰,早日恢复大唐江山。再祝石敬瑭将军一家平安,石将军是当世大英雄,好汉子,在下祝愿他大展宏图,功成名就。”说罢叩首。 石敬瑭听他情真意切,不由得再次感动:“这唐大人确实不错,也是个大英雄,好汉子。” 李梅上前拜倒,拜了几拜。起身:“小陈子,你也来拜拜。”陈抟怕被石敬瑭听出声音,也不接话,走过去,跪下就拜。 李存勖道:“这周公平生无甚功业,守成而已,后人建庙立祀,诸葛孔明功在社稷,鼎定三国,反倒没有香火祭祀,世事不公,乃至于此。” “非也非也,施主此言差矣。”周公像后转出一人,慈眉善目,身披袈裟,乃是一个老和尚。石敬瑭上前护住李存勖,喝道:“你是和人?”他领命护送晋王使臣,负有保护之责,那可不敢出什么意外。 老僧道:“老衲一尘,忝为本庙庙祝。”李存勖抱拳道:“大师有礼,在下适才大放厥词,恐有不妥,还请大师指教。” 一尘合掌道:“不敢。想那诸葛孔明,妄动刀兵,一意孤行,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六出祁山,劳民伤财。当是时也,三国已成鼎足,各安其位,各守其土,各安其民,相安无事。孔明所谓恢复汉室,所为者,不过是刘氏江山一人一家之私,致使生灵涂炭。人言诸葛忠义,可他所忠者,只是刘氏一族,只是刘备一人,那是执念,不是执着,并非正道。诸葛初出茅庐之时,想的是结束战乱,解救黎民,可惜,可惜,后来他便忘了初心,未守本意。人言诸葛知其不可为而之,其实大错大谬,依老衲看来,他是知其不应为而为之,皆因诸葛忘了初心,忘了为了黎民百姓之本意。孔明数次起兵伐魏,蜀人死伤无数,蜀人感其勤勉之德,不忍怨之,人虽不怨,然天怒也。五丈原诸葛之死,依老衲看来,乃是天夺其寿,天意难违。” 一尘此言发前人未发之言,论前人未论之理,直是惊世核俗。众人尽皆默然。陈抟脑中却如电闪雷鸣,心中波涛汹涌。老僧之言与父亲临终之言暗合。父亲临终匆匆,未及细细讲解初心本意,此刻这老僧言及诸葛孔明之事,陈抟才领悟其中深意。 一尘又道:“周公不同也。周公之时,周立国不久,以礼治天下,周公坚持本意,不忘初心,一心为民,遗爱在民。后世曹孟德诗云:周公吐哺,天下归心。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李存勖深施一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才疏学浅,适才无礼冲撞,还望大师莫怪。”一尘合掌道:“施主虚怀若谷,从善如流,善哉善哉。” 石敬瑭道:“一尘大师之名,在下听过,人言大师解梦极灵,可否为我这几位朋友解梦?”一尘合掌道:“请各位施主试言之。” 李梅抢先道:“大师,我先来。”一尘扫她一眼,道:“施主之梦解不得。”李梅奇道:“大师何意?”众人皆觉奇怪。 一尘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老衲平生三不解:白日之梦不解,因其无根;有心之梦不解,因其做作;女子之梦不解,因其善变。此三者无解,强行解之,势必误解。”李梅脸上一红,这老僧目光如炬,竟然一眼看出自己是女儿身,真是奇哉怪也。 李存勖心道:“这老和尚目光锐利,智慧绝伦,当真是世外高人。今日自己隐瞒身份,化名而来,身处险地,万不可败露行藏。万一这老僧看出自己身份,道破自己心思,那便十分不妙。此地不可久留。”当下深施一礼:“大师睿智,我辈俗人,难忘项背,佩服之至。今日在下身有要事,不敢耽误,改日定当再来讨教。” 一尘低头垂目,双掌合十,道:“施主请便,阿弥陀佛。” 出得庙来,李梅悄悄向陈抟道:“你说那老和尚刚才说什么女子之梦善变是什么意思?”陈抟笑道:“女人心,海底针!他说你们女人水性杨花,善变善忘。” 李梅白他一眼,道:“瞎说,这老和尚发神经,你也是神经病。对了,你刚才许的什么愿?” 陈抟道:“不告诉你。” 李梅掐他一把,道:“快说,不然有你好受。” 陈抟嘻嘻笑道:“我许愿将来娶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媳妇。” 李梅脸上一红,啐道:“呸。净胡说,不害臊。”心中却道:“你许的愿,我帮你实现。”。 第六章执子之手 到得凤翔岐王府,已近晌午。远远见府外甲兵陈列,甚是森严。到了跟前,只见一个青年公子站在门前。石敬瑭急忙下马,李存勖等人跟着下马。 石敬瑭快步上前,拜倒在地:“石敬瑭拜见世子。”那公子道:“免礼,石将军辛苦了。”李存勖听石敬瑭称呼,已知此人便是岐王李茂贞的儿子李继崇,当下躬身施礼,朗声道:“晋王使臣拜见世子。“李继崇微微躬身,笑道:“父王接到石将军禀报,命我在此等候,请贵使随我觐见。”李存勖:“一切听凭世子安排。”石敬瑭告辞,领兵而去。 众人随李继崇进入王府,只见金碧辉煌,奢华之至。李存勖心道:“李茂贞这老儿倒会享受。李继崇看起来精明强干,倒是个人物。”李继崇安排众人休息,奉上茶点。李存勖带着马宁远随李继崇去见岐王。 李梅走到门口,向陈抟招招手,两人出门,李梅向小太监道:“公公,请问净所在哪,我们想方便。”小太监道:“请两位随我来。”带着两人转过走廊,指着一处道:“,这便是了,小的在外恭候。”李梅红着脸道:“不好意思,再下这几日赶路辛苦,加上水土不服,有些便秘,每次如厕都要小半个时辰,不敢烦劳公公等候,公公请自便。”先太监迟疑道:“这……”李梅笑道:“没事的,待会我们自己就回去了。”小太监道:“也好。”转身去了。 陈抟道:“你去罢,我等你。”李梅道:“去什么,才不呢,我是嫌干坐着无趣,叫你出来透透气,好和你说话。从昨日遇到你,咱们还没好好说话呢。”陈抟笑道:“那你说得跟真的似的,我以为你真的便秘呢,我还要等你半个时辰。”李梅脸上一红,道:“你才便秘呢。”陈抟道:“看你说谎眼睛都不带眨的,这会怎么脸红不好意思?”李梅道:“我们沙陀女子个个都是女汉子,真性情,干脆明快,才不像你们汉家女子,扭捏做态,婆婆妈妈。”陈抟奇道:“你是沙陀人?”李梅笑道:“是啊,我父王就是沙陀人。” 李梅左右瞅瞅,太监宫女都在远处,一拉陈抟,走到一处宫殿前,四顾无人,轻轻推开门,拉着陈抟进去,只见里面空无一人。李梅关上殿门。李梅笑道:“这回没人打扰咱们了。”陈抟笑道:“有人来,怎么办?”李梅道:“胆小鬼,怕什么。就说咱们迷路了。谁让他们家房子这么多,怨不得咱们。”忽地轻呼一声,陈抟顺着她目光一看,只见墙上挂着一排字画。李梅走过去,仔细观看,陈抟跟过去。尛說Φ紋網 李梅回头对陈抟道:“这是阎立本《凌烟阁功臣二十四人图》,画的是太宗朝二十四个大功臣。我父王遍求不得,谁想却在此处,果然好画。当年杜甫还专为此画作了一首诗呢。”顿了一下,低声吟道:“良将头上进贤冠,猛将腰间大羽箭,褒公谔公毛发动,英姿飒爽来酣战。” 陈抟本不懂画,只是觉得画中文臣潇洒飘逸,武将神情威猛,不由得脱口赞道:“好!” 李梅问道:“好在哪里?你倒说说看。” 陈抟道:“画好,诗好。” 李梅笑道:“还有呢?” 陈抟脱口而出:“你更好!” 李梅脸上一红,啐道:“瞎说什么?我有什么好?”转过了头,假装看画,不理陈抟,一颗心却砰砰乱跳,有如鹿撞。 陈抟话一出口,登时便后悔了,在心里暗骂自己:“陈抟啊陈抟,父母大仇尚未得报,你却在此时此地对一个姑娘胡说八道,人家可是郡主,你一个乡下臭小子哪配跟人家说笑?” 他心中惴惴,又想:“她干嘛脸红?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一颗心七上八下,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梅听他半晌不说话,回过头来望着他,叹口气回到座位。陈抟不由自主跟过来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李梅幽幽地说:“你不知道,平日里我可有多寂寞,没人陪我说话。每个人对我都是恭恭敬敬,好像我什么都不缺,可是谁也不知我心里在想什么,我到底要什么。有时侯,我就想自己要是变成一只鸟,该有多好,可以自由自在飞翔,想去哪就去哪。”说到这里,眼圈不由得红了,泫然欲涕。陈抟平生第一次听一个少女吐露心事,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闷声不响。 默然一会,李梅又道:“这次哥哥出来,让我偷听到了,我就非要跟来,他不带我,我就哭闹,他走哪我就跟到哪,没法子,他又怕自己走了,没人管得住我,我一个人跑出去,最后只好带上我。” 说到此处,想到哥哥身为晋王,叱姹风云,向来说一不二,却给自己整得无计可施,嘴角边不由得露出笑容。 陈抟要逗她开心,故意说道:“你可真有办法,真是女诸葛,活孔明,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梅扑哧一笑:“瞎说,我又是什么诸葛孔明了。这法子只能用来对付哥哥,倘若父王在世,那便不灵了。”想到父母,不由得又是一阵难过。 陈抟听她提到父母,想到自己,不禁感怀身世,悲从中来,不可抑制,不由自主伸手握住了李梅的手,低声道:“我明白。”李梅全身一震,有如过电一般,两人只觉得身子发烫,一颗心飘飘荡荡,不知要向何方。 这一对少男少女就在这歧王府里尝到了人生初恋的滋味。这世上又有哪个人没有过初恋,这种感觉如电闪,如雷鸣,一霎时就进入对方心底,再也不愿分开,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愿意为对方付出所有的一切,哪怕是生命也在所不惜,永远不要分开。活,为他活;死,为她死!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空间在这一刻永恒。这是多么美妙的感觉,多么美妙的体验!它属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不管是谁,永远都只有一次。 也不知过了几千几万年,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跟着一个声音道:“今天王爷设宴,也不知是招待哪里来的贵客。”另一个声音道:“听说是晋王使臣。”又一个声音道:“还不快点。”听声音是几个宫女。 两人猛然惊醒,急忙分开,躲在柱子后面,生怕那几个宫女进来。脚步声渐渐远去,两人相视一笑。陈抟道:“咱们走罢,待会你哥哥肯定要找咱们。”李梅点点头。陈抟又道:“你先藏起来,我出去看看。”李梅低头嗯了一声。不知怎地,此刻这李梅竟然千依百顺,温柔之极。陈抟心中奇怪,无暇细想,走到门口,耳朵贴在门上,细听无声,轻轻打开殿门,探头一望,四下无人,急忙急忙招手,李梅奔过来,,两人赶快出门,陈抟转身关上殿门。两人长出了一口气,李梅拉住陈抟的手,慢慢往回走。 忽然看到对面那小太监急步而来,李梅急忙松手。小太监见到两人,满脸喜色,道:“二位公子,王爷召见已毕,使臣大人要小的来找两位公子一起赴宴。使臣大人他们已经去了,小的这就带二位去。” 殿中酒席已备,,李存勖和众随从已然在座,一人一桌,每人身后站着一个宫女。见两人进来,李存勖微笑点头,示意就座。 李继崇双手举杯,向李存勖道:“佳客远来,车马劳顿,就请满饮此杯,略尽地主之谊。”李存勖双手接过,举杯过顶:“在下此来,身负晋歧结盟修好重任。临行之时,晋王对在下言道:当今之世,群雄并起,朱逆篡唐,人神共愤。歧王不惧凶逆,义不负主,乃是古今少有的忠臣贤王,世间真正的英雄豪杰。今日得歧王召见,面允结盟,从此晋歧结为盟友,结为一家。在下提议,这第一杯酒,咱们共同敬晋王和歧王一杯,祝他两位福体安泰、寿比南山,晋歧两国永结盟好!” 李继崇等人见他提到李茂贞时神态甚为恭敬,言语之中对歧王大是推崇,心中十分受用,众人纷纷起立,一起干了一杯。 再饮得几盅,李继崇双手一拍,乐声响起,一队歌女袅袅而来,身形曼妙,体态妖娆。 那领头的歌女约摸十七八岁,身材修长,面目姣好,莺喉清丽,眼波流转,有一种勾魂摄魄的力量,实是绝世尤物。 众人只觉口干舌燥,呼吸停顿,心中转着一个同样的念头:“世间竟有这等绝色!” 那女子一双妙目望向李存勖,嫣然一笑,长袖一起,边舞边唱,唱词是刘禹锡的《竹枝词》: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晴。 唱到最后一句,歌声似断似续,似有似无,目蕴深情,眼波流转,每个人都觉得是望向自己,这歌就是她在自己耳边专为自己一个人浅唱低吟,不由得尽皆痴了。 女子一曲歌罢,盈盈一礼,低头缓缓退下,直到身影转出门去,众人才回过神来。 李存勖一颗心怦怦乱跳,再也静不下心、定不住神,耳边翻来覆去的只是那两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他一直心怀天下,英雄自许,身边已有两位王妃,皆是人间丽色,娇柔可喜,至于其他侍妾宫女更是不可胜数,从不为美色留意,心中只有江山。何以今日一见这女子便意乱情迷? 陈抟年纪虽幼,却也是目迷心动,忽然惊觉,转过头来,只见李梅正痴痴望着自己,幽怨还是嗔怒? 。 第七章死里逃生 李继崇笑道:“唐大人看这歌舞可还入得法眼?”李存勖回过神来:“果然不错。人言西京女子妖娆妩媚,色艺俱佳,果不其然,我等真是大开眼界。”李继崇哈哈大笑:“唐大人好眼力。今日贵我双方既已结盟,那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在下今日便将这刘玉娘并一干舞女送与晋王,以表诚心。” 李存勖大喜过望,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多谢美意,唐某代晋王谢过世子。”强压心中狂喜,起身端起酒杯,走到李继崇座前,道:“唐谋借花献佛,敬世子一杯。”李继崇呵呵笑道:“唐大人不必见外,岐晋本是一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请大人回去后多多拜上晋王,言道李某仰慕之意。晋王英雄神武,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称战神,在下实在佩服得很。”李存勖道:“世子客气了,晋王对与世子虽未谋面,却早存敬慕之心。在下回去定当向晋王表达世子美意。” 李继崇放下酒杯,笑道:“不过在下有个担心。”李存勖道:“世子请讲。”李继崇侧身在李存勖耳边道:“此女妖艳迷人,路上唐大人只怕忍不住要监守自盗,偷吃几口。哈哈,哈哈。”他故意说得声音大了,岐王府那几个官员都嘿嘿笑起来。 李存勖脸上一红,道:“世子说笑了,唐某万万不敢。”心中却道:“你小子倒也了不起,大有先见之明,竟然知道老子要监守自盗,不过老子盗的是自己的东西,偷的是自己的女人。这女人本就是你送给老子的,老子只不过提前享用罢了。这一点你小子可万万想不到罢?” 接下来,岐王府众官员分别敬酒,陈抟也喝了不少。李梅趁大家都不注意,悄悄走到陈抟座前,使个眼色,陈抟起身,随她走到无人处。陈抟看她面色红润,娇艳欲滴,不禁心中一荡。李梅低声道:“李继崇身上有一个腰牌,你看到没有。你帮我来。”陈抟道:“做什么?你别胡闹。”李梅道:“你别问,我有用。”陈抟道:“我不会偷东西。”李梅嗔道:“你不是不会,是不敢罢?胆小鬼。那我自己去。”陈抟笑道:“算了,还是我去。你那身手,非被人发现不可。”李梅笑道:“这才乖了,待会我带你买糖吃去。” 回到座位,陈抟主动上前给李继崇敬酒,趁他酒酣耳热、醉眼惺忪之际,偷了他腰牌。回到座位,李梅冲他莞尔一笑。 这顿酒直喝到下午,李继崇安排人送众人到了驿馆住下。李存勖道:“弟兄们这一路辛苦了,今晚都好生歇息。”带着马宁远和陈抟、李梅来到房中。只见房中条件比之陈仓城中驿馆更是好了。 马宁远道:“大人,那李茂贞只答应资助咱们钱粮,就是不肯联合出兵,真真气人。”李存勖笑道:“我原就没指望他会出兵马钱粮,我只是要他能做到两点:第一不归顺朱温,第二能守住他自己地盘。今日他答应给咱钱粮,,那已是意外之喜。记着,咱们要靠自己打垮朱温,别人终究靠不住。只是咱们不靠别人,也不能让别人变成敌人。”马宁远道:“大人雄才大略,老朽愚钝。” 李存勖意兴湍飞,道:“古人道,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求其下者无所得。我今日故意提出那么多要求,便是让他们拒绝一条,两条,三条,总不好拒绝咱们四条五条六条罢?只要他们答应其中一两条,咱们便算赢了。” 陈抟听他侃侃而谈,所言句句在理,心下佩服,道:“这就是漫天要价,着地还钱。”李存勖笑道:“兄弟聪明,一点便透,就是这个意思。”李梅噘嘴道:“你这是得了美女,兴高采烈,忘乎所以,才这么多话,平日里你心中怎么想,怎么打算,才不会对人说。”李存勖面色一沉,道:“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再说,你哥我是这样的人吗?”李梅道:“是,不信你问马师傅。”马宁远假装没听见,走过去检查床铺。 李梅道:“大哥,你带着那女子,回去怎么向我两位嫂子交代?”李存勖笑道:“这个你可要给哥哥作证,这可是人家送的,不是哥哥主动要的,再说,哥哥今日是以使臣身份替晋王接受,没法子拒绝。”李梅情知他所言非虚,哼了一声道:“我才不帮你呢。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定心里怎么高兴呢。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色鬼。”李存勖沉脸道:“越说越不像话,再这样,我以后永远都不带你出来。”李梅吐个舌头,做个鬼脸。陈抟偷笑。李梅白他一眼,道:“笑什么,傻样,小色鬼!” 天黑了。陈抟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听到有人在敲窗户,一惊而醒,只见月光明亮,照进房中。陈抟低声喝道:“谁?”外面答道:“我,小声点,快开门,别点灯。”是李梅的声音。陈抟穿衣起身开门,李梅闪进来,关上门。 陈抟道:“黑更半夜的,你不睡觉,干什么?”李梅伸手道:“腰牌呢?”陈抟摸出来给她,道:“这腰牌我看了,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不好玩。”李梅伸指在他额头弹了一下,道:“就知道玩。我要你拿着这腰牌,陪我去岐王府,把白天咱们见的那画偷出来。”陈抟一惊,道:“干什么,你不要命了?那可是王府,守卫那么严,要是被人发现,逃都逃不了,到时候还要连累你哥哥。”李梅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一定要去。”语气甚是绝决。陈抟倒在床上,道:“你去,我不去,你不要命,我还要呢。”李梅拉他道:“哪那么多废话,快走!”陈抟翻个身,不理她。李梅退后一步道:“你去不去?”陈抟道:“不去,说不去就不去。”李梅道:“那我一个人去了。”陈抟嗯了一声。李梅又道:“我真去了。”陈抟面朝里躺在床上,不理她。 等了半天,李梅不说话,也没听到门响,陈抟爬起来,月光下只见李梅背对着自己,肩头微微耸动。只见她背影柔柔弱弱,情不自禁心生怜惜。起床走过去,绕到她面前。李梅捂着脸,转过身,背对着他,微微抽泣。陈抟道:“你别哭啊。”李梅不理他,肩头耸动更是厉害,哭得越来越伤心。 陈抟再也忍不住,道:“别哭了,我陪你去。”李梅身子动了一下,还是哭泣。陈抟心疼之下,伸手去扳她肩膀,道:“真的,我陪你去,你别哭了。”李梅停止哭泣,慢慢转过身来,月光下只见她轮廓美丽,身材苗条,肤白如玉,真是美如仙子。 陈抟看她泪痕满面,楚楚可怜,闻得她呼气如兰,已是痴了,也是醉了,哪里还把持得住,只想为她赴汤蹈火,上天入地,哪里还管什么危险什么生死,当下柔声道:“我陪你去。”李梅又哭着道:“算了,还是我一个人去,你说得对,太危险了。我不想你为我冒险。”陈抟道:“为了你,我不怕。”这会他是柔情似水,又是豪情万丈。李梅握住他双手,柔声道:“你真好,我喜欢你。”这句话轻轻出口,自自然然,普普通通,听在陈抟耳中却是天籁之音。他已是浑忘了一切,不由自主道:“我也是。” 岐王府。守卫头领盘问,李梅掏出腰牌一亮,道:“世子命我二人进府办事。”守卫头领还欲再问,李梅甩手便是一个巴掌,怒道:“世子之事,你也敢问?你也配问?你也能问?”那头领捂着脸,再也不敢说话,命手下放行。待二人进去,他嘴里嘟囔道:“呸,横什么,有什么了不起!”李梅转身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那头领陪笑道:“小的说您二位慢走。”李梅哼了一声,拉着陈抟快步而去。 陈抟道:“你可真胆大。”李梅笑道:“你不知道,这帮狗奴才,眼睛长在头顶上,欺软怕醒,你越厉害,他越怕你,越信你。他们就不敢多问,也不会多嘴胡说。”陈抟道:“你怎么知道?”李梅笑话:“我是郡主啊,天下奴才嘴脸都一样。”接着低声道:“咱们只管大胆走,,见谁也不理。有人问咱们,你就哼一声,他们摸不着头脑,自然不敢再问。” 陈抟笑道:“现在不是别人问咱,是咱们要向别人问路。”李梅笑道:“不用问,我家和这里差不多,我早记住了。”带着陈抟三转两拐,来到一座殿门前。四顾无人,轻轻推开殿门,里面黑沉沉,阴森森。陈抟关上门,李梅掏出火折,点亮了一看,果真是白天那间宫殿。李梅道:“快去收了画。”陈抟奔过去,取下那几副画,卷起来,顺手扯下一幅窗帘,包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脚步声传来,李梅急忙吹灭火折,借着月光跑去拉着陈抟,躲到殿角柱后。只听殿门轻轻开了,一人轻手轻脚走进来,又关上殿门。那人走到殿中柱后躲起来。李梅和陈抟躲在柱后,大气也不敢喘。李梅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心道:“是个女人。”陈抟却闻到李梅身上淡淡的处子幽香,不禁心醉神迷。 过了一会,殿外又响起脚步声,殿门轻轻开了,一个人走进来,又关上殿门。那人走到殿中,轻轻咳嗽一声。先前那人走出来,轻轻叫道:“殿下,我在这里。”后来那人道:“宝贝,想死我了。”这声音好熟,李梅和陈抟对望一眼,心中同时道:“李继崇!” 那女人走过去,道:“怎么才来,我怕。”李继崇道:“我安排好晋王使臣,父王又召我议事,刚完。快来,让我好好抱抱。”女人道:“慢点,快看你儿子。”李继崇道:“乖儿子,让爹抱抱。”女人娇笑道:“你是抱我还是抱儿子?”李继崇笑道:“都抱,都想,都爱。”女人哼道:“虚情假意,你既然想我们母子,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们?”李继崇笑道:“上次看你到现在也才十几天啊。”女人嗔道:“那也是好久了,我恨不得天天和你在一起。”李继崇笑道:“人说刚生过孩子的女人特别想男人,看来是真的。”女人腻声道:“殿下好坏,就会调戏我。”李继崇呵呵轻笑。 女人道:“我要你以后两三天就来看我一次。”李继崇道:“那哪行啊,你刚生孩子,父王对你正宠爱,时不时去看你,晚上就在你那里留宿,我可不敢。”女人笑道:“这会知道害怕了?当初你怎么色胆包天,调戏我这个王妃,勾引我,给你父王戴绿帽,可怜你父王以为我生下的是他的种,是他的儿子,哪里知道其实是他的儿子的儿子,是孙子。”李继崇笑道:“父王那么多妃子,你只是其中一个,他老了,有心无力,忙不过来,我这个儿子替他代劳,那也是爱护他身体,孝敬他。” 李梅和陈抟听到这里,都是面红耳。李梅心中暗骂:“呸,好不要脸,无耻之极!” 女人轻笑道:“你想怎样呢?”李继崇嘿嘿笑道:“就这样!”女人道:“慢点,小心儿子别吵醒他。”接着是亲嘴声,女人喘息声,呻吟声。 陈抟和李梅听到声音,都是身子火热,口干舌燥,心头狂跳。陈抟心中迷乱,手一松,手中画掉在地上,啪嗒一声。李梅惊呼一声。李继崇这一惊非同小可,喝道:“什么人?!”放开女人,疾扑过来。 陈抟眼见无法隐藏,从柱子后面出来,嘭地一声,两人对了一掌。各自退开一步。陈抟心道:“这李继崇武功不弱,只怕一时之间不易拿下。”低声叫道:“快去拦住那个女人!”李梅回过神来,冲过去挡住那个女人。那女人紧紧抱着一个婴儿。 李继崇借着月光一看,认出陈抟,退后两步,惊道:“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陈抟捡起地上画,笑道:“世子殿下,咱们又见面李,真是有缘。在下今日偶然看到这几副画,很是喜欢,今夜特地来取。”李继崇将信将疑,道:“是么?”陈抟道:“当然是真。在下两人刚才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不如你送我们出去,大家各走各路,如何?” 刚才一招,李继崇知道陈抟武功高强,又怕打斗起来闹出动静,到时侍卫们赶来,看到王妃带着王子在此,人多嘴杂,难免传到父王耳中,父王生性多疑,到时可大大不妙。当下笑道:“好,就这么办!你们别做声,我去找两顶轿子,送你们出去。否则,这么晚,你们在王府出现,容易引起别人疑心,万一传到我父王耳中,可不好办。”陈抟笑道:“殿下果真是个明白人,如此最好。不过,你走,她和孩子留下,陪着我们一起等你。”李继崇道:“也好。”那女人道:“殿下……”李继崇低声道:“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我很快就回来。” 李继崇开门出去,又关上了门。听得脚步声远去。 李梅灵魂稍定,道:“他不会耍什么花招罢?”陈抟笑道:“不会,这是他情人,还有他儿子,那可是他亲生骨肉,谅他也不敢。”李梅厌恶地看了那女人一眼。 突然之间,外面火光冲天,跟着殿门、窗户都着起火来。陈抟一惊,扑过去开殿门,怎么也打不开,已被人从外面锁死。接着,从窗户飞进无数火箭,火把,霎时之间,浓烟滚滚,一片火海。陈抟又惊又怒,骂道:“好贼子,如此歹毒!”小說中文網 陈抟和李梅终究年幼,不知人心险恶。李继崇和父亲爱妃私通,并且生下孽子,此事乃天大丑闻,如果此事败露,李继崇只怕死无葬身之地。陈抟和李梅已经知道这秘密,那是绝对不能活在世上,倘若公开抓捕,这两人又是晋王使者,此事让父王知道,必然过问,又牵涉到父王爱妃,到时如何是好?出殿门之时,李继崇便打定主意,这几人一个也不能活!至于儿子,也顾不得了。他一脱身,便带人来放火。 陈抟和李梅相顾失色,彷徨无计。李梅哭道:“都怪我,是我害了你。”陈抟道:“我不怪你,我愿意。”打眼一扫,道:“可怜这个孩子,他是无辜的。” 那女子反倒很淡定,不哭不闹,此刻忽然道:“死不了。我告诉你们逃生之法,不过你们不能丢下我们母子。”陈抟和李梅一惊,陈抟道:“放心,我们不是李继崇,我们是人,不是畜生。”女子向陈抟道:“你们刚才藏身的那个柱子下面,有一块方砖,下面有一个铁环,你拉一下。”陈抟又惊又喜,向李梅道:“你看着她!” 陈抟扑过去,取下方砖,果真有一个铁环,一拉之下,地面缓缓向两边分开,露出一个地道。陈抟叫道,快带她过来!” 火光熊熊,李继崇目光阴冷,心道:“王府失火,王妃失踪,一定要想个法子给父王交代。晋王使臣发现随从失踪,只怕也要来找自己求助。明日可有得忙了。” 。 第八章劫后之难 地道里漆黑一团,阴冷潮湿,李梅点着火折,拉着陈抟便跑。跑了几步,陈抟停下脚步,将手中包裹递给你一李梅,道:“把画拿好。”倒回去,走到那女人跟前,脱下身上衣服,伸手道:“孩子给我。”女人紧紧抱着孩子,面露惊恐之色,道:“你要做什么?”陈抟道:“我抱着孩子跑得快,等火灭了,李继崇发现地道,知道咱们没死,一定不会放过咱们。”女人知他所言非虚,手慢慢松开,迟疑着。陈抟看她犹豫不决,这会情势危急,片刻也不能耽误,伸手接过孩子,用衣服包了,道:“这里又冷又潮,孩子受不了。”那女人放下心来,面露感激之色。这时,李梅也已返回,陈抟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接过火折,道:“我在前面开路,你们俩跟着,走快点。”仦說Ф忟網 地道甚长,弯弯曲曲,好一会才到头,只见头顶一块石板。陈抟道:“怎么出去?”那女人摇头道:“不知道,我也没来过。”陈抟心中奇怪,此刻三人命运相同,何况还有她儿子,料想她不会撒谎。无暇多想,陈抟将孩子交给那女人,一手拿着火折,一手去推石板,那石板纹丝不动。又将火折交给李梅,双手齐出,用足内力,那石板仍是不动。陈抟心知必有机关,四处打量,用手敲打,果然左侧石壁上有一块石头松动,取下来一看,石壁凹进去,伸手一摸,有一个铁转盘,陈抟伸手转动,只听呀呀作响,石板缓缓向右移开。陈抟大喜,一跃而上,四处一望,只见所处之地是一个亭子,眼前是一片湖泊,月光如水,照在湖面,波光粼粼。四周无人,只听蛙声一片。 陈抟俯下身子,低声道:“快上来。”李梅迟疑了一下,对那女人道:“把孩子给我,你先上。”她知道自己若先出去,那女人一定担心害怕,怕自己和陈抟丢下她不管。女人低声道:“谢谢你,妹子。”她早已看出李梅是女扮男装。女人将孩子交给李梅,走到洞口,伸出手来,陈抟伸手用力拉上,那女人立足不稳,倒在陈抟怀里,陈抟只觉她身子柔软,香气袭人,急忙推开。俯身道:“快把孩子给我。”李梅将孩子送上,陈抟接过来,交给那女人。伸手一拉,李梅借势跃起,扑入他怀里,温香软玉,陈抟紧紧抱住她,这一次虎口脱险,两人都是喜不自胜。陈抟轻拍她后背,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不怕了。”那女人冷冷道:“还没脱险呢,等安全了你们俩再卿卿我我也不迟。”李梅脸上一红,将火折吹灭,包裹交给陈抟,向那女人道:“你还说,都是你害人害己,你走吧,从此咱们各走各路,两不相欠。”一拉陈抟,道:“咱们走,不管她。”陈抟迟疑着迈开脚步,走了几步,只见那女人抱着孩子,向湖边走去。陈抟心叫不好,飞跃而起,一把抱起那女人,飞身回来。李梅怒道:“你做什么,还不放开。”陈抟放下女人,退开两步,道:“你还有孩子,干嘛要寻短见?”女人冷冷道:“我没处可去,他父亲要他死,他就不该生下来。”陈抟道:“可他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月光下,只见那孩子兀自沉睡,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 女人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自己生下他,给他生命,自然有权决定他生死,他父亲都不要他了,我一个弱女子,我能怎么样?就让他随我这个苦命的娘一起去死罢。”陈抟大怒道:“你没权力,任何人都没权力,就算是个孤儿,他也有权活下去,谁也不能决定他生死,老天也不能!”李梅和那女人看他忽然发怒,情绪激动,都不明所以。却不知原来陈抟看到这孩子,感怀自己身世,不禁起了侠义心肠。 那女人忽然哭道:“那我该怎么办?王府是回不去了,那个没良心的,还要我们娘俩死,我一个弱女子有什么法子?”陈抟知她所言是实,一时踌躇。李梅道:“这都怪你自己,还连累我们,谁让你不守妇道,偷人养汉,害人精!”她是沙陀女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一点也不害羞避讳。 女人只是哭泣,越来越是伤心。其实她未必一心求死,眼前这两个少年男女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自己只有做可怜状,才有可能让他们带上自己走。她的可怜倒不是假装,她的确是无处可去,无路可走。 陈抟终于下了决心,道:“你跟我们走!”那女人止住哭声,抬头道:“我,我会拖累你们。”陈抟决然道:“你虽有错,孩子无辜,见死不救,枉自为人!” 女人低头看着怀中孩子,眼泪留下来。 李梅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女人道:“这是东湖,离王府不远。前面便是东城门。”陈抟想了想,过去奋力抱起亭子中一个石凳,走过去扔进地道,又把其余几个也扔进去,眼见地道口已经堵得严严实实,伸手抱过孩子,道:“走,快走!” 三人快步疾走,路过一处豪宅大院,陈抟将孩子交给那女人,向李梅道:“你和她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一纵身,越墙而入。过了一会,院门开了,一辆马车缓缓出来,李梅两人吓了一跳,急忙躲起来,仔细一看,驾车之人却是陈抟,只见陈抟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件长衫,穿在身上。两人急忙出来,陈抟低声道:“快上车。” 眼看到了东城门,陈抟停下马,回头道:“那腰牌呢?”李梅和那女人抱着孩子坐在车内,李梅闻言从怀里一摸,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腰牌还在怀中,急忙递给陈抟。陈抟驾车疾冲,大声叫道:“快开城门!” 城门守卒迷迷糊糊,听到喊声,探出头来,喝道:“什么人大呼小叫?不知道已经闭城了么?”陈抟朗声道:“世子有命,快开城门!”守卒听到世子二字,哪敢怠慢,急忙禀告守将,那守将一听,急忙打着火把出来。陈抟将手中腰牌一亮,喝道:“磨磨唧唧做什么,还不快开城门?!”守将借着火光看得分明,向陈抟上下打量,又瞅瞅马车,迟疑着道:“末将身负守城重责,不知世子命您这么晚出城何事?”陈抟从马车上飞身而起,啪啪扇了他两个耳光,就在空中倒越回马车。这几下兔起鹘落,迅捷之极。 陈抟大怒喝道:“世子之事,你也配问?你也敢问?你也能问?”李梅在车中听他鹦鹉学舌,把自己今晚对付王府守卫的话学个十足,强忍住笑。 守将看他这般气势,如此身手,哪里还敢多言,急忙命人放行,心道:“世子手下当真皆是能人异士,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有这样功夫,真是厉害。” 陈抟驱车出城,一口气奔出十余里。李梅从车中探出头来,笑道:“行啊,小陈子,深藏不露啊,你刚才那一下功夫可帅呆了。”陈抟笑道:“不敢当,您过奖了。”李梅悠然道:“你武功但也罢了,最了不起的便是这装腔作势、狐假虎威的功夫,那可当真是惊世骇俗,天下无敌。”陈抟哈哈大笑:“不敢,不敢,这可是您教的,所谓名师出高徒,在下不过是趁热打铁、现学现卖。让您老人家见笑了。”李梅格格娇笑道:“不敢当。这门功夫你现下已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陈抟笑道:“饮水思源,您老人家教导之恩,做徒儿的没齿难忘。”李梅笑个不停。 那女人听他二人相互调笑,相互吹捧,虽于危难之中、逃命之时,也忍不住噗嗤一笑。李梅惊觉,登时脸上发烧,急忙住口。停了一会,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女人道:“我叫郑晓伊,今年二十二岁。我瞧妹子最多十七八岁,那位少侠比你还小,是也不是?”李梅早看出她年纪不大,只是没想到她才二十二岁。 陈抟内力深厚,耳力奇佳,在外面听得分明,看这女人开始说笑,心里一松:“看来她一时半会不会寻死觅活。” 一路向东不停,天亮时分,已经到了咸阳地界。陈抟放慢速度,看到路边有一个茶亭,一个老妇正在收拾桌椅。停下马车,道:“下车罢,吃点东西。”李梅笑道:“你有银子吗?我可从来不带银子。”眼望郑晓伊,郑晓伊摇头道:“我也没有。”陈抟笑道:“你忘了,昨夜本少侠做了一回妙手空空儿,现在咱可是有钱人。”李梅嫣然一笑,道:“就你有心。” 那老妇见这么早就有客人,喜出望外,急忙招呼。李梅和郑晓伊下车坐下,陈抟去路边扯了些草来喂马。不一会,老妇端来窝头稀饭,还有一大盘咸菜。陈抟拿起就吃,抬头见李梅和郑晓伊都不吃,看着他。陈抟一怔,登时醒悟,知道这两个女人都是金枝玉叶,没吃过这东西,低声道:“现在咱是逃命,这是荒村野店,您二位就别讲究了,还是将就罢。”李梅听他说“讲究”“将就”,细想起来这两个词确实有趣,音同调不同,意思却截然相反,不禁好笑,又看他吃得香甜,便拿起一个窝头,递给郑晓伊,道:“吃罢,为了孩子,将就罢。”自己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勉强下咽。郑晓伊迟疑一下,也吃起来。 忽然闻到一股腥臭之味,三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麻衣老者摇摇晃晃而来,看到三人,眼前一亮,大步走过了来,围着三人绕了一圈,鼻子嗤嗤闻,嘴里啧啧啧,道:“好饭啊,好菜!”三人闻到他身上一股极重的腥臭味,不禁掩住了口鼻。 那麻衣老者盯着郑晓伊,两眼放光。郑晓伊心中恼怒:“这人好生无礼。”陈抟道:“老丈想必是肚子饿了,请您去那边坐下,在下给您要点饭菜。”老者嘿嘿笑道:“不错,老夫是饿了,我的饭菜已经有了。”陈抟一怔。老者道:“这女子娇媚如花,是老夫的菜,那婴儿白白胖胖,就是老夫的饭。”李梅怒道:“难道你还要吃人不成?”老者哈哈大笑道:“不错,老夫就是吃人之人!”伸手就去抓郑晓伊。李梅身着男装,老者没看出来,否则,只怕也要去抓。 陈抟早有防备,伸手一挡,老者没想到这少年竟身怀上乘武功,退后一步。陈抟怒喝道:“哪里来的贼子,还不快滚,不然休怪在下不客气!”老者冷笑一声,双掌同时击出。陈抟双掌接住,只觉对方掌力雄厚,自己倒也抵敌得住。忽然老者掌中透出一股麻惺之气,似乎要侵入自己体内,不自禁地心头烦恶,只想呕吐,头脑晕眩,掌力一松,再也抵挡不住,坐倒在地,大叫道:“你们快走!”眼见老者去抓郑晓伊,急怒之下,眼前一黑,竟尔晕厥过去。 。 第九章阴差阳错 老者只觉一股劲风自后袭来,反手一操,抓在手里,狞笑道:“兔崽子,竟敢用暗器,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停也不停,一脚踢开李梅,抓起郑晓伊,抱在怀里,孩子已然惊醒,哇哇直哭。老者嘿嘿直笑,满面喜色,忽然低头一看手中之物,脸色一变,厉声道:“你是什么人?”陈抟只觉恶心难受,挣扎着站起来,怒道:“你管小爷是什么人,快放开她,不然小爷让你粉身碎骨!”忽见他脸色有异,心念一动,喝道:“我的身份,说出来吓死你,快乖乖放了我的女人孩子,不然有你好看!”老者看着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陈抟走过去扶起李梅,冲她挤挤眼睛,从怀中掏出一大块金子给她。大声道:“快回去禀告父王,让他派大兵来。”老者本就在疑心,此刻看他从怀里掏出这么大块金子,对他身份更是相信,道:“你是岐王世子?”语气和缓不少。陈抟转身,哈哈大笑,道:“你既已知道小爷身份,还敢无礼,快放了小爷女人孩子,小爷便网开一面,既往不咎。”老者此刻心中已完全信了,道:“十年前,老夫曾与你父打过交道,当年你父兵败,受人围攻,老夫正巧碰到,救了你父。说起来,老夫还是你父王恩人。” 郑晓伊忽然道:“世子,是有这么回事,你忘了,王爷曾对咱们说过,当年那一战,他打得凤翔节度使李昌符抱头乱串、满地找牙,没料到李昌符用阴谋诡计,暗算王爷,后来有一位大侠士路过,救了他。”郑晓伊聪明之极,李茂贞的确给她讲过当年与李昌符作战之事,郑晓伊一算,刚好是十年前,因此大胆猜来,不料一猜即中。不过李茂贞是在自己女人面前吹捧自己,那还不自吹自擂、夸大其词,把自己说得如何英雄了得,神勇无敌,至于自己受人围攻、狼狈逃窜、被人所救之事,那自然是绝口不提的。 郑晓伊这句话一出口,老者再无怀疑,心道:“这李茂贞死要面子,就会在自己儿子儿媳面前胡吹,给自己脸上贴金,当年被打得抱头乱串、满地找牙的那是他李茂贞,可不是人家李昌符。”当下放了郑晓伊,笑道:“原来是世子殿下,老夫刚才多有得罪,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陈抟笑道:“如此说来,您真是我父王的救命恩人,在下还得尊称您一声叔父。”躬身施礼,道:“叔父在上,请受小侄一拜。”这一来,老者心中大是受用,满脸堆笑道:“世侄免礼。”这一回,老者可不称陈抟“世子”了,改成“世侄”,又是一个音同调不同。在老者心里,人家既已称自己“叔父”,那当然是却之不恭,坦然接受了。 李梅在旁边默声不响。陈抟和郑晓伊这一唱一和,双簧演的,那是天衣无缝,李梅心道:“这小陈子撒谎眼都不带眨的,真是个小鬼头,看来这小子十分不可靠。日后可得长个心眼,看紧他,否则他一定会去沾花惹草、到处风流,回来还满嘴跑火车骗我。”又想:“他为什么编谎话说郑晓伊是他女人,哎呦,不好,他不会是真的看上郑晓伊了罢?” 老者将手中李继崇腰牌递给陈抟,笑道:“这是世侄随身信物,还请收好,切不可随意示人。”陈抟接过,道:“不瞒叔父,这女人是小侄心爱之人,刚给小侄生了男丁,她俩人那可是小侄的命根子,适才小侄一时情急,还望叔父莫要见笑。”老者笑道:“世子救护妻子,那是人情之常,是我这个做叔父的鲁莽了。对了,世侄如何到了这里,这里可不是你父王地盘。” 陈抟前后左右瞅瞅,低声道:“此事说头绪繁多,说来话长,太过复杂难言,小侄须好好想想,认真捋捋,再者此处也非说话之所,待咱们找个僻静之处,小侄慢慢给您老人家细说。【愛↑去△小↓說△網wqu】”老者点头道:“说得是。” 的确,这番谎话可不好编,那是要仔细思索、慢慢斟酌的。机智聪明如陈抟者,那也要费一番功夫,因此必须“好好想想、认真捋捋”。 陈抟又掏出一大锭银子,大声道:“老太太,你这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快去拿来,给我叔父吃。”那老妇早吓得躲在一边,瑟瑟发抖,陈抟连叫几遍,也不敢出来。陈抟笑道:“叔父,谅这荒村野店也没什么好吃的,不如咱们到前面,找个大酒楼,咱叔侄俩好好喝几杯,小侄也好向您讨教。”老者满脸堆笑,道:“好说好说。”陈抟道:“叔父,这锭银子您先收着,到了地,小侄要照顾这母子俩,就烦劳您老人家点菜了。”说罢,将银子递给老者。自古财帛动人心,老者接过来,满心欢喜,道:“这怎么好意思,世侄太破费了。”陈抟笑道:“不瞒叔父,小侄不差钱,小侄现在穷得只剩下银子了。”老者听他说得有趣,哈哈大笑,尛說Φ紋網 陈抟陪笑几声,心下却极速盘算,苦思脱身之计、逃跑之策。正没主意,忽听有人高喊道:“在这里了!”抬头一望,只见从后面来了两个骑马之人,仔细一看,却是郭氏兄弟。陈抟暗叫一声苦也,这真是冤家路窄,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一转念,心道:“李继崇发现地道了,派这哥俩来追杀。” 陈抟所料,一点不差。 李继崇发现地道,知道这三人没死,这一惊非同小可,登时眼前一黑,浑身发抖。这惊天秘密若泄露出去,不单是身败名裂,性命更是不保。急忙派人通知四个城门守将,任何人不得放行。正准备安排满城搜捕,东门守将却回报有人拿了世子腰牌,说是受世子差遣办事,已经出城而去。李继崇低头一看,腰牌确已不在身上,这一下惊怒交集,急忙带人赶到东城门,叫来守将仔细盘问,听守将仔细描述陈抟相貌,确定无疑,料想郑晓伊母子和另一人躲在马车上,越想越怒,当下啪啪啪啪扇了那守将四个耳光。 守将一夜之间,挨打两次,耳光六个,心中实在郁闷:“人家拿的是你的腰牌,你自己不小心,让别人有机可乘,就会赖别人。再说,你武功不如人家,姿势也没人家潇洒,凭什么打老子四下,人家才打我两下,真不讲理。也怨老子倒霉,流年不利,为啥要守东门,为什么不守南门西门北门?” 不说那东城守将在那里自怨自艾,却说李继崇急忙叫来郭氏兄弟,详细叙说了郑晓伊和陈抟、李梅相貌、年纪,还有一个婴儿,命这弟兄俩人连夜追赶,追上后二话不说,就地处决,不留活口,心想郭氏兄弟从未见过这三人,更不这知道这三人真实身份,此事该当能够隐瞒,不过这兄弟二人日后也不能留,那才能永除后患。 郭氏兄弟一路追来,此刻看到三人相貌,郑晓伊抱着孩子,旁边还有马车,一切都若合符节,不由得满心欢喜,心想:“世子的赏金马上就可以到手了,看来我兄弟二人就是福大运气好,天上掉馅饼。” 陈抟低声向老者道:“叔父,此二人是小侄仇人,欲对小侄不利,他们武功厉害得紧,您快走吧,以免连累了您。”老者收了陈抟银子,所谓无功不受禄,心中正觉不安,此刻听陈抟如此说,心道:“世子如此慷慨大方,又这般仗义,真是个好孩子。”当下笑道:“世子不必担心,叔父出手替你打发他们。” 陈抟正要他这句话,道:“如此便多谢叔父了,待会您看我眼色行事。” 说话间,兄弟二人已冲到面前,跳下马围住他们。陈抟先声夺人,笑嘻嘻道:“你们来做什么?”郭老二喝道:“世子……”刚一张口,陈抟厉声喝道:“你们还知道我是世子?你们竟敢对世子如此无礼?本世子不就是没有听父王的话,不愿意娶蜀王女儿吗?父王命你二人来追我是不是?那蜀王女儿又肥又丑,本世子能看上吗?本世子好好一朵鲜花岂能插在牛粪上?!”指着郑晓伊道:“你们看,这就是本世子的心上人,是不是美若天仙,闭月羞花?如今她已为本世子生下儿子,本世子要与她比翼齐飞,白头到老,永不分离,打死也不会娶蜀王女儿。”他口若悬河,一口一个本世子,郭氏兄弟只听得云里雾里,目瞪口呆。老者却听明白了:“世子这是逃婚来着,原来如此,怪不得。” 陈抟不待郭氏兄弟张嘴,扭头对老者说:“叔父,这兄弟俩脑筋不大灵光,一根筋,说话做事颠三倒四,您千万别跟他们废话,这就动手罢!” 这一次郭氏兄弟一起开口,郭老大怒道:“你胡说什么?”郭老二却道:“你说谁脑子不灵,颠三倒四?”好不容易说了一句话,老者已扑上去,双掌齐出,分袭二人。兄弟二人只觉对方掌力浑厚,急忙出手,全力抵挡,三人斗在一起。 陈抟对李梅道:“快走!”扑过去一把抱起郑晓伊,跃上马车,李梅跟着跳上马车。陈抟叫道:“叔父,小侄在前面等你!”一掌拍在马屁股上,那马一声长嘶,放开四蹄,绝尘而去。 。 第十章与子偕行 陈抟驱马驾车,没命奔逃。李梅叫道:“咱们去哪里?”陈抟大声道:“随本世子兵发长安去也!”李梅娇笑道:“是,世子殿下,小的遵命。”郑晓伊哄着孩子,冷冷道:“别提什么世子,恶心。”陈抟心中微觉歉意,道:“对不起,我刚才胡说八道一通,你别在意。” 郑晓伊微笑道:“你是为了救我,我怎么会怪你?再说,你说我美若天仙,闭月羞花,还说我是你的命根子,我很喜欢。”李梅怒道:“呸,不要脸,他是为了骗那老头,信口开河,你还当真了?”郑晓伊微笑道:“女人美不美,男人的眼睛是雪亮的,他说我美,即便随口,也是有心。”李梅更怒:“你这个贱女人,就会胡说八道。”郑晓伊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悠然道:“你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女生,我才是女人。” 李梅大怒,站起来就想打她,却没想到马车疾驰,路上颠簸,立足不稳,跌坐在座。郑晓伊嫣然一笑,解开衣服,给孩子喂奶,李梅看到她丰满雪白的胸脯,不去禁一呆,再看她姿容秀美,雍容优雅,神情温柔,不由得自惭形秽,心道:“这女人是狐狸精,这小鬼头不会真被她迷住了罢?他这么拼命救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她?他年纪轻轻,就这么会骗人,他对我是不是真心的?他会不会都是骗我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在想什么。少女心思,最难揣度。 陈抟在外驾车,听两个女人斗嘴,正自好笑,又有些尴尬,忽然两人都不说话,心道:“这两个女人斗起嘴来,只怕没完没了,怎生想个法子,让她们转移心思,同仇敌忾。”他忽然嘿嘿嘿笑起来,越笑越大声,到后来更是哈哈大笑。李梅正自出神,听他笑声,问道:“小陈子,你笑什么?”陈抟不答,笑得更是大声。 李梅掀开帘子,伸手扭住他耳朵,道:“问你呢,你聋了吗?”这一次,陈抟停住笑声,还是不说话。原来李梅这一拧他耳朵,他想起了秦玲,这野丫头也是这般,经常拧他耳朵,轻嗔薄怒,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在干什么,秦老爹,秦大娘他们都好吗? 正自出神,李梅用力一扯,耳朵生疼,不由大叫一声,李梅笑道:“叫你笑,叫你不说,这回知道厉害了罢?”陈抟叫道:“好好好,我不笑,我说,你先松开。”李梅哼道:“不松,就不松,我还要听你说的是真话假话,是不是骗我,你这小鬼,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陈抟笑道:“要我说,李继崇这小子是好人,大大的好人。”李梅奇道:“怎么说?”郑晓伊道:“不是给你说不提他吗?” 陈抟道:“你们听我说,咱出城是不是靠他?咱遇到这老头,没法子脱身,是不是他派人来救咱?你们说,他是不是大大的好人?”说罢,哈哈大笑。李梅一听,不由得笑起来。郑晓伊嘴角也露出微笑。 李梅道:“那也说得是。这小子虽然不是东西,猪狗不如,倒也做了几件好事。要不是他,咱们昨夜出不了城,刚才也脱不了身,那麻衣恶魔非抓住咱们不可,他还要吃人呢。”这句话一出,突然打个冷战,道:“他不会真的吃人吧?” 突然之间,陈抟停下马车,呆呆出神。李梅连叫两声,陈抟恍若未闻。李梅用力一扯,陈抟耳朵剧痛,回过神来,道:“他不是吓人,他真的吃人。”李梅和郑晓伊不由一愣,齐声道:“你怎么知道?” 原来陈抟想起来,记得父亲曾经给自己讲过,隋炀帝手下有一个大将叫麻叔谋的,专吃婴儿,练了一身邪门武功,叫腐尸掌,后来隋炀帝派大将来护儿抓住他,处以腰斩之刑。陈抟听到李梅说“麻衣老者”这个“麻”字才想起来。 听陈抟这么一说,郑晓伊和李梅花容失色,不寒而栗。陈抟道:“这老者定然是麻叔谋的后人,恶性不改。”郑晓伊看看怀中婴儿,越想越怕,不由得哭出声来。李梅在陈抟头上打个爆栗,叫道:“还不快走,他追来怎么办?!”陈抟摇摇头,跳下马车,道:“你们走,我不走。”李梅道:“你要干嘛?”陈抟道:“我要去找他,杀了这吃人狂魔,不能让他再害人。” 李梅惊道:”你疯了吗?”陈抟缓缓道:“我没疯,是他疯了,我不能留这个疯子在世上害人。”李梅又惊又怕,哭道:“你别去,我不让你去!”陈抟凛然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我一定要去,必须要去。”李梅哇地一声哭出来,跳下马车,抱住他。陈抟推开她,笑道:“你别怕,他武功不见得比我强,刚才我只是不小心,他的腐尸掌还没练到家。再说,兴许他和那两人已经斗得两败俱伤,我去了,渔翁得利,捡个大便宜。” 郑晓伊忽然道:“倘若那恶魔已经得知你不是岐王世子,与那两人已经罢手言和,共同对付你呢?你连一点机会都没有,白白牺牲,毫无意义。”李梅哭道:“是啊,小陈子,你别去。”陈抟一呆,道:“这,我自有办法。”郑晓伊道:“一个人要做一件事,那是要计划周详,总要量力而行,谋定而后动,等到可操必胜之时再出手。否则便是傻子白痴。你想杀坏人,干好事,做好汉,当英雄,那也要有心有力,能干能成才行。你眼下最要紧的是保护我们三人平安周全,你若一时冲动,弃我们三人于不顾,岂不是不负责任?有始无终,半途而废,岂是大丈夫所为?” 陈抟看着她。这女人从不多说一句话,却言必有中,句句在理。 郑晓伊柔声道:“你心地善良,聪明机智,武功高强,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还有好多事等你去做,要你去做,像这吃人恶魔一样的坏人世上有许多呢,等日后你武功大成的时候,你想行侠仗义,为民除害,都由得你,不必逞一时之勇。何不留下你有为之身,将来做几件大好事,惊天动地,千古留名?” 陈抟呆住,这番话,出自眼前这个女人,如醍醐灌顶,一下子说到他心里去,他想到父亲平素谆谆教诲,临终殷殷希望,心中思绪万千。【愛↑去△小↓說△網wqu】 郑晓伊看着他,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吃人狂魔,将来不会有好下场,你也不必太在意。其实,也许……” 李梅不由自主问道:“也许什么?” 郑晓伊缓缓道:“也许,也许,根本不用你去找他,他会来找咱们。若他已杀了那李继崇派来的那两人,他必然以为你真是岐王世子,那他就是你的恩人,他当然会来找你,带着你去见岐王,那是他送给岐王的一份见面大礼;若他与那两人已然罢手不斗,那两人给他说明你是冒充岐王世子,他本来是来投奔岐王,没想到却坏了世子之事,他怎么敢去见岐王呢?他必然与那两人一起来对付咱们,杀了咱们,那是他送给世子的一份见面大礼。说不定,此刻他们三人已然追来。” 李梅听她说的在理,越想越怕,转念一想,道:“还有一种可能,你没说,也许那两人杀了他呢。” 郑晓伊微笑道:“是啊,妹子,我自然盼着是这样,恶人杀恶人,这样最好。” 陈抟哈哈大笑道:“说得对,说得好!如此看来,用不着我去找他了。他若死在郭氏兄弟手里,那是他恶贯满盈,上天不容;他若有命活着,那小爷我就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伸手拉着李梅上了马车,道:“继续开拔,兵发长安!”一扬鞭,催马便行,纵声吟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微风轻吹,路旁树叶缓缓落下,正是秋来九月。 一路疾驰,只见到处残垣断壁,满目疮痍。远远看到长安城,陈抟心道:“父亲说长安自古繁华第一都,却不想今日凋敝至此。当年外祖父应试不第,后来举兵起义,登基称帝,是在这里了。再后来兵败被害,母亲遇难,父亲护着外婆和我逃出,远遁秦岭深山,都是在这里了。” 前面一个关卡拦住去路,一队军兵把守。陈抟放慢车速,到了跟前,一个将军喝道:“下车检查!”陈抟慢慢下马,身法甚是笨拙,差点摔了一跤。 陈抟结结巴巴道:“军爷,这是要做什么?”那将军大声道:“节度使大人有令,凡入城者不得携带兵器,并每人交纳银子二钱。”陈抟摊手笑道:“兵器小人没有。”将军上下打量他几眼,道:“小子,你是什么人,来长安作甚?车上什么人?”走近马车,去掀车帘。陈抟抢上一步,拦在前面,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陪笑道:“军爷,外甥患病,小人陪家姐进城求医,今日风寒露重,军爷就行个方便,就别让家姐下车,莫要孩子受冻,免得病情加重。”将军接过银子,揣入怀里,瞅瞅陈抟,车内郑晓伊轻轻掐了婴儿一下,那婴儿哇哇直哭。将军听见婴儿哭声,疑心顿消,挥手放行。 陈抟正欲上车,心念一动,回身走到将军面前,道:“军爷,请借一步说话。”将军随他走开两步,陈抟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塞到军官手里,低声道:“军爷,小人有一事相求。小人此行,遇到几个坏人一路围追,意欲抢劫,军爷可否替小人打发了他们,小人求医归来,还有重谢。”那将军看到这么大锭银子,眉开眼笑,心道:“怪不得今早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该着老子发财。”又听陈抟说还有重谢,更是心花怒放,道:“这帮歹人胆大妄为,竟敢白日抢劫,还有没有王法,本将军职责就是保境安民,公子放心,这一次本将军要为民除害,让他们有来无回!”他本来叫陈抟小子,现下有了银子,当即改口叫公子。陈抟向他详细述说了麻衣老者和郭氏兄弟相貌,道:“这几个恶贼瞧着极是凶悍,军爷最好莫要让他们靠近,远远地用弓箭招呼他们,免得他们发起疯来,伤了军爷和各位弟兄。小人告辞了,等小人回来,再好好感谢军爷。”那将军道:“公子放心,本将军理会得。” 陈抟上马驱车,听得背后那将军大声吆喝:“本将军得到密报,近日有一伙歹徒到处行凶,弟兄们都打起精神,小心防守,莫要让歹徒趁虚而入,到时候节度使大人怪罪下来,大家伙都吃罪不起。”众军士轰然答应。 李梅掀开车帘,道:“你刚才给那将军说什么呢?怎么这么久,你不怕那几个人追来?”陈抟笑而不答。李梅听他刚才给那将军说话,说郑晓伊是他姐姐,不再说是他的女人,心中舒坦,这一次没拧陈抟耳朵。 陈抟驱车缓缓进城,只见人来人往,街市倒也繁华。陈抟抬头看路边一个当铺,停车下马,道:“下车罢!”李跳下马车,扶着郑晓伊下车。陈抟看郑晓伊抱着孩子,满头珠翠尽皆除去,除了衣饰华丽,一如普通女人,心道:“这女人好生聪明。” 陈抟领着两人走进当铺,大声道:“掌柜的,当东西!”一个老头迎上前来,道:“客官要当什么东西?”陈抟指着外面道:“马车!”那掌柜出门围着马车转了一圈,进来道:“客官要当多少银子?”陈抟未及答话,郑晓伊道:“当车不当马,五十两银子。”掌柜沉吟道:“二十两。”郑晓伊道:“四十两。”掌柜道:“三十两。”郑晓伊向陈抟道:“走罢,不当了,我不买布料了,下次进城再买就是了。”拉着陈抟就走。那掌柜急忙拦住,陪笑道:“三十五两,不能再多了。”郑晓伊不说话,陈抟道:“成交。”当下收了银子,解下马车,牵了马就走。 李梅道:“刚才你们俩配合挺好啊,哼,一对奸商。”郑晓伊笑道:“那马车做工精细,装饰华丽,三十五两,咱们亏了,那掌柜的才是奸商。其实说到做生意,谁也比不上你们山西人,自古晋商之名,响彻天下。妹子年轻美貌,兰心慧质,若是男儿身,定是生意场上女强人,商人队中活诸葛。”这几句话一说,李梅心中大是受用,先前不快,一扫而光,笑道:“待会吃饭买东西我来,你们俩都别插嘴。小陈子,你听到没有?”陈抟望了郑晓伊一眼,笑道:“是,女强人,活诸葛。” 原来郑晓伊看李梅一路对自己颇有敌意,适才之言又大有醋意,当下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说得李梅心情舒坦,敌意大减,醋意顿消。 李梅笑道:“说咱们现在干什么?”陈抟道:“吃饭填肚子。”李梅看路边一个酒楼,道:“我去点菜。”抢先进店。陈抟拴好马,回头看郑晓伊还站在外面等他,道:“你进去罢,我等会进去。”郑晓伊道:“那我进去了,你喂了马,快点来,我们等你。”陈抟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喂马?”郑晓伊微笑道:“你说呢?”陈抟看她姿容美丽,风韵绰约,不由得心中一动,脸上一红,转过了头。郑晓伊嫣然一笑,走进酒楼。 陈抟喂了马,进店一看,只见店中极是宽敞,摆着十几二十张桌子,基本都已坐满客人。李梅坐在里面靠墙一个桌子,冲他招手,郑晓伊抱着孩子,坐在旁边。走近一看,桌上已摆了满满一桌菜。李梅笑道:“怎么样,我的大公子,这菜可合你口味罢?”陈抟笑道:“您老人家出马,那还有错?看着就好吃。”坐下便吃。 李梅道:“别急,还有酒呢。”给他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向郑晓伊道:“你喝不喝?”郑晓伊拍拍怀中婴儿,微笑道:“我倒想喝,可有人不答应啊。”陈抟笑道:“这孩子一路上不哭不闹,真乖。” 三人从昨夜到此刻,历经风险,惊心动魄,一路担惊受怕,此刻才真正放松下来,当下开怀大吃。李梅陪陈抟喝了几杯酒,面如红霞,娇艳欲滴。 正吃之间,两个中年人走进店里,掌柜的在柜台大声招呼:“崔老板,郝老板,您二位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其中一人道:“别说了,这一次差点就回不来,您也见不到我们哥俩了。”两人走到一张空桌坐下,掌柜提着茶壶过来,一边倒茶一边道:“怎么回事?”一人道:“前段时间,我们哥俩看战火停息,世道太平,就想着合伙做些生意。哥俩就带些布匹去往山西。去的时候还好,一路无事,回来的时候就从那边带了些茶叶,谁成想半路遇到打仗。茶叶都被乱兵抢了,哥俩小命也差点丢在山西。”这两人说话声音洪亮,嗓门极大。 陈抟和李梅听他说到山西打仗,都停下筷子细听。 掌柜道:“是是,我也听来往客人说山西打仗,不知详情如何?”另一人道:“这一次梁太祖朱温亲自带了三十万大军征讨晋王李存勖,一连打下好几个城池。”先前那人道:“你说也怪,往日都听说晋王骁勇善战,梁晋两国交战,那梁国朱温可没占到什么便宜,次次弄得灰头土脸,这一次可奇了怪了,反倒是晋军连连失利。”另一人道:“也没什么奇怪,那晋王李存勖毕竟是个乳臭小儿,梁太祖朱温却久经沙场,深谋远虑,眼下梁军已然深入山西腹地,只怕晋国灭亡不久矣,梁国势必一统天下。” 话音刚落,啊地大叫一声,只见他大张着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酒杯,打进他嘴里,一个声音喝道:“放你娘的狗臭屁!” 。 第十一章风云际会 只听那人口中呜呜,想叫又叫不出声,店中众人都望着那人,看他样子,实在好笑,看他惨状,又凛然心惊。【愛↑去△小↓說△網wqu】掌柜的惊魂甫定,急忙做个罗圈揖,四面八方打躬作揖,陪笑道:“各位爷,我这老弟口无遮拦,得罪了各位,小老儿在这里给各位爷赔罪了,还望各位爷大人大量,莫要计较。”店中无人吭气。那人吐出口中酒杯,一手捂着头,一手捂着嘴,腮帮上还插着一只筷子,另一人扶着他,急急出门。 李梅听那人说晋国要灭亡,心中大怒,还没等她出口大骂,出手大打,那人已然落个如此下场,心中大乐,笑吟吟望着陈抟,给陈抟夹了一大块肉,道:“行啊,出手挺快挺狠,我都没看清。赏你一块肉。”陈抟摇头苦笑,低声道:“不是我。”李梅大奇,瞅着桌上碗筷酒杯。郑晓伊低声道:“别看了,酒杯是他,另两样不是他。” 原来郑晓伊早就看桌上碗筷一个不少,只是自己面前酒杯不见,料想定是陈抟出手。陈抟心知此地必有江湖人物,自己带着两个女人,一个婴儿,委实不愿多事,低声道:“别做声,快吃饭,早点走。” 正吃间,只听一个声音道:“好香,好香!”陈抟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青年公子站在面前,一袭白衣,手执折扇,书生打扮,面如冠玉,肤白胜雪,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嵌在雪白的脸上,委实俊秀之极。陈抟暗自戒备,笑道:“此店饭菜味道确实不错,看来公子也有同感。”那公子手摇折扇,笑道:“非也,非也,这饭菜味道欠佳,简直难以下咽。”陈抟奇道:“然则兄台何以言香,大赞不已?”那人笑道:“饭菜不香,是几位吃得香。子曾经曰过,食色性也,食在色前,美食比美色重要,又云民以食为天,可见这吃饭乃是人生第一等大事,万万马虎不得。”陈抟道:“兄台说的是。”那人得意洋洋,道:“吃饭既是人生头等大事,那自然是要与对的人在一起吃好的饭。同席之人若是心中所喜所爱、所敬所重之人,那便吃甚甚香,糟糠也是佳肴。” 陈抟听他所言,大是有理,点头道:“不错,不过兄台少说一样。”那人一挥折扇,道:“请公子指教。”陈抟笑道:“对的人,好的饭,当然是重要,可也要在对的时间吃,才有味道。”那人道:“何谓对的时间?”李梅笑道:“就是肚子饿了的时候啊,傻子。”那人一怔,跟着抚掌大笑道:“不错,不错,此言大是有理。在下一人独坐一隅,饭菜无味,看几位大快朵颐,不亦乐乎,在下实在羡慕,便想来凑个热闹,大家交个朋友,同吃共饮,如何?”李梅听他说来说去就是想蹭饭,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说我们吃得香,世上不管谁饿了,还不都是如此这般?原来你就是想混吃混喝占便宜,还说了那么多话。”那人正色道:“兄台此言差矣,简直有辱斯文。鹦其鸣矣,求其友声,在下看几位风神俊朗,举止不凡,甚是仰慕,因此上才不揣冒昧,唐突之处,还请包涵。”李梅看他人物俊秀,说话斯文,倒也不甚反感,笑道:“读书人便是爱咬文嚼字,巧言令色,虚伪得很。” 陈抟看他说来说去,就是想接近自己一行,心中警醒,但他艺高胆大,倒也不惧,心道:“且看你耍什么花招。”笑道:“兄台既不嫌弃是残羹剩饭,便请入座。”那人欢然道:“公子既然开口相邀,在下就却之不恭了。”明明是他厚脸皮,反倒成了陈抟主动邀请,李梅哼了一声。那人坐下,取了一双筷子,取过酒壶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陈抟李梅倒满,自己先举杯道:“在下来得晚了,自罚一杯。”喝了一杯,大声赞道:“好酒,好酒!”又自言自语道:“一杯不行,该当罚酒三杯才是。”又一连喝了两杯。抿抿嘴,又倒满酒,举杯笑道:“来,这一次小生敬几位一杯。” 陈抟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微笑道:“兄台慢用,在下三人酒足饭饱,这就去了。”向李梅和郑晓伊使个眼色,二人会意,起身离座。那人笑道:“适才那人败了公子酒兴,公子将酒杯赏了那人,只怕尚未尽兴。”此言一出,李梅和郑晓伊大吃一惊。陈抟却淡淡道:“酒乃助兴之物,可有可无,可多可少,无关紧要。倒是兄台少了一根筷子,无法吃饭,只怕肚中尚自饥饿,就请慢用罢。”拉着李梅、郑晓伊就走。 那人大声道:“公子果然好身手,好眼力,敢做敢认,好汉子!在下是无筷吃饭,公子是无杯饮酒,不知那位没碗喝茶的缩头乌龟在哪里?” 话音未落,只听腾腾腾,南边那几张桌子站起十余人,皆是一身蓝衫,身形彪悍,满面怒容。一个大汉扑过来,一掌劈向书生。书生大叫:“杀人了,杀人了!”矮身钻到桌子底下。大汉一把掀翻桌子,那书生闪到李梅身后。大汉怒道:“找死!”伸手去抓。陈抟看他手掌青筋暴起,势挟劲风,隐隐透出一层蓝光,生怕他伤了李梅,衣袖一卷,大汉忽觉手中多了一物,低头一看,是一把酒壶。原来陈抟将地上酒壶卷起,塞到他手里。陈抟伸手拉过李梅,将她和郑晓伊都护到身后。 书生拍手笑道:“原来阁下是想喝酒,何不早说?”大汉怒极,右手挥掌便打。书生侧身躲过,闪到他身后,大汉回掌反扫,书生低头,顺手从地上捡起桌布一挥,缠住他手掌,大汉又惊又怒,转身左掌去打他,书生用力一扯,将大汉身子带动,桌布一搅一卷,又将他左掌缠住,另一只手从地上捡起一双筷子,夹起一块肉,笑道:“累了吧,喂你吃块红烧肉。”忽然一只茶碗飞来,打在筷子上,书生手中筷子拿捏不住,掉在地上,茶水四溅,书生急忙松开桌布避开,饶是如此,白衣上仍然溅满了茶水。 那大汉双手一脱困,甩开桌布,双掌一错,连环进击,掌风呼呼,势道凌厉之极,这一次他已是暴怒如狂,再也不留余力。书生脚下一滑,轻飘飘移开数尺,姿势美妙之极。陈抟暗暗点头:“这是真功夫,大汉不是对手。” 忽听一声娇叱:“住手!”只见一个蓝衣劲装女子到了跟前,只见她二十多岁年龄,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相貌甚美,只是面带怒气,一脸寒霜。大汉登时住手,垂头退在一旁。 书生笑道:“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原来是美女驾到,小生有礼了。”那女子冷冷道:“阁下一再挑衅,没事找事,不知所为何来?”书生嘻嘻笑道:“人美,声音也甜,我喜欢。”一旁大汉怒道:“小子找死!”作势欲上。那女子哼了一声,脸上神色不变,那大汉登时退下。 女子又是冷冷道:“你究竟是何人?”书生笑道:“在下姓冯,名延巳,广陵人。美女,给你提个意见成不成?下次你生气的时候,能不能别丟茶碗,你看给我弄得,刚换的衣服,白色,不好洗。”只见他一身白衣上满是黄色茶水,斑斑点点,众人都觉好笑。女子上下打量他,道:“挺好啊,梅花鹿。”李梅忍不住笑了出来。 冯延巳笑道:“大美女,你真好,不错,小生此刻就是一只梅花鹿,小生一见你,心中便如小鹿乱撞,情难自已,你懂的。”这一次,众人都愣住了,万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话来。 那女子脸上一红,跟着脸上寒气大盛,怒斥道:“登徒子,无耻之徒,今日非手撕了你不可!”一掌扇去,迅捷之极。冯延巳早有防备,飘身闪开,笑道:“江湖传言,漕帮帮主罗雪雁美貌江湖第一,温柔江南第一,可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今日一见,方知大谬不然。” 那女子一愣,道:“如何大缪不然?”冯延巳正色道:“依小生看来,帮主美貌不是江湖第一,而是天下第一,便是皇宫内院,也无帮主这般美貌佳丽。”罗雪雁脸上一红,没有说话。书生嘻嘻笑道:“俗话说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帮主是小生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自然天下第一。”众人又是一愣,没想到他又说出此话。 罗雪雁脸色不变,淡淡道:“是吗?”冯延巳笑道:“还有呢,至于温柔嘛,与江湖传言那可差得远了,简直不搭界,可称野蛮,野蛮至极。” 这一次,眼见罗雪雁芳容绯红,胸脯起伏,定是芳心大怒,只怕转眼便要发作,冯延巳悠然道:“不过,我喜欢。你便虐我千万遍,我也待你如初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