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丧批龙傲天上进后》 1、锲子 收件人：wgzj-lghb-29560702-2m（重明） 主题：s+级任务指示 —— 重明，您即将面对的是一项s+级任务，期望您以最高标准完成任务。 请切记，生命高于一切。 期限3651天，从您踏入无煞灵界之日起算。 预祝任务成功。 万界总局 6453.02.10 2、第 2 章 海水拍打峭壁。 正值日落，山崖之巅的金鹰赌场，点上彻夜不灭的观海灯。 灯光明亮，穿过狭长走道，漫至双陆棋赌赛区域。此地早已挤满了人，个个亢奋不已，冲着赌赛场上的赌客叫嚷。 “你应了赌场赌手这一局又何妨？不就是赌输了终身为奴？” “玩五局胜三局，你应下此局，不一定输！” “有种就接着赌！” “你拿钱同他赌多亏，一局赌资百万灵石。” 赌客是个匪气十足的少年，身穿乌木色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衣袍；腰挂黑金渐变酒葫芦和熏天玉烟袋；脚蹬一双衣袍同色素面长靴；头发随意半扎，两条小辫子串着几颗暗红玉珠，缀在发间。 只观外表，应是个富家公子。 他理也不理围观者，只是盯着对面赌场赌手，把对方盯得毛骨悚然时，哈哈一笑，道：“我拿终生为奴做赌资，你拿什么做赌资？总得对等吧。” 赌场赌手道：“中型灵脉一条如何？” 中型灵脉可供中型家族挥霍百年有余，现场气氛瞬间飙升顶点。 一些沉迷赌.博，希望借此翻盘的人甚至眼睛都红了，只恨不得自己是那赌客。 少年道：“还算有诚意，来！” 抬手一掷，骰子滚于桌面，咕噜噜作响。 双陆棋赌赛，一种掷骰与行棋结合的博戏，不许动用法术，较之普通赌.博，不仅需要手法、运气，还极其考验智力。 依照规定，双方需持不同颜色的棋子，根据骰子数行棋。当一方全部棋子走出棋盘，或，全部走入对方的“梁”中，该方就可以宣布胜利。1 围观人群都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局势。 少年出手迅猛如龙，赌场赌手稳如泰山，两人你来我去，僵持数盏茶，最后以少年运气差上一筹，掷出骰子数不如意，败给赌手，做了结尾。 赌场赌手险胜，背后衣服几乎汗湿，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迟一步涌上的狂喜令他心脏剧烈，他表面风轻云淡道：“承让。” 少年只是露出一瞬懊悔，便毫不在意地朝后一仰，靠在椅背，勾起酒葫芦，边喝酒边道：“愿赌服输。” 周围一阵唏嘘，中间还夹杂几声幸灾乐祸的笑声。 赌场管事拿着奴隶契约书上前，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仙邈。” 3、第 3 章 【李仙邈】 【江河倾轧，光华尽敛；创巨痛深，归至故里；歧路迷途，声色犬马】 【無煞灵界.中洲.幽澜谷李家嫡长子】 重明藏在双陆棋赌赛区域暗处，审视“李仙邈”。 它是个球形系统，婴儿拳头大小，外表光滑，银灰金属色泽。 正如许多科幻片所描述的一般，它现在身负重大任务——帮助遭受恶意打压，沦为废物的天之骄子“李仙邈”，东山再起，成为大能。 对方正如资料描述一般，沦为废物后，自甘堕落，声色犬马。 重明深知，若想任务顺利进行，一定要有一个良好开端。 所以它不着急冲上去和对方绑定。 它等待一个时机，一个按照事态发展，必然会出现的时机。 更况且对方参与赌赛，本就有错，应该受到惩罚，长长记性。这样也有利于后续执行任务。 . 李仙邈签下奴隶契约书，赌场打手将他带上传送阵，送往距离赌场不远的兽魂战域。 兽魂战域，一个血.腥暴.力的地下斗兽场，作为赌场产业，同赌场一样，位于弯月岛， ——無煞灵界面积辽阔，蓝星几十倍，万界总局几百倍，由数个云上岛屿与广袤海陆组成。修士将广袤海陆划分为五洲三洋，五洲分别是中洲、鬼门桃域洲、鲲息洲、天森洲、雪丝洲，三洋分别是云洋、吞炀洋、冰洋。 弯月岛不属于任何一个云上岛屿，但也不属于任何一个洲或洋，它是一个古老部落遗址，独立一处空间。 月于中空时，借助水之精气，方能进出。 赌场收纳的奴隶将被安排到兽魂战域做角斗士。 李仙邈这种富家子弟，虽然如同其他人一样，进场就被安排做角斗士，但一般不会第一时间上场。 赌场要留着他，换取更大利益，换而言之，便是要他家族提供“对等”价值的物品，前来赎人。 倘若对方家族不愿如此，那就另当别论。 重明通体覆盖上一层荧光，从暗处出来。 恰有一段风从大敞的雕花木窗吹来，眨眼之间，它在视觉层面消失了，像一滴水一样，融入空气，悄无声息跟入传送阵。 传送阵启动，阵纹闪烁，空气晃动，四周景物成了一条条线。 一切平静，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葱郁树木，白茫茫的雾气从中冲出，似是仙人之居。打手出阵掐诀，“轰隆隆”一声，地面抬高，土石崩裂，一扇百兽青铜门出现在此。 正是兽魂战域的内部人员进出口。 整个兽魂战域分为竞技场、观众席等。训练区组长早就收到消息，上下打量李仙邈一圈，露出笑容，命打手送到七号楼。 楼有四层，楼里阴暗，走道狭窄，各处都弥漫着冰冷水汽。 拥挤低矮的空间列有数个牢房，统一的上品铁铸成的监视门，小小一扇监视窗透出数件浸有血液的刑具、一方铁椅以及几个同李仙邈一般身份的人。严格来说，来到此地，不能称人，应该称肉票。 他们脸色苍白，盯着云镜投影的血腥斗兽场景。 李仙邈被带到顶层末尾牢房，得到其它肉票一样的待遇，打手临行前，警告李仙邈胆敢不看斗兽场景，便挖了他一双招子。 重明围着未来宿主转了两圈，惊奇发现，对方此时此刻没有半点悔过之意！他淡定看着血淋淋的录像，一副家长长辈迟早来赎的纨绔模样。 过了一会，他在牢房外头的守卫眼皮子底下，发挥特殊技能，睁着眼睛睡了。 重明：“……”真是一点惩罚都不肯吃。 重明在等绑定时机，不能冒头叫醒对方，接受惩罚。它寻了个角落，轻轻落下，数着时间。 . 孤月清冷，海洋幽深，数不尽的黑影在水里悄无声息地晃动。 一艘古朴低调的墨青九霄仙舫，在海面快速行驶，看那朝向，目的地是弯月岛。 “战域那头要求共享北境秘境，真是狮子大开口！” “谁叫少爷在他们手里。” 船头两个立领蓝衣人并肩而立，一人面带怒火，另一人一脸无奈。这两人姓李，均是李家玄风卫，负责巡逻与保卫主人家的安全。 前者道：“有能力闯祸没能力填坑，算什么李家少爷，也不知道家主为什么不肯放手令其自生自灭。” 后者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进入李家时间尚短，不知少爷原来有多惊艳绝伦。 “出生引气，瑞兆不断；三岁凝气，走了旁人数十年的路；十岁时，一□□破云上岛屿与五洲三洋的灵隔，惊动全界。”1 無煞灵界早期不存在云上岛屿。 数亿年前，天灾降临，妖邪肆虐，疫病不绝。名门世家同能人异士将部分岛屿升至云上，携家眷、奴仆、庇佑下的部分居民前往，自此有了云上岛屿。 五洲三洋总面积是云上岛屿总面积的数倍，然而论起资源、师资等，前者远远不及后者。 “后来少爷进入云上岛屿鸿钧岛，加入问道门。” “不知怎得，不出两年，少爷就回到下界。彼时，灵根丢失，丹田破碎，经脉与识海受损严重，不仅再无修炼可能，还带了一身伤病。据说回来时，体无完肤，宛如鬼怪，无人敢认……” 话还没有说完，瞭望塔传来一道不威自怒的男音。 “放肆！谁允许你们议论主子。” 两人光听声音便知此人身份:李嵩，李仙邈的二伯父。他们连忙认错。 李嵩长长瘦瘦，头发花白，很有道骨仙风，他垂着眼，不咸不淡扫他们一眼，道：“回家自去领罚。” 两人期期艾艾应是。 李嵩转身离开。 仙舫行了五日，还有一日就要抵达弯月岛，忽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船身触礁，不受控制地偏离航线，歪歪斜斜，朝蜃妖制造的海上蜃景行去。 海上蜃景一旦进去，至少需要七八日才能出来，而他们与战域那头约定的赎人时间就在后天。 李嵩面色微沉，掐诀稳住仙舫，命玄风卫队长调出飞行羽翼。 …… “交易期限已到，李家人还未来此，莫非是不想赎人，或者想要拖延，另行他法？”战域议事堂，训练区组长低声同负责贸易往来的代表说话。 代表啜了一口清茶。 良久，道：“既然如此，那便削了李公子一只手，给李家送去吧。” 组长笑着点头。 . 七号楼顶层末尾房间。 数来数去，绑定时机到了！ 窗口投入一小片斜阳，重明飞到李仙邈面前。 对方此刻又双叒叕睁眼睡了，也是天道偏爱，守卫对其并不上心，否则早发现异常，抽他几顿鞭子了。 重明轻轻触碰一下，然而此刻，对方睡得很沉，这点力度，根本不能叫醒人。 重明顿住，下一瞬，旋转而下，砸上对方的肩膀。 李仙邈闷哼一声，醒了，他一动不动缓了一会，方才意识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砸了，蹙起长眉，看向守卫。 一道银光比他的动作更快，呼吸间来到他的眼前。 银灰光团像蛇一样，褪去光芒，露出真面目。 一只泛着银灰金属光泽的球。此物不似灵界之物，通体没有一点灵力。 它飘着半空看着他，片刻，半透明的蓝字在它左侧排开。 【李仙邈公子，您好，很高兴见到您！】 【我叫重明，来自万界总局，拨乱反正类系统。】 【世上总有一些天之骄子，因为遭到界规以外的存在的恶意打压，命运出现巨大偏差，沦为废物，悲凉收场。】 【根据检测，李仙邈公子正是其中一员，请您与我绑定，即签订契约，日后我将全心全意助你东山再起，成为大能。】 4、第 4 章 李仙邈抬高眼皮，一片寂静之中，他的余光扫一眼毫无察觉的监视者，目光穿过字幕，定焦对面的斗兽录像，竟又打算睡觉。 【李仙邈公子，您有所顾忌，常理之中的事情。】 【我可以向你证明我的身份，我对你绝无恶意。】 重明收起字幕，使用非常干净明亮的少年声线，认真说道。它晒出一张万界身份证明，小小一张金色卡片上还戳了个红章。 那是無煞灵界的进出许可章印，有了它，不会遭到世界排斥。 “根据命运轨迹智析器和灵界观测站数据可知，前来赎您的家人由于人为因素，目前出了意外，进了海上蜃楼，至少需要七八日才能出来。 “兽魂战域这头以为你家人不愿赎人或想拖延时间，决定剁你一只手寄于您的家人，以示警告。训练区组长带人正在来的路上，预计一盏茶功夫抵达此地。 “我建议您即刻与我绑定，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开启新的生活。” 李仙邈眼睛不转，一点反应也无。 “幽澜谷李家确实财力雄厚，即便而今您断一只手，也有办法重生，但是您的身体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然油尽灯枯。按照估算，不出十个月，您便会在病痛中死亡，原本你可以再活三年……” 重明耐心跟对方分析利弊。 许久。 李仙邈给出一点反应，他皱起眉头，上下打量它一番，嘴唇微动，抖出一句需要读唇才能得知的话——苍蝇能不能安静一点。 重明：“……” “李公子，请您对我尊重一点，我是系统，是您的人生导师，我目前所作所为均是为了更好的帮助您……” 李仙邈很是轻蔑地笑了一声。 “做什么？造反？□□他娘给老子老实点！” 监视者听到李仙邈的笑声，骂骂咧咧两声，上前两步，撸袖甩鞭，一鞭抽向李仙邈后背。 鞭子未及后背，忽听头顶一道惊天动地的响声。 监视者一惊，循声看去，只见布有结界的房顶被两对宛如枯木的漆黑弯钩形爪子刺破，带着金属的锐利，正正好悬在他的头顶。 “什么东西？！”监视者连连后退。 那两对爪子自下收拢，拢到一定距离时，忽而向上一提，顷刻之间，房顶碎裂，木材砖瓦大雨一般，倾泻而下。 这些木材砖瓦的重量与坚固程度远超普通砖石，都由火石灰配以百年坚鳞铸造而成，即便这里面的人都有灵力傍身，木材砖瓦砸到身上，也少不得皮开肉绽，脉伤骨折。 重明的外壳非比寻常，用的是科研部最新材料，即便遭受重击也能自我修复，恢复原状，自然不惧这些木材砖瓦。 它朝上看去。 一只庞然大物从破损之处探进身体，那是一只灵兽：海鹰。 無煞灵界的灵兽分为十级，武力与珍稀程度从低到高。至于十级之外，则称神降，此类数万年，不曾有过。 这只海鹰足有七级，在大陆灵兽等级中，属于顶尖存在。 它身姿雄伟，展翅足有两米；眼睛是墨绿色，这种颜色偏向墨水的颜色，深沉高贵，从暗处看，泛着淡淡的幽光；浑身羽毛又长又尖锐，漆黑发亮，像是抹着层油。 5、第 5 章 它的眼珠在眼眶中转动一周，落在李仙邈身上，忽而朝地面俯冲而来，在房内驻足一息，陡然拉高，卷着滚滚尘埃，冲破七号楼，疾驰而去。 这时，它的背上多了个人。 那是个少年，暗金的余晖之中，他的头发与衣服连成一片，镀着层光的边缘格外明显。 监视者认出这人，这是方才还被绑在此地的李仙邈！ 他本像枯草贴在角落，意识到这点，整个人都饱满了，匆匆告知上司。 他的上司正是训练组组组长，对方奉命而来的路上，听到巨响，已然通过千里眼术法得知此事。他站于高台，目光沉沉，盯着从七号楼飞出的海鹰。 “放！”他抬手一挥。 地面腾起一群身穿黑袍的弓箭手，瞄准海鹰，倏然放箭。 密密匝匝、鲜红如血的气箭裹挟着腥风，直击海鹰。 海鹰长鸣一声，收拢翅膀，刁钻地避开。 再又一波箭来，它吐起狂风，一把吹翻，再像个炮仗，沿着来时悄无声息撕裂的破口，钻出去，飞走了。 而那些被它吹翻的气箭纷纷朝地面冲来，荡起的气浪将下方站着的人打翻。 “噗——”组长站在最前面，此刻受到的冲击力也最大，他把地面砸出个坑，生生吐出一口血水沫子。 正在此刻，忽听四面八方响起大火灼烧建筑的声音，紧接着，一片噼里啪啦的撞击声伴随着妖兽嘶吼声遥遥传来，耳朵被挂挠得厉害，举目四望，原是数团火从海鹰，妖兽受惊逃窜了出来。 来不及思考战域怎么这副模样了，组长心头一惊，运气站起，便要命人速速擒拿逃出来的妖兽。 这些妖兽不比斗兽士都是些低贱的东西，其中两头赤火兔鹘更是有市无价，倘若就此跑了，损失不可估量。 不想地动山摇，一头狂躁的青铜瀚海牛直直冲来，尖锐漆黑的牛角刺入他的胸膛，将他顶出数米远。 现场乱作一团。 重明自打组长攻击时就出了楼，它凝视眼前一幕，缓缓敲出个问号。 这一切都与预测不同，显得荒唐得很。 现在也不知道是预测仪器出了错，还是自己进入此界，乾坤大运出现细微偏颇，影响了李仙邈的命运。 乾为天，坤为地，所谓乾坤大运指得众生的运、天地万物、宇宙星辰的运转规律等，其深奥程度，复杂程度，总局如今都没能研究透彻。 前者可以用纳米蜘蛛检修，检修不成，上报总局换新的便是，倘若是这后者，那就麻烦了。 之前一切推测都要作废，重新进行演算，就连为此做出的种种计策也要再度筹划。 不过后者如果反而使得李仙邈的命运峰回路转，直线攀升，那它也就不必费力辅助，只捎做好预防命运再次偏离的措施，就能回去了。 重明一番计较，去寻跑了的李仙邈，以便确定具体是什么情况。 李仙邈的气运中途陡转，因而身上裹携死气，凭此特征，即便对方化成灰了，系统也能给他一粒粒扒出来。 重明很快寻到李仙邈。 正值日落，这小子在战域搅和一通，此刻携着缩至凡鹰大小的海鹰在一处私宅，等待月上中空，离开弯月岛。 与他一起等待的还有一位年轻公子。 这人搂着一个漂亮侍妾，带着几个随从，着一身珍珠白法袍，两只眼睛微吊，眼下淤青，瞧来精神萎靡。 李仙邈道：“霄兄，那两头赤火兔鹘呢？你可别光顾着接应我，把它们落下了，否则我白白走一趟不说，阎广那头也不好交代。” 程霄捏一把侍妾腰间软肉，道：“我怎会犯这样的错误？战域混乱时，便命里头我的人给弄了出来，你瞧。” 打头的随从打开能装活物的饕餮袋。 李仙邈往里看去，只见两头赤火兔鹘昏昏沉沉，趴在袋中。 他道：“多谢了。” 程霄道：“咱们谁跟谁，再则说了，若不是因为我，你怎会与赢广打赌，招来这么个破事。”说到这里，他阴沉下脸，咬牙切齿，“赢广这个小白脸，平日里见他闷不出个屁，一出手就是个大的，我是小瞧了他……” 重明在暗处听着，听到这里就明白李仙邈不是技不如人，输进赌场，而是另有原因。 这小子真是年少狂妄，无法无天，改天做了棺材瓤就老实了。 它把这一细节同对方之前的状况输入预测仪器，预测出来的发展符合现实走向，如此，说明预测仪器无错，原因在于后者。 不过对方的命运并没有峰回路转，直线上升，反而更差了。 在没有经历战域劫的情况下，原本的寿命被打了对折，顶天活上一年半。 得抓紧时间绑定，晚了，别说它，就是神仙都救不了对方。 重明琢磨这个事情。 经过前面一遭，它也发觉好言劝说行不通，不如取个巧，利用虚拟现实技术，创建一个适合的场景，叫对方身临其境地体验死亡，然后借助对方滋生的强烈求生欲，一举拿下。 不过基于技术要求，它需要给对方按一个神经接口。 真是科学不如修仙，毕竟修仙想拉人进幻境就进幻境了。 “唉——” 重明看着对方饱满的后脑勺，想：要跟对方沟通一下，总不能偷偷摸摸把神经接口“啪”一下按他脑壳上。 沟通是门艺术，何时沟通，用什么态度沟通，都需要慎重考量。 重明抓了个夜幕降临，程霄搂着侍妾帐子亲热，几个随从也散开，巡视四周的时候，与李仙邈沟通。 李仙邈正在抽烟，他的东西在进入战域时交了出去，但这些东西他还有备份放在程霄那里。 重明厚着层皮，晃到他的眼前：“李公子，好久不见，您越发出众了！” 李仙邈再次见到它倒是不惊讶，显然预料到它会不依不饶追上来，他抬眸看了看它，道：“距离我们上次见面还不过六个时辰。” 重明一哽。 重明忙道：“这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现下战域那头乱着，不知王牌丢了，待安定好，反应过来，肯定要找你们麻烦，李公子可想好去哪儿避风头？ “如是没有想好，我知道一个地方。 “您先别急着拒绝，我告知您的这个地方，不仅安全，谁也找不到，而且还别有一番风景，进了哪儿，指不定能有一番造化，这造化关乎赌术，应当合你心意。 “我却也不要您什么贵重之物来交换，只你能同意体验一番死亡便成。” 李仙邈显出几分不耐烦，道：“你还想我同你绑定？” “我是真心为您好，这也是我的使命。” “在战域时，你并没有算准后续的事情，你连我在做什么都不清楚。” “这是我的疏忽。”重明向他解释缘由。 对方不说不信也不说信，只管道：“那后续，后续我会怎么样？” “您会和那位程公子躲去他老家，然后叫您伯父上门逮着。他在外人面前，自然给您留脸，待回来了，拉去祠堂。令父问您今年用了多少钱，用在哪里了，一个子一个子讲出来，讲不出来便要家法伺候，令母哭着护您，说您还小……” 李仙邈：“够了！” 重明点头。 它没有头，所谓点头，就是整个球都在空中上下晃动，笨拙得很。 李仙邈斜靠树干，看着这一幕，又笑了起来，肯定是觉得它这个样子好笑，一点没有礼貌。 重明就很有礼貌：“我之前误会了，没想到您为了朋友方才入的战域，我还以为您是遭难了。您是重情重义的能人，落难后也是如此，我自然要想方设法帮着您，那位程公子我便不帮。 “您好好考虑一下？此次不成，也不会强迫绑定。” 李仙邈道：“现下说的好，到了那里，可就有的说了。仿佛有的人，嘴上说着仁慈，背地里干着买卖人命的勾当。” “您想如何？” 它不是此界之物，不受天道管辖，因而此界广泛使用且确实有作用的誓约对它并没有约束力。 李仙邈道：“我这人愚笨，不知提什么要求方才合适，你且说上一说，我听了，觉得好，便应下。” 重明道：“这样好了，如果事后，我要强行绑定，您便用金鳞罗网对付我。您不是有这东西么？这东西在结实排行榜能排前十，没有十七八载，我挣脱不开。等我挣开了，您也早早死了。” “早早死了算什么话？” 重明想了想，喜气洋洋道：“三年后，程公子及冠，您就满周岁了！” 李仙邈：“……” 李仙邈收了烟，冷冷道：“那我便要试试你话的真假。”他取了进入赌场前，放在海鹰胸口的乾坤袋，从中掷出金鳞罗网。 金鳞罗网由深海金鳞鱼妖的筋所织，不过巴掌大小，网眼细密，稍稍掷开，便像狗皮膏药，牢牢箍住重明。 他又掷出三张符，尽数攻去。这三张符，一张火符，两张雷符，都是高级货，劈山断水都绰绰有余。 重明没有去躲，且它被金鳞罗网绊住，也躲不了，硬生生接了这一击，它表面都被灼黑，出现数个坑洼，好好一个系统搞得像是从垃圾堆里的废球。 重明晃了晃，没叫脏污褪去，反叫金鳞罗网束缚得更紧。 它也不在乎，眼巴巴道：“消气了？”对方说是不信它方才的话，试试真假，其实是借口发火。 李仙邈也不否认自己肮脏，嗯了声。 重明欢喜道：“解开罗网吧。我这就告诉您绝佳避风头的地方，等到了地方，再行体验死亡。” 李仙邈诧异看它。 “您要反悔？”重明忽觉不妙。 “我没答应你。” 李仙邈肩上海鹰目光一凌，极速扑来，两只爪子嵌入网眼，忽而将它抛进自己口中，一口吞下。它有两个胃，其中一个胃直通号称无人生还的死亡寒渊。重明正是被它吞进了这个胃。 李仙邈笑道：“好走，我不送了。” 重明：“……” 重明一秒黑化。 李仙邈，你个王八蛋，五行缺德，迟早断子绝孙！ 你给我等着，你死定了！ . 6、第 6 章 . 重明来时请教了前辈们。 前辈们告诉它，大部分宿主都是难缠角色，不必多言，直接绑定。 不过它认为这样不够人道，选择了怀柔政策。 现在看来它错了，前辈就是前辈。 海鹰食道宽阔，腾着热气，一阵剧烈的滚腾过后，重明被浓郁寒气吞没，重重砸在一片冰冷之上。 它来到了死亡寒渊。 此地位于無煞灵界雪丝洲。 且说此地，渊深万丈，壁立万仞，四下皆覆盖厚冰，接近地表那块，长满雪亮冰锥，又堆积着数些僵硬的尸体。隔着白毛毛的冰层，无法分别这些是什么生物。 天空似一片黑漆漆的海水，上面飘着数道颜色斑斓，像一堆堆棉毛的多层次珠母云。 死亡同明亮相照，绚烂得耀眼。 重明坠入此地不过片刻，通体就凝上了一层薄冰，那死死勒住它的金鳞罗网挨着地的部分，甚至粘住了。 这样恶劣的环境，多些时间，能够把它干爆，还好它行事谨慎，没有同李仙邈把底真的交了。 区区一个金鳞罗网怎么可能困得住它十七八栽。 . 深夜，月至中空，李仙邈和程霄就走了。 他们前脚方走，后脚战域的人就找来了。 这方人里有个长着狗脸的男人，男人耸动鼻子，四下嗅了几嗅，对领头者道：“这小兔崽子刚走不久。” 领头者道：“可能辨别他往哪边走了？” “属下无能。” 他是人妖混血，无论目标对象气息清得多干净，他总能嗅到，从而进行踪迹。但现在对方预判了他的手段，把气息拨得到处都是，令他反而无计可施。 领头者眉头下压，命下面的人分成九队，一队去李仙邈家附近蹲着，其它几队普遍寻找，但凡见之，杀无赦。 李仙邈将战域烧了，把门面偷走了，上头得知，自觉颜面尽失，很是恼火，必要杀了李仙邈，以儆效尤。 . “这就分道扬镳，等什么时候风歇了，我再来寻你。” 御风神舟距离中洲还有一半路程时，李仙邈向程霄道别。 程霄心里有数，并不挽留，亲亲热热抱着侍妾，让他走吧。 “走哪里去？” 冷不丁，一道声音穿破神舟上的隔音阵法，清晰传入船上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应声望去，三艘通体黑褐的神舟并列左侧。 它们的外表同他们如今所乘神舟一般古朴低调，似是小门小户出行必用的飞行工具，但它们的舟头尾，嵌着一枚家徽。 那是幽澜谷李家的家徽，三菱形，乌金色，徽上图腾乃是一只俯冲而下，目光锋利的海鹰。 说话之人站在距离他们最近那艘神舟上，身着圆领法袍，长脸留须，一双眼睛漆黑冷淡。 程霄当即松开侍妾，小心翼翼道：“李嵩前辈……” “你，过来。”李嵩朝李仙邈道。 7、第 7 章 那日遇到海上蜃景，花费不少时间，他们方才脱困，后紧赶慢赶去了岛上，便见战域一团乱，派人细细打探，方知事情来龙去脉。 李嵩带着人，不动声色离开了，另一面又查李仙邈那群狐朋狗友的踪迹。 李仙邈既然能把战域搅得天翻地覆，还顺利离开，外头肯定有人接应，不出意外的话，那人应是他的狐朋狗友之一。 最后查出，确实如此。 他联系了程霄的长辈，从中得到对方目前位置，快速带人追来，赶巧堵上李仙邈。 程霄听此，撤了神舟防护罩。 冷风呼啸而来，李仙邈皱起眉头，顺手撩起垂散的几缕额发，他纵身一跃，跳到对面神舟甲板上，松散地行了个礼。 “二伯父。” 李嵩朝程霄稍稍一点头：“程公子，告辞。” 三艘神舟鬼魅一般消失。 程霄长长吐了口气，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正如大部分纨绔一般，他害怕见到严厉古板且有能力的长辈。侍妾连忙贴了上来，柔声安慰，这不必多说，且说李仙邈这头。 李嵩不曾多言，吩咐玄风卫看好李仙邈，给家中发了道密函，命人提高神舟行驶速度。 . 幽澜谷位于中洲大陆南端，一面向着清澈见底的碧螺湾，剩余三面壤接崇山峻岭。寒风吹不进来，这里四季如春，桃林遍野，更有无数珍奇妖兽。 谷上设有入侵防御灵罩，李家宛如一个猛兽，匍匐谷中，其余居民如同星子，散落四野。 此间道路，四通八达，茶坊酒肆，应有尽有，自成天地，热闹非凡。 神舟落于临湾而建的码头，码头有传送阵直达李家金华台。 一群人站在前方灯火通明的小花园，翘首以盼，为首之人很是焦急，一对眉毛生愁，向中间蹙着。 此人正是李家主母，李仙邈的母亲“佘珠”。乌云鬓发斜簪金钗；身着一袭松叶绿鎏金织锦袍，裙上金线绣就的松针图案精细；腰挂一串白玉镂雕鱼形环佩，人动声响，端的气派。 李仙邈等人出来。 佘珠即时迎上，道：“你想气死我？你怎么想的？我就怕你回不来！”她说到后面，酸涩得窝火，逐渐哽咽，用力锤打李仙邈肩膀。 李仙邈任由她打骂。 李嵩在一旁站了一会，等到佘珠情绪稳定，道：“弟妹，我带仙邈去见家主。” 佘珠也要跟去。 李仙邈想到什么，目光微敛，顿住脚步：“母亲，你别去了。”佘珠坚决不同意，李仙邈就站在原地，盯着她看，直把对方看到放弃。 李嵩把李仙邈带去祠堂。 祠堂偌大，供奉着李家列祖列宗，香火缭绕间，一个身着玄袍，身量高大的中年人正在叩首。 李仙邈接过小厮递来的幽香，着火点燃，规矩上了香，朝着中年人，行了一礼。 “父亲，倘若没事，儿子就先退下了。” “混账东西！”李成安起身，他脸上虽然已有些许岁月痕迹，但依然是个玉质金相的美人。 佘珠与李成安是家族联姻，两人年轻时，同样出众，不过前者更会处理人际关系，后者相貌更上一筹。李仙邈完全继承他爹的容貌，因此，经常被叫小成安。 除了天赋，父母就是对此非常满意了。不过，现在是哪里都满意了。 李成安道：“你……” 李仙邈干净利落地跪了下来：“儿子错了。截至今日，今年一共使了两千三百六十七万，最大一笔在上个月，广进拍卖会，一千万，最小一笔在开年酒肆，一万九。” 李成安愣住，过了一会，简直气笑，额上青筋直跳，甩袖而去：“混账东西，给我跪着，什么时候真心悔过了，什么时候起来！” 李仙邈爬了起来，道：“我现在就真心悔过了。” 李成安：“跪下！我什么允许了，你什么时候起来，擅作主张，家法伺候。” 李仙邈扭头看他，诧异道：“你怎么还出尔反尔？” 李嵩看李仙邈一眼，吩咐小厮给他拿个蒲团，道：“好好反省。”转身也走了。 “少爷，你不该跟家长斗嘴。”小厮垫着脚尖，朝外望了望，见家主和大管家走了，对李仙邈说。 李仙邈换到蒲团上跪着，他从乾坤袋内，拿出烟管，手指抵着烟杆，点燃烟丝。猩红火星明明灭灭，深深吸了一口，烟雾肺里盘旋，吐出淡淡烟圈。 “下去。”他对小厮说。 小厮拍了下自己的嘴，下去了。 . 李成安和李嵩出了祠堂，李成安对李嵩抱拳，道：“劳烦大哥跑一趟了。” 李嵩道：“家主何出此言？仙邈是我侄儿，也是李家唯一孩子，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李家业大，子嗣却一代比一代单薄。他们这一辈，不论嫡庶，统共四人。 他是老大；李成安是老二；一个三弟，走火入魔，死了；最下面有妹妹，早些时候，同一个穷鬼私奔了，现在不知死活。 而下一辈，就李仙邈一人。 本来他有个女儿，但女儿生来孱弱，方满六岁，便因疾夭折。 正值秋季，天气泛凉。 李嵩捻紧衣领，沉思几息，问道：“家主上次寻得那个医师如何，可有把握治好仙邈？” 李成安冷声道：“江湖骗子一个。”头颅都砍下来，挂悬赏令旁了。 李嵩道：“仙邈的伤病拖不得了，木通派大长老说，仙邈的伤病如今正在快速恶化，倘若得不到治疗，不出几年……”他适时止住了话。 “这些我都知晓，总有办法。” 李嵩看去。 李成安眼眸深沉，他的目光水一样，朝暗处涌去。 . 十日后。 無煞灵界.雪丝洲.死亡寒渊。 天黑地白，此地唯一的色彩，仅是多层次珠母云。 一高一矮两个修士穿着火狐裘，踩着飞剑，滑入死亡寒渊。寒渊极深，寒气较之外界，浓郁不少，两人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落至渊底。 渊底铺满带有蘑菇菌丝一般裂纹的混浊厚冰，且有无数尖锐冰锥。 他们踩着厚冰行走的同时，弯着腰，盯着脚下厚冰，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片刻，矮个子停住脚步，激动道：“快来。” 高个子快步走来，他看向冰面。白毛毛的冰面下有着一具看不清模样，不知是什么生物的僵硬尸体。 ——此地冰面下，有着许多这样的僵硬尸体，不过两人要找的只是这一具。这一具尸体相较其它尸体，颜色不同，隔着厚厚的冰都透出血一样的颜色。 高个子也显出几分高兴，他翻出一只犀角虫似的白色虫子，驱使虫子钻碎冰面。坚硬如铁的厚冰此刻宛如刚凝固的豆腐，轻轻松松被虫子钻碎，很快，虫子钻到那具尸体前方一尺处。 高个子收回虫子，拿出一只玉葫芦，葫芦口对准尸体，拍了两下，便将其吸了出来。 天黑，但多层次珠母云散发的斑斓光芒足以使人看清尸体的模样。 这是一具拥有半人形的生物，脸上有腮，腹部高高隆起，长着锐利黑色指尖的双手抱着肚子。它死了许久了，但是血一样红的皮肤宛如活着似的鲜嫩。 “什么玩意，长得真是奇葩，也不知主顾要这个东西做什么。”矮个子嫌弃道。 高个子道：“能换钱就好。”他叫矮个子装好。矮个子依言而行，正在此刻，耳边传来细微的声音，他的目光顿时沿着冰壁扫去，忽然撞见一片金色，来不及看清，那片金色又没了。 他走了过去，欲要仔细查看，高个子一把将他拽了回去，怒斥道：“做什么？” 矮个子道：“我方才……” 高个子不等对方说完，霎时明白了什么，他辅助对方装好尸体，召出飞剑，拽着对方就走。 “这里是什么地方！死亡寒渊！听见什么异常，看见什么异常，都要装作不知道。我们花光积蓄，又是买防寒保暖火狐裘、辟邪丹，又是借来护心镜，冒险来这一趟，可不是为了成为这些尸体中的一员！早让你长长心，心不长也就罢了，书也不晓得看。” 矮个子涨红了脸，嗫嗫嚅嚅半天，低下了头。 说教声远了，重明带着一身薄冰和破了个洞的金鳞罗网，幽幽从林立的冰锥之内，飘了出来。方才的动静正是它挣脱束缚产生的。 区区金鳞罗网，困它十日，已是极限。 它飘高些许，那两个修士已经化作地平线上的一个黑点，深深看了他们几息，抖落薄冰与金鳞罗网，朝李家飞去。 冰天雪地，薄冰落地成锥，而金鳞罗网瞬间陷入一团烈火之中。 . 李家占地辽阔，山水风光与辉煌建筑相得益彰，更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登仙楼。 李仙邈的院子名为青云院，位于府邸东部。 这是一座修葺精美的院子，高墙环护，柳树周垂，跨过门，亭台楼阁，草木造景，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入夜，佘珠带着人，踏入院中，绕过几道廊道，在灯火葳蕤的书房，见到了想要见到的人。 对方站在书桌前作画。 画纸极大，表面光滑且细腻，乃是十足的好纸。那根尖细毛尖擦过纸面，勾勒出一张扁平的人脸，这张人脸与他的脸，十成十相似。 佘珠走近之前，李仙邈把画纸卷了起来，搁在书架。佘珠已然看到了，她一声不吭走到书架前面，把画纸拿了出来，撕了个粉碎。 “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许画。” 李仙邈眼帘微掀，道：“知道了。” “这话你说了多少次了。”佘珠烟圈发红，“难道离不开吗？！药离不开，你还是离开了，费得府中医师想方设法添入烟酒之中！你真是彻彻底底变了，半点不如小时候听话。” 李仙邈听着她说，等她泄力，站起身，安抚坐下，着人上茶。 佘珠道：“我跟你父亲求过情了，不必去跪祠堂了。早该不跪了，你看看你，昨日都昏过去了。” 李仙邈跪了几日，身体受不住，晕了过去，所以今日没有去跪，而佘珠得知此事，在李成安身边闹得更凶，逼得对方松口。 李仙邈说好，又说多谢母亲。 佘珠叹了口气，道：“你我生疏了。”她说起李仙邈小时候。 茶杯见底，夜深，佘珠带着人方才离开。 李仙邈走至书桌前方，半蹲下身，去拾散一地的画纸碎片。他的身影笼在橙黄光影里面，过于立体的眉骨朝下摊出一片薄薄的灰色。 风轻薄似雪，送入院中花枝染绕着的湿滑水气，未拾碎纸皆被卷起。 李仙邈似有所感，眯起眼睛，看向门口。 几息过后，一个金属圆球滑铲进来。“黑心狐狸，本系统回来了，高兴吗？” 李仙邈就势坐在地上，靠着桌柱，笑得很邪门，反正不太像个人。他把手中碎纸撒在重明身上，神情倦怠，道：“恭喜啊。” 重明：“……” 一股辛辣讽刺味儿。 显然知晓金鳞罗网的事儿上，它说谎骗了自己。 8、第 8 章 重明甩去一身碎纸：“我说谎确实有错，但李公子就没有一点错？” “蠢货。” “你再说一遍。” “喜欢被骂？”李仙邈睨着它，解下酒葫芦，揭开壶塞，仰头喝酒。 重明朝前咕噜几圈，压住对方铺散在地面的衣摆，猛地撞上对方大腿：“反弹！” 李仙邈呛了一口酒，剧烈咳嗽，似要将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来。 然而，如此猛烈的咳嗽，他的身体依旧维持着原样，脸部没有涨红，脖颈也没有暴起青筋。 他咳了半天，呼吸方才正常。 附近地板撒上醇香的酒液。 他眉宇阴郁，抬指将重明弹进酒液里面：“杀了我对你没好处吧？” “杀不了，你还能活一年半。” 对方之前虽然根据自己的话，自主改变了一次人生发展，但是这次改变不大，未曾波及现在的命运走向，因此剩余寿命还是一年半。 李仙邈嘴角扯出冷冷的弧度。 重明沾了一身酒液，它嫌弃无比，上下直抖，没抖干净，飞鸟似的，扑到前者衣襟上头，来回蹭动，赶在对方扇它之前，把自己擦得亮晶晶，溜出几米远。 李仙邈：“……” 李仙邈：“你过来。” 一道熟悉的半透明蓝色字体飘来，细微电流窜入身体，直抵人的大脑。 重明：“检测到尊敬的李仙邈公子，有绑定意愿，正在绑定。” “1%……9%……100%，绑定成功！” “尊敬的李仙邈公子，从现在开始，系统将竭诚帮助你，东山再起。现在开启系统面板。” 修士五觉敏锐，即便是李仙邈这种标准半死废人。 他感到眼睛覆盖一点薄膜，那点薄膜水一样快速填满眼眶，忽而，轻轻波动。 眼前浮出一块火红色彩的半透明屏幕，屏幕上的字体与之前的字体一般，蓝色。 屏幕左上方写有系统面板几字，下面拉出一栏，列着五个不同词汇，分别是个人中心、目标、交流页面、商城、背包，皆用斜线隔得很开。 回忆书籍目录，不难理解这一串是什么，应是大分类导航标签。 顺着看下去，只有个人中心和目标这两块亮着。 重明：“其它板块将在后续持续开放。” 点开个人中心板块，偌大页面被分割成数个横向条框，自上而下，有条不紊地排着个人信息、身体状况、修为等级、功法、心法、其它技能、本命武器、契约灵兽…… 个人信息那栏，他的姓名、身份、年龄等被详细描述了出来。 身体状况与修为等级那栏写得很有意思。 【身体状况：丷三丿工（灵根丢失，丹田破碎，经脉与识海受损严重，一身伤病。）】 【修为等级：无（恭喜宿主，贺喜宿主，击败灵界全部人类新生儿，距离击败灵界全部生灵新生儿只差十万九千七百六十四位。）】 李仙邈掀起眼皮，看向重明。 对方老神在在。 他点开目标板块，里面针对东山再起，成为大能这一逆天大目标，细化出了一堆依然逆天的小目标。 【一个月，治好伤病。】 【一年，摆脱废物称呼，重踏仙途。】 【三年，凝气期。】 【四年，胎息期。】 【五年，开光期。】 …… 【十年，神游期，成为灵界第一强者。】 李仙邈：“……” 这是在梦里设的目标？ 当今灵界，十年达到开光期，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十年成为第一强者？小说家都不敢编造这样的话本。 重明幽幽说道：“有我在，没问题。” 李仙邈扫它一眼，找到收起系统面板按键，点击收起，接着喝酒。 重明明白对方并不相信它的话，但它不打算像之前一样，对此进行解释。 它已经基于smart原则，针对每个小目标，做出了详细计划。 所以，它只要对方认真执行它发布的任务，即计划实施步骤，逐次实现小目标，进而实现大目标。 【现在发布第一个任务，阅读并牢记系统所给书籍，从现在起，限时十日。】 话毕，凭空出现一堆书籍，每一本都有巴掌宽厚，沉甸甸。 李仙邈动作一滞，他皮笑肉不笑，道：“未免过于高看我了。我这具身体，想必你也清楚，日薄西山，经不起折腾。” “任务经过精密计算，绝对不会让宿主丢了性命，系统和宿主如今是一体。” 重明不等李仙邈对此发表意见，很有节奏地接着说： “初次任务无惩罚，奖励五百积分，积分可以在商城兑换相应物品。” 商城里的东西都是按界上架，需要任务积分进行兑换。 任务积分可以累计，但不能借贷。 重明：“由于宿主在系统这里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因而宿主执行任务前，故意拖延任务时，将随机开出精神层面的‘惊喜’。 “宿主可以抗议，但是决定权在我这里。请宿主不要试图以任何偏激手段逼迫我取消任务，因为你的任何偏激手段都是无效的，在你目前既定的命数结束之前，我不会离开。” 重明说完，略微探前一些，非常严肃且认真道：“宿主听明白了吗？” 李仙邈：“好一个独断专横。” “一切为了宿主。” 李仙邈踢散书籍，出了书房。 重明肯定，黑心狐狸一定想杀了自己，但是自己很强，这一个想法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 它悠闲地捡拾书籍，不催对方立时执行任务。 在随机开出精神层面的‘惊喜’的前提条件下，对方过不了多久，就会主动做任务，除非对方是魔鬼中的变态。 重明收拾好了书籍，跟着离开书房。 它并没有去寻李仙邈，而是寻了一个灵气充沛的地方，补充能量。 它能够吸收灵气，转化成为自己的能量，除此之外，自然界中可再生、洁净的能源，它也能够吸收转化，只是不如灵气性价比高。 书房静默，烛火拽出长长的尾巴。 过了片刻，奴仆进来扫地。 他瞥见地上碎纸，环顾四周，快速拾起，揣入兜里。 这纸名唤玉溪宣纸，一刀千金，昂贵无比，只要不是碎成粉末，拿到黑市就能换钱。 少爷经常以此画作自己的像，夫人见一次撕一次，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瞧见碎纸。 说来奇怪，那些未被夫人撕毁的画作，他从未见过，那些大丫鬟贴身随从也说未曾见过。 那东西去了哪里？ 烧了还是藏起来来了？ 奴仆心里想着，心里有些发毛，他是个修为低微的人，不便使用术法做事，持着扫帚，快速扫了地就要出门，转头却见一个长形物体靠在门框。 他吓了一个哆嗦，尖叫滚出唇舌的前一刻，他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一个人。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少爷李仙邈。 长长松了一口气，奴仆行礼，道：“少爷。” 李仙邈走了进来，道：“你不应该这样称呼。” 奴仆瞬间反应过来，供出碎纸，跪地求饶。 “没有下次。”李仙邈看也不看他，接过碎纸，丢在烟盅内烧了。 奴仆连连应是，躬身退下。 李仙邈来到书桌前方，取出一张新的玉溪宣纸，摊开抚平，沾墨提笔，依然画得自己的模样。 最后一笔收尾，灯光下头，画像细腻，栩栩如生。 他关上房门，褪下衣服，拿起短刀，割开后颈的皮肤。 鲜血如雨，淋漓而下，他横起短刀，熟练地把刀尖嵌进肉里，剥开人皮……一张完整的人皮从头到脚被剥了下来，上面没有多少血液，有的是腥臭的脓液与腐肉，膝盖两处破损严重。 刀尖下垂，人皮坠在地上，失去光泽，显出几分苍白。 血淋淋的手拿起了画像，裁剪，贴合。 “咔哒——”李仙邈转动脖颈，恢复如常。 他拿出凡人念诀便能使用的火符，点燃地上的皮，转身坐到扶手椅上，靠着椅背，支着一条腿，摇晃椅子。 椅子发出绵长的嘎吱声，人皮静静燃烧，散出刺鼻味道。 9、第 9 章 辰时。 日出青山，薄雾尽散。 林内，湍急水流带着红萍，晃花两岸树影。 重明卧在溪底水草垫吸收一晚灵气，把死亡寒渊消耗的能量尽数补全了。 它在一片鸟鸣中醒来，破水而出，清凉水花簌簌滚落，打至溪边乱石。 似乎是呼吸之间，石面破裂，生出洁白的小花。 这就是無煞灵界。 一个死物沾染浓郁灵气都能长出色彩的世界。 重明压住小花，稍稍动作，花朵摇晃，将它弹起。 它落到缠绕高大树木上面的藤蔓上面，藤蔓苍劲，质地坚硬，身条极长，宛如巨蛇。光滑金属擦过藤皮，圆滚滚的身躯滑到藤蔓嫩枝尖儿。 绿光涌出，嫩枝尖儿弯出弧线，兜着小球，高高抛起。 重明碰到湿润的云朵，它顺着晨风朝南而下，远远看见碧波荡漾的碧螺湾。 水湾临进幽澜谷的地方，数只扬起雪白船帆的船只，辛劳的船工在码头忙碌，热闹的声音从谷内飘出，浓重的烟火气息。 重明轻车熟路飞进谷内。 时间匆匆掠过的街巷，有着七零八杂的东西。 早市已经摆开，道路两侧，人流如织。 一个小孩不慎踩到小贩脚，小贩痛得跳起来；旁边马儿受惊，踢翻包子铺的蒸笼，热水同包子散落一地，引起数道惊呼。 重明路过，被这番热闹吸引了。 它挤到前头，观看片刻，拍上两张照片，存到任务世界人文地理图库。随后，又被地上包子吸引了。 这包子是个肉包，热乎乎，很软很白。 重明认为它有满满的小麦香和肉香，它把它推到桌子底下，以免被人踩到，又打开拍摄功能，拍上两张。 …… 临近巳时，今日格外悠闲的重明溜溜达达，来到李家。 它撞见李仙邈和一个俊俏少年郎说话，旁边还有一个对着少年郎，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程霄。 重明扫视少年郎一圈，得出对方身份。 【赢广，赢家小少爷。】 此人与程霄来自一个地方，无极城，幽澜谷距此不远。 先前李仙邈因为程霄，与其对赌，输了，这才使计进入战域，去拿两头赤火兔鹘。 如今拿到手，罚也过了，便传信让对方来取。 赢广瞧过两头赤火兔鹘，对李仙邈道：“你这两日最好不要出门，我来时撞见一些人鬼鬼祟祟在幽澜谷外徘徊，应该是战域那边的人。” 李仙邈咬着烟嘴，神情冷淡，道：“行，知道了。” 程霄怒道：“你还好意思说这话！你个小白脸，这谁的责任？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越说越气，上前一步，握紧拳头，就想垂打对方。 赢广不费吹灰之力，捏住程霄的拳头，道：“程霄，动手非君子。” 程霄无法前进，更无法收回，他阴沉着脸，啐了一下，道：“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赢广松开程霄的手，冷冷道： “那你也应该揍你自己，责任应都在你。 “倘若你送给李哥的花旦，调教好了，不在外头打着李哥的幌子，招摇过市，跟我的人起冲突，把我家酒楼砸了。 “李哥怎么会为了解决此事，应下这个赢了所有恩怨损失一笔勾销，输了赔偿两头赤火兔鹘的对赌？” “我是赢家人，自然为赢家谋利，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难怪你家下一任家主人选不是你这个嫡长子。” 程霄火气极大，咬着后糟牙，道：“你踏娘，找死！” “差不多得了。”李仙邈磕去烟灰，对赢广道，“你回去吧。” 程霄瞪着赢广。 “李哥，风情园见。”赢广拱手道，他的目光掠过李仙邈，定在重明所在的地方。 对方看得见自己？ 这怎么可能。 它开了隐身模式，只有李仙邈和李仙邈的契约灵兽海鹰才能看到才对。 重明大吃一惊，探身怼在对方脸前，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目光轻轻挪开，看向其它地方，随后，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重明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停在他刚才所站位置，看向自己原本所在的地方。 此地乃是李仙邈的庭院，顺着看去，一片雅致的水竹林，这是在看风景？想来是了，否则说不通眼下事情。 程霄冲着李仙邈道：“瞧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就该打他一顿。这儿是你的地盘，打了他也不能如何。” 李仙邈道：“我说过，我不参与你们的恩怨。” 程霄讪讪道：“这也不是借你的手，出我的气。对了，花旦我带回去，调教好了，明日给你送来。” 李仙邈道：“不必了，庙小容不下大佛。” 程霄道：“当真？你以前可是很喜欢，如果是碍于长辈，人养我别院就行……” 李仙邈正要回他唱戏好的花旦哪里找不到，对方忽然变成一条深褐色的蛆虫。 “前几日我本来想来看你，但实在怕李伯父他们。”对方扭动着身躯，猛地朝李仙邈靠近，李仙邈浑身肌肉绷紧，踢起一块石头，将他干脆击飞。 程霄：？？？ 程霄倒飞两米，扎入花圃。 程霄怨气撞铃，吐出泥土：“李仙邈，你对我哪句话不满意，直说就是，何必动手！亏我把你当作兄弟！” 李仙邈看着那条蛆虫在花圃里立起身体，张着黑嘴，嗤来嗤去。显然，这是重明口中的精神层面的‘惊喜’，他黑下脸，看向一侧的重明。 重明：“刺激。” 重明：看戏.jpg 10、第 10 章 程霄朝李仙邈走来:“李仙邈，你说句话。你在看谁？” “站住。”李仙邈正过脸，厉声呵斥。 程霄异常不满，嘴里骂骂咧咧，道：“你搞什么鬼。” 李仙邈闭了闭眼，眼前依旧是那条蛆虫，他有些烦躁，猛吸几口烟，烟雾浓烈，呛过肺部，喉咙翻出数分辛辣。他的头脑冷静许多，道：“抱歉，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你先回去吧。” 程霄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李仙邈眼前总算干净了，他盯着重明，冷冷笑了一声。 “幻师的把戏。” 重明道：“你就说你能不能破解吧？” 李仙邈所见所闻，超出五洲三洋大部分人，但他对此确实没有破解办法。因为对方这一招与它本身一样，不似此界术法，不带任何灵力。简直是凡人的幻术，然而凡人的幻术做不到这样厉害。 重明颇有些得意，它围着对方飞了一圈，道：“宿主，这才刚开始呢。” 李仙邈走出庭院，路上碰到的奴仆都成了蛆虫，颜色还不一样，这也就罢了，避开就好。等到吃饭，他方才发觉长辈也成了蛆虫，一身花里胡哨的颜色。 “仙邈，为何不动筷？”佘珠观察他的脸色，“可是哪里不舒服？” 李仙邈面无表情，道：“我不饿。” 李成安眉头紧缩，道：“你又在犯什么浑？” “父亲，我没犯浑，我回房了，你们慢用。”李仙邈起身，连退数步，匆匆离开。 佘珠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待他走出膳厅，对贴身丫鬟道：“叫黄医师去看看少爷。” 李成安道：“黄医师我派出去办事了，喊韦医师。” 佘珠道：“办什么事？” “过些时候你就知道了。” 佘珠颔首。 . 李仙邈回房不过喝口水的功夫，韦医师便带着医箱赶来了。他撩起衣袖，道：“少爷伸手，我看看。” 李仙邈巍然不动。 “少爷？” “别动。”李仙邈拿出发带，蒙上眼睛，看向韦医师，一片漆黑。 他神情微松，一口气正要放下去，忽而，黑暗之中，跃起数道白色光点，光点汇聚成了那只由韦医师变作的白花花的蛆虫。 李仙邈冷着一张脸，扯下发带。 “夫人叫我来看的，少爷，你别为难我。”韦医师看不懂他在搞什么，伸手捏住李仙邈右手手腕，开始摸脉。 李仙邈清晰感知到蛆虫触手的粘糊与柔软。 韦医师在一瞬间察觉强烈杀意，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对方想杀了自己，但他立刻松开了手。 李仙邈脚掌抵着地面，按着椅子，旋到远处，随后，拿出手帕，沾了茶水，死命地擦自己右手手腕，擦得泛红，方才停手。 韦医师见状，抽了抽嘴角。我的个狗大少爷，我也不脏。 李仙邈丢开手帕，神情淡漠，道：“开两剂五行健脾散，回去就说我是脾胃虚弱引起的食欲不振。” “这……” “韦医师想我告诉母亲，你的医术不似介绍人说得那般精湛，书契到期就不续了？” 韦医师苦笑连连，最后实在没办法，按李仙邈说得办了。 不过事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应该这样做，万一对方出了事，家主和夫人会把他脑袋摘了。 于是，午休时间，他找到佘珠，就将此事告诉佘珠。 佘珠丢了各大商行的账本，指着他道：“奸诈小人！” 韦医师：“……” 佘珠：“你脑袋长着是干什么的？” 韦医师：“……” 心苦，命也苦，长着脑袋吃黄连。 他低下头颅，连忙求饶并安抚，虽然没有什么用，佘珠恨恨瞪他，带着人前往青云院。 韦医师在药童的提醒下，背着药箱，风风火火追了上去。 一行人到了青云院，院中丫鬟小厮瞧着这个架势，心下发毛，不由猜想是不是自己平日里做错了什么事，夫人来清账了。少爷宽和，不太约束他们，所以有些时候，他们做事没有那般严谨。 一行人小心翼翼迎了上去，之前那个私藏玉溪宣纸碎纸的扫地奴仆远远看见佘珠，更是下意识躲了起来。 佘珠看也不看他们，问了句少爷在哪里，得到对方在正房的答案，带着一串人，疾风骤雨一般，穿过外院，来到内院，走到正房前头。 彩绘雕花房门紧闭，透出心虚之感。 佘珠拍门，道：“李仙邈！” . 李仙邈靠在门口，拦住准备打开房门，一睹闹剧的重明。他目光沉沉，盯着重明，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重明在半空歪了歪，道：“我没想怎么样。” 拍门声越发响亮，门上覆纱的菱形棂条透进光来，朝地面映下高大柔软的蛆虫头部影子。 李仙邈简直要气笑了。 他按了按眉心，道：“书在哪里？” 重明哗啦一下，把书倒在地上，兴高采烈道：“宿主终于想开了。” 李仙邈半蹲下身，看向这些书，书封雪白无字，随手翻开一本，第一页写着燃血功法。仅凭名字来看，不像个好功法，这系统是个好系统么？ 重明挤了过来，解释道：“这个功法为了应对突发危机。以你现在的状况，可以修炼前两层。” 李仙邈道：“我在家里，能有什么突发危机？还是说战域那头的人过两天会潜入我家，对我下手？” 重明道：“宿主执行任务即可，不要多问。” 李仙邈把书一本本捡起，叠好，放在进深处的柜子里面。正在此刻，房门被破开了，佘珠带人闯了进来：“李仙邈，你在做什么？” 李仙邈看去，大家都是人样，恢复正常了。他眉宇带出几分松弛，面不改色，道：“睡觉，刚醒。” 佘珠自是不信，衣服都没换，睡什么觉，她眼睛都气红了，掐他手臂一下，叱着韦医师上来给他瞧瞧身体。 韦医师小心翼翼给李仙邈摸脉。应是夫人在此镇住了对方，总算没有对他泄出杀意。 他摸完脉，朝佘珠拱手，道：“夫人，少爷伤病恶化了几分。“ 这是常事了。 每次医师诊脉，都会得出一个李仙邈伤病恶化了几分的结论。 佘珠淤积的怒气散了，她挥手让韦医师和下人退下，对李仙邈道：“你要有什么好歹，我也死了算了！” 沉默。 许久。 李仙邈道：“母亲，我知道了。” 11、第 11 章 佘珠走后，李仙邈打发了意图凑上来的仆役，靠着门前柱子，持着烟管，静静吸烟。 他吸完一卷烟，喉咙干渴，去拿酒葫芦，里面没酒了。 他烦躁地拨开垂在眼前的碎发，把酒葫芦丢给远处玩耍的小厮们，让其打酒，带着一身淡淡的清苦烟草味，抬步回房，提起桌上茶壶，欲要泡茶。 忽而，一道银白来到他的面前。 他动作顿住，垂下眼帘，看向后者，道：“有事？” 重明落在对方青筋浮现的手背，轻轻压了一压，倾斜着一颗球，观察对方的表情，片刻，道:“宿主如果需要，我可以暂时取消任务怠工惩罚机制三个时辰。” 它说话前，吹出阵风，关上房门，杜绝声音外泄的可能。 其实杜绝声音外泄，还有更加便捷，更加安全的办法，比如心念交流。 重明有个心念交流功能，能够接受到宿主灵魂发出的信息，并将自己发出的信息送至对方灵魂之内。 与宿主绑定后，重明就能打开这个功能，不过这项功能使用需要耗费它的能量。 它进入無煞灵界后，总局不能给它提供能量，它要能量只能自己去攒，而能量分外难攒。 例如死亡寒渊消耗那些能量，它在灵气充沛的地方吸了一晚上灵气，才将其补回来。如那般灵气充沛的地方，大陆这边没有几个。 因此，它没有打开心念交流功能，也没有告知宿主此事，只等着旁人不在场时，跟宿主说话。 反正也不会误事。 等到那天必要了，它再打开也不迟。 李仙邈不知重明背地里的小算盘，听得上面的话，挑起嘴角，显出几分刻薄，道： “这是见我被长辈说了，认为我现在心情不好，大慈大悲抛下的善意? “重明大人,你人还不会做,就来揣度人的心思,不觉得荒唐。” 重明冷漠道：“我确实认为宿主现在心情不好，但我是个系统，用这个世界的话说，我是死物，不存在什么善意。我只是担心你因此执行任务效率低下，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剩余时间只有九天了。” 好话不会听，非要听坏话。 行，系统满足你。 李仙邈表情微敛，放下茶壶，抬手一抖，甩飞重明。 重明像一道回旋镖，在空中一转，飞了回来，它跃至桌面，精准无误，打翻茶壶。 热汤流了一桌子，茶壶跌落地面，支离破碎。 李仙邈笑道：“好生低端的报复手段。” “但你不可否认有效。”重明一语道出对方心中的不悦。 李仙邈扫它一眼，唤来贴身丫鬟。 贴身丫鬟瞧着房门狼藉，有些惊讶，但她没有多问，带人清理干净，动作麻溜地泡上新茶，恭敬退下。 李仙邈撩袍坐下，端起盖碗，按着杯盖，拨动茶水。 重明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想要说的话说完。 它把门关好，趁着对方喝茶润嗓的空隙，道：“宿主，我知道你现在疲惫不堪，厌烦世间，不想再要多活，更不想再踏仙途，但你的家人如此关心你，如此期望你早日好起来，回到从前。请你不要再消极堕落下去了，尝试振作起来。” 李仙邈轻嗤。 “我保证，你不会再受到种种不公。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我永远会在你身边，帮助你。” 李仙邈慢条斯理喝完茶水，搁下茶杯，道：“你好无聊，我能不能换个系统。 “你之前提到，世上总有些天之骄子因为超常恶意，命运发生巨大偏差，屡次遭受打压，沦为废物，从而消极颓废，整日寻欢作乐，而你是来帮助我的。 “那说明还有其他系统，你们统属你所提到过的万界总局。 “我找万界总局，换个系统，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我跟你没办法交流。” 他用心念打开系统面板。 闲暇时间，研究了一番，发现此物一个心念就能控制开关。 “此物能不能向万界总局发送置换系统申请书？如果可以，我自己来，不麻烦你了，你都要走了，好好休息。” 你这个黑心狐狸，呸！ 你想造反了。 向来只有系统换宿主，哪有宿主换系统。 “宿主，我这样无聊的系统，配你绰绰有余，置换系统，想也别想。”重明帮他关掉系统面板，“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帮你回到正确命运线，成为無煞灵界第一强者。” 李仙邈：“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废话。 重明：“中洲李家少爷。” 李仙邈道：“还有呢？” 重明道：“曾是云上岛屿鸿钧岛问道门精英弟子，我认为这个身份可以不必提起，你在问道门那两年过得并不好，屡屡受挫。” 李仙邈有点古怪，道：“你知道我在问道门的情况，那你可知我为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李仙邈的个人文档里显示对方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是因做了一件恶事，进了昭明司。 云上岛屿相较大陆海洋，安定许多，为了维持这份安定，他们选举能人，创建一系列组织，其中昭明司的职责是审理案件、参与立法、管理监狱。 个人文档不曾记录李仙邈具体做了什么恶事，可能是它目前不能接触的机密。不过根据人物生平简介里那一句江河倾轧，光华尽敛，再结合自己的任务，可以推导出来，恶事或许并不是对方所为。 对方应该是被卷入一场阴谋里面，成了真凶的替罪羔羊。 毕竟对方那时才十二岁，虽遭许多恶意，但有着大好人生，又有着一派赤子之心，平日尊师重道，广结友人，端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天才。 重明于是回道：“我知道你蒙受了巨大冤屈，但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会帮助你。这个冤屈，咱们不咽，等到时机成熟，一起去往云上岛屿，把昭明司拆了。” 李仙邈听到这样好笑的话，朝后一仰，靠着椅背，扶着额头，哈哈大笑。 重明不满地看着他。 “你最好是怀疑自己的能力，而不是我想能力。” 李仙邈止住了笑：“重明大人，看来你并不清楚我犯了什么事。我杀了人，师门上下一千六百八十三号人，我全杀了。” “你说什么？”重明震惊道。 “我屠了问道门，这下听清了吗？” 李仙邈冷冷道：“昭明司没有冤枉我。我穷凶恶极，罪不可赦，罪该万死。 “云上岛屿无数人恨不得我死在昭明司，但我依然出来了，活着回到了家，因为有人力保我。” “如此，你还要帮助我？倘若我东山再起，成为大能，我一定杀尽云上岛屿的人。” . 12、第 12 章 窗户大开，秋高气爽。 李仙邈打开书柜里，重明给了统共八本书。 除了《燃血功》，里面没有其它功法，心法倒有两本，剩下五本，三本有关低谷，调整心态，重新制定人生方向，两本有关家庭与长辈。 李仙邈将其挪出，高高叠起，绕开小厮欲要帮忙的手，搬到书房。书房内的书架，写有防止他人拿取的密术，将书整齐放至书架，他来到书桌前，翻开手头留下的《燃血功》。 《燃血功》，通过燃烧人体血液，获得力量。 此功法一共有九层，每上一层，从血液中获得的力量将会翻上一倍。 修炼到第七层，能够引起身体血液，化为武器；到了第八层，能够将吸收他人血液，获得力量；第九层，即大圆满，能够化他人血液为自己血液，不断制造自己的分身。 ——显而易见，《燃血功》是本邪功。 它并不是重明凭空捏造出来的功法，它来自重明的资料库。 资料库里收集了许多灵界大能编撰的功法，原来这功法名唤《灭日功》，但重明嫌这个名字不够简单直白，给它改成如今的名字。 为了防止宿主学歪，重明给书前，把《燃血功》后面两层的修炼方法删掉了。 李仙邈随手一翻，便看出重明的私心，平静翻回第一层修炼功法页面，仔细阅读。 书房填满轻柔和缓的翻页声。 阳光正好，暖暖撒下，重明卧在窗槛上头，看着李仙邈。 看了一会，它慢慢来到李仙邈面前。银白金属表面倒映对方漆黑的瞳孔与瞳仁。 李仙邈朝左微偏，银白金属表面倒映的对象成了高大书架。 “怎么，想了一天，想好了，要继续帮我吗？”李仙邈问。 重明道：“宿主，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李仙邈放下功法，双手交叉，大指拇抵着下巴，笑盈盈，很是大方，道：“问吧。” “如你所说，你三年前，灭了师门，可那时你才十二岁，而问道门大长老，修为已至心动期，即将突破辟谷期。 “这个级别，算得上顶尖强者，心随意动，能够随心所欲地运用法术和武技。 “除他之外，问道门其他高层，且也不是平凡之辈。你或许能够杀得弟子身份的人，可你如何杀了他们？ “那时的你，我不清楚是什么修为级别，但资料记载，事情发生的三个月前，你方才突破化气期，虽然天赋惊人，早早有了自己的道，且收服了血煞之气深重的问天剑作为本命灵器，但实力远差他们。 “难道跟当初刺破云上岛屿与五洲三洋的灵隔一样，抓住了问道门的薄弱点？” 李仙邈道：“嗯，抓住了。问道门门人修炼的功法虽然厉害，但有极大缺陷。不过我并非全凭此杀了他们，我先骗了他们一部分入魇境，引魇魔杀了他们，后来，我得了凶兽残魂，祭了点东西，请它上身，解决了剩下的人。” 重明道：“当真？” “嗯呐。” “再说一遍。” 李仙邈如今等同凡人，誓约对他没有半分约束力，而测谎仪对于心理素质好的人，等同废物，所以只能利用对方的聪明，赌博似的，反向试探对方话语真假。 李仙邈凝神思索片刻：“好吧，凶兽残魂那部分事情是我编的。实际我并没有祭什么东西，凶兽残魂上我身是为了占据我的身体，而我允许它身上，是为了吞噬它的力量，解决剩下的人。计划很顺利。” 常人此刻或许会生出寒意，但重明毫无感觉。 它上下打量对方，确定以上回答不是另外一个谎言后，条理清晰地询问对方为何杀他们？ 是不是忍受不了他们的高高在上？ 是不是忍受不了他们的屡次打压？ 云上岛屿的人无论什么身份，天然觉得自己比其它地方的人高出一等，问道门的诸位，自然也是如此。 他们习惯外地人极力攀附，李仙邈是个异类，不仅不攀附他们，还不拿他们当一回事儿。 他们本就嫉妒李仙邈强于他们，这厢刺激下，大部分人都毛了，明里暗里，各种打压李仙邈。 李仙邈的师父虽然公正，但也抑制不住这个现象，特别其中还有他的孙儿，他劝李仙邈放下傲气，赔礼道歉。 李仙邈骨头硬得狗都不啃，怎么也不肯，于是大家打压得更凶了，事事都要插上一脚，叫他不得安宁。 偏偏他有着家人朋友，再偏偏云上岛屿这地粘连得要命，得罪一个人，基本得罪大部分人，他连报复也不能报复。 因着这些前因，重明方才有了以上猜测。 不过对方一口否决不是因此杀人。 “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只需修为再高些，就有人帮我解决，我为什么要脏了自己手？” 重明觉得这个日天日地的叛逆宿主真难懂，读他读得它处理与存储系统都要烧了。回去得向总局诉苦，人类心，海底针，说不定可以捞个大升级。 “杀了就杀了，还要什么理由。”李仙邈道。 重明：“请转人工。” 李仙邈：“？” “请说人话。” 重明：“？” 我什么时候说过人话？ “请转人工这句话出自蓝星，那里的人工智能，算得上我的同类，由于技术不足，缺陷较多，在咨询或者操作上面，并不够能够流畅与人们沟通，满足人们的需求，所以人们经常选择或请求切换到专门负责咨询或者操作的工作人员。根据统计，电话客服系统是请转人工最多的场景之一。” 李仙邈：“听懂了，你在骂我。” 圆溜溜的球体面对他的那一面冒出三个<符号，两个在上，一个在下，在上两个有夹角的那端朝上，在下一个反之，它们的距离应是拿尺掐过，正好相等。 李仙邈从上面看出诡异的笑意。 李仙邈从旁夹了一张白纸，盖住了重明。 重明慢悠悠滚了出来：“你到底为了什么杀人？” 李仙邈：“不记得了。” 重明寸寸逼近：“究竟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愿意说。” “不记得了。你若不相信可以对我使用吐真术，不过我建议你进入我的识海，查看我的记忆，我也很想知道我为了什么事情，沉不住气。” 他的识海已经破碎，承受不了任何外来物，重明要能进入他的识海，早进了。它的前辈们都在宿主识海安家了，就它还在外面漂，活脱脱一根草。 不过它不打算向对方使用吐真术，一来它不会，二来得到真相，不一定就是真相。 这个世界多得是修改记忆的办法，更况且对方识海破碎，这种重大的，带有严重创伤的事情，指不定早就随着对方识海破碎，出现错乱。 它认真道：“宿主，我相信你。” “还有什么要问？” “没有。” 李仙邈看着它。 “我相信我的判断，更相信你功成名就后，不会做出滥杀无辜之事，愿意继续帮你。” “你应该好好跟你上级长官好好商量一下。它们知道这儿的变故吗？” 重明道：“我自己可以做主。” 李仙邈道：“好吧。” 他可惜地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功法。 “如果你以后后悔了，我可不会答应解绑。” 重明坚定道：“我永远不会后悔。” 李仙邈笑了一声，垂着手指，往后翻上一页。 . 重明飞出书房，精挑细选，选了一个太阳能照耀时间最长的地方，汲取能源。 太阳升起到落下，一天汲取的能源还不够换成一点能量。 对于系统而言，拥有的能量越多越好，毕竟合格的系统需要预防各种意外，例如，“优秀”的宿主搞事。 前辈们的工作总结表明，十有八九的宿主都会搞事。 它家这个宿主，指不定比其它宿主更能搞事。 它决定过几日前往那灵气充沛之地再薅一点灵气。 作为外来物的它，不能一次性把一个地区的灵气榨干，这会扰乱乾坤大运。 李仙邈中途休息了几次，但都很快回来，坐在书桌前接着翻看《燃血功》。重明对他的勤勉很是满意，唯一不满意的在于对方对功法和心法以外的书，敷衍至极。 接下来几日，如出一辙。 程霄和其它几个狐朋狗友邀请他，他也不出门了。李家上下纷纷大为震惊，一向愁眉不展的佘珠更加惆怅，怀疑李仙邈受了什么刺激，已然疯了，抓着韦医师给李仙邈检查身体，跑了不下十趟。 韦医师抱着药杵痛批狗大少爷折腾人。 他的苦难日子很快结束了，黄医师办完事情回来了。 李成安第一时间召见黄医师。 重明趁机去了一趟灵气充沛之地薅了一点灵气，心满意足回来，正好遇上向李成安汇报完毕事情，前来探望李仙邈的黄医师。 对方给李仙邈带来补品。此物乃是一碗血红的药羹，装在保鲜食盒之中，散发着幽幽的香味。 重明凑近一扫，顿住了。 李仙邈朝它看来。 重明：“……”重明不断模拟告诉对方这是什么东西和不告诉对方这是什么东西的场景后，选择了后者，默默退远。 黄医师道：“少爷，这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你一定要趁热食用。” 李仙邈端起瓷碗，勺子搅动，异常粘稠。他吃了一口，道：“下去吧。” 黄医师笑眯眯走了。 李仙邈欲要接着食用药羹，忽然浑身发抖，手头一松，摔了碗勺，剧烈咳嗽起来，方才那口药羹吐了出来，紧接着还吐出血来。 似乎开了洪水闸门，对方这一吐血就止不住了。 衣襟染红，重重摔到地面。 “少爷！”伺候在侧的几个大丫鬟吓得脸都白了，跪下来扶人。整个青云院乱作一团。长随使了术法，通知家主与夫人。 重明闪到李仙邈面前。 宿主，你什么情况，要死了？可那东西没有毒啊，论其功效，只能补补气血。 ——它之前撒了一个善意的谎，其实未到命运点，宿主也会死。 重明认为自己深刻理解到了惊慌失措一词。 它贴着李仙邈的脸颊，检查对方身体。 系统出现重大错误，献祭宿主，会被拉回生产地销毁。这不可以，算上無煞灵界这些日子，它才来到世上半个月。 它想一直当根草。 13、第 13 章 重明很快检查完毕。 好消息，它没有出现重大错误，不会被销毁。 坏消息，对方确实要死了。 死因，心衰。 他的伤病注定他不能长时间动气，一旦长时间动气，功能受损的心脏就会快速衰竭，使人死亡。 这不用运用大量算法就能得出对方是故意为之。 根据李仙邈各项数据推断，对方这样做，百分之二十是想吓它一吓，百分之八十是想推掉日后的药羹。 ——黄医师送药羹时，表示以后每天这个时辰，他都会来送药羹。 李仙邈应是从它见到药羹的反应之中窥见药羹存在猫腻，但又明白这是父母下的命令，倘若没有正当理由，难以拒绝，就算拒绝也会用其它方式来到他的面前。 于是仗着自己不到命运点不会死，也很有可能是在赌自己不会让他死，以此恐吓父母，收回成命。 它之前模拟两个场景，一个告诉对方药羹是什么东西，一个不告诉，最终都指向对方还是要吃上数月药羹，所以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对方吃了算了。 反正只是一堆掺和了各种药材的肉粉。 不想，对方竟然以此破解了。 它对李仙邈的了解还是不够透彻。 对方比它分析出来的性格更加极端。 这极有可能是它没有获取到宿主完整的个人经历，造成的问题。 人类是抽象艺术，性格多变且动态。过去和不同场景下的性格表现各不相同，系统的任何微小遗漏都可能导致分析结果与真实性格有所偏差。 它记下这个问题，等着时间补充更多对方的信息，分析出来对方真实的性格。 在此之前，它要把对方救活。 对方虽然未到命运点，也会死，但它有办法救回来，就是需要付出比较大的代价，即消耗三分之二的能量。 这下是真的入不敷出了！ . 佘珠和李成安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急匆匆赶了过来。下人们不知李仙邈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不敢动他，远远围着。 佘珠赶到地儿，叱开他们，扑到地面，手指沾了血也顾不上了，紧紧抓住李仙邈手臂。 “仙邈！” 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眼圈发红，恶狠狠道：“黄医师，你做了什么！” 汗流浃背的黄医师被韦医师一把推出人群。黄医师咬牙瞪他，回过头来，立刻跪下，查看李仙邈的情况。 翻来覆去查看几遍，他长长舒气了。 “夫人，少爷无碍。” 佘珠道：“庸医，仙邈吐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无恙！我可听说了，仙邈现下如此，皆是食用了你带来的药羹。你这样说，定是妄图拖延时间逃跑。玄风卫何在！拖出来，砍了他的脑袋！” 两个玄风卫持刀冲了进来。 黄医师退后一点，连连磕头，道：“夫人，这是家长命我调配的药羹！” 佘珠怒道：“李成安！” 李成安抿直唇线，道：“那是好东西。” “好东西你怎么不吃？还有是吧，赏给你了！韦医师，你来看看仙邈！” 韦医师苦哈哈出列，得出跟黄医师一样的结论，他正琢磨着怎么说才能不被迁怒，地面传来细微的声音。 李仙邈醒了。 韦医师大喜过望，询问李仙邈可有哪里不舒服。 李仙邈垂着眼帘，适应光线。稍稍适应，抬高眼帘，他看见了重明。 对方窝在圆形墨色山竹灯罩上头，整个球都暗淡了不少。他看过去的刹那间，对方球面闪出耀眼红光。 他的眼睛被灼得刺痛，看来对方很是生气，倒在意料之中。 他平静移开视线，在一众殷勤目光之下，对着韦医师摇了摇头。 场上气氛顿时松了。两个小厮眼观鼻，鼻观心，从佘珠手上接过少爷，小心翼翼地搀扶到卧榻上头。 “母亲父亲，叫你们担心了。”李仙邈道。 佘珠闻言，心疼不已，道：“以后不吃什么药羹了。” 李仙邈还未应话，李成安第一个反驳，表示药羹原材料十分珍贵，对李仙邈的伤病有巨大的功效，无论如何也不能断服。 夫妻吵了起来，双双离开，韦、黄医师等人紧随其后，也离开了。房内瞬间清净下来，只余几个丫鬟小厮。 李仙邈打发他们下去。 自少爷从云上岛屿回来，许多地方就不要他们伺候了。大家见怪不怪，只当他在问道门习惯自己操办那些事情，恭敬退下。 当初少爷入问道门，带了一个负责起居饮食的书童，不料书童途中生病，到地死了，少爷便自己操办一切事务。期间夫人说送两个伶俐的人上来，少爷拒绝了，说是没有什么地方用人。 “你还在生气？”李仙邈皱眉碰了碰嘴唇、下巴、衣襟上面干涸的血液，看向重明，“我不到命运点又不会死，你有什么好生气？” 重明冷冷道：“系统拒绝跟不珍惜生命的人说话。” 李仙邈挑眉。 他撑着卧榻起身，进到内间，不多时，出来了。彼时，换了身衣服，嘴唇与下巴也干净了。 他走到重明面前，道：“你这样生气，难道为此牺牲了什么？” 重明不理他。 李仙邈拨它。 “你干什么？”重明险些被对方拨到地上。 李仙邈笑道：“我刚才问你话呢，你没听到吗？” 重明再次不理他。 李仙邈道：“你再不理我，我又要挂一下。”李仙邈觉得它不像死物，像人。 那是自然。 重明可是m系列的系统，这系列的系统不光能够反思学习，情感理解和表现能力更是拉到顶尖。 经过测试，连接上拟人机器人，与数万人面对面进行沟通互动，无任何问题。测试结束，更是无一人发现它其实不是自己同类，可谓史上最拟人系统。 不过要分辨它与人也很容易。 它基于算法和数据进行决策和执行任务，而人具有情感、意识和自我思考能力。 简单来讲，它不存在三情六欲，也不够灵活，但做事一贯公正客观。 “黑心狐狸，你很闲是吗？”重明幽幽开口，“书读了多少了？都背下来了吗？拖拖拉拉，又要开出精神层面的惊喜了。” 李仙邈扯动嘴角，笑容消失了。前去看书前，他忽然回头问重明，药羹是什么东西做的。 . “你疯了！” 主院，偏厅。 佘珠揪着李成安的衣领，瞳孔微颤：“你居然给儿子吃那种东西？” 李成安道：“不过妖胎而已，有何可怕？” 佘珠咬牙切齿道：“那是普通妖胎吗？那是有着人族血脉的妖胎！死亡寒渊里的妖女们生完孩子，破冰而出，要是发现她们正在孕育后代的头领，被你雇人挖出来了，连胎儿都取了，碾磨成粉，供人服用，必将连同那些渊底怪物，与我们不死不休！” 李成安抚摸她的背脊，道：“我雇的那两人拿了钱，承诺永不再踏足雪丝洲，那些妖女出不了雪丝洲，不会顺藤摸瓜找来，不要担心。再则，即便顺藤摸瓜，也不会找到这儿，黄医师等人改头换面后，才雇的人，接的货。” 佘珠放心了。 她甩开了他，道：“快快把那妖胎粉丢了。” 李成安道：“此等邪物，或能祛除尸气。” 李仙邈伤病久久不能痊愈，还不断恶化，根本原因在于深藏体内的尸气。只要将尸气消除，依照李家的财力，他的伤病很快就能治愈。 届时，他的寿命就会从一年半延到凡人寿命平均数。 佘珠闻言，一下子动心，但想到李仙邈今日食用后的异常，又立刻摇头，道：“不成，此物不能给仙邈吃，会出事。” 李成安道：“两位医师不都检查过了，没有事儿。” “那仙邈怎么会吐血？听他院里的丫鬟说，我们未到之前，仙邈气都快断了。” “为何不赌上一赌？” “赌不起！赌输了，仙邈立刻就走了，赌赢了，也不过多上几十年。” “我如果治好了他，必要他再踏仙途。” “可他已经废了啊。难道你要夺他人完好的灵根等，帮助仙邈。仙邈不会答应。” “他就是妇人之仁。” 佘珠道：“他只是一个孩子！反正，你没有十成把握治好仙邈，我不会让他再吃那邪物。” 李成安眉宇蒙上阴霾，他坐了下来，有几分颓废，道：“如果早知他会成现在这个模样，前面两个孩子，就不该为了折腾出个他，流了。那两个孩子虽然在腹中就能感知其能远远比不上他，可也比他如今强上不少。” 佘珠眼泪扑簌簌直落，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谁能料到？这还不是怪我们两家都想要个出类拔萃，能够保得家族千古长青的后代。” …… 重明认为不告知李仙邈药羹答案，对方会浪费时间与精力去寻找，进而耽搁任务，于是干净利落，告知对方。 对方说知道了。 “他们总想要我回到从前，做出这种事情，不足为奇。”李仙邈过了一会，接着说。 “你知道他们对你的爱掺杂着私心与利益？” 李仙邈道：“知道啊。这是什么很难察觉的事情？我不觉得这有什么。” 重明没有感知到他有任何情绪起伏，他的心率、血压、呼吸、语气、语速、神态等与平常相同。 于是，它没有进行安慰。 它问：“你知道父母的爱不纯粹，你这样不在乎，是不爱父母，还是跟父母一样，亦或者认清现实，不去奢求得不到的东西。” 李仙邈道：“你问这个有助你做什么？” 重明回答：“有助于我更加了解你，成为一个更好的系统，早日完成任务。” 李仙邈轻笑一声，道：“我对他们的感情很复杂，你所说的猜测，都曾有过。 “不要问我为什么会出现这些感情，有些感情，出现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找不到缘由。 “你虽然像人，但没有开灵智，终归是死物，不能理解这些感情。你如果想去弄明白，那你就要开灵智，明白自己喜好、追求……” 重明知道开灵智是什么意思，但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开灵智。它就是一个系统，它生来就是为了执行总局派发的任务。 为什么要开灵智？ 为了弄明白这些对它任务助力不算大的感情？ 根据它的计算，开灵智是件极具风险的事情。 任务很容易因此增加难度，比如感情用事，也很容易因此减弱难度，比如修个仙，能量不够了，这就能多条路走。 如果为了后者，那它确实可以开灵智。 但总局没有这样的先例。 它可以开灵智吗？ 它为什么不可以开灵智？ “嗞——” 重明没有寻到合适的答案，陷入混乱，球身冒出一连串红色乱码。 李仙邈惊讶地看它，道：“你怎么了？” 重明：“宿主，我在想开灵智这件事。” 李仙邈道：“这有什么好想，开呗。你不开灵智，将会错过许多美好，你来灵界，应该体验一番。” 重明：“……” 重明道：“我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李仙邈：“体验美好与任务可以并存。知不知道怎么开灵智，要不要我帮你？” 重明更加混乱了。它最后还是拒绝了开灵智，往对方身上丢上一个监视器，跑出李家，去找其它灵气充沛之地，补充能量。 比起各种自然界能源，灵气转化能量更快且更多。 李仙邈看着它消失在天际，缓缓勾起嘴角。当你为了灵智这个问题陷入混乱时，你就已经在开灵智了，死物不会为此出现波动。开灵智好啊，开灵智了，就会有感情了，好掌控了。 现在真是张密不透风的网，看似到处漏洞，其实毫无漏洞，叫人无处下手。 他坐到书桌前，接着看书。 14、第 14 章 . 重明根据中洲地图，很快找到一处灵气充沛的地方。比上个地方的灵气要稀薄一点不说，还比上个地方远。 重明待了一天，再换地方。 这次更远了，但灵气要比上一个地方浓郁不少。 霍霍几个地方，李仙邈任务限时结束时，重明还没有补上当初救李仙邈用的能量。 重明忽然有种想把李仙邈献祭的冲动。 当它发觉自己产生这种想法是违反刻在核心代码里的系统三大法则时，它这个想法已经引起一连串不良反应，整个系统濒临崩溃。 它的飞行装置失去了该有的作用，它从天上一下子坠了下去，巨大的空气摩擦力差点令它着火。 它掉入了山林之中。 在抢修了自己两个多时辰后，它恢复了正常。 但它因此陷入了困境，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过分的想法。它推测了一切可能，最后认为自己是开灵智了。 未曾尝到开灵智的甜，先把开灵智的苦尝到了。 为了防止再次出现这种情况，它把维修蜘蛛收好后，给自己写了一个警告代码，一个拦截代码，确保不会再产生杀害宿主的想法，这才前去见宿主。 正逢月钱发放日，李仙邈也是有月钱的人。重明去见他时，正好碰上他身边的大丫鬟取了他的月钱，转交给他。 重明凑上前看，发现三个储物袋。 文档里没有把李仙邈每个月拿多少月钱这种小事写上，但重明根据对方的吃穿用度，判断对方月钱不少，面前这三个储物袋肯定是装满了。 这三个储物袋的空间都不算小，如果装满，里面灵石蕴含的灵气肯定够它补足能量。 李仙邈当然不知道重明开灵智后的第一个想法是想献祭了他，第二个想法是想刮走他的钱。 李仙邈收起了乾坤袋，对重明道：“你去哪里了。” 重明道：“宿主不必关注此事，请宿主寻个安全对方，我要检查宿主背诵情况。” 如果像其它前辈一样，待在对方识海里就好了，这样不用检查，只需把对方记忆一拉，立刻能够知晓对方背诵情况，又神秘又轻松。 李仙邈坐在秦枫阁观景，闻言，贴上防窥符与隔音符，道：“就这里吧。从哪一本背起？”他的记性好，已然卡点背诵完毕，如若不然，也不敢说这话。 重明自然不可能全部检查，它随意抽出几句，命其背句子前后。 【叮——】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奖励五百积分！】 【商城已开启，宿主可以用积分兑换相应商品啦。】 重明抽查完毕，李仙邈听到耳边传来声音，眼前也扑开半透明文字。他扫了一眼，打开系统面板。任务栏下，最上方的阅读任务被画上了勾，后面跟着奖励这穿小尾巴，再点开商城，商城内部有着一堆取着简单粗暴名字的东西，从丹药到武器，应有尽有，不过需要的积分很多，他一个也买不起。 李仙邈对此并不在意，关闭了系统面板，点燃烟丝，咬着烟嘴，吞云吐雾片刻，一登摇椅踏板，坐了起来，打算出门玩乐。 方才走了两步，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现在发布第二个任务，前往谷雨村，寻找黑玄铁骨。】 【蛇欲化龙，必经蟒、蚺、蛟三个阶段，黑玄铁骨，雪蚺渡蛟劫失败后，遗留下来的妖骨。其上布满雷霆之力，世上至□□之一。】 【限时一个月，从现在开始计时。完成任务奖励一千积分，奖励去除尸气办法，反之将要惩罚宿主失去味觉三个月。】 李仙邈：“……” 李仙邈冷漠转头：“别逼我骂你。” 重明：“反弹。” 李仙邈道：“上朝还有休沐日。” “人家活几十年几百年，宿主活几年？时间不多，就要珍惜时间。再则，我回来验收任务晚了半天，宿主相当于已经休息半天了。” “我这些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除了三餐，就是背书，勤勤恳恳，难道不值得休息十天半个月？” “十天半个月，宿主不要开玩笑了，不好笑。” “五天。”李仙邈同重明打商量。 重明：“不行。” “四天半。” “不行。” “三天。” “不行。” 李仙邈冷笑一声，抬步就走。 区区蛆虫，怕了不成。 他走出一段距离，碰上几个躲在青罗滕下偷懒说闲话的下人，忽然僵在原地，呼吸沉重，攥紧手指，烟丝维持着晦暗的色彩，他忘记吸烟了。 “少爷。”几个下人发现了他，连忙住嘴，躬身行 礼。 李仙邈回神，目光沉沉，回到重明身边，接下任务。 重明知道他为什么答应。 因为他开出了新的精神层面的“惊喜”——鬼鱼。 按照妖魔鬼怪人划算，鬼鱼属于鬼物，浑身带刺，肌肉发达，一双血红的圆眼。若说它长相可怕到叫人见之畏惧，那就夸张了。李仙邈之所以怕它怕到立即接下任务，是因对方是他的心魔。 昭明司当初将他废了后，将他四肢折断，丢入了水梭花塔，喂养鬼鱼。 两年多的时间，每时每刻都在被鬼鱼啃噬血肉，最严重一次，心脏被啃去一半。但他死不了，为了惩罚他，昭明司提前给他喂了参丹，只要还有一口气，参丹就能把他拉回人间，生死已然不由自己。 他身上的尸气便是来源塔中鬼鱼。 它们在此之前，食了尸体，带上了尸气，一旦被它们咬中，尸气就会顺着伤口进入身体。尸气刚进身体时，比较好去除，时间长了，尸气扎根，浸透每块骨头，每寸血肉，就非常难以去除。大部分人到了尸气扎根的地步，就是被变相宣告了死亡。 以世人的评判来说，李仙邈此时是个怪物。 他全身溃烂了。 什么容貌，什么气质，什么性，统统与他无关。 他现在看起来完好无缺，人模狗样，不过是因为通晓奇技淫巧，像画皮鬼一样，给自己披上一层画出来的皮。 此皮非人皮，乃是一种名唤玉溪的宣纸，一刀千金，昂贵无比，披上后，无半点假感，光滑细腻。但它的缺点非常明显，易破，易融，需要经常更换。 . 雨天。 李仙邈这个不能泡水的家伙，撑了把素白定风波满穿油纸伞，站在库房门口，看着他娘吩咐贴身小厮收拾出行物品。 15、第 15 章 . 雨天。 李仙邈这个不能泡水的家伙，撑了把素白满穿油纸伞，站在库房门口，看着他娘指挥下人打包出行要用的物品。 佘珠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谷雨村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但又拦不住他，于是一大早跑来，折腾起了他的出行物品。先是把日常用品打包，后又嫌弃他的东西不够好，现下来了家族库房，打包她认为他出门必不可少的东西。 看她的架势，大约是要他把家一起搬走。 李仙邈看了一会，掐着对方停嗓润喉的功夫，道：“母亲，我很快就回来了……” “别站在这里挡光。”佘珠摆手。 李仙邈往左边走上几步，余光瞥见一点银白杵在满目的珠宝玉石里面。他眯起眼睛，看着那点银白一点点显出更多，最终显出全部面目，一颗圆滚滚的金属质感的球。 重明顺着亮晶晶的珠宝玉石往前滚动。 库房上下两层，积箧盈藏；书画收藏，古玩器物，文房四宝，仙草灵芝……琳琅满目，令人心神摇曳。 它的目标却不是它们，它的目标是那些贴了封符的纳海雕花红木箱。这些箱子比乾坤袋造价低，但内部空间比同等价位的乾坤袋大，装有大批灵石。 几丝微不可察的灵力从箱缝泄了出来。 重明被它们牢牢吸引了。 它来到最边上的海纳箱前，望着箱子，此时此刻，开智的它，对此羡慕极了。 李仙邈似笑非笑看着这一幕，食指点了点伞柄。细碎的声音清楚被重明接收，它看向他，忽而升起愤怒之意。要不是他，自己能够羡慕区区灵石？它在总局从来都不缺能量。 李仙邈用口型问它：你饿了吗？ 重明：“……” 重明更气了。 它本来想问对方嘴上是不是淬了毒，但掂了掂自己剩下的能量，特别委屈。 为什么吃亏的是它？ 就因为它是系统？就因为它需要保护宿主？可这明明是对方的错。 这不公平，重明忽然有了这个意识。 对方需要补偿它。 不过不能叫对方知道不到命运点也会死这个秘密，一旦叫对方知道了，对方就能以此威胁它，说不定还能以此彻底解决了它。 重明很快有了主意，它对李仙邈说： “宿主，上次复活，你统共使用十万积分，上个任务积分已结算，仅欠九万九千五百积分。请问是使用灵石付尾款，还是使用时间付尾款？一积分等于一千灵石，等于一个时辰。 “为了方便宿主更好理解，我为宿主进行了换算，前者，九千九百五十万；后者，九万九千五百个时辰，四舍五入，约等于八千两百九十二天，即宿主登临顶峰后，仍需不眠不休学习。” 重明说这话时，为了方便，打开了心念交流功能。 李仙邈按照紧随其后的心念交流使用手册，顺利学会如何传达自己想对对方说的心里话。 他不冷不淡地扫了对方两眼，用心念道：“我没有要求复活，所以十万积分不该落在我的头顶。” 重明：“该落在我的头顶？” 李仙邈：“你倒有些自知自明。” 重明怒了。 李仙邈在库房这边插不上手，撑着伞打算回去，没走两步，脑中响起一串电流声，随后周身环绕一片同样大小的图片。这些图片是重明做的ppt，统共几十张，搭配音乐图画，从各个方面谴责李仙邈欠债不还的恶劣行为。 李仙邈眼睛耳朵被这些东西吵得要命。 “你讲点道理好吗。” 重明一言不发，播放ppt。它打算在不影响任务的前提下，给李仙邈播放一路。 李仙邈按了按眉心，笑了。他正想要不花钱买个清净，对方就捕捉到了他神情上的松动，抓住机会，停下播放，一面说着你真是个好宿主，一面箭一样滑向他的卧室。 李仙邈立刻追了上去，引得不明真相的下人频频回头。 到了地方，拉开储物柜，几个乾坤袋开着，零散在柜，里面的灵石，他的月钱，八百多万灵石全被重明炫完了。 李仙邈：“……” 重明亮得像颗夜明珠，溜溜达达从柜中飞了出来。它来到他腰间，稍稍一蹭，解下他腰间的乾坤袋，顶在头顶，期望看着他，等着他解开这个它解不开的高级乾坤袋，让它炫完他那些零零碎碎的钱。 李仙邈：“……” 李仙邈面无表情拿过自己乾坤袋，把重明提了起来，丢到门外。 重明淋了一身雨，歪身看看房门，正想要不给对方留点买茶钱，房门突然开了。 李仙邈抬手，往门楣上头拍上一张纸条，上写四个宛如游龙，苍劲有力的大字——诸邪退散！ 墨迹未干，泛着微光。 重明：啊？诸邪退散？邪？是说我吗？ 李仙邈啪得关上房门。 16、第 16 章 《谷雨村》 谷雨村位于中洲北边，乐平城境内。 它的面积不大，在乐平舆图上是个很小的点，村落宛如游蛇，卧在穷山恶水之间。 出发那天，雨水将收，天色阴沉，一辆阔气马车停在府前。 前头的马车小门推开，下来一个俊朗少爷，对方带有几个随从。在门房的引见下，此人进了李家，来到金华台。 “你来晚了。”李仙邈站在金华台，拿着金沙漏，对来者道。 赢广拱手，诚恳道歉，随后说道：“路上为救一个欲要自尽的人，耽搁了会。” 赢广要去乐平城主城办事，听闻李仙邈欲要前往谷雨村，思及前往谷雨村必要经过主城，便想搭个顺风车。昨日，李仙邈收到来信，不甚在意地同意了。 李仙邈闻言，反手收起金沙漏，并不多问，道：“走吧。”他带着重明，一步踏入传送阵，李成安与佘珠安排的一众人，立即跟了上去。 两行人借着传送阵来到碧螺湾码头，登上御风神舟。 . 幽澜谷外，徘徊许久的一众战域杀手终于收到李仙邈这瘪犊子出门的消息。 他们弹去肩上的枯叶，跃至飞行灵兽背上，远远缀在御风神舟后方。 重明已经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不过它并不担心李仙邈的安危。 李成安与佘珠的一众人里，一半以上都是能打的玄风卫，且李仙邈修成《燃血功》第一层，有了一定自保能力。 《燃血功》第一层对于修炼者要求很低，不需要什么技巧，甚至不需要特意去练，只要把功法背下，并且理解意思，就能修成。 重明在神舟各个角落转来转去，资料里已经见过神舟，但这是它第一次上到神舟，它对此充满了好奇，想要四处看看，虽然这件事情对于任务来说，或许并没有意义，但对于它来说，却是存在意义。 它必须要承认一件事，李仙邈之前的话诱惑到了它。 它想要在任务之外，仔细体验此界美好。 重明看神舟整体，看舟体表面纹理与色彩，也看神舟各种功能配置，连接各个模块的接头点……因着防护罩的原因，它并没有感受到云上的风，这有些可惜。 逛了一圈，天黑下来了，空中挂起一轮明月。 重明仰望明月，准备干正事了。 它要修个仙，削弱任务难度。 任务因为它的开智，已经增加了难度，这从它之前情绪上头，有了献祭宿主的想法就可以窥见。 它修个仙，不仅可以给自己留个后路，也能解决一些科学解决不了的问题，更能在自己情绪上头，再次意图伤害宿主，而三大守则无法规范它的行为时，定住自己，迫使自己遵纪守法。 这两日，它意识到情绪是个可怕的东西，随后，它发现三大法则可以破解。 三大法则。一，不可以伤害或者使人类受伤；二，必须服从总局命令，前提是不与一冲突；三，在不违反一、二的情况下，极力保护自己。1 它如果破解三大法则，就能随心所欲，无法无天。 它现在不确定自己未来会不会破解三大法则，但它觉得自己应该做好防护措施以及补救措施，以保证顺利完成任务。 在它看来，任务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 重明四下测量，瞭望台上的月光最为充沛。 它飞了上去，定在栏杆上，使自己沐浴在月光之下。 按照这个世界对于各类生灵的划分，它现在是怪，一个特殊的怪。 其它怪是无生命无智慧的东西，因为长时间受日月精华侵袭与蕴养，有了生命气息，开智修炼，方才成怪。它本身是个无生命智慧体，因为李仙邈的刺激，导致内部矛盾与冲突，在没有任何此界成怪必要条件下，突然开智，成了个怪，至于生命气息，它想它现在应该是有生命气息了。 这点特殊并不影响它进行修炼。 怪只要开智了，就能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各类生灵的精血进行修炼。 不过即便修炼到头，大部分怪都不能化成人形，因为它们天资较低。 重明认为自己的天资跟大部分怪一样。 因为截止目前，它的身体没有在不自主修炼的情况，自发吸纳前两种。 重明沐浴了一会月光，尝试吸收月精，进行修炼。 月精是月亮的精华。 按照怪吸收月精的方式，首先要找个月光充沛的地方，这个它已经办到了。 随后，清空杂念，想象自己在拜月，心平气和，感受月光……这一系列修炼步骤，对于它这个怪来说，都是未知的挑战。 它把这句话拆解了，明确清空杂念这四个字的意思，然后思考如和达成，认真实践，彻底会了，再去执行想象拜月这个步骤…… 折腾了一段时间，它成功学会了修炼。 入门困难这事实锤它的天资确实和大部分怪一样，较低。 它对此已有猜测，如今尘埃落定，不觉意外，心平气和之余，为自己多了一项超强技能，生出无限欢喜。这些欢喜似乎挤满它的身体，它从内到外都有些烫，像是数据过载，要炸开了一样。 它沿着栏杆滚来滚去，消磨欢喜，然而这个举动不但没能消磨欢喜，反而使其越发浓郁深厚。 正在此刻，轻微的脚步声伴着衣料摩擦声响起，随后一道不可忽视的目光从下方探来。 重明顿住。 它看到了李仙邈。 对方带着苦涩香醇的酒气，站于二楼走道，斜靠着护栏，姿态放松，仰望着它。“你半夜三更，在这里蹦来跳去做什么？偷喝了我的酒？” 重明现在心情极好，非但不同对方计较，还开开心心飞到对方面前，在对方面前转上几圈。 “你看我现在有什么不同？”它能修炼这事，打一开始就不打算瞒着对方。 李仙邈仔细瞧上一番，笑眯眯道：“你这就是为难我了。” 重明不甘心道：“你的意思是没有一点变化？” 李仙邈道：“好像亮了点。” 重明刚要分享自己可以修炼的喜讯。李仙邈拖泥带水，一个字一个字从脑子里往外蹦，说出了刚才那句话的下句话：“但你依然很丑，你就不能给自己的外表换个颜色？” 重明：“……” 重明决定满足他这个小要求。 “根据宿主的要求，我更换了颜色，宿主请看，满意吗。”它报复性将外表颜色改为芭比粉。它的外壳材料不仅能够自我修复，抗高低温，还能无缝切换不同颜色。 李仙邈移开了视线，道：“我要黑色。” 重明有求必应，道：“这下宿主满意吗？”李仙邈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五彩斑斓的黑，仿佛某种妖兽的鳞片，非常刺眼。 李仙邈不知道它怎么做到的，但他沉默下去了：“还是换回去吧。” 重明不打算换回去了。 它从中体验到换新皮肤的乐趣，一秒之内，更换数个颜色，最后决定从今天开始，每天一个颜色。这样，它的每天都将充满浪漫与趣味。 李仙邈：？ 李仙邈吊着一口气，虚弱地笑：“要不要我给你做些衣服？配合颜色，天天换，如此，你的生活更有意思。” 重明想了想，蹭蹭他的胸膛，道：“谢谢宿主，想要！” 李仙邈：“……“李仙邈薄薄的眼皮垂下几分，转身就走，背影颇为冷漠。 重明追了上去，控诉他说话不算数。李仙邈充耳不闻，回到二楼大厅。 厅中轻歌曼舞，山珍海错，热闹非凡。赢广坐于主位下的左手位置，见到设下饮宴的主人家，笑道：“李哥，你这是去哪了？见你半天不归，我正要派人寻你。”隔着重重人影，他的视线忽而一顿，瞬间，恢复正常。 李仙邈看着他，瞳孔沉入深海，越发漆黑。他回到主位，净手过后，拿起果盘中一颗新鲜的白佛果，咔嚓咬下一块带着灵气的雪白果肉，道：“我现在回你，你省下一笔事了，可要饮上一杯作补。” 赢广笑道：“自然自然。” 重明围着李仙邈打转：“做人要诚信……”它的注意力被前者手中的白佛果吸引，停下控诉，“这个什么味道？”它好奇地问。 李仙邈睨它一眼：“旁人形容，怎得滋味？自己来尝尝。” 它要能吃早吃了。 它才不是想要吃这个东西。 严谨靠谱的系统是不会馋的。 “你真无趣。”重明甩给自己的宿主一个评价，回到瞭望台栏杆上头，接着修炼。 李仙邈眉眼舒展，笑出了声，慢慢咬着果肉，咀嚼出一片淡淡的甜。饮宴结束，他唤来名叫善于制衣的蓟红的大丫鬟，耳语几句。 . 17、第 17 章 . 中洲广袤无垠的土地上，分布着十六座城池，此外还散落着数个大小不一、各自为政的私人领地，例如李家幽澜谷，李家亲家佘家天吉池。 . 御风神舟按照最近的路线行驶，途径滕城、蘇城、长珩仙山、四时城，于两日后，抵达平乐城主城。 由于主城上空不能飞行，除非得到城主府许可，故而大家在城外下了神舟。 此时，天已晴朗，秋风卷着落叶，簌簌作响。此地不比幽澜谷温暖潮湿，入秋，四处泛着灰黄，甚是萧索。 重明可以从其它角度找到这里的美好，但从主观意识来说，它不太喜欢这儿。 几个玄风卫从神舟妖兽舱牵下数匹独角青鳞马，作为前往谷雨村的代步工具。 重明知道为首那匹高大威猛的青鳞马是李仙邈的专马，它远离了，把自己搁到后面那匹青鳞马头顶。黄橙橙一球，扎眼得很。 李仙邈用心念道：“过来。” 重明装死。 “还在生气？我知错了，别生气了？” 重明设计里融入了人类美德，它认为自己应该接受道歉，原谅对方这个小错，可它内心深处不愿如此。 两厢纠结，它口头上遵循前者，行动上遵循后者。 开了灵智果然不一样。 以往惹了它，它后面总是一套固定流程，先是生气，然后反击，最后不论他如何，道歉与不道歉，悔过与不悔过，它都不会再揪着事情不放了，仿佛那只是一段与它无关的经历。 现在的它，彻彻底底抛了这套固定流程，不仅会跟他生很久的气，还会各种耍小性子。 李仙邈道：“抵达谷雨村后，送你个礼物？” 重明：“什么礼物？”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重明怀疑他驴自己，更加不高兴了，滑到马的脖颈，把自己秃噜进了马鬃尾里。 李仙邈挑眉，他朝一侧的赢广略抬下巴，表示自己有事，先走了，便翻身上马，带着自己的人，奔向城门。 赢广正和一个高高瘦瘦的随从说话，见状，立刻道：“且慢，李哥！劳你带我一路，我定了桌酒席，还望李哥赏脸。” 李仙邈头也不回，道：“不必了。” 赢广脸上浮出几分苦恼，道：“今日这酒席，除了酬谢，还有个人想要见你，说是见不到就不想活了。我受了她的托，还望李哥行行好。”高高瘦瘦的随从殷切地看向李仙邈。 重明虽然同李仙邈生气，却不会因此公私不分，消极怠工。它道：“宿主，有件事我想你要知晓，他的随从把救的人也带来了，那人虽然易了容，但经言行举止分析，正是之前驱逐的花旦。刚刚与赢公子说话的随从就是花旦。” 李仙邈此刻觉得赢广这人越发有意思了。 那花旦砸了他家的酒楼，虽然自己还了这笔，但他竟能不计前嫌救下花旦，还要帮对方见自己。 不过李仙邈与花旦不存半点旧情，即便存有旧情，之前一遭，也没有了。他笑了一声，道：“如果有人因不得见我而死，不失一桩美谈。” 赢广哑然，过了一会，道：“李哥心肠莫非铁铸？”但这话没人回复，李仙邈已经进城，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少爷？”周围荡开无形的恐怖威压，干燥冷冽的空气似乎要凝出阴雨，几个随从腿抖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他们目露恐惧，喊了一声。 赢广缓缓眨动眼睛，仿佛眼睛特别干涩。 阳光穿过树荫，斑驳的光影打到他的脸上，白皙脸庞被明暗交界线分割成大小不一的碎块。他的眼睛浸在暗色碎块里，眨了半天，终于不眨了，如平时一般，漾出明亮的光。 他伸手摸向花旦的下巴。 花旦嘴唇直抖：“赢少爷……” 赢广在他下巴处抬指一勾，易容出的假面就去了露出一张难辨男女，颇为泼辣的年轻脸。赢广垂着眸子，端详一阵，道：“程霄厌恶你，认为你让他得罪了李仙邈，致使李仙邈现在不同他玩了。李仙邈薄情，见也不想见你，半点不顾从前情谊。你说你现在应该怎么办？” 花旦跪了下去，俯身磕头，声音又快又亮。“求赢少爷指点一条生路！奴感激不尽，来生必当牛做马，报答少爷。”戏子比普通人灵活许多，否则活不起。 “跟我走吧。”赢广收手，声音温柔。 花旦不可置信地抬头：“多谢少爷！”他流出两行泪，大声向着赢广说了几声吉祥话，又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响头。 威压已经消失，为首随从利落从乾坤袋取出马车，套上以灵石驱动的木制疾驰马，扶着赢广上了马车。 一行人朝着主城去。 花旦一擦脸上的泪，快速爬起来，几下拍去衣摆上的灰尘，追了上去。 . 主城与城外的景色一般，灰黄萧索，不过城中的热闹很好的中和了这一点，使得此城异常富有生机。 这儿的房屋坚若磐石，皆是灰墙黑瓦，街道宽阔，商铺鳞比，贩卖物品多为妖兽皮骨血肉；人们生得黑糙，吃食花样不多，口味偏重；来往之人多为修士，步划匆匆，携着自己的灵器，有剑、刀、弓箭、琴…… 重明看到这儿，忆及李仙邈。市面上大部分灵器对方都会用，但他最擅长剑，他的本命灵器也是剑，不过在云上岛屿已经折了。 重明再从马鬃尾里探出一点，满是好奇地碰了碰路旁食肆飘来的热气。 初碰十五摄氏度，一秒后，下降了五个度。 重明能够从中分辨大部分食材，然后它想起了那颗看起来脆脆甜甜的白佛果。 它很想尝尝…… 重明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放入了心愿单里，等着时间替他完成，它果然不是一个十分严谨靠谱的系统。 重明认真反思自己。 沿着官道，出了主城，热闹散去，那股灰黄萧索又回来了，随着地方越来越偏，这股味道也越来越浓。大家一路奔袭，太阳下山之前，来到盘虎崖。 盘虎崖距离谷雨村很近了，翻过它，迎面就是谷雨村。 不过李仙邈不打算接着赶路了。 自古以来，盘虎崖便以其峭壁如削、险峻异常著称。 古道蜿蜒其间，狭窄之处仅容一人通行。 白日，行者亦需紧贴崖壁，步履维艰的前行，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汹涌翻滚的渡鸦河，成为河中水鬼的替死鬼。 而当夜幕降临，河水咆哮之下，山石之间生出无数模样清奇，容易使人受到惊吓的小型爬行兽，行路更添几分危险，若非情形紧急，实在没必要冒险。 若想使用飞行法器越过盘虎崖，那更是是天方夜谭。 盘虎崖上空不允许使用飞行法器。 平乐城虽然管理严苛，但对于主城以外的广袤天地，却并非一味禁锢。除了使用神舟等大型飞行法器因安全考量需提前报备外，其余的小型飞行法器，修士可以尽情使用，自由飞行。 从晨曦初露到夜幕降临，都不会有人会对此多加干涉。 然而，盘虎崖上空却是个特殊的存在。 在这片险峻之地，盘旋着一种令人闻风丧胆的生物——无根哀鸟。它们异常凶猛，视盘虎崖上空为自己的领地。每当有飞行之物试图穿越这片天空时，它们便会认为自己领地受到威胁，悍然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猎物捕获，撕成碎片，带到凭空建造的巢穴里面慢慢享用。 这些家伙的存在，使得盘虎崖上空，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是一片死寂。平乐城认为除掉它们价值不大，因而任其发展，以至于如今管辖不了，只能无奈禁飞。 李仙邈命人就地扎营。 营地扎好，天也黑了下来。 今日乌云密布，不见星辰，森林仿佛被黑色的帷幕重重覆盖，陷入一片深邃的黑暗。 玄风卫设下在遮光阵中点燃木柴，篝火明亮，照亮四周宛如蟒蛇般攀附在高大树干上的藤蔓。此地过分安静，枯叶间细细的虫鸣声，远处隐隐约约的野兽低吼声，甚至是木柴燃烧，风过树木的摩擦……都一清二楚传到每个人耳中。 李仙邈坐在篝火前，拿着一根笔直的新鲜树枝，拨动火堆。火焰大了几分，蓟红这个大丫鬟踩着摇曳的模糊火影，来到李仙邈身旁，她低声道： “少爷，你要的东西好了。”她递出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素黑小包袱。 李仙邈取下腰间双鱼白玉佩放在她的手里，转手拿走小包袱。 蓟红惊讶地看着手中玉佩：“少爷，这是我分内之事。” “下去吧。”李仙邈道，他打开小包袱，随手拨了拨里面的东西，“手艺不错。” 蓟红喜笑颜开，拿着玉佩退下了。李仙邈捏碎手头能够遮掩方圆一米的玉珠，喊来重明。 重明蹲在最高的树冠上头，盯着远方，听到李仙邈的呼喊，本不愿搭理，但对方叫魂一样，没完没了，所以它不情不愿应声去了。 “干嘛呀。”重明闷声闷气问。 李仙邈拎着小包袱在重明前方晃了晃，道：“要不要？” 小包袱没有乾坤袋那般的隐蔽功能，能够隔绝重明的扫描。它只一下，便发现里面是些堆积的布料，好奇顺着包袱口子钻入，拱出一块布料，它借着灯光，理清了这块布料是什么，原来是一件类似口袋的东西。 这东西呈湖蓝色，收口处裹着一圈具有弹力的带子，扯大扯小，毫无滞留之感，其物表面用银线雕绣鸟衔花枝图案，打前瞧去，闪闪发光，格外精美。 它朝口袋一钻，发现此物能够套住它大半身躯，上下抖动，左右摇晃也不会掉。这只是普通布料，它的各种功能并没有受到限制，稍加细想，重明明白这是李仙邈给它做的衣服。 重明什么气都没有了。之前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被礼物一哄就好，现在它理解了。 当事系统蹭一下亮了。 它把小包袱缩小，收到微型空间，飞到宿主面前，给对方发射了一个肉眼可见的爱心。 “宿主，我好喜欢你！” 蓝蓝黄黄红红，无规律交织的颜色，不堪入目。李仙邈面无表情，伸指将它推远了一点，道：“我不喜欢你。” 重明认真道：“你不喜欢我，并不妨碍我喜欢你。你不可以限制别人喜欢你，这是无理的要求。” 李仙邈目光犹如刮骨刀，一寸寸看它，看到最后，笑了。这笑带着一点薄凉，似乎在笑它因为一点好处，就付诸真心，过分天真烂漫。但仔细一看，那薄凉又不存在。 “好，知道了。”他道。 重明歪了歪身体，观察对方，片刻，见对方没有恼意，强调道：“我真的可喜欢你了。”虽然之前有过干掉你的想法。 “嗯。” “你不信？” “不是。” 重明 “嗯。” “我不要嗯，我要评价。” 大少爷选择睁眼说瞎话：“好看。” “哪里好看？”重明不依不饶。大少爷领悟了如何才能成为一个活得舒舒服服的宿主，他不带脑子，捻词就夸：“各方面都好看。巧夺天工，精美绝伦，美轮美奂，玲珑剔透，琳琅满目，栩栩如生，鬼斧神工，精雕细刻妙不可言，赏心悦目，尽善尽美，金碧辉煌，五光十色，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你的好看。” 重明：“宿主真是有眼光。” 李仙邈：“……” “倘若世上的人都如我这般有眼光，那将再无美丑之分。” “宿主太会换着角度欣赏美了。”重明高兴地说，它说个不停，噼里啪啦像爆烟花。 李仙邈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吵闹的存在，他有点头疼，转而走向一侧厨娘。 厨娘正在对着食材捣鼓，力求在简陋的环境里做出主子满意的食物，见到李仙邈，以为是问何事可以用膳，忙要表示快了快了，不料对方一扫桌面，道：“够了，一切从简。” 厨娘显示觉得这样委屈了主子，坚决不同意，硬是做了十几道菜出来，论其口味、样式，不比家伙的差。李仙邈没有多说什么，打发了伺候的人去用餐，端坐桌前，静静吃饭。 花里胡哨的重明这里看看，那里望望，如果不是爱惜自己的新衣服，现在已经跌到盘子里去了。 李仙邈：“想吃？” 重明：“我就看看！” 李仙邈用筷首把它拨到一边。 重明不死心地又回来了，连续几次，一旁的下人见他翻来覆去拨空气，看他眼神都有点奇怪了。 盘坐于对面角落里头的韦医师赶紧放下碗筷，掏出记录本，认真一记： 平乐城，盘虎崖山脚。 九月十二，戌时，少爷无故挥舞筷子，疑似疯病发作。 李仙邈做任务这些日子在李家人眼里，俨然不太正常，大家怀疑他疯了。此次毫无征兆地要来谷雨村，大家更是加重怀疑，无人相信他是来做正事的，毕竟他从云上岛屿回来就没有做过正事。废物，能做什么正事？ 李仙邈出发前一天晚上，佘珠担忧得睡不着觉，半夜把跟随李仙邈出门的韦医师叫去，命其盯着前者的一举一动，如有异常，如实记录下来。 自从上次药膳事件，佘珠就不太信任黄医师了，虽然那事黄医师也只是听从李成安的命令。 重明扫见记录本上的记录，头一次不敢直视李仙邈，它翻了词典，确认自己这是心虚。它乖怂乖怂地寻了个宽阔的地方趴好。 李仙邈：“怎么这么老实了？在作什么妖？” 重明不想骗宿主，但又觉得不能告知，于是装作没有听到。李仙邈冷笑两声：“之前还说喜欢我，现在就无视我了。这就是你喜欢人的态度？”话是心念，但冷笑可不是在心里冷笑。 韦医师刚刨上两口饭，又放下碗筷，记： 平乐城，盘虎崖山脚。 九月十二，戌时，少爷无故冷笑，疑似疯病发作。 他搁下笔，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少爷很大概率真的有疯病。 你还记！你还记！ 重明恨不得冲过去创飞韦医师的笔。它觉得宿主看到记录本，不说想要暗杀它，至少会没收它的新衣服。 李仙邈：“回话。”他的神情冷得掉渣。 重明讨好地在桌面滚上一滚，见没有作用，干脆来个躲避问题，一头扎入对方衣袖。 对方今日穿了一件便于出行的浅蓝绿色暗横纹罗直身，那袖有乾坤，能够容纳一些小物件。 李仙邈抖了两下，把它抖了出来，俨然不得到答案不罢休。对面角落的韦医师又又拿起了笔，不过这次他没有成功记上，重明千盼万盼的最佳救场对象，终于闪亮登场了。 他们正是跟了一路的战域杀手。 长着狗脸的男人耸了耸鼻子，向着领头者，笑得一脸媚态：“头，属下就说不会跟丢。”他们追到主城后，主城守卫见他们不像中洲人，拦着盘问，好在身份腰牌做得扎实，未出什么岔子。 不过他们也因此跟丢了李仙邈。 主城人来人往，气息混杂，跟丢很长一段时间，狗脸男人才在自己人脉的加持下，重新寻到李仙邈踪迹。 领头者垮了一路的脸，这个时候才展开笑容。他的年纪有些大了，脸部布满褶子，眼尾与嘴角均朝下耷拉着，透出一股阴森森的寒意。 他目不转睛盯着李仙邈，道：“小子，你胆子真大，真当战域是你家后花园？” 18、第 18 章 《老鬼》 他目不转睛盯着李仙邈，道：“小子，你胆子真不小，真当战域是你家后花园？” 森林黑压压，风带着阴冷的腐烂味，卷到篝火旁，火苗拉长了尾巴，几声细微的火石爆炸响起，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 “好好吃个饭都不行。”李仙邈搁下碗筷，站起身来，带着几分不耐烦，“要打吗？赶紧的，等会饭菜凉了。” 李家上下都站起了身，除了几乎没有自保能力的韦医师。 他们抬臂一招，抽出身上带着的灵器，眉头下压，紧紧盯着对方。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好生狂妄的小子！等会就剜了你的心肝祭天！”狗脸男人冲到前面，张嘴怒骂。 ”大胆！”玄风卫大队长呵斥道，他扬起刀，就势一劈。鲜红的刀气直指他的狗头。 狗脸男人脸色立刻变了，他忙不迭地往后一撤，撤的太急，摔了个狗啃泥，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没能避开刀气，那刀气干净利落地砍上他的脑袋。 皮开肉绽，鲜血横流，颅骨发出破碎的声音，眼见刀气要劈断颅骨，将脑里那一堆东西都给旋出来，战域领头者终于出手了。 他掐指凝出一道灵蛇。那道灵蛇在空中一摆尾，便来到刀气面前，一口咬中刀气边缘，气吞山海，一口吞下了刀气。 狗脸男人艰难喘气，他望着领头者，那张上半部分裂开的脸展出一个笑容，用气音断断续续道：“多谢头儿，头儿真是厉害啊……” “废物。”领头者冷冷道。 “头儿在就够了……” 领头者抬手，那条灵蛇慢悠悠游回他的手腕，容入他的身体。他抬脚踹开狗脸男人，凝出一柄清幽的长枪，看着李仙邈，道：“我与你的祖父结拜过，虽然后面闹崩了，不过看在他的面子上，我还是想叫你多活一会，但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仙邈的祖父李道然，说来是李家第二天才的人物。 一百零五那年，他受邀前去开发一个新发现的秘境，不想里面藏着一个非常不得了的老鬼，他和赢家几个长老，一起折在了里面。 李仙邈那个早亡的三叔，当年也跟着进了秘境，他亲眼目睹父亲惨死，生了心魔，为了给父亲报仇，疯狂修炼，结果因为的心魔，修偏了，走火入魔，胡乱杀人，最后被李成安杀了。 眼前这个战域领头者如果是李仙邈祖父闹扳的结拜兄弟，那么此人的身份，大部分李家老人都该知道。 果然。 一个眼角盛着风霜的玄风卫道：“少爷，我年少时见过此人。此人名唤朱静，那时，他同老家主修为差不多，是个只差一个机遇，就能踏入胎息期的修士，不过他心思歹毒，毫无底线，老家主与他道不同，就分道扬镳了。 “修士凝气期后，通过服用驻颜丹，在寿元即将耗尽前，可以永久保住当前容貌，但他如今的模样，大不如前，垂垂老矣，应该是突破胎息期失败，又因修了什么邪功，寿元即将耗尽。” 玄风卫说话并没有避着其他人，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明了领头者只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高手，一时间，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带来的杀手，看他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朱静那张松垮皮肤下的青筋一根根凸了起来，像有无数条灵蛇在里面攒动。他提起长枪，身法诡谲，朝那玄风卫杀来。 玄风卫大队长一把扯开底下队员，自己一个滑铲，从对方底下钻出，避开袭来的枪尖，而后一刀斩向对方的后背。 刹那间，朱静背后浮起数道青色蛇鳞。 朱静突破胎息期失败，如今与他一样是个化气期修士，能够将灵气化为武器或护盾，提升防御和攻击力。这比化气期以下，使用炼器师打造的武器或护盾要更加适配自身，灵活快捷。 这也是为什么化气期以下的修士，根本打不过化气期修士的原因。战场之上，只要敌人比你快上一秒，比你灵活一点，那你就死了。 到了胎息期，除了能够长时间闭气修炼，增强内力，使身体更加强健。还有一个巨大的好处，可以将自己心怡的炼器师打造的武器或护盾与自己灵力相结合，使其化为本命灵器。 如此，不光解决了灵力化器或盾，灵力耗损过大的问题，还能在保住其灵活快捷的好处的同时，增加器或盾的威力——那些的器或盾本身就带一些特能，再成了本命灵器后，自然还会携带这些特能。 玄风卫队长同他一个修为等级，倒是不惧他，不过他家少爷如今毫无能力，身体脆弱得连个凡人都比不上，需要立刻将其送离这里。 他这样想着，看向了几个随从。 几个随从立刻同丫鬟小厮护着李仙邈离开，留玄风卫们解决朱静一行人。 韦医师作为全队战斗力排倒数第二的存在，见状，收起记录本，拉着徒弟，火急火燎跟上李仙邈。 这儿太危险了，还是跟着少爷安全。 他方才跟上，忽觉地动山摇，低头一看，地面裂开，黑漆漆的缝隙里，吹来一阵强悍的热风。那热风直把他们往盘虎崖上空吹去。 “呱——”盘虎崖上空，悬着的巢穴飞出一片哀鸟。 李仙邈道：“果然如此。” 韦医师一脸懵逼，什么果然如此。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马上就要被吹到盘虎崖上空，成为衰鸟的食物了。他使劲蹬了一下，发现无法摆脱当前困境，叹了口气，顺着风势，靠近李仙邈。 李仙邈现在依然什么冷静，虽然怀疑他是在发疯，但是看起来莫名可靠。 几个随从比同行护送的丫鬟小厮修为要高，他们拉住李仙邈，将李仙邈护在中心，试图利用瞬移术摆脱大风，落到更为安全的远方。 但失败了，不等他们尝试别的法子，耳边传来李仙邈的声音。 “让开。” 几个随从：“少爷你别急……”他们触及李仙邈那对沉静的眼睛，下意识住了嘴，让开了。 李仙邈吹了个口哨，一只黑色的庞然大物从远方飞来，正是他的本命灵兽，海鹰。李仙邈抓住海鹰脖颈的羽毛，翻身上了海鹰背部。 上次海鹰为了带他战域离开，旧伤复发，一回到李家，就去了玉莲池养伤了。 李仙邈出发前，猜到战域的人或许会在盘虎崖对他动手，唤醒了海鹰。 海鹰现在的状态当然不是衰鸟的对手，他也没想要海鹰与衰鸟对上，他唤来海鹰，只是为了让海鹰把他送到衰鸟的巢穴上头。 . 重明正在追自己的新衣服。 这风太大了，不仅把它吹得直上云霄，还把它的新衣服都卷走了，幸好它给新衣服裹上了一阵隐形材料，否则现在就该上演凭空出现口袋事件了。 好不容易追上自己的新衣服，宝贝地缩小，收入微型空间。 它一扫四周，发现自家宿主甩开其他人，乘着海鹰，避开围来的衰鸟们，已经到了衰鸟巢穴上头。 这个时候，巢穴里面还有成年雌衰鸟，见到他的身影，成片成片飞出，想要撕了李仙邈和海鹰。 重明：“……”重明顾不得强行冲出风域会消耗不少能量，急急往外冲，然而还没冲出去，就见李仙邈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把九阳真火丢在了巢穴里。 重明：？ 你在干嘛？？？ 仙枝仙草与淤泥糊成的衰鸟巢穴瞬间被冲天火焰包围，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巢穴开裂，一块块往下坠落，砸到地面，尘土飞扬，火星四射，顺势点燃了盘虎崖。 而还稳在巢穴里的衰鸟蛋已经散发出阵阵烤蛋香。 衰鸟全疯了，朝巢穴飞扑去，然而此火并非凡火若无阴山寒水，根本灭不了，火焰顺势爬到它们身上。它们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悲鸣，纷纷冲着李仙邈袭去，李仙邈已经抓住这个机会，离开盘虎崖上空，他来到了朱静身后。 衰鸟带着火焰，扑了上来。 玄风卫队长一见这阵仗，立刻明白过来了，他用刀气压着朱静，不许对方离开原地。衰鸟来势汹汹，伤及朱静，朱静大怒，转头就要将李仙邈丢出去，不料对方乘着海鹰，即刻走了。 衰鸟密密匝匝跟了上去，然而海鹰这种极其擅长御风的灵兽的速度，岂是它们可以比拟的，它们追了不到一会，便被火焰焚为骨架，极速坠落到地。 重明见此，哇了一声，想：真是白担心了。宿主无愧曾经天骄之名。 李仙邈盘坐在海鹰背上，神情倦怠地看着这一幕，他点燃旱烟，深深吸了几口，一面取了阴山寒水灭火，一面对玄风卫道：“接下来交给你们了。” 朱静元气大伤，他带来的战域杀人此刻也折损了不少，眼见抵不过，他恨恨看李仙邈一眼，道：“撤！” 玄风卫自然不能放跑他们，不过担心他们还有后手，没有追太远，取了几个人头就回来了。 玄风卫队长随手把人头一丢，擦了擦脸上的血液，道：“如今可谓放虎归山了。” 李仙邈已经用阴山寒水灭了火。燃烧的面积很大，本来不能这么快，但重明担心火势失控，远远帮了忙 他收起未用完的阴山寒水，跃下鹰背，对愁眉不展的玄风卫队长，道：“世上没有尽善尽美的事情。” 他咬着烟嘴，瞥见那道扎眼的黄色被风卷着，还在天上飘啊飘，“先把他们捞下来？” 玄风卫队长抬头，看向韦医师等人，他们还没挣脱大风，从天上下来。 “少爷说得是。”玄风卫队长附和道。 韦医师等人感动的想哭了，终于有人想到他们了。 这风力量倾倒性压制了他们，把他们吹到盘虎崖上空，由于衰鸟已死，所以他们现在没有什么事，但他们也摆脱不了这风。 据他们观察，处在风中，要想摆脱这风，要么破坏风眼，要么如海鹰一般极其擅长御风，能借着此风，顺势离开。 可两样都做不到，只能随风而动。 重明倒是不慌，没有谁比它更能保证自己绝对不可能出事。它随风游走，狂躁的风和它的表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它被推着，一上一下，一左一右，见远方是一片模糊的山岳，见下方是一片盘着猛虎的山崖。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焦味。 玄风卫队长把风眼从地下挖了出来，那是一只风怪的眼睛，置于释风阵上，便能人为控风。现下他把风眼取了，风立刻止住了，所有人都朝下坠去。 重明坠了两下，稳住了，它慢悠悠朝宿主飞去，飞到半路，顿住了。 它看到几乎要坠落的衰鸟巢穴里面有一块银白的金属碎片。 那是…… 重明快速飞了过去，上下扫描，终于确定这是一片系统残壳——它不可能认错，它自己的外壳与这片外壳一模一样，都是科研部研发的新材料。 球体闪了闪，重明把这片残壳收到微型空间里，它挑了一个烤得完美的衰鸟蛋，缩小了，也收到微型空间里。 “你去衰鸟巢穴做什么？”李仙邈见那道刺眼的黄色在衰鸟巢穴待了整整半盏茶，方才从此滑下，来到他的身旁。 重明把宿主拉到隐蔽角落，将那颗缩小的衰鸟蛋放入对方手里，道：“宿主，这个吃了补身体呢。” 李仙邈深深看它，转动还有温度的衰鸟蛋，转了几圈，丢给重明。“自己补补吧。” 重明怨念极深，道：“宿主，我补不了。” “那丢了。”李仙邈笑着说罢，转身就走。重明觉得对方比之前冷淡了些，可对方的表情、心跳等，显示对方并没有情绪波动，它一时有些迷惑，不知道相信数据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正在此刻，它感觉自己被蹭了。 它回了神，瞧见缩成普通大小的海鹰扑棱翅膀，一双锋利的眼睛直直盯着它旁边浮起的衰鸟蛋。对方作为李仙邈的本命灵兽，因着主仆契约，看得见它。 重明想了想，把蛋给了它。 海鹰一口吞了，歪着脑袋，又蹭了蹭它。 重明于是带它去了衰鸟巢穴。 己方虽胜，但伤残有些严重，一时半会，不能前往谷雨村。换地休整两日，方才乘着飞行法器，入谷雨村。 海鹰一顿能吃几千斤，巢穴里的这些蛋刚刚够它吃过瘾儿。它餍足了，温和起来，也让重明卧在自己背上，它背部的羽毛非常滑，像一匹绸缎，重明稍稍一滑，就能从它的背部滑到它的尾部。 银白和玄黑互相交映，重明玩了会滑滑梯，慢慢拱进了对方羽毛之中，里面温度很高，夜风吹来，只有露在羽毛外表的部位能够察觉到风的度数。 重明问海鹰：“你主人是不是生气了？” 海鹰发出一声低鸣。 “没生气？” 又是一声低鸣。 “生气了？”重明犹豫再三。 又是一声低鸣。 重明道：“可是我的数据显示你主人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有研究表明，直觉虽然准确度较高，但并不是绝对的，它受各种因素影响，例如个人经验、情绪状态……” 重明说，海鹰就叫，一球一鹰和平交流，虽然双方都是已读不懂硬回，但着实愉快。 . 李仙邈终于吃好了晚饭，他给几个伤的严重的人赐了药，回到帐篷里面，灭了大半的灯，走到屏风后面，屏风后面摆有浴桶，里面装着淡绿的药水。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脱去衣服，剥开了自己的皮。 皮虽然没有任何破损，但被脓血浸得有点透了。 他用药水清理身上的脓血与太过腐烂的肉，拿起放在凳上的人皮。 凳面落上两滴黑血。 地面的怪物影子逐渐被纸影覆盖，不多时，怪物影子消失，呈现在地面的是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影子。 李仙邈烧了废了的皮，拿手帕擦去凳面黑血，穿着单薄中衣，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坐到卧榻上，松开湿漉漉的头发，拿着玄火燥云帕耐心擦头发。 “嗡——” 搁在桌上的联络玉佩响起来了。 李仙邈拿过联络玉佩，接通了，那头传来沙哑的，不分男女的声音。 “人跑了一个。”对方道。 李仙邈道：“谁？” 空气波动，对方以联络玉佩所在地为传送阵的目的地，画了个传送阵，送来一个血淋淋的麻袋。李仙邈擦干了头发，他放下玄火燥云帕，披散着头发，起身踢翻麻袋。 麻袋没有束带，倾倒后，滚出数个人头。李仙邈一一扫过地上人头，道：“这些人都没逃脱，那受了重伤的狗脸人，阁下怎么让他逃了？” 对方道：“有人救了他，那人实力未知，不过我认为我不是他的对手。” 李仙邈没有说话，过了许久，道：“一语成谶。” “事情办砸了，酬金只收一半，剩下的我退给你了，在那袋子里。”对方说到这里，笑了起来，“我退你一半也不亏，那老匹夫在我的人找到时，已然吸了好几个自己人给自己疗伤，我的人因此减轻了不少压力。” 地面的人头状态并非一致。 有些人头被吸干了血气，干如僵尸；有些人头是正常的，脖颈还在滴血；而对方口中那个老匹夫朱静，他的状态就年轻了些许，不过此刻也只有颗头了。 对方道：“你雇我杀了这老匹夫，可真是功德无量，无形之中救了多少人，大好人。” 李仙邈：“大好人？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 . 李仙邈掐断联络，披上外衣，把麻袋提了出去。 帐篷外面，守夜的玄风卫正在低声交谈。 “我们真是小看了少爷。” “少爷虽说废了，可论其实力，可比在座大部分人要强。” “那一手玩得，真令人叹为观止，连队长都赞扬。虽说更多的是借了海鹰的力量……”话说到此，察觉李仙邈出来了，不再多言，他们正要行礼，目光撇见渗血的麻袋，愣了几下。 “少爷，这是？” 李仙邈指了其中一个人，道：“你来。” 那人跑着迎了上去。李仙邈把麻袋交给他，道：“处理了。” 那人打开麻袋一看，脸都白了。 李仙邈擦净手上的血，神情冷淡，看向帐篷几米外的大树。海鹰托着重明蹲在枝头，两只还在叽叽喳喳，异常吵闹。 李仙邈收回视线，缓步回了。 19、第 19 章 ———— 一个天才的命运偏移，对于世界而言，重要吗？ 不重要。 世界照常运转，山川湖泊不会因此崩溃；日月星辰不会因此消失；天地生灵更不会因此灭亡。 既然如此，为何大费周章修正这个对于世界来说，不重要的存在的命运？ 他不懂，但时间会告诉他答案。 ———— 昏暗的房间，浮着淡淡的香气。 狗脸男人跪在地上，扶着自己的脸，望着坐在前方圈椅上，正在把玩提线木偶的少年郎，艰难挤出一个笑容。 “公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小的感激不尽，日后必定，涌泉相报。” 少年郎笑道：“这次算一次，朱静给你下寻到李仙邈的死命令，我给你李仙邈的踪迹，算一次。救了你两次，你还得过来吗？” 狗脸男人冷汗直流，道：“公子，小的知道你。你是赢家公子，你老人家出手救人，必然想要得到等价之物，但小的现在实在贫寒，你给小的一点时间，小的必定……” 赢广盯着他：“我瞧着你的鼻子和极阴命格就挺好，献给我吧。” 狗脸男人算是彻底明白自己是刚出虎穴又进狼窝。他想说不，可是他的嘴像是被浆糊糊住了，吐不出一个字，他看到赢广提了一下木偶左脚的丝线。 “卡兹——”木头的声音在房间内怪异响起，对方又提了木偶右脚的丝线，又是古怪的一声。 狗脸男人抖下半身湿透，连滚带爬往外跑，对方背后那道静静站着的僵硬身影，双脚直走，转瞬之间，一张惨白怨恨的脸突到了他的眼前…… . “这是什么东西？” “好似蚺蛇的骨头。” “好臭啊。” 碧波荡漾的水潭，干枯的树枝朝下丢出扭曲的身影，一行人站在潭边，围着玄风卫从潭底淤泥里面捞出的一根根巨型骨头，小声议论。 玄风卫队长示意他们噤声，请示李仙邈：“少爷，是否要全部带回家。” 今日一大早，他们乘着叶舟，越过盘虎崖。惊险山道像张废纸条，被远远抛在身后。他们很快进了谷雨村。 谷雨村正如记载一般，面积不大，宛如游蛇，卧在穷山恶水之间，甫入村落，便能嗅到贫苦的味道。 少爷带人在村中走上一圈，问清哪里阴寒之气最终，便寻到这个水潭。也不知道少爷为何知道这个水潭下面有东西，到了这里，便叫他们下去打捞。 这些骨头极威极重，且有些几个溺死水中的孩童水鬼缠在上头，他们身为修士，花了好几个时辰，方才打捞出来，险些没有力竭于此。 李仙邈站得很远，木质香的手帕遮着鼻子，看着这些淌着泥水与腐败物质的骨头，对重明道：“一根可够？” 重明在为自己惹得宿主生气的事情烦恼，因而今日应景地换上黑不溜秋的颜色，还穿上玄黑衣服。闻言，它立刻回道：“够了。” 它喜欢宿主，从内心深处来说，不希望对方因它不高兴。 它认为自己现在的想法并不是一串冰冷的数据，源于大量数据训练出来的反应模板，而是来自内心深处，因为它发现自己隐隐约约有些难受。 它可以用无数优美的句子来描述难受，但是，此时此刻，它觉得那些句子十分空洞，不能表达出来一点它的难受，反而使得它更加烦恼。 这是都是情绪。 情绪，是的。 这个东西真是可怕，现在它认为开智弊大于利。如果它现在没有开智，那么对方生气与不生气，并不会真正影响到它。 它不会难受，不会烦恼，更不会真切希望对方高兴，殷勤作答。 它只会平静来上一句：“宿主自己做决定就好，这种小事不会影响任务完成度。” 李仙邈带了一根端正的黑玄铁骨走。 至于其它的骨头，韦医师是个有眼光的人，识出这是雪蚺骨头，传说中的黑玄铁骨，于是征得李仙邈同意，兴冲冲揣入自己兜里。 重明：“……” 重明看到这一幕，翻了翻黑玄铁骨资料，得出黑玄铁骨市值，发觉自己如果把这些黑玄铁骨拿去售卖，可以得到一大笔灵石。 ——亏大了。 . 【叮——】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奖励一千积分，奖励去除尸气办法。】 重明蔫了吧唧地说。 “怎么了？” 李仙邈拿到黑玄铁骨，打道回府，现下到了主城附近的县城，住于此地最为高档的客栈。他沐浴了，身着中衣，散着头发，抓着难得的空闲时间，正在看话书。 听得重明半死不活的播报，朝他看来。 重明噫噫呜呜，道：“亏了。” 李仙邈道：“任务奖励太多，你亏了？” “不是。” 李仙邈放下话本，撑着下巴，道：“愿闻其详。”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重明才不跟他说，说了指定要遭嘲笑。 重明如此想着，忽然察觉四周不对劲，一股浓重阴气穿透房间防护阵，从缝隙之间钻了进来。 “宿主，你……”重明话还没说完，听到房外传来“卡兹卡兹”的声音，与此同时，窗户之上，映出一个僵硬黑影。 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从此传来。 重明：“……” 重明滋滋放电，一下子撞进宿主怀里。 李仙邈：“……” 李仙邈被创得吐出口血，他按住了重明，咬牙切齿问道：“你要杀我能不能换个好点的法子。” 重明顺着他的衣襟，钻了进去，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李仙邈拧起眉头，脸色难看。 “出来。”他道。 重明抖得像颗跳跳糖。 “呵呵呵呵呵。”窗户大开，僵硬黑影飘了进来，落到房间。这是个画着精致妆容，等人高的木偶，他有着不相匹配的丑陋鼻子，皮肤细腻，栩栩如生，穿着桃花的衣服，衣摆很是宽大，朝下拖出一截。他转动着眼珠，朝他们走来，速度很快，但脚步很乱，身体摇摇晃晃。 20、第 20 章 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到了摇椅边上，两条衣袖展开，线一样缠了上来。 李仙邈不再理会贴得更紧的重明，一登摇椅，退出几米，避开袭击。 木偶到底不是真人，行动犹显笨拙，转了个弯，方才续上前面的袭击，两只衣袖拉长，继而缠来。 李仙邈握住摇椅把手，翻身而下，顺手取出九阳真火，将摇椅点燃，抛向木偶。他做了个假动作，木偶闪躲之际，方才抛出，成功预判了对方的走向。 “哐啷！”一声巨响，摇椅砸上木偶，四分五裂，木屑落了一地，而木偶骤然起了火。 房外有着玄风卫，隔壁与对面有着海鹰与随从等，此刻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他们却没有半点行动，怕是因为此地铺开了灵域，自成一界，隔绝于世。 灵域，修士对决时，铺开的特殊结界。 这种结界自成一个独立的空间，具备锁定敌人、阻挡外援以及保护周围环境的功能。 不过灵域并非随随便便一个修士就能铺开，其修为至少需要开光期。 五洲三洋之内，这样的存在，屈指可数。 李仙邈顺势滑到角落，冷冷审视大火之中的木偶。 对方去掉那个丑陋鼻子，一副残缺长相却是十分眼熟。 花旦，禅心。 李仙邈认出了人。 对方在他走后，去往何方，他没有关注，不过想来投了赢广。 如今成了这样…… 据他所知，赢广如今不过聚气期。 引气期、聚气期、凝气期、化气期、胎息期、开光期、心动期、辟谷期、融合期、神游期。 对方修为等级位于倒数第二，别说在中洲，便是在无极城也是籍籍无名，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有着将人炼成木偶的能耐。 除非—— 李仙邈脑中浮现这段时间，对方的种种异常。 异常最开始出现在一个多月前。那时，他得知花旦与对方的人起了冲突，砸了赢家酒楼，约见对方，本想在不惊动长辈的情况下，与其快速解决此事。 然而对方一改往日的怯弱怕事，提出对赌。 这场对赌，无论赌赢赌输，对方都需息事宁人，这就要抗住上头施来的压力。赢家不比李家，有着整个幽澜谷支撑，赢家只是无极城内一个中上家族，那个酒楼算是赢家最大营收来源。 且这点不论，对方提出这个对赌，便是不将李家放在眼里，若他出了事情，整个赢家一夕之间，将会化为乌有。 那时，他以为对方气上头了。 前者与后者对于他来说，没有太大区别。 他择了后者，并非全看在对方前些时候尽心陪侍的面上，更大一部分原因是觉无趣，找点乐子。 如今回想，对方极有可能不是气上头了，而是换了个人，所谓鬼物夺舍，所以行事大相径庭。 赢家上下莫非个个眼瞎，小辈被换了，日夜相处，竟也不知晓。 九阳真火即将烧透木偶，只听一声滋啦，浓郁的阴气从对方心脏扑出，硬生生吞没了九阳真火。对方转动眼珠，缓缓看向李仙邈，神情怨恨，道：“李少爷，你竟然想要烧死我……” 过了一会，疯疯癫癫，露出痛苦之色。 “救救我……” “我不想死！” “我罪不至死，李少爷，李少爷……” 他那一把好嗓子叫烟熏了似的，格外沙哑，脚下直摆，踏着木块，奔着李仙邈而来。他伸出的手被护身灵器挡住了，企图偷袭的衣袖被辟邪佛珠震慑住了，李仙邈掐出几张瞬移符，数着对方的攻击。 曾经面临无数凶猛对手，眼下这点，实在不算什么。 对方似乎察觉到它的意图，攻击的力度随机变得毫无规则。 李仙邈抬高薄薄的眼皮，狭长眼眸沉着锋锐，他的应对措施也变了，从乾坤袋里取出几张诛魔符，擦下嘴角血液，往符尾一点，激活此符。他顺手一捞，正要捞出重明，将符纸裹在对方身上，道上一句你被木偶抓住了，往前走，我在前方。 却忽而发觉对方不见了。 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不见了。 李仙邈一时分神，对方抓住这个机会，攻击力度忽而加到最大，护身灵器与辟邪佛珠被击得暗淡几分。 李仙邈作为使用者，虽然受限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没有完全发挥这些东西的力量，受到的反噬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可奈何自身太过孱弱，这点反噬体现在他身上，宛如滔天巨浪。 疼痛从他的指尖倏然而起，钻入不成型的血肉，没入泛黑的骨头，进入出现无数细小乌色斑点但还算鲜活的五脏六腑之内，沿着歪七扭八的血管游动。 他眼前阵阵发黑，扶着墙壁，重重跪倒在地，发尾垂地，鲜红血液顺着嘴角直流，时间过久，竟然溶解了血液淌过的“皮肤”，带着剥落的“皮肤”尽数垂到雪白衣襟，又黏黏糊糊滚落到洁净到反光的地板…… “李少爷……” “李少爷……” “痛啊！”花旦在安全区外晃着脑袋看他，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在说自己。“卡兹——卡兹——”关卡发出木头摩擦的笨重声音，对方刺挠着晦暗的护身灵器与辟邪佛珠。 隔了好一会，李仙邈回过了气，勉力服下几枚疗伤丹药。正在此刻，辟邪佛珠失去作用，灰蒙蒙一枚，滚入角落，而护身灵器，即通灵玉，却出现了几道细微裂纹。 粉色衣袖化作无数同色丝线，蜿蜒爬来…… . 21、第 21 章 . 重明收录了不少此界怪异存在，在生出灵智之前，它从未因此而感到恐惧。那种几乎击穿它的无形力量，在它理解之下，是为恐惧，七大情绪中的一种。 李仙邈的衣服随着动作在晃，球面被反复擦过，它在略显微弱的心跳之中，捕捉到重物落地破碎的声音。 它贴着对方的皮肤慢慢往外蹭。危机时刻，对方没有注意到它的动静。 它再次看到了木偶。 做足了准备，再见怪异，虽是万般不适，却已经不会躲避。它得出了对方的身份，扫描对方的每一寸，计算对方的实力。李仙邈身上的东西加上燃血功，有着获胜的可能，不过灵域的存在，预示着花旦背后有人，李仙邈绝不是这人对手，算上玄风卫等人，也不是这人对手。 重明决定出手。 如果它不出手，那么宿主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会死。这便要它耗费大量能量拉回对方，实在不够划算。 其实它也不明白为什么忽然有这样的存在会对宿主出手，从各个方面分析，宿主现在都不可能招惹这样的存在。至于云上岛屿那群人，只要宿主不冒头，他们也不可能派出这样的存在对付宿主，此为杀鸡用牛刀。 然而不等重明出手，一片轻柔如水的东西朝它包来。这东西速度太快了，依它的速度，居然来不及躲避，便被包了起来。 瞬间，重明的各类传感器失灵，感知不到外界环境的一点信息。 此事对于系统来说，极其危险。这意味着系统将会察觉不到外界伤害，并不能据此做出相应反应，自我保护，进而深陷泥潭，直到重创到不能动弹，或者迎来毁灭。 重明清楚知道这点，它如同其它系统一样，立刻展开自我诊断，不过没有诊断出来什么问题。这是修士的手段。它得出结论，换作其它系统，或许此刻就要请求总局帮助了。 但重明开了灵智，分外明白，总局不可能及时解救出它。等总局来，一切都晚了，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它没有坐以待毙，思考了一阵，首先获取机体内部各处数据。 各处数据并无异常，这说明它现在并未受到损伤，目前是安全的。 得到这个结果，稍稍安心。 它尝试使用感官，意图以此得出更多的外界环境的信息。 世间万物，人为灵长，因此生灵开智后，将会逐渐生出人类感官，虽然这些感官明面看来，并不存在。 重明作为无生命物，开智过后，随机生出了眼睛、耳朵。 对于怪来说，眼睛被称为慧眼，能够看到外界环境，不过因为此乃无中生有，一开始，视觉并不清晰，朦朦胧胧，如隔雾水。 待修得一定境界，非但雾水会就此褪去，一切清晰起来，就连能够可视范围都会扩大，大到超出系统在没有网络的情况下，本身的可视范围。 耳朵被称为金耳，一开始与凡人中的普通耳朵无异，仅仅是能够听到周围明显的声音。 待修到一定境界，便如慧眼一般，会得到质一样的飞跃，不仅耳力增强，能够听到周围生灵的呼吸声、心跳声、血液流动声……还能在静气凝神之后，听到目之所及，一切明显的声音。 这样看来，似乎怪比修士等更加厉害。事实上，修士等修炼到一定境界，也能生出慧眼与金耳，不过修炼体系不同，这两样并不叫这个名字，各个体系有各个体系的叫法。 重明现在的慧眼与金耳皆处于最基础阶段，对于它而言，几乎无用——它如今的感受之所以丰富，全要感谢科技，倘若没有科技，它现在的生活将如死水。 因此，重明从未调动过这俩，它如今总算认为它们有些作用了。它尝试使用了两遍，得到黑暗与无声这两个外界环境信息。 它不确定这两个信息是否准确，在灵界内，这两个信息很有可能是自己的慧眼与金耳受到了蒙蔽或者限制，得出的错误判断。 不过，结合第一个结论，即目前安全，再结合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对方知晓它的存在，倘若不知晓，也不会对它出手。 它得出三条信息。 1、对它出手的家伙，非常了解它，或者说了解系统。原因正是对方出手，格外精准狠辣，直掐系统痛点。 2、对方痛恨它，或者说，痛恨它的任务。否则不会出手杀李仙邈，间接性使其任务失败。 3、对方的实力不如它。如果如它，现在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解决它便可。 关于第2条，有待考证，对方如此行事，也有可能是为拿李仙邈威胁自己，让自己替它做事。 此时此刻，重明想到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重明的金耳听到声音，那是凌厉的风声，不多时，它的眼前推开黑暗，出现一片模糊的白色。 正当揣测自己是不是位于云间，不断下坠时，失灵的各类传感器恢复了正常。 它抛弃慧眼与金耳，用上各类传感器，纷杂信息扑面而来。它终于得以判断自己现在的处境，正如方才揣测一般，它位于云间，不断下坠。 云过分轻薄，夹着些许冷意，风急促地响，刮得它的表面起了数道浅浅的纹路。 坠落—— 坠落—— “哐啷!”重明在一片晃动之中，迎来了终点。它落入了一片松软的土地，泥屑飞溅，入地几尺。它没有动，就势观察此地。 天很高很白，落地后就没有风了，松软泥土是猩红色的，里面缺乏鲜活的生命。砸出的坑壁上面露出一根根褐色细根，它们分叉，相互纠缠，牢牢嵌在泥里。 重明朝上扫视，看到好多好多的花。 红的紫的白的，云蒸霞蔚，缀在大地表面，从上俯视，这片花海真像个名贵的花圈。重明真情实意地评价，它为此还用上了检索功能，从图库里面翻出各类名贵花圈图片进行对比。别说，其中一张真是像极了这副景象。 重明担心宿主，不欲在此多做停留，从坑洞之中飞出，打开自净功能，除去一身泥土，一面用着能量修复外壳，一面尝试离开此地。在绕了一圈，回到原点后，它明白自己落入了类似于迷宫的阵法。 如此，想要出去，必要先破阵。 破阵方法通常情况来讲，有两种，第一种，依靠蛮力，强行破阵，就像它之前破金鳞罗网一般；第二种，寻找阵眼，阵眼作为阵法的核心，极为脆弱，只要打碎，便能使得整个阵法失效，轻松离开。 对于重明来说，如果此阵法在它记录之中，那么后者对比前者，将要简单许多。 重明压低了身体，展开天网，将整片花海罩住，获取和分析此地环境信息，用以确定这是个什么阵法。 不过它还没达成目的，花海晃动，一个模糊的人影从花开最盛的地方来到了它的面前，在它面前停留数息，人影仿佛只打了大概轮廓的画像，在画手的手下，快速细化、凝实，不过片刻，连头发丝的色泽与粗细都显现得一清二楚。 幕后黑手果然是它之前想到的那个人。 对方朝他笑了笑，道：“这是玄空迷境阵。” 重明听到这个阵法的名字，立刻从资料库里扒出这个阵法的结构图，轻松找到阵眼。 但是。 对方那张清俊的脸上浮现几分抱歉，他接着道：“我改动了这个阵法，你若是拿着以前的阵法结构图，是不可能找到阵眼，破开阵法的。 “不过依照你的聪明，我相信你过不了多久，就能依靠以前的阵法结构图，寻找到新的阵眼，得偿所愿。然而依照我看来，这不如强行破阵来得更快，你可要快些破阵，否则李仙邈的生死就不好说了，那花旦可凶了。” 对方说到这里，嘴角上扬了一点弧度，歉意散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戏谑。 重明仔仔细细观察对方，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是看到了吗？”对方回答道，“我是赢广。” 重明知晓对方是赢广，但它不认为对方是真的赢广。 真的赢广做不到这一切，如果对方做得到，那么此刻经历从高处摔落，一蹶不振的人就该是他，而不是李仙邈。因为李仙邈没废之前的实力比不过他，相较于李仙邈，他更应该是天骄之子。 这同时也意味着，它不会绑定李仙邈，它会绑定后者，帮助后者。 因为天之骄子才能使它的任务目的达成。 它的任务，本身就是有目的的。 重明再次问道：“你是谁？” 赢广幽幽叹了口气，他直勾勾看着重明，道：“你猜猜我是谁。” 重明根据赢广展现出来的信息，整合一切有关联的资料，这些内容有点多。 它在庞大的信息流里，想起之前找到的系统外壳残片。 “乌金，你是它的宿主？”它过了一会，问道。 事实上，它不是第一个进入無煞灵界的系统。 在它之前还有一个系统，编号wgzj-lghb-29560701-1l，名唤乌金。 它是2m系列系统，对方是1l系列系统，这两个系列系统的区别在于前者反思学习，情感理解和表现能力比后者强上很多，换言之，前者更加拟人，后者机味十足，无需分辨，就能知道后者的真实身份。 从無煞灵界的时间来说，乌金是在百年前进入無煞灵界的，它那时绑定的宿主名唤罗浮山。 罗浮山是百年前，经过分析，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对方同李仙邈一般，大起大落，乌金绑定他后，认真帮助，可五十三年后，任务失败了。 乌金毁灭了，罗浮山也死了。 他们同一时间没了。 总局工作人员抓破脑袋也不知道任务为什么会失败，罗浮山和乌金那时正处于强盛期，不可能有人能够同时杀掉他们。 最后，根据乌金毁灭后，遗留下来的备份数据，工作人员发现同时杀掉他们的是罗浮山。 罗浮山献出生命，杀了乌金，也杀了他自己。 在此之前，两者有过剧烈争吵，准确来说，是单方面剧烈争吵，因为乌金作为系统，根本不会与罗浮山争吵。 由于备份数据受到损伤，这段剧烈争吵丢失了大半，工作人员不知具体因为什么事情而起，只听得几句断得不成样的话。 ——又是这话……这个……那么重要！难道……现在就要…… ——系统无法……无关…… ——闭嘴！ ——检测到宿主心率偏高，请冷静下来，否则……不利于…… ——它娘的……… 两者此前还算和谐，一个发任务，一个做任务就是。 工作人员怀疑罗浮山便是因为这场猜不到缘由的争吵，走了极端。后来，总局出了2m系列系统，以求规避此等恶性事件。 重明前往無煞灵界的前一天，力求真相，以期进步的工作人员请求它在不影响任务的前提下，查明罗浮山与乌金为何争吵。 罗浮山与乌金争吵的地方在另一个大洲，它现在执行任务，不能离开中洲，所以它至今没有去查这事。 那日，衰鸟巢穴中拾得乌金外壳碎片，对于它而言，算是意外收获。它分析周遭环境，推断残片是被衰鸟带到巢穴里的。 衰鸟夫妻黑夜里，轮流出去捕食，可能某次捕捉到的猎物机缘巧合得到碎片，以为碎片是什么宝贝，随身携带，以至于衰鸟将其抓回巢穴后，顺带着把碎片带回了巢穴。 重明现下将要推翻之前的结论，它与前方的人面对面……它从心底觉得那块碎片是对方放在衰鸟巢穴里的，为的是叫它看见。 这个判定，来源于生灵的深度理解和直觉判断，与算法和数据无关。 它知道其充满主观性和不确定性，所以对此并不执着相信，这对于它来说就是一个假设。 这就像它假设罗浮山没死，而对方真实身份是罗浮山——对方能够看到它，不足以证明对方就是罗浮山，此界生灵神通广大，总有一些存在能够破了它的隐身功能，进而看到它。 “赢广”听得到它的反问，出乎意料地坦诚，道：“很久没有听到乌金这两个字了。” 这是变相承认了自己就是罗浮山。 生灵的深度理解和直觉判断虽然充满主观性，但看起来还是比较准。 重明冷淡问道：“乌金护住你的神魂？” 罗浮山嗯呐了声。 “你们系统都是这样？无论何种情况，都以宿主为先？” 重明得亏球面没有长出世俗认定的眼睛，否则现在已经朝对方翻出一个大大的白眼。 它才不是乌金那种笨蛋。 如果它的宿主如你一般，不惜代价地杀它，它……重明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也是笨蛋，它还是会保护李仙邈。虽然任务注定失败，但是对方是它喜欢的人，第一个宿主，第一个朋友，或许算朋友，它愿意最后保护对方一次。 不过它认为李仙邈不会干出这种事情，它的宿主可好了。 即使自己强迫他做任务，他也不会杀自己，顶多威胁自己，他还给了自己灵石和衣服。 重明觉得罗浮山不能跟它的宿主相提并论，污染了它的宿主。 重明于是并不回复这个无聊的问题，询问对方如今搞出这些事情，想要做什么？是不是因为与乌金争吵那事，迁怒它和李仙邈，不想要任务完成。 罗浮山道：“原先是，前几日变了。” 重明毫不客气道：“你心比针眼小，吃了灵丹妙药，活到了现在。” 罗浮山神情一顿，道：“你比乌金会说话多了。” “那是你终于长好耳朵了。” 罗浮山脸色微冷，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的想法变成什么样了吗？” “关注一文不值的百年老鬼的想法，对我有什么好处吗？”重明跟李仙邈互怼那些时候，算是把嘴巴练出来了，现在这个嘴巴像淬了毒一样。 罗浮山彻底冷下脸了。 “李仙邈怎么受得了你。” “我在他面前是个好系统！” 重明思考挟持罗浮山，逼迫对方放了宿主是不是要比强行破阵解救宿主来得快。它刚才探查了阵法一番，对方方才所言不假，这个阵法确实被他改动了。 至于查明罗浮山和乌金因何争吵之事，暂且置后，毕竟此事执行的前提是不影响任务。 罗浮山撩袍坐了下来，这个时候，他身上那股伪装出来的少年感散了。他折了一枝花，细细碾碎，看透它的想法，道：“这个身体只是我一部分魂魄的暂时容器，你就算把这具身体和里面的魂魄一并剁碎了，也不会改变李仙邈的处境。” 他啊了一声，“忘了，根据总局规定，系统即便除掉真正意义上具备威胁的存在，也要一击致命，给予人道关怀。” 这一条规定包含在第二条法则里——必须服从总局命令。 重明思考破解法则，如此，对方还能这么嚣张？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重明冷静下来了，对方不配它破解法则。重明决定强破阵法，罗浮山等它解救了宿主，再来收拾，正正好查清争吵之事。 它并不怕对方从旁阻挠，对方没有那个实力。 然而它一出手强破阵法，便听到数声哀嚎。 22、第 22 章 . 客栈。 李仙邈住所，一墙之隔，几个玄风卫五心朝天，正在修炼，忽而耳边传来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一跃而起，定眼一看，发出怪声的正是原本安安静静蹲在笔架上头的海鹰。 几人目露疑惑，小心靠近，尝试安抚对方。 不料海鹰骤然伸直脖颈，浑身羽毛炸开，喉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凄厉哀鸣。 “祖宗，快快住嘴！” 有人去捂海鹰的嘴，脑袋灵活的人此刻已然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房门，朝着李仙邈的临时住所狂奔而去。 “你们做什么？”伸手捂上鹰嘴那人见此，瞪圆眼睛。 一道凌厉冷风扑来，扇中他的脸颊，海鹰挣开束缚，紧随前面几人而去。 “你！”那人捂着通红脸颊，怒不可遏，旋即也明白了过来，慌慌张张跟了上去。海鹰乃是少爷的本命灵兽，倘若少爷出现生命危险，那么海鹰一定会出异常情况，因为后者的命已经同前者绑定，绝不可能苟活。 到了少爷住所，一群人已经把地团团围住，玄风卫队长联络了家主，正在同人设法破开灵域。 然而灵域异常牢固，办法使尽，仍然不可破之。有血从门缝里面流了出来，有人已经慌了。 最慌的人当属韦医师，他带着徒弟在走道之上，团团打转，直把众人转得头昏目眩。 后来的那个玄风卫烦躁不已，一把按住韦医师，骂道：“你做什么呢！不要在这里添乱了！” 韦医师被臭骂一顿，自然不会好受，拉下了脸，带着徒弟转身就走。走下楼梯，来到大堂，还是生气，反正现在也用不上他，他干脆带着徒弟出了门。 然而双脚方才踏出房门，忽觉一股恐怖的力量从身后传来，拽着他往客栈内部退去。 他心头一惊，连忙拉住徒弟衣袖，徒弟也慌得不行，转手拉住了过路的行人，一个拉着一个，力量消失之前，好歹没有跌进客栈。 “你们做什么！”行人见自己差点被卷入无妄之灾，简直要气死了，一把摔开徒弟。 徒弟灰头土脸，连连道歉。韦医师此刻已经稳住身形，他随着徒弟朝行人道歉，眼睛下意识朝客栈看去。 客栈里的人都被那道力量拽到了大堂中心。 大堂边缘出现几个栩栩如生的木偶，木偶的袖子延伸出数条漆黑的线，这些线阴气极盛，活得一般，游动几息，一个猛子，扎入这些人的身体里面，将这些人按照一定规则摆放，摆成了一个小型阵法。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大家没有反应过来。 玄风卫队长握着灵刀，极力一挥，滚滚刀旗气，劈向木偶，木偶不躲不闪，受了一击，然而这并为对对方造成多大损伤，对方转动眼珠，所受之伤就好了，图留衣服上面一道霸道的刀痕。 玄风卫队长恶狠狠骂了一声，手腕一转，反将刀刃对准自己身上的黑线。不料刀刃方才触及黑线，他感受到了一阵热意，这热意越来越猛，仿佛化作一把烈火，在他胸腔内燃烧起来，灼得他五脏六腑皆痛，他的喉咙发痒，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其他人如他一般。 有些不抗痛的人，已经哀嚎起来。 . 重明几乎是立刻扫向罗浮山。 它道：“你做了什么？” 罗浮山不紧不慢道：“改动阵法之时，留了个缺，使其可以叠加一个小型阵法。不论你是强行破阵还是依靠阵眼破阵，只要破掉这个阵法，外面那个小型阵法也会被破掉。那个小型阵法是用客栈里的人画的，破了，他们可就全死了。” 重明想把他的脑袋按到地里，看看里面倒出来的水能不能浇灌这片花海。 罗浮山指尖都被碾碎的花瓣染红了，他笑着看向重明，道：“破吧。他们不过是些对于任务而言，毫无作用的存在，死了就死了，都不重要，这是他们的命运。” 对方这话说得很对。 他们不过是些对于任务而言，毫无作用的存在，死了就死了，都不重要，这是他们的命运。 可重明不想叫他们死了。 它见过他们每一个人，那个叫蓟红的侍女还给它做了衣服，虽然是李仙邈吩咐的。 但是如果此刻不去破阵，等到外界的人将组成小型阵法的人救走后，再去破阵，李仙邈就会死了。 李仙邈死了，它就要耗费大量能量拉回对方，而这件事情，本来可以避免，这属于为了一己之私，以公谋私，罔顾任务——它的能量都要为了任务而出，不能随便使用。 这属于违反法则。 三大法则，它算是违反了两大。 一大，伤害宿主；二大，不听从总局命令。 然而这事因为任务而起，为何不能使用能量摆平？ 什么叫做他们的命运？ 他们的命运就是被自己间接杀了？ 因为他们对于任务毫无作用，不重要？ 重明陷入了痛苦之中，它做不到，它不可以。 罗浮山定定地看着它，道：“再不破阵，李仙邈真的要死在花旦手里了。” 重明愤怒无比，这货总在这里哔哔叨叨，烦死了。 重明烦得选择击杀对方，反正对方也不会真死，影响工作人员交给它的事情。 对方没有生气，反而笑得很开心，他道：“看来你不会破阵，跟它不一样。” 重明懒得理他，废了一点时间，把对方击杀了。对方死后，一道明亮的光落到了它的身上，它摆脱不掉，只能看着那道光融入身体，消失不见。 它无处查起，只得作罢。 它作罢后，又陷入了痛苦之中。 过了许久，它往花海一埋，默默破解三大法则。 对不起，宿主，先让你死一死，我保证破阵出来，立马就去救你。 . 平乐城城主收到李成安拜托他救自己儿子的信后，带着人急色匆匆赶来客栈。 尚且来到客栈前方，便见客栈周围空无一人，远处街头蹲着三个医修，目光灼灼，盯着客栈。 正是韦医师和他的徒弟。 他们见到城主来了，连忙涌了上去，想要告知发生的事情。 城主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言，大步走进客栈，他手下的人，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大堂里的木偶，救出了众人，城主则来到李仙邈所在客房前，他拿出一枚火红珠子，朝里灌入灵力，对准客房。 “咔嚓——”空气之中，传来一声脆响。 罗浮山设下的灵域碎了。 城主收起变得暗淡的珠子，抬起一脚，踢开了房门。房内全是血，腥得叫人鼻子不舒服，他皱起眉头，走入房间，只见一个身着中衣，皮肤融了大半，浑身腐烂血肉，尚且有个人样的怪物正被漂亮的木偶紧紧勒住脖子。 城主眉头拧得更紧了，一掌拍碎花旦，对着怪物，道：“你可是李侄儿？” 玄风卫等人拖着伤体，奔了上来，看到这一幕，全都傻了，过了许久，方才在韦医师一声没见过啊的呵斥下，意识到那个怪物是他们少爷。 他们迈动沉重的脚，来到怪物前方。 韦医师把他们赶退了一点，自己上前，查看李仙邈的状态。只一查看，他的脸色就变了。 玄风卫队长见状，走到怪物身旁，蹲下身来，也去查看。他的脸色也变了。 其他人瞬间明白了。 “少爷，殁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 浓重的乌云罩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阴天，李家挂起了白，上上下下都穿起了丧服。 佘珠与李成安作为长辈，没有穿上丧服，但他们摘取了所有配饰，换上了深色衣服。两人都显得十分憔悴，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都由李嵩招待，祭祀活动也由李嵩筹办。 李仙邈的灵停在祠堂里面。 漆红棺材盖没有盖上，重明趴在盖边，愧疚地看着李仙邈。 对方一如活着的时候。 皮肤光滑，头发乌黑，五官立体。他穿着一身华贵的白金暗绣仙鹤圆领锦袍，腰上挂着精美配饰和初见时，就一直带在身上的酒葫芦和烟袋。 似乎是为了叫活着的人开心一些，整理遗体的人，给他画了一个看起来在笑的丧妆。 重明被祠堂的火光照得明晃晃，它看了一会对方，来到外面。 它在等待李仙邈的魂魄回来。 人族死后，无论修士还是凡人，只要魂魄未被毁掉，都将离体在外飘荡。 三日之后，魂魄将会回到生养自己的地方看看。 重明等着李仙邈的魂魄回来后，把他抓住，塞回身体，使用能量复活对方。 然而，它左等右等，等到第七日，李家给李仙邈盖棺下葬，也没有等到李仙邈的魂魄回来。 重明：诶？！我宿主的魂魄呢？！ 谁！谁把它的宿主偷走了！ 23、第 23 章 . 微风不燥，树木泛光，天空蔚蓝如海。 李仙邈下葬这天，托风水大相师的好手艺，是个晴朗的日子。 李家祖坟场已然建起一座新的冢墓。 冢墓仿造李仙邈生前所住青云院，阔气无比，陪葬品数不胜数。 ——尚未修得高境界的修士，魂魄回家看了过后，倘若不是死时，怨恨极深，坠入魔道，化作厉鬼，也是要同凡人一般进入阴间，等待投胎转世，所以需得这些凡人礼数，用作居住，打发阴差等等。 棺椁置于主室棺床之上，佘珠扶着棺椁低低地哭，她已两日未曾进食，脸无光泽，嘴唇干燥起皮。 李成安同样憔悴，他握住夫人的肩膀，道：“走吧，该封墓了。” 佘珠一把掀开了他，道：“我不走！”哭得更加厉害了。 重明要被哭声淹没了。 它分外焦急，拿一句特别经典的话来形容，它现在就是热狗里的蚂蚁。 它不知道宿主的魂魄去了哪里。 对方的魂魄没有因为命运陡转，与身体一般，裹挟死气，所以它无法通过追踪死气，找到其魂魄。 使用预测仪器，预测对方命运走向，从而寻到其魂魄，更是天方夜谭。 对方的命运由于罗浮山的插手，它的一己之私，出现严重偏差，乱成一锅粥，预测仪器预测无法预测准确对方的命运走向，更别提借此寻到。 它连宿主死前经历都预测不出来，毕竟宿主死前经历全然取决罗浮山对花旦的命令，而它不曾拥有罗浮山的详细信息，不知对方给花旦下了什么命令。 它目前拥有的罗浮山的信息还是总局从前给乌金的信息，以及从乌金备份数据中，扒出来的少得可怜的关于罗浮山的分析。 或许宿主的魂魄是被罗浮山取走了。 罗浮山做出什么事情都很正常。 它准备去找罗浮山。 “刷啦——”一声尖利的响声。 佘珠抽出随从的佩剑，跌跌撞撞，狂奔出去了。 李成安一怔，随即眉头紧缩，蒙上忧色，道：“夫人！” 再次源于生灵的深度理解和直觉判断，重明追了上去。 这时的风真是刮人，素白裙摆搅过深长绿道，阵法一闪，来至李府。 为表感谢前来吊唁和支持的亲朋好友，中洲有举办回礼宴的习俗。此时李府聚集着一众关系或远或近的人，长吁短叹，不论真心假意，姿态是做足了。 程霄和着一群李仙邈的狐朋狗友苟在角落里面，大口吃酒，回想与李仙邈作福作威的日子，回想到最后，恶狠狠骂道：“你们说他非要去谷那什么村的破地方做甚子，好好的日子不懂得享受，现在可好，无命享了！” 其他人随口附和，程霄听着心中竟然升起一顿怒火，又骂他们。 “怎得一个二个，兴高采烈，嘴撕烂了……” 这话还没说完，瞥见一道雪白剑气劈来，他甩出腰上玉扇抵了一击，然而整个人被对撞的余威掀飞出去，连带着旁边坐着的几个朋友也一并掀飞出去。程霄费力爬起，看清剑气源自何人之手，目瞪口呆，道：“……佘夫人。”眼见对方抬剑，程霄带头，连滚带爬躲到自家大人身后。 余珠冷呵一声，走了。 重明看到她来到青云院，命人将那日护送李仙邈去谷雨村的人统统带出。 “主子因为尔等护卫不周离世，尔等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她扬剑就劈！ 众人跪在地上，弓着背脊。 除了韦医师与其徒弟，其余人皆签了卖身契，受其契约，不能动弹，见那剑锋落下！ 一声脆响，剑气忽而崩断，消失得无影无踪。 余珠环顾四周，只听一片树叶翻飞的喧闹，她握紧剑柄，怒道：“何人胆敢阻我！” 无人回响。 重明扫描四周，这不是它的手笔。 方才，它确定打算出手，已经违反一次法则，它不惧违背第二次，更况且，如果这次不出手相救，那么之前违规就将毫无意义。 然而，它虽然打算出手，却没打算这么明目张胆，这相当于暴露自己的存在，这是不允许的。 它是打算给众人套个保护罩，阻挡剑气一半力量，保他们不死，李成安正在赶来的路上，第二剑起前，李成安能够赶到此地，他算是一个公正严明的人，不会放任夫人滥杀无辜。 明眼人都知道玄风卫等人在那种情况下，已经竭尽全力。 重明很快找到了击碎剑气的力量来源于何处。 它来源于李仙邈的卧室。 佘珠回首，不经意间朝卧室看去。几乎同时，房门被顶开，海鹰钻了出来。 佘珠怒道：“你做的？背主的东西！” 李仙邈死了，海鹰也即将离世，它异常虚弱，没有鸣叫，吐出一张泛着金光的纸，叼着纸张，慢慢来到佘珠面前。 佘珠惊愕，她怔怔看着纸张，良久，颤抖着手，接下了纸张。 展开纸张，金光散尽，她的目光定格在纸上，瞳孔缓缓放大，最终手指一抖，握紧纸张，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夫人……”韦医师大着胆子凑了上去。 余珠挥开他，道：“走吧，都走吧！”她捂住胸口，忽地吐出一口血。 李成安已经赶来，一把搀扶住了她。佘珠紧紧抓住对方衣襟，递出纸张，道：“你看……你看这个……仙邈他……他……”她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心几欲碎掉。 李成安拿出治疗脏躁症的药丸，喂她吃了，道：“你看着我，慢慢说，好吗？什么事情都有我在，别担心。” 重明已然倒回。 它沉默地看着纸张上的字。 —— 父母亲大人膝下敬禀： 儿禀性顽劣，蒙双亲含辛茹苦抚育成人，未能稍尽反哺之义，每念及此，愧疚交加，无地自容。 今朝命途多舛，寿数已臻天定之期，此乃天数使然，非人力所能逆转，更非他人之咎。 儿恳请双亲，勿因儿之离去而迁怒于人，徒增业障，有违慈爱之道。 儿生前尽享人世欢愉，今将别离，无有怨言，唯家族之兴衰荣辱，萦绕心头，难以释怀。 一者，家族嗣续凋零，家业难承，恐遭邻寇侵凌，终致衰微；二者，人心莫测，儿去之后，未知尊主能否守信，佑我家族，若其背弃，儿之罪恐将殃及家族，致万劫不复。 忆家中禁地之残阵，乃云上岛屿飞升时所遗，威能尚存。 若得妥善修缮，必能保家族千年之安宁，佘家亦得蒙其福泽，血脉得以延续，无惧世代更迭，青黄不接之虑。 故儿决意献魂补阵，以图千年内，家族危机得解，余家亦有一线生机。 恳请双亲大人，宽恕儿之擅自作为。 此乃儿为家族计，万不得已而为之。 愿母亲善自珍摄，按时服药；父亲大人亦宜保重贵体，勿过劳神。 祈双亲勿念。 勿念。 勿念。 不孝子李仙邈顿首再拜，泣血敬禀。 —— 时间似乎静止。 重明恍如梦初醒，旋即朝李家禁地而去。 . “李少爷真是好大的福气，竟得尊主出手相救，活着回家。” 李仙邈耳边回荡着略显模糊的讥讽的声音，他看不到声音的主人，眼前漆黑，蒙着粘稠的液体，那是他的血液。 他竭力张嘴，发出沙哑的字眼：“尊主是谁？何故出手相救？” 对方冷笑了一声：“自是李少爷给足了报酬。总归李少爷勿要多思，尊主让我转告你，他会保你余生不受侵扰，亦会在你死后，庇护你的家族。”言罢，再无声响。 对方走了。 李仙邈被留在中洲边缘，很快，他被家人接回幽澜谷。 那时，正是冬季，幽澜谷罕见地下雪了。 重金聘请的医师，罕见名贵的药材，流水一样在他房内出没，最后，他依然没能恢复如初，只用药线接上了全身折断的骨头，能够下床活动了。 他看着镜子中，自己的模样——恐怖的废物。 他关紧了门。 门外，几个小丫鬟在打雪仗。 他躺在葡萄藤挽成的摇椅上方，盖着云毯，双手揣着火貂皮手捂子，静静听着小丫鬟的打闹。 “上个月你拜托我给买江米糖，我买了，作为报酬，今日你得叫我塞上两团雪！” “江米糖，两团雪！好生会算！不成！” “我们看成。你就别躲了，我们也沾沾小喜这笔债，热闹热闹。” “好啊，净知道闹我！我与你们没完。” “这可不是闹你，这是拿我的报酬。” 报酬。 李仙邈碾磨这个出现两次的词，地下的暖晶散发着幽幽暖气，映得瞳孔泛出橙黄色彩。 他给了那位尊主什么报酬，以至于对方愿意冒着天下大不韪，出手相救不说，还庇护他与家族。 他记不得了。 连同灭掉师门一事，不记得了。 承诺报酬这事，想来发生在灭掉师门之时，所以才会一起不记得了。 李仙邈思考这两件事的关联，片刻，发觉就算知道了真相，以他目前情况，也做不了什么。 天之高，岂是他等蝼蚁能够估量的？ 他看着前方葱郁盆景，想着出路。并非他的出路，他没出路了，此乃家族的出路，母亲娘家佘家的出路。 早春。 他在脓血烂肉之上披上玉溪宣纸，能够出门了，也想到了李佘两家的出路。 他坐在书桌前，撕下一截玉溪宣纸，提笔写字。 笔尖落于纸面，顿住了。 此时写下，置于家中，定然会被察觉，加以阻拦。 李仙邈丢了笔，藏话于心，倘若一日死了，便通过主仆契约，留话海鹰，拜托它用写字小人，帮自己写下自己想说的话，递交父母。 如若旁人因此受牵连，也要拜托海鹰。 海鹰蹲在一旁啄食，李仙邈走到它的面前，半蹲下来，抚摸它的脖颈，道：“辛苦你了，跟着我数年，福不曾多享，苦却是全受了。” “下辈子，别跟着我了。” 他忽而一笑，神情落寞。 忘了，魂魄献阵，他没有下辈子。 他道：“且祝你寻个好主子，能转世成人最好，人为灵长，修炼之路会好走许多。” 海鹰歪头，不明所以，鸣叫一声。 . 重明来到了禁地。 24、第 24 章 李家占地面积辽阔，其中包括尾部一座岩峰。 由于特殊的地质，幽澜谷谷内有着一些小的山丘和岩峰。 这座岩峰正是李家禁地，比之谷内其它岩峰，高大许多。 因着云上岛屿升空时，遗留下来的残阵“贪狼星阵”，此地寸草不生，无一生灵，裸/露的岩石表面流淌着血一样的液体，上空流窜着电流，四下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 李家早知贪狼星阵威力巨大，为能为己所用，多年前，想方设法地修复。 完工之时，上下欢喜，不料依然如同残缺之时，不能使用。 细细探查，发觉此阵横生煞气，需要填入万个婴儿魂魄，以其蕴含的纯洁之力，平衡煞气，如此方才算是修复好了。可这有违天理，纠结许久，最终放弃。 其实还有一种办法。 择一强韧过人，功德良多，自愿牺牲的修士魂魄，作为祭品，献于阵法，阵法“吃了”前者，受其影响，煞气大减，约等于零，这般下来，阵法也算修复好了。 然而满足条件者，除了李仙邈，再无他人。 李仙邈？ 这自然不可能。 莫说李仙邈未废时不可能，他废后也不可能。 而今却不能由着李家心意，对方自做了决定。 此时此刻，贪狼星阵因着李仙邈献祭自己的魂魄，已然修复。 它与天上星辰，遥相呼应，隐于地中，缓缓运作。 境内，电流乃至硝烟味，消散得无影无踪；岩石表面流淌的血色液体，朝着石内沉去，只余一线，仿佛有了生命，某些地方，不时起伏；石缝薄土之间，因为煞气得到平衡，未曾死绝的草种，顶出点点绿意。阵法前后，只有无一生灵这点，没有变化，这全要归咎于阵法本身的威慑力。 重明尚且没有靠近地方，便感受到了阵法的威慑力。 瞬间，它产生了退却的念头。 恐惧。 重明明白这个念头源自恐惧，它作为怪，生灵的一种，对于强大的存在，天然存在恐惧。 它在外顿上几息，竖起保护罩，撞入阵中。 阵法暴起，攻击闯入者。 重明捏着阵法结构图，飞快寻找阵眼。 它不能破阵，倘若破了此阵，李仙邈的魂魄也就随之没了。 阵法把李仙邈魂魄“吃了”，如今两者是为一体，一死俱死。 它现下寻找阵眼，是为从中剥出李仙邈魂魄。阵眼作为阵法核心，阵法“吃了”的魂魄，将被收集于此。 李仙邈现下还有自我意识，再过些时间，失去意识，成为阵法的部分，他就不存在了，这里有且仅有阵法，饶是系统也无力回天。 阵法攻击越发猛烈，重明的保护罩破碎，它的外壳瞬间被无形的各种攻击，击得坑坑洼洼。 外壳不断自我修复，它重新竖起了保护罩，保护罩第二次破碎时，它寻到了真正的阵眼。 贪狼星阵，九大星宿阵之一，天灾降临之时，云上岛屿上面那群人布下，用来抵御外敌的阵法，阵法可以扩至整个幽澜谷，现今不过缩于岩峰修生养息。 那些岩石表面，仿佛有了生命的鲜红液体，正是构成阵法的基础线条。它由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绞成，幽澜谷底下的灵脉供养着每一寸符文，从前因为煞气，大部分符文处于失效状态，仅有作用的符文拼命吸纳着星辰之力，以至于符文体积不断撑大，对外呈出血液流淌的画面，如今煞气得到解决，这些问题得到解决，一切恢复原状，阵眼便被它们附加的术法遮掩，甚至在附近构成数个假阵眼，以至于拿着结构图，还需寻找半响。 重明第三次竖起保护罩，它来到阵眼上空。 阵眼豆大，同样血色，离近了看，它的内部有着犬类瞳孔般的黑纹，随着阵法的每一次攻击，收缩扩张。 重明发现阵眼里面有着一缕淡淡的白痕。 这道白痕异常微小，倘若它只是一个初入道的怪，那么穷极一生都不可能捕捉到这点异常。 重明观察几息，确定此为李仙邈，它的宿主的魂魄。 阵眼脆弱，经不得半点风吹雨打。 重明轻柔探入一点力量，随后雷厉风行，从中分割出来李仙邈的魂魄，卷其离开。不料，半途对方魂魄忽然散开，落在阵眼各处。 这是？ 对方不愿意同它离开。 重明明白过来了，它气得想骂李仙邈，忆及对方遗书所愿，又明白对方为何不愿意离开。 它没有理会对方的意愿，向阵眼里面，投入更多能量，用以搜寻对方散开的魂魄。 时间快速流逝，几个呼吸，一盏茶，一个时辰……日落月升，大地陷入一片黑暗。 重明终于集齐对方全部魂魄，现在它必须立刻带着对方离开阵眼了。因为阵眼快承受不住了，微小的裂缝极多，宛如蜘蛛网一般，铺满阵眼。 然而对方依然不愿意离开，幸好重明再次早于防备，没叫对方逃逸，它一鼓作气，把对方从阵眼里面扯了出来。 扯出来的瞬间，阵眼爆发出来一股浓重煞气。 煞气冲天，遮住月光，只刹那间，天地变色，大雨倾盆，数道天雷滚滚而下，朝它劈来。 这超出了重明的预测，按照它的预测，取出李仙邈魂魄就是最大难题，此道难题一过，一切都将无比顺利。 它有些惊慌，不过很快，它冷静下来，不等李仙邈开口，将对方的话连同他的魂魄一并塞进空间，即刻朝远处遁去。 破开罗浮山的阵法用了能量，杀罗浮山用了能量，现在捞出宿主魂魄也用了能量，它的能量剩的不多了。 如果用上一部分解决天雷，那余下的能量就不足以复活李仙邈。 ——它不能将对方魂魄保存在空间，攒到足以复活对方的能量，再去复活对方，魂魄离体过久，又不入阴间，便会逐渐丧失生前记忆，成为孤魂野鬼。 且另外，殡仪人员给李仙邈的身体做了防腐处理，时间久了，对方身体因此失去水分，变成干尸，那还阳还有什么用？随机吓死一个人？随机引来一个以降妖除魔为己命的修士？ 这与不复活李仙邈的结果一样。 任务即便没有宣告失败，也等于失败了。 李仙邈必须是人，否则任务无法进行。 所以重明选择跑路，不去正面天雷。 然而天雷降下的速度比它跑路的速度快上数倍。 它被劈中了。 重明：“……” 重明早早设下的各种防护，在轰然雷鸣之中，全然没了。 它从一个漂亮球，变成了一个烧焦的黑球。 幸好宿主嘎了这几天，它没有心情炫耀衣服，没有穿衣，要不然现在它还会掉渣。 重明顿了一下，接着跑路。 “还回来！”一道充满怨恨的声音遥遥传来。 重明透过雨幕，看到说话的东西，或者说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它是贪狼星阵的阵灵，长长条条一团，没有成形，通体漆黑，笼着煞气，冷风撕扯之下，它的身影左右摇晃，似乎长出了脑袋。 它面对着重明，不断喃喃还回来这句话。 显而易见，是让它把李仙邈的魂魄还给它。在它看来，自己抢了令它恢复正常运转的祭品。 但据重明了解，贪狼星阵还不到生出阵灵的地步。 倘若对方已然生出阵灵，它便不会入阵直取李仙邈魂魄，它会选择与阵灵谈判，用对于阵灵有用的东西交换前者，这对于它来说，是最划算的事情。 贪狼星阵现在出现阵灵，要么说明它的资料出错了，要么对方受到了什么影响，突然生出阵灵。 重明更加倾向于后面的猜测。 因为它来到此处时，没有察觉阵灵的存在，如果真是资料出错，那么它来到此地，便该察觉，除非它的探测仪出错了，然而并没有。 贪狼星阵应该是在它强行取出李仙邈魂魄时，受罗浮山留在它身上的白光影响，生出的阵灵。 重明并不清楚罗浮山留在它身上的白光，有什么作用，不过它认为肯定没有什么好作用。 罗浮山坏得要命。 重明没有理会阵灵，接着跑路。 对方现在这个失智模样，明显不能与之谈判。其实重明怀疑对方智力不行，外物催生的怪，大部分智力不行。 阵灵，同样源自无生命体，所以与它一样是怪。 重明尚且未能离开岩峰，阵灵便拦住了它的去路。对方身影拉长，笼住重明，阴森森道：“还给我。” 话罢，天上又酝酿起了天雷。 贪狼星阵虽然再次残缺，可其中蕴含的力量，分外庞大，且还能吸收幽澜谷灵脉进行补充力量。对方作为阵灵，背靠金山，自然有恃无恐地搅动风云，引雷劈它。 它也只能引雷劈它了，毕竟阵法不能运转了。 重明无法给出令对方满意的答复，它说着让我考虑考虑，从而拖延时间，另一面思衬着如何脱身。 然而不幸的是，它之前的怀疑准了，对方确实智力不行。 对方根本听不懂它所说的话，什么考虑考虑，通通听不懂，叽叽喳喳，全是放屁，它只知道，面前这个圆滚滚的东西不愿归还它的祭品。 于是，它彻底发疯了。 “轰隆——”阴沉天空，巨大银蛇翻滚，听得一声震耳发聩的声音，银蛇从天而下，直直劈向重明。 重明明白自己无法脱身了，可要它的任务失败，它也不甘心。 “刺啦——”一声响动，重明跌落在地，能量散了。 —— 阵灵搅动风云，变化的天气不止笼罩了岩峰，整个幽澜谷都被笼罩了。 李家。 突如其来的大雨击打着绿琉璃瓦，蓬勃的花木均被打蔫枝头，丫鬟小厮们忙着给参加完回礼宴，在府中逗留些许时间，现下准备离府的客人递伞，李成安为佘珠出手之事，正向程霄等人致歉。 程霄等人那叫一个诚惶诚恐，忙说：“不当事不当事。”又问夫人如何了。 李成安笑道：“已经睡下了。”一旁的小厮端着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一个乾坤袋，他拿了乾坤袋，递到程霄等人面前，“一点心意，但愿你们这些孩子喜欢。” 程霄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长辈的眼神示意下，接下乾坤袋。 李成安同李嵩送走了这些客人。伞面积起厚重的雨水，小厮护送李成安进了正厅，转手收伞，抖去雨水，水渍在旧黄走廊留下淡淡痕迹。 李成安看着走廊，突觉时光太过匆忙，李仙邈小时，走廊方才翻新，光亮得能够倒影出人的模样。他停顿片刻，缓缓收回目光，来到主院卧房。 佘珠靠着床柱，听到李成安进房的动静，她头也没有抬，只是问道人都走了。 李成安坐到床边，道：“走了。” 佘珠道：“走了就好，太吵了。”她目光有些涣散，紧紧捏着那张写满遗言的纸张，似乎是喃喃自语，“墓里放够了玉溪宣纸吗？他生前，我因着此纸透气不足，十分闷热，将会致使伤口腐烂速度加快，不许他用，频频为此发火，实在不该。倘若是我，想来也无法忍受自己这副骇人的模样。如今他死了，东西千万也给够，否则到了下面，不够用，遭人耻笑怎么办……”说话有些地方不通顺了。 李成安一面说好，一面又说逢年过节都给他烧，你不要伤心了，否则他知道该难过了。 佘珠痛苦摇头，忽然又清醒了，道：“他哪里会伤心！他不会了！” 李成安正要说什么。 天空数道巨响，引起他的注意。他疾步来到房外，冷雨直往脸上，他看到李家后方的岩峰，降下数道天雷。 禁地……阵法…… 仙邈…… 李成安皱起眉头，对玄风卫队长道：“走，陪我去看看。” “是。”玄风卫队长立刻道。 两人即将抵达岩峰时，天上降下一道比之前数道天雷还要厉害的天雷，两人连忙退后，等到天雷余威散尽，方才靠近岩峰。 —— 空间里面的李仙邈呈现半透明状，他飘在半空，沉默地看着这处净白的地方。看了一会，嗤笑出声。 角落里面，重明的衣服乱糟糟放着，李仙邈余光瞥见，又是一声嗤笑。 他来到衣服前方，抬手就要叠好，无他，只是不能忍受这般乱象。 正在此刻，空间里面闪烁起了红光，李仙邈瞬间被拉出空间，一阵目眩过后，他发现自己有了心跳声，呼吸声…… 他被复活了。 25、第 25 章 四周狭窄，空气稀薄，看来他在五重棺椁里面。 他这种身份的人死了，用的都是四重棺椁，即三层棺，一层椁。最内一层棺放置尸体与陪葬品，这些陪葬品通常是生前喜爱之物，另外两层棺，与一层椁，不必多言，除了加强保护，放置其它陪葬品，例如灵器、衣服、饰品……还有祝福等意义。 李仙邈摸向腰间，找到烟袋。 这也充作了陪葬品。 他从烟杆一侧抽出细长刀刃，指上用力，尖刃探入厚重敦实的金丝楠木内棺棺盖，凿出一个孔来，以此为基点，切碎上半身内棺棺盖，掀去碎屑，一刀凿入第二层棺…… 李仙邈手指上的“皮”全破了，露出腐烂血肉，他弹去一身碎屑，这比重明那堆乱糟糟的衣服还叫他忍受不了。 他撑着棺沿，坐起身来。 密封的墓室，空气也是稀薄，不过较之棺材里面要好上许多。 他收了刀刃，遂也收起烟袋，借着墙壁上面，灯枝条间的夜明珠珠光，从棺椁中找到玉溪宣纸，撕下一截，粘合手指上破损的“皮”。 做完这一切，李仙邈神情倦怠，默默饮酒。 他那阴魂不散的系统大抵片刻就会寻来。 . 岩峰上的岩石均在天雷之下表面炸开，扑出数片粉末，空气里面残留着天雷过后的浓重火石味，熏得人鼻腔发痒。 李成安两人甫一靠近岩峰，便觉背部沉重，犹压巨石。两人掐诀运气，卸下一些负担，费力抬头，朝前方看去。 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瞧不见，听不见。 修士胎息期已然可以开启神识。神识，修士的另一双眼睛与耳朵，等同于怪的慧眼与金耳。然而他们铺开神识，仍然不得期间光景，非但如此，不过呼吸之间，他们的神识反倒糊上一层雾气，连带着周遭也无法探明了。 李成安率先收回神识，然而收回，依然无法驱使雾气。 玄风卫队长忧心忡忡，道：“主子，我这便请医师过来……” 李成安已然明白雾气所谓何物：“煞气蕴起的雾气，过些时候便好。”他紧紧盯着岩峰，“此事莫要向夫人提及。”禁地有变，或许乃阵法引起，仙邈白白牺牲了， 玄风卫队长正要应答。 一道银白的光芒忽然划破黑暗。他惊了一下，可惜那道光芒去得太快，来不及看清，就从眼前消失。 . 精密墓室，不知日月，珠光盈满整片空间，琳琅满目的家具与饰品，流光溢彩，分外精美。 偌大棺材呈于主室，数个活灵活现的纸扎人，立于门外。 秋日一阵冷风从墓穴升天口窜了进来，纸扎人发饰、衣袖被吹得呼啦啦作响，脸颊之上的两团红晕，化开似的，颜色淡上些许，主室结实的雕花房门，被风撞开，灌入室内。 李仙邈从棺椁里面出来了。 他依靠在棺椁左侧，仰着脑袋，双臂搭在椁沿，食指勾着酒葫芦绑绳，一晃一晃，数着时间。 此时，听到动静，侧头朝门口看来。 冷风卷起几缕发丝，他看到室外一个大丫鬟模样的纸人眼睛忽然亮起，随后，猛地朝内扑来。 李仙邈面不改色，看着异象。 纸人并没有扑进来，直直倒在地上。 重明从对方脑袋里面幽幽钻了出来。 李仙邈审视重明，对方此刻换回了初始模样，银白且简洁。他缓缓勾起嘴角，笑道：“玩够了？” 重明飞到了他的面前，上下把他一打量，道：“宿主，我好想你。”它蹭到李仙邈左脸，冰冷外壳轻轻贴贴。 李仙邈抬指推开了它，笑容隐去，道：“我不想你。” 重明像个溜溜球，滚出去数米，又滚了回来，道：“宿主，你的选择并非最好的选择，十年后，贪狼星阵依旧无法保住家族。你只有回到既定命运，成为灵界第一人，方才能够护住家族。” 李仙邈道：“为何？” 重明回答：“现在不能告知宿主，等到宿主修为达到一定境界，我一定会告知宿主。” “什么境界？” “系统不会骗宿主，请相信系统。” 几日未曾沾水，喉间太干了，刀刮似得疼，即便饮酒润了喉，依然无法缓解。 李仙邈不太想张口说话，他用心念道：“这等糊弄人的话，你倒是信手拈来。如今阵法不仅残了，阵眼还被你伤着，我即便再以魂修复阵法，阵法威力也不如从前，你说，接下来要如何是好？你拿什么赔，别拿方才那话说道，既无实证，何以为信。我倒还要说你，打着我好的旗号，加害于我，于我家族。” 长长一段话结束，对方没有反应，安静无比地漂浮半空。 李仙邈：“心虚了？” 对方依然没有反应。 李仙邈凌厉眼尾挑起不耐。 重明终于知晓他在用心念对它说话。“宿主，心念交流功能关闭了。你想说什么，请直接跟系统说。” 李仙邈站直身体，今日终于正视它了。他问：“你能量不够了？” 重明惊了一下。 它还不能很好的藏住自己的情绪，然而庆幸的是，它的外表就是一个球，没有脑袋与肢体，所以只要不在言谈上面出现破绽，就不会被比人知晓它的情绪。 重明装作若无其事，声音充满阳光，问道：“宿主，虽然这次复活你用了不少能量，但我还有能量。有一件高兴的事情需要告知宿主，此次复活，免费，无需付款，宿主认真完成任务，这是系统给宿主发放的额外奖励。” 李仙邈看了它一会，道：“你确定是额外奖励？” 重明乖巧。 李仙邈道：“那么客栈之时，你为何消失？你明明可以轻松解决那时我所面临的困境，我想你是可以轻松解决，但你却选择在我死后，花费大功夫来复活我，这不合理。 “你那时是被什么缠住了吗？赢广缠住你了吗？我确定我与赢广，准确来说是夺舍赢广的鬼物并无恩怨，可是你与它有什么恩怨？对方其实不是针对我，是针对你。你现在提出额外奖励，只是你应该做的事情，你牵连了我。关于任务，你实际并没有对我做出任何额外奖励。” 重明：“……” 重明有些稳不住乖巧了。 此时此刻，它多么希望宿主是个大花瓶，脑子光滑得没有一丝褶皱。 伴随这个念头，心虚蹭一下冒了出来，犯了大错的感觉充斥它整个球。 它确实没有能量了。 它的能量被天雷劈散了。 准确来说，是为了抵挡天雷，散了。 李仙邈现下能够复活，不过是因为它在天雷劈中之前，确定了对方尸体的坐标，然后将对方魂魄和着足以复活的能量取出，团入保护仓内，一并送了过去。 这事确实存在风险，如果保护仓途中撞上妖魔鬼怪，那么保护仓会被触发保护模式，使用能量，消灭威胁，这样一来，对方就不能复活，功亏一篑。 然而重明不甘心，且经过计算，失败与成功的概率对半开。 所以重明这样做了，从情感与算法两个方面出发。 —— 正常情况来说，系统没有能量，将会自动关机。 它之所以能量散尽后，没有自动关机，还能自如活动，宛如无事球，全然依靠那点修炼得来的法力。至于它为何能够在能量散尽后，从阵灵手里逃脱，这也要感谢那点修炼得来的法力。 当时它散尽力量抵挡天雷后，故意落地装死，等到阵灵从它身上寻不得李仙邈魂魄，大发雷霆之时，立刻复活，借用法力，开溜了。 阵灵那是气得要命，然而它无法追击了。它不惜代价，引雷作矛，已然元气大伤，需要归阵养伤。 —— 重明现在不能算是一个特殊的怪了。 一日没有能量，它一日就是个纯种怪。 纯种怪才只有法力。 不过这些法力一部分也由灵气修炼而来，可以转换为能量，但是太少了，还不够它飞一阵，所以它没有转换，老老实实当纯种怪。 李仙邈不知系统的烦恼，话绕了一圈，回到原点，又问起一开始的问题：“你是真的没有能量了对吗？” 重明坚决表示自己还有能量。 李仙邈道：“好吧，看来是我多心了。”他说着话，离开馆床，朝附室走去。 附室墙壁上面有着色彩鲜明的壁画，几盏长明灯搁在地面，主室也有放置长明灯，位于馆床四周，只是在珠光的掩映下，不胜起眼。 这个俯室仿得是青云院西屋，里面摆有数箱陪葬物品。这儿的陪葬品较之棺椁里的东西，算不上贵重，也不是李仙邈喜好之物，它们只是附加物品，种类繁多，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 李仙割破手指，以血破开箱上封符，掀开箱盖，找到放置珍奇水果的箱子，随手拿起一个，他问重明，道：“吃吗？” 重明已经跟了过来，闻言，朝前一探。一个忘了对方不能吃东西，一个忘了自己不能吃似的。 重明方才探到那颗水灵灵的果子上头，尚未通过色泽得出果子是否好吃，听得一段短促的奇妙的话语，紧接着便见一片黄色在眼前铺开，终究是没有能量的系统不如鸡，它一下子被那道黄色击中了。重明提心吊胆进行扫描，发现是一张使其如负山岳的千金坠符。 重明被符带到了地上，锃亮光滑的地面像是涂了强力胶水，它飞也飞不起，滚也滚不动，一时觉得天都塌了。 它去看宿主。 对方从袖中抽出手帕，仔细擦了果子，盘坐在它面前，咬着果肉，从容不迫道：“你既然有能量，那就自己挣开吧。” 重明讨厌李仙邈，讨厌李家。 李仙邈黑心，佘夫人助纣为虐，在棺椁里面放符。 人都死了，还要什么符！ 符能做什么陪葬品！ 放些能助对方破棺的东西，这不就够了吗？ 重明确定李仙邈使得是棺椁里面的符，因为对方刚才打开的几口箱子里面并没有什么符。 重明越想越气，决定不理对方。 李仙邈道：“做不到么？” 重明事到如今，还想隐瞒，道：“李公子，限你立刻揭掉符，否则……” 李仙邈咬着果肉，笑了一声，他吃罢果子，擦净双手，伸指揭了符，道：“否则如何？”此时早过了两息。 重明道：“系统大方，不跟宿主计较。” “那要感谢你了。”李仙邈拿起它，指尖转了两圈，对准地面长明灯，“放在火上灼烧，你会毁掉吗？” 重明愣住了。 它对进对方那双狭长的凤眸，第一次不依靠科技，从中窥到大家族嫡系少爷万事不放心中的冷淡。 “会？”李仙邈道，“那从现在起，我们就说再见了。”他松开了手。 26、第 26 章 长明灯千年不灭，温度虽不算高，对付现在的重明，却是绰绰有余。 没有了能量，重明外壳自我修复都做不到了。 火苗触到它的外壳前一刻，它飞了起来，飞得太急，撞倒转角盆景。 盆中花色幽雅的飞云招凤花和着山石率先触碰地砖，随后白釉瓷盆破碎，从清海底运来的粘稠青泥撒了一地。 重明来不及理会这点岔子，小心翼翼朝李仙邈飞去，企图讨好对方。 它是个识相的系统。 尚且不及对方身旁，同样冰冷的烟杆末端抵住了它，将它朝后一推。 重明身形不稳，跌落在地，好巧不巧，跌进青泥里面，溅了对方一身泥点。 李仙邈侧脸也被溅上几滴，他的神情越发冷漠，目光从衣上青泥扫至它：“你是觉得火烧毁你太过轻松。”食指一曲，取出烟杆中的细刀，虽然不曾言语，却表明了要做什么。 重明整个球都裹上一层厚泥，它本就又是委屈又是愤怒，见这一幕，往后一滚，压出个坑，滚了进去，用法力扒来附近的泥，把自己严严实实埋好。 不劳您老人家出手杀我！我自己来！ 切片和全尸，重明还是知道哪个好。 倘若罗浮山此刻再问是否无论何种情况下，都以宿主为重，它定会换一个回答。 李仙邈手中的细刀似乎吸足光线，格外明亮。他看了会鼓起的泥包，咔哒一声清脆的响声，将细刀嵌入杆身，轻笑一声，道：“真是给你的长官长脸。” 重明吱也不吱一声儿，闷在泥里，致力把自己闷毁。 李仙邈起身，前往主室，再次回来，衣服换了，脸上泥点清理了。 他踱步来到距离重明几步之遥，毫无污渍的地方，道：“出来。” 我不出来。 “不同你计较了。”李仙邈道，“出来，笨蛋，不要重复第三遍。” 咦？ 什么？ 你改邪归正了？ 重明思考自己刚才的行为，猛然发觉自己有点萌，从人类角度来说。 我靠……萌混过关？ 重明打开新世界大门。 泥包变高，顶部变薄。 重明试探性地飞出一点，四周寂静，它彻底飞了出来，歪身看李仙邈。 李仙邈没甚反应，朝外走去。 “我带你出墓。” 重明身上带着怪的气息，从升天口进来，定然被墓中防盗墓阵法察觉到了，现在墓被阵法封死，各类机关齐开，要想出去，要么走密道，要么强行破墓。 后者难度极大，即便破了墓，也有被塌方的墓活埋的可能，前者需要李家人的心头血，开启密道。 重明两者都没有，只得由他带其离开。 李仙邈道：“出墓以后，立刻解除绑定，回你的总局，若不然新仇旧恨一起算。” 重明终于对自己萌混过关有了实感，落后一个身位，跟了上去，向自己被萌色迷惑双眼的宿主道：“我错了。” “你并不知错，如果你再度有了能量，在不解除绑定，回到总局的情况下，还会选择强迫我这个宿主做任务。”李仙邈声音毫无起伏，“从头至尾，自私自利。” “我只是想要帮助你。” “我不需要帮助，你和你背后的势力总局如果想要以此从接受帮助者身上获得等价或更大的报酬，便找错了人。我不比芸芸众生好上多少，因着问道门一事，为了保自己和家族，已与某位尊主有过交换，身上背着巨债，虽然我不记得是什么巨债，但我在此基础上，确实承受不起你们的‘厚爱’。” 重明：“宿主成为灵界第一后，确实需要你做一件事，但这件事绝非恶事，倘若能够完成，你的家族也能得以保全。” 李仙邈顿住脚步。 此处位于附室和主室相接点，只头顶一个光源，他过于清晰立体的眉弓在眼部投下一片阴影。 片刻。 他道：“我的家族即便拥有贪狼星阵亦无法存活，可是与需要我做的事情有关？” “是。” “十年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你有诚意，现在应该告诉我。” “等到宿主修为达到一定境界，我会告知宿主。” “又是这句话。” “如果宿主认为系统在骗你，可以解决系统，系统绝对不会对此生出怨言。”为了打消对方的怒火，重明补充，“我可以应下宿主一件事情，只要不违公序良俗。” 李仙邈静静看它。 重明道：“最多两件。” 李仙邈道：“你确定要与云上岛屿所有人作对？不提其他，你帮我正是在与云上岛屿所有人作对，他们并非什么废物，惹上他们可不是一件好事。” 重明道：“宿主难道怕了他们？” 李仙邈仰头，放声大笑，道：“对啊，怕了。实不相瞒，我虽然愿意承担行差踏错的后果，但我并非不怕。我说过了，我就是个平庸的人，看似看破一切，实则什么也不曾看破，依然深陷尘世，对于某些事物放不下，舍不了。” “宿主不是一个平庸的人，宿主这样很好，如果大彻大悟，断绝一切，那才是不好。”不好到总局宁可退而求其次，也不会选中你。 “总而言之，宿主别怕，系统保护你！” 重明这话说得抑扬顿挫，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李仙邈的笑容慢慢从脸上褪去，他变得沉静，转过身打量它一番，道：“就你现在？” 重明小声道：“我有了能量就能保护宿主了。” 重明小心翼翼瞅对方，瞅上一会，朝对方的面门飞去。“我会很快恢复能量……” 它未曾清理球面的青泥，通体脏兮兮，李仙邈眉头微蹙，后退了一点，道：“站住。” 重明惨遭嫌弃，半空刹住了。 李仙邈取出手帕，仔仔细细把它擦了几遍，擦得锃亮，方才收手。他眉头舒展，垂指烧了手帕，道：“合格的系统应该跟宿主保持一定距离，不是吗？” 重明只当没有听到这句话，扫视周身一圈，由阴转晴，开心地围绕对方转圈，道：“我宣布，李仙邈是我最好的朋友。” “谁稀罕。” “我稀罕。”重明来到李仙邈面门，这次没有被呵斥住，它轻轻碰碰对方鼻尖，又在空中滚来滚去。李仙邈眼花缭乱，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重明道：“卖萌。” 李仙邈：“？” 重明滚了半天，终于停下，它道：“我很快就会有能量了。宿主，你不要赶我走，也不要逼我解除绑定，我存在的价值就是拨正你的命运，如果我不能做到，那我就是没有用的系统，会被淘汰。你就做任务吧，任务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重明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强迫对方改变想法，于是采取软攻——向对方卖萌。 对方都能因为它萌，既往不咎，放它离开，那也能因为它萌，改变想法，接着做任务吧？ 重明抱着侥幸心理。 为了增加成功率，重明卖完萌，又软着声音，开始撒娇，“求求宿主了，你最好了，我好喜欢你的，你就满足系统这一生一次的请求吧。” 李仙邈：“……” 李仙邈接住重明，摩挲重明光滑冰凉的外壳，过了片刻，道：“可以。” 重明怔愣，片刻，超大声的哇了一下，它在李仙邈手心跳了几下，好话不断。“宿主是不是万界总局第一好宿主？是的！我好开心……” 李仙邈道：“不过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再换本体颜色，也不许再穿衣服。” 晴天霹雳。 重明呆在原地，动也不会动了。 李仙邈把它装入袖中乾坤，来到主室，顺着棺椁，摸到密道开关，轻轻一拨。棺椁朝左移开，露出一个朝下凹着的青色石板，凶猛的鹰图铺满整张石板。 他从棺椁之中翻出引血符，一掌击在胸口，心脏抽痛，咳出一口血，符纸吸收了血，由白转红。 李仙邈念出几句生涩咒语，双指夹着符尾，朝前抛去，符无火自燃，燃到最后，提炼出来纯粹的心头血。李仙邈一道掌风将其送至未曾点睛的鹰眼部位。 鹰宛如活了一般，传出一声高亢的鸣叫……“轰隆”一声，石板消失，显出一条盘旋而下的漆黑狭窄走道。 正是密道。 密道由来已久，原是工匠修建完了墓，怕被墓主亲友活封于墓中，作为陪葬品，特意留下的逃生路。 李家不兴这套，多年前，李家老祖死后，李家请工匠造墓，动工前，告知不存在活人陪葬品，但工匠不信，偏生留了逃生路，被当时的家主发现，大动肝火，真要拉这些工匠陪葬。 老夫人不忍如此，一面劝他，工匠被坑多了，所以有此戒心，一面又说，墓有密道是好事，万一死去的亲人得到机遇，死而复生，也得以离开。 最后又道，世事难料，万一李家以后遇到不可避免的灾难，族中后辈进墓避难，也是极好，料想那些敌人也不能想到族中后辈进墓避难了，死去的亲人无一例外，都是极其宽和大量之人，庇护后辈，他们都会愿意。 于是，从那之后，每个墓都默许了工匠修建密道，等到完工，密道做了加密，只容李家人通行。 穿过狭长黑暗的密道，推开随着石墙消失而无锁的玄黑石门，大片大片的日光扑来。 李仙邈磕上眼睛，复而睁开，方才适应了光线。 密道居然横穿幽澜谷，出口在幽澜谷左侧落日山山中一个不起眼的洞穴。 山间幽冷，紧随日光而来的是深秋的苍意，鼻尖缠绕着树木清苦的味道，李仙邈踏出洞穴，望向生机勃勃，陷入一片绿意的幽澜谷。 重明回过神来，蔫蔫从李仙邈袖中乾坤飞出，道：“宿主回家向父母报平安可以是可以，但不能明目张胆，最好只有宿主父母知道你活着的消息。我现在没有能量，假设有人认为宿主起死复生是有什么至宝，不惜代价，对宿主出手，甚至引起云上岛屿那些人的关注，我没有办法保护宿主。” 李仙邈道：“好。” 李仙邈与重明一个想法，他戴上从棺椁里面顺手拿出，有着遮掩容貌、身形、气息的黑纱帷帽，使用瞬移符，往幽澜谷去。 重明没有能量，现在连在外人面前隐身也做不到了。它左右看看，飞到李仙邈左肩窝着。 李仙邈侧目看它。 重明：“谢谢宿主！宿主辛苦！比心心！” 李仙邈移开目光，径自赶往幽澜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