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的我娶了暴戾BOSS》 1、邀请信 “嘿,克莱德阁下,听说您收到了信?” 蹲在花苗前的黑发雄虫站起身来,他穿着一套宽松的棉质衣服,腰间松松地系着根腰带,看上去很随意。 他看着从远处跑来的小亚雌无奈地笑:“跑慢点。” 阿布亚虫族的皮肤本来就白皙,而克莱德的尤甚。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眼睛。 它们像切割完美的黑钻石,在因笑意而微微眯起时,仿佛会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小亚雌因为一路跑着过来的缘故,脸颊此刻微微发红,语气雀跃道:“我刚刚看到了主城的信使,听说是来找您的。” 他抬起双手比划着,蓝色的圆眼里满是欣喜:“您看到那位信使的帽子了吗?上面还有羽毛呢!” 这处村庄偏僻,几乎没什么外来者。 小亚雌长这么大估计是第一次看到村民以外的虫族,一时兴奋,说得根本停不下来。 他的衣领上缝着一个棉布的六角星装饰,正随着小亚雌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佩戴太久了,这六角星的颜色有些发灰,连周围的针脚都散开了很多。 随着小亚雌蹦蹦跳跳的动作,这六角星终于从小亚雌的衣服上掉了下来。 克莱德顺手捡了起来,掸了掸灰后弯腰递过去。 小亚雌却不知道为什么却忽然沉默了下来,只呆滞地看向克莱德手里的灰色六角星,双眼无神。 “怎么了吗?”克莱德不禁问。 小亚雌像是被突然惊醒了一样,赶忙接过那块灰色布片往自己兜里一塞。 克莱德正觉得有些奇怪,就看见小家伙忽然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您又种新的花啦!” 小亚雌蹲到克莱德旁边,抬起头好奇地问花圃里的花是什么种类。 克莱德看着对方那双像是倒映着天空般的蓝色眼睛,思考了两秒后,还是把刚从心底冒出来的那丝异样感给摁了下去。 他也蹲了下来,对小亚雌的提问一一回应。 不一会儿,小亚雌的雌父就从街道转角处出现了。 高大的雌虫跑得很急,来到克莱德面前时赶紧弓下腰,局促又恭敬,不断地向克莱德道歉。 话中意思大概是自家幼崽不懂礼数,打扰到克莱德了,他对此非常抱歉。 说实话,这只小亚雌虽然活泼了点,但在克莱德看来还是挺知礼懂事的,并不是什么熊孩子。 所以克莱德也没觉得小亚雌做了什么冒犯自己的事情,雌虫用不着这么战战兢兢的。 可面前的雌虫明显很慌乱,连同被他拽到身后护着的那只小亚雌好像也吓住了。 克莱德有些无奈,但却也没有多想。 毕竟这个世界的设定就是这样,也不是克莱德能随意改变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对父子,克莱德才又戴上手套蹲下,继续修剪起花圃里开始泛黄的枝叶。 【发现了一枚奇怪的虫兽卵,你选择—— 1、有点饿,直接吃了它! 2、这会是什么呢?有点好奇,养大看看。 3、装作没看到,什么也不做。】 克莱德看着眼前弹出的界面,只觉得额头青筋在跳。 1是什么魔鬼操作。 至于2,虫兽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怎么能随便养,正常人都会选3的吧! 但想到这个游戏的机制,他准备点击最下方一行字的手微微颤抖,最后挣扎了半天,还是狠狠戳在2上。 半透明的灰色屏幕消失。 而周围的一切也像是被按了播放键一样,从模糊的黑白画面覆上色彩,继续清晰地正常运行起来。 克莱德看着自己的身体自动行动着,把一片椭圆的叶片翻过来,小心地取下附着在上面的东西。 这颗形状不规则的卵只有指甲盖大小,外壳是非常漂亮的浅紫色。 壳下的保护膜很通透,能直接看到膜内半固态的营养液,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梦幻的粉紫配色。 克莱德被迫饲养一枚虫兽卵的心情稍微好了点。 虫兽卵被安置到玻璃缸里。 克莱德在玻璃钢底部铺放了一层新鲜的树叶,把虫兽卵放进去后,又在顶部盖了层湿润的棉布。 此时指令彻底完成,克莱德才终于取回了身体的掌控权。 ............ 夜晚,克莱德躺在床上,举着那封没有拆开的信,一时思绪万千。 他其实不叫这个名字,也不是什么雄虫。 他是个人类,在无意之中来到了这片大陆。 幸运的是,他对这里并不是一无所知。 但很不幸的是,他也就只知道那么一点儿而已。 要形容的话,那大概是在一顿饭里刚看到菜单的那种程度。 这里是一个游戏世界。 弗兰特克斯adventuregame,一款单机的剧情冒险类游戏。 玩家将扮演一位特殊的雌虫,在这片名为“弗兰特克斯”的大陆上开启一段奇幻的冒险旅程。 游戏剧情是通过文字选项推进的,每一次的选择都会对剧情产生影响。 但也不知道开发者怎么想的,偏偏又不让玩家存档重选,因此劝退过不少用户。 但他对这款游戏非常满意。 无论是里面的亮眼风景、堪称完美的建模,还是这种高沉浸度的玩法,都让他恨不得能化身网瘾青年,一天24小时不间断地挂在游戏里。 但事实不允许。 公司老板巴不得把他一个人掰成八个人用,他天天忙得只想倒头就睡。 所以就算已经购入游戏许久,但他连地图都还没换过。 直到那天,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陌生的天花板。 没花多长时间他就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和新身份。 唯一让克莱德无所适从的,是这个神出鬼没的选项界面。 界面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正准备削土豆。 他那会儿刚拿起刀,一个灰玻璃板就毫无征兆地蹦出来,差点直接糊在他脸上。 等搞明白这个面板后,克莱德看着上面的文字沉默了。 这选项的内容多少有点离谱。 “把土豆切成蓑衣黄瓜形状”是什么神奇操作? 他要是能做到的话,早就直接在异世界当大厨,走上用美食征服大陆之路了。 然而再怎么神出鬼没,连续触发几次后,克莱德也就逐渐摸清了这块选项面板的规律。 此刻他看着手里的信封,在拆和不拆间犹豫不决。 克莱德有种预感,信一旦打开,那块面板就又要蹦出来了。 面板本身并没有什么,但问题就在于选项内容实在是一言难尽。 被面板折腾了好几天的克莱德有点怕。 此时在微微晃动的烛光下,信封上的深红色火漆印闪着微光,花纹上那只本就栩栩如生的鸟,就像是要立刻从漆印里立刻飞出来一样。 克莱德忽然感觉指尖一烫。 他条件反射地松开手,信封掉在桌面上时竟然打了个旋儿。 倍感疑惑的克莱德将视线移过去,结果就直接和两颗白色的豆豆眼对了个正着。 克莱德:???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面板就跳了出来。 【收到了米勒克学院的邀请,你选择—— 1、真的吗?我不信。 把信吃了。 2、好耶! 开心过度,在村子里模仿驱魔人爬三圈。 3、平静地接受。】 克莱德:...... 虽然猜到了选项会很离谱,但是不是有点离谱过头了? 克莱德深呼吸一口气,按捺住想吐槽的冲动。 他向信封那边看过去,却没有再看到刚刚突然出现的那东西。 克莱德没再多想,反正这面板一直就挺诡异的,说不定那也是面板故意搞出来的。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克莱德撕开信封抽出信纸,摸到这信封底部还有一个东西,尺寸不大,有点儿像前世的名片。 他准备先看看信的内容,于是就没急着把那东西拿出来。 信纸是浅米黄色,烫金的字写成了漂亮的花体,用拗口且官方的语调写了来意。 克莱德略过那些客套和形容词,快速地看了一遍。 来信大意就是自己被邀请到米勒克学院进行六至十年的学习,具体时间需要看自己的天赋、能力,以及在校期间的表现。 克莱德看了眼选择界面。 三个选项里看上去只有3是正常的,但是说实话,他并不想选3。 据他这两年在村子里所得知的信息来看,米勒克学院距离这里应该非常远。 克莱德还是人类的时候就不爱冒险。 现在到了异世大陆,他也只打算安安稳稳地,在这个小村庄里平和度过一生而已。 就在克莱德准备选相对能接受的选项1时,忽然想起了个问题。 他赶紧取出信封里面的小卡片。 卡片在脱离信封的束缚后瞬间胀大,就像块被泡发的海绵,眨眼间就变成了一沓颇有质感的册子。 最上面是一张邀请函,邀请函下面是一些关于米勒克学院硬件设施的介绍说明。 克莱德没忙着去看,只是赶紧搓了搓那本册子的页面。 他绝望了。 邀请函和册子,是羊皮的。 这玩意儿怎么吃!? 克莱德有点崩溃。 面板选项有两种执行方式,一种是主动完成描述动作,一种是被接管身体行动。 万一这堆东西全被认定是“信”,这么多羊皮,如果被面板“托管”着直接生吞的话,他十有八九会死。 思量许久后,克莱德艰难地点下了3。 界面消失。 他看见自己把信叠起来,和邀请函一起放到了册子里夹好,然后无比自然地走到桌子前面熄灭了蜡烛。 等回到床上后,还摆出了一个安详如尸体的躺姿。 克莱德:...... 虽然恢复了身体的使用权,但这会儿蜡烛也熄了,他想想没什么要做的事,就也懒得爬起来再点亮。 克莱德想着关于学院邀请的事情,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 看着小亚雌眼泪汪汪的样子,克莱德觉得好笑又感慨。 他从没体会过这种被人牵挂不舍的感觉,只觉得胸口酸胀的感觉有些新奇。 克莱德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小虫崽的头:“又不是不回来了。” 作为雄虫,克莱德的一举一动都备受村民们的关注,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尴尬,他只把出发时间告诉了这只经常来串门的小亚雌。 于是此时此刻,在他门前的花圃里,只有只小虫崽在送别。 小亚雌抽抽噎噎地重复着克莱德跟他说的话,从这株花要怎么浇水,说到如果花生病了该去找杂货铺的老板买什么药。 克莱德耐心地听着。 出发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怕耽误后赶不上关闭城门的时间,克莱德只能跟小亚雌告别。 马车是镇子上最普通的那一种,坐在里面会摇摇晃晃的。 前进了十几米后,克莱德打开窗户朝后面看了一眼。 小亚雌正紧紧地抱着雄虫送给他花盆,努力垫着脚朝马车挥手。 克莱德探出头,也朝对方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在马车经过一个拐角、再也看不见小亚雌的身影后,克莱德才坐回马车里。 然而克莱德并不知道的是,在他关上马车车窗的一瞬间,村子里的村民们全都出现在了村口。 他们神情麻木,齐齐看向克莱德离开的方向。 而无一例外的是,每人的衣服上都缝有一个灰色的六角星。 2、出发 米勒克学院地处尼威尔斯王国和诺克斯部族的交界处。 克莱德所在的村庄位置偏远,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克莱德预估过时间,按照马车正常行驶速度、且夜晚就地休息的情况来算的话,至少要二十天才能到。 但野外的夜晚并不安全,这就意味着他得雇佣一个护卫。 麻烦的是,克莱德缺钱。 理论上,身为雄虫哪怕什么也不做,只要收下追求者们的礼物,在成年后娶几只雌虫亚雌,就能舒适地过完一辈子。 但克莱德的芯子毕竟是个人类。 在对对方没有好感的情况下、坦然地收下追求者的金钱和礼物,克莱德实在做不出来这种事。 时间有限,最后克莱德做出决定,把房子里能卖的东西全部变卖。 但就算把那所木屋里的东西掏了个精光,除了每天的必要开支外,克莱德也只凑够了能雇佣一辆马车和一个车夫的钱。 克莱德只能重新规划路线,尽量走主道。 可这样一来,虽然安全性提高了,但也意味着这条求学之路又变长了不少。 最终,克莱德不得不提前整整两个月出发,并想办法预留出了至少能每天租下马棚的钱。 克莱德想好了。 如果实在没办法,他就在夜里坐到马车外守夜,让那位上了些年纪的车夫睡在马车里。 等天亮了开始赶路,他就在马车里补觉。 只是这个世界对雄虫的优待实在超出了克莱德的预料。 明明城镇里最便宜的旅馆房间都要十个铜币,但店家看到他这个穷光蛋是只未成年的雄虫后,只收了他一枚铜币,就提供给了他一个普通的单人间。 而那位车夫雌虫,也能免费住到雌虫的大通铺间里。 实在是比克莱德最开始预估的要好上很多。 单人间里,克莱德坐在桌边,借着烛光看地图。 这张地图是学院册子里自带的,全部打开后是面积近两平方米的羊皮地图,但是折叠起来时依然又轻又薄,带在身上非常方便。 克莱德用炭笔在地图上做下一个个标记。 他们已经离开村庄所处的主城,现在正在一个邻河的小镇里。 学院在大陆两个王国的首都分别设立了传送点,而下一个主城距离本国的首都还有一段距离。 好消息是,克莱德可以选择去尼威尔斯王国作为交通枢纽的中心城镇。 中心城镇更近一些,只要到了那儿,他就能凭借学院邀请函免费乘坐一趟去往首都的特殊班车。 但在此之前,他们还得再经过好几个主城和城镇。 克莱德把自己随身的包裹拿出来,翻出钱袋,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放在桌上数。 六枚金币、九枚银币,二十五枚铜币。 三种货币的兑换比例均是一比十,所以到现在为止,克莱德身上只有不到八百枚铜币。 克莱德问过旅馆老板,和他之前猜测的一样,越往靠近中心城镇和帝国首都的方向走,物价也会越来越高。 克莱德拿起包裹角落的小巧玻璃瓶,瓶子里垫着一片树叶,树叶上附着的不规则物像一颗漂亮的粉水晶。 【这是一件不可丢弃、不可交易的物品,你选择—— 1、什么东西?有点好奇,浅尝一下。 2、又捶又咬,将其损坏。 3、什么也不做。】 这个选择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只要每次克莱德一动把它卖掉的念头,界面就会立刻弹出来。 克莱德快速地点了3后,把东西整理收好。 他熄灭桌上快要燃尽的蜡烛,准备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继续赶路。 ............ 一大早天还没亮,克莱德就被楼下的叫嚷声吵醒了。 声音隔着门听上去模糊不清,但尽管如此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十分激动。 克莱德没有看热闹的爱好,只是摸着黑把仅剩的蜡烛点上。 算着也差不多快到开城门的时间了,他也就没再磨蹭,把自己收拾好后就拿着行李准备下楼。 只是楼梯才走了一半,克莱德就听见了从楼下大厅传来的几句争吵。 “我付了那么多钱,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旅店必须负责!” 旁边有声音附和:“没错!别的不说,我整个车厢里全是名贵的香料,现在这样真是完啦!” 吵嚷声不断,克莱德看见乌泱泱的一群虫族挤在柜台前,隐约觉得事情不妙。 他加快脚步往下走,看见他雇佣的车夫蹲在角落唉声叹气。 他赶紧走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 “马棚塌了。” 这位有把年纪的雌虫垮着脸,脸上的皱纹看起来更深了:“阁下,我们的马被压断了腿,走不了了。” 克莱德也紧紧皱起眉。 这还真是麻烦了。 本来只是延误了一两天倒是没什么,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马车不能走了。 如果重新买一匹马要费不少钱,但不论是克莱德还是车夫,都没有这么多钱。 事到如今,只能赶紧在镇子里重新雇佣一辆马车。 但旅馆里大家争吵不休的原因也正是这个。 这个镇子本来就不大,交通也不是多么发达,平常也只有一些商人会偶尔经过,所以镇上囤积的物资并不丰富。 现在几个商人都忙着把货物赶紧运出去,可镇子里哪有那么多马和马车。 一来二去争抢之下,就连旅馆里最后一辆老旧的马车都被卖出了高价。 本就没什么钱的克莱德没法跟他们抢,他思考了几秒后,决定先去马棚看看情况。 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找到其他解决的办法。 昨天晚上下了场暴雨,雨水积在屋顶上,把马棚的横梁压断了。 横梁砸坏了大部分的车厢,还砸死了几匹马。 浓重的劣质香料味混合着马棚里的味道,被雨水一泡变得又辣又熏,呛得人直头疼。 克莱德的马车车身还比较完整,只有侧面被戳了个洞,但拉车的马断了腿,被发现没多久后,就在自己主人的怀里咽了气。 说到这儿的时候,车夫的声音有些哽咽。 车夫拿出怀里的布袋递给克莱德:“阁下,这些钱先还给您吧。” 雇主需要负责车夫一路上的吃住花销,所以这份雇佣金还剩下不少。 车夫的布袋子上打了几个颜色不一的补丁,克莱德看了一眼后摇了摇头:“您先收着。” 他叫住一个正在清理马棚的雌虫:“请问这是您的马车吗?” 被叫过来的雌虫明显有些惊慌。 在发现眼前的雄虫并不是打算在自己身上找乐子后,这只雌虫放轻了声音回答道:“不是的,我只是个护卫。” 还不等克莱德说什么,雌虫就紧接着说:“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帮您去叫主人过来。” 克莱德点点头,习惯性地笑着朝他道谢。 雄虫的五官整体偏艳丽,笑起来的时候宛如盛放之花。 雌虫只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只是离开的时候,他的脚步轻快得好像要飘起来。 没多久,一个娇小的身影就朝这边慢吞吞地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打哈欠。 而之前那只高大的护卫雌虫跟在他的身后,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克莱德看到那道身影后有些惊讶。 虫族里只有亚雌才会这么娇小。 之前听雌虫的语气和称呼,他还以为这个“主人”是雄虫,没想到会是只亚雌。 毕竟他之前观察到好几辆马车上都有同样的徽章印记,再加上损坏车厢旁边的那些盒子,他推测这是一支商队。 而能掌管商队的,一般来说要么是武力值不低的雌虫,要么就是受到家族重视、准备靠经商往来积累名望的雄虫。 亚雌,在虫族眼里大多只是受到雄虫喜爱,却又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存在,基本不会担任要职。 那只亚雌原本还困得哈欠连天,但在看见克莱德后,一双眼睛就跟见了肉骨头的小狗一样瞪得圆滚滚的。 “真的是雄虫啊。” 这只亚雌猛地蹿到克莱德面前。 “听说您找我有事?是关于什么的?” “您是要直接和我们谈生意吗?是香料吗,还是珠宝?” “哦不对,看您的样子应该不是经商的,不然您这样的雄虫,家里不可能不知道。”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撒穆尔,您呢?我能有幸知道您的名讳吗?” 亚雌一开口就跟机关枪似的,几句话中间一点停顿都没有。 克莱德缓了一会儿才回答:“有事。不是商队生意,我想租用一匹马。我叫克莱德。” 撒穆尔听到后,愣了半天才笑起来。 “没问题。我们的马车坏了不少,马倒是多出来了几匹。” 他指了指旁边临时搭起来的草棚:“都在那里了。” 说完,撒穆尔又歪着头看了看克莱德。 他直言不讳道:“克莱德阁下,我无意冒犯,但您不像是会骑马的样子。方便的话能告诉我您要去哪儿吗?或许我们顺路,能载您一程。” 他咧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放心,不收钱。” 【面对撒穆尔的邀请,你选择—— 1、欢天喜地: 举起双手说:谢谢你好兄弟。 2、大为感动: 答应,并用尽全力给对方一个能勒断肋骨的拥抱。 3、你这是看不起我吗? 拒绝,并付给对方20金币的随行费。】 克莱德:...... 要命。 3、商队 “谢谢你,好兄弟。” 克莱德高高举着双手,感觉自己像条被串在竿上的鱼干。 他心如死灰地看着亚雌。 亚雌呆若木鸡地回望。 屏幕倏地消失了。克莱德放下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我要去拉利阿特城。” 撒穆尔回过神,他眨眨眼,觉得这对话好像转得有点快。 克莱德把自己的预算和计划大概说了下,表示自己比较赶时间,恰好马车没坏,如果价钱合适的话想租用一匹马,马上出发。 其实也就是在变相婉拒同走的邀请了。 撒穆尔本来不打算对一只陌生雄虫的事多嘴,但是又觉得这只雄虫和以往所见那些不太一样,就想着再帮一把。 毕竟这只雄虫所说的路线实在是太奇怪了。 明明有更快更方便的路,但雄虫却净挑远的走,完全是浪费时间。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到:“按照您所说的路线,这会儿时间已经有点儿晚了,等装好马车再出发的话,您今天晚上肯定是到不了那个小村庄的。” 撒穆尔看了看雄虫的衣着,大概猜到了雄虫经济上的窘境。 “我们其实可以一起吃个午饭,然后把这事儿说得详细些。” 他接着提议:“您看,我们的目的地一样,如果到那的时间也差不多的话,您完全可以跟着我们的商队走,无需在路上耽误这么久。” 怕雄虫误会什么,他还又补了一句:“您不用给我什么回报,我只是单纯地想帮忙。” 撒穆尔其实不想显得太殷勤。 毕竟他们一个亚雌,一个雄虫,虽然双方都还没有成年,但要是表现得太过关心,也难免会被以为是在示好。 撒穆尔有点纠结。 名为克莱德的雄虫看上去独特又有趣,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很想和对方交个朋友的。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克莱德也就没再拒绝。 撒穆尔的提议其实非常有吸引力。 跟着有护卫的商队走确实会安全很多,最重要的是省事和节约时间。 终止了和那位车夫的雇佣合约后,克莱德又跟着撒穆尔的商队在这个小镇待了三天。 第四天一早,一支印着同样徽章纹饰的马车队进了镇子。 他们稍作休整,午后立刻踏上了前往拉利阿特城的路。 ............ 商队的行进速度很快,但马车里好像是装了有避震作用的装置,克莱德只觉得平稳异常,如果不看窗外,压根就感觉得不到在前进。 天色已晚。 担任护卫队长的雌虫让商队停下来就地驻扎,准备今晚就在林中小道旁休息。 雌虫们很快就清理出一小块地来,在周围撒上驱赶虫兽和动物的药粉。 几个亚雌熟练地生火烧水,忙着烹制晚餐。 作为珍贵的雄虫,就算克莱德想帮忙,也被这些雌虫和亚雌赶紧推拒。 克莱德无所事事,就在篝火旁边烤火取暖。 几天接触下来,其他的虫族们也知道了这只雄虫十分温和,和他说话时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惶恐。 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紧张。 克莱德接过一只亚雌送过来的甜菜汤,看着对方毕恭毕敬的样子,有些无奈。 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多了,可他还是不习惯雌虫和亚雌跟自己说话时小心翼翼的卑微态度。 因此,克莱德大部分时间都喜欢独自待着。 就在克莱德看着篝火发呆时,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克莱德!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撒穆尔在光线昏暗的树林中跑得飞快,树根盘虬,杂草丛生,但撒穆尔就像开了夜视仪一样,身手灵活。 他蹲在克莱德面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对方看。 撒穆尔戴着手套握着一个大肚窄口的水晶瓶,里面关着一只浅蓝色的蜘蛛。 蜘蛛并不是曾经他所见过的昆虫模样,而更像是一件玻璃做的艺术品。 它的八条腿肢节处都挂着锥形的透明颗粒,整个瓶子在火光前散着白雾。 “冰霜蜘蛛!” 克莱德有些惊讶,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虫兽,只觉得漂亮又新奇。 据他所知,这种蜘蛛的蛛丝是通透的浅蓝色,一般会和着丝线直接织成贴身的衣物,在夏天穿着会非常凉爽舒适。 如果是体型更大、寿命更久的成年冰霜蜘蛛,它的蛛丝甚至能在几秒内就把触碰到的物品直接冻成冰,是非常好的武器材料。 撒穆尔得意洋洋地晃了晃瓶子:“这个季节的冰霜蜘蛛可不好抓,还好我动作快。” 现在刚刚入春,正是虫兽开始繁衍的季节。 这个时候的虫兽们会异常精力旺盛,身体机能也会在春季结束前达到一整年的顶峰。 尤其是这种冰属性的虫兽,会早早地就完成交.配和产卵,然后赶紧钻到寒凉的地底,避免在夏季死于高温。 “是很厉害。”克莱德表示认同。 能在春季抓到寒冰蜘蛛,确实是很厉害。 本来还一脸得意的撒穆尔,听到克莱德的话后又变得扭捏起来。 他正想说反正自己也不缺这种东西,这么小的冰霜蜘蛛也不值什么钱,要不就直接送给雄虫算了。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声尖叫打断。 商队的护卫们迅速站起来排好阵型,把雄虫和主人护到了中间。 一只亚雌跌跌撞撞地从树林里冲出来,他明显是受了伤,衣服破烂,衣服和脸上还沾着血迹。 “快跑!虫兽群来了!” 听到的虫族均脸色一白。 虫兽,是弗兰特克斯大陆上最强大的物种之一。 虽说雌虫是虫族中在战斗能力上最有优势的,但单从肉.体力量上来说,再强大的雌虫也无法和一群虫兽抗衡。 因为体型巨大、对生存资源的需求高,所以虫兽通常是以个体作为行动单位。 可一旦出现虫兽群,就意味着一个让虫族恐惧的现象出现了。 ——兽潮。 兽潮的攻击,无论在攻击对象、方式还是原因上都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些体型巨大的怪兽们会把面前的一切全都撕碎。 撒穆尔被吓白了一张脸,手中的水晶瓶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里面的蜘蛛幼体赶紧逃窜,一下就没了踪影。 “上树!” 商队的护卫长大喊了一声。 雌虫自然不用说,而能跟在商队里走南闯北的亚雌也大多能自保,没几下就爬上了树。 唯一拖后腿的就是克莱德。 雄虫的身体素质是虫族里最糟的,周围这些树长得极高,最低处的树枝离地近五米,克莱德就算蹦起来也够不到。 于是离克莱德最近的两只雌虫只能叠起罗汉,把克莱德往上送。 “快!”撒穆尔往下伸手。 克莱德抓住对方的手,另一只手撑着面前的树枝,脚往粗糙的树干上一蹬,终于爬了上去。 那两只雌虫几乎是在同时也到了树上。 护卫长取下腰间的小布袋往树下的火堆里一扔,一股强烈的寒冷气息爆发出来,瞬间将四周冻上了一层白霜。 火堆和火把全被这股寒气扑灭。 克莱德的睫毛上都被冻出了细小的霜晶,借着月光,他看见侧前方树枝上,一只亚雌被汗浸湿的衣领直接结成了冰。 但谁也不敢动一下。 所有虫族,都默契地放轻了呼吸。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体型庞大的虫兽们穿过繁茂的森林,不受阻拦地朝此处的边缘地带走。 前方是之前被商队清理出来的空地,月光毫无阻碍地往下洒。 当一个影子探出树冠的阴影时,克莱德终于看见了这些虫兽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和曾经世界里,和天牛外表有些相似的巨大怪兽。 但奇怪的是,这只虫兽已经受了伤。 它的眼睛似乎已经有些退化,在这只虫兽抬起头部追逐月光时,布莱德看见它眼睛的部位只剩两团浑浊的白色球状物。 虫兽巨大的口器断了一边,两支触角一长一短,断口处还渗着荧光绿色的粘液,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边缘焦黑的灼烧痕迹。 不一会儿,前面这块空地上就又集中了两只体型稍小一些的同种虫兽。 它们不断晃动着触角触碰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虫族们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压缓呼吸、尽可能地降低着自身的存在感。 直到虫兽开始往周围的树冠上来回转动头部时,护卫长见事情不妙,果断地拔出自己腰上的佩剑,用尽力气往它们来的方向一扔! 佩剑在空气中绽放出耀眼的火光,像一道火红的流星,划过了月光笼罩下的森林。 雄虫的视力不算好,但也要比人类的强上一些。 只是这么匆匆一瞥,克莱德就出了一身冷汗。 前方的树林里,竟然密密麻麻全是虫兽! 佩剑在落地时发出爆炸的巨响,高温的火焰直接烧着了爆炸点周围的几棵树。 虫兽们被火焰惊动,灵活转身后立刻朝火焰地方向猛地冲了过去。 克莱德只觉得身上一紧,等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裹成了个春卷,而两只雌虫正一前一后地扛着他跑。 扛着他头这边的雌虫一边跑还一边道歉,说把他弄成这个样子也是迫不得已。 商队撤退得迅速利落,受过训练的成年雌虫全速奔跑起来堪比克莱德前世的汽车。 虽然这会儿为了照顾商队里的亚雌,雌虫们还没跑得那么快,但万一碰到一两根斜伸出来的树枝,体弱的雄虫也很可能直接被削下块肉。 克莱德扯了扯身上的被子。 好吧。 丢脸就丢脸吧,保命要紧。 跟在旁边的撒穆尔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之大,差点把克莱德弄破防。 ............ 火光冲天。 虫兽们冲向越燃越烈的火堆,在感受到那一股股热浪后本想停下,但却被后面紧跟着的同类撞进火里。 这普通的火焰对它们无法造成致命伤害,只是让这些巨兽们疼痛难忍,带着火一味地朝四处乱撞,不断让森林的火势扩大。 忽然,一股异常凛冽的气息从远处扑来,无数虫兽连同被烧毁的树木在瞬间被冻结成冰。 漫天冰雪之中,一道裹挟着寒气的身影从黑暗的深林中出现。 身材高大的雌虫穿着不合季节的轻薄衬衫,因为没有系好扣子,露出了大半片蜜色的胸膛。 他瞥了一眼冰霜覆盖之处。 那双在月光下泛着金属色泽的眼眸里,倒映出了虫兽头领痛苦挣扎的模样。 雌虫打开怀表看了一眼,不耐地“啧”了一声:“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他轻轻抬手,几点冰蓝光点在他指尖浮现。 簇簇冰花从虫兽头领体内穿刺而出。 它抽搐了几下,最后碎成了一地冰晶。 4、中心城镇 经历过那个逃生之夜后,商队没再碰上什么危险的事情。 受伤的亚雌也能好好休息,伤势在药物治疗下好得很快,伤口在第三天就全部结痂了。 一周后,商队顺利地抵达了中心城镇——拉利阿特。 克莱德本来还在打瞌睡,被撒穆尔叫醒时还有点昏昏沉沉的。 等他透过马车车窗往外看时,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街边商铺鳞次栉比,不少商铺把自家的商品放在门口,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物件在正午阳光下闪烁着各色光芒,新奇又漂亮。 几个行走的小贩向过往行人展示着自己的货物。 克莱德看着一个商贩把手里的三角形往空中一抛,那块三角形小薄片中央有个凸起的小点。浅绿色光芒亮起,那东西就在空中飞舞旋转,向周围吹起凉爽清风。 这时,天空中传来规律的呼呼声。 克莱德好奇地把窗户打开,探出头去看。 那是一只巨大的蓝绿色蝴蝶,整只蝴蝶像块被雕琢出来的琉璃,晶莹剔透,但又有着不同于宝石的轻盈感。 蝴蝶在一座白色高塔的平台上停下,几个服饰各异的虫族从它背上、顺着蝴蝶纤细的足走下来。 这是克莱德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是异世。 一个奇幻、美丽,充满着未知的神奇世界。 马车很快就停了。 车外响起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撒穆尔听到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马车门跳了下去。 克莱德跟着下了马车。 马车侧前方站着一位算得上身材魁梧的雌虫,穿着本国的普通装束,一头短金发在阳光下十分显眼。 撒穆尔正抱着对方的手臂摇晃,看起来很是开心。 雌虫敏锐地注意到了克莱德的视线,于是抬起头看过来。 在发现对方是只雄虫后,他直接移开了目光,随意地比了个问候的手势。 站在旁边的撒穆尔担忧地看了一眼雌虫,又看看克莱德,介绍了双方名字后,就拉着克莱德离开了。 两人沿着街道往前走,撒穆尔好像在思索什么,难得没有开口说个不停。 不知道撒穆尔准备带自己去哪,克莱德也就跟着对方走,一路上左顾右盼,也没发现自己吸引了不少雌虫和亚雌的眼光。 直到自己肚子咕隆一声,后知后觉的撒穆尔才带着克莱德走进了旁边的一家餐馆。 餐馆是用木头搭的,坐在椅子上就能感觉到这些木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桌面中央刻着一个小小的圆形纹路,上面覆盖着一层透明的水晶。 克莱德正盯着纹路看得认真,就听见撒穆尔开口了。 “你别生气,哥哥不是故意那么做的。” 撒穆尔捏着手指,难得有点紧张。 在弗兰特克斯大陆,雄虫有着绝对的尊贵地位。 之前那只雌虫的行为算是非常无礼。 如果放在某些跋扈的雄虫身上,一旦闹到当地的掌权者那儿去,雌虫说不定还会受到处罚。 但克莱德对此并不清楚。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其实很有限。 他只知道大陆的智慧种族是虫族,虫族的性别设定,还有雌虫和亚雌因天性而尊崇雄虫。 但克莱德却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雄虫地位,超然到了什么地步。 他对撒穆尔耸肩:“没事,我不在意这些。” 撒穆尔明显松了口气。 克莱德不喜欢说话,此时撒穆尔不开口,两人中间就难得出现了沉默。 不过还好,之前点的菜肴已经烹制好了。侍者把菜肴放到桌上,又轻轻用手碰了一下中央图案的边缘。 淡淡的红色光芒亮起,桌面上的整块水晶变得温热,而菜肴底部更是散发起阵阵热气。 “之前我就想问你,但又觉得这样太不礼貌......”撒穆尔皱着眉,总觉得要是直接说了,会让对方觉得不舒服。 “问吧,我脾气没那么糟糕。” 撒穆尔呼了一口气,观察着雄虫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克莱德,你......是不知道精神力吗?” 克莱德一愣,正在给碗里鱼肉挑刺的动作也停了。 他茫然地抬头:“精神力?” 这不是个采集加养成的剧情向游戏吗? 精神力又是什么? 撒穆尔也没想到真的会有虫族不知道精神力,尤其还是一只雄虫。 毕竟对雄虫来说,没有什么比精神力更重要的了。 “精神力就是一种部分虫族才拥有的特殊能力。” 按理说,这些常识都应该是由雄虫教给子代虫族的,哪怕是不受雄父待见的虫崽,在十四岁岁以前也能了解个大概。 但看到克莱德一无所知的样子,撒穆尔也不好追问对方的过去。 他想着该怎么解释,忽然灵光一闪,问:“之前那晚,就是咱们遇上虫兽那次,你看到护卫队长的动作了吧?” 他朝克莱德比划:“就是唰的一下把火堆灭了,后面又弄出了爆炸的那个。” 克莱德点头。 知道雄虫看清楚后就好沟通多了,撒穆尔接着讲:“那些都是用精神力做的特殊物品。” 克莱德:......? 他还以为那个是类似于干冰弹和炸药的东西。 原来不是吗? 就在撒穆尔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沙哑声音响起。 “先生让我来找你。” 克莱德回头一看,正是之前那个“无礼”的雌虫,撒穆尔的哥哥,柯洛恩。 柯洛恩简单地朝雄虫做了个以示尊敬的手势:“我已经付过钱了,商会找撒穆尔有事。阁下请自便。” 说完也不等克莱德回应,像提小鸡仔似的抓着撒穆尔就出了门。 雌虫身材高大,动作又快,没几步就走出了餐馆。 撒穆尔反抓着哥哥的手腕,有些着急:“我还没跟克莱德说我们家旅店的位置,快放我下来!” 柯洛恩没松手。 他瞥了一眼撒穆尔:“用不着。他那样的雄虫,多的是雌虫和亚雌献殷勤。” 撒穆尔还想辩解两句,但被打断。 “你们之前是不是遇上兽潮了?” “是的,在一周前晚上。”知道哥哥不会无的放矢,撒穆尔追问:“怎么了吗?” 柯洛恩把撒穆尔放到地上,脚步没停。 “不是大事。商会操作不当,差点烧毁了整片森林,皇族派人来问具体情况。” 撒穆尔紧紧跟在雌虫身边,神色焦急。 “可咱们也是迫不得已!遇上那么大规模的兽潮,如果不用a级的就死定了!” 为了赶时间,两人朝旁边一拐,进了小巷。 “所以我才说,不是大事。”柯洛恩扯了一把撒穆尔,避开了几块凸起的地砖。 “但这事有点麻烦,所以才叫你回去。” 撒穆尔心想,能不麻烦吗? 皇族都来过问了。 皇族不可能不知道兽潮的消息,而谁都知道普通虫族对上兽潮基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理论上来说,在面对兽潮时,虫族不管做出什么都能被谅解,更何况这次也没有出现什么实质性的伤亡。 撒穆尔猜不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边跑边问。 “你知道为什么是‘差点’烧毁吗?”柯洛恩叹了口气:“公爵大人替商会善了后。” 撒穆尔一惊:“什么!?” 他瞬间想起来那些传闻,觉得更加疑惑了:“可那位大人不是不出公爵府吗?” 柯洛恩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弟弟。 “你以为公爵大人怎么会在那?” 能劝动公爵的,迄今为止只有现任的虫皇。 而需要让一国虫皇这么上心,甚至还要劳烦公爵出手的也只有一件事。 两人异口同声:“兽潮。” 撒穆尔只能在心里祈祷。 希望那天商会的举动没有给公爵大人带来麻烦,不然...... 想起关于公爵的传闻,他只觉得后背一凉。 ............ 克莱德本就没打算赖在商会白吃白住。 所以意识到撒穆尔匆匆离开,两人可能再也不会有见面机会的时候,克莱德心里也没什么感觉。 撒穆尔是个热情的亚雌,之前还没到中心城镇的时候就邀请过克莱德好多次。 他知道克莱德的钱包支撑不了几天中心城镇的消费,就打算让这只经济拮据的雄虫免费住到商会名下的旅店,并提供一日三餐。 克莱德知道对方是好意,但他却不打算接受。 撒穆尔已经帮他够多了,他不能无休止享受对方的善心。 克莱德本打算问问撒穆尔所提到的旅店怎么走,给对方留下封感谢信之类的东西再离开。 可他刚走出餐馆就被叫住了。 “克莱德阁下。” 克莱德看过去,是个从未见过的亚雌。 亚雌身型通常娇小,哪怕克莱德只是只还未成年的雄虫,也跟一些成年亚雌差不多高。 眼前这只亚雌明显已经成年了,可身高还不到克莱德胸口,就跟他生活的村子里那只活蹦乱跳的小亚雌崽子差不多。 亚雌有一头及肩的白金色卷发,眼睛圆圆的,是漂亮的蓝绿色,看起来就像个可爱的洋娃娃。 克莱德习惯性地蹲下来和对方说话:“你认识我?” 亚雌因为克莱德的动作愣住。 他弯起眼,声音温柔:“是的,我是米勒克学院的接引教师,您可以叫我布兰特。” 5、布兰特 布兰特出示了自己的教师徽章,深绿色的徽章上印着一只花纹繁复的鸟。 克莱德认出,这个图案和当初那封学院邀请信上的火漆印记一模一样。 布兰特抬起手凑到雄虫面前。 肉乎乎的手掌朝上,随着一阵微风拂过,布兰特的掌心出现了一只青绿色的雏鸟。 雏鸟几乎是在瞬间就长出羽毛,从布兰特的手中展翅而飞。 布兰特手指内收,轻轻握拳,那只在两人头顶盘旋的鸟就化作一阵风,凭空消失了。 “这是学院印记。” 布兰特的语速偏慢,听起来柔和又清晰:“这只有学院的教师和在校学生能做到,您不必怀疑我的身份。” 这种事确实没有撒谎的必要。 这里是尼威尔斯的中心城镇,不仅消息灵通,又还有一条直接到达米勒克学院的线路,只要随便找人一问就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 克莱德放下了点戒心,他继续问:“学院能知道每一位未入学学生的名字吗?还有,您能告诉我,学院是怎么找到我的吗?” 布兰特先是让雄虫不必对他使用尊称,然后指了指马路对面一家外部墙体爬满了藤蔓的小店。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坐下来说吧。我们的对话可能会要持续一段时间。” 克莱德表示赞同。 ............ 弗兰特克斯大陆仅有一个智慧种族,虫族。 虫族又有两个种族,阿布亚族和艾瑞族。 两族因为生活习惯和对气候的适应程度不同,一直各自居住在大陆的东西两侧。 在几千年前,阿布亚族建立了尼威尔斯帝国,而艾瑞族也建立了诺克斯部族。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时间久了,难免有一方会对另一方产生觊觎之心。 战火燃起,首当其冲的就是身体素质最弱、几乎没有自保之力的雄虫。 虫族只有雄虫能提供必要遗传物质,而只有雌虫才能孕育后代。 但雌虫非常强悍。 在铁器时代,雌虫能调整自己的皮肤硬度,在战斗时,这些战争机器甚至能徒手把最坚硬的盾掰成碎块,再锋利的武器也没办法在他们身上划出条伤痕。 所以,战争中的攻击目标就逐渐变成了雄虫。 只是短短十年,雄虫数量锐减,整个虫族也差点因此灭绝。 两国战争不得不停止。 但是近三千年过去了,虫族就好像受了什么诅咒一样,雄虫的诞生率依然十分低下,在某个时期甚至达到了骇人的十万分之一。 直到某一天,日月同辉,当夜群星坠落,这片大陆上下了一场陨石雨。 等幸存者们苏醒后,发现自己的体内多了一种神奇的力量。 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感觉。 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有一颗种子在虫族的体内发了芽。而随着这株植物生长,力量的体现也有了区别。 这就是精神力。 但也并不是每一个虫族都能拥有精神力,渐渐地,大家就把拥有精神力的个体称为“觉醒者”。 而雄虫觉醒的概率最高,亚雌次之,最后才是雌虫。 从那场陨石雨后,诞下的虫蛋里,雄虫蛋的比例越来越高,直到最后稳定到了现今的水平,十分之一。 在此期间,阿布亚族和艾瑞族也分别产生了异变。 阿布亚族的雌虫变得更容易怀孕,但虫崽里觉醒者的比例并不高。 相比之下,艾瑞族的虫族更容易觉醒,但是又非常难繁育后代,大多雌虫一生也无法怀上一枚蛋。 可在统计后就发现,两族的势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衡。 于是近七百年来,两国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战乱。 六百年前,一位拥有s级精神力的雄虫建立了米勒克学院。 学院地处阿布亚族的尼威尔斯王国,以及艾瑞族的诺克斯部族之间。 由于雄虫本就天生受雌虫和亚雌的追捧,而这位雄虫又是非常罕见的s级,于是两国都愿意退让一步,各自奉上一部分领土。 米勒克成了一片没有争端、充满包容性的净土。 无论是雌虫、亚雌还是雄虫,无论你来自哪里,甚至也无所谓你是否拥有精神力,只要你想,就能进入米勒克学习。 学院内有一个由初代校长绘制的精神图,图上的法阵至今没人能看清。 每年,在三月的第一次新月时,精神图就会闪耀起四色光芒,等到光芒消失的时候,法阵对应的石板上就会出现一些非常详细的地址。 米勒克学院会按照石板指示,把学院的邀请信送到对应的地点。 邀请信上设有特殊的法阵,是一种能够简单探测读信人的精神图。 只要读信人产生了“接受”或者“拒绝”的念头,那块石板就会产生相应的变化。 接受者的姓名会代替地址,而拒绝者的信息会消失。 同时,每一个信封里都放了一张邀请函,并在最下端标注,受邀的新生需要携带邀请函入学。 邀请函其实也是特质的,功能其实类似于追踪器,它会同时追踪所有者的位置和生命状态。 一旦察觉到所有者的生命垂危,邀请函最核心的精神图会被触发,把所有者瞬移到距离最近的安全之处。 但至于对方能不能活下来,又能不能按时入学,米勒克学院就不会再进行干预了。 “如果追踪到所有者进入了学院直接接触的城镇,比如尼威尔斯王国的中心城镇,当年的接引教师就会赶过去。” 布兰特喝了口香草红茶,让坐在对面的雄虫新生消化一下听到的信息。 看到克莱德没主动再问什么,布兰特把茶杯轻轻放回茶碟上。 “克莱德阁下,如果有什么别的疑问,您可以告诉我。” 克莱德对之前所说的精神力挺感兴趣,但知道入学后会有系统性地教学后,也就没在这时候问。 他关心的只有一点。 克莱德看着这位接引教师,表情严肃:“我想知道,学院一年的学费是多少?” 压根没想到一只雄虫会问出这种问题,布兰特呆滞了几秒,突然笑出来:“您还真是位特别的雄虫。” 布兰特解释到:“放心,学院不收取学费,但......” 他伸出手,掰着手指数:“餐厅、商店、一些生活设施,比如能自动清洗衣物和打扫房间的装置,都要收费。” “但放心吧,”布兰特扬起嘴角:“学院里也能赚钱,只要不触犯禁令,在学院里生活是很简单的。” 克莱德彻底放心下来。 两人又聊了会儿关于学院的设置和布置,布兰特一一耐心解答。 香草红茶已经见底,布兰特问:“那克莱德阁下,您在中心城镇还有事情要办吗?如果没有别的安排的话,我现在就带您去米勒克学院了。” 【收到布兰特的邀请,你选择—— 1、抗拒: 拒绝对方并表示不想入学。 2、欢呼: 拍着手的同时说:哇!我好期待今后的生活哦! 3、狂喜: 跳到桌子上,表演一段踢踏舞。】 克莱德:...... 竟然还已经有点习惯了这诡异的选项内容了。 老实说,在来到中心城镇之前,克莱德还考虑过到学院逛一圈,保证之前关于入学的选项内容彻底完成后,再立刻退学回到自己生活了两年的小村庄。 但...... 窥见了这片奇幻大陆的一角后,克莱德已经不会再犹豫。 世界如此精彩,他还有时间和机会去亲眼见证。 克莱德把手指移到2上,平静点下。 什么都没发生。 克莱德:...... 见鬼。 居然不是托管。 克莱德深吸了一口气。 布兰特正疑惑发生了什么,就看见这只看起来很沉稳的雄虫,突然面无表情地拍起了手。 “哇,我好期待今后的生活哦。” 本来应该是很可爱动作,但雄虫板着脸,双眼平静又无神,活像具没有灵魂的壳子。 而他明明用词俏皮,但被这种毫无起伏的语调说出来,怎么看怎么诡异。 布兰特还愣着呢,就看见原本拍着手的雄虫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布兰特教师,我们走吧。” “哦、哦,好的。”布兰特脑子有点懵。 但这位教师很快就把刚刚的事情抛之脑后,带着自己的学生朝城中央的方向走。 中心城镇是这座名为拉利阿特的城市的代称。 因为其地处尼威尔斯王国的正中央,而这里又有着整片大陆最发达的交通系统,因此,这座交通枢纽的城市向来人来人往。 而矗立在城市中心的那座白塔,就是拉利阿特的核心建筑。 这座白塔从表面上看平平无奇,就像一根雪白的巨大烟囱。 但如果走到内部,就会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新纪元。 白塔内部是浅银灰色,几乎每一平方厘米的墙壁和地板上都有暗黄色的法阵。 一个个环形的平台,被十几个直上直下的巨大透明水晶立方体连接。 从外部看时并不觉得白塔有多高,但站在第一层的入口处抬头望去,竟然会看不到塔顶的天花板。 克莱德跟着他的接引教师往里走,出示了学院徽章和邀请函后,直接穿过底层的环形栈道,走进了一条笔直的通道。 没走多久他们就停了下来。 克莱德发现这是一条死路,而他们刚刚走到这路的尽头。 6、米勒克学院 克莱德一路上都在观察四周。 这条通道的墙壁上和之前白塔里的不太一样。 虽然还看不懂法阵,但克莱德隐隐约约觉得,这里面的图案和米勒克的学院徽章有些相似。 布兰特抬起双手作捧水状,很快,他的双掌交接处出现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深绿色光团。 呼吸之间,那团绿光窜出布兰特的掌心,在通道尽头的墙壁前猛地拉长扭曲,最后变成一个巨大的条状物。 那东西通体覆盖着深绿色的鳞片,两端尖锐,看上去很像一只纺锤。 ——前提是它别动。 它颤动了一下,就好像是打盹时被叫醒那样,缓了缓才把眼睛睁开。 克莱德才发现,那些鳞片的缝隙处全是一只只土黄色的眼珠子。 它身上的眼睛密密麻麻的,就这么直溜溜地盯着两个虫族。 克莱德只觉得浑身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布兰特侧过身,对这位震惊中的新生说:“走吧,我们进去。” 克莱德:? 进哪? 他脸上疑惑的表情太过明显,布兰特只能又指了指绿色大纺锤。 克莱德:?? 他忍不住问:“......布兰特教师,您的意思是,我们要进到这个、呃......这个的身体里面?” 布兰特点点头。 克莱德忽然感觉有点绝望。 这片大陆的猎奇程度可能超乎了他的想象。 克莱德花了几秒钟冷静下来。 他走到布兰特身边,跟着对方一步步走向那只奇怪的生物。 克莱德本以为这东西会大口一张,把他们两个吞到肚子里。 可没想到,当他几乎已经贴上那些眼睛时,二者之间的空间就好像被硬生生凿开了。 克莱德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就已经站在一个浅绿色的空间里。 布兰特做了个“请”的手势,克莱德顺着看过去,看到那正放着一个宽大的扶手椅。 克莱德坐上去,发现坐垫和靠背都非常柔软。 他自从和那些眼睛对视开始就紧绷的神经,在几分钟无事发生后,终于放松了下来。 布兰特的指尖亮起绿色的光芒。 一套漂浮在空中的茶具开始自行移动、倾斜、翻转。 三分钟后,一杯热腾腾的红茶浮在了克莱德面前。 “您需要加奶吗?” 克莱德本来正端着茶杯,视线还落在那套正自己整理壶壁茶渍的茶具上。 听到声音后,他看向布兰特,发现这位亚雌正朝他笑得温柔。 明明身材娇小,面容也稚嫩可爱,但这笑容里总有种上年纪的老人独有的和蔼慈祥。 克莱德喝了一口茶,把这奇怪的幻视感压下去。 “谢谢,不用了。这样就已经很好喝了。” 布兰特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指尖绿光微闪,一小瓶刚刚被装好的全脂奶就飘回了原处。 克莱德昨晚没睡好。 商队为了赶路,昨夜是轮流守夜,并没有停下来休息。 虽然在马车里感觉不到一点颠簸,但克莱德就是睡不着。 这会儿喝了红茶浑身暖乎乎的,身下的椅子柔软又舒服,没一会儿,克莱德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 “克莱德阁下,克莱德阁下。” 睡迷糊了的克莱德被突然吵醒,只感觉脑子还没缓过来。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亚雌,好半天才彻底醒透了。 “阁下,我们到了。” 克莱德闻言坐起来,把身上的盖着的东西给弄掉了。 他弯腰去捡,发现是块材质柔软的毛毯。 克莱德把毛毯叠起来递给布兰特,有些不自在地说了声谢谢。 布兰特接过毛毯放在一边,和蔼地笑着,带着这只好像在尴尬的小雄虫往外走。 走了几步后,克莱德提议到:“您其实可以不用对我用尊称的。” 布兰特停下来,想了想后点头:“好。那你也一样,别再说‘您’了,怎么样?” 克莱德欣然同意。 米勒克学院面积虽然不大,但它的学院后半部分紧连着一片森林。 弥尔勒姆森林,也被虫族简称为沼泽森林。 这片森林的深处对于绝大多数虫族来说,是死亡率非常高的高危险地区,因此一直人迹罕至。 久而久之,这片森林也被大陆的两个王国默认为是学院所属。 而克莱德和他的接引教师,就正停在森林的边缘地带。 那只纺锤状的怪物只是看起来骇人,其实性格非常温顺。 克莱德刚从它体内走出来,那只怪物就凑过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肩膀。 布兰特走过去轻拍了下它:“好了,别吓到他。” 怪物眨了眨眼,从地面的空洞里钻了进去,没一会儿就消失了踪影。 布兰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像砂糖块的浅黄色东西,往洞里一扔。 随着一阵吱吱的响声,那个深不见底的黑黝大洞就被填平,和周围地面融为了一体。 看到小雄虫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动作,布兰特觉得有点好玩。 “这都是最基础的道具。比如这个,轻轻掰一下就会有水流出来。”布兰特又拿了一根淡蓝的条状物出来,递给克莱德。 “拿去玩吧,小心别弄湿衣服。” 克莱德总觉得对方在逗孩子,但他确实对这些名为“道具”的东西很感兴趣,于是就接了过来。 这个道具长得像根被折弯了的吸管,中间是个大约呈100度的角。 克莱德捏住两端,照布兰特说的,轻轻用力,往凸起的反方向掰。 克莱德只觉得手里一凉,一颗水珠就从尖端低落下来,啪的一声砸在鞋面上。 他松开一只手,去接不断往下滴落的水珠。 等接满一小捧了,就把道具倒转过来,把手心的水淋上去,看着水珠像是失去了重力的束缚一样,直直地立在上面。 克莱德就这么来来回回玩了一路。 十几分钟后,他们走到了一扇巨大的石门前,石门往两侧延伸出去的墙壁被藤蔓覆盖。 石门非常高,克莱德估计大概能有二十多米。 门上刻着学院的鸟型花纹,两侧分别立着一个身穿盔甲手持长枪,和一个裹着长袍双手捧圆盘的石像。 石像跟门差不多高,克莱德走到门前的时候感觉自己距离感都混乱了。 布兰特把手放到门上。 凹陷的花纹从布兰特掌心的位置亮起,等深绿色的光覆盖了整个花纹时,那扇厚重的石门发出轰隆声响,开启了一条缝。 克莱德以为这扇石门会自己打开。 可下一秒他就看见那位身高还不到自己胸口的亚雌教师,手放在门上一推,这扇看起来足有几百吨重的石门就被缓缓打开。 克莱德被惊得愣了一秒,然后赶紧上前两步想要帮忙。 然后发现使尽全力门也一丝不动。 克莱德:...... “没事,”布兰特朝门里抬了抬下巴:“你先进去。” 克莱德照做。 等布兰特也从那条三米左右的门缝闪进来时,沉重的大门砰地砸了回去,震得大地一晃。 布兰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其实刚刚从地下出来我才发现,我们走远了。如果从正门进,不会这么费力的。” 克莱德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毕竟他完全推不动那门。 布兰特继续领着克莱德往前走。 学院后门因为是和弥尔勒姆森林相连接的原因,进到学院里后同样也是片葱葱郁郁的树林。 布兰特边走边介绍:“学院后门外就是‘沼泽森林’,基本上没有虫族会过来这边。门和围墙都是特制的,这扇门只有在一些特殊的活动期间才会敞开。” 他叮嘱克莱德:“但那会儿森林都划分好了活动范围。平常的时候,沼泽森林非常危险,千万不要靠近。” 克莱德表示自己知道了,但心里又有个疑惑。 既然学院的保护措置这么完善,他猜测学院里的学生应该是打不开后门的,那为什么布兰特教师还要特定叮嘱不要靠近这里。 难不成还能从围墙上翻出去吗? 又或者,森林里有什么东西能突破学院的防护?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了树林。 布兰特开始跟他介绍起周围建筑的作用,克莱德认真听着,也就没有追问沼泽森林的事。 ............ 克莱德躺在床上,手里捏着个质地通透的水晶瓶。 瓶子是学院特供的道具。 道具底部被印上了特殊的小型精神图,能随持有者的意念变化形状,但价格也因变化种类而有高有低。 克莱德买的是能在小型圆柱形瓶和方形盒,这两种形状间变化的。 瓶子里装着那枚不知种类的虫兽卵。 克莱德凑近看了看,他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枚卵长大了一点。 形状也产生了变化,比之前那种不规则的样子更圆了些。 床头柜上放着配置到每个宿舍的道具,是个圆形的球体,触碰后能发出柔和的暖黄色光。 虫兽卵在灯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孵化,更不知道会孵出什么来。 克莱德把瓶子收到柜子的抽屉里,并上好锁。 明天就是入学日了。 学院按入学的学年来分配宿舍区。 克莱德来学院来得太早,这个宿舍区里,专给雄虫住的住宿楼直到这会儿了也没第二个学生入住。 克莱德碰了下“床头灯”。 灯光缓缓熄灭,克莱德躺回羽绒枕头上后,也闭上了眼。 7、入学日 人声鼎沸。 克莱德天还没亮就出去跑步了。 这会儿从一条小路绕到宿舍区时,看着眼前这人来人往的景象愣了一会儿。 昨天这儿还空荡荡的,但现在路上几乎是挤满了服饰各异的、肤色不同虫族,甚至连道路侧边的花台边缘都放着几个大木箱。 几个强壮的雌虫抬着同样的箱子往雄虫住宿楼过来。 他们看到克莱德后又把箱子放下,朝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后又才抬起来继续走。 而路过这幢住宿楼门口的雌虫和亚雌,看见他后也停下来行礼。 甚至有两个年纪比他大一些的雄虫都走过来,问他是哪个家族的雄子。 克莱德觉得自己杵在这越来越尴尬。 于是他赶紧跟试图拽着他聊天的雄虫告别,往住宿楼里一躲。 克莱德住在最顶楼,要是这会儿回去,路上肯定要重复无数遍之前的场景。 于是他绕开正搬行李的雌虫们,直接从侧门溜了出去。 学生的宿舍区在学院西边。 北边是学校正门和教学区域,东面是一些必要设施,比如训练场和餐厅。 今天是入学日,这三个方向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虫族。 克莱德找了条最偏的路,果断朝南走。 最南边是学院后门,克莱德还记得之前被叮嘱的话,没打算走那么远,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待一会儿。 米勒克学院基本一整年都是处于封闭状态,只有在入学日这天会敞开大门,允许非学生和教师的虫族进出。 但就算是开学日,开放时间也只会持续到下午三点。 所以绝大部分非本校的虫族,都会在两点左右就离开。 克莱德今天早饭吃得不多,所以他准备去找点果子先垫垫,等三点以后再去餐厅吃点午后专供的小蛋糕什么的。 学院南边有一块面积不小的树林,布兰特曾经他告诫不要靠近的范围,其实只有紧挨着后门的那一带而已。 克莱德之前在学院待得无聊,在树林里散步的时候发现过一小片灌木,灌木上结着紫红色和米黄色的浆果。 克莱德问过布兰特,那些都是可食用的品种。 现在,克莱德的目标就是那片灌木丛。 现在已经快要入夏,树木长得比他刚来时更加茂盛。 克莱德走在没有铺设砖石的小路上,感受着微风从脸颊拂过,只觉得异常惬意。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直接踩在泥土上,比走在铺设好的路面上更舒服。 越往树林里走,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克莱德甚至哼起了歌。 周围的风好像随着他口中呢喃着的音节,开始在他的身边旋转。 一切都舒适得好似梦境。 忽然,克莱德的歌声戛然而止。 周围的风也一下子散了,吹动了前方一片黑色的衣角。 这会儿阳光正好。 克莱德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前面一棵树干粗壮的巨木前,坐着一个大约是虫族的生物。 虽然虫族的外表都是人类认知中的男性,但虫族就是能直接分辨出另一只虫族的性别。 哪怕是刚穿进弗兰特克斯的克莱德,也能在碰上别的虫族时立刻知道对方是雌虫、亚雌还是雄虫。 但那个肩上披着黑色斗篷的生物,克莱德完全无法感知到他是什么性别。 然而,对方露在斗篷外的肢体,虽然严严实实地裹着手套和长靴,但大致看上去跟虫族没两样。 克莱德回忆了下前世玩游戏时大概看过的背景资料,又想了想这几天在学院图书馆看的书籍,确定这片大陆上只有虫族这一种“人型”生物。 所以,他也不知道那棵树下的是什么。 克莱德不打算继续往前走了。 虽然这里离学院后门边缘的地带,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但克莱德还是怕,对方就是布兰特口中所说的“危险”之一。 【遇到了**,你选择—— 1、好奇不已。 主动靠近,揭开对方的神秘面纱。 2、忐忑不安。 鼓足勇气,走过去搭话。 3、恐惧不已。 准备武器,主动攻击。】 克莱德很崩溃。 先不说选项内容,那个“**”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连屏蔽词都弄出来了,树底下的到底是什么啊! 克莱德有点抓狂。 3肯定不能选。 如果用游戏视角来看的话,他现在就是个刚出新手村,连装备都没有的菜鸟。 而那个“**”,很可能是个头领怪。 但还好,那应该不是个红名怪。 所以只要他不先主动攻击,对方就不会来攻击他。 那就只能从1、2里选一个了。 凭这两年对这个选项界面的了解,克莱德都不敢尝试选1。 它所谓的“揭开神秘面纱”,肯定是物理意义上的揭开。 克莱德都能想象自己凑过去掀人家的兜帽,然后直接被秒杀的场景。 他一边祈祷着“希望是托管”,一边坚定地点下了2。 周围的一切自从选项界面出现后,就变得像被水泡过的黑白照片,灰暗又模糊。 在克莱德的手指戳到2选项后,那层水雾褪去,鲜亮的色彩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克莱德看着自己的身体动起来,朝前面一步步走过去。 他刚松了口气,结果发现身体停在所谓的“**”两米前左右不动了。 四周又再次褪色,变成一堆灰黑白交叠的马赛克。 克莱德:...... 所以只托管了走的这几步路!? 克莱德虽然算不上社恐,但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他都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 更别说要他跑过去跟陌生人搭话了,简直不要太折磨。 他蹲下来抱着头,使劲地揉了几下。 还没说话,克莱德就已经开始尴尬了。 “您好,”克莱德把手放在膝盖上,看着那堆马赛克艰难地开口:“我叫克莱德,能和您认识一下吗?” 周围再次恢复正常。 但克莱德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感觉到完成了选项后的轻松。 此刻,他连气都不敢大声喘。 那个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生物被他的话惊醒了。 虽然黑色的兜帽下还戴着个没有任何空隙的面具,但克莱德就是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宛若实质,正牢牢地落在自己身上。 克莱德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哪怕是之前遇上兽潮,他也只是觉得紧张,并没有觉得多么害怕。 但现在,他只觉得连呼吸都是颤抖的,直觉让他赶紧逃跑,可他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对方戴着一个惨白的面具,面具中心画着红色的十字星型图案。 克莱德只觉得那道交叉的红色涂彩,红得让他心慌。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濒死感。 时间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过去了几秒。 汗水从克莱德额头流下,即将滴进眼眶。 他条件反射地闭上眼,想要抬手去擦。 忽然,那种诡异的压迫感倏地消失了。 克莱德原本崩得僵硬的腿一软,往后一跌坐在地上。 他一只手杵着地,另一只手傻乎乎地举在眼睛旁边,像只被吓傻的松鼠。 那个神秘的“**”就这么看着他,一言不发。 克莱德是被选项逼着过来的,这会儿选项完成了,他就不准备继续待下去了。 他腾地一下爬起来。 “抱歉,打扰您了。我现在就离开。” 克莱德说完转身就走。 要不是这会儿腿还有点抖,他巴不得拔腿就跑。 克莱德还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对方拦住,但直到他快要走出那片树林了,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明明知道从这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还是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树木葱郁,阳光明媚,花丛间还有两只菜粉蝶在翩翩起舞。 如果不是自己几乎湿透的上衣,克莱德几乎要以为刚刚的经历是自己的幻觉。 刚刚出了一身汗,身上的棉质衣服有些潮。 风一吹,汗津津的贴在身上,有些难受。 克莱德揪着衣襟,来回扯了几下,露出漂亮的锁骨。 阿布亚族的虫族皮肤偏白,雄虫的皮肤细腻,而克莱德更是像一件精美的白瓷瓷器。 他又喜欢黑色系的衣服。 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白得晃眼。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远处的树枝上,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克莱德离开了这片树林,朝西边的宿舍区走去,几个拐弯后直接失去了踪影,那道身影才收回视线。 如同水蒸发在空气中似的,树枝上的黑色身影模糊扭曲了一下,消失不见。 ............ 入学日的第二天是开学日。 让所有虫族们都无比期待的,就是开学日当天的精神力测试。 克莱德也不例外。 昨天的惊险经历,让克莱德不得不早早回住宿楼。 但或许是看他状态不佳,在一只亚雌主动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又被拒绝后,也没有更多的虫族跑过来跟他打招呼。 雄虫住宿楼是单人间。 而克莱德自从到了米勒克学院后,一直有意错开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出门。 所以这会儿到了学院广场,周围不少新生都好奇地朝他看过来。 “请保持安静。” 忽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广场上方响起。 虫族的新生们都年纪不大,被这充满威严的声音一震,几乎都安静了下来。 一道水幕从广场中央的喷泉涌出。 开学仪式,开始了。 8、开学仪式 透明的水流在空中被扯成布状,然后从几个高低有序的点开始被染成浅蓝色。 数秒之间,水幕已经变成深深的墨蓝色,上面隐约映射出学院的徽章。 克莱德注意到空气里好像有什么在颤动。 就好像空中凭空出现了数不清的生物,它们像见到了鱼食的鱼群,突然一下子兴奋起来。 一只羽毛根根分明的巨大鸟类从水幕里冲出来。 它浑身闪烁着莹蓝色的光芒,扇动翅翼绕着广场上空盘旋飞翔。 当巨鸟从克莱德头顶掠过的时候,克莱德只觉得浑身一凉。 夏日早晨刚刚聚起来的热意,被巨鸟驱散,整个广场变得凉爽舒适。 最后,巨鸟朝喷泉飞去,落在最顶端的尖口处,忽的散成一片水珠,在水池里激起一阵水花。 不少虫族都为这一幕而惊讶赞叹。 就连几个衣饰出众的雄虫,也难掩眼中的惊艳和向往。 对精神力稍有了解的新生们都知道,能把无形的水塑成某种形状不难。 但要如此精细地刻画出每一根羽毛,还要在特定范围形成降温效果,至少是a级以上的觉醒者。 虽然b+级的水系精神力就能转化水的形态,凝水成冰、蒸水成汽。 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精神力储备和相应的控制能力,刚刚这一招很可能直接把整个广场冻起来。 看到新生们的表情,米勒克的校长爱德华·科伦坡也露出了笑意。 虽然每次新生的开学仪式上都会做这么一次学院的“实力展示”,但每一年进行展示的教师都不一样。 今年恰好轮到了身为校长的爱德华来做。 而在刚刚的展示中,他惊讶地发现,今年竟然有两个资质算得上绝佳的学生。 就像虫族天生就能感知到,另一只虫族是什么性别一样。 实力强大的觉醒者,也能本能地感知到和自己精神力同系、且低于自己等级的虫族。 当然,精神力等级和自己不相上下的虫族也能感觉到。 但是对于爱德华来说,整片大路上能和他精神力同级的虫族没多少。 所以能给他如此感知的情况,是非常难得的。 此时此刻的爱德华,又开心又激动。 有谁会不想培养一个,能继承自己全部知识和能力的直属学徒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爱德华一直找不到这样的后辈虫族。 可没想到在这一届的新生里,竟然就有两个这样的学生。 他怎么能不激动? 看见校长半天不说话,站在旁边身穿重型铠甲的黑发雌虫,不得不重重地咳了两声。 爱德华这才反应过来。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用聊天一般的轻松语调,说出了一段话。 “米勒克学院的创始者,也就是第一任校长,是一位非常出众的雄虫。 “但在此之后,学院的校长们、教师们、毕业生们,他们之中有的是雄虫,有的是雌虫和亚雌。无一例外,他们都一样的优秀。 “作为一只雌虫,我不否认我的肉.体和精神力的力量,但我也自豪于我自身的意志和思维。 “我希望你们也能一样。不论你们是否有强健的肉.体,是否能觉醒精神力,精神力是否强大,我都希望你们能不要放弃。 “米勒克学院最短学年是六年,就算别人评价你平庸,但我希望,至少在这六年里,你们能自豪于自己的成长和坚持。” 爱德华停顿了一下。 这样的夏日里,他的红发被朝阳渡上了金边,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年幼虫族们的心中,点燃了前所未有的希冀。 克莱德也不例外。 虫族因性别在着天生的差异,而不同性别的天性,又难免会让他们产生身份上尊卑区别。 哪怕现在有了精神力这样天赐般的神奇力量,也没办法彻底改变延绵了几千年的本能。 雄尊雌卑。 其实绝大多数的雌虫和亚雌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应该的。 但偶尔,只是很偶尔的情况下,他们也难免会觉得可悲。 既为自己的处境,也为这种本能而悲哀。 但现在,这些还尚且年幼的虫族们在这里,在这所名为“奇迹”的米勒克学院里,正有无限可能去拥抱奇迹。 爱德华站在广场前方高台上,雌虫的绝佳视力能让他轻松地观察到每一位虫族的表情。 他不不打算卖关子,直接把精神力投射到脚下的六边形石面上。 大地震颤,雷鸣般的轰鸣声从地下传出。 高台前的地面突然崩裂。 一些站在前方的新生们被吓得惊呼出声。 克莱德只感觉四周的地面都在震颤。 在不断晃动的视线中,一颗晶莹剔透、毫无杂色的白水晶球从地底被托举而上。 一直站在校长旁边的黑发雌虫纵身一跃,落到这颗直径近一米的水晶球旁。 “现在,让我们开始入学的第一个环节,精神力测试!” 精神力测试只能通过刻印了独特精神图的白水晶进行。 其实这种道具也不算非常稀有,只要稍微有点底蕴的贵族家族,都能找到渠道买到手。 但通常,这样的道具顶多有手掌那么大,且精准度不会很高,大部分的只能判断出一个虫族是否有精神力。 而像米勒克学院这样的水晶球,整片大陆上也找不出第二个。 这会儿无论是从未接触过精神力的,又或者是出身贵族、知道自己觉醒了精神力的新生们,都无比兴奋。 新生们在教师的引导下排好先后顺序,一个一个走上前去,把手掌掌心贴在水晶球上。 水晶球有时散发出不同强度的四色光芒,有的微若萤火,有的能照亮整个球体,而有时,又毫无反应。 围观着的虫族新生们都尽量保持着安静,彼此间的交谈声都压得很低。 直到一个身型偏瘦弱的雌虫走过去,在他掌心接触水晶球的瞬间,原本是如纯净水一样透明的球体,忽然爆发出了强烈的蓝色光芒。 蓝色的光芒太过耀眼,整个广场都被这明亮的颜色覆盖。 因为太过震撼,广场先是陷入彻底的寂静,然后猛地如凉水泼进了滚油里,激起一片喧哗。 “这绝对有s级了吧!” “那是个雌虫吧!阿布亚雌虫也能有s级精神力吗?” “他是谁啊?是哪个家族的?” “不不不,他不是贵族。我刚刚和他搭过话,他连精神力是什么都不知道。” 新生虫族们大声交谈起来,交换着彼此所知的情报。 其实不只是新生,教师们也是惊讶不已。 只有校长爱德华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这位身高超过两米的雌虫双腿蹬地,朝水晶球所在的方向跃起,落地时恰好停在这位显然也十分震惊的新生面前。 “我是爱德华,爱德华·科伦坡。和你一样,是水系的觉醒者。你愿意当我的直属学徒吗?” 本来因为校长动作而暂且平静的学院广场,又因为这句话炸开了锅。 直属学徒,那是a+级的觉醒者才能拥有的。 a级精神力是一个分水岭。 分水岭之下的精神力,要么对精神力的操控不足,要么无法及时补充在使用精神力过程中造成的消耗,也就是所谓的精神力储备不足。 而一旦达到a级,就会产生质的差别。 但尽管如此,a级的觉醒者也大多只能照本宣科,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把精神力和自然元素连接在一起。 于是,精神图和精神法阵应运而生。 再往上,就是接近于传说的s级。 只有s级的觉醒者,才能如同呼吸一样,自由随心地使用精神力。 而a+级觉醒者,就是无比接近s级,却由于觉醒时的精神力等级所限,无法再进一步的觉醒者。 而这样的觉醒者一旦让某个虫族成为了自己的直属学徒,就会把毕生所得倾囊相授。 几乎每一个直属学徒,将来所拥有的成就不会低于他的师父。 再加上米勒克学院有个默认的传统,就是历任校长都是学院的学生。 所以爱德华的这句话,几乎就是认定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雌虫,就是下一任的校长。 大部分新生要么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要么难掩羡慕。 偶尔有一些心有嫉妒的,也只是默不作声地围观。 但总有那么几个人,非要说几句煞风景的话。 “区区一只平民雌虫,米勒克居然想让这种卑贱的雌虫当校长,真是疯了。” 克莱德转头看过去,发现是个穿金戴银的雄虫。 深褐色的皮肤显示这是一只艾瑞族的雄虫。 他身上的衣饰精致,布料上用银色的丝线绣着特殊图样的花纹,处处彰显着他贵族的身份。 尼威尔斯王国是阿布亚族建立的帝国。 除了中心城镇能见到几个艾瑞族的虫族外,其他地区几乎没有艾瑞族的身影。 克莱德之前也只是大概听说过,艾瑞族的性别尊卑比阿布亚族严苛得多。 在某些艾瑞族虫族的认知里,雌虫对雄虫来说,甚至连人类历史上的奴隶都不如。 这只艾瑞族贵族雄虫的声音不小,几句话说出来,哪怕站得远的雌虫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但这些雌虫和亚雌们,谁也不敢出声反驳。 9、精神力测试 同为雄虫,克莱德其实是可以为那只雌虫出头的。 但克莱德只是把头转回来,继续等待精神力测试而已。 倒不是怕惹怒了艾瑞族的贵族雄虫,而是克莱德觉得这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他以前就不是什么大善人,穿越了以后也不想是。 克莱德甚至有些好奇。 这会儿空气中有喷泉激起的细小水雾,拥有s级水系精神力的爱德华校长、不可能听不到刚刚那番言论。 除此之外,在场的教师里不乏有高阶的风系觉醒者。 艾瑞雄虫的那句话虽然难听,但放在这片大陆任何一个其它的地方、都不会有谁主动跳出来说有什么问题。 就因为那是一只雄虫,一只艾瑞族的珍贵雄虫。 但这里,是米勒克学院。 克莱德把视线移到爱德华身上,想看看这位雌虫校长会怎么做。 雄虫视力比不上亚雌和雌虫。 这个距离下,克莱德只能看见爱德华和那位雌虫新生的身影。 他们站的很近,爱德华好像俯下身在说什么。 忽然,克莱德就感觉右后方空气一凉。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蓦地响起。 克莱德立刻转头去看,发现恰好是那只艾瑞族雄虫之前所在的位置。 一只亚雌新生正惊恐地尖叫。 他背上覆着一层冰,挣了半天才把背上被冻得黏连的衣服撕破。 得到解脱后,他赶紧手脚并用地往旁边爬了好几米。 克莱德认出这艾瑞族的亚雌刚刚一直谄媚附和着那只贵族雄虫,附和完了又趴在地上、去给雄虫当椅子。 而此时,之前还言语刻薄的雄虫已经被冻在一大块冰里。 亚雌惊魂不定地看着这一幕,身体都吓得瘫软了。 一两分钟后,他才突然回过神、歇斯底里地叫:“你们竟然敢对尊贵的诺克斯雄子动手!你们——” “我们怎么?” 亚雌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贴到地上,就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压在了地面,双手撑地、挣扎到浑身颤抖,却依然怎么爬都爬不起来。 一只灰发雄虫就好像是凭空出现在了他面前。 灰发的雄虫穿着教师斗篷,眼上蒙着约三指宽的黑色布条,似乎是不能视物。 但他却直直地“看向”了那只狼狈的亚雌。 “这是米勒克,不是你们的部落。下次说话过过脑子,不然......” 他微微抬手,那只亚雌立即发出一阵惨叫。 灰发雄虫声音轻柔,但落在这些虫族新生的耳中,只如同是魔鬼的低语。 “不然,我就让你们就永远留在这当花肥。还是最劣等的那种。” ............ 发生了一系列事后,接下来的精神力测试异常地安静。 那只艾瑞族的雄虫没受到什么实质性地伤害。 当然,被冻得嘴唇乌紫、吓软了腿是免不了的。 同样被教训了一顿的亚雌也脸色惨白,只哆哆嗦嗦地缩在一角,连奉承雄虫也顾不上了。 克莱德挑了挑眉。 不愧是号称能成为大陆上第三个“国家”的米勒克学院。 实力强大得能让校内众人都恪守着这一套独特的管理模式。 米勒克尊重雄虫,但也同样尊重并爱护每一个雌虫和亚雌。 亲眼目睹了这一事实的克莱德不由得对这座学院好感倍增。 等待精神力测试的新生太多,克莱德站在队列里等了一会儿没了耐心。 他朝四处环顾了一下,最后走到广场边缘的树下席地而坐。 队列是按照学生一开始在广场上的站位随机安排的,被排在后面的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等。 克莱德想着反正那精神力测试早晚都要轮到自己,等其他的新生都测完了,他再过去也一样。 树下是柔软的草坪,克莱德坐上去就感觉到丝丝凉意。 他低下头仔细一看,果然不是普通的品种。 这些草的每一根草叶边缘都泛着水蓝色,叶片中心的主叶脉是透明的果冻状,有点像之前在图书馆看到的“虹草”。 所谓的“虹”是因为这种草能自发吸收周围的自然元素,在四种自然元素同量的情况下,草叶边缘就会呈现出彩虹一般的色泽。 曾有一些异想天开的研究者认为,虹草可以用来制作感知精神力的道具。 当时这种理论盛行,这种植物因此差点被薅个精光、濒临灭绝。 也是近几十年才有虫族尝试重新培育,但虹草的总量也一直没有显著增长。 克莱德仔细看了看,不确定这是不是虹草。 他记得据书上所说,虹草的叶片为十厘米左右,但这些草叶几乎根根都有二十厘米以上。 而且虹草很难培育,理论上也不能长成这么大一片的规模。 几分钟后,克莱德就放弃了思考往草地上一躺。 反正学院都这么随便地把它栽这了,大概不是什么珍贵的品种,躺一会儿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这会儿还没到正午,空气清凉,草地凉爽,稀疏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下来。 克莱德看着看着,就开始昏昏欲睡。 恰好微风拂过,让这丝倦意渗得更深。 没一会儿,克莱德就睡了过去。 克莱德睡得很熟,因此也就没听到之前那位s级精神力的新生路过时,跟在他周围的那些虫族们的谈话声。 “埃德加尔,今年的新生首席肯定是你!” “太厉害了!我第一次见到s级的精神力。” “而且校长还收了你当直属学徒!” 埃德加尔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谢谢......只是我运气好,其实来这儿之前我连精神力是什么都不知道......” 听他这么说,他身旁唯一的一只雄虫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那只雄虫是非常受欢迎的阿布亚雄虫长相。 圆眼、粉唇,鼻头小而翘,面部线条柔和而五官却又很精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更是让他看起来天真又可爱。 埃德加尔只觉得衣带一紧,回过头就对上了一双瞪大的猫眼。 他赶紧停了脚步蹲下来,忐忑不安道:“瑞安......” 名叫瑞安的雄虫一只手拽着埃德加尔的腰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埃德,你再过来点儿,我有悄悄话想跟你说。” 埃德加尔的视线有些飘忽,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面前的雄虫。 他明显有些羞窘,但又无法拒绝雄虫的要求。 因为雌虫和亚雌的身高差异,埃德加尔先是单膝触地,最后又两条腿都跪在的地上。 之前那些围着埃德加尔的新生们早在埃德加尔被叫住后就赶紧散了。 只不过,有一只雌虫还在频频回头。 当他看见自己羡慕又崇拜的埃德加尔就这么直接跪在雄虫面前时,他愣住了。 看着埃德加尔那副顺从样子,他转过头发出不屑的哼声、快步离开。 埃德加尔对此一无所知。 埃德加尔本来就偏瘦,身型也不如普通雌虫那么高,这会儿跪着弓起身就只到瑞安的胸口。 他看着雄虫的鞋尖,紧张得声音都在抖:“瑞安,你不是要和我说、说......” 埃德加尔连雄虫的视线都不敢对上,所以也就没有看见他面前的雄虫眼里只有嘲弄。 “埃德,你应该还记得你为什么要来米勒克吧?”瑞安道。 埃德加尔小幅度地点点头:“当然!我会信守承诺,一定会保护你的!” 瑞安的嘴角勾起,他表情轻蔑,但声音却更加甜美:“嗯,谢谢你......埃德。” 最后那两个字像是绕在舌尖、抿了许久才念出来的。 埃德加尔的耳朵瞬间就红了。 可瑞安却说:“你现在是s级精神力了,不久后就能当上首席,到时候,埃德会不会抛下我、不跟我像现在这么要好了?” 说到后面,瑞安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埃德加尔赶紧抬起头,就看见这只从来都满脸笑意的雄虫,此刻正泫然欲泣地看着自己。 埃德加尔也顾不上别的了,他慌慌张张地解释:“我、我不知道我有精神力。你别哭,你别哭。” 他慌乱地想要去给雄虫擦擦眼泪,但他的手还沾着地上的灰尘,又怕自己的衣服粗糙,直接擦会弄红雄虫娇嫩的皮肤。 埃德加尔手忙脚乱、急得不行。 瑞安看了他这幅滑稽的模样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抹了抹没流下来的眼泪,嫣然一笑。 “我是随便说说的。首席要学年竞赛第一名才能当,我当然舍不得让好朋友受伤。” 听到这通言论的埃德加尔只觉得心里一酸。 他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雄虫沾灰的鞋面:“我记得的。你说过,不管过了多久,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 “埃德,我——” “没关系的。”埃德加尔打断。 没再等雄虫说什么,埃德加尔主动转移话题:“爱德华校长让我下午去找他,你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我可以帮你问问。” 埃德加尔小心翼翼地提议:“要不要……我帮你问怎么更有技巧地使用精神力?” 瑞安的笑容一滞,但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我们只测了精神力,那些用法之类的,从明天开始的课程会教的吧。” 他这么说着,越过了埃德加尔往宿舍区走:“我没什么想问的,我们先回去吧。” 埃德加尔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看着雄虫逐渐走远的背影,他还是赶紧起身追了上去。 10、再遇撒穆尔 时间已经接近正午,相比起刚出门的时候,广场之外的区域明显变得闷热。 自从见识过了s级精神力的壮观场景后,后面的新生基本上测试完就回宿舍了。 高年级的学生们还没结束上午的课程。所以此刻,林荫道上十分空旷寂静。 克莱德没回住宿楼。 他朝东区的餐厅走着,回想起十分钟前的测试结果。 ——无精神力。 克莱德抬起右手看了看。 在触碰上白水晶球后,水晶球毫无反应。 克莱德也不止一次做过自己有超能力的白日梦。 穿进这片异世大陆、又知道了精神力这种奇妙的存在后,他当然也想拥有了。 哪怕只是最低的c级也好啊。 克莱德忍不住叹了口气。 但这气都还没叹完,就被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惊得差点岔气。 “嘿!看——这儿——” 克莱德瞪圆了眼:“撒穆尔?” 这只来自商会的亚雌早就摸清了克莱德的脾气,这会儿也没对着克莱德拿出亚雌雄虫那一套。 撒穆尔叉着腰,满脸得意:“哼哼,吓到了吧。是不是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我?” 克莱德点了下头。 他刚进米勒克学院后,就想几封信到撒穆尔所在的商会。 但克莱德那天几乎是刚到中心城镇没多久,就被选项要求直接来了学院。 所以他连信该寄到哪儿都不知道。 无奈之下,克莱德就跟自己的接引教师请教了寄信的办法。 布兰特听后,直接给了他一个一次性的往返道具。 道具看上去就像个生锈的钱币,但是只要说出收信人的名字外貌,道具就会被激活。 但这个道具的缺点就是有效范围比较小,一旦超出范围就回不来了。 克莱德当时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用了下,等了几天才等到一只两爪空空的木头蝙蝠。 信是送到了,但收信人没有回复。 克莱德当时也没太在意。 对他来说,只要信送到撒穆尔的手上就行,不辞而别总感觉不太礼貌。 可没想到,这位他以为是一面之缘的亚雌,竟然也是本年的新生。 说起信的事情,撒穆尔还有些兴奋。 “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才没回信的。不过话说回来,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道具,如果能用在短距离的位置追踪上,肯定更受欢迎。” 他看向克莱德,一双水蓝色的眼眸里简直要冒出金光:“我们联手吧,一起大赚一笔!” 眼看撒穆尔都要口述一份商业计划了,克莱德赶紧开口打消对方的念头:“那是学院里的教师做的,我不会。” 撒穆尔讪讪:“好吧......” 但这只活泼的亚雌也只消沉了不超过三秒,他马上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你怎么在广场待了那么久?我一直在路边等你过来,蹲得腿都麻了。” 克莱德心想:你那哪儿是等啊,分明就是躲树后面想蹦出来吓唬我。 但事实证明,这种幼稚的恶作剧很有效,克莱德不就被吓个正着么。 “队排得太久了,” 克莱德边走边解释:“我就在树下打了个盹,直到教师来叫我才发现,整个广场就只剩我一个新生了。” 饶是撒穆尔也对这番话有些无语。 雄虫都对礼仪和形象在乎得要死,虽然撒穆尔知道这只奇特的雄虫不拘小节,但也没想到能到这种程度。 “那结果怎么样?”撒穆尔好奇地追问。 克莱德无奈耸肩:“道具没反应。” “啊......”撒穆尔小声地发出遗憾叹息的声音。 撒穆尔是真的觉得可惜。 米勒克学院是按照能力来分班授课的。 有精神力的学生和没有精神力的学生,在上课期间基本上不会有碰面的机会。 再加上越往后,觉醒者们的实践课程就越多,待在教室的时间少之又少。 这样一来,有可能接下来的六年,他们都不能像撒穆尔所幻想的那样,在同一个班里做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了。 克莱德不知道对方忽然沉默是在想什么,于是顺着之前的话题问:“那你呢?” 撒穆尔看了一眼克莱德,又回过头紧紧盯着地面,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a级。” a级,虽然不如s级那样屈指可数,但在□□尔斯王国也是很罕见的。 毕竟阿布亚族的觉醒率本来就不高,而越高等级的精神力,出现的概率也就越小。 克莱德本来还疑惑,明明觉醒了罕见的等级,可撒穆尔为什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想到撒穆尔之前的表情,克莱德恍然:“你不用担心我,虽然没有精神力是有点遗憾,但我不会因为这个觉得难堪。” 他认真地对撒穆尔说:“a级很厉害。” 撒穆尔愣了一会儿,才露出一个如夏日般耀眼的笑。 “嗯!” ............ 克莱德走进教室时,身上立刻就粘了好几道视线。 他装作一无所知,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好。 学院的教室是前低后高的阶梯状,一共有五层。 每一排的桌椅都是连在一起的弧形,房间里的空间和用具都设计得偏大。 这么做是因为雌虫在成年后,身高和体格会飞速变化,很多入学时还宽松的教室,到了四五年后会变挤不少。 每个班级的学生数量一般是三十人,一般会要求新生分散坐位,所以一开始克莱德也没发现哪里不对。 然而上课铃响了,这间教室还是显得异常空旷。 克莱德数了数,整个教室只有七个新生。 一个雌虫,五个亚雌,唯一的雄虫还是他自己。 克莱德不由得觉得奇怪。 铃响后半分钟,一个眼熟的身影走了进来。 灰发、深棕色皮肤,脸上用黑布蒙着眼,暗金色的教师袍打理得没有一丝褶皱。 是那只昨天在广场上出手教训新生的雄虫教师。 看起来教室里不只有克莱德认出了他。 在雄虫教师出现后,本来还窃窃私语的几只亚雌也立刻住了嘴,端正坐好,就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对方。 雄虫教师手里拿着一根比他还高出近二十厘米的木杖。 他不紧不慢地往教室前方的讲师台上走。 木杖看着不轻,雄虫每走一步就提起木杖,在脚步还未落下时,把木杖往前放。 如此反复。 “咚、咚、咚。” 声音直敲得心慌。 讲师台距离里面大约有四五十厘米,所以台面两侧都有台阶。 虽然雄虫蒙着眼,但却毫无阻碍地走了上去。 当走到正中央时,雄虫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面对着这七个学生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叫卡利。卡利、卡利教师、责任教师,又或者别的外号,随便你们怎么称呼我。” 克莱德突然莫名地感觉到焦躁,就好像身边有什么未知的危险一样。 这种感觉出现得非常突兀,克莱德下意识环顾了下四周,却发现教室另一个角落的落单雌虫,也同样躁动不安。 卡利继续说着。 “我不在乎学院的规则,只要你们不同时触犯大陆两国的禁令,对我来说就都无所谓。 但只有一点,我讨厌蠢货和废物,如果你们是其中一者,就赶紧从这儿滚出去,我没耐心玩奶孩子的游戏。” 话落,克莱德只感觉自己的直觉在疯狂拉警报。 他毫不犹豫地飞速站起来,踩着椅子就直接跨到桌子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和速度踩着阶梯状的桌面往讲师台跑。 教室一共有五阶。 就在克莱德跳到第三阶的桌子上时,克莱德听见身后传来轰隆的巨响。 伴随着尖叫声,地面震颤不断。 克莱德没空回头。 他屈膝压低重心,快速稳住身体后继续往前跳。 第一阶的桌子比讲师台高一些,背后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几乎要贴到他的后背。 克莱德还没站稳,只能往前一扑。 他顺着力道在石质台面上打了个滚,然后赶紧爬了起来。 结果就和伸着手想扶他一把的雌虫,大眼瞪小眼。 雌虫收回了手,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几步。 克莱德本来想道谢的,但被眼前的景象弄得直接呆愣在原地。 一片废墟。 原本的桌椅已经全部变成了碎木块,石质的台阶也断了大半。 然而最有冲击力的,还是从教室后方墙面上伸出来的巨大手掌。 这只土黄色的手掌由几个大小相同的立方体组成,现在正作自然下垂状。 克莱德只觉得背后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要是他动作再慢一点,可能就被这东西捏碎了。 讲师台上只有三个虫族。 卡利、克莱德,以及那只不知名的雌虫新生。 “啧。” 克莱德看向卡利。 雄虫的脸被布条盖了大半,看不清表情。 只见他晃了晃右手的木杖,只见那只巨手动了起来,五指往废墟里一挖。 没多久,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亚雌就被提着衣领,放到了讲师台上。 亚雌们瑟瑟发抖。 然而卡利根本不停下数落。 “你们的位置离讲师台是最近的,但居然一个也没跑过来。” 其中一个亚雌满脸怒意想要说什么,刚开口,旁边那只巨大的手做了一个捻的动作,亚雌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缩了回去。 11、卡利的第一节课 不得不说,卡利的口才挺好。 虽然没明着骂,但那些尖酸刻薄的用词几乎要把这些亚雌说哭了。 克莱德朝那边仔细看了看。 这些亚雌虽然被埋在下面,但神奇的是,居然谁也没有受伤。 克莱德又把视线移到卡利身上。 这位艾瑞族的雄虫依然讥笑着、对那五个亚雌学生数落个不停。 但克莱德却莫名觉得,卡利的本性应该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 ............ 这场诡异奇特的开学第一课以亚雌们换班作为结束。 所以,卡利名下的学生从本来就很少的七名变成了两名。 简直是史无前例的记录。 克莱德中午和撒穆尔一起在餐厅顶楼吃饭,当克莱德说完上午的经历时,撒穆尔非常夸张地“哇哦”了一声。 夸张到嘴能直接塞下个鸡蛋。 因为克莱德说过对精神力感兴趣的缘故,撒穆尔也就不再搞怪了,认认真真跟克莱德说起了自己的课程内容。 精神力其实是个很虚幻的概念。 跟没有精神力的虫族去说相关内容的话,就好比是跟盲人描述色彩。 因为克莱德没有这种能力,所以撒穆尔只能用大量的比喻和形容来向对方解释。 撒穆尔是地系的精神力。 他的解释里大多都是些“沼泽漫过膝盖”,或者“鹅卵石从手臂上滚落”这样的形容。 克莱德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也没有打断。 哪怕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了解精神力,他也觉得很有趣。 米勒克学院的上课时间很宽松。 上午九点半到十一点半,下午两点到六点。 因为课程时间限制,所以通常上午都是理论教学,下午是室外的实践课程。 不过,克莱德所在的班级显然不寻常。 下午,课程依然是在同一个教室内进行。 早上克莱德他们离开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废墟,但这会儿已经恢复成了原状。 整个教室就坐着两个学生,还一个坐在教室末尾的左边角落,另一个在右边角落。 卡利看着这空旷无比的教室,冷声道:“下来。你们俩坐那么远是要让我把嗓子喊破吗?” 克莱德边往前走边想,要是正常的人数和座位安排,卡利教师不也得“扯着嗓子”上课了么? 等等。 难道就是为了少带几个学生,省点力气,所以早上才搞那一出的? 卡利不知道自己在学生眼里变成什么形象了,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安排好从今往后的教室座位后,课程才正式开始。 出乎克莱德的意料。 第一节课,居然是精神力的概念介绍。 学院每个班级的课程都是责任教师自定的,但大致类型是跟学生的自身情况有关。 比如觉醒者的班级里,要么全是某一系的学生、且这些学生的精神力等级不限,而责任教师也是同系的精神力。 要么就是学生都是不同系的精神力,但等级都不会超过责任教师。 所以,基本上只有这些觉醒者学生的课程才会跟精神力有关。 而副课课程是由其他的教师来教授。 第一年的副科课程不可选择,学院开设的每种副课课程都会安排。 副课五花八门。 有学到毕业都学不完的,比如草药学、药剂学。 有的充满实用性,如厨艺和手工艺课程之类。 简而言之,学院不会让一个觉醒了精神力的雄虫去上格斗技的课,而没有精神力的学生,也不会上精神力相关的课程。 克莱德的思维又开始发散。 本来,让一个明显是觉醒者的雄虫,来这个不受待见的班级当责任教师就已经很奇怪了。 毕竟从早上那动静就能看出,这只雄虫的精神力等级绝对不低。 而这会儿,这个责任教师竟然还准备第一堂课就讲精神力? 克莱德迷惑了。 难道是他之前了解的学院信息不对? 虽然抱有疑问,但本来就对精神力着迷的克莱德,不会放过这样的学习机会。 他把注意力拉回来,开始认真听讲。 一切就像是冥冥中有所注定。 此时的克莱德并不知道,卡利所讲述的内容,在大陆上绝对是种异端。 卡利的第一个理论就是——精神力,虽然名字里有“精神”两个字,但它不是一种意识能量,而是来自灵魂。 卡利向自己的学生提出了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 曾经的那场陨石雨,有些虫族认为是自然演化中注定要发生的,但大部分虫族都倾向于那是神迹。 那么,神真的存在吗? 第二个问题。 同为虫族,为什么艾瑞族的觉醒者数量,比阿布亚族高出了近五倍? 第三个问题。 为什么雄虫觉醒精神力的概率有那么高? 卡利说:“我相信神的存在。所以,在我看来,是神将这种力量平等地赐予给虫族,才让虫族没灭绝。” 世间万物的灵魂原始形态和性质,其实没有任何差别。 只是装载到了不同的躯壳里,从而暂时变成了躯壳的模样。 如果和躯壳的融合得好,躯壳就能使用这种灵魂之力。 同样的,融合度和共鸣度越高,那么所能掌控和释放的灵魂之力就越多。 这样一来,觉醒者们才有了精神力在等级上的差异。 精神力其实和意志力强弱、觉悟高低没有什么关系。 关键是在于和自己的内在、灵魂、本我,产生共鸣。 卡利补充了一点:“雌虫的觉醒率大约是雄虫的十分之一,原因在于雌虫的绝大部分灵魂之力,已经融合在了肉.体中。” 每一个躯壳能承受的灵魂之力有区别的。 虫族的身体素质通常是雄虫柔弱、雌虫强悍,而亚雌介于两者之间。 所以,肉.体几乎没有灵魂之力的雄虫更容易觉醒。 而在此理论的基础上,也同样能解释,雌虫的肉.体强度为什么也有高低之分。 卡利停了一下。 他晃动手中的木杖,一个由砂石凝结而成的人头像就出现在了空中。 克莱德看过去,只觉得这个砂石人像的模样,比前世那些雕刻大师手下的美男子还要英俊。 “这是格斯莫·布雷斯特陛下,是尼威尔斯王国历史上,最强大、最伟大的雌虫。” 卡利念出这句话时,声音有毫不掩饰的尊敬和崇拜。 克莱德对这片大陆的了解大多基于曾经所看的游戏介绍。 虽然进到米勒克以后在图书馆恶补了一段时间,但他还没研究到尼威尔斯曾经的历史,所以还不知道这位雌虫是谁。 但从“陛下”这个称呼来看,这位雌虫应该是已经去世了。 因为现在的尼威尔斯虫皇是只雄虫。 克莱德默默把名字记下,准备之后去图书馆再查一查。 “格斯莫陛下是s级的强大战士,同时也是s级觉醒者。但是......” 卡利叹了口气。 随着叹气声,那座砂石人像也散落在地,沿着石缝流进了地下。 “虽然皇族到现在都没明确说明,但我猜测,格斯莫陛下使用的灵魂力量,已经超过了身体的负荷。” 每个躯壳的承受力都是有限的。 卡利打了个比方。 假设虫族躯壳的只能承受100个单位的灵魂之力。 雌虫的躯壳会优先把灵魂力量作用在肉.体上,必须要超过肉.体阈值,才能觉醒精神力。 艾瑞族雌虫的阈值是10,那么阿布亚族雌虫的就是50。 超过阈值后,每达到一定数值,才能拥有一个等级的精神力。 比如阿布亚雌虫到达51是c级,91以上是s级。 这样就能很明白地看出,其实s级的精神力很危险。 如果觉醒了99个单位的灵魂力量,万一受到某种强烈的刺激,躯壳有很大概率就会直接崩溃。 一旦躯壳崩溃,死亡就是必然。 “神明不会仁慈怜悯。”卡利说。 “但神明一定是公平的。” 所以艾瑞族和阿布亚族才能达到相对的实力相当。 而雌虫、亚雌、雄虫之间的力量才会在现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衡。 “如果神明不再存在,虫族将无比悲哀。现在,下课。” 明明单从时长上看,长达四个小时的课程漫长又煎熬,但直到卡利走出教室,克莱德也觉得时间过了没多久。 图书馆只有最基础的、关于精神力概念的书籍。 但所谓的最基础,其实也就只是些精神力相关的故事,看起来更类似神话传说。 原因其一是精神力难以用言语去具体描述,其二是为了避免那些觉醒了精神力的学生、去跨等级地模仿更深奥的精神力操作。 克莱德之前就把那些书都看了个遍。 在入学测试时,他的期待和幻想却被精神力测试结果无情击碎。 但现在,克莱德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如果精神力是灵魂的力量的话,那自己有没有可能不是0精神力? ——毕竟,他的灵魂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万一那个能测精神力的水晶球道具,只是测量不出异世灵魂的力量呢? 克莱德几乎无法按捺心中的激动。 此时,被放在角落里的水晶盒内,发出了非常细微的碎裂声。 一枚指甲壳大小的球形卵,发出了柔和的粉紫色光芒。 12、实践课程 克莱德和他唯一的同班同学并排躺在淤泥里,有点想不通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开学第二天,卡利给他们讲了灵魂之力这个概念。 从那之后,他们的所有课程全是室外的。 上午还好,都是在树林里待着。 要么放空脑袋冥想,要么按照卡利的要求在树下捏泥人。 下午就很折腾。 一会儿游泳潜水,一会儿生火烤鱼的,克莱德几天下来差点被弄感冒。 然而今天,事情已经到了新的离谱程度。 卡利让他们躺在刚挖出来的坑底,里面全是黑乎乎的淤泥。 “玛尔斯,我有点想吐。” 一头棕发都结成缕的雌虫,听到后也艰难开口:“我也是。” 夏天本来温度就高。 这个大坑直直地接受着太阳的暴晒,坑底堆着的淤泥里散发出腥臭。 被太阳一晒,这股味道没多久就开始变成了恶臭。 身为雄虫的克莱德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五感更加敏锐的雌虫呢。 就在克莱德觉得自己实在坚持不下去,准备从坑里爬出去的时候,就觉得身上一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克莱德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想爬起来,但四周没有任何支点,他只能像条被海豚顶出海面的鱼那样瞎扑腾。 这种失重感没有持续太久。 五分钟后,克莱德扶着树勉强站着,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他揉了揉太阳穴,很快就缓过来。 身上之前粘着淤泥的黏腻感消失了,身上也没有什么异味。 克莱德正觉得奇怪,一抬头,就看见身上同样干干净净,但趴在地上吐得昏天黑地的玛尔斯。 玛尔斯一边吐,还一边朝克莱德挥手,让他别过来。 玛尔斯是个非常普通的雌虫,是那种见过一面后不会有特别印象的外形。 唯一特别的,大概是他的头发。 他的短棕碎发蓬松又柔软,在太阳底下会有种奇妙的光泽感,就好像是烛光下的陈年果酒。 然而此刻,那头棕发就像个炸开的扫帚似的,狂乱地立在玛尔斯的头上。 克莱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好家伙,扫帚二号。 克莱德:...... 这短短几分钟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克莱德。” 听到熟悉的声音,克莱德惊讶地回头:“布兰特教师!” 那只可爱得仿佛是橱柜人偶的亚雌正歉意地笑。 “抱歉啊,我第一时间只能想到这种办法把你们弄出来。” 克莱德倒是没什么事,倒是那只雌虫快瘫倒在地了。 布兰特赶紧走过去,顺便还拦住了准备一起跟过去的克莱德。 克莱德只好停在原地。 他看见布兰特在手腕处摸了一下,一个小巧的水晶瓶就出现在了手里。 水晶瓶里大概装的是药剂,克莱德离得远,看不太清。 玛尔斯接过水晶瓶,仰头往嘴里一倒。 那支药剂起效很快,玛尔斯不过十几秒钟就好了不少,至少能稳稳站起来了,脸色也没那么苍白。 烈日炎炎,那个淤泥坑的气味越来越难闻。 于是三只虫族果断决定换个地方。 布兰特带着两个学生往学院后林的另一个方向走。 克莱德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但走着走着,忽然就觉得路线有点儿熟悉。 没过多久,他果然看到了一片缀满了浆果的灌木丛。 自从上次见到那个危险的生物后,克莱德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入学日时这里的果子还零零散散的,没想到竟然会成熟得这么快。 克莱德本来还有点犹豫要不要建议换个地方。 但想到布兰特曾经表现出来的实力,以及对方一脸雀跃的模样,就忍住没有说。 他们停在灌木前的一小块空地上。 布兰特不紧不慢地拿出一块野餐垫,玛尔斯和克莱德看见了都走上前帮忙。 野餐垫卷起来的时候大概只有巴掌大的一团,但是一打开铺好后,就变成了边长五米的一块透蓝色软垫。 布兰特就像是把整个食品铺搬来了一样,不间断地往外掏东西。 除了切好的水果、茶具外,还有雄虫爱吃的甜食蛋糕和雌虫喜欢的几类肉食。 食物都装在了特质的水晶盒里,保持着最佳温度。 眼看布兰特已经取出套刀具,一手还拽着条类似章鱼的触.手往外拽,克莱德和玛尔斯赶紧制止。 “我还以为你们会想要吃这个。”布兰特眨眨眼。 克莱德看了一眼那条碗口粗、长满了肉刺的深紫色触.手,简直不知道要从哪开始吐槽好。 他摇摇头,指了指堆得满满的野餐垫:“这些已经很好了。” 玛尔斯也附和。 看见他们都这么说,布兰特也就没再坚持。 布兰特松开手,那只看上去就能把雄虫直接勒死的触.手就倏地缩了回去,没留下一点痕迹。 其实,克莱德说那些东西很好不是客套话。 克莱德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实际上没有吃过特别合口味的东西。 弗兰特克斯大陆的物种除了虫族和虫兽外,总的来说和前世的人类世界差异不大。 一般也就是会在颜色、大小、形状上有一些区别。 所以克莱德才能适应得那么快。 克莱德的村子因为地址偏僻、基本没有人口流动,外加土壤条件和种植能力限制,所以产物都比较单一。 村子里的食物基本就是土豆、胡萝卜这样容易种植的根茎食物。 雌虫和亚雌们倒是会自己饲养一些动物。 但雄虫基本不吃肉类,而奶制品又因为产量低的原因,相比之下比土豆那些要贵上好几倍,所以克莱德也很少会吃。 来到米勒克学院后,餐厅里的食物种类可以说是异常丰富。 但新生们还在学习阶段,没到能接领学院任务的时候,克莱德的经济状况依然没什么改变。 还好餐厅对新生有优待,里面的普通餐食在开学日后的三个月内免费。 普通餐食就是面包和一两种应季的水果或蔬菜,并在下午会有一种特供给未成年虫族用来满足糖分需求的小点心。 至于特殊餐食,比如奶、一些价格偏高的蔬果、肉类,又或者是要求把食材制成指定口味的点餐,这些就不在餐厅的优待范围里了。 学院这么规定,也是为了照顾和克莱德一样经济状况不佳的学生。 所以,布兰特今天带来的下午茶对克莱德来说,已经非常丰盛了。 克莱德喝着冰镇过的加糖莓果汁,只觉得自己的幸福都要具现化。 一道微小的旋风从克莱德的发梢溜过。 布兰特抬眼看过来,微微皱了下眉,似乎有些疑惑。 但他仔细观察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于是也就没有再继续关注。 布兰特抿了口放了柠檬片的茶,看向两位一年级生:“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这话一出,不仅克莱德僵住,连玛尔斯都把叉子放下了。 克莱德看了一眼自己寡言少语的同学,把视线移到布兰特身上,实话实说:“糟透了,尤其今天。” 布兰特笑出声来。 他笑起来声音又轻又软,圆眼弯起,看起来就很愉快。 “卡利不是刻意想这么对你们。” 布兰特垂下眼,唇边的笑意温柔:“那孩子不擅长沟通,所以我今天才特地过来。” 他看向两只不明所以的小虫族:“他让你们接触森林、泥土、流水、火焰,都是为了让你们更好地感受对应的自然力量。” 精神力需要连接自然元素才能有所作用,也可以说这是一种与自然元素沟通的能力。 所以和自然近距离接触,用自己身体的所有感官去感知自然,对于提高精神力的掌控其实有一定帮助。 但,这也仅限于那些觉醒者。 而克莱德和玛尔斯,都是被水晶球道具认定为零精神力的未觉醒者。 布兰特因为自己的私心,并没有告诉他们这一点。 他继续解释。 今天下午让他们在烈日下待在淤泥里不是什么捉弄的手段。 原因其一,是为了模仿地属性的精神力在身体内流动的感觉。 其二,是用烈日给他们仿造火焰在皮肤上的灼烧感,这也是火属性精神力给身体带来的触感。毕竟总不能把学生放进火里烧。 其三,火属性和地属性其实是相互辅助的自然元素,有理论认为同时接触两种元素,能够提高精神力的操纵能力。 但第三点只是一种理论,没有有效证据能够证明。 “卡利太心急了。”布兰特评价到。 他把食物往两只小虫族面前推了推:“希望你们能原谅他。” 克莱德觉得这事情也说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他其实如果不是真的对精神力感兴趣,也不会答应卡利教师这些看起来就无厘头的要求。 反正都选择进入米勒克学院了,又有教师把尝试的机会端到他面前,克莱德愿意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去尝试。 虽然没有明说,但克莱德多少能猜测到,这位名为卡利的教师是在进行某种尝试。 不然,整个米勒克学院这么多的未觉醒者,为什么就只有两个新生在接受这样的课程呢? 克莱德想的很明白。 这些行为如果有用更好。 如果没用,他也有相应的心理准备,这一世也不是非要有精神力不可。 13、警告信 克莱德还以为这样的实践课程会持续一段时间。 但没想到,在短短一个月后的一天上午,卡利教师就突然从日复一日的实践课中消失了。 看着讲师台上的陌生教师,克莱德和玛尔斯对视了一眼。 两人默契地什么也没说。 那位亚雌教师似乎也不打算解释。 他甚至没有做自我介绍,就直接开始了教学。 课程的内容很简单。 尼威尔斯王国的贵族体系。 克莱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这位亚雌教师的态度有点奇怪。 作为新生教师,在这样的理论课程中和学生进行互动是最基本的,比如主动和学生进行一些的语言对话。 但这个陌生的亚雌教师,从进门开始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唯二的两位学生。 他从一开始就自顾自地念着自己带来的一沓纸,连头也懒得抬。 直到课程进行了一会儿后,克莱德才有种原来如此的了然。 ——贵族体系。 克莱德之前玩游戏时都还没出新手村,就也没进过任何一个主城,所以对贵族没有什么概念。 尼威尔斯王国的建筑、服饰,都和前世西方中世纪的比较相似,是很经典的冒险游戏设定。 而诺克斯部族的服饰更有一些地域特色,大多以充满异域风味的长袍为主。 两国风格迥异,所以虽然都有贵族体系,但两者截然不同。 在尼威尔斯,只有有足够价值的雌虫和雄虫才能封爵。 雌虫和雄虫只要获得皇族认可,就能获得爵位成为贵族。 只不过雄虫依然有特权。 雄虫只要觉醒了a级精神力,就能获得男爵爵位。 如果是s级精神力,那就直接能获得伯爵爵位。 但,亚雌不能获得任何爵位。 克莱德猜测这是为了平衡雌虫和亚雌的地位。 毕竟雄虫偏爱亚雌,就单凭这一点,亚雌就比雌虫有了更高的隐形地位。 所以大多雌虫都在结婚之前拼了命地积攒功绩。 如果没有爵位和功绩,就只能祈祷自己能遇上一个稍微公正点儿的雄主,不然婚后多半会被家里的亚雌打压针对。 生育能力一直都是亚雌和雌虫间不可磨削的矛盾,现在又加上了个爵位。 克莱德也无法评价尼威尔斯的这种规定是好是坏。 只能说,如果不那么做,雌虫或许还会遭受更多的不公对待。 至于现在给他们讲授贵族体系的那位亚雌,克莱德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选择成为这门课的讲师。 只要仔细看就知道,亚雌教师在讲授过程中,总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股厌恶。 也不知道是厌恶这个体系本身,还是厌恶那些能获得爵位的雌虫。 至于对方对他们态度这么冷淡也好理解。 克莱德是无精神力的雄虫,基本上是一辈子也没法被封爵。 而玛尔斯,是个连战斗系都进不去的雌虫,更不可能依靠战斗能力获得功绩。 在爵位方面,他们俩可以说是同样的“废物”。 所以克莱德就更感觉莫名其妙了。 这亚雌既仇视爵位,同时又看不上无爵位的平民,这是得有多扭曲。 而且既然都知道他和马尔斯不可能封爵,还跑来给他们上这节课干嘛? 偏偏讲的内容还全是怎么获得爵位的途径。 再加上亚雌从进教室开始的不屑态度,让克莱德不多想都不行。 早上的课程有两个小时,这会儿才进行了不到一半。 克莱德懒得继续听下去,站起身就往外走。 “站住!” 那亚雌把所谓的教案往特意搬来的桌上一拍,发出嘭的一声,在空荡的教室里显得异常刺耳。 克莱德停下了。 他回过头,却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亚雌,只看向了玛尔斯。 “你走吗?” 那位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雌虫同学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犹豫,但最后也只是把视线移开,没有动。 克莱德没再说什么,转身就离开。 他就不信,在自己不违背学院禁令的情况下,那亚雌敢对他做点什么。 听见背后亚雌恼怒尖锐的叫嚷声,克莱德叹了口气。 以人类的视角,他虽然一直觉得虫族的性别尊卑观念不太好,但这种时候也不免会觉得,这雄虫的身份可真是好用。 ............ 克莱德没有再按时到那间教室。 在前世,他就只是不喜欢和人交往,来到弗兰特克斯大陆后,也只是顺从心意地独自生活。 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人际交往。 恰恰相反,如果他愿意的话,他还可以做得很好。 雄虫的五官天生就长得更精致,而阿布亚族虫族皮肤又偏白。 克莱德在穿进这具身体时,就曾感叹过这张脸确实挑不出瑕疵。 克莱德不是那种最受欢迎的雄虫外表。 他的身高是雄虫里最高的那一类,但又偏偏整天穿着一套黑色的宽松衣服,显得他体型修长的同时,又难免有些削瘦。 眼睛也不是受欢迎的圆眼,而是眼型偏长、眼尾微翘,是标准的瑞凤眼。 配上高挺鼻梁和天生艳红的嘴唇,就显得有些妖冶。 只是平常他都习惯性地弯着唇,刻意放轻声音,让人只感觉到温和。 这会儿也是一样。 克莱德摆着那副温柔好说话的表情,一脸纯良,让前来寻找的年级首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一届新生的年级首席是位艾瑞族的雄虫。 艾瑞族的皮肤通常是棕色和褐色这样偏深的颜色,而他们也以深肤色为美。 但首席艾特努斯·卡佩也必须承认,眼前这只“问题雄虫”确实长得会让无数雌虫和亚雌心动。 艾特努斯把手里的明黄色信封递过去:“这是校长让我给你送来的。”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尴尬,视线游移了一下才重新看向克莱德。 “是学院警告信。” 克莱德眼睛微眯,笑容还是一样温和:“谢谢首席。” 艾特努斯抿了抿唇,还是开口劝说:“现在还只是警告信。如果学院判定你违规严重的话,会直接送来红色的开除通知。” 克莱德再次道谢,并表示自己知道了。 送走年级首席后,克莱德忍不住心里吐槽。 这不就是黄牌警告,红牌下场吗。 他没太在意首席所说的警告和开除。 他又没违反学院那条长期缺席的禁令,只是有选择地去上课而已。 这半个月,他可没落下一节草药、药剂、动物讲解这样的课程,只是翘掉了那些他认为没有任何用处的课。 比如之前的那个什么爵位详析。 那些时间还不如用来去图书馆看点书籍资料。 话又说回来,如果学院真的要以此开除他,克莱德也不会去强求留下。 来米勒克学院是他的选择。 而他的选择,永远不会成为他自己的负重。 一旦有些东西不再必要了,他会直接舍弃。 重活一次,身上少了曾经那些还是人类时的责任和束缚,克莱德的本性就没以前掩饰得那么好。 克莱德两三下就拆开了信封。 【收到了学院警告,你选择—— 1、认真反省:身为学生怎么能不遵守学院规定呢? 前往教室认真上课,直至毕业。 2、不为所动: 继续按照本意行动。(注意:该选项需要立刻前往校长室。) 3、变本加厉:很好,你激起了我的反骨。 不再参加任何课程。】 克莱德看着面板,挑了下眉。 这面板已经这么久没出现,他还以为是出什么故障了。 这次的选项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正常。 克莱德觉得这三个选项压根就不用想,于是直接伸出食指按上了2。 紧接着,他就看见自己破窗而出。 克莱德:!!! 完了。 他还以为所谓的立刻前往是跑着去。 就不该对这个诡异的面板掉以轻心! 克莱德咬紧了牙。 雄虫数量少,一个年级的雄虫学生住一栋楼,能在入学时挑选自己喜欢的房间。 而雄虫住宿楼一层只有两个房间,楼型细窄,所以相较于别的住宿楼建筑而言,这儿的每一层都设计得要更高。 克莱德当初为了避免楼上噪音,直接选了最顶楼。 所以被该死的面板托管后,他可是从顶楼窗户往外不要命地一纵。 克莱德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只感觉风吹得他眼睛生疼。 要完。 克莱德做好看见自己脑袋开花的准备了。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意识消失得快点,别疼太久。 就在克莱德离地面只有不到半米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袭来,直接把他冲进了宿舍中心的观赏鱼池。 水花高高溅起,几条受牵连的白色大鱼被掀出水面。 克莱德好不容易忍着疼游起来,就又被掉下来的鱼砸中,差点直接眼前一黑晕过去。 有一条鱼不幸地弹到池边的平台上,扑腾了半天才重新回到池子里。 而克莱德也扑腾了半天才又游到水面。 观赏鱼体型大约有一米长,所以这池塘挖得很深,面积也足够大。 如果是普通的小观赏池,克莱德刚刚那一下得被砸到池底。 克莱德的后背和肩膀疼的不行,之前游上来其实就已经快脱力了,这会儿完全是拧着一股劲才能再游回来。 14、受伤 克莱德眼冒金星,咬了一口舌尖才没泄力沉下去。 突然,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在克莱德身后和脚下,一边把他努力抬出水面,一边又推着他往池边移动。 克莱德刚想松口气,却发现这股力量不稳定。 他在水里浮浮沉沉,前行速度时快时慢。 往下沉时,前行时激起水花不免往脖子上面漫,克莱德又呛了好几口水。 等终于来到岸边时,克莱德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疼得不行。 右手再也抬不起来,可能是肩膀直接脱臼了。 雄虫的身体素质太差,克莱德撑了不到三秒钟就晕了过去。 ............ 好吵。 克莱德迷迷糊糊的,意识还没彻底清醒,只觉得耳朵旁边嗡嗡地吵个不停。 他艰难地掀开眼皮。 房间墙壁是浅浅的嫩绿色,窗户前拉上了米色窗帘,房间里的光一点也不刺眼。 一只穿着深红色袍子的雄虫正坐在床前。 那只雄虫正低低地啜泣,克莱德之前听见的噪音就是他的哭声。 克莱德眨了眨眼睛,让视线聚焦在对方身上。 他认出了那只雄虫。 一年级首席,艾特努斯·卡佩。 艾瑞族的高阶贵族雄虫。 因为生育率低下,艾瑞族里只要是雄虫都能被封为贵族。 但那边的体系和尼威尔斯不一样,贵族只分高中低三阶。 这只名为艾特努斯的雄虫,脖子上挂着圆环状的黄金装饰,环宽三指,花纹繁复,下方还坠有翠色的宝石。 手腕上也戴着一圈圈用金丝缠绕成的手镯,手镯中央同样镶嵌着直径大约五厘米的同色宝石。 这一切都昭示着,对方是一个拥有风系精神力的高阶贵族。 克莱德有点迷茫。 这只在部族里和学院内都颇受尊敬的雄虫,怎么会在这哭个不停? 克莱德开口说话,但声带太过干燥,只发出了一个嘶哑的音节,就猛地开始咳嗽起来。 一只纤细的手把水杯递到克莱德唇边,克莱德赶紧接过猛灌了几大口。 克莱德还没喝够,水杯就被抢走了。 他不满地皱起眉看过去,难掩烦躁。 克莱德不笑的时候,那张脸的优势就会更加明显,而一双眼睛此刻透着不耐,显出一种凌厉的气势。 向来被娇宠的艾瑞族雄虫被吓得手一抖。 “你、你不能喝、喝这么快......” 艾特努斯吞吞吐吐地解释着,眼睛红通通的,看上去要哭了。 克莱德把头偏过去,闭上眼睛揉了揉还在胀痛的太阳穴。 几秒后,克莱德放松身体,露出往常那样充满亲和力的笑容:“抱歉啊,我不太舒服,态度不好吓到你了。” 艾特努斯眨巴眨巴眼,眼泪要掉不掉的。 克莱德还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哇”的一声,一个红色的影子唰地扑到他的被子上,开始嚎啕大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克莱德压根没法应过来。 “是我没有尽好首席的责任,才会让你发生这种事。你别死,你别死。” 艾特努斯边哭边说,断断续续的没个前后逻辑。 克莱德听了半天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天他被面板托管了以后,这个智障面板选择最短路径,控制着他的身体想往校长室跑,结果就变成直接从窗户往外蹦。 艾特努斯给他送完警告信以后,刚下到一楼就听见远处有虫族在尖叫。 他一抬头,正看见克莱德从顶楼窗户跳下来。 艾特努斯是风系精神力,虽然有a级,但是他还只是新生,控制得也不好。 一急之下,只能用最粗暴的办法,尽他所能操.控着风元素把克莱德往水里撞。 艾特努斯想着掉进水里,怎么也比摔到地上好。 但他没想到从那个高度掉在水面上,所产生的撞击力其实也不小。 克莱德其实当时就断了肋骨,右肩膀脱臼,髋部多处骨折。 后面又被一通折腾,还好断掉的肋骨只是移位,没有戳进内脏。 艾特努斯当时看到有出气没进气的雄虫,直接被吓个半死。 还好之前远处那些发现不对劲的雌虫,早早地跑去疗愈园找来了教师。 不然等他们再从雄虫住宿区去到疗愈园,克莱德可能已经没气儿了。 艾特努斯一个劲哭,哭得克莱德头晕。 但这件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先安慰对方。 艾特努斯的哭声不小,而雌虫的听力又好,没多久,一只同样让克莱德眼熟的雌虫就推门走了进来。 米勒克学院校长,爱德华。 疗愈园里,雄虫特属的医疗间面积不大,房间里所有的线条都是曲线,房间形状也被做成了上窄下宽的蛋形。 克莱德和艾特努斯两只雄虫在里面还好。 爱德华一进来,整个房间就逼仄了起来。 艾特努斯看见校长进来,两人彼此问候后,艾特努斯就往后退了一些,和校长并排站在一起。 考虑到雄虫刚刚醒来,外加又是因为自己那封警告信的原因才会“跳楼自杀”,爱德华就没有贸然靠近。 这只身量高大的雌虫低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学生,眼里满是愧疚。 “是我的失误,克莱德阁下,请您原谅我造成的这一切。” 克莱德不知道怎么说。 两只虫族的眼神让他不自在极了,憋了半天也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我没想自杀。” 听到这样的话后,爱德华校长的眼神更加愧疚了。 他问了几句雄虫的身体状况,大部分都是艾特努斯在回答,克莱德在一旁听着。 艾特努斯的声音清亮,听上去有种夏日微风的感觉。 克莱德听了一会儿后就开始发困。 爱德华敏锐地注意到了。 考虑到雄虫还需要休息,外加身为校长和年级首席,他们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爱德华和艾特努斯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离开疗愈园后,爱德华没有回自己的校长室。 这会儿还在上课时间,就算暂时没有课程安排,教师们也必须待在教学区的教师楼里,以防有突发情况时学生找不到教师。 所以,此时的教师住宿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爱德华站在教师住宿区西北角落的一棵橡树下,取下了肩膀上的黄铜装饰扣。 布满茧子的手指轻轻一捏,那粒扣子就直接碎成粉末。 粉末并没有如灰尘那样洒落在地,它们像是有生命一样,源源不断地凭空冒出来,从爱德华的指尖向手腕处爬。 不过短短几秒,那点儿粉末就已经全部覆盖住了爱德华的整个身体,他闭着眼睛,避免那些粉末爬进眼球。 爱德华此时就像是个刚出土的褪色陶俑,他保持着闭眼的姿势,走向那棵平平无奇的橡树。 在爱德华接触到橡树的那一刻,树干就好像水面一样泛起波纹。 爱德华跨进去,气息消失在学院之中。 ............ 身为雄虫,就是备受关注这点很折磨人。 尤其是一个不喜欢被关注的前人类。 当不知道第几个虫族往他这边投来视线时,克莱德抬眼,笑容灿烂地和对方对视。 那只雌虫满脸通红地转过身去。 克莱德支着下颌,懒懒地扫了一圈。 那些暗中打量他的虫族们,纷纷收回了视线。 克莱德放下手,面无表情地吃起了午餐。 撒穆尔刚想打趣两句,被克莱德未卜先知似的抬头一瞪,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但这么憋着实在难受。 撒穆尔吃一口酱肉千层面就悄悄瞥一眼克莱德,活像只做贼心虚的小狗。 克莱德被他这么一弄也没了脾气,叹了一大口气:“问吧。” 撒穆尔两三口把午饭往嘴里一塞,端着空掉的餐盒就往餐厅最侧面的餐具摆放处跑。 回来的时候顺便拿了个打包好的小盒,克莱德会意地把自己的雄虫病号餐盖上盖子,拿着起身一起往外走。 克莱德最喜欢的就是学院南边的树林。 虽然之前有过不太好的经历,但经过开学那一个月的户外实践课程,他基本已经确定学院里是安全的,所以后面也就不再排斥去那儿。 克莱德和撒穆尔抄了小道走。 弗兰特克斯大□□季分明,现在已经是深秋。 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飘落,迎着秋日的阳光,就好像阳光凝练成了一片片金箔,由空中飞舞而下。 林里有棵枯败的巨木。 巨木的根系发达,露出地面的一条根就足够亚雌和雄虫在上面躺下。 克莱德没事儿的时候会到这里来休息,夏日午后经常在这午睡。 撒穆尔如果有空也会跑到这儿来找他,时间久了这就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克莱德拿出布兰特教师送他的野餐垫,撒穆尔熟练地一起帮忙铺好。 撒穆尔坐下,拿出纸巾放在一边后,才打开带出来的餐盒。 餐盒里是形状不一的紫红色块状物,撒穆尔把盒子凑到克莱德的病号餐旁,匀了一小块过去。 克莱德认出这是新鲜的紫甜根。 它的颜色有点类似于前世的红火龙果,口感又像荸荠,又脆汁水又多,滋味清甜。 这东西是秋季才有的果实,所以价格不高,是亚雌和雄虫在这个季节的钟爱。 15、传言 紫甜根的味道和价格都挺美好的,也不需要人工培育,野外天然生长的都多到吃不完,然而它的受众却并不广。 这种植物的花朵会在绽放的瞬间吸收大量的四系自然元素,但它的果实又很小,所以那些过量的元素会堆积在根里,形成一个个颜色鲜艳的块茎。 紫甜根里丰富的自然元素并不适合每一个虫族食用,尤其是那些没有精神力的虫族。 简单来说,就是未觉醒者吃了容易上火,觉醒者吃多了的话精神核所在的部位会酸胀发疼。 克莱德刚来到这片大陆的时候对大多数食物还不够了解,曾在村子附近的野地里曾挖到过一株。 他确认过没毒以后就拿回家当晚饭,没想到只是吃了几块就牙龈红肿,夜里喉咙还开始刺痛,弄得他好几天没睡好。 但克莱德又怕喝那些味道诡异的药剂,所以就硬抗了过去。后面就再也不敢吃这种物美价廉的食物了。 然而这整整一个月吃病号餐吃得克莱德快疯了,这会儿也有点馋。 但是他又不能敞开了吃,于是只用叉子叉着,小口小口的咬,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 撒穆尔看着克莱德那份寡淡的病号餐,开门见山地说:“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弄得住进疗愈园的?难道真的是被其他虫族欺负了?” 撒穆尔的表情严肃:“你出事后学院派教师去看过,你的房间里有很多效用不明的药剂,据说其中一瓶还检测出了毒性。” 学院里传言纷纷。 有说克莱德是被排挤,不堪忍受才从宿舍跳下去的。 又有说是因为和另一只雄虫互生好感,但因为性别原因的阻碍,克莱德才会用这种办法以表决心。 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传言。 但不论哪一种都挺莫名其妙的,撒穆尔根本不相信。 克莱德也是是有苦说不出。 他只能模糊了细节,尽量让这件事情看上去合理一点:“你知道我所在的那个班级吧?” 撒穆尔点头。 其实克莱德的事情能引起这么多的关注,另一个原因就是入学时班级分配的事情。 克莱德的班级一开始只有七个学生。 而这些学生无一例外,都是既没有精神力,也没有什么别的技能,甚至,连点儿突出的优点也没有的新生。 克莱德暂且不提,班级里有一只雌虫就已经够奇怪的。 在尼威尔斯,雌虫没有精神力是家常便饭,所以米勒克学院才会开设了一个专门精修肉.体力量和近战能力的系别。 然而,那只雌虫居然连最基础的体能考核都过不了关。 简直闻所未闻。 而原本还有的五个亚雌新生,在课程第一天就全部换班并进了疗愈园。 那些亚雌身上倒是没有外伤,然而一个个的就好像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连着在疗愈园喝了好几天药剂。 后来那五个亚雌虽然又去了别的班级,但是由于能力不足,哪怕是亚雌最擅长的手工艺课程都无法完成。 或许是觉得继续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五个亚雌在之后的几个月里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学院。 而第一个传言就是从这开始的。 据说,那五个亚雌自从离开米勒克学院后就像蒸发了一样,在大陆上一点踪迹都找不到。 学院本来可以出面解释,但所有接触过那五个亚雌的教师不知道为什么都缄口不言。 而校长爱德华也没正面回应过。 这一切都更加坐实了克莱德所在班级的奇怪之处。 所以班里仅存的两个学生,克莱德和玛尔斯,就成了学院瘟神一样的存在。 不管是本年级还是高年级的学生,都不愿意跟他俩有所接触。 克莱德倒是无所谓,他本来就不喜欢雄虫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没有虫族靠近他,他还觉得更轻松。 只是身为雌虫的玛尔斯,有可能会被欺负。 克莱德一开始就跟玛尔斯表示过,如果真的遇到困难可以找他商量。 但玛尔斯一向沉默寡言,克莱德也不可能像个老妈子似的天天跟着他、问他怎么样。 久而久之,被学生们排挤的这件事,克莱德和玛尔斯都当做不存在一样,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卡利安排的课程。 但自从卡利不再担任他们的责任教师后,克莱德也不会每天都去教室。 他几乎是泡在图书室里,翻着那些落了灰、甚至还有残破的书本,读得津津有味。 克莱德没有精神力,除了卡利之外,估计整个学院也不会有哪个教师让他参加精神力的课程。 克莱德并不强求。 他是对精神力感兴趣,但是这异世大陆上有趣的东西太多,他从没打算抓着精神力不放。 大陆上并不只有觉醒者才能做出一番事业。 而其中一个无门槛、却又考验个人能力的职业,就是药剂师。 做一名药剂师,至少需要同时精通草药学和药剂学。 而高阶的药剂师,也要对法阵学、炼金术、动物学,甚至是烹饪和手工艺操作等等都有涉猎。 克莱德不久前在图书室翻到一本缺页严重的药剂配方。 在图书馆的管理教师允许后,就带回了住处。 看不懂的部分他会记录下来到图书馆查,如果实在查不到的,他就全部记下来,准备等第一年结束后,在二年级直接去选学相关课程。 不得不说,布兰特是个很负责任的接引教师。 身为接引教师,除了在入学前带领学生进入米勒克之外,在之后数年的学院生活里都需要关注自己的学生,并力所能及地为学生提供合理的帮助。 在发现克莱德缺席多次后,布兰特首先找了过来。 一开始布兰特以为这只小雄虫在闹别扭,还想着把他劝回去好好上课。 但听完克莱德的想法后,布兰特就再也没有劝阻过。 他甚至会在克莱德需要时,帮忙解读那些陈旧冗长的资料。 从开学第四个月开始,学院任务会向新生开放,以供学生赚取生活费或者锻炼自身能力。 克莱德只能接几个简单的药剂任务,一段时间后也积攒了些金币。 为了避免和那些正常上课的学生碰上面,克莱德都是在教学时间外借用学院的药剂室。 课后租用的费用不高、器具也齐全,唯一的缺点就是离住宿区太远了。 时间一长,克莱德就想省点事。 学生是可以自主改造房间的,只要在不影响其他学生的情况下,学院不会插手管理住宿区里的事。 于是克莱德就把房间隔开,单独搭建了一个药剂实验室。 克莱德白天有选择地去上课,其余时间大多待在图书馆。 深更半夜尝试着做新药剂的时候,没了布兰特的指导,也只能靠自己摸索。 药剂学很讲究细节。 可能只是一度的温度差异,就能把一瓶无害的药剂弄出毒性。 ——那瓶有毒的药剂就是这么来的。 而那天的坠楼事件,克莱德在醒来不久后就决定编个谎,把过错推给了那瓶无辜的药剂。 瓶子里粘稠的深黄绿色液体效用不明,但会在正午十二点释放出一缕气体,气体只会在空气中存在十秒。 药剂本身接触到黏膜后才会显现出毒性,但挥发的那缕气体又是无毒的,且无色无味。 那气体非常奇怪,竟不会受到任何屏障的阻碍。 哪怕用上刻了精神图的道具,绝对密闭的法阵也无法阻挡它的溢出。 只是如果在喝着水的同时嗅到的话,就会产生幻觉,效果持续五秒。 “我那天应该就是把窗户当成房间的门了。” 撒穆尔听完这一串解释后,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 他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克莱德的肩膀:“你早说嘛,害我担心这么久。” 克莱德朝他笑笑。 撒穆尔吃东西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把紫甜根吃完了。 他的嘴唇被染上艳紫红色,活像个刚吃了小孩儿的怪兽。 撒穆尔边擦嘴边问:“下个星期的实战比赛你去看吗?” 克莱德摇摇头:“不了,我得去疗愈园。” 疗愈园的药剂师考虑到克莱德的身体素质,没有给他服用能一剂见效的药物,只是每天让他喝一些效果温和的药剂。 那些药剂的有效期特别短,只有十分钟左右,所以必需现做现喝。 于是克莱德每天都得掐着点去疗愈园喝好几次药。 撒穆尔不由得同情地看了一眼克莱德。 学院药剂的效果是顶级的,但是那味道也是顶级的。 ——顶级恐怖。 说着说着,克莱德胸口的校徽突然发出“吱吱”的声响。 这类似于前世指甲抓黑板的声音特别刺耳,莱德手疾眼快赶紧往背面一按。 声音立刻停下。 撒穆尔放下捂着耳朵的手,腾地站起来收拾空餐盒和纸巾。 克莱德也赶紧把野餐垫收拾好,接过刻着草芽纹样的病号餐餐盒,迈开步子就往疗愈园赶。 这极具折磨力声音,是那位药剂师在发现克莱德偷偷溜回住宿楼后专门给他装上的,提醒克莱德该回疗愈园喝药了。 如果错过时间,下一轮的声音更响,而且还关不掉。 16、痊愈 很多年以后,克莱德曾想起这一段时光。 如果,他没有做出那个“按照自己意愿行动”的选择。 如果,那些好心的虫族没有及时把疗愈园的教师带过来。 又如果,他没有在治疗期间溜走的话,那他说不定就在撒穆尔的软磨硬泡下,去看了那年的实战比赛。 那么,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只是克莱德依然无比庆幸,虽然经历了无数艰险,但也正是那一串没有发生的“如果”,让他获得了此生至宝。 而此时此刻的克莱德,正在等待喝药。 每个药剂师的制药方式不同,有的像童话里的女巫似的,用一口大坩埚熬。 有的就会像米勒克学院这位药剂师一样,拿一整套精致的水晶仪器蒸馏萃取后,再放到融合的瓶子里调整效用。 这位满头白发的药剂师,看上去就像是科幻小说里的疯狂实验家。 一头白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脸上戴着厚重的黑框护目镜,额头的皱纹深如沟壑,像只被晒干了的橘子。 他的手指灵活,把一个个精致的仪器舞得像要活过来。 但嘴也没闲着,一刻不停地数落:“你们雄虫就是这样,又娇气又任性。该死的、该死的,我的加热垫去哪了?” 克莱德把掉在他脚边的暗红色皮革捡起来,放到对方手边。 年迈的药剂师尤纳看也没看克莱德,大声地哼了一声,把手里平底的圆锥状容器放到那块皮革上。 克莱德也没在意对方的话语和态度,只是坐在旁边乖乖等着。 绝大多数药剂师在制药时会用一种长得像海胆的道具。 道具会实时监测一定范围内所有物体的湿度和温度,避免因为微小的差异导致药剂失败。 但尤纳并不用。 他一只手戴着隔热皮手套,捏着圆锥瓶的瓶口,时不时把瓶子拿起来晃几下。 另一只手搭在一堆经过预处理的材料旁边,随时准备拿起来往瓶子里放。 圆锥瓶里的药剂在克莱德刚进来时是种诡异的深紫色,还咕咚咕咚冒着粘稠的泡。 可随着尤纳利落流畅的动作,液体一点点变得轻盈顺滑。 当尤纳把药剂从加热垫上取下,快速放进加了冰的水盆里晃动后,瓶子里的液体就逐渐变得清澈起来。 “赶紧喝。” 克莱德接过来,把瓶里变成透明亮橘色的药剂仰头喝下。 药剂从舌尖滑进喉咙,一种又苦又腥,还混杂着类似腐朽木头发霉的味道猛地在口腔里爆发。 克莱德痛苦地皱起脸,差点生理反应地反呕出来。 “......谢谢、您的药。” 克莱德忍着恶心感艰难出声道谢后,把空瓶子放回操作台上,逃跑似的回到了他在疗愈园的房间。 疗愈园的结构很奇特。 就跟这儿的房间里一样,所有走廊线条都不是死板的直线和直角,而是柔和且充满变化的曲线。 走廊是类似叶脉那样的分支状,每一根分支通往一个房间。 克莱德数着路口左转右转。 突然,他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嘈杂声。 他停下脚步听了一下。 雄虫的五感一般,他又已经走过了好几个岔口,所以只能隐约听见几个词。 虽然听不太清,但克莱德推测治疗室那边应该是来了伤者。 今天是实战比赛第一轮的最后一天,克莱德想大概是实战中,有学生受了伤被送过来了。 想着这些事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克莱德就抬起脚,继续朝自己的房间走。 在他身后的治疗室里,几个面容稚嫩的虫族满脸惊慌。 “不不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快去找校长!快去啊!” 一只雄虫正焦急不已,眼中含泪:“都怪我......都怪我,埃德你醒醒,呜呜......” “吵什么!” 一声大吼让这群吓坏了的学生立刻闭上了嘴。 尤纳大口喘着气,抓着药剂瓶的手骨节凸起。 瓶口和瓶壁糊着膏状的黑色药剂,他身上本就泛黄的袍子也粘上了一些。 尤纳把废掉的药剂连同瓶子往角落一扔,水晶瓶撞在地上发出破裂声,让那几个学生吓得一抖。 他两三步走过来,把挡在面前一动不动的雄虫推开。 担架上躺着一只雌虫。 这只雌虫身材偏瘦小,所以能看见他身.下原本雪白的担架上全是血。 雌虫脸色发灰,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长约一厘米的细小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渗血。 尤纳转身打开保温储藏柜,从里面抓出两瓶满当当的银蓝色药剂,拔开塞子就往那只雌虫嘴里灌。 在场唯一的雄虫之前被推了一把差点摔到地上,这会儿看尤纳话也不说就一通乱搞。 他皱起眉指责:“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怎么随随便便就给他喂东西!” 没人理他。 雄虫脸都涨红了,用手指着尤纳拔高音调:“你竟敢——” “闭嘴!” 尤纳把空了的瓶子随手放在担架边,从衣兜里摸出一个菱形小瓶。 “现在就从这里滚出去,不然我就把这东西扔你脸上。” 菱形的小瓶表壁通透,能清清楚楚看见里面玫粉色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光从颜色上看就不妙。 旁边一只雌虫开口小声劝说:“瑞安,我们走吧。” 瑞安气得发抖,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担架上生死不明的雌虫,转身离开。 几只雌虫赶紧跟了上去。 很快,治疗室就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空水晶瓶相互碰撞的清脆声偶尔响起。 ............ 克莱德喝的那种药剂有唯一的一种副作用。 ——犯困。 他回到病号房倒头就睡,醒来时已经是大半夜。 由于他之前是在住宿楼里发生的意外,而据他所说又是药剂导致的。 所以,他的房间暂时被学院看管了起来。 那些器材都已经被统统收走,每天还有教师进去检测房间情况,避免里面还有什么药剂残留。 直到他的身体完全康复之前,他都只能住在疗愈园。 当然,这也是为了方便药剂师们给他治疗。 在疗愈园已经住了快一个月,克莱德也已经习惯了药剂的副作用。 他就像前世那种经常倒时差的人,生物钟乱得不行。 克莱德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衣准备去商店买点吃的。 米勒克学院里每个区域都有几个商店,但只有北侧教学区、东侧疗愈园里的两个商店是二十四小时开启。 疗愈园商店里的生活用品倒是很丰富,但食物种类单一且味道不好。 克莱德看着商店里清一色的病号营养餐,面色痛苦。 他已经睡了一整个白天,这会儿精神头很足,就打算走去北侧商店买。 克莱德回到房间,准备把身上轻薄的奶白色病号服换下。 现在快要入冬了,疗愈园里有保温的法阵还不觉得,但如果直接穿着病号服出去肯定会冷。 他正往自己的房间走,路过治疗室时下意识瞥了一眼。 治疗室里只有几个暖黄色的法阵在发着暗光,法阵旁摆放着一张椅子,一个瘦弱的身影在坐在上面,暖光把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太具有标志性,克莱德犹豫了一下,还是调转方向走了过去。 说是疗愈室,但其实这儿只是一块用特制布料隔出来的空间。 布料双面透明,里外都能看得清晰,但上面其实刻着肉眼不可见的精神图,能最大程度隔绝声音和过滤空气。 克莱德小心翼翼地掀开布料的一角,侧身钻了进去。 四个直径一米左右的法阵两两垂直,两个悬浮在半空,两个贴在地上。 法阵相互呼应,在空中隔出了一块空间,把一只雌虫罩在了里面。 克莱德看了眼雌虫,觉得这张脸好像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雌虫全身赤裸,仅仅只在腰间搭着一件病号服的上衣。 克莱德嘴角抽了抽。 一看就是尤纳先生懒得动手,为了避免有碍观瞻才随便往那一盖。 克莱德没有欣赏病号裸.体的爱好,他四周环视了一下,在一堆水晶瓶旁边看见了块深棕色的毛毯。 克莱德把水晶瓶收到一边,拿起那块毛毯轻轻抖了抖。 他看着手里的毛毯,站在那想了一会儿才地把毯子叠起一边,走到尤纳前面,笨拙又轻巧地放了上去。 ............ 因为校长的特批,克莱德在彻底恢复之前可以不用去上课。 他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受人瞩目的感觉,于是就一直躲在疗愈园没有离开。 只是如果在白天醒来,且治疗室又没伤者的情况下,克莱德就会去后面的药剂间旁观尤纳教师制作药剂。 克莱德第一次去的时候还以为会被赶出来,可尤纳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克莱德每天喝药的频率不变,但他却发现那药剂的颜色越来越浅。 果不其然,在药剂颜色已经几乎是无色透明后,克莱德终于被告知已经痊愈。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月底。 克莱德专门挑了上课时间返回住宿楼,可没想到刚走到住宿区,就碰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身材娇小的亚雌朝他一蹦一跳地跑过来。 “恭喜康复,我请你去吃大餐吧!” 17、埃德加尔 所谓的大餐,其实也就是学院餐厅的自点菜。 撒穆尔一边吃还一边抱怨:“要是能出学院就好了,我们能去吃更好吃的。” 还不等克莱德说两句安慰的话,撒穆尔就已经把自己哄好了。 “算了算了,这个季节能吃到冰海蟹钳肉已经不错了。” 冰海是地处大陆南边的一块海域,那不属于任何一个王国,也没有官方的名字。 由于那里常年都低于平均海水温度,据一些水属性的觉醒者说,海深处应该有万年的冰层,但这种说法一直没有被证实。 所以大陆上的虫族也只是用“冰海”来称呼它。 所谓的冰海蟹,其实也是泛指那片海域里的螃蟹。 海水冰冷,但那里的海洋生物体型却异常巨大。 一只普通螃蟹光是背甲都能长到两三米,如果算上八条腿的长度,能有足足十几米。 由于体型巨大,冰海蟹的战斗力也直接翻了倍,捕捉难度也就成倍飙升。 所以理所应当的,冰海生物的价格都不是一般虫族能负担起的。 而现在是年底,几乎是一整年最冷的时候。 冰海里的生物和其它海域里的不同,它们都是在冬季才储存好脂肪和能量,准备交.配繁.衍后代。 冬天是冰海海生物肉质最紧实、味道最鲜美的季节,但由于这会儿的生物恰好是一整年的体质巅峰,所以也异常难以捕捞。 一只冰海蟹平常价格大约是一百金币,但在冬季却要两到三百金币才能买到。 一百金币足够村子里的一户虫族过一辈子,所以这种东西对克莱德来说非常奢侈。 雄虫基本只吃蔬菜和水果,但也不是完全不吃肉类。 撒穆尔本来打算点两只蟹钳,但在克莱德的强烈要求下改成了一只。 一只生的蟹钳长度超过一米,烹饪时会把硬壳砸开并砍成小块。 克莱德从小山一样的蟹肉里挑了一块中等偏小的,用专用的贝壳小勺挖了一块放进口中。 蟹肉丝滑如奶油,没有一丝腥味,舌尖一顶甚至能感受到淡淡的清甜。 确实非常美味。 克莱德吃完一块后又拿了两块小的,没几下就吃完了。 他那病号餐吃了太久,撒穆尔怕他不习惯普通的饮食,特地准备了一份做了特别调味的蔬果烩。 烩菜里放了腌制过的浆果,口味酸甜。 克莱德吃完蔬果烩菜后也饱了,只喝着放了生姜末的红茶,看着撒穆尔大快朵颐。 撒穆尔吃饭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快,食量也不像普通亚雌,向来大得出奇。 于是没一会儿,那盘将近八公斤的蟹肉就全进了撒穆尔的肚子。 克莱德正胡思乱想,撒穆尔的胃说不定连着一个黑洞时,对方的一句话直接让他一口茶喷了出来。 “咳咳咳......你说、说谁?” 好不容易把气咳顺了,克莱德回过头就看见撒穆尔正一脸不解。 “埃德加尔啊。” 克莱德时隔已久地感到崩溃。 埃德加尔。 那可是这个冒险游戏的主角啊! 游戏主角怎么会跑到米勒克学院来,这个年纪他不是还该在出生点过新手任务的吗? 弗兰特克斯a.vg,这款游戏有个非常特殊的设计。 一般来说,冒险游戏要么不限时,玩家可以自由行动,不管中途做什么,只要按照任务提醒最后完成任务目标就行。 要么就会卡任务和条件的触发时间,比如会在某年某天自动触发剧情,特殊情况下游戏甚至会强行换地图。 弗兰特克斯a.vg的模式不同于任何一者,它的时间线是可折返的。 前世买入游戏后,克莱德一直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任务,基本每天只是登入游戏采集草药、制作药剂,或者狩猎、制作武器防具。 他每次就只是收集材料,压根没管主线,而游戏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又并不一样。 游戏里他的人物时间已经过了好几年,早就超过了主线任务里的年龄,但任务也不会被判定失败。 这就是因为一旦克莱德继续进行任务的话,人物的时间会再次和任务同步,但玩家所保存的游戏时间不会退后。 比如,游戏人物是10岁时,玩家接受了“采集30株杂草并在一年后提交”的任务,但玩家却花了两年采集了60株才去交付。 那么在任务完成的时候,游戏会把人物时间修正为11岁,同时背包里还会剩下30株多出来的杂草。 这种设计有利有弊。 好处就是不用像上班打卡一样去赶着完成任务,有一定自由度。 而玩家也不会因为错过时间,在后续进行任务时,和游戏固定剧情内容产生时间上的割裂感。 想象一下,如果游戏人物都七老八十了,却还要对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叫哥哥姐姐,那多少会有点怪。 而不好的地方就是,如果本来在游戏时间第二年能触发特殊事件,但玩家却没能成功触发,那么就算玩家从人物10岁那年读档重来,也无法再触发。 简而言之,游戏里的人物时间可以回溯,但游戏时间不行。 克莱德非常清楚地记得,游戏主角埃德加尔十四岁的时候刚刚完成了一个新手任务。 任务内容是前往一只雄虫的家,给对方送生日贺礼。 让克莱德如此记忆犹新,单纯是因为克莱德对那个雄虫npc的印象太过深刻。 弗兰特克斯a.vg的建模精美,游戏人物表情生动,让玩家非常有代入感。 克莱德记不得雄虫npc的名字,但是对方那种做作的语气,当初克莱德才听了一次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后面过任务的时候都是疯狂点击对话,致力于赶紧摆脱和对方有关的剧情。 克莱德捂住脸。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他当时没走对剧情? “克莱德,你没事吧?” 克莱德听到声音后缓缓放下手:“没事。” 撒穆尔从克莱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只是把这件事默默记在心里,没有追问。 他正想岔开话题,可没想到克莱德会主动问起来。 撒穆尔原本只是想当闲聊随口一说,但这会儿看到好友难得询问,也就不打算敷衍一提。 他仔细回想了自己所了解到的全部信息,缓慢且有条理地说了起来。 这件事在米勒克学院是个爆炸新闻。 埃德加尔,那只在开学典礼上出尽风头的雌虫,却在实战比赛上惨败,甚至还差点丢掉性命。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埃德加尔当初被测试出s级的精神力,又还是只天生就擅长近战的雌虫,理论上来说,在同年级的比赛上,他完全可以压着任何一个学生打。 然而事实却是,他差点被一个a级风系的亚雌弄.死。 米勒克学院每年的冬季都会举办实战比赛,把比赛设计在年底也是有所考虑。 学校每年都有修整月,类似于克莱德前世的假期。 为了避免学生离校途中碰上躁动的虫兽,米勒克会把离校日定在二月中旬。 在冬季进行比赛,如果参赛者不幸受了伤,也能有足够的时间在学院治疗,以免带着一身伤赶路回家。 而另一个原因,就是来年的学院任务。 学院任务也同样分级别,足金、生银、黄铜。 黄铜级难度最低,而报酬也少,不需要离开学院就能完成。 而生银级的任务会在学生二年级时才开放,学生必须达到学院的考核标准才能接领,大多在学院后的沼泽森林外围就能完成。 足金级的任务只对成年以后学生才开放,接领的考核标准严苛。因为学生基本都需要离开学院前往大陆各处,也没有教师护航,所以危险系数是三者之中最高的。 生银和足金级任务的宗旨和黄铜截然不同。 黄铜级的任务是为了让学生赚取生活费用,又或者是在校内锻炼技能。 而生银和足金级,是为了财富和功绩。 因为任务奖励只能选择一种,财富、功绩只能取其一。 所以对于尼威尔斯的虫族来说,大多是通过任务积攒功绩以便将来有机会获得爵位。 而对诺克斯的虫族来说,就是为了任务奖励的物品,包括学院出品的稀有道具、和发布任务王国所给与的大量金钱。 对于那些有实力的学生,从第二年开始,大多就会选择组队接取生银级别的任务。 而年末的实战比赛,也是为了让所有虫族对自己和同级学生的实力有所了解。 获得胜利的强者无论是在组队还是奖励分配上,都有更高的话语权。 虫族本性如此,实力至上。 比赛有两个赛段。 第一段是两两对战,第二段是小组赛。 但为了相对的公正,第一段比赛时会按平时的课程表现,进行对战分组。 不然让一个c级精神力的雄虫去和一个雌虫对战,就算雄虫用空了精神力拿刀砍,也赢不了赤手空拳的雌虫。 所以,这次比赛时,埃德加尔一开始就没有上场。 他的精神力等级太高,能轻轻松松碾压大多数同级生。 埃德加尔被安排在比赛的倒数第四场,类似于种子选手,不用参与前面的比赛。 倒数第四场只有十六个学生参加,而胜出者才会进入到最后三场决战。 然而,事情却出了意外。 18、造假 埃德加尔刚进入比赛场地的时候,很多专门来见识一下s级精神力的虫族们还在鼓舞欢呼。 但没多久,这种欢呼声就被窃窃私语取代。 埃德加尔的表现太奇怪了。 明明有碾压性的实力,但只是一味防守,并不攻击。 那只亚雌明显擅长精神力控制。 然而在挥出几个基础风刃却发现埃德加尔毫无动作后,他直接抽干了自己的精神力,召唤出了沙尘风暴。 这种技能并不是一个一年级学生能掌握的,那只亚雌只撑了一分钟就昏了过去。 大家正想感叹埃德加尔可真是厉害,一招不出就能赢下比赛。 可没想到,当暴风停止、沙尘散去后,却看见了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 从远处看,就像是具被剥了皮的尸体,血淋淋地刺激着每一个年幼虫族的心。 有些胆小的雄虫忍不住发出尖叫。 而这爆发出的尖叫声彻底让赛场失去了控制。 教师们赶紧维护秩序。 一道道薄韧的石壁拔地而起,把混乱的赛场隔成小块,避免发生踩踏事故。 同时有教师背生绿色风翼,四处救助在短暂混乱中受了轻伤的学生。 因为现场太过混乱,没人注意到埃德加尔是什么时候从场地离开的。 等一切平息下来时,一个疑问就出现在了各个虫族的心中。 埃德加尔,真的是s级精神力吗? 按照这么多年来的数据统计,一个阿布亚族的雌虫,要觉醒s级精神力的概率只有0.0005%。 埃德加尔在开学仪式当天被测出s级精神力后,不仅是学院内,整片大陆上只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的虫族,都感到无比惊诧。 惊诧之余,也有怀疑。 这种近似于奇迹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在一个毫无来历的雌虫身上吗? 精神力等级并不是一点儿规律都没有。 除了七成的运气之外,另外三成来自父辈的雌虫和雄虫。 子代的精神力上限,会是父辈虫族双方的平均值。 埃德加尔是s级精神力,也说明有30%的可能,他的雌父和雄父都是s级精神力的觉醒者。 但这怎么可能呢? 大陆上s级精神力的虫族屈指可数,总不至于埃德加尔是他们其中两位的后代,而两位大陆强者又恰好把蛋遗落在外吧? 以雌虫对虫蛋和幼崽的保护欲来看,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埃德加尔真的是受神明眷顾,运气爆棚,真的以如此低的概率觉醒了s级。 要么,就是他的精神力等级有问题。 从六月开始,这样的言论传遍了大陆,但大家只是当个饭后谈资随意一说,毕竟那可是神圣的米勒克学院。 学院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但是,自从那场对战后,谁也不敢妄下结论了。 米勒克学院很重视这件事。 在埃德加尔苏醒后的第一时间,就由校长亲自带领一众教师和各年级学生首席前往疗愈园。 埃德加尔必须重做一次精神力测试。 如果测试结果依然是s级,那么大陆上那些疯传的谣言就不攻自破。 然而,令当时在场所有虫族都震惊的是,埃德加尔的精神力等级变了。 ——b级。 浅蓝色光芒从透明的水晶球里渗出来,照亮了一张张不可置信的脸。 学院的水晶球是初代校长所制,四百年来从未出错。 那就只剩下了唯一一种解释。 ——埃德加尔在自己的精神力上动了手脚。 校长爱德华当时不信,赶紧把自己的手放上水晶球。 一道耀眼的蓝光从疗愈园的治疗室里爆发,刺得各虫族睁不开眼。 蓝光散去时,疗愈园里就只剩下了一只狼狈的雌虫。 雌虫的伤口好得快,克莱德还没痊愈时,埃德加尔就已经重回教室了。 只是...... 撒穆尔说到这叹了口气:“虽然做这种事很可恶,但有时候看到他那副模样,又觉得埃德加尔挺可怜的。” 从入学开始就被学院学生们尊敬、向往,被教师们寄予厚望,甚至还做了校长的直属学徒。 然而一朝巨变,立刻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骗子。 这其中的打击,可不是这个年龄的虫族能轻易承受的。 “不过也是自作自受嘛。”撒穆尔耸耸肩。 克莱德听完这些后忍不住皱眉。 不对。 凭以前在游戏里那些新手任务的剧情,以及进入游戏时,整个村庄npc对游戏主角的友好态度,克莱德不认为埃德加尔会做出这种事。 有一个问题很值得怀疑。 克莱德问:“精神力等级能造假吗?” 撒穆尔本来正在立勺子玩,听到后愣了一下,他不确定地说:“应该不能吧?” “其实大家争论的也是这一点。” 撒穆尔把勺子放回去,双手托腮看向一堆空螃蟹壳,看起来有点走神:“精神力这种东西很奇妙,如果真的有虫族能对精神力做什么的话,这片大陆恐怕就不会安宁了。” 克莱德一想也是。 精神力不可见,连显现都要通过自然元素来达成。 这种不可直接接触的力量,如果能够从外部进行干预的话,虫族这个种族,说不定就会自己把自己拉进深渊。 看着已经快要到下课时间,克莱德就准备先回住宿楼收拾一下。 撒穆尔是请了一节课的假出来的,午休结束后还要去上实践课,他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准备直接去训练场,于是就跟克莱德在餐厅外道别。 克莱德走到住宿区附近时,直接从作为装饰的梧桐林里钻了进去。 他数着自己的步数,最后停在一棵树前。 克莱德朝四周看了看,没发现虫族的身影后就蹲下来,把手放到地面上。 天气很冷,土壤就跟结了一层冰似的,又硬又冷。 克莱德的手放在上面,几乎是瞬间就冻红了。 他没在意,只是全神贯注地在感受着什么。 手指冻到没有知觉,寒气顺着指尖往手臂蔓延,可克莱德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并不觉得冷。 他的体温好像顺着地面进入到了泥土里,他甚至觉得有几息间能感知到泥土颗粒间的空隙。 【这是一件寄存于此的物品,你选择—— 1、我来接你了,我的宝贝: 狂喜,并徒手挖出。(注意:选择此项后,该物品必须随身携带) 2、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舍,暂时放置不管。(注意:有99%概率会获得厄运debuff,持续一年) 3、不想要了: 永久寄存该物品。(注意:有1%概率会直接死亡,99%概率会遭遇意外死亡)】 克莱德当初把东西埋在这儿时是大半夜,他当时急着处理,就没仔细记住位置。 他想靠触发面板把东西弄出来,可没想到这面板真是一点人情也不近。 当时埋的时候面板已经警告过,所以这会儿看到选项内容他也没多惊讶。 克莱德握了握拳,活动了下手指,就直接点上了1。 这次是托管。 一双手指纤长、骨节微微凸起的白皙手掌,直直伸向冰冷的硬土。 克莱德猜测皮肤破裂时避免不了的,挖的时候指甲也有可能会被撕开。 他做好心理准备,免得一会儿托管结束了疼得叫出来,引起其他虫族的注意。 在克莱德看不到的地下,一个个深暗的黄色方形光芒从泥土里显现。 坚硬的泥土在光芒照耀下变得松软,泥土颗粒就像有自主意识似的,纷纷抖动着,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往上抬。 克莱德莫名觉得泥土又黏又凉,双手就跟泡进了加了冰的泥浆里似的。 他的手指就像一柄削发如泥的利刃,直接破开了冻上的土层,轻而易举地就把东西抓了出来。 托管结束,克莱德看着手里团起的黑布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但这儿不是让他能有空感叹的地方。 克莱德把抖落在地面的泥土用手拢着往洞口填,最后又扒拉了旁边的两三片落叶放在上面。 确认过看不出异样后,他握着手里的东西往宿舍楼走。 克莱德的时间计算得不错。 这个时间大家基本都在餐厅吃饭,克莱德回到房间,一路上都没遇到别的虫族。 他把门上锁,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经过之前的事件,克莱德房间里的“危险品”基本都被收走了。 少了那些药剂器材和堆积成山的废药剂,他的房间看起来空旷了不少。 克莱德本想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可想到之前选项面板的内容,他还是用粘着泥的手捻着黑布的一角打开,手指在内侧干净的位置擦了擦,捏起那个小水晶瓶塞到上衣口袋里。 他走到浴室,把黑布扔到脏衣篓里,洗干净手才回到门口。 门边的墙上是个类似鮟鱇鱼脑袋的黑色金属装饰。 克莱德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银币,扔进那张布满尖牙的嘴里。 鮟鱇鱼的牙齿一合,嘴朝两边咧开:“谢谢惠顾。” 它头上凸起的小灯笼状物体膨大,变成一个姜黄色的立方体。 立方体涨大,把鮟鱇鱼罩了进去。 等方块消失的时候,鮟鱇鱼已经不见了,原来的位置上变成了一个鹅黄色的毛绒圆球。 圆球上有两只黑溜溜的小豆眼,看上去又傻又可爱。 19、复学 克莱德开口:“请帮我调高室内温度,二十六度。” 毛绒圆球眨眨眼,一个红色的法阵就出现在四周墙壁。 法阵由多个圆环衔接相套组成,泛着橘色的光芒。 浴室升温最快。 克莱德觉得温度差不多了就进浴室洗澡,等出来的时候法阵已经消失,黄色圆球的眼睛也闭成了一条线。 雄虫住宿楼的房间是双层设计。 一楼是客厅和浴室,客厅入住时只有一个扶手椅、一张木桌和几个大软垫,留出空间方便让学生自行改造。 克莱德之前把客厅从中隔断,但现在那些制药剂的器材都被收走了,只留下了一面种满嫩草芽的薄土墙。 学院没说什么时候把那些东西还回来,但克莱德猜测,教师们应该是不会再允许他继续在房间里搭操作台了。 克莱德一时想不出来那块空出来的地方该放点什么,就打算先这么空着。 房间里的净化装置一直没关。 虽然几个月下来花费了两枚金币,但至少这会儿克莱德回来住了没什么灰尘。 克莱德走到一个软垫面前,坐下后半躺着。 他把脖子上挂着的小水晶瓶取了下来,在侧方的精神图上一按,水晶瓶就瞬间变成直径七厘米,长度十厘米的圆柱状。 圆柱外壳是深棕色,分为三节可旋转的部分。 手指在瓶底和瓶口分别旋转不同的角度,“咔哒”一声,瓶口盖子就自动弹开。 克莱德用手接着瓶口处,倒立过来抖了抖。 一颗半透明、长得跟金平糖一样的暗紫色虫兽卵,就掉在了他的手掌心上。 这颗虫兽卵一开始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但现在这个瓶子已经快不够放了。 克莱德当时从疗愈园偷跑出来,就是怕这东西被来监测房间异常的教师们发现。 还好他向来就不喜欢收东西,那些药剂材料也是随手乱放,教师们为了尽量保持房间的原样,没有一上来就激活房间里的清洁功能。 检查一楼就花了点时间,而这个装着虫兽卵的道具刚好滚在了二楼的衣柜下。 等教师们发现其中一瓶药剂有问题后,也就没太关注二楼,于是这个瓶子就藏在衣柜底下。 直到克莱德听说教师们怕毒性附着在墙壁和家具上,需要彻底打扫一下他的房间。 克莱德溜回来后赶紧就把虫兽卵找了出来。 但这东西既带不进疗愈园,也没办法丢弃,克莱德只能随便找了个地方埋起来。 克莱德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这颗长大虫卵,把它迎着阳光看了看。 虽然看上去是半透明的,但是这么久了依然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克莱德找出刚入学时买的道具,把道具形状固定在方形,又去取了一块干毛巾垫在下面,把虫兽卵放了上去。 疗愈园给他的说明函上标注的是明天复学,克莱德就打算再偷一下午懒。 午后阳光灿烂,在冬日,每一束阳光都显得异常温暖。 克莱德抱着水晶盒,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那颗虫兽卵轻轻滚动了一下,内部闪了闪粉紫色的微光。 ............ 克莱德看着眼前高大的雌虫有点无奈。 自从那天早晨的课后,克莱德和玛尔斯的关系就好像僵住了。 虽然之后在克莱德来上课时两人还会碰见,但显然,已经没有在被实践课折磨那段时间里关系那么好。 克莱德并不是生气故意冷落对方,他只是觉得玛尔斯当时做出了留下的选择,那多少就说明他们两个的思考模式、行事风格差别大。 前世时,在克莱德还不太懂人情世故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在相处许久后指责克莱德,说他太过自我,要不是他家中权势,有谁会忍他那么久。 那会儿的克莱德只是装作不在意。 但实际上,不管是后面习惯性的微笑,还是有意识地控制与他人的相处距离,都说明那些话并不是能像风一样随意散去。 所以克莱德只用自己琢磨出的那套方式去和人相处。 如果道不同,就不要走得太近。 他不会对玛尔斯热情相待,也不会刻意无视对方。 今天被玛尔斯叫住,出乎了克莱德的意料。 他揉了揉自早晨开始就有点闷痛的额头,耐心解释:“这真的不关你的事。” 克莱德没发觉这句话有歧义。 他半天没听见对方回答,正想和对方道别去餐厅,一抬头就看见雌虫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玛尔斯向来话少,一开始克莱德还以为对方是性子冷,后面只花了半天,克莱德就发现这雌虫只是不擅长说话,其实很好相处。 所以克莱德一看对方的表情,就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话说错了。 “抱歉,我刚刚那句话表达得有问题。我的意思是,那个意外是我自己的原因,不是你的错。” 克莱德也想不明白,遇到的虫族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受伤跟他们有关系。 之前年级首席觉得,是自己送的那封警告信刺激到了雄虫脆弱的心。 爱德华校长觉得,是自己允许卡利开设这个班级,又没有及时管理学院里的虫族,让克莱德被排挤到心理失调的地步。 这会儿玛尔斯又觉得,整个学院里他和克莱德处境特殊,是自己没有及时关心克莱德才导致了意外的发生。 克莱德搞不懂。 大家不都应该避开他,以免被扯上关系吗? 克莱德分不清楚是自己思维不对劲,还是这些虫族太友善。 这时,他只听见玛尔斯认真地说:“我们以后可以一起逃课。” 克莱德只觉得头都要大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不用不用,今年的课程都快结束了,校长不是给我们安排新的责任教师了吗?” 克莱德劝说:“离修整月也没多久了,我会每天按时来听课的。” 之前的事件后,爱德华就取消了克莱德班级的排课,直到修整月前,都只由责任教师给他们授课。 听上去对责任教师的要求很高。 这需要教师连续上两个月左右的课,一天六小时。 而且克莱德和玛尔斯都是不适合实战训练的虫族,所以所有课程都会是理论课,如果教师准备不足的话,长时间的枯燥课程有可能会激起亚成年虫族的反抗心理。 今天是克莱德第一次见到新的责任教师。 新教师是只性格沉稳的亚雌,和玛尔斯一样,从外表来看都是没有任何特点的虫族。 这位名为托特莱尔的教师和他们一样没有精神力,语速偏慢,看上去懒洋洋的,但知识储备却异常丰富。 他的授课方式很有意思。 不是教师决定教他们什么,而是由克莱德和玛尔斯来提要求,想学什么。 无论被问什么类型的问题,托特莱尔都能讲解其中的来龙去脉,还能说得生动有趣。 克莱德觉得这位新责任教师就跟前世的资料库一样,好像世界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早上的课程只有两个小时,下课时,克莱德还有些意犹未尽。 所以,现在实在没有什么必要逃课去图书馆了。 有问题直接问托特莱尔,效率比自己毫无头绪地翻资料要高多了。 ............ 午间的餐厅里,撒穆尔一脸惊讶:“克莱德,你竟然背着我悄悄交了别的朋友!” 克莱德拿起一大块干面包就塞进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里。 撒穆尔扭曲着脸嚼了半天才咽下去,差点被噎死。 他捂着心口:“你有了新朋友就不要我了,还要用面包谋杀我!” 克莱德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快吃。” 撒穆尔没再搞怪。 玛尔斯全程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似的,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那份全是烤肉的午餐。 克莱德和玛尔斯在教室门口耽误了点时间,虽然他们的教室位置偏僻,但一只雄虫和一只雌虫仿佛在争执的场景还是吸引了一些学生的注意。 再加上他们是“被诅咒的班级”,没多久就有虫族离得老远地躲着看。 克莱德不打算敷衍玛尔斯,但是他也不想继续被当成乐子。 没办法,就只能带着玛尔斯一起去餐厅。 克莱德的班级一直以来都会提前十几分钟下课,撒穆尔的课程地点不定,但只要有空就会来餐厅找克莱德一起吃午饭。 今天一来正好就看见克莱德身边坐着只雌虫,撒穆尔差点惊掉下巴。 因为之前的班级事件,克莱德和玛尔斯也被大家熟知,所以撒穆尔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克莱德叹了口气:“再这么下去我都不想来餐厅了。” 周围那些不断打量的视线,其实不仅是克莱德,玛尔斯和撒穆尔也同样觉得不舒服,但他们一直都假装没注意到。 克莱德还以为事情过去好几个月了,应该不会还像那次没痊愈就来餐厅一样,受到那么多虫族的关注。 可事实就是,他依然引人注目。 其实也不怪那些虫族。 实在是今年的新生太过惹眼。 前有雄虫跳.楼,后有雌虫伪造精神力等级。 米勒克学院存在了四百多年,还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 哪怕不是一年级的学生们也都知道了这两位新生的大名,如果碰上了难免想多看两眼。 20、休整月 事实证明,一个好教师有多重要。 虽然托特莱尔只是教授了他们两个月左右的课程,但克莱德受益匪浅。 当今年最后一次课程结束时,克莱德还有些意犹未尽。 “哎呀小克莱德,你这么喜欢的话,下学年记得要多选我的课哦。” 托特莱尔拿起自己随声携带的铁质水壶,喝了一口,又笑眯眯地看着克莱德:“我看到记录了,修整月你要留校?” 克莱德点点头:“我住的村庄离学院太远了,就算到城里雇佣护卫赶路的话,来回也要两个月。” 特托莱尔了然:“那确实有点儿远了。” 忽然想到什么,他又问:“不想去学院任务榜那儿发个雇佣聘请吗?” 托特莱尔揶揄地挑了挑眉:“说不定会有很多雌虫和亚雌抢着给你当护卫。” “别拿我开玩笑了,托特莱尔先生。” 这段时间下来,克莱德早就已经习惯了对方的调侃,这会儿也能面不改色地回应:“我可是被诅咒的雄虫。” 托特莱尔笑了笑:“好吧,好吧,当我没说。修整月愉快。” 这会儿还没到六点,克莱德准备趁其他班级还没下课的时候先离开。 克莱德刚站起来,就听见托特莱尔说:“玛尔斯,你等一会儿。” 克莱德那句要叫上玛尔斯一起的话咽了回去。 他朝两位虫族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也祝你们修整月愉快。” ............ 修整月会从二月中旬持续到五月月末。 新生会提前一周左右到学院,其他年纪的学生会在六月第二周才到学院。 对于那些住在附近、或者家所在区域和中心城镇直接相连的学生们来说,这是段回家好好休息的时间。 但对于克莱德这样的学生来说,选择留校更为合适。 米勒克学院在修整月期间只有几个教师会留下来,为了学院学生的安全,学院同样会封闭起来,不通外界。 撒穆尔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每天中午的午餐时间就不断邀请克莱德去自己家。 他们三人那会儿在林中的秘密基地里,铺着克莱德新买的冬季特供野餐垫,在浅橘色的透明保温罩里享用午餐。 撒穆尔的邀请内容很有吸引力,但克莱德还是没有接受。 克莱德还记得最后一次拒绝后,撒穆尔脸上失落的表情。 从那天起,撒穆尔几乎每天都是全天实践课程,也没再有机会和他见面。 这件事就像根钝刺,一直扎在克莱德心里,不疼,但是一想起来就会不舒服。 他知道撒穆尔是真心把他当朋友,他其实也一样,很珍惜撒穆尔这样纯粹的友情。 但,克莱德不知道该怎么维持下去。 ............ 修整月期间,学院疗愈园依然全天严阵以待。 克莱德在修整月之前就跑了几趟疗愈园,在得到尤纳先生的允许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攒钱定制了一个隔绝探知的道具。 和曾经游戏里一样,大陆的所有商店只售卖精神力制作的道具,武器和防具需要自己搞定。 但游戏里,武器装备得自己收集材料、达到规定熟练度后制作。 而在大陆上,可以请锻造师帮忙处理,但所需要的所有材料还是得自己准备。 学院也有这种商店。 除了锻造武器装备外,还提供定制道具的服务。 克莱德之前就打探过,他所需要的那种道具并不罕见,甚至大多数贵族身上都有那么一两个。 唯一的问题就是价格。 定制品本来就有最低限价,而克莱德需要的,是能装活物的道具。 他想趁修整月这段时间跟尤纳先生多学点东西,但疗愈园里覆盖了能检测生命体征的精神图。 那颗虫兽卵自从寄存过一次后,就必须二十四小时随身携带。 如果克莱德就直接带着虫兽卵直接进去的话,肯定会被发现。 于是他在一个月里几乎接下了所有的药剂炼制任务,一年级只能接取黄铜级别的任务,这些药剂难度也不大。 之前克莱德赚生活费的时候,只是挑着不费事儿的那些接,现在需要攒钱了,就没得挑了。 询问过玛尔斯无异议后,克莱德就向新责任教师提出想上药剂课程的请求。 教师托特莱尔欣然答应。 于是克莱德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攒够钱。 今天是修整月第一天。 学院里几乎看不到任何虫族的影子,显得空荡荡的。 时间刚过九点,克莱德隔绝道具往衣服里又塞了塞,确认不会掉出来后,就踏进了疗愈园的大门。 克莱德顺着走廊往里走,经过治疗室,转了两个弯,站在门前抬手轻敲。 没过一会儿,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来到门前,手柄翻转,门后露出尤纳那张满是岁月痕迹的脸。 克莱德进去后,熟练地拿起一筐灰绿色的植物开始处理。 这种叫青梗植物不起眼,一旦采摘下来就会立刻脱水,变得皱巴巴的。 克莱德要做的就是把它们一根一根拉伸开,尽量保持叶片完整性。 虽然克莱德不喜欢机械地重复性工作,但他也知道,如果想成为药剂师,就必须学会耐心处理材料。 用撒穆尔的话来说,药剂是种娇贵的东西,一丁点差异,就能让做出来的药剂有天壤之别。 于是克莱德强迫自己放缓心态,耐心做前置处理。 时间久了,克莱德不仅能在保证品质的前提下加快了速度,还能边做边把注意力分散到别的东西上。 尤纳发现了这一点后,有意无意地会在制作药剂时说一些心得要领。 “速度必须稳定,不能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全程都要用一样的速度移动。” 尤纳正在用一种苍白的火焰来回加热药剂管。 在加热的过程中,药材的有效成分会被高温激活,随着缓慢鼓进的风,从细长的管道进入收集瓶内。 克莱德认真地听着。 尤纳在做的是疗愈园必须大量储备的生命药剂。 虽然叫生命药剂,但它和游戏里那种能直接补充hp值的红药不一样,生命药剂只能补充虫族体内的必要物质,其实有点儿类似人类的葡萄糖。 它能在短时间里直接给虫族的身体提供能量,一些受伤的雌虫甚至只需要生命药剂就能快速痊愈。 克莱德之前也做过这种药剂。 但他的操作没有尤纳那么精细,做出来的颜色偏浑浊,也更暗。 而尤纳手里的成品,就像一块镀了银的海蓝宝石,梦幻又漂亮。 等克莱德把一整筐青梗处理好,正想把别的材料拿来继续时,尤纳把他叫住。 “先别管那些了,你来做这个。” 克莱德一愣,直到拿着滴管时都还有些雀跃。 但他也没忘了正事。 当圆瓶里的液体泛起闪亮的粉色烟雾时,克莱德挤压滴管末端的气泵,数着滴数,从二十厘米高的高度滴进三滴。 液体发出轻轻的“噗”声。 那股粉色烟雾就像被禁锢在了里面,让瓶子里原本乳白色的液体,变成了闪亮的浅粉色。 克莱德没有松懈,他盯着液面,在刚刚要沸腾的前一秒,手疾眼快地用带着隔热手套的手,握住瓶颈取了下来。 瓶内液体在不断震颤,克莱德紧紧抓着,猛地塞进旁边的黑色颗粒堆里。 白雾腾起,黑色的吸热石变成橙红色,在瞬息之间就取走了热量,瓶内的液面也平静下来。 克莱德又等了一会儿,等吸热石颜色不再改变后才拿出瓶子。 瓶子里的液体透明无暇,只有用月光照射才会变成血一般的红色。 这是月神之血,虽然名字听起来挺暗黑的,但是其实是一种能解绝大部分毒性的解毒药剂。 步骤不难,但是材料却十分珍贵。 刚刚滴加进去的,是从虫兽头领身上才能萃取到的能量晶。 据说正是这种能量晶才让某只虫兽产生领导力,让周围同种虫兽跟随于它。 但虫兽头领只会在大规模的兽潮时出现。 要猎杀虫兽头领,又不能伤到蕴藏这种晶体的部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克莱德之前只读过步骤,今天也是第一次制作,连他也没想到会这么成功。 他转头看向尤纳,尤纳递给他一个刻着精神图的水晶瓶。 “别傻愣着,赶紧装好。还有几瓶药剂等你做。” 克莱德接过瓶子,小心地把药剂往里倒。 他一边倒一边想,尤纳先生可真是嘴上不饶人。 刚刚他回头的时候,明显看见了尤纳嘴角的笑。 ............ 克莱德的修整月过得很充实。 后面嫌来回跑麻烦,直接就住在疗愈园里了。 之前受伤让他成为近十年来,在疗愈园住得最久的虫族。 所以自从住进来后,偶尔疗愈园的值班教师看见他,还会熟络地和他打招呼。 克莱德哭笑不得。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六月。 克莱德在新生到来前提前搬回了住宿楼。 新生的住宿区是去年六年级生腾出来的,位置恰好离克莱德所在的位置最远,所以克莱德也基本没被打扰到。 新生的开学仪式克莱德没去凑热闹,难得的睡了个懒觉。 21、生银任务 开学后克莱德升入二年级。 今年开放给二年级生的生银任务一如既往,任务地点全都在学院后门外的沼泽森林。 克莱德和玛尔斯在老地方等撒穆尔过来,他们约好了一起讨论生银任务的事情。 玛尔斯还记得他们俩闹矛盾的事,没想到才开学第一天就和好了。 这件事对克莱德来说不难。 他不是喜欢把问题放置在后的性格,所以决定在入学日就把事情解决。 和新生一样,其他年级学生也是在开学前一天回到学院。 克莱德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亚雌宿舍楼区门口等着,几乎吸引了所有雌虫和亚雌的注意。 但克莱德这次没像一年前那样,遇到人群就找机会溜。 他完美地发挥着自己身为雄虫的优势,用那张完美的笑脸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撒穆尔。 撒穆尔被拽到餐厅的时候还一脸懵。 但克莱德的一句话就把这只郁郁寡欢了好几个月的亚雌逗笑了。 克莱德说:“我请你吃大餐。你点单。” 撒穆尔也没客气,挑着自己和克莱德喜欢的点了几份。 克莱德和撒穆尔解释。 他不知道学院修整月期间没法寄信,之前布兰特教师送给他用的那个送信道具是一次性的,所以一直没和撒穆尔联系。 他下了很大决心,才决定把自己所想的跟撒穆尔说。 他说,他很珍惜撒穆尔,因为撒穆尔是他第一个朋友。 他不是有意想一直拒绝撒穆尔的邀请,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朋友相处。 他知道,第一年的时候,他就被同级生们称为“被诅咒的雄虫”。 是撒穆尔顶着压力不顾别的虫族劝阻,执意跟他来往。 甚至主动替他出头,反驳那些污蔑他的雄虫。 为此,一些虫族也开始排挤撒穆尔。 但撒穆尔在他面前一句也没提过。 从开学开始,撒穆尔一直自以为隐晦地帮他解决经济上的问题,请他吃饭、给他送了够用一整年的生活用品,还骗他说是自己买多的。 就连复学前一天也是,撒穆尔一大早就请了假,顶着冬日的寒风等在雄虫宿舍楼门口。 这一切,他都知道。 克莱德断断续续地说着。 他告诉撒穆尔,他非常庆幸能遇到这样的朋友。 克莱德难得说那么多话,连傻子都能听出来一字一句间的真挚,更何况是撒穆尔。 撒穆尔认真地听着,被感动的不行。 于是一顿饭后,两人和好如初。 ............ “我觉得不行。” 撒穆尔把嘴里的炸鱼肉团咽下去。 他指着地图上标记的位置:“这个地方会有瘴气沼泽,我能搞定沼泽,但是瘴气必须要流动的水才能处理。” 克莱德接话:“除非我们能再找一个水系精神力的队友。” 但问题来了。 一只毫无战斗力的零精神力雄虫,一只无法近战的雌虫,就算有撒穆尔这样的a级精神力觉醒者,估计也没有谁会愿意和他们组队。 撒穆尔把最后一块炸糕往嘴里一扔:“谁说没有?” 克莱德一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 不会吧。 撒穆尔灿烂一笑:“埃德加尔。” ............ 埃德加尔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以往对他亲近的同学们一夜间态度大变,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堆散发恶臭的垃圾。 无论走到哪儿,都能感觉到周围虫族们在毫不掩饰地打量自己,他们的眼神就跟针一样,扎得埃德加尔不知道怎么躲。 “啊啊真是的,怎么学院还不把这种诈骗犯赶出去。” “是啊,害得我连胃口都没了。” 两只艾瑞族亚雌嫌恶地捂着鼻子。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多,埃德加尔搭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眼眶泛红。 不是的。 不是那样的。 他没有欺骗任何人,也没有在测试的时候做手脚。 埃德加尔满肚子委屈,但是没有人相信他。 甚至连爱德华校长也是。 明明曾经还笑着说要让他当专属学徒,可到现在为止再也没见过他一面。 一次又一次的调查和身体检测,在无形中摧毁着埃德加尔的自尊,让这只亚成年雌虫逐渐步入绝望。 埃德加尔只觉得喉咙发苦,面前本就不多的雌虫餐食更是散发着恶心的气味。 他捂住嘴,连餐盘都来不及管,狼狈地朝餐厅外跑。 埃德加尔扶着树,忍不住干呕起来。 他最近都没怎么吃东西,胃里也没食物能让他吐,胃部只在一抽一抽地疼。 埃德加尔脚下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他蜷缩起来,低低地啜泣着。 忽然,雌虫的听力让他听见朝这边靠近的脚步声。 埃德加尔抹了把脸,赶紧撑地勉强爬起来。 他本来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的,但动作太慢,对方没一会儿就已经来到了他身后。 “埃德加尔。” 埃德加尔咬了咬牙,还是没逃走。 他转过身,看着眼前的虫族。 出乎他的预料,这是只雄虫,而且还是学院大名鼎鼎“诅咒班级”里的那只雄虫。 埃德加尔垂下视线:“阁下,您找我有什么事?” 他的声音沙哑,透露着一丝紧张。 “你愿意加入我们的队伍吗?” 埃德加尔诧异地抬头:“什么?” 雄虫看起来脾气很好,被这么反问了也没表现出不耐。 “我们准备接领一个生银任务,需要一个水系精神力的队友。” 雄虫声音轻缓,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看起来温柔极了。 “除了我之外,还有我的同班同学玛尔斯,你应该听说过他。另外一个队友有a级的地系精神力。” 雄虫把己方情况摊开了讲:“当然,我们队伍的配置不好,仅有的战力是a级精神力的亚雌。至于我和另一个雌虫......” 他摊着手:“是两个拖油瓶。” 对方说得这么自然,埃德加尔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但雄虫好像完全不为自己“拖油瓶”的身份感到尴尬。 他弯起眼,亲切却又礼貌:“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埃德加尔慌张地避开雄虫的视线,吞吞吐吐地说:“我现在......只有、只有b级精神力......” “我知道。” 埃德加尔听到后心里一紧。 “所以我才来找你。”雄虫的声音轻柔,但是又像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听起来充满了自信与坚定。 埃德加尔忐忑地抬头,在对上雄虫那双眼睛后,他喉咙发紧,鼻头酸涩。 那双如黑宝石一样的眼睛里,看向自己时,只有信任。 信任。 对于埃德加尔如此遥不可及的东西,现在突然如神明恩惠一般落在了面前。 埃德加尔有些哽咽:“我愿意......” 他眨了眨眼睛,把酸涩感逼了回去。 再开口时,他又变回了曾经那个充满斗志的雌虫。 “我愿意加入你们。” ............ 从二年级开始,由于开放了生银任务,学生在获得许可后可以去往任务地点。 但这许可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拿到的。 生银级别的考核非常有针对性。 ——原始森林。 申请考核后,教师们会把学生带到学院东侧的模拟场地。 场地上运用了精制的精神图,面积只有克莱德前世的足球场大小。 但一旦进入,精神图被触发后,身处其中的虫族会感觉自己置身一片遥无边际的原始森林。 考核内容是在固定时间里离开场地。 如果能携带指定物品出来,还能加分。 生银任务通常是团队合作,队员也不会全是身体素质强悍的雌虫,或者高等级精神力的觉醒者,所以考核看的是团队总分数。 整个队伍的总分是每个队员的得分之和。 但如果队友能力不足,就算自己出来得再快也没用。 不出意外,克莱德的小队里,最先通过考核的是撒穆尔。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经常跟着自家商队外出的原因,撒穆尔的反应能力超过了绝大部分的亚雌,他动作利落,能快速避开障碍和陷进。 再加上他a级的精神力,在充满自然气息的森林里简直是如虎添翼,只花了一个小时就找到了出口。 “可惜了,如果来我们队伍的话马上就能通过考核的。” “可带着两个,哦不对,三个拖油瓶......”说话的雌虫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瑞安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后,侧身对着那些看笑话的学生们喊:“埃德才不是拖油瓶!” 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双颊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泛红,看起来好看极了。 那些原本还在说笑的雌虫和亚雌都讪讪闭嘴,有几个热情胆大的,甚至主动朝他走过来搭讪。 瑞安一边应付着这些雌虫和亚雌们,一边注意着出口那边的动静。 他看见埃德加尔注意到了自己,正想开口,可没想到埃德加尔只是移开了视线,压根没打算过来找他。 瑞安看着埃德加尔和队友说话时的样子。 热情、坚定,那不算宽厚的肩背,却好像能承担住整个世界的重量。 瑞安低下头,甜美的嗓音说着婉拒邀请的话。 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角度,他琥珀色的眼睛里凝满了厌恶,浓得几乎要化成毒滴出来。 22、任务考核 第一次考核失败了。 克莱德累得毫无形象地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玛尔斯坐在克莱德的旁边,只是他向来没什么表情,所以光这么看也看不出他状态如何。 考核规定时间是两小时。 撒穆尔一个小时通过得到8分,埃德加尔用了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得到7分。 玛尔斯时间快结束时才出来,得到刚过线的6分。 克莱德比较惨,是被场地精神图扔出来的,0分。 而他们的队伍最低需要28分才能通过考核。 如果没有克莱德的话,这个队伍明天就能去接领任务了。 埃德加尔怕克莱德自责,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旁边“噗嗤”一声。 撒穆尔没憋住笑,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哈哈哈,你刚刚被扔出来的姿势太奇妙了,简直堪称新艺术,早知道我就该带着道具录下来。” 埃德加尔左看看,玛尔斯像个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右看看,撒穆尔笑得要打滚。 埃德加尔有些手足无措。 这个队伍和他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这时,克莱德坐了起来。 埃德加尔正想劝撒穆尔别笑了,怕身为雄虫的克莱德生气。 结果克莱德坐起来后只是当听不见那狂笑似的,平静地掏出一小卷羊皮纸,放到地上铺平。 虽然克莱德不是唯一一个被扔出来的,但那些失败的学生们大多觉得丢脸,早就离开了。 也就克莱德在场馆外面躺了这么久。 所以现在,整个模拟场馆外只剩下了他们四个学生。 羊皮纸是个道具。 这本来只是一个能变幻成叠纸玩偶的玩具,但被克莱德拿显影药剂处理过,又花了整整十二个金币到学院商店添加了延时和扩展的精神图,所以就有了独特的用处。 考核场地一次只允许一个队伍进入。 模拟出的原始森林面积广阔,遍布陷阱和特设的干扰屏障,所有的指向性物品和通讯手段都会失去作用。 虽然没有限制队友之间不可以互相帮助,但每一个挑战者进入时的位置都是随机的,要在有限时间里和队友会和并找到出口,几乎不可能。 克莱德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没办法在两个小时从里面闯出来。 他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出口。 克莱德入场地后,只是用最快速度牵引着变成纸鸟的道具横穿森林。 但场地内幻化出的丛林太大了,他跑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只弄出了一小部分。 羊皮纸上一点点显现出场地的场景。 克莱德用两根手指按了一下羊皮纸对角上的法阵,往相反方向一搓,法阵就立刻悬浮到空中。 本来只是平面压缩在纸张上的地图,就立刻扩展成了立体状。 但是因为当时补进去的精神图有限,立体地图看上去就十分粗糙。 撒穆尔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一大步跨跳过来,眼睛亮亮的:“有意思。” 玛尔斯终于开口了:“场地会变。” 撒穆尔认可地接上话:“是啊,每次进去的地形都是随机的。” 但撒穆尔没有急着反驳,他只是看向克莱德:“你想怎么做?” 克莱德把羊皮纸递向两位雌虫:“请你们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明显不是自然产物的东西。” 羊皮纸大小有限,立体地图线条模糊,清晰度实在是惨不忍睹。 克莱德自己做不到,只能让两位雌虫试试,看能否凭借雌虫的好眼力和直觉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克莱德原本没抱多大希望,但他没想到玛尔斯还真的找到了。 玛尔斯笃定地指着地图上一个几乎呈90度的位置:“这里。” 他们辨认了一下,猜测大概是一处类似断崖的地方。 克莱德有点无语:“沼泽森林里有悬崖吗?” 撒穆尔想了想,犹豫地开口:“据我所知应该没有。但大陆上还没有虫族能活着走遍沼泽森林,所以也不能百分之一百地肯定。” 克莱德叹了口气。 好吧,至少知道了考核里的三个指定物品之一,在一处几乎垂直于地面的崖壁上。 指定物品是固定的,所以哪怕地形改变了,物品所附着的位置是不会变的。 如果只凭他肯定无法通过考核。 克莱德没有精神力,想要过关必须寻求帮助。 其余三只虫族当然不会拒绝队友的求助。 撒穆尔的速度最快,而且又是最有优势的土系精神力,找到出口并不难,所以他有最充分的时间寻找考核物品。 每个考核物品价值6分,但是每个人的分数上限只有10分。 如果撒穆尔成功找到了至多有10分,如果没找到,就白白损失提前完成考核的那部分时间加分。 玛尔斯只能保证自己能不被扔出场地,所以埃德加尔不得不也帮忙寻找。 埃德加尔倒不觉得这是负担,他其实很喜欢帮助别人时获得的成就感。所以在听完计划后,埃德加尔欣然同意。 三个物品,他们现在只知道了其中一个的位置,而每个学生一天只能参加一次考核。 撒穆尔提议,自己提供制作费用,让克莱德多订几个这样的羊皮地图道具。 第一次参加考核是为了了解各自用时多少。 下一次,他们四个可以都带着羊皮地图进去,这样效率更高。 ............ 已经是第二十三次了。 克莱德擦了擦流到下颌的汗。 他们尝试过无数种办法,甚至还试过让克莱德到某一个指定地点等着,等队友来带他出去。 然而事实证明这样不可能。 每次的位置都不固定,好几次时间到了他们都还没到约定地点。 于是,克莱德还是决定把目标放在考核物品上。 他们已经找到了三个考核物品的位置,但是这些位置一个比一个刁钻。 一个在崖壁上,一个在瘴气沼泽的泥底,最后一个在尖啸木林的树梢顶端。 瘴气沼泽必须有地系和水系的精神力同时作用才能通过。 而尖啸木林,光从名字上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尖啸木会发出类似尖叫的噪音,未觉醒者只会觉得吵,但觉醒了精神力的虫族一旦近距离听到就会头痛欲裂,严重的还会呕吐昏迷。 所以第三个地方,只有玛尔斯和克莱德能去。 但让克莱德一如既往痛苦的事情就是,就算他天天注重体能锻炼了,但还是改变不了雄虫的体能劣势。 尖啸木的树皮上长着类似鱼鳞的纹理,没有分叉的树枝,唯一的一根树干又直又滑,克莱德好不容易找到了,却根本爬不上去。 克莱德不是没有想过利用道具,但是这尖啸木的叫声不仅对觉醒者有影响,甚至连用精神力做出来的道具都会直接失效。 五分钟到。 熟悉的悬浮感出现,克莱德连姿势都懒得换,直接等着被那股力量一股脑扔出去。 考核场地外铺了一圈用来缓冲的柔软气垫。 克莱德仰面朝天地从高处往下坠,背部撞进气垫里,深深陷下后又被弹起来,“啵”的一声被弹到气垫最外层,屁股着地。 一只宽大的手掌伸过来。 克莱德抬头,是玛尔斯。 克莱德没拒绝,他实在是没力气了,被玛尔斯拉了一把才站起来。 “你很想去沼泽森林吗?”这只沉默的雌虫难得主动开口。 其实克莱德倒是不想去,只他身上还挂着个没完成的选项内容,不去不行。 如果在三个月内不完成一个生银任务的话,接下来的五年里,他每天要么得空翻着去上课,要么就得随机抓一个虫族绕着住宿区共舞一圈。 那场景太恐怖了,克莱德都不敢去想象。 被玛尔斯这么一问,克莱德只能痛苦地叹气:“是啊。” 玛尔斯没有追问。 这只又长高不少的雌虫把手背到了身后,什么也没说。 撒穆尔和埃德加尔也是被扔出来的,扔的位置和克莱德是反方向,这会儿走过来的时候也是一脸痛苦。 试了这么多次,他们终于成功到瘴气沼泽会和,但时间也差不多耗尽。 考核物品埋得太深,就算他们再怎么加快速度,也没办法在两个小时内到达出口。 克莱德虽然不知道撒穆尔和玛尔斯为什么会想接领生银级的任务,但是他拖了所有人后腿这件事是事实。 而且,选项面板给的时限也所剩不多了。 克莱德做了决定。 “明天最后试一次吧,”他把没用上的绳子收进收纳道具里:“如果还是分数不够,我就放弃。” 埃德加尔看着自己的队友们,眼里满是不舍。但看撒穆尔和玛尔斯都没说话,他也就同样保持了沉默。 ............ 克莱德站在悬崖边,数着时间。 他只有一次机会。 他这次运气倒是不错,进来后才花了一个小时就找到了那处悬崖。 但是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他们之前二十三次的测试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谁都没有找到过悬崖。 虽然一直都准备着各种普通的工具,比如绳子、铁铲这些,但是克莱德还一次都没成功使用过。 确认过悬崖这里应该可以用绳子下去后,克莱德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刚把绳子一端绑好,另一端往悬崖下一扔,结果就发现绳子长度不够。 克莱德:…… 该死。 23、弥尔勒姆森林 准备的绳子已经是学院商店里卖的最长款了,这也没办法。 克莱德稳住摇摇欲坠的心态,很快想出了解决方案。 绳子长度不够,他就只能先下去,掐好时间,然后在场地精神图启动之前割断绳子,自由落体掉下去,然后在落下的瞬间抓住安置在崖壁上的考核物品。 这个方法其实很危险,如果计算错误,拿不到东西事小,如果间隔时间太长,克莱德就会砸到崖底,非死即伤。 但这是克莱德唯一的机会。 之前他们连续进了二十三次,都没有找到悬崖的位置。 哪怕面板能再给克莱德几天,他也不敢赌找到悬崖的概率。 三十分钟、二十分钟...... 十分钟。 克莱德检查了一下绳子的结,然后按照之前玛尔斯告知的位置,找好了角度,双脚蹬住几乎垂直的崖壁,一点一点往下移。 三分钟。 克莱德取出匕首,一边读秒,一边做好准备。 他的心跳强而有力,克莱德调整呼吸,不让紧张干扰自己。 离两个小时最后两秒时,绳索断裂,克莱德直直下坠。 ............ 撒穆尔和埃德加尔是最先出来的。 他们速度是队里最快的,这次直接放弃了寻找考核物品,专攻通过考核的速度。 撒穆尔用时最短,但还是只得到了8分。 埃德加尔得到7分,他一脸懊悔。如果再快上五分钟,他就能再多得一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撒穆尔的心也逐渐沉了下去。 28分。 而他和埃德加尔只有15分,剩下的分数对于玛尔斯和克莱德来说太难了。 时间到。 克莱德被精神图弹出场地。 撒穆尔走过去把人拉起来,正准备安慰几句,就听见旁边的考核教师说:“克莱德6分。” 撒穆尔一脸惊讶:“你拿到了?” 克莱德把袖子往下扯了扯,没有细说:“是啊,差点没成功。” 埃德加尔担忧地四处张望。 刚刚时间到场地精神图被触发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玛尔斯的身影。 这时,那位考核教师走过来,面带笑意:“恭喜通过考核,你们都很出色。” 克莱德一愣。 他同样没看到玛尔斯,只能问这位教师:“请问您看到我们另一个队员了吗?” 教师点头:“他是一个小时五十八分出来的,还提交了一个考核物品。” 这位考核教师毫不掩饰地赞赏道:“今年的考核里,到现在为止,他是唯一一个获得10分的学生。” 玛尔斯的表现出乎了三个队友的预料。 克莱德看了一眼撒穆尔,对方难得一路上都保持了沉默,只皱着眉,似乎若有所思。 克莱德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埃德加尔:“多谢你能加入。这两个多月的考核,辛苦了。” 埃德加尔马上窘迫地摆手:“不辛苦的。” 克莱德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他提议:“我们修整三天后再去接领任务,怎么样?” 撒穆尔这才回过神,他把心中的疑虑按下。 “好啊,这几天快累死了。” 埃德加尔自然也同意。 至于一直没见到的玛尔斯,本该由同为雌虫的埃德加尔去告知,但克莱德敏锐地注意到埃德加尔似乎有些为难,所以把这件事揽了下来。 “明天我去教室看看,玛尔斯开学时和我选的课程差别不大,明天应该能在那儿见到他。” ............ 二年级开始,学生的课程时间不再像刚入学时那样固定,而是需要学生在入学日提交课程选择申请。 二年级时每年至少要学习三百次课程,不论是实践和理论的主课程,还是自选课程都可以。 课程数量随着年级增加会逐渐减少,这也是为了方便学生们接领并完成学院任务。 以前克莱德还奇怪,米勒克学院不收学费是怎么运行下去的,但看到学院任务榜单后也就明白了。 学院任务的委托者其实覆盖了整片大陆。 那些难度极高的任务一般由教师接手,中等难度的会被列进足金级别,但也不排除有个别的难度会超过这个水平,但奖励也会更加丰厚。 生银任务的任务地点都在沼泽森林,一部分任务由学院发布,一部分来自大陆各处的雇佣者。 黄铜任务基本就全部由学院发布,大多是类似基础草药采集、处理,协助图书馆整理古籍这样的内容,类似于学院出钱雇佣学生当临时的内务处理人员。 对于那些学院外的任务,任务完成后,学院会抽取一部分金钱作为学院资金,其余的才会分发给学生。 当然,如果任务奖励是功绩的话,学院就会接收雇主的报酬,然后按照尼威尔斯王国的规定,折算成对应数量的功绩后计入学生档案。 克莱德的目标只是完成一个生银任务,再加上面板选项只给了三个月的期限,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去接那些抢手的任务。 生银和黄铜级别的任务里,有一种无期限限制的长久任务。 这类任务一般不会被从任务榜撤下,可以不限次数地完成。 这也导致这种任务的报酬低,不过在难度上也会比同级任务要简单一些。 克莱德想要接领的就是这类的。 他看中的是一个采摘红荨菇的长久任务。 红荨菇必要的生长条件之一就是沼泽森林的瘴气,而那种瘴气基本是伴沼泽而生,所以红荨菇大多分布在林中的瘴气沼泽附近。 这个任务难度不大,报酬有限,但又要同时有水系和地系的觉醒者才能前往。 而对于觉醒者来说,随便接领一个更有挑战性的任务,比如狩猎普通虫兽这样的,不仅费不了多少事,还能获得更多报酬,实在没有必要去摘什么蘑菇。 所以红荨菇这个任务虽然是生银级别,但基本没有什么队伍会愿意接。 克莱德才能没什么顾虑地耽误两个多月。 学院会在每天早晨七点开启传送的精神图。 持有学院考核通过证明的学生,会被精神图自动识别并传送到学院后门外的弥尔勒姆森林里。 生银任务的范围有限,基本都会在森林外围。 这部分面积的森林被学院进行过特殊处理,每周都有教师会前往进行巡视,确保没有超高危险性的生物出现在里面。 克莱德一众从传送精神图出来,辨认了方向后,就径直朝那片最大的瘴气沼泽走。 瘴气沼泽的位置比较特殊,几乎是在学院安全范围的边界。 越往里走,弥尔勒姆森林的异常就越来越明显。 这处大陆上最危险的森林危机四伏,之所以被简称为“沼泽森林”,一大原因就是里面各种能轻易致死的沼泽。 除了瘴气沼泽之外,还有生长着食肉植物的腐败沼泽,潜伏着能分泌强腐蚀性液体生物的酸液沼泽,还有一种看上去像是天堂花园,实际全是致幻物的幻影沼泽,等等。 树木越来越茂密,树冠相互接连,几乎连一丝日光都透不下来。 浅薄的瘴气被阳光照射后就会消散,但现在环境太过昏暗,本该还有一段距离的瘴气就已经蔓延至此。 埃德加尔双手朝两边一挥,水汽凝聚,一道清澈的流水从空中凭空显现。 水流朝周围散开,水珠彼此拉扯形成一个球状薄膜,把他们包裹在内部。 撒穆尔在最前面,克莱德跟在他身后,玛尔斯和埃德加尔分别走在克莱德左右。 队伍四员成三角状,小心又快速地往前走。 没一会儿,克莱德就听到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雌虫和亚雌在情绪激动或者状态不佳时,皮肤上的虫纹会显现。 而觉醒了精神力后,在使用精神力时,精神力会促使虫纹浮现,并沿着虫纹的纹路附着其上。 和亚雌不同,雌虫的虫纹几乎遍布全身。 但埃德加尔裹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眼睛。 克莱德也没有办法从外表判断埃德加尔的情况。 他开口:“休息一下吧。” 原本他们计划是速战速决。 埃德加尔展开水幕屏障后,由撒穆尔探知安全路线,快速前往目的地,由不需要负担精神力消耗的玛尔斯和克莱德摘取红荨菇,数量一够就立刻折返。 然而埃德加尔的精神力比预计消耗得快。 这里离瘴气沼泽还有段距离,瘴气不浓厚。 如果找一个树冠叶层稀薄的位置,砍掉一部分细树枝后让阳光洒下来,埃德加尔就可以收回水幕恢复下精神力。 埃德加尔没有勉强,他的背脊已经开始渗汗,按这个速度消耗下去,仅b级的精神力撑不了太久。 “好,等我一下。” 撒穆尔停下。 他闭起双眼,将精神力沿着双腿往下延伸,从脚掌渗进地表。 撒穆尔集中注意,避免那团精神力散开。 几秒钟后,随着精神力如毯子一样朝四周铺开,撒穆尔睁开了眼。 “往这边走。” 他们运气不错,只花了五分钟就走到了撒穆尔探测出的位置。 克莱德从收纳道具里取出一个类似于镰刀的铁质器具,递给玛尔斯。 玛尔斯接过,他挥舞了一下手臂,将锋利的器具往上掷出。 24、瘴气沼泽 树枝被锋利的铁刃切断。 重复几次之后,随着树叶间的摩擦声,一小摞树枝从高高的树冠坠下。 金灿的阳光从缺口出泻下,在这片昏暗的森林里圈出了一块温暖的区域。 水流屏障抖动了几下,从最顶处开始逐渐消散。 埃德加尔瘫坐在地,喘着粗气。 克莱德取出一瓶浅绿色的生物驱逐药剂,顺着阳光照耀出的边缘倒了一圈。 撒穆尔又感知了一会儿,确认周围没什么危险后,也收回了精神力坐下休息。 “你不热吗?”撒穆尔看着埃德加尔问。 现在虽然不是盛夏,但夏日的热气还没散。 埃德加尔实在裹得太厚了,就连身为雄虫的克莱德都只穿了件轻薄的防水外衣,撒穆尔有点奇怪一个水系雌虫怎么能忍受这样的温度。 埃德加尔摇摇头:“没事,我习惯了。” 撒穆尔没有再问,倒是克莱德脑子里闪过了什么,但那丝类似于灵感的东西溜得太快,克莱德没成功抓住。 b级精神力的觉醒者,精神力的储备总量也少,埃德加尔只休息了半小时就缓了过来。 克莱德询问过撒穆尔,这里离瘴气沼泽还有一定距离,考虑到埃德加尔的情况,他们最好是等对方全部恢复后,然后尽快前往目的地。 撒穆尔取出一个类似于砖块碎的东西扔到地上,又操纵了精神力,让周围的泥土把它吞了下去。 这是土系觉醒者用来辅助做地点标记的道具。 熟练使用精神力后,地系觉醒者能直接记录自己去过的地方,但这种操作对于二年级生来说还是有概率会失败,所以撒穆尔一路上都用了道具辅助。 现在是正午,克莱德小队的原定计划是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传送点。 去瘴气沼泽的路上花的时间比预计中要多,所以后面得加快速度。 他们稍作休整,喝了些学院商店特质的营养剂。 等埃德加尔确认可以继续行动后,他们抓紧时间,继续赶路。 越往前走,水幕屏障之外的瘴气就越来越浓。 后面一小半段的路程没有遇上危险,克莱德一众跟着撒穆尔选出的最佳路线,很快就到了瘴气沼泽的边缘带。 瘴气已经把四周的空气染成了深紫色,他们不得不借助照明道具才能视物。 幸运的是,还没有走到真正的沼泽边界,克莱德就发现了他们的目标——红蕈菇。 红蕈菇的伞盖是深紫红色,菌杆雪白,但有灰青色的斑点。 它的伞盖不是普通蘑菇那样的圆形,而是从中心向上方分别延长出五个圆柱状的结构,乍一看有点儿像一只只腐败的手臂插.在泥里,有些渗人。 克莱德和玛尔斯戴上之前准备的手套,取出密闭水晶盒,抓紧时间开始采集。 为了节省精神力,埃德加尔只能把水幕屏障缩小。 他们只能带着屏障缓慢移动。 等埃德加尔瘴气挡开后,用屏障把红蕈菇丛罩在里面,薅个精光后再往前移。 红蕈菇虽然外表诡异,但是本身却无毒。 除了做效果一般的解毒剂之外,听说还可以用来做一种缓解精神核疼痛的药剂。 那种药剂的材料之一是服用者的血液,而且耗量还不小。 克莱德当初看见相关记载时还怀疑,这种药剂没有继续流传下来,是不是因为每次制药都要给患者放一大盆血,让有的患者还来不及等药做好就失血而死。 克莱德发散思维胡思乱想着,没一会儿,他腰间的水晶盒就装得满满当当。 他们数了一下,采摘数量已经达到交付标准,于是谁也没贪心,赶紧往回走。 撒穆尔一丝不苟地控制着精神力。 这里是沼泽边缘带,有些地方看上去是普通泥土,但如果真的踩到了,很可能会瞬间被沼泽拉进去。 撒穆尔一边用土系元素搭建出一块块能承载他们重量的土面,一边还要动作轻快,避免惊扰沼泽里的生物。 等好不容易回到之前标记的地方时,撒穆尔已经满头是汗。 埃德加尔看着对方气喘吁吁的样子,有些内疚。 因为他的精神力有限,没办法高效率地快速隔离瘴气。 在等待水幕屏障过滤的期间,撒穆尔不得不长时间地维持住地面状态和监测四周。 要不是有a级的精神力储备,撒穆尔可能早就撑不住了。 但还好,一路有惊无险。 就在他们刚刚放松下来时,撒穆尔突然猛地转头看向一处。 他额上全是汗,脸色因为精神力使用过度有些苍白:“有东西过来了。” 玛尔斯和埃德加尔瞬间站到了最前面。 他们绷紧了每一处肌肉,严阵以待。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树林昏暗,克莱德根本看不清远处。 一个东西几乎是凌空飞了过来,玛尔斯抬腿一挡,直接把那东西踹到地上。 等他们看清那是什么后,表情都有些奇怪。 ——一只雄虫。 一只衣不蔽体,且又长得很好看的雄虫。 撒穆尔是脱力了,没力气动。 玛尔斯依旧保持着踹完的姿势,懒得动。 而克莱德正皱着眉回忆,到底是在哪见过这张脸。 十几秒后,埃德加尔脱下外衣,把衣服盖在那只雄虫的身体上。 埃德加尔刚准备站起来,那只雄虫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紧接着,他们就看见那只雄虫的眼眶里飞速聚起了泪水。 他的声音甜美,此时带着一种撒娇的意味,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埃德......” 克莱德被激得一抖。 这个声音! 克莱德几乎是惊恐地看向那只雄虫。 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个声音,这个语调。 这不就是新手村里那个做作的雄虫npc吗!? 埃德加尔移开视线,有些尴尬:“瑞安,你先把衣服穿好吧。” 瑞安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应了一声。 等终于不是半.裸状态后,瑞安凑近,挽住了埃德加尔的手臂:“埃德,能见到你太好了。” 克莱德搓了搓手臂,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撒穆尔也朝克莱德看过来,表情一言难尽。 克莱德想起之前那次在学院餐厅,撒穆尔跟他说埃德加尔的事时,曾经提到过一只雄虫。 他看着埃德加尔没有直接推开对方,反而还有些紧张的样子,无奈地叹了一大口气。 ............ 回程时,撒穆尔依然走在最前面。 克莱德被旁边的对话弄得浑身不适,他加快脚步,走到撒穆尔旁边。 考虑到撒穆尔需要专心控制精神力,克莱德原本没想说话的,但没想到撒穆尔却主动挑起了话头。 “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克莱德侧过头看了一眼斜后方。 埃德加尔不像普通雌虫那样高大强壮,此时他背着那只和他身高相差无几的雄虫,光看上去就有些吃力。 就算隔着一段距离,克莱德也能听到埃德加尔粗重的呼吸声。但那只雄虫却好像一无所知似的,正语调欢快地说个不停。 克莱德收回视线。 “一丁点儿都不信。” 撒穆尔听到后直接笑了出来:“是啊,从头到尾全是漏洞。” 刚刚玛尔斯那一踹根本没用力,更何况玛尔斯本来就连体能测试都没过,就算用点力气,也造成不了多大伤害。 然而那只雄虫哭着说被玛尔斯伤得不能动弹,一边往埃德加尔身上靠,一边还自以为隐晦地朝撒穆尔身上打量。 玛尔斯虽然不说话,但也明显不想和瑞安靠得太近。 他们之前等撒穆尔恢复精神力的时候,每次瑞安主动靠近来搭话,玛尔斯都回避不答,甚至直接站起来走到另一边。 也就只有埃德加尔跟失了智似的,什么也不问,这会儿也丝毫没有怀疑地把瑞安往背上背。 瑞安是雄虫,就算觉醒了水系精神力,但也只不过是最低的c级。 一只c级精神力的雄虫,身上没有任何道具,是怎么在满是瘴气的昏暗森林里撑那么久的? 瑞安说自己和队友遇到猛兽袭击,慌乱之中和队伍走散了,是看到前面有光亮才过来的。 克莱德简直都懒得反驳。 他们都亲眼看见,瑞安明明几乎是横着飞过来的,如果瑞安真的能跑出那种效果,克莱德觉得米勒克学院得给他颁个奖。 突然,克莱德想起什么,他压低声音:“你发现有东西靠近时,有没有注意到那东西有几条腿?” 撒穆尔一愣。 他回忆了一会儿,再看向克莱德时,眼里有明显的惊慌。 撒穆尔的嘴唇颤抖着,吐出两个字来:“六条。” 克莱德只觉得背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高阶的土系觉醒者能辨别出土地上的生物脚步。 不同个体的脚步声、踩踏频率、落地方式等等都有区别。 虽然撒穆尔还不能完全掌握这种技能,但辨别脚步声属于几个个体不算难。 撒穆尔说,他听到的落地声只来自于一个生物。 那么,就只用两种可能。 要么,瑞安只是个被扔出来的诱饵,暗处现在还潜伏着一个六条腿生物。 要么…… 埃德加尔背上的那东西,不是虫族。 25-30 第二十五章 雄虫瑞安 雄虫瑞安 这个猜想让克莱德和撒穆尔都沉默了下来。 但不论是哪一种, 在他们的队伍战力有限的情况下,都不能直接撕到明面上对峙。 他们必须谨慎行动,避免打草惊蛇。 克莱德朝撒穆尔比了个手势, 停下脚步大声道:“我走不动了。” 说完也不管其余的队友,自顾自地找了个干燥点的地方, 直接席地一坐。 玛尔斯盯着克莱德看了一会儿,也走到了克莱德旁边坐下,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的坐姿很奇怪, 是一种方便腿部发力、能立刻站起的姿势。 瑞安本来正在趴在埃德加尔耳朵旁边小声说着什么, 注意到克莱德的动作后, 他把脸朝手臂里埋了埋。 “埃德我好累啊,我想赶紧回去。” 埃德加尔原本正想把瑞安放下来,听到对方闷闷的声音后沉默了一会儿,又把人往背上往上抬了点。 眼看埃德加尔似乎在犹豫什么, 克莱德忍不住开始有些烦躁。 这游戏主角怎么回事,明明当初精神力的事情已经被那只雄虫背叛过一次, 怎么现在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背上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都还不清楚, 这么半天了都没发现不对劲吗? 克莱德搓了搓手指。 当时玩游戏的时候,游戏主角可不是这么没脑子的啊。 看到埃德加尔甚至准备越过他们继续往前走时, 克莱德拉下脸来不笑了,他平静地开口:“埃德加尔, 你要去哪?” 埃德加尔听到声音后抬头, 只是在对上克莱德的视线后, 本来在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扯下笑容面具的克莱德, 看上去异常冷漠。 就连总是嘻嘻哈哈的撒穆尔,此时也一言不发地坐在地上,双手往后撑地, 视线好像有些涣散。 “我们是一个队的,别忘了当初让你加入是为什么,”克莱德的语气平淡,但让人听得心里发冷:“你现在要走,是想把我们都害死在瘴气里吗?” 埃德加尔嘴里发苦,但又知道这件事确实是自己不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一直没出声音的瑞安开口了:“算了,埃德,我们还是不要得罪他们吧。” 瑞安说完,让埃德加尔把他放下来。 瑞安的鞋子破了,之前刚遇到后就用埃德加尔的腰带勉强才缠在脚上。 他拖着步子挪到克莱德面前,低着头:“对不起,你不要怪埃德,都是我不好”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克莱德,马上又像是被指责了似的赶紧垂下。 克莱德懒得跟对方争执。 他的目标已经达成了一半。 克莱德站起来,抱着手臂扬了扬下巴:“埃德加尔,过来。” 这幅陌生的模样让埃德加尔在一瞬间意识到,这才是雄虫向来对他们雌虫的态度,高高在上、充满不屑。 是克莱德太过温柔了,这近三个月的时间让他几乎要忘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只雄虫。 埃德加尔习惯性地应了一句后,一声不吭地走了过去。 “站去我后面。”克莱德不着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后,继续下指令。 埃德加尔照做。 整个过程期间,瑞安都深深低着头,好像真的是因为愧疚而不敢多言。 然而在场的另外四只虫族,除了还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埃德加尔之外,其余的三位都不敢掉以轻心。 周围忽然好像安静了下来。 低着头的姿势让视线受阻,瑞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瑞安正要抬起头的一瞬间,他脚下的泥土突然变得又粘又重,眨眼间就从破损的鞋面爬上了他的小腿,拽着他往下拖。 这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得太快,瑞安毫无准备就被埋下去了大半,只剩胸口和头颅留在地面上。 瑞安刚想挣扎,就觉得颈侧一痛。 他转动眼珠,只看见面无表情的雌虫正用一把长铁剑的剑尖,抵在他的动脉处。 不仅是瑞安,连埃德加尔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忍不住走上前两步,靠近克莱德惊慌地问:“阁下,您这是做什么?” 克莱德瞥了他一眼:“哦?现在知道要叫阁下了?之前不是还打算把我们扔下不管,连招呼都不打就自己先走的吗?” 埃德加尔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感觉被谁拍了拍肩膀。 他侧头一看,是撒穆尔。 撒穆尔开口朝克莱德劝到:“好啦好啦,你就别欺负他了,再这么下去我们的小埃德都要哭了。” 埃德加尔一时羞窘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我,我没哭。请不要那么叫我。” 撒穆尔一听,凑近了继续逗他:“哎呀还害羞了。” 埃德加尔视线乱飘,但他围着面罩,也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脸红。 撒穆尔惋惜地叹了口气。 等他把视线转到被困住的雄虫身上时,神情异常严肃:“说,你到底跟着我们做什么?” 瑞安一言不发。 玛尔斯毫不留情地把剑往前移,瑞安白皙的脖颈上立刻就出现了一条血迹。 瑞安痛呼出声,但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是红着眼眶看向埃德加尔。 怕这只蠢雌虫再做什么,克莱德拽了把对方的后衣领,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克莱德看着满眼焦急的埃德加尔,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你是不是傻,没看出来那只雄虫从头到尾都只是想利用你吗?” 克莱德这么说,不仅仅是因为今天事。 当时撒穆尔跟他说了不少有关埃德加尔的事情,其中就提到一只总出现在埃德加尔身边的雄虫。 当时克莱德还没反应过来雄虫的身份,现在一联想曾经的游戏剧情,克莱德就什么都明白了。 克莱德前世玩这款游戏的时候,就非常不喜欢那个NPC。 游戏一开始时,就是一段中年虫族跟主角埃德加尔的对话。 克莱德不是那种跳剧情的玩家,每段文字剧情他都看得很认真,所以开局没多久就知道游戏主角是只“畸形”的雌虫。 倒不是说他肢体异常或者残缺,而是他的体格和正常雌虫相差太大,就像只生长发育异常的小崽子。 村子里的村民们大多数都亲善和蔼,但是对孩子来说,不管是人类还是虫族,真正的恶意都来自于同龄人。 埃德加尔一直被村子里的虫族幼崽们排挤,有些强壮的小雌虫还会对他施以拳脚。 而整个村子里,愿意和他来往的只有一只小雄虫。 那只雄虫总是指使游戏主角去做一些事情,不过对于玩家来说,这不过就是NPC在发布任务而已,所以一开始克莱德还没发现什么。 直到过了一个剧情后,克莱德彻底对那个雄虫NPC喜欢不起来了。 一次被同龄虫族欺负后,埃德加尔护着采摘的奶浆果去往雄虫家,但却发现那群虫崽子也在雄虫家的院子里。 虫崽子们把摘来的鲜花果子都送给雄虫,雄虫全部坦然收下。 本来这也没什么,大多雄虫都不会拒绝礼物。 但没想到的是,那只雄虫在收下东西后,还特意说了一句:“没有埃德加尔送来的好。” 克莱德当时就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这不是故意在给埃德加尔找麻烦吗? 果不其然,后面的游戏CG就是主角被变本加厉地欺负、那只雄虫给予雪中送炭般的关怀。 克莱德看完就一个感觉,这雄虫可真是当的一手好白莲。 一边给埃德加尔发朋友卡,一边又享受着对方的付出。 到了后面甚至有一种,如果埃德加尔不无条件答应他要求的话,就是埃德加尔过错的感觉。 一段段剧情让克莱德一度怀疑策划是不是没吃药。 紧接着,就是十四岁的时候,接到任务让主角去雄虫家送生日礼物。 雄虫NPC的CV功力很足,这时候直接把音色吊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在此之前克莱德就对那个雄虫NPC有偏见了,所以听到这个声音后,后面的剧情他都是能点多快就点多快,压根没仔细看。 只要有选项,全都通通点拒绝。 现在看来,自主行动的游戏主角,十有八九是答应了雄虫的什么要求,所以才走上了和克莱德玩游戏时截然不同的道路。 而据撒穆尔之前所说的那些话,克莱德就能知道那只雄虫依然死性不改,就算来到了米勒克学院,还是只把埃德加尔当奴仆使唤。 但和他当时玩游戏时不同的是,这个埃德加尔似乎对瑞安特别顺从,而且平常也畏畏缩缩的,和游戏里的那个十五岁的主角,几乎是判若两人。 越想,克莱德就越恼火,皱着的眉就一直没松开过。 他这副模样其实还挺唬人的。 埃德加尔就被盯得连动都不敢动,更别说去帮瑞安求情了。 克莱德看他这幅样子,冷哼一声把对方往自己身后一拽,小声地嘱咐了句什么。 他没有再去管困惑不安的埃德加尔,只是看向被困住的雄虫:“还不想说?” “既然这样” 克莱德放慢了语速,在看到撒穆尔的眼神示意后,心往下一沉。 果然。 克莱德不再犹豫,快速掏出一个水晶瓶往瑞安头顶一扔。 短短一秒之间,玛尔斯已经蹿到了克莱德身边。 他回身,把一块石子弹向水晶瓶。 第二十六章 逃跑模式 逃跑模式 石子精准地击中了瓶身。 水晶瓶碎裂, 浅粉色的药剂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立刻挥发,凝成一片浓厚的水雾包裹住了无法动弹的瑞安。 他们转身就跑,一刻也不敢停。 撒穆尔看着紧跟着的埃德加尔, 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侃:“你要是不跟上来,我们可就真的不要你喽。” 克莱德的速度最慢, 好几次差点掉出水幕范围,只能被玛尔斯半拖着跑。 这里没有瘴气,刚刚克莱德发脾气质问埃德加尔的话也是故意的, 就算没有埃德加尔的水幕, 他们也不会受到森林瘴气的侵.害。 水幕泛着浅浅的粉色, 这是吸收了空气中药剂的表现。 克莱德刚刚扔出的药剂有感知阻碍的作用,就是为了延缓瑞安和那个暗中潜伏者的追踪。 虽然说他们逃跑时没有水幕阻隔也行,撒穆尔之前已经标记完了整条路线,他们能不受药剂效用影响直接到达传送法阵。 但这层薄薄的水流无疑能拓宽视野, 加快他们前行的速度。 主要是埃德加尔能不问缘由地跟上来这件事,让他的三位队友心情都放松了不少。 这至少能证明埃德加尔没有背叛。 忽然背后传来轰隆巨响。 撒穆尔分出一点精神力探知了一下, 他神色紧张:“那玩意儿把树全撞断了, 速度很快。” 克莱德有些后悔。 他就不该心软。 在困住瑞安后,克莱德本可以立刻扔出药剂的。 他这么做, 倒是能趁那个六条腿的生物没反应过来,先一步拉上自己的队友逃跑。 但他怕自己误判。 万一瑞安真的是无辜的, 这种做法无疑会害死对方。 瑞安确实是品格低劣, 但却也不至于被当做饵食拖延时间, 被困在原地等死。 所以克莱德一直在等, 等撒穆尔告诉自己,他们之前的猜想是正确的。 他确实等到了,但也浪费了逃跑的时间。 他们队伍里, 只有撒穆尔和埃德加尔能算作战力,但谁也不是那个东西的对手。 如果逃跑失败,他们都会死。 【处于逃跑模式,你选择—— 1、左转,尖叫30秒后,有90%概率遇上其他任务队伍。 2、直行,忍者跑290秒后,有50%概率遇上巡逻教师。 3、停下,性.感热舞8秒后,有1%概率魅.惑追击者。】 克莱德原本正拔足狂奔,谁知道面板突然蹦出来,四周暂停后他直接冲出水幕,差点一头撞上烟雾里的树干。 他手忙脚乱地险险避开,但脚下一个踉跄,还是直接栽倒在地。 克莱德喘匀了气才爬起来。 此时四周全是一片片灰白黑的马赛克,他努力辨认了半天才认出五米外的那一团是他的队友们。 克莱德没急着选择选项。 趁着时间暂停,他分辨了一下方向,沿着他们之前逃跑的反方向摸索过去。 直到看见明显异于周围的一团马赛克后,他参照旁边是树木的一串色块,大概判断出了追击他们的那个东西有多大。 周围的树木的高度大概是十五到二十米,这个东西少说也有五六米高。 克莱德的头又开始闷痛,但他没多想,而是回到触发选项的位置,开始继续往前走。 周围一切都褪色且模糊不清,克莱德也分不清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偶尔还会被脚下实际是凸出树根的马赛克团绊到。 他数着数字,从一百数到了一千,又数到一万。 克莱德停了下来。 选项2说奔跑290秒。 假设他拼劲力气跑,平均速度是三米每秒的话,290秒,也就大概是一千米左右的距离。 他的步伐一步大概是0.6米,可以控制了速度后是一秒一步,所以在两千秒不到的时候他就应该走了一千米了。 然而他数到了一万,都没看到和周围景色不同的马赛克。 克莱德返回原处,这次改从左边走。 他继续数。 只是这次数到四百就停下。 还是一样。 克莱德又看了一遍选项面板,他揉了揉在之前奔跑后发酸的小腿,开始以百米为半径,绕着触发面板时所在的位置,沿着半弧形行走。 半径越来越短,不知道花了多久后,克莱德疲惫地躺在地上,身旁,是他那几个看不清细节的队友们。 克莱德费了这么多力气,就是想趁着时间暂停的时候去找选项所提到的任务队伍和巡逻教师,然而都一无所获。 在选项所提到的范围里,没有任何区别于周围树木的马赛克。 论上来说,克莱德可以把整个森林都走个遍,把90%和50%的概率确定到100%再选择。 但实际上操作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四周如果图像依旧还好,但是暂停时全是马赛克,而且模糊程度会随着触发地点而改变。 哪怕克莱德一开始还用自己身上没被模糊的东西做标记,但一旦物体离开自己,马上就会被同质化,变得同样模糊,且无法恢复。 克莱德在找选项1提到范围内的队伍时,好几次都差点迷失方向。 而且还有另一个问题。 虽然周围时间停止,但是克莱德自身的时间是流动的,只有在选择选项后才会回溯。 所以,克莱德的饥饿感和疲劳感会一直累加。 因为他们队伍接领的任务难度低,正常往返的话只用七个小时。 克莱德当初做计划的时候,考虑到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把任务时间定在至多十个小时。 他们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所以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在深林里过夜。 生银级别的任务有一些限制。 毕竟就在学院附近,而且又有教师护航。 非任务期间教师一周巡逻一次,在任务期间是二十四小时都会巡逻,其实已经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危险性。 同时,为了避免财力雄厚的学生直接用钱砸一身道具去完成任务,而让其余没有经济支撑的学生失去任务机会,学院才制定了关于道具的使用规定。 生银级别任务中,队伍每人能携带的收纳道具数量有限。 考虑到容量问题,克莱德小队每个队员身上,都只携带了一天的水和食物。 克莱德的水在之前寻找红蕈菇的过程中消耗了近一半,这会儿连食物也已经所剩无几。 如果再扩大范围,克莱德没有信心有足够的体力能坚持下来。 克莱德看着面板上的那几个数字来回思考。 忽然,他想到一种可能性。 或许,这个面板就是为了避免这种卡时间bug的操作,才弄出那些马赛克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做出选择前,不管选项提到的概率有多高,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只有做出选项后,选项内容里的事情才会开始发生,并按照选项里的概率实现。 克莱德呼出一大口气,坐了起来。 先不说3里这个行为有多辣眼睛,那仅有1%的概率克莱德就不打算考虑。 1的概率最高。 但是在粗略判断过那个怪物的体型大小后,克莱德没法保证遇上的任务队伍能和那东西一战。 如果同样是一个战力不高的队伍,选项1除了把对方也拉进险境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只能选2。 克莱德深呼吸了一口气。 50%的概率。 赌一把吧。 在手指碰到2选项的瞬间,周围的一切被染上色彩。 克莱德的饥饿感消失,但全身猛地袭来一阵疲惫感。 选项出现的时候他们正在狂奔。 克莱德刚回到时间点一时没来得及反应,被拉着他跑的玛尔斯猛拽了一把,直接摔在地上像条泥鳅似的被拖行了两三米。 玛尔斯发现手感不对,一转过头就看见克莱德正一脸狰狞地和他对视。 玛尔斯一愣。 他正想蹲下身把克莱德扛起来跑,没想到手刚一松开,满身是泥的雄虫就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在那一瞬间,玛尔斯还以为克莱德要趴在地上四肢并用地爬行。 结果,下一秒,原本已经快脱力的雄虫就比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玛尔斯:? 眼看克莱德就要消失在视野里了,玛尔斯赶紧追了上去。 这一追,玛尔斯就惊讶地发现,这雄虫跑得可真快啊。 他默默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模仿对方的动作,最后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就没实行。 埃德加尔在发现克莱德和玛尔斯落下时就想停下。 “继续跑!” 埃德加尔听到后有些诧异。 但撒穆尔只是头也不回地说:“他们会跟上来的。” 埃德加尔是小队里最后加入的,比起自己,显然是撒穆尔对其他两个队员了解得更多。 所以埃德加尔并没有怀疑对方的话,只是调整好呼吸,继续奔跑。 眼前的粉色迷雾还没有散开,这也说明了被药剂附着的瑞安正紧跟在他们不远处。 但克莱德却丝毫不被阻碍,没一会儿就回到了埃德加尔的水幕屏障里。 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玛尔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移开视线时,和埃德加尔疑惑又迷茫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玛尔斯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先跑吧。” 第二十七章 脱险 脱险 160秒。 克莱德感受到自己心脏在剧烈跳动, 鼻腔和喉咙里也泛起了血腥味。 但他却无比冷静,继续一丝不乱地倒数着。 30秒。 脚下的土地传来剧烈的震动,就算不回头, 克莱德也能感觉到死亡的压迫感。 快了,快了。 10秒。 克莱德被往旁边一拽, 一个类似于螃蟹足尖端的东西插.进了刚刚克莱德所在的位置。 刚刚落地时崴了脚,但现在还处于面板控制中,克莱德没有停下。 脚掌每碰一下地就传来钻心的疼。 克莱德紧咬牙关, 被.操.控着继续往前冲。 时间已到。 克莱德失去平衡的身体直接摔倒在地。 他抬起头, 眼中映入了几步之外撒穆尔满是惊慌的脸。 “克莱德!!”撒穆尔嘶哑的尖叫声响彻四周。 克莱德只感觉小腿处传来剧烈疼痛,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一个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抓到你了。” 50%的概率,看来还是赌输了。 克莱德疼得脸色苍白,他急促地呼吸着, 艰难地转过头,看向那张俏丽的面容问:“你, 到底是谁?” 瑞安双手捧着自己的脸, 甜甜地笑。 克莱德眼尖地注意到,在对方手腕后遮挡的地方, 雄虫雪白纤细的脖颈上竟然出现了两只血红的眼睛。 一个娇小的身影蹿过来,瑞安抬手一挥, 他身.下那只黑色和橘色相间的巨大虫兽抬起甲钳, 朝空中那道不闪不避的身影重重砸下。 可没想到, 以为必中的一击却打了个空。 甲钳砸中后, 那道身影就直接消散在空气中,变成一股浅蓝水雾散开。 瑞安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 就被一块巨大的岩石砸中了脸。 他身形一晃,那只原本温顺的虫兽就失去控制,来回移动着尖利的足,似乎有些狂躁。 虫兽来回扯动自己的足时,原本插.在克莱德小腿里的利足尖端顺势被拔了出来,只是上面布满的倒刺勾出了几缕碎肉,克莱德疼得差点晕过去。 趁着空隙,玛尔斯飞速靠近,把克莱德救了出来。 一瓶银蓝色的药剂灌进克莱德的嘴里,克莱德这才稍微恢复了点体力。 “你竟然敢弄伤我的脸!” 克莱德勉强撑起身体朝那边看过去,就见瑞安疯了一样挥舞着双臂。 虫兽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抬起甲钳,在空中挥出了残影。 撒穆尔纯粹是靠着自己的本能在艰难躲避,好几次差点被砸成肉泥。 忽然,周围温度骤降,一层细细的冰霜顺着虫兽的甲壳从下往上蔓延,这只巨大的生物动作瞬间变得迟缓。 瑞安动作一顿,又被撒穆尔操.控的高速石块打个正着。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爬上克莱德的背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朝撒穆尔大喊:“快跑!” 然而还是太晚了。 克莱德甚至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撒穆尔的身体爆出一簇血花,重重落下。 一阵巨响从侧方传来,克莱德看过去,是埃德加尔。 埃德加尔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身上原本裹着的衣物被撕得破碎,伤口边缘皮肉翻起,几乎染红了周围的泥地。 前所未有的懊悔席卷了克莱德。 如果不是他浪费了逃跑的时间,如果不是他非要来这片树林,如果不是他选错了选项 克莱德头痛欲裂。 他像陷入了什么幻境似的,直愣愣的盯着半空,毫无反应。 玛尔斯察觉到克莱德的异常,皱了皱眉。 他把自己储物道具拿出来,让它恢复成原有大小,再把脸色苍白的雄虫放下,让对方靠在道具外壳上。 期间,瑞安想要指挥着虫兽冲过来,但虫兽却一动不动。 瑞安脸上的伤口刺痛不已,他正想怒骂,却发现身.下的虫兽在瑟瑟发抖。 他瞪大眼睛,朝玛尔斯那边看去。 外形平凡的雌虫正拿了一瓶止痛的药剂往克莱德的腿上倒,倒完后又拆开附带止血剂的绷带,认真地固定住那条形状扭曲的小腿。 全程,克莱德都像感受不到外界一样,毫无反应。 做完这些,玛尔斯才站起来,不紧不慢地抽出一把长铁剑。 他转身挥了挥握剑的手臂,廉价的铁剑发出一声破空的鸣响。 就在玛尔斯准备迈开脚步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像是凭空显现那样,突然出现在了半空。 玛尔斯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后,把铁剑重新放回了腰间。 这是场毫无悬念的对战。 仅仅一击,那只硬度超常的虫兽就被砍成了两截。 穿着重型铠甲的雌虫给重伤不醒的学生喂了药剂后,又往他们身上放了两个急救道具。 确认伤者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后,他才走向玛尔斯,满脸愧色:“我是教师道格拉斯。抱歉,我来晚了。” 玛尔斯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他看向虫兽尸体旁边,那只没有了手臂和小腿的“雄虫”,正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躯干。 道格拉斯担忧地看向玛尔斯身后:“那位学生” 玛尔斯转过身。 克莱德依然失了灵魂一样,眼神涣散地呆在原地。 玛尔斯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他睁开双眼,笃定地说:“他没事。事情结束后,我会送他去疗愈园。” 这时,几个穿着同样服饰的虫族悄无声息地出现。 两个亚雌利落地给撒穆尔和埃德加尔治疗伤口,借着把他们放在悬浮道具上,立刻朝学院方向赶去。 道格拉斯走过去和剩下的几个虫族说着什么。 几分钟后,那些虫族就朝各个方向迅速离开。 只有其中一个身材矮小的亚雌留了下来。 亚雌掏出一个个水晶器具摆放好,无视瑞安恐惧的求饶,硬生生地从他身上开始切片取样。 耳边传来痛苦惨叫,玛尔斯看着那些水晶器具被染上鲜红,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 “所以说,我们就是纯倒霉!?” 撒穆尔拔高了声音,惹得周围虫族全都看了过来。 埃德加尔慌张地提醒:“撒穆尔,小声点,小声点呀。” 撒穆尔憋屈地闭上嘴,拿上打包好的餐食,朝餐厅门口走去。 埃德加尔拿着餐台上自己的那份,追了上去。 这次的事故被归于学院监管失误。 那天除了克莱德他们一队之外,还有另外五个学生身受重伤,唯一幸运的就是没有出现死亡的情况。 那另外五个虫族,是瑞安接领生银任务的队友。 四只雌虫一只亚雌,都是瑞安的追随者。 虽说虫族的雌虫和亚雌,会在成年后才开始对雄虫开始正式追求。 但未成年之前,不越界的示好也是被允许的。 所以一开始看到瑞安加入那支队伍时,还有不少虫族愤愤不平。 瑞安外表甜美可爱,谁也不可能想到,这样的一只雄虫会对自己的同学痛下杀手。 据说,那五个虫族被找到的时候,身躯已经残破不堪,到处都是被虫兽啃咬的缺口。 如果不是学院特有的顶级药剂,那几只虫族早就死了。 也幸亏雌虫再生能力强悍,而那只亚雌的雄父是个小贵族,虽然家族底蕴不深厚,但也给自己的子嗣准备了稀有的保命道具。 所以就算经此一难,那五个学生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良效药剂,恢复原样也不是难事。 但这件事还是被学院下了禁令。 除了亲身经历的几只虫族之外,其他学生只知道是任务区域里出现了暴走的虫兽,瑞安只是把队友抛下,自己只身逃走。 然后又在逃跑过程中撞见克莱德的队伍,连累的克莱德一众也受了伤。 事情的真相,在四个月后的现在,依然被学院守作秘密,不许任何事件中的教师和学生外传。 撒穆尔气得吃了三大盒烤面饼。 克莱德盘腿坐着,右手手肘抵在腿上,手指弯起,懒懒地撑着脸:“这也没办法,要是说出去,估计两国可能就要借机挑事了。” 学院建立已久,当年能占据这个位置完全是因为初代校长的身份。 S级的雄虫,自从虫族能觉醒精神力以来,S级的觉醒者就没几个,更别说是能力如此优秀的雄虫了。 但问题就是时间太久了。 那位雄虫去世已近三百年。 而后面继任的每一位校长,据学院规定都只会在位五十年。 五十年后,有的觉醒者会选择无欲无求地继续留在米勒克担任普通教师,但也有不少觉醒者,会接受周边两个王国的邀请,成为王国的储备战力。 克莱德觉得,其实不论是尼威尔斯王国还是诺克斯部族,都有不少势力想撕开米勒克学院的防护,把这块鲜美的肉吃进自己嘴里。 所以学院选择息事宁人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 克莱德看向玛尔斯:“学院当时不是答应说,会单独告诉我们调查结果吗?” 那天克莱德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出了什么事,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就好像灵魂不附着在肉.体上,什么也感知不到。 等他恢复过来时,就被疗愈园的教师告知了后续处的大概情况。 玛尔斯是当时唯一一个保持清醒的。 所以他们这边和学院的交涉,自然而然就让玛尔斯来处了。 第二十八章 矛盾 矛盾 关于五个同样受伤的虫族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 克莱德他们不清楚,但他们自己这边,从一开始就表示需要学院告知调查后的真相。 但是从事发到现在都四个月了, 一直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 再加上之前克莱德和玛尔斯班级的事情,埃德加尔精神力的事情, 克莱德忍不住对这个米勒克学院的校长产生了些不满。 身为大陆三方最大势力之一的领导者,怎么一遇到事情就闭口不言。 好歹给个说得过去的由也行啊。 看到玛尔斯一直没有给出什么反应,撒穆尔的眉越皱越紧。 他把自己没吃完的食物一股脑的倒在一起, 不耐烦地把盒子盖得咔咔响:“说不定是有谁故意瞒着呢。” 说完, 他也不管其余三个队员的表情, 收好自己的东西,站起来就转身离开。 克莱德回想着撒穆尔的话,若有所思。 自从那次的生银任务后,埃德加尔和撒穆尔的关系就好了很多。 正是因为知道撒穆尔从来不会做这么没礼貌的事情, 此时埃德加尔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慌乱。 他下意识看向和撒穆尔认识最久的克莱德,脸上明晃晃地写满了担忧。 “没事, ”克莱德也把自己的餐食快速解决掉:“我追过去看看。” 克莱德离开后, 野餐垫上就只剩下全程一言不发的玛尔斯,和不擅长和人交流的埃德加尔。 两只雌虫就安静地解决完了这顿食不知味的午饭。 被克莱德拍上肩膀的时候, 撒穆尔差点一个过肩摔把对方制住。 撒穆尔满脸不虞地回头,正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虫族来惹自己, 结果就对上克莱德那双平静的眼。 撒穆尔闭上眼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放慢速度吐出后, 他似乎一瞬间又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 他咧着嘴笑,声音轻快:“怎么啦?” “这句话该由我来问你。” 撒穆尔的笑容一僵,他愣愣地看向克莱德。 克莱德毫不躲闪地和对方对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撒穆尔虽然看上去整天嘻嘻哈哈的, 但过了这么久了,克莱德从没见过对方如此明显地显露出不满和烦躁。 听到克莱德难得这么问,撒穆尔也收起了之前那种过于明艳的笑容。 他直接坐在脚下的石阶上,垂下目光。 克莱德也陪他坐下。 这会儿是午餐时间,而且又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几乎没有几个虫族会在外面闲逛,所以这处通向东面的小道周围一片寂静。 撒穆尔没有说话,克莱德也没催他。 过了很久,撒穆尔才开口,他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之前受伤后,我的家里给我寄来了一封信” “虽然说得很模糊,但我还是从中猜到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太复杂了,我不想知道,也不想管,但是我又没办法继续当做不知道。” 撒穆尔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头也不抬:“我知道玛尔斯有自己的苦衷,但是我真的忍不住。” 克莱德没有接话。 虽然他和撒穆尔对外表现出的性格不同,但很早之前克莱德就知道,他和撒穆尔是一类人。 他们对外界事物敏感度很高,但也同样都习惯性地装作不知。 玛尔斯的异常是很早之前就出现的,而他和撒穆尔都注意到了。 谁都有自己苦衷和无奈,所以他们也从来没有想去探究。 但这次不一样。 克莱德、撒穆尔、埃德加尔,他们都差点死在那片森林里。 克莱德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算上上辈子的年龄,他已经超过了三十岁。 而在他曾经二十几年的人类生活里,他所经历的事情可能比有些人一辈子经历的还要多,所以他向来都不争不抢,也总被旁人说无欲无求。 克莱德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包括自己的死亡。 但是撒穆尔不一样。 撒穆尔是个真正只有十五岁的孩子。 虽然身为不能拥有爵位、也不能繁育后代的亚雌,但不难看出撒穆尔的家人把他照顾得很好。 所以撒穆尔才能如此张扬自信。 但上次的事故,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且真切地直面死亡。 而且还是自己的死亡。 撒穆尔一整夜一整夜地无法入睡,只要闭上眼,眼前就会出现那只虫兽锋利的口器。 他被惊醒,好像那跟长着倒刺的利足还插.在他的胸口里,他还能看见自己的脏器碎片正被倒刺勾出来。 好疼。 在疗愈园里的病床上,撒穆尔只能蜷缩起来紧紧抱着自己。 他好想离开,好想回家。 但是他不能。 矛盾的心一秒也不停歇地折磨着撒穆尔,终于在今天爆发。 他知道自己没有由去责怪玛尔斯,从本质上来说是他自己不够强,所以才没能躲开虫兽的攻击。 虽然知道,但撒穆尔还是控制不住去想。 如果玛尔斯不袖手旁观,如果玛尔斯不作隐瞒,那他们,可能谁也不会受伤。 这是种毫无由的迁怒。 明明猜到玛尔斯所背负的东西,可能比任何人的都沉重,但撒穆尔还是没忍住这种迁怒才发了脾气。 只是很悲哀的是,发完脾气后,他又被更多的自我厌弃和自责拽住,心情更糟了。 撒穆尔收紧了手臂,把脸深深埋在里面。 忽然,他觉得身上一暖。 撒穆尔抬头,发现克莱德正捣鼓着手上的一个道具。 道具是个喇叭形状,正从大的那个口里往外鼓风,把一个浅橘色的透明薄膜吹得膨胀起来。 此时撒穆尔和克莱德都被罩在这层薄膜里,身上被那股出自道具的暖风一吹,暖呼呼的。 撒穆尔原本沉重的心情和负面情绪,好像也都化在这股风里似的。 他故意作出伤心的样子:“我好不容易说这么一次,你都不好好听。” “我在听。” 克莱德手上的动作不停,直到薄膜又往回缩了一点,变成恰好的大小后,克莱德才把它放在石阶上。 “我有认真听,但这里实在太冷了。” 撒穆尔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 克莱德虽然平常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是关心起别人的时候,既口是心非又爱拐弯抹角。 比如现在,明明是想安慰,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只会别别扭扭地说“这里冷”。 撒穆尔只感觉之前压在自己心底的那些东西散开,整个状态都完成恢复到最佳程度。 他真心实意地朝克莱德笑:“能和你认识,真是太好了。” 克莱德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把道具往撒穆尔旁边推了推,轻轻应了一声:“嗯。” 埃德加尔觉得自己永远是状况外的那一个。 他拿着一块比自己脑袋还大的面饼,看着撒穆尔有说有笑的样子,一脸呆滞。 昨天撒穆尔和玛尔斯闹矛盾了,他担心了一整天,晚上想着这件事都没睡好。 今天看到撒穆尔继续出现在这个“秘密基地”的时候,埃德加尔其实松了一大口气。 但他又忍不住担忧,如果撒穆尔还是和玛尔斯闹得不开心,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结果,撒穆尔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如既往地和他们说笑。 “你不吃吗?这可是我特意请餐厅帮忙做的,很好吃哦。” 埃德加尔听到后抬头,对上撒穆尔那张如阳光般灿烂的笑脸时,赶紧点头:“吃的。” 手中的面饼松软,只是捏着就能想象到进入齿间时的口感。 埃德加尔在撒穆尔期待的眼神中,大大地咬了一口。 面饼饼皮里充满了气孔,这种结构让整个饼皮松软但又不失嚼劲,内部是个口袋状,塞满了酱汁浓郁的烧肉。 肉汁丰盈,咬下时会从断口渗进内层的面皮里,鲜香可口。 埃德加尔只愣了两秒钟,然后就以肉眼都跟不上的速度瞬间吃完了自己盒子里四个。 他满足地叹气,有些意犹未尽,一抬头就发现队友们在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埃德加尔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窘意,他慌张地想说什么,却又吞吞吐吐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撒穆尔突然笑起来:“我就知道,我是大陆上最厉害的美食家,经我推荐的东西就不可能不好吃。” 作为在场唯一的雄虫,克莱德吃的很慢。 就算前世是个肉食爱好者,但变成雄虫后,克莱德也无法违背不爱吃肉的本性,佐着特意给他准备的酸甜果酱,半天了也才吃掉小半个肉馅饼。 他拿起自己盒子递给埃德加尔:“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吃我的。” 看到埃德加尔无措的样子,他补充了一句:“我吃不完。” 这次埃德加尔没有拒绝。 于是在这个冬日的午后,四只年龄相仿的虫族坐在温暖的野餐垫上,周身笼罩着保温道具带来的暖意,一起分享着热气腾腾的美食。 寒风呼啸,但他们却感受不到丝毫冷意。 之后的数年里,只要回想起学院里的这段时光,玛尔斯就觉得自己如同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一般,能够久违地畅快呼吸。 第二十九章 事件的真相 事件的真相 或许是之前的两年太过惊心动魄, 克莱德第三年、第四年的学院生活,异常平静。 当年沼泽森林的事件,学院一直也没给出什么明确的结果。 而据玛尔斯说, 这件事还在调查中。 克莱德猜到事情可能会有些复杂,毕竟当时, 那只雄虫明显能操.控虫兽的行为,这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会是件好事。 介于虫兽一直是大陆虫族关注的重点,克莱德估计这事情多半还会惊动两个国家的皇族。 而一牵扯到皇族, 那多半一时半会儿是解决不了了。 但克莱德没想到, 这一查就查了两年多。 校长室里, 克莱德和他的队友们面面相觑。 两年时间,产生最大的变化就是几只虫族的外表。 虫族成年后,雌虫身高会像拉伸面团似的毫无预兆地猛地拔高,而雄虫的面容会变得比幼年期更加精致漂亮, 亚雌身高不会改变太多,但是身型会更加挺拔。 玛尔斯身高超过了两米, 普通的椅子他根本坐不下, 只能站着靠在墙边。 埃德加尔倒没长高多少,和身为雄虫的克莱德差不多, 他还是喜欢不分四季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贴身的深绿套装恰好显示出了他身上线条流畅的肌肉。 撒穆尔依然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只是从他的看似随意, 但实际攻守兼备的坐姿就不难看出, 这只身型娇小的亚雌, 也不是个好搞定的角色。 克莱德的倒是长高了一些。 雄虫天生体型修长,就算他从未落下锻炼,也只是在身上覆了一层紧实的肌肉, 有衣服的阻挡根本看不出来。 只是他那张原本就出众的脸,在成年后更是变得更加吸引眼球。 撒穆尔曾不止一次地怂恿克莱德去学学怎么用美人计,而每一次也都被克莱德用眼神杀了回去。 此时,撒穆尔正靠在椅背上,数着天花板上的花纹线条,一下一下翘着椅子脚晃。 “好慢啊。”撒穆尔拖长了声音抱怨。 克莱德看了下时间,是有点慢。 说好的下午三点,他们等了十五分钟了,但还不见校长的身影。 今天上午他们刚完成了一个生银任务,曾经在两年前得弄得一身狼狈的同难度任务,现在对他们来说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克莱德的小队其实早就具备了接领足金任务的资格。 埃德加尔和克莱德倒是无所谓任务地址,但是撒穆尔懒得满大陆跑,玛尔斯不想出学院,所以这么几年他们还只是接领一些生银任务。 早上的任务完成后,克莱德拎着奖励的草药直接就钻进了疗愈园。 他和尤纳先生的关系,从一开始的伤者和药剂师,到现在已经变得亦师亦友。 年迈的尤纳先生向来独来独往,但每次看见克莱德都会毫不掩饰地表示自己的开心。 克莱德有空的时候就会去疗愈园帮忙,而尤纳也毫不藏私地把自己的经验教授给克莱德。 两年下来,疗愈园的教师们多少都熟悉了这一位样貌艳丽的雄虫。 今天吃过午饭后,克莱德原本正在帮尤纳先生处药剂材料。 只是材料才处了一小部分,一个教师就找了过来,说爱德华校长下午三点会在办公室约见自己。 克莱德应下,等时间差不多了才从疗愈园离开。 他掐着时间推开校长室门,没想到会看见自己刚分开几个小时的队友们。 玛尔斯开门见山地说:“是两年前的那件事,学院调查有结果了。” 克莱德听到时还有点懵。 这么久了,他们都以为这件事又被学院藏了起来,没想到会突然有了结果。 于是他们就一起留在校长室等。 下午三点半。 克莱德又看了一眼时间,不耐地皱着眉。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克莱德都非常反感这种不守时的行为。 就在克莱德的耐心即将耗磬时,校长室座位后面的壁炉中心突然荡起一层涟漪。 房间里的四只虫族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于是疲惫的爱德华校长,毫无防备地从传送法阵里走出来时,差点就被蹿出去的撒穆尔打中脑袋。 他哭笑不得地闪开,咳嗽了两声后才道歉道:“抱歉,在过来的途中遇到了点儿突发情况。” 爱德华不主动说,克莱德他们也不会去追问。 还好爱德华也没打算继续兜圈子,他把自己扔进座位里,让呼吸彻底平复下来后,就说出了克莱德一众所想知道的情报。 这事牵扯得太广。 按瑞安当时的状态来看,他其实已经不能算作虫族。 他的身体产生了某种指向性的异变,让他身体里的某几个结构变得和虫兽相似。 虫兽几乎没有脑子,这种只按照生存本能行动的生物,在遇上比自己强大的个体时,大多会选择臣服。 瑞安虽然只有C级精神力,但是对虫兽来说也算是强者,所以他才能控制那只虫兽的行为。 但也正因为他的精神力等级不高,身体机能也比不上真正的虫兽,因此那只虫兽并不是彻底臣服于瑞安,不然那天的事件范围可能会更广、死伤也会更加惨重。 调查到这里后,新的问题就接踵而至。 瑞安的身体为什么会异变? 虽然一直存在着一种说法,虫族和虫兽在远久时代是同一个祖先。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支在体型和力量上进行进化,变成了智力低下、但极具破坏力的虫兽。 而另一支,却舍弃了原本的所有形态,在智力、精神上产生了变异,最终进化成了如今的虫族。 但几千年过去了,从来也没有谁听说过,好好的虫族会莫名其妙地突然异化出虫兽的特征。 瑞安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 学院花费了大量的资源去调查这件事,最后和尼威尔斯的皇族暗部联手,终于在一个偏远的石镇发现了端倪。 石镇地下有一条暗河。 一开始,调查事件的虫族们,以为村民们通过这条暗河运送一些特产物资。 可没多久,这些经过专门训练的监察好手们就发现,那些东西不是什么特产,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看上去就非富即贵的虫族。 调查员这才知道,这是暗河拍卖场的入场方式。 他们继续沿着线索追踪下去,可没想到,这个黑市交易的东西里有一种闻所未闻的、作用在精神力上的药剂。 听到这的时候,克莱德和撒穆尔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惊诧。 当年,在埃德加尔被怀疑精神力造假的时候,他们两个曾经就精神力的事情讨论过。 当时撒穆尔就说,如果真的有虫族能对这种力量进行干预的话,虫族将不得安宁。 一语成谶。 克莱德联想到了曾经和瑞安来往密切的埃德加尔,心情有些沉重。 果然,校长爱德华,马上就提到了这个问题。 埃德加尔当年的精神力出问题,是瑞安做的手脚。 瑞安承认,他在进入米勒克学院之前就知道自己有精神力,然后在黑市里得到了那种药剂。 四年前,他收到米勒克学院的邀请信后,欣然前往。 他是未成年的雄虫,他生长的村子里有不少雌虫愿意作为护卫送他前往米勒克。 但路途遥远,一些雌虫途中因为受伤、生病而离开,一些因为耗时太久,在行进中途就悄悄离去,只把自己身上的财物留给了瑞安。 最后,瑞安身边只剩下了埃德加尔。 那天他们在石镇的一家旅店借宿。 晚饭期间,在埃德加尔替瑞安回房间取厚外衣的时候,一只雌虫找到了瑞安。 瑞安向来受雌虫和亚雌的追捧,被找上时,也只是把对方当做被自己吸引的追随者。 想着现在自己身边只有一只雌虫,他怕之后在路上遇上危险时,自己没有足够的护卫来保证安全,就在说话间刻意抛出些耐人寻味的话头。 不出瑞安所料,那只雌虫不仅表现热情,甚至还殷勤地邀请他去一个特殊的地方。 瑞安没有拒绝。 趁着夜色,瑞安前往赴约。 他们顺着干涸的水井进入地下,又坐上预先准备好的小船沿着暗河进入地下拍卖场。 那只雌虫借着暗河黑市的由头,先是送了他能测试精神力的白水晶,虽然那块白水晶精度不高,但也足够测试出使用者是否有精神力。 在发现瑞安确实有精神力后,那只雌虫又趁热打铁,拍下的价格高昂的“神明药剂”送给瑞安作礼物。 瑞安从小到大被追随者们宠惯了,对这些礼物向来是来者不拒。 只是他也没心大到什么陌生东西都敢吃,什么不知名的药剂都敢用。 那只雌虫好像也发现了瑞安的戒备心,当时就当着他的面打开药剂喝了小半口,确实无事发生。 雌虫说,那是因为自己没有精神力。 如果有精神力的话,服下这种药剂后,就能随着日积月累的药效作用,提高精神力等级。 瑞安半信半疑。 但在尼威尔斯王国,雄虫只要觉醒了A级精神力,就能直接获得爵位。 瑞安不可能不心动。 他带着药剂悄悄回到旅店后,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最后,瑞安还是没能忍住这样的诱.惑,抿了一小口“神明药剂”。 药剂见效很快,但是持续时间也不久,但瑞安没有在意。 他惊叹于药剂的效果,也沉浸在了自己未来被封爵授勋的幻想中。 第三十章 神明药剂 神明药剂 雌虫说神明药剂一天最多喝一滴。 瑞安先是悄悄在埃德加尔的水壶里放药剂, 每天一滴。 观察了几天,发现埃德加尔都没什么异常反应后,他才开始喝。 瑞安每天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越来越充盈, 但是每次自己触碰那块白水晶时,水晶映射出的光芒没有任何变化。 开学日的前一晚, 那瓶药剂还剩了一水杯的量。 每只虫族的精神力状况自十四岁以后都是固定的,直到死亡也不会有变化,所以米勒克学院只会在新生入学当天做一次测试。 瑞安意识到,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如果在开学典礼上, 他的精神力没有达到A级的话, 就算在未来他慢慢靠神明药剂提高了等级,也根本无法解释这其中的缘由。 所以瑞安决定放手一搏。 每次喝下那滴药剂后,精神力都会瞬间提升,这个过程只会持续半小时。 瑞安特意把药剂装在一个带盖子的水杯里, 准备在测试前,装作在喝水那样喝下。 然而那天他顾着和新的追随者们聊天, 习惯性地把手里的杂物扔给埃德加尔拿, 等他想起药剂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突然想起,刚刚埃德加尔问过, 能不能喝那杯水。 瑞安那时忙着应付自己的同级生同学,埃德加尔啰啰嗦嗦地说这说那, 最后他听得烦了就把对方打发走, 根本没仔细听埃德加尔在说什么。 瑞安握着空水杯, 浑身发凉。 他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 但是一股无法按捺的怒火却在他的胸腔里回荡。 埃德加尔这个蠢货! 然而,半个小时早就过了,可当埃德加尔被测试出S级精神力后, 瑞安不得不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天知道,让瑞安笑着对埃德加尔说出祝贺时,他的心里有多么厌恶。 但还好,埃德加尔还是对他一如既往地顺从。 每次看着S级精神力的强者对自己卑躬屈膝,瑞安的心里都会产生一种扭曲的快意。 S级的精神力对于大陆的任何一个势力来说,都是急需拉拢的对象,哪怕是尼威尔斯王国的皇族也一样。 瑞安甚至开始幻想,等埃德加尔获得足够的功绩时就能被授予爵位。 如果封爵时自己也在场,说不定会有皇族雌虫喜欢上自己。 再不济,到时候他也不是不能勉强娶了埃德加尔,虽然这只雌虫古板又无趣,但好歹也有S级的精神力。 万一给对方个雌君的位置,没准还会看到这雌虫痛哭流涕跪地感恩呢。 瑞安幻想得很美好,然而这一切都在那次实战比赛中化作了泡沫。 埃德加尔不是S级,仅仅只有B级。 瑞安自然没有由再去跟埃德加尔来往,被学院问话时,他通通说不知道,一切都是埃德加尔自己做的。 为了让自己的证词看上去更有可信度,他还编造了很多埃德加尔的不实传闻,让对方听起来更像一个没有什么眼界,但又爱慕虚荣的雌虫。 瑞安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他和埃德加尔此生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然而,在第一年修整月期间,他又遇到了那个在石镇有一面之缘的雌虫。 那时的雌虫,已经不像一年前那样风度翩翩。 瑞安半夜睁开眼看见他时,被吓得差点发出一声尖叫。 之所以说是差点,是因为尖叫声出现之前,瑞安已经被一把掐住了脖子。 雌虫瘦骨嶙峋,如同干瘪爪子的手却异常有力。 瑞安能感受到对方的指甲刺破了自己的皮肤,干瘦的手指甚至还往伤口里钻。 那只雌虫说:“听着,我知道你没喝完那瓶药剂,把喝了其余药剂的那个家伙带出米勒克,不然你会知道后果。” 瑞安疼得发抖,但是他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等那只雌虫如风一般突然离开后,瑞安已经满身冷汗。 他冲进洗漱间的镜子前,凑近了看,却发现自己的脖颈上一点异样都没有,连被紧紧掐住的红痕都没留下一点。 卧室窗户大开,入春时节,夜里的风带着寒意,激得瑞安一抖。 接下来的几天,瑞安充分享受了下村子里雌虫和亚雌的追捧。 他一边不屑,在心里嘲笑这些虫族都是乡巴佬,一边笑容甜美地收下所有送来的礼物,把追随者们撩拨得春.心荡漾。 瑞安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那天夜里的事情,被他当成了一个噩梦。 瑞安和埃德加尔的村子虽然不是尼威尔斯里最偏远的,但离中心城镇拉利阿特也有一段距离。 为了避免错过第二年的入学日,瑞安在一个月半后动身出发。 路上,他刻意避开了会经过石镇的那条路线。 在护卫雌虫们不分白天黑夜的赶路下,很快就抵达了中心城镇。 二年级以后,就算十四岁时收到过学院邀请信,也不能再免费乘坐去往米勒克学院的那趟特殊班车。 瑞安拒绝了那几个护卫雌虫继续护送的请求,付给对方几个金币后就赶紧把他们打发走。 中心城镇通往学院的特殊交通线路,虽然被称作“班车”,但实际是几只模样和属性都各异的虫兽。 瑞安这次等到的是一只身上长着利刺,看上去灰扑扑的虫兽。 瑞安虽然不满这东西的邋遢模样,但他又不想再在中心城镇等下一只运输学生的虫兽。 接近月底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温度转高的原因,瑞安总感觉脖子发痒。 这两天,每当他回想起两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其实还是有些心里发毛。 米勒克学院的防护系统闻名于整片大陆,所以瑞安只想赶紧躲进去。 然而瑞安没想到的是,那只诡异的雌虫,从来没有离开过。 地属性且用于运输学生的虫兽,都和学院缔结了精神力契约。 这种特有的契约精神图,能让虫兽拥有把活物装进体内拓展空间的能力,但又能不会对双方产生任何伤害。 所以当那只看起来就脏兮兮的虫兽冲过来,冲着瑞安露出内里也布满尖刺的口部时,瑞安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觉得浑身剧痛,那些尖刺毫不留情地扎进了他的身体。 瑞安痛得大喊大叫,但每动一下,那些刺就扎得更深。 不知道过了多久,瑞安发现自己竟然在一片黑暗中,看见了那个让他恐惧的身影。 形容枯槁的雌虫朝他笑。 “米勒克今年会在沼泽森林开放任务区域,把那只虫族带过去,然后想办法,只带着他进传送法阵。” 雌虫笑起来时嘴咧得很开,几乎要到耳后,露出一口完全不属于虫族的锯齿状尖牙。 “当然,只要别弄死了就行。” 瑞安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在中心城镇。 但这次,瑞安再也不敢把那当作噩梦。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脖颈上,居然长出了一双眼睛。 爱德华说到这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紧着往下说瑞安的经历,因为在场的虫族都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爱德华担心自己的详细叙述会让这几个差点丧命的学生们,回忆起那些不愿再想的恐怖经历。 他想了想,还是岔开了话题。 “据我们现在所知,瑞安身体里出现的异变不可逆。如果继续这么任由它生长下去,瑞安会彻底变成一头怪物。” 撒穆尔本来一直翘椅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问:“所以你们杀了他?” 爱德华有些意外地看向撒穆尔。 据爱德华所知,这只亚雌是当年受伤最重的受害者之一。 撒穆尔的脏器当时几乎被全部扯出体外,那种恐怖和痛苦,让这只年仅十五岁的亚雌整整三个月无法进食任何食物。 虽然有药剂补给,但是食物是觉醒者的必须物。 失去必要的营养供给,还未发.育完全的觉醒者的身体,压根无法承担精神核成长中所需要的能量汲取。 爱德华还记得,这只亚雌当年在疗愈园,每天因为精神力暴动而浑身是血的模样。 他没想到,仅仅过了两年,对方就能无比平静地主动谈论起这件事。 想起对方的家族,爱德华忍不住有些担忧,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他看着撒穆尔的眼睛,回答道:“不,我们把他保存了起来。” 保存。 这两个字在此时,充斥着一种残忍的意味。 但撒穆尔却笑了起来:“是吗?” 撒穆尔的声音清亮,就算成年了也依然和曾经一样,嗓音里永远带着一种属于少年的天真活泼感。 但在他说出那两个字时,只让人感受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爱德华没有再接话。 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埃德加尔:“当年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埃德加尔,”爱德华那双棕色的眼眸里满是愧意:“你还愿意当我的专属学徒吗?” 埃德加尔一愣。 看他半天没有回答,爱德华苦涩地笑了一声。 “对不起,如果这个问题让你感到不快,请当做没有听过。” 爱德华把一卷泛黄的羊皮递给埃德加尔,诚恳地说:“希望你能再认真考虑一下。” 30-40 第三十一章 舞会邀请函 舞会邀请函 连续看了好几天埃德加尔这幅样子后, 撒穆尔终于受不了了。 他把叉子往肉排上一戳:“这有什么好烦心的,想要就答应,不想要就拒绝。” 撒穆尔抱着手臂, 语重心长道:“埃德加尔,你再这样优柔寡断下去, 以后可是连雄虫都追不到的。” 埃德加尔慌里慌张地想辩解,但又被对方抢过了话头。 “你看看克莱德,那些每天来找他的雌虫, 哪个不是热情四溢、火.辣大胆的。” 克莱德习以为常地叉起盘子里的肉, 趁撒穆尔刚张开嘴时往里一塞。 撒穆尔又差点被噎住。 这幅情景这几年已经出现过无数次, 一旁的玛尔斯和埃德加尔都习惯了。 埃德加尔熟练地递过去一杯水。 他犹豫地开口:“爱德华校长的专属学徒,估计大陆上没几个虫族会不想当,但是” 埃德加尔低下头,捏着自己的手指:“但是, 我现在才有B级,学院里还有很多比我资质好的学生。” 撒穆尔本来把肉咽下去了刚喘了口气, 差点被这话气得背过去。 “所以这么久你就是在担心这个!?” 克莱德也不赞同地看向把头低得更深的雌虫。 他按住气得几乎要跳起来的撒穆尔, 喊了一句:“埃德加尔。” 雌虫像是做错了事情、被点名的孩子那样赶紧抬起头。 克莱德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想当校长的直属学徒吗?” 他补充了一句:“别的什么都不要考虑,只好好想一想, 你自己想当这个直属学徒吗?” 埃德加尔思考了十多秒,才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那就答应。” 看到埃德加尔想开口说什么, 克莱德比了个手势, 示意对方听自己说完。 “无论是谁, 一生的时间都是有限的。对我来说, 活着的时候就要去做自己能力范围内、那些想做的事,不然枉费此生。” 他看向埃德加尔,没有用以往那样温柔的语气, 面无表情地样子看上去有些严肃:“如果明天就会死亡,你会后悔今天没有签订学徒契约吗?” 自从两年前第一次生银任务那件事后,每次克莱德一摆出这幅表情,埃德加尔就忍不住发憷。 埃德加尔原本还被克莱德的视线看得有点紧张,但听到这句话后,就直接愣在了原地。 克莱德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了然。 他恢复平常的模样,语气温柔:“如果后悔,那么吃完饭就去校长室吧。” 埃德加尔重新成为S级觉醒者直属学徒这件事,在短短半天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学院。 除了部分一年级新生外,知道当年事故的所有虫族们,大多都只觉得惊讶,却没像埃德加尔曾经猜测地那样,表现出对此事的不满。 虽然埃德加尔的B级精神力确实不够看,但他们也不是不能解校长的这个决定。 瑞安那只雄虫的事情,学院再三考量后还是决定公布一部分事实。 这其中就包括埃德加尔被对方设计,喝下了能使精神力异常的药剂的事。 那种药剂的持续时间,会受服用者的身体状况而产生变化。 瑞安是雄虫,所以药效只有半小时。 但埃德加尔不一样。 当时瑞安如果没有一开始就用埃德加尔试药的话,就算那天埃德加尔误喝了一整杯的药剂,异常也很快就会显现出来,不会拖到测试结束。 更何况那药剂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据学院在石镇交易市场获得的药剂来看,那瓶药剂如果是被雄虫喝完了,确实是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提高精神力。 但是一旦药效结束,雄虫立刻就会血管爆裂、最后爆体而亡。 也亏得埃德加尔是只雌虫。 雌虫恢复力强悍,但是那几个月里也每天高烧不止,直到在比赛中尝试调动精神力时,才一股脑地引发了副作用。 埃德加尔当时浑身没一处好皮肉,但实际这伤只有一小部分是比赛对手造成的。 他身体内部严重出血,血管崩裂,这些都是药剂导致的。 埃德加尔其实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他不仅差点死在比赛中,后面第二年又被心思恶毒的瑞安盯上,再次命悬一线。 所以爱德华校长心怀愧疚,重新收他当自己的直属学徒,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 直属学徒要做的事情很多,所以之后的一段时间,克莱德他们都没有再和埃德加尔像往常那样,天天闲着没事就随便接个生银任务往沼泽森林跑。 虽然少了一个队友对任务过程也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但是他们都默契地准备等对方回来。 这么一来克莱德往疗愈园跑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米勒克学院对学生并不是保姆式照顾,所以在校学生们难免会因为各种事情受伤。 疗愈园基本每天都有伤者进来。 哪怕克莱德身上背着一个“被诅咒雄虫”的传言,但他那张脸、外加如水般温柔的态度和语气,还是俘获了不少虫族的芳心。 克莱德刚出疗愈园的大门,就碰上个捧着鲜花的雌虫。 雌虫满脸通红,但还是勇敢地表述着自己的爱意。 克莱德认真听完,却没有收下花。 这种红的发黑的圆形重瓣花朵,叫做安吉乐斯。 意为“天使”,花语“献给挚爱”。 克莱德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打算草率地接受对方的爱意。 “谢谢你的喜欢,花很漂亮。但是很抱歉,我不能答应。”克莱德把花束推回雌虫怀里。 雌虫抱着红艳的花束,脸上的失望难以掩饰。 还不等克莱德再说什么,雌虫就挤出个笑:“我知道的,他们都说您和别的雄虫不一样,不会轻易收下谁的礼物,但是我还是想试试。” 雌虫眼眶泛红:“谢谢您能认真地拒绝我。” 说完,他也不等克莱德回应,弯腰朝克莱德行了一个告别的礼节后,就抱着鲜花离开了。 克莱德看了对方的背影一会儿,才抬起脚步,朝住宿区走去。 刚从楼梯爬上来,克莱德就听到一个充满了惊喜的声音。 “你终于回来啦!” 克莱德看过去,是本年级的首席,雄虫艾特努斯卡佩。 当时克莱德刚刚入学没多久后,就被选项面板坑了一把,从宿舍窗户跳了下去。 那时流言四起。 其中一个就说,克莱德跳楼的原因是因为对首席艾特努斯心怀悸动,但又苦于性别和身份限制,求而不得才这么极端。 艾特努斯一度把这个传言当真,几次来疗愈园的时候都眼神飘忽,不敢和克莱德对视。 克莱德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个事情,又花了好几天时间才让这只爱脑补的雄虫相信,自己真的对他没什么非分之想。 不过经过那次的乌龙事件之后,艾特努斯倒是和克莱德的关系莫名亲近了不少。 艾特努斯虽然总是在一众学生面前表现得风度翩翩,但每次只和克莱德单独相处时,就彻底释放了本性。 虽然是艾瑞族的贵族雄虫,但克莱德总觉得这只雄虫单纯得过分,整天都像个四五岁的小虫崽子似的,不知道世间疾苦。 艾特努斯从衣襟里掏出个东西,一脸献宝地样子,得意极了:“看看我给你拿来了什么。” 克莱德没立刻接过。 因为他看出那是一封信函。 信封白底的纸张边缘嵌着镂空的金色花纹,中央用华丽的花体写着“邀请函”。 这个东西让克莱德有种熟悉的既视感。 他好不容易很长时间没被选项面板折腾了,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碰那封信。 艾特努斯看克莱德半天不接过去,疑惑地把信封又往前递了递:“你不要吗?” 【收到皇族的邀请函,你选择—— 1、好奇:这是真的金子吗?舔一口看看。 2、抗拒:我就算是从这跳下去,也不会收下这东西! 3、答应:只是去溜达一圈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克莱德: 2这内容可真嘲讽啊。 只要他敢选,这破面板肯定就敢让他再跳一次。 克莱德有点崩溃。 他本来想选1的,但是这个信封一凑近就能闻到有股奇怪的味道。 那味道不好形容,又香又苦的,如果闻得久了还有些头晕,克莱德怀疑如果真的入口了会不会中毒。 要是以前还好,他的房间里就有做药剂的各种材料和工具,其中就有常见的毒性测试仪器。 但自从他胡乱扯了个谎,说自己是因为药剂才意外坠楼后,学院就对学生宿舍进行了更严格的管,至少药剂和实验器材都不准随意带进去。 尤其雄虫住宿楼。 克莱德为难地看了一眼身后楼梯口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总感觉今天的马赛克模糊程度比以往每一次都严重。 才短短几步路的距离都已经基本什么都看不清了。 如果想要下楼、走到疗愈园、找药剂存放室、再找出解毒剂或者毒性测试仪器,在这种高模糊度下根本不可能做到。 克莱德抹了把脸,不情不愿地点上了3。 第三十二章 赴宴 赴宴 虽然就算中毒了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但克莱德还是不想赌。 除非遇到之前那种激活了逃跑模式的事情,一般情况下,克莱德都会首选风险最低的方案。 就像选项内容说的, 只是接受了邀请、去溜达溜达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克莱德努力自我说服着。 做出选择后, 面板消失,周围的马赛克一点点被细化,一切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克莱德看见自己接过信封, 眉眼柔和地笑着道谢:“谢谢, 我会去的。” 艾特努斯奇怪地看了一眼克莱德。 克莱德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后, 直接就把信拆开,于是也就没有注意到艾特努斯的表情。 信封很厚,内里的信纸是同样的米白色,但和信封不一样的是, 信纸上的金箔是和纸张融为一体的设计,稀碎的金箔在走廊的照明暖光下反射着碎光。 “尊敬的雄虫阁下: 邀请您于七百四十三纪年十月的第一个新月之夜, 至弗洛尔多城参加舞会。” 克莱德努力回忆了一下这个弗洛尔多城在哪, 但他向来不擅长记地位置,半天也没想出来。 艾特努斯搭话道:“舞会地点有点儿远, 不过还好皇族会专门派护卫队到学院来接。” 克莱德有些疑惑:“护卫队?皇族邀请了很多虫族吗?” “嗯,”艾特努斯缓慢地点了下头:“很多。据说只要是成年, 且又没有娶过雌虫亚雌的, 整片大陆上符合这两条的雄虫都被邀请了。” 克莱德感到不可思议。 尼威尔斯的皇族疯了吗? 这是要干嘛? 雄虫数量本来就少, 某种程度上来说, 不管是大陆的哪一处,都把雄虫当成一种宝贵的资源。 尼威尔斯皇族不仅邀请自己领土境内的雄虫,甚至连诺克斯部族的雄虫都去邀请, 虫皇就不怕诺克斯的首领发怒,直接挑起两国战火吗? 毕竟,尼威尔斯的繁衍率可是诺克斯的整整五倍。 诺克斯部族的雄虫少之又少,简直是部族珍宝一样的存在,这种邀请对方雄虫的行为简直是挑衅。 克莱德看向艾特努斯:“那你会去吗?” 艾特努斯显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潜在的暗涌,他打了个哈欠:“去啊,为什么不去。天天待在学院里我都要长霉了,我想出去玩,但是他们都不同意。” 这个“他们”,是艾特努斯的侍从们。 艾特努斯是高阶贵族,他进入学院学习时,身边就带了好几个同龄的侍从。 但据克莱德所知,艾瑞族的雄虫都身份尊贵,不可能去给其他虫族当侍从。因此,艾特努斯的所有侍从要么是雌虫,要么是亚雌。 所以 克莱德有点惊讶:“这次他们居然会同意你单独去?” 艾特努斯的嘴比脑子快,他条件发射地回答:“怎么可能,是我偷偷——” 这只困得哈欠连天的雄虫猛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往前一步凑近,瞪大了眼睛盯着克莱德:“你会帮我保守秘密的,对吧?” 克莱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艾特努斯肯定只是想跑出去玩,根本没有想过以自己的身份,万一在尼威尔斯出了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但克莱德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格,既然对方自己都做好了决定,克莱德也不会去阻止。 看到克莱德没说话,艾特努斯就知道事情成了。 他欢天喜地地握住克莱德的手,眼睛又圆又亮:“那到时候我在楼下等你,我们一起去。” 克莱德无奈答应。 第二天中午。 克莱德他们久违地见到了埃德加尔。 四只风格各异的虫族边聊天,边吃着外带到秘密基地午餐。 撒穆尔带来了自己秘制的果酒。 这种质地澄澈的果酒几乎没有酒精度数,就连克莱德都能放开了喝。 克莱德端起杯子时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决定还是跟自己的队友们说一下。 “十月我要去参加皇族的舞会。” 撒穆尔和埃德加尔刚进嘴的一口酒喷了出来。 玛尔斯捂着嘴咳个不停,显然被呛个正着。 撒穆尔粗犷地用袖子擦了下嘴,一脸惊恐:“克莱德终于被药剂熏疯了。” 埃德加尔疯狂点头表示赞同。 克莱德有些无语。 他在自己的队友眼里,到底是个什么诡异的形象。 向来不怎么说话的玛尔斯,这时却破天荒地开口了:“是弗洛尔多城吗?” 克莱德第一反应是玛尔斯怎么知道的,但一想到这邀请函已经发得全大陆都是了,学院里成年了的雄虫几乎人手一份,也就没太在意。 他喝了口果酒,承认道:“是。” 三只虫族听到他的回答后,表情都有点怪。 看到克莱德一无所知的样子,撒穆尔原本想说什么,但他瞟了一眼玛尔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沉默地往自己嘴里塞肉 舞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克莱德坐在柔软的绒毛垫上,昏昏欲睡。 这个座椅实在是太舒服了,毛茸茸,暖呼呼,克莱德才看到的时候就想起了某个作品里的猫咪巴士。 坐在克莱德旁边的艾特努斯一脸兴奋,甚至把脸都直接埋进了车身的绒毛里。 克莱德实在忍不住,动手把这只傻雄虫拽了出来。 艾特努斯的脸上还沾着毛,但那双如翡翠一般的绿眼睛里满是惊喜:“我还是第一次坐学院班车。” 克莱德半躺在椅背上,勉强睁开眼睛接话:“我之前倒是坐过,但不是这只。” “是吗?你快跟我说说,你之前遇到的那只是什么样的?” 艾特努斯像个第一次出门的虫崽子,不管对什么都好奇,兴奋极了。 耳边一直有雄虫的声音绕着,克莱德叹了口气,认命地坐直身子。 他一五一十地描述着那只绿色纺锤的模样,成功地看见艾特努斯原本红通通的脸颊,被自己的描述吓得发白。 克莱德讲述完后,艾特努斯不说话了,抱着自己膝盖缩在座位上,时不时拿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克莱德。 克莱德本就不多的良心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头一撇,装作没看见。 过了一会儿身旁一直没什么动静,克莱德悄悄转过头一看,发现这只没心没肺的雄虫正睡得流口水。 克莱德: 莫名有种自己带的闹腾孩子终于玩累了后睡着了,自己终于能休息会儿的轻松感。 不过被艾特努斯这么一闹,克莱德也没了睡意。 他坐在虫兽空间的最后面,能看见前面坐得满当当的座位。 也不知道皇族和学院达成了什么协议,米勒克居然会同意破例,在非入学日和修整月出发日之外,把学院大门打开,让学生们离开米勒克。 而且这些学生还全是雄虫。 因为一直没把这个舞会当回事儿,克莱德在知道这是学院同意的外出后,直接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天天泡在疗愈园的药剂室里。 克莱德揉了揉鼻子。 不知道是不是经常闻药剂的原因,他觉得最近几年,自己的嗅觉灵敏了很多。 进了虫兽空间后,他一直感觉里面有股幽幽的香味,让他有点不习惯,想打喷嚏。 克莱德把衣袖拉下来一些,捂住鼻子。 感觉好多了后,他才开始思考起埃德加尔的话来。 学院专门用于给虫族当交通工具的虫兽速度很快,所以他们这些应邀前往皇族舞会的雄虫,是在当天午后三点才出发。 克莱德今天中午是最先到那片聚餐树林的,他等了很久,最后只有埃德加尔来了。 一开始克莱德没在意,但埃德加尔却有些坐立不安。 克莱德其实很少开口主动关心别人。 但这会儿撒穆尔不在,本着关系队友,维持队内关系的想法,克莱德去问埃德加尔怎么了,又胡乱猜是不是其他两位队友发生了什么事。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埃德加尔却更紧张了。 埃德加尔明显是知道什么,但是又因为某种原因不能说。 最后,克莱德只能退一步,确认那两个缺席的队友有没有危险。 这次埃德加尔倒是回答得很快。 在知道他们没有身陷危险后,克莱德就此作罢。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他们解决完午饭,准备各忙各的的时候,埃德加尔却叫住了他。 “今晚的舞会可能会有麻烦出现,你小心。” 埃德加尔的声音压的很低,说完这句话后就赶紧离开,只留下克莱德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要是平常,克莱德听到这种提醒后肯定会取消计划,打死都不去那个舞会。 但这件事,从收到邀请函开始,压根就不受他的意愿影响。 他当时选了“接受”,那就必须把选项内容完成,否则时间就会再次折返回原点。 克莱德在脑海里不停思索“麻烦”的来源,他作出无数种假设,但也只能等到达目的地后才能验证。 他摸着柔软的绒毛,有些后悔。 早知道还不如选1。 就在克莱德准备卡这个时间回溯bug,计划着怎么避开进入舞会的时候,一直往前行进的虫兽停下了。 弗洛尔多城,到了。 第三十三章 公爵 公爵 弗洛尔多城和克莱德之前所见过的所有城镇都不一样。 这座主城无论是从建筑外形, 还是城镇居民的装束上,都给人一种冷硬的感觉。 尼威尔斯的服饰风格偏华丽繁复,尤其是贵族直属领地下的主城。 克莱德几年前前往中心城镇的途中, 曾经过一个子爵所管辖的主城。 城里居民在入春时节还穿着厚皮毛做成的大衣,大衣下的衬衣衣角缝了两三层蓬松的花边, 袖口宽大,看上去倒是挺好看的,就是有些不方便活动。 而这座据说同样是属于贵族管辖的弗洛尔多城, 就连雄虫的装束都很简单利落, 最多是在布料上用些心思, 会绣上精致的暗色花纹。 倒是显得米勒克这群盛装打扮的外乡雄虫格格不入。 克莱德和艾特努斯可能是其中唯二没打扮的。 克莱德是懒得花心思。 对他来说这舞会反正就是个游戏任务,随便打发下时间,等舞会结束后就立刻回去。 而艾特努斯是完全没有这个概念,只不过这只贵族雄虫向来都衣饰华丽, 甚至比一些精心打扮过的雄虫还要惹眼。 眼看艾特努斯想要往街边摊贩那儿跑,克莱德手疾眼快抓住了对方的后衣领。 高阶风属性的艾特努斯跑起来也很快, 克莱德这么一扯, 差点把他那身袍子给直接剥了下来。 艾特努斯裸.露着胸膛,一脸无辜地回头。 “别乱跑。”克莱德觉得好累。 艾特努斯这副模样一看就是艾瑞族的高阶贵族, 尼威尔斯皇族派来的那些护卫们,一路上都不知道分了多少来盯着这边, 就怕这只雄虫出什么事。 可艾特努斯倒好, 一出虫兽空间就想到处蹿。 克莱德被这个熊孩子搞得头疼, 于是沉下脸说:“如果不听话, 我就把你偷跑出来的事情告诉你的侍从们。” 艾特努斯拽着自己的衣袍,头摇得像拨浪鼓。 等所有雄虫都出虫兽空间后,一只看上去就精神矍铄的亚雌走到了他们面前。 亚雌两鬓斑白, 但浑身笼罩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场,让人不可轻视。 他和学院派出的护卫领队交谈了一会儿,就领着米勒克来的这些雄虫学生们,朝街道反方向的一座城堡状建筑走去。 一众雄虫身后和两侧是皇族护卫随行。 他们身上的铠甲随着行进发出规律的摩擦声,钻进克莱德耳朵里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得略微刺耳。 亚雌的速度不慢,没一会儿就到了城堡前。 这座充满年代感的城堡通体灰白,细看就能看见墙角一块块斑驳黑印,侧面还有一丛丛藤蔓植物攀爬其上。 这座耸立的古堡,在血色的夕阳下有种莫名的恐怖感。 旁边有雄虫在小声嘀咕,在说古堡怪异之类的话。 克莱德对此没什么感觉,前世他玩的恐怖游戏多了去了,只要不是贴脸惊吓就行。 但他们一行也好歹是米勒克的学生。 学院任务类型繁多,哪怕是最受娇惯的雄虫,入学四年后多少也都见识了一些血.腥场面,所以哪怕觉得城堡古怪,倒也没有哪只雄虫怯场。 石板清凉,但在十月这样的秋季就有些阴冷。 克莱德穿得不多,晚风一吹,让他一路上搓了好几次手臂。 城堡的大门今日彻底敞开。 迈上层层石阶后,映入眼帘的却是金碧辉煌的大厅。 之前那只亚雌笑容和蔼:“请诸位自便。” 说完后行了礼,扭头就走。 克莱德对这样的场合并不陌生,他从侍者那儿拿了一杯水蓝色的含酒精饮料,拽着旁边的艾瑞雄虫就往角落走。 艾特努斯一路上乖巧听话,这会儿捧着杯奶浆汁,坐在座位上不停扭来扭去,盯着远处一群虫族聚着玩乐的地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虽然不放心,但克莱德也不可能这一晚上都盯着对方。 整个大厅还只有从米勒克来的雄虫,克莱德想着晚宴还有段时间才会正式开始,于是就妥协地摆摆手。 “去玩吧。” 艾特努斯如获大赦,风一般没了影子。 克莱德估计了会儿时间,直接到餐点台那取了一个最大的盘子。 他无视周围虫族们打量的目光,把自己想吃的都拿了一遍,最后又拿了一大杯果汁才离开。 克莱德回到角落的座位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点心和水果,百无聊赖。 夕阳渐渐隐入地平线下,日光逐渐昏暗,显得古堡内无数的照明道具更加耀眼。 克莱德挑的这个位置背靠墙壁,侧对着门,厚重的帷幔和阴影恰好掩住了此处,所以时过许久都没任何一个虫族前来打扰。 克莱德对此很满意。 直到有两只以为这里空荡一片的雄虫走了过来。 先开口的雄虫声音听上去就很紧张:“我看起来怎么样?刚刚有没有哪里不合乎礼仪?” “做的很好,别那么紧张,不然一会儿动作太僵硬了。”另一只雄虫声音更低沉,估计是上了年纪的缘故。 年轻雄虫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开始碎碎念。 克莱德听了一会儿,深感无力。 感情今天这个舞会是个相亲宴? 不过听了以后,克莱德之前的众多疑惑也就解开了一些。 弗兰特克斯大陆上有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罗奈尔德布雷斯特。 罗奈尔德是尼威尔斯王国唯一的公爵。 他受封不仅是因为他是现任虫皇唯一的亲弟弟,而且还身披显赫功绩,甚至超过了前任虫皇。 而这位公爵至今身无婚约。 或许是神明为了惩罚曾经那个战火绵延年代里,雌虫对雄虫的大量杀戮。 就像雄虫吃不了全肉食物这种本能一样,从那次陨石雨之后,所有的雌虫会随着年纪增长,而对雄虫产生无法遏制的渴.求。 这种本能的渴望只有一小部分是出于身体需求,而其余更多的,是在于精神和心。 所以很多雌虫甚至会在未成年时就成为某个雄虫的追随者,以希望对方能在成年后,在身边给与自己一席之地。 像布雷斯特公爵这样,几十年都不曾接触一个雄虫的情况,几乎是大陆上的独例。 布雷斯特公爵是大陆上唯一一个已知的双系精神力的S级觉醒者。 但很不巧的,他的精神力属性偏偏是火和水。 这两种本就源头互斥的精神力,在刚觉醒的时候不会有太多反应。 但随着年纪增长、精神核逐渐变得厚实完整后,互斥精神力的弊端也会越来越明显。 哪怕只是C级的两种互斥精神力在对抗时,都会让双方的觉醒者颇感吃力。 更何况公爵是S级,而且是一个个体,他身体里时时刻刻都存在着这种对抗。 两种无比强悍的力量在体内互相消磨,然后又再次充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是一种无法想象的痛苦折磨。 一开始,虫皇想为自己的弟弟找一个水系或者火系的高阶觉醒雄虫,想着同系精神力应该能帮忙缓解这种痛苦。 但事实是,除非有另一个同样的水火双系雄虫,或者同时接纳两个各为水系和火系的雄虫,不然不可能产生作用。 前一个条件整个大陆都不可能找到。 后一个条件,先不说雄虫能不能答应,就连公爵自己也不会忍受这种屈辱。 再加上公爵性格强硬,言明不接受自己雄主再娶别的虫族。 重重限制之下,虫皇简直要为这个弟弟操.碎了心。 精神力会对虫族的寿命产生显著影响,一个S级的觉醒者能活五百多岁。 但没人知道双系S级精神力的公爵能活多久。 就算他的寿命和单系S级相仿,那现在的公爵也才活了不到此生寿命的十分之一。 但就在这十分之一不到的时间里,公爵已经饱受折磨。 如果继续这么任由精神力消损下去,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虫皇心疼弟弟,于是也不管什么精神力和觉醒者了。 他这次广发邀请函,就是想把大陆上所有的未婚雄虫都聚集过来。 只要是合公爵心意的,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雄虫,他都会立刻为对方加官进爵,使其能在表面身份上和自己的弟弟相配。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不仅能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强大雌虫,还能获得虫皇的亲自授勋,且这授勋还不受其它任何条件限制。 也难怪,诺克斯部族和米勒克学院这次会这么干脆地答应。 诺克斯部族的雄虫如果能娶到这位公爵,看虫皇这幅宠爱弟弟的样子,诺克斯部族就等同于能间接地控制尼威尔斯王国。 而对于学院而言,每一个出自米勒克的学生出自道德考量,一旦拥有足够的能力后,多多少少都会反哺自己的教师,给米勒克带去资源。 所以这件事无论对于哪一方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也亏虫皇能按住国内那些贵族们,做出这种损己利人的决定。 不过也正因此,更加坐实了虫皇对公爵偏心的传言。 在克莱德旁边说话的这两只雄虫就是尼威尔斯本国的小贵族。 雄虫只有A级精神力,或者和雌虫一样,有足够功绩才能继承父辈爵位。 但未觉醒的雄虫根本争不过雌虫,所以那位老雄虫才想带着自己幼子来试试运气。 第三十四章 突发事件 突发事件 克莱尔喝果汁的动作一顿。 不对, 虫皇应该没彻底把这件事摆平。 想起埃德加尔那句模棱两可的话,克莱德把杯子放下,起身去找艾特努斯。 那两只还在说着公爵传闻的雄虫被旁边突然出现的身影吓了一跳。 埃德加尔没去管背后的闲碎嘟囔。 诺克斯部族不至于蠢到在这种场合干点什么, 但是尼威尔斯的一些虫族就说不准了。 比如,那些对虫皇不满的贵族。 本国贵族对虫皇再怎么心存异议, 也不敢做得太过分,更何况,今天的舞会其实是公爵的生日宴。 惹了虫皇, 虫皇或许会考虑到各方势力平衡等问题, 会斟酌着怎么出手。 但惹怒了公爵就不好说了。 克莱德是从来到米勒克学院后才看的一些大陆历史和人物传记, 对这些大贵族的了解不多。 但所有有关公爵的描述中,不管是事件记录还是口口相传里的内容,提到的公爵性格都挺偏激的。 所以埃德加尔那时才说“有点麻烦”,而不是“有危险”。 克莱德猜测, 就算今晚真的有谁想搞出点儿事情,也不会闹得太大。 但话虽这么说, 但艾特努斯的身份太特殊了, 据克莱德迄今为止的观察,在场的所有艾瑞族雄虫, 只有艾特努斯一个是高阶贵族。 万一这只宝贵的诺克斯部族的雄虫出了点什么事,哪怕只是小伤, 事情估计都会变得很麻烦。 而和艾特努斯看起来就关系不错的自己, 一定会被牵连进去。 古堡面积很大, 而整个一楼都全部向来宾开放, 克莱德绕了好几个房间都没找到那只雄虫的身影。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惊呼,其中还夹杂着一两声尖叫。 克莱德的心漏跳了两拍, 赶紧朝那边赶过去。 克莱德所在的位置是条左侧方的走廊,走廊整体都由岩石堆砌而成,在夜晚散发着阵阵寒意。 走廊尽头有一块深红色的幕布,通透度不高。 克莱德揽开那块布,在跨进大厅的一瞬间,就感觉到那低得异常的温度。 大厅的四周都刻画了无数的保温法阵,但依然无法阻挡这股冰寒之气。 在场的所有虫族噤若寒蝉,全部都看向了一个方向。 克莱德下意识地也跟着看过去,就看见一只身穿白色华服的雄虫,正被一根冰棱穿透了肩膀,死死地钉在了大厅的石柱上。 伤口被冰冻住,于是也没有出现鲜血四溢的景象,只是雄虫肩膀处的白衣溅上了血,从远处看上去就像朵艳红的花。 雄虫疼得龇牙咧嘴,抓着冰棱的双手,被冻得发红。 “真是活该。” 克莱德听见离他不远的一只雄虫,用装饰性的半张面具遮着嘴,压低了声音对旁边的同伴说到:“居然敢说什么‘老家伙’,真是活腻了。” 旁边的同伴也悄悄回:“可不是嘛!想仗着自己雄父的身份在这儿做点‘特别’动作,太可笑了,难不成他真的以为公爵不敢动手吗?” 这时,克莱德突然在一堆雄虫中看见了那个挂满金饰的显眼包。 被他视线盯着的艾特努斯还嫌在后面看不全,正在像不会停的弹簧那样一蹦一蹦的。 克莱德额头的青筋也跟着在跳。 “罗奈尔德!你这个疯子!” 一声突然出现的尖叫把克莱德吓了一跳。 但克莱德对这些贵族皇族的事情不感兴趣,对雄虫们的窃窃私语也不太关心,于是继续在众虫族中的空隙中钻来钻去,不断朝艾特努斯的位置靠近。 之前发出尖叫的那个声音半天没有后续,倒是周围虫族又一声惊呼。 空气里的寒意在一瞬间变得更重了。 在两年多里做任务形成的习惯,让克莱德条件反射地朝寒气出现的方向看过去。 地面结满霜冰,空气中众虫族呼出的气体都泛着白雾。 过量的照明打在霜晶上,被保温法阵蒸腾出的雾气反射出朦胧的彩光。 一个火红的高大身影站在自二楼延下的曲型楼梯上。 他的皮肤不如一般阿布亚虫族那样白皙,呈一种独特的古铜色。几缕银白色卷发搭在他的眉眼处,五官深邃,面若冰霜。 【看见宴会主角,你选择—— 1、这雌虫和我一样,真辣: 勾住对方脖颈,来个热烈似火的吻。 2、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走路带风,迅速靠近,壁咚对方,邪魅一笑。 3、心痛怜惜: 眼含泪水,轻抚对方的脸颊。】 克莱德:? 你是要我死吗!? 克莱德有史以来第一次,被这个选项面板惊呆了。 那可是尼威尔斯的公爵! 那个杀人如麻、脾气乖戾的公爵! 克莱德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急得在原地绕圈。 这选项内容,不管哪个都很不妙。 克莱德丝毫不怀疑,一旦靠近,他的头马上就会跟身子说拜拜。 绕了大半天后,克莱德才勉强冷静下来。 已变成马赛克的东西不能使用,如果不选,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活活饿死。 所以这能逼疯人的选项他必选不可,不然会被直接困死在这个时间点。 克莱德深呼吸,开始仔细研究起这三个离谱玩意儿。 1不用考虑,这描述就差标一个死亡率最高的警示了。 2的话 整体是没什么问题,就是那个“迅速靠近”很不对劲。 雌虫本来就五感敏锐,而公爵又是个身经百战的强大战士,肯定会习惯性地对周围抱有警惕。 如果动作缓慢还好说,迅速靠近很大概率会引起对方的警惕。 到时候能不能完成后面那两项先不说,就光是靠近这个先决条件都不太可能,说不定还会被咔嚓一下,直接小命玩完。 只有选3了吗 虽然3也是靠近,但没有提到靠近方式,相比起2更有成功的可能性。 克莱德得出这个结论后,只想痛苦咆哮。 早知道他就不看那边了,就因为看了这一眼,就一眼!结果就触发了这个要命的选项。 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也没用了。 克莱德调整好心态,抱着一种奔赴黄泉的态度,点上了3。 四周恢复,寒冷异常。 克莱德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更寒冷。 因为他的身体没有动。 他忽然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种死到临头的洒脱感。 行吧。 克莱德说了句“借过”,也不管那些虫族看向他的惊讶眼神,直接走进了之前的那条走廊里。 在四处乱窜找艾特努斯的过程中,他无意中找到过城堡的厨房。 克莱德循着记忆往回走,推开那扇木门,笑容灿烂:“您好,请问能给我一个洋葱吗?” 厨房里的一众亚雌呆愣地回望。 最后还是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亚雌先反应过来,从旁边的箩筐里挑了一个最干净的洋葱递给他。 克莱德道谢,关上厨房门后,就开始在脑子里演绎着待会儿的行动。 首先要解决“眼含泪水”这个前置状态。 倒不是说克莱德不会哭,只是让在这种情景下凭空就酝酿出眼泪,这种事他是真的做不到。 重复确认过每个细节后,克莱德拿着洋葱,步伐沉重地走回了大厅。 之前被击伤的那只雄虫已经不见了,仅有空气中蒸起的水雾证明,刚刚那些层层冰霜并不是幻觉。 但大厅依然没有恢复之前的火热氛围,众虫族们还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地谈论。 顺着他们偶尔视线聚集的方向看过去,大厅一角正坐着本次宴会的主角,罗奈尔德。 罗奈尔德正斜靠在一张宽大的天鹅绒面椅上,他闭着眼,一只手撑着脸侧,另一只随意地搭在腿上,光从视觉上看就非常赏心悦目。 但因为之前的突发事件,没有任何一个虫族敢贸然靠近。 再加上公爵本来就不喜欢吵闹,所以古堡里不像一般宴会那样有现场乐队奏乐,一时间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克莱德看了一眼之前艾特努斯所在的位置。 那只雄虫正和另一个艾瑞族的雄虫待在一起,一脸兴奋地说着什么。 克莱德抬起手,面无表情地徒手捏烂了那颗洋葱,直接糊上了自己的脸。 ………… 罗奈尔德其实是最后一个知道宴会安排的。 他虽然挂着公爵的名头,但是从不过问皇族的事。 再加上他向来不怎么出门,也没谁会来拜访,直到宴会前一天才收到皇宫送来的信。 罗奈尔德简直无法相信,他的哥哥,现任虫皇,干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只是为了给他找雄主。 不可喻。 自从听到这个消息后,罗奈尔德就一直难掩烦躁。 他不像普通雌虫那样对雄虫天生就抱有好感,不如说他连虫族这整个种族都不怎么喜欢。 但他又不可否认,自己无法违抗虫族的本性,对雄虫确实存在着渴望。 宴会里九成都是雄虫。 罗奈尔德因他们的气息而躁.动,也因他们的存在而烦心。 这种矛盾的感觉几乎要把他撕成两半,心情糟到了极点。 忽然,周围的窃窃私语全都消失了。 罗奈尔德缓缓抬眼。 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庞印入眼帘。 雄虫双目含泪,黑色的眼眸像是世上最纯净黑水晶。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闻上去很刺鼻。 第三十五章 求婚 求婚 克莱德坐在床前, 整个人都有点懵。 他这一晚上过得可真是惊心动魄。 那洋葱效果真是太好了,之前给他辣得眼睛都睁不开,好不容易才勉强辨认出任务对象的脸在哪。 当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后, 克莱德以为自己是真的玩完了。 他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从公爵那边传来一股热浪。 克莱德想起公爵之前用精神力对付那两只虫族的模样, 已经在短短零点几秒里脑补好了自己变成火烤肉。 然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等他被城堡的侍从带来这儿,又摸进洗漱间把脸洗干净时,外面好像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克莱德没有贸然离开, 他按照之前那位侍从离开前所说的, 在这房间里等着。 然而这房间设计得真的很怪。 卧室的部分除了一张大得离谱的床之外, 什么也没有,克莱德想找把椅子坐着都找不到。 虽然这世界的厕所是类似于前世无盖马桶的设计,但是不管是异世界的便盆还是前世的马桶,穿着裤子坐在那个圈儿上面都感觉怪怪的。 无奈之下, 克莱德只能坐在床上开始干等。 雄虫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照下依然白得发光,黑色衬衣的前襟被打湿, 衣领上方的纽扣因此也解开, 露出一块弧度优美的雪白胸膛。 五官精致的脸上还沾着一两粒水珠,眼眶泛红, 嘴唇偏薄但色泽如染过花汁一般,引人遐想。 罗奈尔德刚推开门, 就直面这幅活色生香的场景, 在门口愣了一会儿。 看到雄虫站起来好像想说些什么, 罗奈尔德先一步开口打断:“这件事是我兄长的主意, 你可以拒绝。” 罗奈尔德想起又被哥哥先一步做的安排,忍不住皱起眉:“米勒克的运输虫兽已经离开了,现在太晚, 我明天一早会安排护卫送你回去。” 今天没控制住,居然在使用了水系精神力后又调动了火系的那一支,罗奈尔德只觉得左眼现在如针刺一般地疼。 虽然这种疼痛不是不能忍,但罗奈尔德从来都不喜欢忍耐,于是语气也越来越糟:“今晚你就睡在这,当然,如果你要离开,也没谁会拦。” 说完,也不管雄虫怎么想,松开握着门把的手,就想立刻离开。 古堡的除厨房外的门以外,都是自动关闭的设计,如果没有外力,开启的门会在几秒内缓缓闭合,期间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古堡从二楼开始都铺着厚厚的特制地毯,在上面走动时同样不会产生任何脚步声。 罗奈尔德转过身后,还没走几步就感觉到自己的眼球越来越疼,疼痛之后是一种肿胀感,有一种眼球会被什么东西撑得爆裂的错觉。 同时,两种截然相反的能量,突然在他的每一寸血肉里开始四处冲撞。 罗奈尔德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被一点点捣碎一样,疼得让他喉咙出现了一种诡异的甜。 这是吐血前的征兆。 当被一股力道突然拉住手腕时,罗奈尔德心里的烦躁瞬间飙升到了极点。 火红的微小光粒在空中闪烁,迅速汇集成一股炽热的火流。 这条赤金色的火鞭在空中因紧绷而颤动,似乎下一秒就要抽到那个不长眼的家伙身上。 然而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却凑了过来。 它越过空气中凝结成的火星,轻轻落在了罗奈尔德的眉骨上。 罗奈尔德只觉得眼球的胀痛感几乎是刹那间就减轻了。 他愣在了原地。 空气中弥漫着雄虫身上的气息,是一种清冽的草药苦味,但罗奈尔德却莫名地觉得很好闻。 随着呼吸逐渐平缓,眼球的刺痛、脏器翻搅的剧痛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在罗奈尔德没注意的时候,空气中原本凝练成火焰长鞭和火星粒子都消散开,因火元素而升温的走廊也恢复了正常。 这种现象堪称奇迹。 别人不知道其中细节,但罗奈尔德自己最清楚,他这所谓的双系精神力根本就是一种诅咒。 毕竟一个正常的虫族,怎么可能会觉醒出两种属性的精神力? 罗奈尔德一直以来都在承受折磨,他几乎都要忘了怎么去做一个正常的虫族。 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唯有此刻,罗奈尔德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解脱。 轻松、平和。 罗奈尔德甚至还不敢去相信,这种无比奢侈的东西,就这么在无意中,会突然降临到了自己的身上。 然而对方的一句话,让好不容易心情平稳的罗奈尔德差点又当场暴走。 “我接受。我们结婚吧。” 克莱德躺在床上,安详得宛如一具尸体。 他不断在脑子里说服自己,别去想昨天那堆诡异的操作。 但他意识里总有个角落在循环不间断播放,一遍遍重复那句话。 ——我们结婚吧。 克莱德捂住脸,蜷缩起来,只觉得尴尬到裂开。 都怪面板! 克莱德咬牙切齿地揪着枕头往自己脸上按。 昨天原本一切都即将恢复正常,他只要等到天亮,再坐上回米勒克的马车,一切就妥当了。 谁知道那个面板会毫无征兆地蹦出来,选项内容前所未有的离谱。 选项1,他得性.感又妖.娆地去勾着公爵跳热舞,而且还要让对方在热舞后主动告白。 选项2就更诡异了,要他在公爵府亲手种植999朵鲜花,并在花丛中央,用火一般的热情诉说爱意。 克莱德那一瞬间真的觉得自己要被这个面板搞疯了。 那个“火一般的热情”,凭他对面板的了解,说不定会让他真的浑身着火。 3的内容倒是只有几个字:轻轻抚上对方的伤口,答应虫皇要求。 而虫皇的要求是,在罗奈尔德同意的情况下,让克莱德成为对方的雄主。 克莱德看到选项内容的一瞬间还有点疑惑。 他没有在公爵身上闻到什么血腥味,也没有外伤敷用的药剂味,哪来的什么伤口? 如果伤很明显还好,万一这位置在什么隐蔽的地方,难道要他去扒公爵的衣服吗? 克莱德第无数次开始抱怨这个马赛克,要不是这些马赛克,一直以来的选项就不会出这么多幺蛾子。 不过克莱德也松了口气。 好歹自己也在尤纳先生的教导下学了这么多年,对于配制药剂,克莱德可以说是很有信心。 实在不行,到时候他就用治伤这个由,来解释去对方身上找伤口这个行为。 而且3的后半部分,那个“在公爵同意的情况下”,克莱德觉得简直是帮了大忙。 他不认为公爵能忍受得了“雄主”这种存在。 虽然不是百分之百地绝对,但自从当年的异象以后,雄虫和雌虫之间基本都本能地存在着一种压制。 相比起雌虫这样的天生战士,雄虫体格弱、数量少。 所以因战争导致的雄虫锐减后,曾经出现过囚.禁拥有良好繁衍能力的雄虫,让其成为一众雌虫榨.取对象的时期。 但如同雌虫对雄虫产生了本能渴求一样,一旦雌虫和雄虫缔结关系,认同雄虫成为自己的雄主后,雌虫本身就会产生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 简单来说,如果在双方精神和身体都非常契合的情况下,只拥有彼此的雌虫和雄虫,会逐渐变得无法离开对方。 当然,这种情况几乎没有。 大多数雄虫都不可能满足于只娶一只雌虫,而又由于天性使然,最后多多少少会落得雌虫开始依赖雄虫,而雄虫却无动于衷的地步。 这同样也是雌虫追求功绩爵位的原因之一。 只要有份量足够的话语权,勒令自己的雄主不准娶第二个雌虫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亚雌,这类不被本能限制、又受雄虫偏爱的虫族,就只能在掌控之外了。 虽然无奈,但这对那些成为雌君的雌虫来说,也好过雄虫拥有许多雌虫,然后对自己彻底置之不顾的结果。 公爵算是性格非常强硬且霸道的雌虫。 克莱德就之前就听过很多次,有不少虫族说,如果公爵不是虫皇的弟弟、又没有公爵这个头衔,怎么可能有雄虫会来参加那场宴会。 毕竟公爵向来就说,自己的雄主不能娶第二个虫族。 不仅是雌虫,连亚雌都不行。 这可就让雄虫们感到相当为难。 克莱德倒是没这个困扰,他本来就想只娶一只雌虫。 倒不是说他歧视亚雌,而是大陆上的每一只雄虫,都必须拥有一位雌君,而雌君又只能由雌虫才能担任。 如果克莱德娶了亚雌,那他至少必须再娶一只雌虫。 要是违反了这个虫族中的默认规定,一旦被发现,无论在大陆上的哪个角落,都会被定以重罪。 虽然说也不是不能和那只亚雌一起躲进深山老林,但克莱德却不认为这是种必要的选择。 克莱德讨厌任何形式的麻烦。 既然早早知道这种行为会招致麻烦,与其之后每天心惊胆战小心为上,不如从一开始就彻底避开。 克莱德想着曾经关于公爵的种种描述,外加公爵亲口说的那句“是虫皇的主意”,就卸下心里的负担,坦荡地点了3。 第三十六章 早餐时光 早餐时光 然而克莱德没想到的是, 这次的选项,居然是托管。 克莱德前世其实是个很传统的人。 而在成为雄虫后,二十多年的思维模式也没改变。 曾有不少人说他思想封建, 但克莱德都当做耳旁风。 对他而言,一些肢体接触只能在亲密的人之间才能发生。 所以不管是之前选项要求他眼含泪水去摸公爵的脸, 又还是这次去碰对方身上的伤口,对克莱德来说都有点羞耻。 托管期间,他看着自己准备二度非礼公爵, 尴尬得不行。 只是在看到对方眼眶周围崩裂出的伤口, 看到公爵那种似委屈、又似求助的表情后,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突然错了频率。 这种现象在被控.制着说出求婚宣言后,直接跃升到了顶点。 克莱德觉得自己心脏都要跳疼了,但脸上却没表现出一点。 身体恢复了控.制, 然而死一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克莱德感觉周围的空气几乎都要凝住了。 他松开握著公爵手腕的手,慌乱地挤出一句:“祝你今晚睡个好觉。” 然后逃跑一般钻进了房间。 关上门后, 克莱德靠在门背上, 只想打自己两拳。 什么“睡个好觉”啊! 上一秒突然求婚,下一秒又说希望对方睡个好觉!? 这话说得乱七八糟的, 简直像傻了! 克莱德好半天才把自己突破极限的羞耻感安抚下来,数着质数, 躺进了被窝。 月落日升。 清晨, 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 克莱德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来到弗兰特克斯大陆的第六年, 他第一次失眠了。 没让他脑内的回放剧场播太久, 没一会儿,克莱德就听见了敲门声。 “克莱德阁下,您醒了吗?” 门外传来的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克莱德应了一声,披上古堡里侍者给他准备的外袍,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是之前见过的,那只颇有气势的亚雌。 亚雌看见他这幅不修边幅的样子愣了一下,然后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到一楼来吧。” 克莱德答应后回到洗漱室,他打开置物台最左边的贝壳状盒子,用配套的小匙挖了一勺口腔清洁膏涂在手指上,观察了一会儿膏体的外观后才放进嘴里。 米勒克学院商店里售卖的清洁膏是白色的,价格实惠,只是类似薄荷的刺激性味道很强烈,冬天用的时候克莱德经常会被激得一抖。 撒穆尔倒是送给他过一些其他类型的,但也都是不透的各色膏体。 而公爵城堡里的这种却很特别,是浅蓝色,膏体几乎全透明,里面有一些类似于冰沙的同色透明颗粒,看起来有种磨砂般的质感。 味道也不强烈,甚至还有点水果般的清甜。 估计价格不菲。 克莱德一般感叹着大贵族的日常享受,一边像往常那样,仔细打着自己的个人清洁,花了不少时间才来到楼下。 出乎意料的是,长长的餐桌前竟然还坐着一个身影。 隔着老远,克莱德就注意到了对方那头特别的银白色卷发。 同样是卷发,布兰特教师的就看起来很可爱。 而公爵的头发卷曲弧度既不大,也不像布兰特的那么长,仅仅能搭在耳边,看起来又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克莱德走过去后,才发现公爵面前的那份餐食居然一口没动,估计是一直就坐在那等他。 入座后,克莱德忍不住说:“其实你可以先吃的。” 话才刚落,长桌对面就传来很明显的哼声。 公爵动作快速地解决着桌上的东西,一句话也不说。 克莱德再迟钝也知道对方生气了。 他在脑海中把整件事捋了一遍,又把双方身份对换,想完后发现自己确实做得不好。 克莱德把勺子放回甜汤里,朝对面看过去。 公爵正皱着眉嚼着块面包,腮帮子鼓鼓的,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克莱德却莫名地把那个高大身影幻视成了只闹脾气的猫,而猫现在正在不爽地甩尾巴。 克莱德擦了擦手,取过一片面包放到空餐盘上,开口解释:“我并不是说你等我一起吃早餐这个行为很无聊。我没想到你一直在等,所以洗漱时也慢吞吞的。” 他悄悄地朝公爵那边看,发现对方虽然表情不变,但吃东西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克莱德心里暗笑,夹了一快煎成圆形的不知名蛋类,放在面包片上。 “雌虫的消耗大,所以也很容易饿,我是怕你等那么久会饿得不舒服。” 餐桌上有四种肉类,克莱德辨认了一下,挑了一块看起来最多汁可口的问:“你喜欢甜的还是辣的?清淡的还是重调料的?” 罗奈尔德一愣,抬起头看回来,眉头紧紧地皱着:“你问这个做什么?” 克莱德随意地耸了耸肩:“就问问嘛。” 罗奈尔德没有回答。 就在克莱德以为对方不打算再和他对话时,突然听见一句“甜的,别的都可以”。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克莱德实在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他把两块厚煎肉排放到面前一叠柠檬黄色的酱汁里,裹了一圈,然后才叠放在刚才的煎蛋上方。 又从拌蔬菜里调出几根紫色的豆荚状植物,间隔着相同距离,整齐地铺到裹满酱料的肉排上。 做完这些后,克莱德站起来,把盛放着“佳作”的盘子放到完全不看他的公爵面前。 “尝尝看。如果觉得味道不错的话,就别生气了。” 罗奈尔德只是盯着突然靠近的雄虫,什么也不说,但克莱德也不在意。 他对别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只是在不在意又是另一回事。 以前很多人以为他木讷呆傻,但实际只不过是他懒得表现出反应而已。 此时此刻他很明白,公爵虽然面色冷凝,但实际并没有在继续生气。 之前也是,明明在认真听他说话,连吃东西的速度都放慢了,但全程还是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克莱德坐回座位上继续喝着热乎乎的甜汤,却一直留意着对方的动作。 看到公爵把那盘层层垒叠的食物切下一小块,用勺子舀起放进嘴里后,克莱德忍不住开始期待对方的反应。 柠檬黄的酱汁不知道是混合了什么水果,甜味层次丰富但又不甜腻,非常清爽,很适合搭配肉类。 豆荚状的植物味辛,一般会混合奶香丰郁的奶浆果来做酱料,和鱼类是绝配,很少会直接吃。 克莱德之前就发现,这东西如果搭配那种柠檬黄酱料,会产生很特别的香味,有点类似于前世的黑胡椒。 不过他也不确定味觉和嗅觉都敏锐的雌虫会不会喜欢,所以才放在最上面那层,如果公爵吃不惯还可以挑出来。 雌虫吃东西的速度一般都很快,克莱德的甜汤才喝了几口,那一摞高高的肉排面包就全进了公爵的肚子。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公爵突然开口了:“喂,刚刚那个,再来一份。” 公爵的声音偏低沉,语气懒散。 他半靠在椅背上,下巴微抬,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睥睨感。 但克莱德却不觉得讨厌。 有些人摆出高人一等的态度时,大多会伴随着一种轻视他人的优越感。 而有的人,他们用类似于下指令一般的语气说话,只因为这是自身的习惯,就和性格开朗或阴沉一样,只是一种源于生长方式和习惯而形成的模式。 克莱德并不反感第二类人,但他也不会跟哈巴狗似的讨好地往上凑。 克莱德又搭配了一份一模一样的面包肉排,也还是一样地端着走到公爵面前。 看到公爵脸上那种“磨蹭什么呢快放下”的不耐烦表情,克莱德觉得有些好笑。 他问:“回礼呢?” 罗奈尔德公爵本来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克莱德当做没看见,自顾自地继续说:“刚刚那次是为了道歉,这次不一样。公爵大人就没有什么要表示的吗?” 罗奈尔德周身的烦躁感都要具现化了,但克莱德还是跟不知情一样,毫不躲闪地和对方对视。 公爵“啧”了一声:“你想要什么?” 克莱德展颜一笑:“一句谢谢就行。” 罗奈尔德显然对这个回答感到意外,他松开皱着眉,有些疑惑:“就这个?” 克莱德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肯定道:“嗯,就这个。” “谢谢。”罗奈尔德也不拖沓别扭,说完后把眼神扫向自己面前,示意克莱德把东西放下。 这次克莱德没再拿乔,只是在把盘子稳稳当当放下后,又补了一句“不客气”。 罗奈尔德被这有来有往的无效对话弄得一噎,也不再管克莱德,直接拿起刀叉就开始大快朵颐。 雄虫的饭量肯定是比不上雌虫的。 克莱德很快就吃饱了,但公爵还在用餐。 盯着对方进食很没有礼貌,于是克莱德就把视线放到周围。 餐厅的位置是在大厅的右侧,但古堡的墙壁全是厚石板,窗户开得很高,就算是白天,一楼也只能靠照明道具来补充光线。 第三十七章 返校 返校 昨天为了腾出足够宽敞的场地以容纳赴宴的虫族, 餐厅的位置在昨天是摆放了一些点心台和类似沙发一样的软椅。 虽然克莱德来来回回拿了不少食物,边吃边打发时间,但昨天的虫族太多, 克莱德一时没注意此处的装潢。 墙壁四周都刻着深色的法阵,法阵上应该是涂抹过一层特殊的颜料, 在激活后也不会像正常情况那样发光。 不然就城堡如此多的保温法阵,每次一激活就得跟烤炉内侧似的,到处都发着橘红光, 那个场景怎么想怎么怪。 虽然克莱德对觉醒者才能绘制的法阵和精神图不怎么了解, 但他还是能大概看出, 城堡内侧的石壁、天花板和地砖上,都刻着无数的法阵线条。 克莱德猜测,这些线条流畅的法阵全部组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巨大精神图。 精神图和法阵一样, 面积越大就越难刻画成功。 其中不仅是等比例放大的问题。 大面积的精神图和法阵一般都会威力更大,为了保证能达到这种效果, 需要在小型图面的基础上无限细化空白处。 迄今为止, 克莱德所见过的最大的精神图就是米勒克学院的防护。 但克莱德一直疑惑的是,虫族们把这么复杂的图案刻画在如此显眼的位置, 难道就不会觉得头晕吗。 至少克莱德每次抬头看见那个笼罩在学院上空的繁复图案时,只要凝视超过五秒就会开始脑袋发晕。 不过看到其他学生和教师都没有特意提到过这点, 克莱德一直就也没主动和谁说起过。 他还记得当初撒穆尔发觉他不知道精神力时的情形, 对方那种震惊不解的表情让克莱德记忆犹新。 他本来就不是虫族。 为了避免有关这些事被其他虫族发现端倪, 克莱德大多只是会自己找书籍记录自己查。 但有关精神力的一切东西, 大多都是同样的觉醒者前辈来教导,克莱德很少能从纸张中获得什么发现。 克莱德沿着那些曲线优美、细节精致的精神图线条观察。 然而古堡里的这个图阵实在太大,为了避免头晕, 克莱德只能看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倒是也不无聊。 公爵不一会儿也用好了早饭。 训练有素的侍者们马上就走过来开始收拾。 注意到公爵似乎有话想说,那只干练的亚雌老者阻止了他们的动作,带着一众侍者离开了餐厅。 克莱德正观察得起劲,忽然就被叫回了注意力。 “克莱德阁下。” 雌虫和亚雌对于雄虫通常会称呼“阁下”来以示尊敬,但这两个字从公爵嘴里说出来,毫无尊敬之意,就好像这只是雄虫名字的一部分而已。 罗奈尔德捏着粒青绿色的果子在指尖把玩,语气随意:“我答应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来?” 克莱德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大脑空白了一会儿,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会尽快的。” 感受到队友们充满好奇的眼神,尤其是撒穆尔,一双眼睛简直都要发光了,克莱德先发制人。 “是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撒穆尔还没说话,往常几乎不会开口的玛尔斯这次却先说了:“这不像你。” 克莱德叹气。 是啊。 他怎么可能和陌生人刚见面没多久就结婚。 埃德加尔蹙眉,一脸担忧:“克莱德,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克莱德看向他。 埃德加尔眼神凝重,又有些自责。 克莱德想起舞会当天对方的那句话,猜到埃德加尔估计是误会了什么。 他解释道:“我不想骗你们,但这件事我不能说明缘由,这一切和皇族或者阴谋那些没关系,是我自己” 克莱德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继续说:“是我自己这边的原因,你们不用那么担心。” 看到埃德加尔还想说什么,他朝对方摇摇头。 眼看三位队友们依然没彻底放松下来,克莱德难得开了个玩笑。 “别一副我被强取豪夺的样子好不好。我好歹也还是只雄虫,真要反抗拒绝的话,哪怕是皇族也不能轻易了事的。” 这话不无道,但克莱德也知道,自己的队友们不可能因为自己的这一两句话而放下心。 只是这件事,他确实无法用任何方式解释。 对于那些不熟悉他的虫族们,克莱德还能胡乱编造两句,说自己对公爵一见钟情,借酒壮胆才做出这样的大胆之举。 但这套对他的队友们不可能有用。 虽然都是被面板给坑了,但是这次和几年前坠楼的事情不一样。 这次,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调戏”了公爵,光这一点他就解释不了,更别说后面也确实是他主动求婚。 本来有关皇族的事情,不可能像普通流言那样被随意地传来传去。 而且,公爵答应求婚也就是昨天早上的事情,如果其中没有皇族插手的话,不可能传得这么快。 克莱德一时有点搞不明白虫皇在想什么。 由于还和校长有约,克莱德快速解决午饭后就别过了自己的队友们,抓紧时间朝校长室赶去。 爱德华校长倒是什么也没问,不过也有可能对方已经把事情经过了解得清清楚楚了。 克莱德拿到了批函,又跑到疗愈园去找尤纳先生。 几天不见,尤纳看起来更加苍老了。 年迈亚雌的头发稀疏了不少,脸上皱纹宛如深深的沟壑。 虫族这个种族很神奇。 或许是为了保证足够的战斗能力和繁衍能力,虫族的衰老其实并不明显。 虫族是卵生生物,在蛋中时的胚胎形态各异,但大多都会呈圆球状,并会在破壳的前几天迅速发育生长。 等到破壳而出时,就会和人类的婴儿相差无几。 和克莱德前世一样,虫族也是十八岁成年。 但和人类不同的是,虫族成年后,身体素质各方面会有飞跃性的提高。 幼年期虽然长,但是和人类不一样的是,虫族的幼年期只有两个阶段。 幼崽期和亚成年期。 幼崽阶段的虫族外表和人类四五岁的小孩儿差不多。 但是一旦进入亚成年期,就会在一夜之间变个样,身高抽长,五官也会更加具有辨识度。 而成年后,虫族的模样会彻底像被时间固定住一样,几乎不会有任何变化。 直到寿命即将终结。 虫族的寿命差异很大。 未觉醒者大概能活七十多岁,偶尔有些也能活到一百岁左右,但也只是个例。 尤纳是艾瑞族,而艾瑞族的衰老期会比阿布亚族的更短。 克莱德四年前刚入学的时候,他所见到的尤纳就已经是白发苍苍的模样了。 此时,他看着那位佝偻着身躯、却还在兢兢业业制作药剂的老者,感觉自己如同溺水了一样,胸口又重又闷。 克莱德没出声,但尤纳先注意到了他。 尤纳把手上做了一半的药剂放下,摘下护目的眼镜,把这笨重的东西往操作台上一放,语气难掩开心:“我听说你找了个雌君,对方怎么样,你喜欢吗?” 克莱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会有些哽咽。 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几次,好半天才扯出一个一如既往的笑:“当然了,老师您还不了解我吗,如果不喜欢,我怎么会和对方结婚。” 尤纳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那双浑浊的眼里像是瞬间多了些光彩。 “那就好,那就好。” 药剂最忌中途中断,那瓶做了一半的药剂已经废了,但尤纳好像忘了似的想要拿起来继续。 克莱德走过去,轻轻地从对方手里拿过水晶瓶。 “老师,让我来吧,我想多练习会儿,您在旁边帮忙看看我做没做对。” 尤纳被克莱德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后,恍然大悟地敲下了自己腿:“哦没错,是的,是的,你结婚了,结婚了要和雌君一起住的。” 他看向克莱德:“那你多练练,过几天搬过去后就做不了啦!其它地方都讨厌药剂师,不对,不对” 尤纳像是突然回忆起了什么,衰老期后段时,特有的泛白瞳孔忽然间明晰了起来。 “是我,是我讨厌药剂师,我讨厌他们,我讨厌一切药剂师!” 年迈的亚雌揪着自己的衣服袖子,声音嘶哑又尖利,看上去既怪异又恐怖。 克莱德却不觉得害怕。 这幅场景,自升入四年级起,他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克莱德拿过旁边躺椅上的那条棕色毛毯,把它对折后披到尤纳的肩上。 本来状若癫狂的老者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像是回归了蛋壳里一样,慢慢把腿蜷缩到胸前,缩在软椅里不再挣扎了。 等到尤纳已经睡着,克莱德才放轻脚步走向门口。 关上门后,他朝一直在外面等待的看护员说:“老师已经睡着了,请把房间温度调高一点五度吧。” 看护员应下。 克莱德朝房门看了一会儿,才转身朝疗愈园门口走去。 从房间到疗愈园大门会经过治疗室。 克莱德经过的时候目不斜视。 治疗室里坐着位年轻的雄虫药剂师。 新药剂师的天分不高,但是在做药剂时很认真,每一个步骤都像从资料里复制粘贴那样,会做得一丝不苟。 第三十八章 访客 访客 九天后, 克莱德离开米勒克学院,住进了公爵的府邸。 虽然学院是封闭式,但对于四年级级以上的学生, 学院会视情况批准对方离校。 毕竟对虫族而言,繁衍依然是重中之重。 而四年级的大多数学生都已经成年, 大多数雄虫会在成年不久后娶亚雌和雌虫,这个惯例在学院里也没太大改变。 如果对方不是本校的虫族,学院也不会强求彼此分开。 但学院之所以是最低六年制, 也是因为考虑到学院任务的问题。 足金级任务的委托人来自于大陆各处, 但这部分任务需要足够的实力才能胜任。 成年后的虫族比起亚成年期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基本上所有的足金任务都会发放给四年级以上的学生。 当然,也有像克莱德的队伍这样、同样具备能力的亚成年虫族。 但学院也会考虑安全和距离因素,开放给这部分学生的足金任务难度不会太大。 而一旦升入四年级后,学院会要求每一支任务小队在一学年内, 至少完成一次足金任务。 毕竟并不是所有的足金任务都会让学生们抢破头。 如果组成了任务小队,但又一直不去接领高难度任务的话, 到冬天的时候, 学院就会强制把那些滞留的任务发放下来。 当然,也不是没有队伍想过继续懈怠, 硬生生把任务拖过有效期。 但这样一来,这支队伍里的所有虫族都会被大陆视为违规者。 首先会面临的, 就是其所属国的惩罚。 就算挨过了惩罚, 接下来还要面对来自大陆的各方压力。 那些发布者们, 既然能负担得起足金任务的报酬, 也就同样能对涉及其中的几只虫族施压。 米勒克学院就算能保住违规者一时,也不可能保住他们一世。 一旦六年期到,从两国律法来说, 学生毕业后就不能再受学院保护。 哪怕相关势力当着众教师的面,对违规者施以惩罚,学院教师只能以个人名义出手相助,一切和学院无关。 但学院本身也不认可违规行为,所以无论是校长还是在职教师们,基本上都不会施以援手。 克莱德一直不解这种违规的逃避行为。 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慈善组织。 受到的一切恩惠,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米勒克学院也一样。 学生们以低廉的价格在学院购买各式商品,免费接受教育和技能锻炼,当然也要对学院给与回馈。 如果真的没有能力去完成难度系数最高的足金级别任务,那完全可以在四年级前退出队伍。 以个体作为活动单位的成年学生们,也只需要完成定量的黄铜级别任务就好。 但一旦维持队伍的存在,就必须负担起相应的责任。 克莱德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庭院景色,开始漫无边际地想。 虽然有这么一项规定,但实际最后会滞留下来的足金任务数量,估计也不会超过个位数。 那些足金任务的报酬都很具有吸引力,而学院的学生们,也都会铆足劲地想在毕业前赚取足够的功绩或财富。 再加上大家都不想被分配到那些滞留已久的任务,所以在开学后就会抢着去任务榜那儿接领合心意的。 克莱德的小队今年一直都待在学院内。 虽然撒穆尔说自己从小跟着商队到处跑,已经腻了,玛尔斯说自己不想离开学院范围。 但克莱德知道。 他们都是为了照顾自己。 真正想多在学院里待久一点儿的,其实是他。 今天还是雨天。 冬日的雨不会像夏季那样来得又快又猛,而是像些从云端垂下的丝一样,又细又缠,能连绵不断下上好几天。 克莱德摩挲着放在腿上的红色羊皮册。 羊皮册子很厚,封面陈旧,边缘也不整齐,一看就知道是经常被拿在手里反复翻阅。 而克莱德只打开过一次。 克莱德的房间窗户和府邸正门的方向一致,视野很好。 只是入冬后,庭院里的植物都已经叶片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灰黑树枝,也说不上什么美景。 突然,克莱德看见远方出现了一个黑点。 但是雨天光线不好,他又等了一会儿,等黑点逐渐变大时才确认出,那是一辆马车。 马匹对于人类来说非常有助力,但放在弗兰特克斯就有点不够看。 虫兽的力量和耐力都远高于马匹,所以大部分有财力或地位的虫族,都会使用虫兽来作为交通工具。 而马匹通常是商人和普通虫族的选择。 所以当看见那辆马车驶入府邸大门时,克莱德难免有点惊讶。 公爵向来独来独往,既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被拜访,也不知道马车里是谁。 几乎是在出现这个念头的同一刻,克莱德的房门被敲响了。 门外是个稚嫩却爽朗的声音:“克莱德阁下,公爵让我来请您去一下正厅。” 克莱德把红羊皮册子放回木桌上,用防潮布仔细包好,再收进旁边的小箱子里。 他跟着那只亚雌走下楼,刚走过楼梯的拐角,就远远地对上了一双浅蓝色的眼眸。 那是一只雄虫,个头不高,披着一件厚厚的白色大氅,脖子那儿还围了圈毛边。 “午安啊,小克莱德。” 虽然以前已经从布兰特教师的口中听过很多次了,但克莱德至今还是无法习惯这种叫法。 光从外表上看,不论是布兰特还是这只雄虫,看起来都没克莱德的年纪大。 克莱德不知道雄虫是谁,只能按照最标准的礼节和对方问好。 这时,一个充满不耐的声音从正厅的另一侧传来。 “你来这儿干嘛?” 罗奈尔德的手还插在衣兜里,上身穿着件薄薄的白色衬衣,扣子也没扣好,露出一大半肌肉饱满的胸膛。 雄虫马上抬手捂住眼,夸张地叫:“哇啊,非礼勿视。当着雄主的面呢,你居然还不好好穿衣服。” 罗奈尔德看了一眼杵在一边、笑容标准得像人偶的克莱德,又才转向雄虫,一言不发。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雄虫也不继续了。 他叹了一口气:“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一样不懂乐趣。” 说完,他看向克莱德:“罗奈尔应该跟你提过,我是他的哥哥,瑞克斯布雷斯特。” 克莱德懵了一下。 瑞克斯布雷斯特? 尼威尔斯的现任虫皇!? 克莱德感觉自从遇见公爵后,他自身的情绪波动频率比以往高出了上百倍。 但克莱德一直以来对贵族皇族没什么兴趣,于是也了解不多。 再加上,他上辈子是个生活在非皇权制度下的人类,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该用什么礼节来面对眼前这位虫皇。 不过瑞克斯明显也不在意这些。 他把身上厚重保暖的大氅解开,往旁边一递,那只一直跟随在他身后,但却基本没什么存在感的护卫雌虫就把衣服接了过去。 护卫雌虫朝他们简单行礼后,就迅速离开了这处空间。 瑞克斯无比自然地挽上克莱德的手臂,拖着他往左侧的休息室走,一边拉长了声音:“卡普林,我要香草红茶和海盐方曲奇。” 罗奈尔德跟在后面,听见后忍不住出声:“你就不能喝普通的红茶吗?” 瑞克斯拉着克莱德一起在米白色的长软椅上并排坐下,瞪大了眼睛:“当然不能,没有香草我还怎么熬过雨天。” 罗奈尔德撇开头,不他了。 克莱德正想着,香草这个东西难道是有什么不对劲,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拽了一下。 他看过去,瑞克斯朝他比口型:罗奈尔讨厌香草。 克莱德眨眨眼。 这对兄弟的相处方式好像和撒穆尔家里的不太一样。 这个世界里的香草和克莱德前世的并不是一种东西。 虽然叫香草,但那种植物长得很像装满了奶油的裱花袋。 而实际使用方式也和裱奶油花差不多,只是多了一步用适宜温度烘烤“袋子”的步骤,等使用的时候会直接挤出粉雾状的香草末。 温度是关键,过高会产生焦糊的苦味,过低又会产生酸涩感,不是种好掌握的材料。 卡普林就是那位一直跟随着公爵的干练亚雌。 他端着一个银托盘走过来,把一杯放了香草的红茶端到瑞克斯面前,又把盘子里剩下的两杯都放到了克莱德面前。 不等克莱德说什么,卡普林放好点心后就离开了。 克莱德看了看喝着茶、吃着点心满脸惬意的瑞克斯,又看向罗奈尔德。 他抬起其中一杯,试探着问:“这杯没放过香草,你要喝吗?” 罗奈尔德耸动鼻翼分辨了一下才答应:“要。” 只是说完后也不动作,就靠在软座靠背上,等着克莱德给他送过去。 罗奈尔德等了半天发现旁边没动静。 他转过头一看,克莱德还保持之前的那个姿势。 而他的亲哥哥正在克莱德后面,用那双冷色系的眼睛沉默地盯着他。 罗奈尔德妥协地把手伸出来,接过茶杯后,又迫于兄长的压力挤出几个字。 “谢谢雄主大人。” 语气生硬,细听还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克莱德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坐正身体,声音柔得要滴出水来:“别这么说,毕竟公爵殿下可是我唯一的雌君。” 咔嚓一声。 公爵手里的茶杯柄碎了。 第三十九章 婚约者 婚约者 克莱德和公爵之间的幼稚较劲来回持续了两回后, 罗奈尔德直接拿起只剩杯身的茶杯,仰头就把里面的茶水往嘴里倒。 克莱德下意识的惊呼卡在了喉咙里。 虽然茶水已经放了一会儿,但现在摸着杯壁都还烫手, 如果直接喝了多半会烫伤。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公爵就已经面不改色地把杯子放回桌上。 “你们自己聊吧, 我还有事。” 说完后,也不等他们的回应,起身上了二楼。 克莱德也不过刚和公爵认识了两天, 说话的次数少之又少, 面对对方如此的表现, 不由得看向了瑞克斯。 瑞克斯慢条斯地咬下一小口曲奇,赞叹道:“卡普林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他发现了克莱德的视线,笑着把那碟点心朝克莱德的方向推了推:“快尝尝。” 克莱德不好拒绝,于是随便拿了块放进嘴里。 奶香和浓郁的黄油香气在口腔中爆发开, 淡淡的咸味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甜腻感,曲奇质地疏松, 入口即化。 “放心吧, 罗奈尔他虽然有点儿脾气暴躁,但也不会因为日常小事就随随便便发脾气。” 瑞克斯看向克莱德:“不用紧张, 放轻松,按你自己的方式和他相处就好。” 克莱德应下。 他其实的确是有所考量。 公爵是众所周知的性格暴戾, 要是普通情况下, 他肯定会对对方敬而远之。 但他们又已经结婚了。 克莱德也不可能像和撒穆尔他们相处一样, 用和同伴朋友相处的模式来对待自己的雌君。 他们之间除了阶级的差异外, 还有年龄、阅历、生活方式等各方面的差异。 一来二去地纠结考虑之下,克莱德确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相处。 估计虫皇也是看出了这点,所以才特意安排了这么一出。 于是, 克莱德自从宴会开始就一直紧绷的神经,这下子终于稍微放松了点。 他喝了一口香气馥郁的红茶,直接问:“虫皇殿下您为什么会同意我和公爵殿下的婚事?” 这件事一直盘旋在克莱德的脑海里,这个疑问如果不解决,他绝没有办法和罗奈尔德正常相处。 听到克莱德的话,瑞克斯愣了一会儿。 他停下享受下午茶的动作,一时间没有说话。 克莱德察觉到对方情绪不对,却也没有善解人意地撤回之前的询问。 过了许久,瑞克斯却突然提起刚才发生的事:“小克莱德,你刚刚有注意到罗奈尔他喝红茶时的情形了吧?” 克莱德点点头:“是的,公爵他……好像感觉不到温度?” 瑞克斯苦笑:“不是感觉不到温度,而是他已经习惯了。” 克莱德一愣。 习惯? 瑞克斯这次没有再让克莱德等,他叹息般地开口:“以前,整片大陆上,没有哪只虫族不知道罗奈尔的名字,这是他自己一点一点在战斗中累积出来的名望。 “无数虫族对他的精神力向往又羡慕,一度还出现过一个传言,说罗奈尔德布雷斯特总有一天会是大陆的统治者。” 瑞克斯神色晦暗:“直到他的精神力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失控。” 精神力失控是概率极小下才会发生的事故。 觉醒者的精神核几乎就是生命源一样的存在,而精神力会从核中迸发。 任何一个觉醒者都能如呼吸一般感知到自己的精神力,也能像操纵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样来使用它。 所谓的精神力失控,就是精神核本身出了问题,导致核不能稳定流畅地散发精神力。 失控期间,精神力不会再受觉醒者控制,会无差别的对周围的一切发起攻击。 “那天,如海啸一般的火焰扑向四周,烧毁了大半片森林,也烧毁了整个村庄。” 瑞克斯看向克莱德:“无一幸免。” 克莱德心里一凉。 瑞克斯接着说道:“我赶到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火焰把那里都变成了地狱。我是A+级的火系精神力,又和罗奈尔流着同样的血,所以才能勉强进入火海把他带出来。” “那时候” 瑞克斯抬起头看向窗外,雨声不断,但他思绪已经陷入了曾经的那片狰狞的火焰。 “罗奈尔被自己召唤出的火焰几乎烧成了焦炭。无论是内脏、血肉,还是皮肤,都已经全部烧焦了。 “也因此,那些虫族才知道,双系精神力,其实是种诅咒般的折磨。” 他看向克莱德,眼里溢满了悲伤:“罗奈尔一直都活在那样的痛苦中,每时每刻,身体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如同被火焰炙烤。” 瑞克斯像是回到了那天的火海中。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艰难地继续往下说:“他已经习惯了,只不过几十度的水温而已……他不会有什么感觉的。” 克莱德听完后,心中的惊诧无以言喻。 公爵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什么,所以克莱顿也根本没发现对方的不适。 而惊讶过后,他的心底又控制不住地冒出几丝自责。 是他向公爵求的婚,就算虫族的雄虫有太多特权,成为雄主后也可以继续任性妄为,但克莱德从不认为自己只是雄虫。 他的灵魂是人类,既然结了婚,就该对自己的婚约者负责。 但他自结婚后的近半月以来,都没有尽到这种责任。 似乎看出了克莱德在想什么,瑞克斯看着他笑起来:“罗奈尔说,结婚提议是你提出来的。但是小克莱德,你要知道,罗奈尔从来不是会将就的性格。 “只凭他的身份,就很少会有雄虫能抵抗住这背后的名利诱.惑。一直以来向他示好的雄虫其实并不少,但罗奈尔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瑞克斯的表情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柔和。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也是只非常优秀的雌虫,我相信他,也支持他的一切选择。” 这只肩负着尼威尔斯王国的雄虫,此时只是兄长而并非一国之君。 他轻轻说道:“你们会幸福的,我也一直会这么相信着。” 罗奈尔德觉得自己的雄主这真是别具一格。 大半夜被敲门,罗奈尔德一开始还紧张了一下。 结果这只雄虫走进他的房间以后,就只是往旁边椅子上一坐,动作和神态都毫无旖旎之意。 然后他就听见雄虫开口了。 “我想和你谈谈,尽量开诚布公的那种。” 这严肃的语气和表情,罗奈尔德一时间还以为对方要和他来一场谈判。 不过罗奈尔德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只雄虫的行为模式有点奇特,所以也没太惊讶。 他拖着放在角落的一张躺椅走过去,选好位置后松开手。 罗奈尔德刚想往上面一躺,却又突然想到雄虫一直以来的言行,最后也没躺下去,只是半靠在软垫上面坐着。 看他坐好后,雄虫毫无预兆地、突然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叫克莱德,出生于尼威尔斯的希尔瓦村庄,今年十八岁,就读于米勒克学院四年级,没有精神力。 目前雌父雄父下落不明,我不知道他们是失踪了还是已经死亡,我对以前的事情基本没有记忆,村民们也从未在我面前提过。 我喜欢看书、制作药剂,不喜欢吵闹,所以也不喜欢各种形式的聚会,在空余时只想缩在房间里独处。 因为是雄虫,所以喜欢甜的食物,讨厌酸味和苦味,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但非常讨厌鱼类,因为挑刺很麻烦。 我几乎喜欢所有的动物,只讨厌飞蛾类,因为蛾类的眼睛有点可怕。” 说完这一长串后,雄虫停顿了一下,看着罗奈尔德问:“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如果能回答的我都会告诉你。” 罗奈尔德被这个发展搞得有点懵。 他缓了缓才问:“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雄虫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我们结婚了,我是你的雄主,你是我的雌君,以后我的一生里都会有你的参与,你也一样。我会毫不留情地介入你的生活。” “所以,”雄虫的语气十分认真:“我认为我们需要相互了解。” 罗奈尔德被这既有条,但又哪儿哪儿都不太对劲的话震得愣了半天。 雄虫的话是有道,但是大半夜地专门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罗奈尔德有点懵。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那些话对罗奈尔德并不是毫无影响。 态度认真,语气陈恳,雄虫的这幅模样,是他之前从未设想过的。 罗奈尔德一开始答应克莱德的求婚,有一大半由是因为那天的接触。 这只雄虫身上好像有什么神奇的能力,竟然能安抚住自己身体里暴动的精神力。 罗奈尔德并不否认,自己确实是有把对方留在身边观察的意图。 他甚至打算好,如果发现雄虫真的能对自己的精神力起作用的话,哪怕用尽各种手段,也要让雄虫发挥该有的作用。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就是觉得这只雄虫有趣。 自从很多年前,他把一只敢轻薄他的雄虫揍个半死后,就再也没有虫族敢无故靠近他了。 这只雄虫那天在宴会里的表现他并不是没注意到。 明明目睹了其他雄虫的下场,但还依然敢靠近他…… 罗奈尔德不禁扯出一个充满兴味的笑。 这雄虫——真是有够不知死活。 第四十章 秉烛夜谈 秉烛夜谈 那天被雄虫触碰到的时候, 罗奈尔德一开始是心存怒气的。 但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和簌簌落下的泪水外加身上的刺鼻气味,一时间让罗奈尔德没反应过来。 等那只微凉如瓷器般的手摸上自己的脸时,一瞬间, 雄虫干净清冽的气息几乎是瞬间就包裹住了罗奈尔德。 雌虫天生就渴望雄虫。 而罗奈尔德是只独身了四十几年的雌虫。 一种本能的悸动,让他身体里本就不安分的精神力差点当场失控。 罗奈尔德从一开始就知道, 这只雄虫对自己来说有种异常的吸引力。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不过还好,当时的精神力又在刹那间恢复,最后也没有引发什么事故。 罗奈尔德和雄虫结婚的决定不是一时冲动, 但他也没对对方抱有什么期望。 随着年纪增长, 对雄虫的渴望已经累积成了痛苦。 他确实是需要一只雄虫, 雄虫本身的存在就能缓解一部分不适,虽然对他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也总好过没有。 而克莱德,恰好又是对他充满了吸引力的独特雄虫。 所以罗奈尔德答应了。 他想, 这只雄虫当时冒着生命威胁来主动靠近他,大概也是被虫皇提出的条件吸引了吧。 这样也挺好。 他和雄虫, 各取所需。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 雄虫居然会拒绝授勋。 罗奈尔德有些看不懂了。 紧接着,就是一次次的试探。 雄虫像小猫似的, 一点点往外扒拉着爪子,想看看他的忍耐底线在哪。 罗奈尔德并不讨厌这种试探。 再然后, 就是此时此刻的对话。 他曾从远处看见过几次雄虫这样的表情, 严肃、认真。 褪下那种面具一般的笑容后, 却又显出了一种别样的活力。 罗奈尔德看着雄虫精致漂亮、却又稚嫩的脸庞, 本来从未准备说出的话,却在不经意时溜出了唇齿间。 “我可能不会活多久了。” 他看着雄虫诧异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S级精神力本来会将觉醒者的寿命延长到五百岁以上,但是我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无法撑那么久。” 他的语气很平静:“这两种互相对抗的属性无时无刻都在冲撞消磨,我对它们的控制力一年不如一年。上一次,我差点失手杀了你。” 他说的正是对方和他求婚的那天。 就算他状态不佳,但精神力等级也的确是实打打实的S级。 那根火鞭如果真的抽下去,走廊的石板都会被直接击碎崩裂。 当时,如果不是雄虫身上发生了什么神奇的事,把他的精神力安抚下来的话,眼前的雄虫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罗奈尔德实话实说:“我的力量不仅会伤害我自己,也会伤害你。” “所以”罗奈尔德毫不避讳地看向自己年轻的雄主。 “我觉得我们没有互相了解的必要。 “你没有精神力,至多也就能活一百年。而我的精神力也不可能停止消磨,也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彻底失控。” 罗奈尔德的语气平静,透出一种残酷的冷漠:“我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了结自己的性命。不管谁先死去,我们相处的时日都不会太久,因此也不必走得太近。” 说完,他看向房间门,示意对话结束,雄虫已经可以离开。 然而,这位年轻的雄虫,再一次出乎了罗奈尔德的意料。 雄虫一阵见血地说:“那也是‘差点’,不是吗?” 罗奈尔德愣住:“什么?” “你差点杀了我,只是‘差点’而已。暴走的精神力不可能无缘无故平息,被聚齐凝练的自然元素也无法凭空消散,所以当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对吧?” 雄虫的眼睛如水晶一般,在暖光下又黑又亮,宛若黑色的星辰。 罗奈尔德看着那双眼睛,有种会被吸进去的错觉。 他错开视线,不知道是该赞叹雄虫的敏锐,还是该感叹对方能毫无惧色地面对自己。 不管是当时,还是之后相处的几天,雄虫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罗奈尔德一度以为对方没有注意到那些异常。 而事实,却截然相反。 面对他年轻又固执的雄主,罗奈尔德再一次选择了妥协。 “好吧,当时是你身上的某种东西,安抚了我的精神力。” 话一落,罗奈尔德毫不意外地看见,雄虫露出一副又傻又懵的表情。 他叹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这只雄虫压根就没发现自己身上的特殊之处。 罗奈尔德朝自己的雄主摊开两只手掌:“把手给我。” 雄虫照做。 果然。 在触碰到对方皮肤的那一刻,罗奈尔德就感觉自己身体里,一直以来无休无止的灼烧感减轻了一点。 虽然幅度很小,但罗奈尔德超乎寻常的感知力,还是捕捉到了这种细微的差别。 罗奈尔德看向雄虫:“感觉到什么了吗?” 雄虫 雄虫皱着眉头左思右想了半天,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罗奈尔德一噎。 他收回手,久违地感受到一种无力感。 “你让我把手放上去,是因为皮肤接触后,我身上的那种‘东西’对你就起作用了吗?” 听到雄虫的问题,罗奈尔德下意识地犹豫了一会儿。 但马上他就做好了决定。 毕竟事已至此,说不定说出来后,雄虫还会主动帮忙,省掉不少麻烦。 罗奈尔德点头承认。 这次还不等他说什么,雄虫却马上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之前我已经告诉了你关于我的事情,现在该你了。” 罗奈尔德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儿跟不上这位小雄主的思路。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并怀疑对方之前是不是没有好好听他说了什么。 “公爵大人,现在是你有求于我,所以你要听我的。”雄虫打断了他的不悦。 这只年轻的雄虫看上去有些单薄的背靠回椅子上,修长的身体能一整个儿陷在座椅的范围里。 明明年纪不大,无论是肉.体强度还是精神力能量,任何一种能力都比不上面前的雌虫公爵,但他周身却围绕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坦然。 “我不喜欢你说的那种不近不远的关系。我的世界很简单,只有喜欢和不喜欢,如果不喜欢的,我会尽一切可能避开。” 罗奈尔德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他看见雄虫双手食指对抵,放在了胸前。 雄虫露出一个笑,眼睛和嘴角都愉快地弯起,像极了得逞的小狐狸。 “一天也好,一百年也罢,我们还有的是时间。现在是你有求于我,所以你得听我的。快说吧,不然只有我单方面把全部事情告诉你了,感觉很吃亏。” 从一开始,罗奈尔德就并不讨厌这只雄虫的试探。 现在依然如此。 奇妙的,他竟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到一种通彻灵魂的畅快。 于是他也朝年轻的雄虫笑,张扬又肆意:“好啊,那雄主大人你可要记好了,如果哪一天被我发现你记错了” 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 雌虫的身体机能强大,连记忆力也一样。 对于罗奈尔德来说,只要有意,哪怕是几十年前的一段对话,他都能在脑海里回忆出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向来抱有信心。 如果他还能活下去的话,哪怕在几百年后,他也能复现出雄虫今天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而雄虫在此时恰好截断了他的话:“任凭处置。” 罗奈尔德愉快地笑出声来。 “一言为定。” 又一次结束“治疗”后,克莱德移开覆盖在罗奈尔德眼睛上方的手。 突然,他的手指猛地往上抬了一下。 克莱德看向自己的手掌。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刚在抬手的一瞬间,他好像感受到了类似于被装了热水的玻璃杯烫到的感觉。 平躺着的罗奈尔德睁开眼睛,看向身旁的雄虫:“怎么了?” 克莱德本想把这事忽略过去,毕竟雌虫的体温比较高,刚刚的确实有可能只是个错觉。 但话到了嘴边时,克莱德又想起之前他们之间的约定,于是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罗奈尔德坐起来,抓过克莱德的手握着,闭上了眼睛。 克莱德不喜欢肢体接触,每次和其他人皮肤相触时就会感到不适。 刚刚的治疗是自己有意识地主动去接触,现在忽然被碰到,差点条件反射往回缩。 但一想到罗奈尔德是自己的雌君,这种接触是正常的,就也没没有把手抽回来,只是保持着安静避免打扰对方。 过了很久,罗奈尔德才睁开眼,只是眉头却紧紧皱起。 对方的表现让克莱德感到疑惑:“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罗奈尔德闻言看向他,然后又把视线移到自己掌心的那只手掌上。 “不,应该没什么。” 克莱德注意到对方的用词,但也没接着问。 他自己没有精神力,所以也并不清楚觉醒者眼里的景象。 但他知道,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罗奈尔德会直接告诉他,而不是用这样模棱两可的描述。 想到罗奈尔德所说的,自己的触碰能缓解精神力引起的不适,克莱德也陷入了沉思。 40-50 第四十一章 足金级任务 足金级任务 罗奈尔德好像在想什么, 所以一直抓着克莱德的手没有松开。 这对克莱德来说就有点难熬。 手背一直能感觉到罗奈尔德偏高的体温,克莱德努力忍耐着,最后还是觉得有点受不了。 他开口:“我能把手抽回来吗?” 罗奈尔德被他一提醒, 这才后知后觉的松手。 克莱德把手背到身后,有些不适地反复握拳又松开, 想赶紧把这种触感和温度摆脱。 不管来多少次,他还是习惯不了对方身上的温度。 看到罗奈尔德打着哈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克莱德有些幼稚地挑衅:“不是说雌虫都很在乎这个的吗?为什么这么半天了, 你还能这么自在?” 罗奈尔德的脑筋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克莱德在说什么。 他看向自己的小雄主, 朝对方猛地凑近。 克莱德果然被这突然而来的“袭击”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罗奈尔德坐直身体, 恶劣地勾起个充满嘲讽意味的笑:“我们不是结婚了吗?是雄主大人之前说要和我好好相处的,那我当然要听话。” 他坏心眼地凑到克莱德耳边,轻轻说了句话,语气缠.绵又暧.昧。 虽然知道对方是故意的, 但克莱德还是被对方成功激到。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妄图说服对方:“这是一个过程, 循序渐进比较好。” 克莱德不知道, 自己虽然表情和语气都很冷静,但脸颊和耳尖却还是泛着淡淡的红色, 配上那张脸看起来就有些勾.人。 罗奈尔德心情美好地欣赏了一下,突然间瞳孔一缩。 他状若无事, 站起来往楼上走。 罗奈尔德边走边背朝着克莱德挥挥手:“雄主大人你先自己玩一会儿吧, 我回房间睡个午觉。” 身后的雄虫好像还说了什么, 但罗奈尔德没有听清。 在关上房门的一瞬间, 一股冰寒的气息从他的身体中猛地爆发。 短短几秒钟,整个房间就结上了一层冰。 冰层还在不断蔓延覆盖,等终于停息下来时, 房间内已经全然成为了处冰窟。 罗奈尔德弓着背捂住右眼,鲜血沿着指缝往外溢,又很快冻结成冰覆在他的手背上。 又长又重的呼吸声在冰寒中显得尤其刺耳。 过了许久,罗奈尔德才扶着冰层勉强站起来。 他挪到房间右侧角落,左手握拳敲碎墙面上厚厚的冰层,然后激活了下面一个花纹繁复的小型精神图。 精神图如漩涡般在墙面上旋转,很快,从里面传来了一个充满了担忧的声音。 “殿下?” “我没事,只是暂时又不能出房间了。”罗奈尔德活动了下手指,红色的冰碴随着他的动作而洒落在地。 “明白。我会尽快封闭府邸,一切照旧。” 听到对方的答复后,罗奈尔德本想应一声就结束对话。 但突然间,他想到楼下那只又傻又娇贵的小雄虫,犹豫了一会儿才又道:“算了,还是照这段时间的来安排吧,只是别让哥哥和雄主知道。” 罗奈尔德气息不稳,花了好一会儿才把要吩咐的事情说完。 最后,他说了一句“麻烦你了,卡普林”,就断开了精神图链接,脱力地跌倒在地。 这个房间是专门打造的。 没有柔软的地毯、没有舒适家具,就连窗户都高高地开在天花板和墙面的连接处,看上去就像一条细缝。 仅有角落的防御精神图在微微散发着暗黄色的光。 比起居住的房间,这看上去更像一间牢房。 罗奈尔德仰头靠在冰层上,疲惫地闭上眼。 源源不断的凛冽寒气以他为中心朝四周扩散,不一会儿,这股冰寒的气息就爬上了他的脸颊,就连浓密的睫毛上都覆上了一层雪白的霜。 罗奈尔德的心跳越来越慢,最后稳定在一个低得不可思议的频率上。 叱咤风云的尼威尔斯公爵,此刻也只不过是一座高大精美的冰雕 克莱德拿着地图,对照着信里所提到的位置往前走。 鉴于本学年没有多久就要结束了,不出所料地,学院给他们派发了一个无人接领的足金级任务。 任务地点有点儿远,和克莱德所在的公爵封地一个在最南一个在最北。 克莱德不得不加紧采购任务用品,准备完毕就立刻出发。 自从那天以后克莱德就一直没见到罗奈尔德。 虽然管家卡普林说公爵只是在忙于处事务,但克莱德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精神力失控满脸是伤的模样,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克莱德曾经在出发前去公爵的卧室那儿找他,只是他敲门后,前来回应的不是公爵,而是卡普林。 卡普林说公爵已经休息,让他不用再在房门前等。 “您无需担忧,”卡普林说:“等殿下醒后,我会把您的行踪告诉殿下。” 克莱德不了解贵族们之间的事,但在卡普林的说服下,还是对公爵事务异常繁忙这件事相信了一半。 毕竟对方是尼威尔斯唯一的公爵,虫皇让自己的弟弟多多协助也在情之中。 面对着说“希望您早日回来”的亚雌管家,克莱德也不好再死缠烂打地追问什么。 只是他总感觉哪儿不对劲。 但任务期限将至,克莱德也不能拖了队伍的后腿,只能抓紧时间出发,想赶紧完成后早点回去。 他们这次的任务地点在冰海。 冰海在冬日里的危险系数直线飙升。 正常情况下,除了一些逐利的虫族们会来这碰碰运气之外,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随意靠近这片海域。 而就算是在其他季节,虫族们大多也只是在浅海地带捕捞些肥美海鲜,不会进得太深,所以一直以来也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然而今年却出了一件怪事。 四个月前,几个渔民在浅海撒饵时,看到了被饵料吸引而来的美丽海族。 渔民们着了迷一样跟随着它潜入海底,从此杳无音讯。 唯一一位幸存者是有天生耳疾的亚雌。 但亚雌满身是血地逃回村子后,没多久也就因重伤不治而死去。 十几天后,一支被季风耽误了航行时间的海上商队靠岸。 然而前来接应的虫族却发现,整整三艘商船上没有任何一只虫族的身影。 唯一找到的,只有几枚粘在甲板上的绚丽鳞片。 这件事马上就传到了两国的皇族耳中。 但冰海又不在任何一国的领土范围内,于是两国就默认地把这件事委托给了米勒克学院。 任务已经在任务榜上挂了很久,但考虑到地点太远、任务说明也不够详细,整整四个月来也没有队伍愿意接领。 于是这个任务就被分配到了克莱德一众的头上。 克莱德沿着小道走,小道会通往一个离冰海海域最近的小渔村。 空气中弥漫海水的咸腥味,被冷风裹挟着往鼻腔里灌,激得克莱德直想打喷嚏。 他不适地揉了揉鼻子。 离渔村还有段距离时,克莱德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喊:“啊啊啊救命啊——” 其中还夹杂着响亮的狗叫。 多年以来的经验,让克莱德条件反射地往旁边高大的树上一蹦,手脚并用没几下就爬到了一根粗壮树枝的根部。 不一会儿,一个顶着狂乱发型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克莱德的视线里。 在那个狂奔的虫族身后,追着十几条花色不一的狗。 为首的大黑狗跑得很快,差一点就咬中了前面虫族的屁股。 “撒穆尔你别跑!你一跑狗就更朝着你去了!”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雌虫在后面追着喊。 远处的亚雌气急败坏:“上次你就这么说的!结果呢!?” 克莱德蹲在树上有些无语。 也不知道撒穆尔是怎么了,哪怕是最温顺的宠物犬,在看见撒穆尔的一瞬间都会狂吠不止。 相反,任何一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狗,都会对着埃德加尔把尾巴摇成螺旋桨。 偏偏撒穆尔不服,一见到狗就要凑过去逗。 然后每一次都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狗追着亚雌,而雌虫又追着狗。 等他们跑远后,克莱德才跳下树。 刚一落地,就听见一句“你来了”,突然出现的低沉嗓音把克莱德吓了一跳。 克莱德转头看向那只雌虫。 对方明明身材高大,但却没有什么存在感,要是不出声的话,克莱德可能一直都发现不了他。 克莱德笑着和对方打招呼:“玛尔斯,好久不见。” 玛尔斯超克莱德点点头以示回应。 他们一起朝目的地的渔村走去。 克莱德正在拿着一个道具记录着此处的温度和湿度,没想到玛尔斯这时却主动开口了。 “你过得怎么样?” 克莱德操纵道具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的经历,诚恳地评价:“还不错。” 公爵确实像虫皇所说的那样,虽然有点儿暴躁,但也不会随便揪着什么小事乱发脾气。 摸透了对方的脾性后,克莱德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再三思量,言行举止都随性了许多。 而且大多数时候,他和公爵之间的相处模式更像是合作伙伴,彼此坦诚,也没有什么雌君对雄主的顺从感。 克莱德觉得挺好的。 寒冷的海风吹过,夹杂着的几点荧蓝色粉末在半空旋转几圈后,轻飘飘地落在了二人身后。 这些粉末缓慢地聚在一起,凝成了一条三折线状。 在日光的照射下,其尖端反射出莹白的光,乍一看,竟然有点像两只白色的豆豆眼。 第四十二章 渔村 渔村 听到克莱德的话, 玛尔斯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那就好。” 他们都不是爱说话的性格, 于是气氛很快就冷了下来。 渔村并不远,又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后, 他们抵达了这次任务的目的地。 ——梅里渔村。 刚走进村庄,一只年轻的雌虫就前来迎接。 雌虫是渔村的村长,也就说明他是梅里渔村里实力最强大的虫族。 克莱德估计, 这次的任务少不了这位雌虫的帮忙, 于是挂上笑容向对方问好。 雌虫有些手足无措, 最后还是憨厚地笑着带着他们进了自己的木屋。 渔村的屋子都不大,构造简单,但结构却很结实。 进门是客厅,正中央是一张四方形的小矮桌, 旁边放着两个木柜,地上还堆着些杂物, 把本就不大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的。 屋子里还有一只雄虫, 从气息判断应该是村长的雄主。 克莱德他们一进门,那只雄虫就抱着一小筐黄澄澄的果子钻进了更里侧的房间。 雌虫并没有为对方的行为向克莱德他们解释什么, 而是让他们到矮桌旁坐下:“请等一会儿。” 雌虫并不打算藏掖,当着克莱德的面打开一个土罐, 小心翼翼地舀了一满勺奶白色的粉末, 倒进一个七歪八扭的杯子里。 他走到角落一直烧着的炭火那儿, 把坐在上面的水壶提起来, 往杯子里注水。 一股清甜的奶香味几乎是瞬间就充满了这间屋子。 雌虫用手不断触碰杯壁,觉得温度差不多了才端着杯子走进里屋。 他出来后,又从木柜子里另外取了几个干净的陶杯放到桌子上, 拿铁壶装了水,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这没有什么好茶叶,您介意只喝水吗?” 克莱德当然不会在意这些。 他反而觉得这只雌虫还挺有意思的。 前世时,如果家里只有一颗糖,不管他多么珍惜那颗糖,他的父母都会把它送给来串门的小孩儿。 他只能偷偷摸摸地藏着糖,哪怕手心的温度把廉价的水果糖都捂化了,也不敢松开。 土罐里的粉末应该是用风干的奶浆果做的。 奶浆果在内陆很常见,但在这样的海边算是非常珍贵。 这种果实容易腐坏,采摘下后最多两天就会变质,而植株本身又无法在海边这样的土壤条件和气候里生长。 在海边,只能等有能力运输这种短保鲜期商品的商队经过,而且价格恐怕也高得令人咂舌。 估计这只雌虫也是花了很大精力才能弄出那么一罐粉末,来拿给自己的雄主泡水喝。 看着对方毫不掩饰的偏心举动,克莱德不禁有些羡慕。 等雌虫坐下后,克莱德拿出一叠莎草纸和一只深蓝色的鹅毛笔放在旁边,开始向这位渔村的现任村长询问详细情况。 雌虫叫阿贝尔,也是第一个发现那位幸存者的虫族。 那只亚雌受的伤很重,腰部、腿部都有锯齿状的伤口,右手更是从肘关节处直接被什么东西咬断,血肉模糊。 阿贝尔发现他的时候,亚雌的伤口已经感染得非常严重了。 亚雌有耳疾,天生听不到声音。 还好阿贝尔通晓手语,后面在亚雌醒后,用手比划出猜想,让亚雌用眨眼次数才判断猜测是否正确。 然而最后得出的结论让在场的所有虫族都大吃一惊。 海族。 住在海边的虫族都听过这个称呼。 据说海族相貌美艳,从腰部往下是覆盖黄金或鳞片如宝石的兽状,形状有鱼尾、各种甲壳类或者贝类等等。 但无一例外的是,海族会发出尖叫,尖叫声会诱发虫族心底的渴望并使其产生幻觉。 海族会趁猎物陷入幻觉时将其分食。 所以一旦听到海族的尖叫,除非心情单纯毫无欲.念,否则都难逃一死。 据亚雌所说,袭击他们的那只海族长着彩色的鱼尾,体型巨大,光是鱼尾就足足有十多米长。 但很奇怪的是,海族上半身跟虫族外形相似的那一部分,大小看上去和雌虫也差不了多少,和巨大鱼尾叠在一起就显得非常畸形。 那东西在水里的速度很快,而且力气又大。 或许是已经吃饱了,亚雌被玩.弄般地反复顶出水面,又重重砸下。 最后还是听到了海鸥的叫声后,才仓皇地躲进海底。 亚雌撑着一口气游向小渔船,努力朝岸边划。 但那海族还是追了上来,鱼尾一击,船身碎成木片。 期间产生的巨大推力把亚雌又朝岸边推了几十米,最后停在了一堆礁石附近。 亚雌爬到礁石上,趁着海族冲出水面的时候,用一直没松开的船桨打中了对方的头部,同时也失去了半条手臂。 他等了很久也没再看见海族的踪迹,于是赶紧借着日出时的微光奋力游回了岸边。 “我比对过他的伤口,比虫族咬的宽多了。除非” 阿贝尔朝自己的脸上比了一下:“除非牙齿前面没有这层皮挡着。” 克莱德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虫族外形和人类类似。 单看头骨的话就能发现,牙齿所排列的范围其实比嘴唇大多了。 如果没有面部皮肤和一些肌肉的限制,不管是人类还是虫族,上下颌分开后,所形成的空间其实很大。 那东西既然能在短时间内把三个成年雌虫都啃食干净,还能造成那么大的伤口,就算长得和虫族再怎么像,头部构造肯定是有很大差别。 但那只亚雌又说,对方上半身和雌虫差不多,相貌也非常美丽惑人。 虽然不排除存在受害者因恐惧而产生了臆想和记忆混乱的可能性,但对方的描述还是让克莱德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深蓝色的鹅毛笔凭空而动,自动在莎草纸上记录着刚才的所有对话。 克莱德又问了几个常见问题后,就把这套自动录入道具收了起来。 他们朝阿贝尔道谢后,准备先去发现受伤亚雌的位置看看。 离开渔村后,克莱德面色沉重:“玛尔斯,你带着传讯道具吗?” 玛尔斯点头,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带了,但是最快也要十天才能到学院。” 弗兰特克斯的传讯道具更类似于前世的信鸽,但是载体并不是活物,而是特质的风系道具。 道具硬度高,抗腐蚀性好,基本不会在途中损坏。 这里位置太远了,几乎是整片大陆的最南边。 玛尔斯的传讯道具阶级不低,但飞过去也要不少时间。 克莱德提议:“一会儿跟撒穆尔和埃德加尔商量下,我建议等学院派经验丰富的教师来,在那之前,我们最好不要轻易靠近那片海域。” 玛尔斯认同地回应。 海边的湿度大,冬天风一吹时就会觉得更冷。 克莱德看着远方的海面,只希望一切能顺利。 其他三位队员都同意克莱德的提议,但在收到学院回应之前他们还不能返程。 他们花了不少时间才来到这里,如果途中被学院拒绝支援申请,又或者回去后被判作任务失败,那他们这一趟就白来了。 而一来一往后,剩下的时间也不够再去做第二个足金任务。 于是他们不得不在梅里渔村住了下来。 夜里,撒穆尔趴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 他还是被狗咬到了屁股。 不过还好,不是那条看起来就很凶猛的黑狗干的,而是被另一只体型不大的小花狗咬的。 虽然没出血,但疼还是会疼的。 “克莱德啊,这么久没见,你都不打算关心一下你亲爱的队友吗?” 撒穆尔用小臂杵着上半身,一脸哀怨。 克莱德毫不留情地评价:“又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了,你这是自作自受。” 撒穆尔一噎,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地趴下了。 “好啦好啦,还好咬的不重。”埃德加尔端着锅鱼汤走进来,一边打着圆场。 克莱德捡了块平整的废木片,放在桌上,埃德加尔把滚烫的铁锅放在上面。 房子是新鲜出炉的,所以很多东西都还没有。 之前他们决定等学院的消息后,就决定先盖出一间木屋来。 毕竟传讯工具需要时间,他们四只虫族,其中一个还是大体格的雌虫,不方便在这么久的时间内一直住在渔民家里。 他们得到渔村村民的许可后,最后决定在村子最边缘的角落建一座木屋。 询问了村长阿贝尔关于周边的一些情况,埃德加尔和玛尔斯就出发了。 雌虫的耐力和力量远远超出人类,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蜕变成了成年体。 就算是当年没通过体能考核的玛尔斯,现在也能轻松地拖动一棵重达两三百公斤的树。 渔村的位置靠近海滩,再往陆地方向是一座海拔不高的山。 山里树木繁盛,埃德加尔选了几棵年份合适的松科树木,利落地砍下。 玛尔斯在旁边修去不需要的枝条,没一会儿,他们就拖着一摞捆好的树干回来了。 克莱德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就没有过去添乱。 撒穆尔扯了一块防水垫垫在沙滩上,但他只能趴着。 克莱德坐到他旁边,继续记录着一天内的温度和湿度变化。 第四十三章 萤火蘑菇 萤火蘑菇 小木屋到了凌晨才盖好。 埃德加尔和玛尔斯用了巧力, 外加他们选的这个位置地势偏高,几乎是在山崖上。 有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作为掩盖,倒是也没有打扰到熄了烛火的渔村。 晚饭是之前阿贝尔送来的几条大鱼, 克莱德一开始想到这个季节难以捕捞到海货,没打算收下对方的存粮。 然而撒穆尔说:“收下吧, 今天我实在动不了了,也没有办法去弄什么食材。玛尔斯和埃德加尔忙着盖房子呢,估计也腾不出时间。” 他阻止克莱德即将说出口的话:“克莱德你就别动了, 好好待着就行。明天我们会去抓鱼还回去的。” 倒不是他们舍不得队里唯一的雄虫辛苦, 而是之前有一次在沼泽森林里, 他们突然奇想,想在学院外弄一次野炊。 开始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他们喝了克莱德煮的菌菇肉汤。 撒穆尔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那个味道。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们才知道, 看上去好像一切尽在其掌握中的雄虫,实际上是个料白痴。 对克莱德来说, 只要食材健康、安全无毒就行。 食物好吃更好, 不好吃也没问题,总的来说, 能吃就行。 撒穆尔简直无法忍受。 所以,撒穆尔强烈要求收下阿贝尔的好意, 并让克莱德搀扶着他来准备晚饭。 其实如果只是被狗咬到屁股的话, 凭亚雌的恢复力, 外加携带的伤药也不至于那么疼。 但, 那只狗咬到的,是撒穆尔的虫纹。 是的,撒穆尔这位亚雌的虫纹, 居然是长在屁股蛋上。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连玛尔斯都忍不住笑出来了。 虫纹对于雌虫和亚雌来说,是种非常特殊的存在。 虫纹的形状、花纹、大小,都会随着个体不同而产生差异。 雌虫的虫纹基本会覆盖至全身,和相同血脉的虫族,其虫纹花纹会有相似之处,但不会完全相同。 亚雌的虫纹只会出现在身体上的某个区域。 但无一例外的,只有在雌虫和亚雌情绪异常激动时,虫纹才会显现出来。 弗兰特克斯大陆上的虫族有两个分支,不同种族的虫纹颜色也不同,阿布亚族为银色,而艾瑞族为金色。 精神力越强大,虫纹的颜色就越深。 除此之外,虫纹所覆盖的皮肤会非常敏.感,对于觉醒者来说,虫纹皮肤的感知度更是会成倍翻升。 所以在战斗中,如果虫纹受伤,对于虫族来说会非常痛苦。 而对于几乎全身都覆盖了虫纹的雌虫来说,就要比亚雌面临着更多的风险。 因此,在这片大陆上有一种被众虫族都默认的认知。 只有对自身实力充满自信的雌虫,才会不屑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所以其实像埃德加尔那样,几乎不露出皮肤的雌虫也不是没有,只是数量很少。 只不过,被狗咬到屁股,虫纹疼得爬都爬不起来的虫族,可能在大陆上也找不出第二只了。 为了照顾撒穆尔,埃德加尔还贴心地专门为他先打造了一张简易的木床,特意放在桌子旁边。 克莱德看他喝鱼汤喝得实在艰难,想了想,从收纳道具里拿出一个探测用的组装道具。 他把道具的前端部件拆开,让埃德加尔弄了点水流出来冲洗了一下,把它递给撒穆尔。 这东西是一个钝角的中空管状,直径大概两到三毫米。 “这是哪儿来的?”撒穆尔接过,他好奇道:“难道你现在都用水晶吸管了吗?” 克莱德喝了口汤:“别问,拿去用就行了。” 撒穆尔没有多想,高高兴兴地喝了两大碗。 第二天一早,克莱德就收拾好自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雄虫体能不好,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克莱德就一直坚持着晨跑。 再加上他和队友们之前都是挑着难度最高的生银任务接,几年锻炼下来,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克莱德和一部分亚雌的身体素质已经相差无几。 克莱德沿着海岸线跑。 天才微微亮,天边呈现出一种清透的蓝色,海浪拍打着沙滩,和着远处某几声鸟鸣,让人心旷神怡。 这种季节,海边的早晨本该会有些冷。 克莱德穿得不多,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运动着的原因,海风扑来,克莱德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他原本打算跑得差不多了就调个方向往回,但跑到远处时,沙滩上出现了分布不规律的岩石。 往前面看去,能看见有一条通向后面山林的小道。 克莱德放慢速度停下,穿过这片岩石沙滩,计划着从小道上去,然后从林里绕回昨天走过的那条路。 林中的光线其实并不好,树木葱郁,枝叶繁茂,微弱的光线让视野有所受限。 克莱德也没强求,他沿着树木间的间隙散着步,每当脚步落下时,他都有种能听到泥土脉动的错觉。 克莱德走了有一段时间后,忽然看见了一个身影。 由于双方还有一定距离,克莱德只能辨认出那是一只雄虫。 雄虫蹲着好像在挖什么东西,动作轻巧。 克莱德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格,于是就打算绕开对方。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方向指示道具,估计了会儿时间后,转过身准备朝右前方走。 只是这时,那只雄虫忽然就站了起来,一转头恰好和克莱德的视线撞个正着。 克莱德朝对方笑笑,点头示意,也没有和雄虫交流的打算。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昨天还很怕生的雄虫,此刻却抱着怀里的东西朝克莱德小跑过来。 克莱德其实对这种突然朝自己靠近的物体有点害怕。 再加上雄虫的头上裹着层白纱,此刻光线昏暗,林中还漫着层薄雾,让克莱德有种直面恐怖游戏画面的既视感。 克莱德的心猛跳了两下,忍着没有往后退。 昨天雄虫在发现有生人进屋后,几乎是立刻就躲进了里间,这会儿靠近后,克莱德发现对方长得其实非常好看。 雄虫的一双蓝眼睛又大又圆,偏偏眼尾还有点往上挑,鼻尖小巧微翘,嘴唇粉嘟嘟的,让克莱德想起了前世世界里的布偶猫。 雄虫看起来很紧张,抿着嘴唇,但却执拗地捧着手里的东西往克莱德这边递。 克莱德比对方要高,他低下头,看见那是雄虫用头纱兜着的几个蘑菇。 辨认树木和木材克莱德不在行,但是蘑菇类还是在克莱德的记忆范围里的。 雄虫捧着的这种蘑菇有个很特殊的名字,萤火。 这种伞盖和柄部都一样粗细的黑色蘑菇,是大陆上非常罕见的品种。 这种蘑菇不论是用来制作药剂还是打造装备,都能在制作过程中提高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 不到三成的成功率如果放在普通情况下可能略显鸡肋,但如果是交给顶级大师的手里,就相当于能保证其一定能制作出高阶的产品。 只是它的生长环境非常苛刻。 湿度、温度、空气流通速度、日照等等,只要稍微偏差了零点几,这种蘑菇就会立刻腐烂死亡。 而之所以叫作萤火,就是在有外力触碰时,通体漆黑的蘑菇就会泛起点点莹蓝色的光。 如果把它撕开,莹蓝色的光点就会飘到空中,燃气点点同色的火光,梦幻而美丽。 克莱德看向手臂绷得紧紧的雄虫,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和动作,确认了一会儿后,才尽量放柔了语气:“你要把这个给我吗?” 雄虫点了下头。 克莱德没有贸然接过。 他继续说:“这个东西非常珍贵,你可以保存起来,等下次有商队经过的时候和他们交换,能换到很多那种好吃的白色果子。” 雄虫一愣。 他低头看了看萤火蘑菇,又看向克莱德,坚定地摇了好几次头。 把手臂又抬高了些,把蘑菇凑的更近,好像希望克莱德能看清楚些然后赶快收下。 克莱德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小臂:“别急,能先跟我说说为什么要给我吗?” 雄虫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 克莱德猜到了什么。 他没再追问,而是从随身携带的收纳道具里,拿出一个具有保鲜作用的乳白色半透明盒子,又翻出两块纱布,把里面柔软的棉层拆出来,垫在盒子四周。 他示意雄虫把蘑菇先放到里面,雄虫点头答应后,克莱德就拉着对方蹲下。 盒子放在地上,克莱德小心地拿起萤火蘑菇,一个个收纳好,每个蘑菇中间又都垫了棉花,然后才把盒子关上。 雄虫拍着自己白色头纱上的泥粒,小心地不让头纱散开。 克莱德等对方停下动作后,才把盒子塞进雄虫怀里。 “你先帮我拿着好不好?”克莱德半蹲,着看向这只呆呆的雄虫:“先拿回家,记得要藏好。我在下面那片沙滩那里等你过来。” 雄虫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儿,才又点头答应。 克莱德没有跟着雄虫一起回去,这个位置离村子并不远,而且周围也没有什么危险,雄虫单独走回去也不会出什么事。 看着雄虫走远后,克莱德才走到刚刚雄虫蹲着挖蘑菇的位置。 土壤漆黑,草木植物长得异常旺盛。 克莱德面色冷沉,一直未散去的不祥预感,在此刻变得更加浓重。 第四十四章 猜测 猜测 克莱德坐在一块比较平坦的岩石上。 远处的海面平静, 随着太阳的升起才显出粼粼的光。 没等多久,克莱德就听到了脚步声。 雄虫走过来后,把手里的东西朝这边递过来。 是个红薯。 克莱德这次没拒绝。 雄虫见他收下后明显有些开心, 试探着坐到克莱德旁边,发现克莱德并没有避让后更开心了。 于是两只雄虫就这么毫无形象地坐在沙滩岩石上啃红薯。 吃完, 雄虫站起来就朝后面树林那跑,克莱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转身往回看时,雄虫已经哒哒哒地跑回来了, 手里还拿着根小树枝。 雄虫跑到他面前蹲下, 一笔一划的, 缓慢又认真地写出一个个文字。 弗兰特克斯大陆的文字,在形状上,有点类似于克莱德前世的古代拉丁语和希腊字母的结合体。 所以对克莱德来说,乍一看上去就有点儿像图画。 克莱德来到这个世界后学了一年多才能看懂, 只要掌握其中窍门的话读起来并不难。 眼前这只雄虫用的词语都非常基础,意思也直白简单。 我想跟你换东西。 一起蹲下的克莱德耐心地问:“你想要换什么?” 雄虫用手把那片戳出痕迹的沙子抹平, 又慢慢写到:能停止疼痛的东西。 看到这几个字后, 克莱德有点惊讶。 他问:“疼痛?是谁受伤了吗?” 雄虫摇了摇头:秘密。 克莱德陷入了思考。 止疼效用的药剂他这儿倒是有。 但是不同的药剂的作用也是不一样的,而且在使用方式上也会有所差别, 如果不知道具体情况的话,很可能用了药剂也作用不大。 看到克莱德沉默不语, 雄虫有些着急。 他抹平沙面, 写得又重又急:我可以用东西换, 很多很多。 克莱德看见对方眼眶发红的样子, 忍不住出声安抚。 他组织了一会儿自己的语言,尽量把事情说得简单:“我需要知道是哪里疼,为什么会疼, 才能给你合适的药。” 雄虫听完后看了看沙子上的凹痕,把小树枝放到旁边后,抱着膝盖想了大半天。 克莱德没有催他。 过了好一会儿,雄虫才又写下:谢谢。 写完后,站起来朝克莱德挥了挥手,然后又朝沙滩另一头的渔村里跑去了。 克莱德坐回身后的岩石上,只是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树枝旁的字迹。 涨潮了。海浪一下下地打在沙滩上,拖行出的水迹也越来越长。 没一会儿,雄虫稚嫩的字迹就被海水抚平,连那根小树枝也被卷走了。 克莱德回到小木屋时,刚推开门,看见他的撒穆尔就惊喜地叫起来:“哈哈,我就说克莱德会马上回来的吧,埃德加尔你输了!” 埃德加尔认命地掏出一个满是钝刺的紫红色物体扔向撒穆尔。 撒穆尔边掰边问:“克莱德你要吃吗?” 克莱德看了下,那是种叫蜜心果的东西,算是水果,但是因为实在是太甜了,很少有虫族会直接吃。 撒穆尔是个例外。 被克莱德拒绝后,撒穆尔开心地用木勺挖起一大勺蜂蜜色的浆液,满足地放进自己的嘴里。 蜜心果倒不是多么稀有,只是这本来是埃德加尔预备的调料,并不想拿给撒穆尔当零食吃。 埃德加尔和他们相处习惯后,他性格里固执、又或许算得上死板的那一部分就逐渐表现了出来。 这位队伍里唯一的掌勺大厨,对食材的要求和管十分严格。 他会准备好每一顿餐的食材,严苛到某种调料要放几滴。 尤其是在这种需要提前预备物资的情况下,想从他那儿掏出点非计划内消耗的食材就很是艰难。 克莱德拿了个用贝壳改造出的杯子,倒了杯水后回到桌边坐下。 按照以往他们在任务中的习惯来看,埃德加尔大厨的早餐时间快到了。 刚吃过一个蒸红薯,克莱德这会儿还不是很饿。 他喝了一口水,问:“在来这里之前,你们对海族的了解有多少?” 撒穆尔和埃德加尔打闹说笑的声音戛然而止。 撒穆尔第一个打破了这片沉默。 “几乎什么都不知道,毕竟海族这个物种一直以来就只是种传说而已。总有虫族说自己见到过,但是两个王国从来没有真正承认过它们的存在。” 埃德加尔附和:“我所知道的也差不多,我也只在童话和睡前故事里看到过这种生物。” 玛尔斯没有说话。 撒穆尔看着克莱德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直接问道:“克莱德,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克莱德确实有些不着边际的猜想。 这个世界原本是一个冒险游戏。 而人类的想象大多不是凭空出现的,那些看上去神奇瑰丽的幻想,多半都对现实有所依托。 所以克莱德猜想,游戏策划不可能凭空弄出什么奇妙设定来。 这个海族,虽然在细节上有些出入,但是让克莱德不得不联想到前世的一种没有被官方承认的生物。 ——人鱼。 又或者可以说是海妖。 海妖的形象在神话或奇幻故事里不定,但海族就很像那种居住于海底,会用歌声诱.惑水手跳海的半人半鱼生物。 前世里,克莱德所了解的,最有名的人鱼形象来自于一篇童话故事。 而在那个故事里,人鱼,是可以获得双腿来到陆地上的。 在陆地上行走的小人鱼,不仅失去了美妙的歌喉,而且每一次行走,她的双脚就会似踩在碎玻璃上一样疼。 这让克莱德不由地产生些奇怪的联想。 但克莱德没打算把这些都和盘托出,这个“人鱼”的设定太详细了。 虽然不是不能用“在书里看过”或者“听说过”这种方法暂时掩饰过去,但万一如果事情真的是他预想的那样,到时候学院追问起来会很麻烦。 克莱德把杯子放回桌上,状似无意提起:“你们说,海族的上半身既然都和虫族差不多,兼具雌虫的体和雄虫的脸,那会不会也和虫族一样,能在陆地上生存?” 埃德加尔端着一大盘料好的蒸鱼片走过来,接话道:“但是要是真的能跑到陆地上的话,应该也不会真的和虫族一模一样吧?” 撒穆尔笑着打趣:“要真有传说里的那么漂亮,那这里除了克莱德外,就只有村长家的雄虫会是海族了。” 说完后,撒穆尔才发现其余三个队友都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 “我只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而已。”他讪讪道。 虽然这么说,但撒穆尔的表情却没有轻松下来。 关于海族的传说并不多,这种本来充满了神秘的美丽生物,却在不久之前以一种血腥又残忍的形式被他们所知。 在真正见到海族之前,谁也说不准它们具体是什么样的。 克莱德想到山里的萤火蘑菇,忍不住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希望一切不会是他所想的那样 之后的几天过得平淡又无趣,但谁也没有心急着说要先进海域一探究竟。 撒穆尔从一开始的对海鲜兴致勃勃,到闻到那股味道就难受,天天哀嚎着想吃牛肉味的炖鱼,被埃德加尔无情镇压。 阿贝尔自从上次收到克莱德他们回礼的鲜鱼和贝类后,也知道了这群外来的虫族并不是没有捕猎能力,于是后面也没再给他们送食物。 虫族和人类不一样。 如果在身体机能正常的情况下,两三个月内,成年的雌虫和亚雌基本上只要有蛋白质补充就可以。 雄虫稍微麻烦一点儿,但也只要额外再补充任何一种水果或者蔬菜就行。 而梅里渔村附近的海水受冰海的影响,海中生物虽然长不到冰海海域里那么大的体型,但也比普通的海洋生物要大一些。 再加上埃德加尔本来就是水系精神力,抓起鱼来更得心应手,只两三条就够他们吃上一整天。 克莱德每天晨跑时,就会顺便去山中树林里随便弄点能吃的叶子,他也不挑,能吃就行。 但他的三个队友面对他分享“蔬菜”的行为时,全都疯狂摇头拒绝。 总的来说,虽然冬季海边食物稍显匮乏,但对虫族来说也算不上什么麻烦。 虫族实在是比人类要要强悍得多,也给克莱德他们此行减少了不少麻烦。 第十二天的时候,天还没亮,克莱德他们还没等到学院的回信或者支援,而是等来了一场罕见的暴雨。 虫族们把这叫海洋暴风雨,但其实就是人类世界的台风。 按说台风几乎不可能在冬季出现。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几个小时前还风平浪静,可才过了不久,这场巨大的台风就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梅里渔村。 克莱德是被摔醒的。 醒来后,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一个泛着惨白光芒的灰色面板悬浮在克莱德面前。 【遇到海洋暴风雨,你选择—— 1、外出查看情况。 注意:需要查看四个特定地点,目前完成度(0/4)。 2、在原地等待。 注意:5分钟后,暴风雨有90%概率会摧毁木屋。 3、到山顶大声呼救。 注意:有0.1%概率得到救援。】 第四十五章 暴风雨 暴风雨 这次有点麻烦。 除了自己之外, 周围的物品几乎全是高模糊度的马赛克。 别说门和窗了,克莱德连他摔下来的床在哪都摸不出来。 他立刻放弃了卡暂停bug的想法,坐在原地开始思考这次要怎么选。 据克莱德这么多年和这个面板斗智斗勇的经验来看, 一旦出现“注意”这两个字,多半都是托管, 而且托管后多多少少都会遇到危险状况。 他取下从不离身的高阶收纳道具,将其彻底展开后,稳稳地放在自己盘起的腿上。 物品一旦离开他的触碰后机会立刻变成马赛克, 于是克莱德只能检查完一个后又放回原位。 这个收纳道具, 是公爵府的卡普林在他出门前拿给他的。 毕竟是第一次做足金任务, 还是学院滞留了近半年没人接的冰海海域任务,克莱德也就没有矫情推脱。 在收下后,他几乎是把这个空间足足有十立方米的道具都装满了。 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在公爵府的那近两个月里制作的各式药剂。 而这次任务初期, 除了撒穆尔之外谁也没受过伤,所以药剂的余量都很充足。 剩下的是一些杂物、货币和应急食品, 克莱德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没有发现有任何损耗。 充足的物资让克莱德心里踏实了些。 他把道具收回到压缩模式,像个游戏大宝箱似的道具马上就缩到了巴掌大, 从外形看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皮革袋子。 克莱德把袋子绑回配套的腰带上,确认系紧、凭外力无法使其散脱后, 才看向面板。 从选项描述上来看, 其实只有1选项具备合性。 但2里所提到“5分钟”其实也具有参考价值, 能推测台风的威力可能在5分钟后会变得更大, 甚至出现翻倍的情况。 虽然这座木屋是临时搭建的,但埃德加尔在这方面的能力算得上是一流。 不管从外表来看有多么粗糙,但实际上其结实程度绝对不容置喙。 台风既然能把这房子摧毁, 那也可以把克莱德这具雄虫的身体撕个粉碎。 1选项一共要探索四个地点,如果四个地点相距甚远的话,克莱德很可能在途中就被暴风卷走。 如果任务完不成倒无所谓,反正时间会回溯,重置重来。 克莱德担心的是会遭遇意外而死亡。 迄今为止,他从没遇上过在任务途中死亡的情况。 以往,他都会可以避开有可能导致任务期间出现致命危险的选项,但这次不一样,不管选哪一个,都无法避开这种可能性。 克莱德想了想,反复练习了几次从收纳袋里拿出那个唯一的特殊传讯道具。 特殊传讯道具有接受指定对象,无论对方身处何处都能抵达,小小的道具里刻画有多种法阵和精神图,因此造价高昂。 克莱德的这一个,就是由公爵罗奈尔德个人定制的。 当初宴会第二天时,公爵答应求婚后,就把这个东西给了克莱德。 那会儿公爵说是让克莱德回学院后,如果有急事就用这个联系,但就一直搁置在一边没有启用过。 这次出门时,克莱德犹豫再三还是把它带上。 克莱德此时有些庆幸自己那种令人讨厌的习惯。 如果不是总是喜欢预想着最糟糕的结果,他当初可能就不会把这个传讯道具带上。 要是一会儿真的发生了什么,在死之前,他还是会有些后悔和遗憾。 克莱德知道自己从来都很自私。 收到这个道具里的传讯后,罗奈尔德可能会有所触动,但也有可能不会。 但克莱德却并不在意。 他只想能尽量去磨削自己的愧疚,至于别人的反应,他向来都习惯了不去在乎。 做好准备后,克莱德深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尽可能地冷静。 心脏依旧高速跳动,但克莱德的智和精神却如机械一般,精密又平稳地运行。 他点下1,身体冲向木屋门的同时,凝神倾听四周的一切动静。 屋外狂风呼啸。 克莱德迎着暴雨狂奔,脑海里的思路却异常清晰。 他的队友们是雌虫和亚雌,每一个都比自己五感敏锐。 狂风暴雨不止,他们不可能没听见自己离开的动静,但却谁也没追出来。 虽然在从床边跑到大门的那几秒里,克莱德努力地分辨过,发现屋子里好像没有第二个生物的动静。 但直到此刻,克莱德才能彻底确定,他的三个队友都没在木屋里。 这个结论无疑让克莱德心下一沉。 这几年组队接领并完成任务,让四只年轻的虫族培养出了非同一般的默契。 如果他们之间有任何一员发现了异状,一定不会独自离开。 哪怕对方睡得再熟,情况再严峻,都会立刻把三位队友都叫醒、一同行动。 所以,这种看似把他抛下的行为,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克莱德看着自己的身体跑到渔村口四处观望,又踢开一扇村民的门,再闯进村长阿贝尔的家,最后来到一个隐蔽向外凸起的悬崖处。 乌云翻滚,雨点如碎石一样毫不留情地砸在克莱德的身上。 本该漆黑不见一物的情景下,不知道为什么,克莱德就偏偏能看见崖边处、那片泛着彩色流光的鳞片。 【当前进度(4/4),任务已完成。】 在灰色面板消失的一瞬间,克莱德就被暴雨砸的呼吸不畅。 这处悬崖的位置很巧妙,既能隐蔽在阴影之下,但如果从这往四周看,又能看到波浪滔天的海面和克莱德他们所搭建的那座木屋。 五分钟已到。 克莱德被一阵狂风吹得踉跄了一下,他赶紧稳住身体向右侧方看过去。 肉眼可见的飓风之中,单薄渺小的木屋却什么都发生变化,依稀能看见从窗户里透出来的摇晃烛光。 这幅场景让克莱德瞬间寒毛直竖。 怎么可能呢? 蜡烛和油灯既占位置又持续性不佳,他们小队自在学院做任务以来,就从来都没用过什么蜡烛! 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感刹那间席卷了克莱德的每一寸神经。 忽然,他感觉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 克莱德的手刚放到腰间的匕首上,就觉得全身一麻。 他压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被身后的东西推下了山崖。 雨势太大,天空乌云密布,透不出一丝月光。 海面如漆黑的熔浆,任何活物只要落进去,在这种天气状况下就会被彻吞没,再也逃离不开。 如绵延水幕般的暴风雨中,一片银白色的羽毛自海中浮起。 它被狂风卷上半空,隐匿在黑夜中,悄无声息地朝远方飘去 “叽。” 好疼。 好热。 克莱德干咳出声,只感觉自己的嗓子像被火烤过一样,干得发烫。 鼻腔中又干又痒,克莱德迷迷糊糊地用手一抹,手背湿凉,还带着一种黏黏糊糊的质感。 “叽!” 比之前清晰多的了奇怪声响在耳边炸开,克莱德被吵得脑袋一晕,下意识伸手把那东西给攥住。 “咪”从指缝间传出的声音又细又轻,震得克莱德手心发痒。 他忍不住松开手后,就感觉一个又凉又滑的条状物爬上了自己的脖子,像果冻一般柔软清凉的触感,微妙地缓解了克莱德的不适。 克莱德艰难地侧过身,用手肘撑着爬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像重感冒那样,每一处肌肉都酸疼乏力。 他费了好一会儿力才把自己翻过来、靠在石壁上。 克莱德粗重地喘着气,呼出的气体甚至在此处的潮湿空间蒸出了一层奇怪的白雾,但他实在太难受了,只眼神涣散地仰头往后靠,什么也没注意到。 昏暗的洞穴里,有水滴从石洞顶部的凸起处汇聚,积攒到足够重量后才往下一落。 水滴砸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将地面激起一圈涟漪似的黄绿色光晕。 石缝和角落有鱼鳍般的粉色植物茂密生长。 它们挂着深紫色圆球的尖端,在黄绿光晕荡过时就往上一弹,发出如冰块撞击的清脆声响。 声音在洞穴中往来回荡,却并不显得吵闹。 点点雪白的光团在回音中从石壁浮现。 光团像一个个白色的汤圆裹了棉花糖,显得又甜又软。 它们躲在石壁上,悄悄地注视着洞穴中的雄虫。 雄虫好像睡着了,对外界毫无反应,但眼睛却还半睁着,视线毫无焦点。 光团们从石壁中飘出来,微弱的白色光芒照出了雄虫浸满了血的衣裳。 血水沿着雄虫所在之处向四处漫延。 它漫过萤光植物的根茎,漫过凹陷的小水坑,又以一种不合的方式自低而高地沿着地面流动。 一只半透明的粉紫色生物浸在雄虫的血中,处于它身体中心的骨头随着鲜血的浸润而发出莹莹微光。 它的上半身轻柔地缠在雄虫的肩膀和脖颈上,三角形的头部轻轻搭在雄虫耳旁。 粉紫色的萤光从它的骨头里析出,缓慢但又坚定地渗入雄虫体内。 白色光团们像是收到了某种吸引,开始不断朝那只生物和雄虫靠近,最后如一层白雪般轻覆在二者的身体之上。 第四十六章 孵化 孵化 “撒穆尔!撒穆尔!你别着急——” “我怎么能不急!”亚雌猛地转过身来, 脸色阴沉。 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高大雌虫,语气冷得像要结出冰:“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如果这次你还不使出全力的话, 不论你是谁,今后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说完, 他也不在乎其余的两只雌虫怎么想,头也不回地就朝山林深处走去。 埃德加尔无措地看了一眼远去的撒穆尔,又看了看垂着眼帘一动不动的玛尔斯。 他挣扎犹豫了一会儿, 最后也朝撒穆尔的方向追了过去。 玛尔斯在原地站了很久, 神色莫辨。 撒穆尔站在山顶打开自己的收纳道具, 掏出里面的探测道具后,不要钱一样地往外撒。 探测道具一落地就瞬间翻折扩大,变成一个个灰黑色的菱形物。 八条同色系的细长支架从它们的侧方伸出,变成像异形蜘蛛似的模样, 速度飞快地朝各个方向扩散而开。 撒穆尔面色冷凝地等待着探测道具的回应。 站在一旁的埃德加尔看他这幅模样,也不敢再劝了, 生怕笨嘴拙舌的自己说错话, 刺激到这只炸药桶似的亚雌。 忽然,远处的一只探测蜘蛛发出刺耳的鸣叫, 撒穆尔拔腿就朝那边跑去。 半分钟后,等撒穆尔和埃德加尔跑到那处时, 就见玛尔斯已经拿着一把铁铲把地面挖出了个大洞。 埃德加尔愣了一下, 反观撒穆尔却对对方的力量和速度毫不意外。 撒穆尔也不想费精力多说什么, 取出专门用于挖掘的自动道具就想往地上扔。 一只宽厚的手掌按住了他。 撒穆尔刚想发作, 玛尔斯就扔给他一柄同样的铁铲:“那种道具破坏性太强,如果下面有东西的话会被损坏。” 话落,他转身继续往下挖掘。 撒穆尔咬咬牙, 把还未开启的道具收回去,也跳进坑里一起合作。 埃德加尔自然不用说,也尽快加入了他们的行动。 克莱德失踪后,撒穆尔就跟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充满破坏欲的气息,让埃德加尔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玛尔斯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但埃德加尔总觉得对方的着急程度,其实也不会亚于撒穆尔。 埃德加尔挥动着铲子,忍不住再一次祈祷。 “嘭。” 异样的动静让三只虫族立刻停下了动作。 撒穆尔马上扔下铁铲,跪在潮湿的泥力开始往外挖。 没一会儿,他们就挖出了一个沾满了泥渍的头骨。 旁边探测蜘蛛的响声停歇,可在场的三只虫族却心里一凉。 不过很快,玛尔斯就断定这个头骨属于一只雌虫。 埃德加尔刚刚松了口气,就听见“滴滴滴”的警示音在后方响起。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此起彼伏的刺耳声音开始从四面八方响起,一时间震得他们心里发慌。 撒穆尔捡起铁铲,双腿蹬地往上一跃。 “继续挖。” 细听之下,尾音里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撒穆尔走到又一个探测蜘蛛旁,紧紧握住手里的铁铲,用力凿下。 许久之后。 埃德加尔看着眼前的景象,声音颤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暴雨过后,克莱德失踪,梅里渔村一夜之间成了荒村。 而村落后方的那座植被茂密的山中地下,竟然全是森森白骨。 密密麻麻的虫族骸骨,刺得他们遍体生寒 克莱德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前所未有地轻松。 就像不小心摔进泥浆里,裹着一身泥走了一路,回到家后马上洗了个热水澡,在暖风下吹干着自己身上的水珠时的感觉,温暖惬意。 结果他一低头,就和一双红色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幽暗的荧绿光下,粉色皮肤上的猩红双眼显得异常恐怖,克莱德差点被吓得大叫。 “叽。” 这熟悉的声音让克莱德找回了点智,只是身体还僵直在原地。 他艰难地把视线往那双眼睛所在的方向移动,借着洞穴里的闪烁不定的萤光,好半才看清了发出叽叽叫声的东西长什么样。 趴在他胸口的生物身体像蛇,大约手腕粗,没有足,只不过没有蛇那样的鳞片,而是通体光滑,但看上去又很坚硬,像是裹着层铠甲。 它通体呈淡粉色,三角状的头部边缘有一圈紫色的条状花纹,花纹会在黑暗中泛起紫粉色的萤光。 头部后方的两个尖角处的紫色花纹往后延伸,长出同花纹一样粗细的两根飘带似的触角。 触角中间有两个环状的节点,环状结构中央悬浮着四颗圆润的透明晶石状物品。 它的眼睛在头部前放两侧,再下方是看上去就极具咬合力的鸟喙状嘴部。 和它的眼睛一样,喙部也是同样鲜艳的血红色。 刚刚乍一对上这眼睛时觉得恐怖,但冷静下来观察过后,克莱德竟然觉得这生物长得还挺好看的。 尤其是它身上的配色,让克莱德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回忆了半天,忽然借着微弱的光亮看见了不远处的水晶碎片。 克莱德所有所感地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摸,果然空无一物。 他低下头,再一次看向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你是那颗卵里的虫兽吗?” 小虫兽听不懂克莱德的语言,但是它还是轻轻地叫了一声,然后抬起头亲昵地蹭了蹭克莱德的脸颊。 被这么一蹭,克莱德才发现脸上的触感有点奇怪。 他伸手一摸,发现是已经干涸了的血迹,被擦下来的也是些细小的血渣子。 克莱德摸了摸自己的身上,没有疼痛感、没有伤口,连衣服都很完整,没有破损,不知道这些血是哪儿来的。 除此之外,他的衣服状态也很奇怪。 明明他当时被暴雨淋透,后面还掉进海里,可现在身上却十分干爽,连水分蒸发后的盐粒都没有。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他紧绑在腰上的收纳道具连同腰带都不见了。 这个发现让克莱德有些发愁。 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掉到什么地方了。 洞穴里倒是有水,要是水源干净无毒的话到稍微还好些,但如果一直找不到食物的话,他也只能再撑上一周左右。 克莱德俯下身来,双手并拢,拘起地下小水洼里的一点水,放到鼻尖闻嗅后,发现没什么气味。 像是知道克莱德在纠结什么,那只小虫兽顺着克莱德的手臂绕上他的手腕,把喙凑到克莱德捧着的那点儿水前。 它张开嘴,用下凹的下半部分喙舀了点水喝了下去,然后转过头朝克莱德“叽叽”地叫。 毕竟是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小生物,看它这幅样子,克莱德忍不住心里一软。 之前还是卵的时候,克莱德每次静下来和它说话时,那颗造型奇异的卵都会左右晃动,给与克莱德回应。 这会儿孵化了就更加粘人了。 克莱德把剩下的水喝了下去,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什么不良反应,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有了水源,下一步就是得找食物。 顺便得看看周围情况,最好能弄清楚这儿是什么地方。 克莱德站起来,把小虫兽往自己的肩膀上托了托。 虫兽通灵性地找了个位置趴在克莱德的肩膀上,身体松松地绕过他的脖子,避免自己在对方的走动中滑落下去。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现在情况不明,克莱德还挺愿意在这个洞穴里多留一会儿的。 洞穴里的温度凉爽,虽然潮湿,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水流却不会弄湿克莱德的衣服和头发。 岩壁和地面的缝隙处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荧光植物,造型奇异,颜色绚丽,非常漂亮。 克莱德弯腰,从一串灯笼状的浅灰色植物下方钻过去。 在接触他气息的一瞬间,那株植物从根部泛起米白色的光,光亮迅速充满了它排成一列的花苞,像一个个垂下头的小灯笼,为克莱德照亮了前方。 洞穴很长,但还好并没有岔路。 克莱德借着周围植物的光亮谨慎地往前走。 在转过一个几乎呈360度的弯道和又一个拐角后,克莱德看到了一个被损坏过的洞口。 洞口处有明显的非自然痕迹,总体上看是完美的圆形,但是边缘有两处被什么划过的凹印。 克莱德没有贸然往里面走。 他把耳朵贴在石壁上,仔细确认过没有任何声音后,又蹲下身,捡了一块散落在旁边的小石粒,轻轻朝里面滚过去。 无事发生。 但里面一片漆黑,克莱德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往前。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缠在他身上的小虫兽倏地一下窜到了地上。 它的动作很快,扭动着身体没一会儿就跑到了前方。 小虫兽爬行了一段距离后没有继续,它停下,转过头看着克莱德,身上的花纹泛着粉紫色的荧光,恰好照亮了它周身十几厘米的范围。 克莱德因它的动作一愣,然后忍不住失笑。 这小家伙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明得多。 克莱德沿着小虫兽刚刚爬行过的位置,一步一步跟了上去。 第四十七章 死路 死路 通道太长了, 就像个无底的黑洞。 如果不是有小虫兽的指引,克莱德都要产生一种自己陷入时间怪圈的错觉。 借着小虫兽身上发出的粉紫色萤光,他基本能确认这条通道不是自然产物。 但问题在于, 谁会花费这么大力气修建这么一条通道呢?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后,克莱德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啪嚓, 啪嚓。” 克莱德在一瞬间就绷紧了神经,他向旁边跨了一个大步,身体前弓, 紧紧贴在通道侧壁上。 ——那脚步声黏腻又沉重, 明显不属于虫族。 小虫兽也感知到了异样, 它以一种完全违背重力的方式,在空中翻腾着飞到了通道的顶端,牢牢地扒在上面。 粉紫色的萤光逐渐暗淡。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整个通道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失去视觉后, 克莱德的听觉变得更加敏锐。 除了怪异的脚步声外,还能听到哧哧的呼吸声, 就好像那生物的鼻孔上挡了层什么东西, 每次有气流通过时,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克莱德这次还能闻到像是死鱼死虾被太阳暴晒后的腐臭味。 当那东西离他还有大概三四米的距离时, 克莱德彻底被恶心的臭味和一种刺鼻的酸味牢牢包围,他的鼻尖一酸, 被熏得眼泪直流。 忽然, 那东西好像发现了什么, 一直往前的规律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克莱德心里暗道不好。 他赶紧屏住呼吸, 一动不动。 黑暗中的神秘生物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往克莱德这边走,但速度明显放慢了不少,脚步声间隙间, 那种黏腻的异响更加频繁且明显。 就好像它每走一步,都会停下来在原地摸索四周似的。 这个猜想让克莱德的四肢发凉,手心也开始渗汗。 要是他的药剂和武器还在就不至于这么被动,可偏偏,身上除了衣物和小虫兽之外的所有东西都不知所踪。 冰凉又带有潮气的呼吸突然喷在克莱德的脸上。 克莱德心里一突,憋住的那口气差点泄出去。 他硬生生地掐断了自己的反应,如一具死尸般不发出一点动静。 那生物没有探测到想要寻找的东西后,往后面退出点距离。 就在克莱德心脏狂跳不止、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耳边突然出现一阵破空的尖锐风声。 几年间逐渐培养出的本能,让克莱德条件发射地往下一蹲,就地往右边一滚。 在静谧黑暗中,突如其来的撞击声和石头碎裂声显得异常刺耳。 此刻,自从当年在沼泽森林事件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濒死感,再一次席卷了克莱德的神经。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比当年变强了不少的原因,克莱德并不慌乱,连他自己都对此时的心境感到惊异。 克莱德往后挪动了两步,他奇怪地发现,那怪物居然没有再次朝这边发起攻击。 忽然,黑暗中闪过一簇粉紫色的光芒。 速度很快,在克莱德眼里就好像是近距离看到了一道闪电一般。 那道闪电刹那间穿透了怪物的头颅,没有留给对手任何一点反应的机会。 直到怪物重重倒地后,克莱德才看向那只正在发着荧光的虫兽。 小虫兽紧紧地绷着身体,像一支锋利又笔直的箭。 注意到克莱德的目光,小虫兽马上放松下来,又黏黏糊糊地往克莱德身上靠。 虽然刚刚贯穿了怪物的头部,但小虫兽身上却十分干净,没有沾上什么东西,包括气味。 从之前的声音和小虫兽发起攻击的一瞬间景象来看,这种生物是直立行走的。 这会儿有了些光亮,克莱德终于看清了这只怪物的形貌。 怪物大概两米高,浑身布满了青绿色的鳞片。 在手肘、后背整根脊柱、小腿处,都有鳍类一样的构造。 鳍间有尖锐的骨刺往外伸展,把那片半透明的薄膜彻底撑开。 它的手掌异常巨大。 从手腕到指尖的最长距离大概有五十厘米,每个指关节都向外高高突起,如果刚刚克莱德没躲开,被这双手掌击中估计是非死即伤。 由于它的头部已经被破坏,克莱德也无法判断怪物为什么呼吸时会发出那样奇怪的声音。 但既然现在已经解决了它,克莱德也就不打算继续在这逗留。 虽然往前可能还会遇上不知名的怪物,但克莱德没有其它选择。 通道只有一条,如果往回走,他之前醒来时所在的位置就是通道的末端。 末端是一个四周都是石壁的宽阔空间,但里面没有任何可食用的食物。 克莱德不知道自己在哪、又是怎么进来的,更不清楚会被困在这里多久。 为了不被饿死,他只能冒险继续前行。 克莱德摸了摸小虫兽的头,再一次迈出脚步。 光线昏暗,而那只怪物是正面着地倒下的。 克莱德没有力气去把它整个翻转过来,于是也就没有发现,怪物的膝盖上,满是冰霜。 黑暗又狭窄的环境难免会给心造成负担。 克莱德没有幽闭恐惧症,但走了这么久也有点不舒服。 幸运的是,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后,他们终于离开了那条逼仄的通道。 通道端连接着一个多边形的大平台,和克莱德醒来的那个地方有点儿相似。 但不同的是,这一头的平台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大水池。 这里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通道口前的石砖布有裂痕,平台各角出不知道是装饰还是实用的石柱,也只剩两根还完整地立着。 走近了看后,克莱德才发现,脚下那些石砖里都刻有凹痕。 凹痕从各个石柱所在的位置开始向最中心的水池蔓延,线条弧度却让克莱德莫名感觉有些别扭,就像是硬生生把它从原有的位置扭曲了一样。 克莱德朝中央的水池走过去,看了看,又捡了块脚边的石子往下一扔。 石子不断下沉,水池深不见底。 里面黑乎乎的,不知道通向哪里。 克莱德盘膝而坐。 他把手肘抵在腿上,手掌撑着下颌。 这里看上去也是一条死路。 唯一的出口,好像就剩眼前这汪水潭了。 但克莱德一点儿也不想下去。 之前通道里的那种怪物外形和身上的粘液,就能说明那种生物是生活在水里的,只是因为暂时离开了水域,才分泌出那么多粘液来保持身体的湿润度, 克莱德听到的黏腻声音就是由此而来。 再说这条通道,通道没有岔路口,而那怪物又是朝着克莱德那个方向来的,那有很大可能性,那怪物之前就在这个空间里。 这个空间除了洞口之外,就只有这一潭水了。 说不定这水下就是那种怪物的老巢,如果贸然下水,十有八九就会成了怪物的一顿大餐。 克莱德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只能颓然地坐在原地胡思乱想。 醒来后一直被克莱德刻意不去思考的问题,在此时无法遏制地从角落闯了出来。 他是被推下悬崖的。 是谁下的手? 克莱德不愿去怀疑自己的队友们,但此时他的思路就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似的,把离开学院后的每一件事都拿出来细细分析。 撒穆尔是可能性最低的。 他是一介平民,和撒穆尔本身、身后的家族都不存在任何矛盾,如果撒穆尔对他有恶意,大可不必和他相处下去。 埃德加尔,也没什么可能性。 他是陪伴了自己很多年的游戏角色,善良早就成了克莱德安在对方身上的标签,哪怕是来到异世界后也一样如此。 埃德加尔虽然有时候唯唯诺诺、像个没有自我主见的老好人,但克莱德无法否认,这只雌虫就像篝火一般,源源不断地向靠近他的人传递着温暖。 至于玛尔斯 直到现在,克莱德也猜不出来对方是什么身份,又为什么来米勒克学院。 当年分班后的事情、神秘失踪的第一任责任导师,外加学院奇怪的态度,怎么都不对劲。 学院不仅变相承认了他们是被诅咒的学生这种说法,而且还有意无意地让学生们把这件事往学院外说,这一切,克莱德总觉得和这只雌虫有所关联。 但就算玛尔斯再怎么不对劲,克莱德也想不出对方杀掉自己后能有什么好处。 不对。 如果不是因为他呢? 他刚娶了尼威尔斯的公爵。 如果自己一死,失去了雄主的雌虫会因本性而大受打击。 哪怕他和公爵还没有地接任何更深层次的关系,但也会在一定程度上给对方造成影响。 比如,让本就不稳定的精神力变得更加难以控制。 公爵一死,能继承皇位的就只剩虫皇的直系子嗣。 但据克莱德所知,虫皇年轻时受过重伤,一直没能拥有自己的后代。 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虫皇退位,获利者就是那些在尼威尔斯境内拥有爵位的贵族们。 玛尔斯,会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吗? 不不不。 克莱德摇摇头,感觉自己想岔了。 玛尔斯是在刚入学时就和他成为的同班同学,怎么可能知道在未来他会娶公爵。 如果不是唯一的同班同学这个身份,克莱德估计自己很难会和对方成为朋友。 第四十八章 异变 异变 发现自己钻入牛角尖后, 克莱德反倒松了口气。 玛尔斯不可能会预先知道,将来自己会和公爵结婚。 那他也不可能会因此,在四年前就费那么大力气来接近自己。 除非, 玛尔斯在近期被那些有谋害公爵意图的势力收买。 但这同样存在一个问题。 雌虫和亚雌的宿舍设计有两人间和四人间。 撒穆尔在三年级的时候就申请了和其余两位队友同宿舍,名义是方便队伍任务。但克莱德知道, 撒穆尔多半是起了监视玛尔斯的心思。 但具体原因克莱德并不清楚。 当年的事故后,撒穆尔对玛尔斯颇有微词,但事情已经过去, 撒穆尔也表示过不再追究, 克莱德并不觉得对方会出尔反尔。 对此, 克莱德也没有追问过。 关于玛尔斯的疑团有很多。 但起码,在和撒穆尔共同居住,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的情况下,玛尔斯的任何异动不可能瞒过撒穆尔的眼睛。 所以, 要玛尔斯神不知鬼不觉地和某个势力接触,克莱德觉得不太可能。 一一细想后, 克莱德觉得轻松了不少。 他被背叛过了太多次, 怀疑身边的任何人,已经成了他无法从本性里拔除的一个坏习惯。 没有什么会比确认自己没有信错人, 更让克莱德舒心的了。 排除身边的队友后,剩下的范围就很难再缩小了。 整个梅里渔村的村民、或者知道他们会来这里的虫族, 都有嫌疑。 想起那张绮丽的面孔, 那些品相上佳的萤火蘑菇, 克莱德的心头的疑云越积越厚。 虽然书籍文献上没有记载, 但克莱德从那本红羊皮册里看到过,萤火蘑菇之所以数量稀少,还有一个原因是, 在它生长过程中需要大量的腐尸。 所谓的“大量”,并不是十几具那么简单,而是至少得达上百。 尸体还不能是前前后后埋入的,必须是在同一个时间段里一次性埋下。 在外界条件全部满足后,接下来的就全看运气。 弗兰特克斯大陆上类似萤火蘑菇这样,没有实体繁衍方式的植物并不常见。 它们会在生长环境条件达标的情况下,自自然元素中凭空长出幼苗来。 克莱德曾猜测过,萤火蘑菇的培育方式没被公开记录下来,多半是为了避免某些权贵或者研究者为了获得萤火蘑菇,而做出些残忍的举动。 但这种珍贵又可怖蘑菇,却偏偏长在了渔村的后山里。 那座山下,多半埋藏着不少尸体。 克莱德当初发现这个事情时,原本想告诉自己的队友们,让他们多加提防。 但他曾经起誓,不会把红羊皮册里的内容告诉任何人。 克莱德不能违背那个诺言。 于是那天他只能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的猜想,让队友们不要掉以轻心。 可克莱德没想到,对方还是用这种充满风险的方式对自己下了手。 察觉到克莱德的心情不好,四处好奇爬动的小虫兽又缠回了克莱德的手臂上,尾巴尖一下一下地蹭着克莱德的手背以示安慰。 忽然,克莱德觉得手臂一紧。 他看向小虫兽的位置,然后也感应到什么,猛地站起身来。 ——本来平静如镜的水潭,水面上突然出现了波纹。 这幅场景在小虫兽身上的粉紫色萤光下,显得越加诡异。 克莱德转身赶紧躲到了此处空间的边缘,那里全是石柱倒下后摔成的碎石块。 雄虫身型纤细,此时他伏低身体,加上小虫兽不发光后,这里环境昏暗,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克莱德松了口气。 只是他这口气没能松完。 一道白色的光线,忽然从空间的顶端开始投向四周。 克莱德抬起头看去,发现发光的,是位于水潭正上方一颗篮球大小的白色明珠。 在明珠的光线下,水潭中的白色气泡不断上浮。 很快,一颗头颅从里面冒了出来。 克莱德放轻呼吸,趴在地上,借着错落碎石隐蔽身型。 透过碎石间的细缝,克莱德看见,那颗头颅就是普通虫族的模样,看肤色应该是阿布亚族,一头长长的红发正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 只是双眼像被磨花了的玻璃珠似的,没有什么神采。 克莱德觉得那只虫族的模样有点奇怪,不敢轻举妄动。 几秒钟后,让他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那颗头缓慢地转动了一圈,然后从水中伸了出来。 它的脖子很长,至少超过了两米。 那颗头颅被越举越高,像颗被竹竿挑起来的烂水果,毫无生气地停滞在半空。 克莱德的后背被汗浸湿,衣衫粘在皮肤上,风一吹,发出阵阵寒意。 克莱德一愣。 风? 水潭里的那东西停了一会儿后又才动了起来。 唰唰的水声响起。 一只惨白的细长手掌从水里伸出来,指尖尖锐,并拢成掌,紧紧地贴在潭边。 紧接着,另一条手臂也钻了出来,皮肤在白光下反着水光,看上去湿冷滑腻,光远远地看着就让人生性不适。 它来回交错着手臂,一点点撑着身体往外爬。 等完全离开水潭后,就像一只怪异的巨大肥白青蛙似的,趴在原地不动了。 它的后背忽然裂开一条血口子,那颗头颅猛地往回一缩,就被那血口子给收了回去。 许久之后,那颗明珠的光芒逐渐暗淡了下来,周围再次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能视物后,对于未知危险的恐惧立刻翻升。 克莱德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努力去听周围的一切细微动静。 一股非常非常细微的风,从克莱德的耳边穿过。 克莱德觉得大约是自己紧张过度,他竟然能从风中感知到了那只怪物的皮肤湿度。 噗通,噗通。 克莱德的耳朵正贴在地面石砖之上,那怪物的心跳声从远处传来,沿着石砖传入了他的耳中。 水潭中也不平静。 虽然看不见,但克莱德却感觉到有细小的气泡正从水底钻出来,他甚至能在脑海里描绘出,那些气泡被水压挤得扭曲的形状。 在这种本该神经紧绷的情况下,克莱德却忍不住地开始欣喜地战栗。 这是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无比活跃。 在克莱德看不到的地方,缠在它身上的幼年虫兽开始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它覆盖在身体上的硬甲更加光滑,尾部往后延伸出了一截扇状的尾端,头上飘带状的部位也变得更加修长。 哗啦的声响猛地打断了克莱德的异样状态。 顶部的明珠突然大放光彩,发出了刺眼的白光。 克莱德赶紧把眼睛闭上,只听见某个重物落在地上发出的巨大声响。 一个和之前通道里外形类似的怪物,和之前的白色软体怪物撕打在一起。 白色怪物背上的头颅伸出来,从正中间裂开,撕扯开的血肉中正不断发出尖锐的叫声。 身体布满绿色鳞片的直立怪物痛苦地扭曲着四肢,尖利的爪子滑过对方滑腻的外皮,留不下一点伤痕。 它布满尖刺的长方体头部上,突然也咧开一张利齿森寒的猩红大口,毫不留情地咬在白色怪物的肩膀上,不过一会儿就像充了气的河豚似的鼓胀成了圆球状。 两只形态丑陋的怪物扭打在一起,克莱德趁机爬起来,悄悄地朝一边挪动。 如果刚刚没有感觉错误的话,那股风,就是从这边吹过来的。 克莱德停在一片与周围无差的石壁前。 摸索半天后,他忍不住开始紧张起来——上面竟然没有一丝缝隙。 就在克莱德准备再仔细找一遍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后方。 克莱德瞳孔一缩,只来得及往侧边一让。 缠在他手臂上的小虫兽像利箭一般刺了出去,攻势却被对方充满韧性的皮肤挡下。 袭击他们的东西速度很快,力量不小,被拦腰击中后,克莱德被狠狠砸在地上,疼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为了保护他而发起攻击的小虫兽被摔到地上,生死不明。 之前的厮杀,是那只白色的怪物赢了。 它的肩膀上有几十个密密麻麻的洞口,正朝外留着脓液般的深黄粘稠血液。 它就像一只变异的巨大无头青蛙,半蹲在地上正对着克莱德。 怪物背上的头和颈探了过来。 那颗头颅相貌俊美,头发如血色的海藻一般搭在两侧,深深的眼窝中是两颗灰蓝色的眼眸,嘴唇薄而毫无血色。 克莱德挣扎着往后退。 他的肋骨断了,站不起来,只能狼狈地蹬着地往后移,直到后背抵在了后面的冰冷潮湿的岩石上。 那颗头颅突然张开了嘴,从口中传出低沉悦耳的歌声。 “鸟儿鸟儿,你快飞开,我的宝贝正睡在怀” 这是尼威尔斯的摇篮曲。 克莱德曾经还在村子里时,听一个等待自己虫蛋孵化的雌虫唱过。 那时,那只雌虫的表情慈爱,情景温馨。 此刻,同样悦耳的歌声落入克莱德的耳中,却只充满了令人寒毛直竖的惊悚与恐怖。 眼前的头颅唱着、唱着,突然朝克莱德露出一个笑来。 “宝贝,快到雌父这儿来。” 第四十九章 觉醒 觉醒 克莱德原本对之前任务书中的“海族”就有所猜想, 这会儿听到面前的怪物所唱的歌谣,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翻涌。 面前的巨大怪物丑陋可怖,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怪异的酸腐味, 一股股水果腐败的气味不停地往鼻子里钻。 克莱德按捺住生反应下产生的恶心感。 他撑着地、咬牙爬起来,刻意把声音提高了些, 努力模仿幼崽期才会有的声线。 “雌父,你怎么在这儿啊?” 雄虫的声音又软又稚嫩,像极了在撒娇。 面前的怪物动作明显一顿, 巨大又滑腻的手掌抬起, 从两侧朝克莱德的方向合拢。 克莱德可不能任由对方把自己抓住, 他赶紧往后面一退。 怪物的嘴角马上下拉,在那张惨白的脸上形成一种诡异的弧度,看上去就好像整张皮都要掉下来似的。 它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雄虫:“宝贝为什么不让雌父抱?为什么!” 发现怪物的语气产生变化后,克莱德早有准备地接话:“雌父不是答应带我出去玩吗?雌父骗我, 所以不给雌父抱。” 虽然是故意这么说,但克莱德说完都被自己做作的语气搞得一阵恶寒, 他紧接着又说:“雌父, 带我出去好不好?” 怪物的眼睛浑浊,却死死地盯住克莱德。 克莱德的腰腹疼痛不止, 冷汗不停地往他的额头渗出,但他只能稳住呼吸, 装作毫无异样。 突然, 那怪物的鼻尖出出现了一线血珠, 在那毫无血色的面孔上显得异常刺眼。 克莱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的直觉开始疯了一般地开始发出警告。 他没有犹豫,顺从自己的反应,忍着动作间产生的剧痛, 拼尽全力往右边一扑。 轰隆声起,克莱德抬头一看,他刚刚所靠着的那处岩壁,直接被怪物硬挖出来一大个缺口。 克莱德没工夫细想,就地朝旁边一滚,再次躲过怪物一击。 怪物几次攻击不中,开始毫无章法地挥舞着两条长得出奇的手臂,不断把碰到的一切障碍都变成碎片。 克莱德趁机冲向小虫兽的位置,捞起地上一直没有动静的小虫兽开始四处躲避。 断掉的肋骨在跑动中不断给身体造成伤害,克莱德甚至能感觉到骨头戳进自己皮肉的疼痛。 这样下去非常危险,搞不好下一刻就会扎破内脏。 克莱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吐出去带着温度的热气却在空气中结出了细小的冰晶,在顶端明珠的照射下闪烁出晶莹的碎光。 被他抱在怀里的虫兽,它身上被克莱德触碰的位置开始浮现点点粉紫色的微弱萤光。 萤光沿着一种奇特的规律渗入虫兽的硬甲之下,然后又沿着原来的位置再次进到克莱德的手掌里,如此反复循环。 在小虫兽和克莱德都看不到的地方,这光点不断修复着他们身体内部的创伤,虽然效用不强,但却确确实实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克莱德的背后猛地出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他脚下不稳,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扎进地上的绿色尸体里。 他的衣角不小心沾上了一点怪物的血液,透明的绿色液体在布料上发出嗤嗤声。 克莱德低头一看,发现那液体已经把自己的衣服灼出了一个焦黑的洞,腐蚀性极强。 忽然,克莱德感觉有一缕异于此处的空气拂过,像是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触碰着他的左脸脸颊。 身后追击它们的怪物,看见自己的猎物突然停止逃跑,兴奋地朝克莱德的位置蹬地一跃。 巨大身影被明珠照出的影子笼罩在克莱德头顶,看山去就好像下一秒就会把这只可怜的弱小雄虫压成肉饼。 怪物的五指张开,手指全部向内弯曲,直直朝克莱德抓去。 就在它的尖利指尖即将碰到猎物的瞬间,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推力出现在雄虫脚下,把雄虫朝后方用力一推。 怪物的头颅还死死地盯着从它身下钻到后面的猎物,细长的脖颈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弧度。 它看见雄虫越过地上坑坑洼洼的石砖,踩着一块碎石一蹬,像是没有了重量似的,无比轻巧地飘进了石壁的一道缝隙里。 “你要去哪!”怪物砸在之前战败的怪物尸体上,庞大的身躯把那具尸身碾碎。 透明的绿色液体从中爆出,溅在它滑腻的身体上,很快就腐蚀了外层的保护粘液层,在那白色的皮肤上烧出一块块焦黑的伤痕。 怪物疯狂地挣扎尖叫,肩膀上的洞状伤口挤出更多恶心的血液。 它爬起来,拖着焦黑耷拉的肚皮往那条缝隙里挤。 属于雌虫的沉厚声音,开始对不知所踪的雄虫喊:“宝贝!宝贝!你要去哪!?” 得不到回应,它嘶哑地尖叫:“把你的头给我!把你那颗头留给我!” 它脖颈上那颗红发雌虫的头,沿着头颅中心的竖线朝两边裂开,像个被剖开了的西瓜,露出内里的血和肉。 一块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牙齿结构直直地立在那儿,和虫族相差无几的牙齿不断开合,牙齿碰撞出令人不适的摩擦声。 呓语不断从牙齿间往外溢。 “我需要一颗头我要一颗更新鲜更美丽的头” 与此同时,克莱德正停在一个充满金属光泽的洞口前,戒备地面对着不断往远处亮起的通道。 停下奔跑后,之前那种奇妙的感觉倏地从他身上抽离,就好像失重状态时突然又感觉到的重力的存在似的,一瞬间竟然有些不太适应。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里是一个岔口。 左侧是那条在此处显得格格不入金属通道,右侧依然是一个石洞,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情况。 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的疼痛好像缓解了很多。 不仅如此,虽然他的视力没产生什么变化,但克莱德却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石洞的末端和里面满是粘液的地面。 克莱德来回抬了抬自己的腿和手臂,再次熟悉了自己肢体的重量后,抱着依然昏迷不醒的小虫兽踏进了左侧那条明亮的通道。 通道被修葺成半圆状,地上甚至有铺设好的内嵌轨道。 头顶是一排排条状的照明道具,道具是连通的感应设计,只要有体温的活物出现,整条通道就会陆续被照得通明。 克莱德小心地朝里面走,速度却并不慢。 虽然那条缝隙不大,仅够亚雌和雄虫通过,那只白色怪物能从那儿挤进来的可能性不大,但克莱德还是担心那极小概率下会出现的万一。 之前,他发现怪物的雌虫头颅会对周围的声音产生反应,于是一度认为那颗头是活的。 雌虫唱歌时,似乎把他当做了是自己的虫崽,克莱德本想借机让那颗头颅带他出去,但却失败了。 奇怪的是,克莱德明明感觉到,自己在说出离开的请求后,那颗头颅确实产生了反应,但在即将行动起来的一瞬间又被打断。 幸亏,他之前感受到的那缕风并不是错觉。 石壁后面有一处被封死过的通道,只是之前情况紧急,克莱德没能找到裂缝所在的具体位置。 不过还好,在躲避时,那怪物误打误撞打碎了岩壁,恰好留出一条刚够他通过的缝隙。 也算是有惊无险。 克莱德摸了摸小虫兽的头部。 它呼吸平稳却有力,并不是重伤后的表现,反而更像是睡着了。 虽然不清楚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下的状况已经比克莱德预计的好了很多。 就算后面再遇上什么危险,也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就被瞬杀。 半圆形的通道笔直地通向前方,克莱德往前走去,照明道具投下的白色光线照亮了他前进的路线。 身后,失去感应的道具逐渐熄灭,晕出一片死寂的黑暗 第十四天,大雨。 撒穆尔他们终于等到了前来支援的虫族们。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除了米勒克学院派来的觉醒者教师之外,还有皇族的精锐队。 皇族提供了一台效能奇佳的水系道具。 圆盘状的道具已经飘得看不见踪影,几个水系的精锐队觉醒者正在沙滩上操控。 道具沿着精神力的指向飘荡,一旦飘到有探测反应的位置,道具就会激活,从海面直接开辟出一条直通海底的通道。 雨势甚大,道具一直没有反应。 把玩着手腕上金色细链的撒穆尔站起来,没走几步就被挡住了去路。 一只穿着皇族护卫队队服的亚雌前来询问情况。 这次接领任务的学员队伍里,埃德加尔跟着教师去了他们搭建过小屋的崖边,玛尔斯不知去向,于是只剩撒穆尔来回答支援队伍的询问。 大部分问题之前已经问过一遍,但为了那些即将进入海底虫族的安全,他们必须最后再确认一遍。 雨越来越大了。 道具被汹涌的海浪打得上下翻滚,迟迟找不到锚点。 撒穆尔答着问题,看向海面时,神色难掩焦急。 忽然,寒冷刺骨的气息从远处袭来,呼吸之间,原本雨中波涛汹涌的海面被冰封凝结。 道具启动。 冰面撕裂,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冰洞,直通冰海海域。 第五十章 实验室 实验室 克莱德一直认为自己道德感不高, 心里承受能力也不弱,但面对眼前情景时也忍不住眉头紧蹙。 被某种金属覆盖的整个空间里,全是一个个圆柱状的水晶容器。 水晶容器里的东西形态不一。 克莱德刚走进来时, 最先看到的就是半截布满鳞片的下肢。 那下肢看上去像是被齐腰斩断的,被浸泡在透明液体里时, 边缘还有漂浮着悬立在溶液里的丝状碎肉。 让克莱德注意到的是两条腿并不对称。 左腿粗壮,包裹着骨骼的肌肉异常凸出,上面的鳞片都被撑得立起来, 能看见根部深粉色的肉。 脚掌宽大, 指甲尖利, 趾间覆盖着乳白色的半透明薄膜。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薄膜好像有些太长了,从脚趾间被挤了出来,像水中的裙摆那样浮在脚背上。 而右腿相比起来显得较为细长, 鳞片也堆叠得更加密集。 如果说左腿明显就能看出是异类,那条右腿的外表就难免让人有所联想。 一旦忽略上面那层鳞片的话, 无论是圆润的脚趾, 还是微微凸起的踝关节和膝盖,完全和普通雄虫的腿并无差别。 克莱德越过装有那截下肢的容器往里走。 手臂、胸背、头颅, 除了这些外,还有单独被分离开的某个器官。 随着溶液里浸泡的东西越来越细化, 克莱德的脸色也越来越沉。 直到他走到了一个容器前。 容器和之前那些别无二致, 但里面的东西却让克莱德浑身发寒。 ——那是一只幼崽。 明显属于虫族的身体上, 却多出了很多不属于这个物种的部位。 它的一只眼睛紧紧闭合, 另一只却没有眼皮,大得异常的眼珠几乎占据了它四分之一的脸部,向外凸起粘在左半张脸上。 幼崽的背部是锋利的根根骨刺, 每根长度都超过二十厘米,尖刺间是类似于渔网状的深绿色组织。 它的尾椎处是一条鱼尾,鱼尾在顶部的照明道具下反射出粉色的光,仔细一看,却发现那粉色来源于鳞片表面的细密血管。 那条尾巴不是什么鱼尾,上面的鳞状物也不是鱼鳞。 而是它的血肉。 这个认知让克莱德难以冷静。 他看向周围密密麻麻的水晶容器,看向容器顶部连接至天花板的银白管道。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异形标本? 克莱德紧紧握拳,无知带来的恐惧后,是难以按捺的愤怒。 忽然,透过透明的水晶容器和里面的溶液,克莱德看到了一扇形状扭曲的门。 他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看了一眼那只幼崽后,朝们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门和这处空间相比显得又窄又小,只够一只发育正常的成年雌虫勉强通过。 门边设置了一整圈防御和锁闭道具,如果无法正确解锁的话会触发抵御机制,对闯入者造成伤害。 一直在心里盘绕的怒气似乎在此时已经具现化。 克莱德只觉得浑身发热,似乎有火在体内燃烧。 手指上传来轻蹭的触感,克莱德低下头,看见小虫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苏醒,正用小扇子似的尾巴,一下一下蹭着他的指尖。 小虫兽头上飘带状的结构里,一共布有四颗透明的球形晶体。 此刻,它右侧下方那颗晶石中央,正有一点红色的光点在发出炽热的光。 克莱德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小虫兽就松开了身体,盘旋腾飞到了半空。 它绷直身体,身体的高温把周围的空气都烧得有些扭曲。 下一瞬,它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冲了出去。 克莱德只觉得一阵热浪扑来,他下意识抬起手臂护住头部。 等一切平息下来时,克莱德朝小虫兽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之前那道布满道具的门已经连灰都不剩,连旁边的墙壁都受到了牵连。 一滴滴刺眼的橘红色液体从墙壁缺口处滴下,掉落在地时直接把金属地面熔成了圆洞。 被破坏的门后是个面积不大的空间。 它的照明道具大概是和门口的防御装置是相互关联的,门口被破坏后,里面的照明道具正一闪一闪的,要坏不坏。 在闪烁的惨白光线中,克莱德看见了数十个水平放置的实验台。 他走进看,发现每一个实验台上都刻着不同的精神图,但克莱德对此并不精通,所以也没有办法知晓这些图案的具体作用。 房间的尽头是一面同样的金属制墙面,墙面被分割开,每块大约有一平方米。 墙面右侧有一块墨蓝色的晶石,上面刻着一个非常复杂的精神图,克莱德才盯着看了几秒就觉得头晕。 他赶紧移开视线,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深。 精神图的种类繁多,但不论什么用途的精神图,都遵循着一条不变的规律。 越复杂的精神图,其效用也越加显著。 迄今为止,克莱德所看到的精神图里,只有笼罩在米勒克学院天空上方的那个精神图,会让他觉得头晕目眩。 而眼前这个只不过直径三十厘米的精神图,竟然就会有和米勒克防御阵法有同样的效果。 这个地方,到底是谁建造的? 这块蓝色晶石,又是有何作用? 克莱德正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个精神图拓印下来,如果有机会离开,再能找精通于此的觉醒者来帮忙解答时,那块熟悉的灰色面板突然弹了出来。 【发现**,你决定—— 1、一切都可以玄学: 跳起与神建立沟通桥梁的舞蹈,祈求神灵的帮助。 2、只管大力,剩下的交给奇迹: 用尽全身力气敲击/ 撞击晶石板,将其剥离墙壁。 3、钱可以解决绝大部分问题: 消耗9999个金币,随机获得一个指示。】 克莱德麻木地看着面板。 3挺好的,看上去很安全,选了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他身上没有钱! 他的所有物资都放在收纳道具里了。 亏他之前还担心如果只带一个收纳道具,万一丢了就大事不妙,于是还特意准备了三个普通的收纳道具。 三个普通级,加上公爵府给他的高阶道具,一共四个收纳道具,全丢了。 克莱德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太倒霉。 不仅没了药剂和武器,没了金币,甚至连食物—— 克莱德一愣。 食物。 虽然不知道过了多久,但他之前昏迷过一段时间,后面又跟那只怪物周旋了好一会儿,再加上还受了伤。 可为什么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他既不渴、也不饿呢? 克莱德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看向自己的手掌。 克莱德的手指修长,白皙如瓷器。 可此时,这双手在他自己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就好像他指尖的触感已经蔓延到了空气中,四周都有他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克莱德想起那只小虫兽。 据他之前所调查过的结果来看,虫兽卵的孵化有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足够的能量。 那颗卵他从十四岁那年就开始养,这么多年都没一点孵化的迹象,为什么这会儿会突然破壳而出? 想起曾经那位失踪已久的教师——卡利。 对方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克莱德心里浮起一个猜想。 他看向面板,笃定地按在1上。 面板消失。 克莱德身体开始脱离自我意识,开始不受他控制地动力起来。 然后,克莱德就看见自己开始绕着这个房间开始手舞足蹈。 克莱德: 他深吸一口气。 还好这里没有别人。 雄虫在闪烁的光线下边舞边跑,看起来就跟中了邪一样。 有时候那些实验台挡住了去路,他就直接跨上去,甚至还会站在上面扭两下。 克莱德从一开始的羞耻感爆棚,直到最后心静如死水。 跳了好几圈后,克莱德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恢复身体的控制后,克莱德差点被自己绊倒在地。 他收回自己高举的右手,把缠在一起扭得跟麻花似的两条腿分开,艰难地抹了一把脸,把刚刚那段影像努力地从自己脑海里抹掉。 放下手时,一抬头,就看见悬浮在空中的小虫兽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克莱德看它飘得不稳,伸手去接。 小虫兽乖巧地飘下来,落在克莱德身上之前,还颇有韵律地扭动了几下。 克莱德:“这个就不用学了。” 某种奇妙又不可见的波动从房间各个角落出现。 克莱德之前所停留过的每一个位置处,有细小如灰尘般的彩色颗粒由空中浮现。 它们旋转着朝蓝色晶石板的位置凝聚,一点点悄无声息地渗入法阵下凹的线条中。 一切都在安静地发生着。 克莱德安抚好一直执着于模仿他动作的小虫兽后,才朝四周看了一圈。 选项完成了有一会儿了,但好像并有什么变化发生。 他正准备走去精神图那儿看看,某种坚硬物体相互敲击的声音,突然在这空无人烟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克莱德警惕地看向声音出现的地方,确认自己判断无误后,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那声音,竟然是从这面墙壁后传来的。 50-60 第五十一章 探索队伍 探索队伍 敲击声有规律地不断响着, 就好像有谁在用指关节在轻叩墙壁。 这个猜想有些渗人。 直到某种气体泄出的声音从墙壁内侧出现后,敲击声才戛然而止。 墙壁上一个个正方形的周边往外缩,有冰寒的雾气从里面溢出来。 但寒气很快就被外部的温度化成了水, 此刻正推着里面的东西往外滑出了一小段距离。 克莱德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更多的动静出现、也没有什么危险后, 才朝那边慢慢靠近。 自从听见类似于敲门声的声音出现后,克莱德就觉得寒毛直竖。 而当面前墙壁被打开后,他看到里面的东西时,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地达到了顶峰。 ——这面墙壁里, 全是尸体。 这些尸体形状各异, 但都无一例外不再是虫族的模样。 有的脸上有垂直在皮肤上的鳞片,有的口腔外翻露出细密的尖刺,还有的四肢像被烫化了的橡胶那样,怪异地粘连在身体两侧。 想到外面那些水晶容器, 以及这处空间里那一台台的实验台,克莱德甚至能想象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躺在这里的“怪物”们, 或许他们曾经也是虫族。 但在这里, 被进行了难以言喻地折磨,最终被改造成了这副模样。 他们躺在狭窄又冰冷的金属盒里, 像一块块冷冻肉食那样被保存起来,度过了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黑暗时光。 “铛。” 敲叩声再次响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变得非常微弱。 克莱德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朝声音发出的位置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位于最角落的金属柜。 克莱德弯下腰, 把那个柜子拉了出来。 引入眼帘的, 是克莱德不久之前还见过的一张脸。 它属于梅里渔村的村长,雌虫阿贝尔 海水被冻结成冰,连带里面的生物都被冻在了里面。 埃德加尔看着走在最前方的高大身影, 眼里的艳羡和崇拜几乎能化为实质。 在他身侧的雌虫教师注意到了,也用赞叹的语气玩笑般地劝道:“别想啦,公爵殿下的能力是我们一生都难以企及的。” 埃德加尔收回视线,脱口而出:“是的,但是总有一天,我要变得和殿下一样。”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埃德加尔慌张地朝教师解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公爵殿下是S级的觉醒者,但我的精神力只有B级而已。 “公爵殿下是双系的S级,我听说过殿下背负着的这两股力量是什么样的。” 埃德加尔低下头,盯着海底被抽干水分后形成的裸.露海床。 “但公爵殿下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我认为这才是他真正强大的地方,所以”埃德加尔叹息般地说:“我一定,也要像殿下那样,变得温柔又强大。” 说完,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抱歉,这可能听起来太不自量力了” 雌虫教师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地笑:“这不是挺好嘛!” 埃德加尔就是这样。 曾经他被污蔑过,被嘲笑排挤过,但他从不会放弃,也从未去怨恨谁。 他就像一个小小的太阳。 虽然光芒不够耀眼,但内心之火却从未熄灭。不论在旁人看来多么可笑,他却能永远心怀希望地前行在自己选定的道路上。 雌虫教师感叹不已。 在这片大陆上,力量的确重要。 但谁也不能否认,只有内心强大者,才能走得更远。 校长确实是找到了一个好学徒。 更何况 雌虫教师看了一眼埃德加尔。 看样子,校长并没有把那件事情告诉自己这位专属学徒。 但毕竟这是他们师徒之间的事,雌虫教师并不打算插手。他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短刀,将之前扩散出去的精神力收了回来。 “前方没有发现有生物活动的迹象。” 闻言,走在雌虫教师和埃德加尔后面的另一个雌虫走上前来,替代了他们刚才在队伍里的位置。 这是他们这次进入海底后的行进方式。 由于暴风雨的来临,单靠留在岸上的那几位觉醒者,很难维持住海面上那个道具的状态。 如果道具一旦没有足够的精神力支撑,一旦关闭后,原本靠精神图搭建出的海水通道就会被关闭,他们也会葬身海底。 一开始,他们一行是计划好轮流来向道具充能,让精神力最为强大的公爵来铺开精神毯,不间断地搜寻四周的动静。 但随着深入海底,队伍里能连接上那个道具的觉醒者就越来越少。 无奈之下,最后就只能由公爵来处道具,其他的觉醒者来完成侦查和探索工作。 不同个体之间的精神力会产生碰撞。 这么一来,只能等前一位觉醒者耗用完三分之二的精神力,把铺向四周的精神力收回来后,再由第二位觉醒者补上。 但这样难免就会在交接的时候,形成几秒到几十秒之间的空白段。 当然,如果由一个觉醒者长时间铺展精神毯的话,效率会更高, 但为了防止在空白段期间真的遇上什么危险,让耗尽精神力的虫族无法自保,公爵才下令规定最多只能耗用精神力总量的三分之二。 雌虫教师是A级的水系觉醒者,收回精神力后,他活动了下肩膀来放松身体,让有些滞涩的精神力能更好地恢复。 这次米勒克学院派出支援的有四位教师。 两位A级,两位B+级,都是水系的觉醒者。 除了雌虫教师外,只有另一个B+级的亚雌跟着皇族的精锐队进入了海底。 其余两位教师留在岸上还有一大堆事要忙。 雌虫教师拿出一瓶浅银蓝色的药剂喝下,恢复着一直在随着精神力运转而消耗的体力。 他看了一眼左侧的冰壁。 虽然打开海水通道是皇族道具的功效,但把通道弄成这个模样的,却是尼威尔斯那位唯一的公爵。 让他也不免觉得离谱的是,这还并不是公爵有意为之。 这些冰,全是因将精神力扩散出去连接道具时,从他身体中溢散出来的寒气所造成的。 要不是他们都穿戴着皇族特供的防护道具,估计也会被牵连冻成冰。 虽然米勒克学院的校长也是S级的水系觉醒者,可哪怕大范围地释放精神力时,也从没让周围的虫族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雌虫教师叹了口气。 尼威尔斯的公爵可真是如传闻所言,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埃德加尔并不知道自己身旁的教师在思索什么。 他正按照之前从爱德华师傅那儿学到的方法,将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丝精神力都保持住最佳的活跃状态。 精神力需要和自然元素相结合才能使其具现化。 精神力越活跃,施放精神力时和自然元素沟通的速度就会越快。 和风系、火系精神力不同,水元素天生就不太活跃,土元素更是四元素里最懒散的。 所以水系觉醒者多多少少都会一些提高精神力活跃度的方法,以来弥补水元素在速度上的缺陷。 埃德加尔所学的这一种算是爱德华校长的原创,所以要达到精通的话,需要大量的练习和时间积累。 重新成为专属学徒的这两年来,得到教授其中诀窍后,埃德加尔从未懈怠过日常中的锻炼。 但他毕竟精神力等级有限,练习的时间也不够长,所以还是很容易在维持活跃性的这个阶段出岔子。 当埃德加尔感知到周围的水元素有所异样时,埃德加尔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又出了错。 铺开精神毯的觉醒者会站在队伍的最中央。 一旦收回精神力后,就往后退出一米左右的距离,让接替的觉醒者站在自己前面,如此反复循环。 经过两位觉醒者替换后,埃德加尔和那位雌虫教师,此时已经又往后轮站了一些。 直到更前面的那位B+级的觉醒者出声警示时,埃德加尔才确认刚刚所感并不是感知造成的误差,而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海床之下。 没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做出反应。 埃德加尔只觉得脚下震颤,侧过头看向他所感知到的位置时,就看到冰层之下的海床表面正被撕出一条条裂缝。 如果有地系的觉醒者在,加上公爵强得离谱的水系精神力,其实很快就能稳定住不断崩坏的海床。 但由于这次的探索区域是冰海,大多前来的虫族觉醒者都是水系。 只有皇族的精锐队里有一个地系的B级觉醒者,但此时也没有在他们的探索队伍里,而是留在了岸上作为协助。 冰层断裂,不断有冰碴从头顶掉落下来,万一这高达几十米的冰碎裂的话,他们肯定会被活埋。 毕竟不是在习惯了的陆地上,在海底遇到这种事情,在场的虫族都有些慌乱。 时间,一只手微微抬起,随意地朝旁边一挥。 原本就只是松松搭在上面的白色衣袖,随着那条手臂的动作被卷了上去,露出下面古铜色的皮肤和蓝得耀眼的虫纹。 一层更加坚固的冰层将四周牢牢固定住。 夹杂着碎冰的寒风卷过,风中的那道声音却显得比冰雪更冷。 “真是难看,军营就是这么培训你们的吗?” 第五十二章 感知混乱 感知混乱 队伍马上因公爵的话安定了下来, 继续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往前行进。 埃德加尔看见公爵开始有意识地特意释放出一股精神力,冰蓝色的寒雾飘进他们两侧的冰壁里,又沿着海床表面出现的裂缝往里钻。 埃德加尔看得太入迷了, 等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背部脊椎的位置传来阵阵刺痛。 精神力消耗过度,精神核正在朝他的身体发出警告。 埃德加尔赶紧把追寻公爵的精神力收回来, 从自己的收纳道具里拿出一瓶药剂灌了下去。 一直待在他一侧的雌虫教师注意到埃德加尔的动作,看到他喝下的药剂时,忍不住开口询问:“这药剂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虽然生命药剂是基础药剂, 但埃德加尔手里的那一瓶颜色清透浓郁、液体反射出的银白光芒细腻均匀, 一看就知道品质极佳。 越是这种基础又简单的药剂, 就越能看出一个药剂师的能力。 能做出埃德加尔手中这种品相的,整片大陆也找不出几个。 自从之前那位药剂师逝世后,学院一直没能请到具有同样水准的药剂师来接替,所以雌虫教师才想问得仔细一些, 看看之后能不能让学院出面上门拜访。 埃德加尔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空瓶子:“您是说这个吗?” 看到教师点头后,埃德加尔有些疑惑:“这是我们任务小队里的一位雄虫做的。” 雌虫教师诧异不已:“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埃德加尔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这几年里, 他们的药剂都是由克莱德准备的,哪怕是在非任务期间, 克莱德也会主动给他们送一些。 这瓶生命药剂,只不过是那无数瓶药剂里最普通的一种。 雌虫教师年纪不大, 也并不沉稳多虑。 毕业以来转职为米勒克教师的近十年间,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大陆各地奔走, 几乎不回米勒克, 所以对学院的状况并不太清楚。 离开学院之前,曾从学院寄来的文书资料中了解过这只任务小队的队员构成。 他当时还奇怪这个队伍里怎么会有一只无精神力的雄虫,现在看来, 估计是雄虫在药剂上的天分很高,让其余的三个队员都对其退步忍耐吧。 毕竟整整四年,仅凭一个A级和一个B级的觉醒者,能把这支队伍维持到这个地步估计也不容易。 听说这次的任务也是,好像是因为雄虫在时间上耽误了,所以才让队伍一直没接领足金任务,从而被分配了这个滞留任务。 雌虫教师是个爱聊天的性格,也就是喜欢谈论任务对象。 虽然这种性格在独自处学院委派的事物时,是种能从当地居民口中快速获得小道消息的有效途径,但放在此时此景之下就不太合适。 他朝埃德加尔洋洋洒洒地发表着自己的猜想看法,没有注意到埃德加尔的表情越来越不好。 当说到他们这支探索小队,就是为了这只失踪的雄虫才匆忙进入海底时,语气里已经难掩抱怨。 “雄虫就好好待在后勤方不好吗,干嘛非要到处乱跑?你们的小队还不如在升入五年级后把他请离,再付点报酬让他帮忙做药剂不就——嘶——” 雌虫教师的话被一股凛冽的寒意打断。 他打了个冷颤,发梢上已经出现了层白霜。 雌虫教师看了一眼周围,好像只有他感觉到了这股不寻常的寒意。 他正想用手肘碰向埃德加尔时,对方却直接地避开了这种拉近关系的肢体动作。 埃德加尔很少会感到生气,但现在,他连表面的客气都不想维持了。 埃德加尔神色严肃、微皱起眉:“请您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他是我们的同伴,不是什么专用药剂师。哪怕克莱德什么也不会,我们也不会抛下他不管!” 说完,他扭过头,不再这位年轻的教师了。 知道自己惹人不快了,雌虫教师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认真地朝埃德加尔道歉后,也闭口不言了。 雌虫教师刚刚谈论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此处异常寂静,再加上在场的虫族大多是身体强健的雌虫,所以他的话基本多多少少都被听了去。 走在最前方的公爵冷哼一声,将有精神力凝在指尖的食指往外一抬。 蔓延至指尖的虫纹浮现,那股一直缠绕在雌虫教师周身的寒气就凭空消散。 罗奈尔德搓了搓手指。 他并不介意自己被怎么谈论,但是听到自己的雄主被说得如此一文不值后,他差点难以控制一瞬间出现的杀心。 罗奈尔德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挂在耳垂上的耳坠,那片银白色的羽毛轻柔地触碰上他的指尖。 独属于克莱德的气息随之缠绕上了他的手指,让罗奈尔德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看在雄主还有个不错的队友的份上,他就放那只嘴碎的雌虫一马。 他放下手,几股凝实又强大的不可见精神力往上腾飞,朝那个不起眼的道具飞去。 需要十几个A+级觉醒者精神力来充能的道具,瞬间就吸满了能量,朝他们一行队伍的前方继续扩张出通向更深处海底的通道 克莱德觉得事情不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选了那个“向神灵祈求”选项的原因,克莱德总感觉这处空间里好像突然多了一个东西。 但那东西给克莱德的感觉不太好,实在是让他难以把“它”和神灵挂钩。 然而这并不是让克莱德真正觉得麻烦的所在。 虽然感觉这东西听上去有些玄乎,但克莱德的感觉向来都没出过什么错。 此刻,他确实是感觉到了除了他和小虫兽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存在在这处空间里,但他们却观测不到。 视觉和感知长时间的差异,让克莱德难以解决因此而产生的混乱和紧张感。 大概也是受那东西的影响,本来一直以来都非常温顺亲人的小虫兽,也一直在距离天花板很近的位置来回腾飞。 想到小虫兽之前表现出的破坏力,克莱德有点担心它会按捺不住往天花板上撞个大洞。 现在克莱德还不清楚他们具体在哪. 但按照小虫兽还不熟练的悬空能力,以及自己掉进海中失去意识前的记忆来推测,他们依然很可能还在海底。 虽然线索不够,克莱德不能解释海底此处怎么会有空气,但大体和这里的一些设计有关。 之前小虫兽并没有对岩壁造成过什么损坏,但如果现在真的把这里破开一个洞的话,说不定就会破坏这里的某些装置,让海水倒灌进来。 克莱德一边努力呼唤并安抚着躁动不已的小虫兽,一边凭借自己的感觉,在这个房间里不断移动。 忽然,那面全是尸体的墙壁上方,忽然传来一声非常难听刺耳的噪音。 这声音,让克莱德直接就联想到了指甲刮擦金属表面的情景。 仿佛就为了印证克莱德可怕的猜想,高达近二十米的墙壁上,有一个金属柜正往外缓缓推出。 雄虫的视力是虫族里最差的,再加上此处照明道具一直闪烁个不停,光线实在不好。 等克莱德发现异常时,那只金属柜已经突兀地凸起在这面墙壁之上,在天花板上的照明道具之下,往下透出一片渗人的阴影。 背后有一道微小的气流拂过。 克莱德猛地往下一蹲,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在他头顶响起。 他一秒也不敢停,赶忙手脚并用地往左边蹿出去一截,又接上一个往前翻滚,躲在了一台实验台后面。 克莱德屏息,将之前一直难以控制的那种感觉彻底往外放出去。 刹那之间,克莱德觉得自己就好像身体被分解了一样,四肢和五感都能铺散至每一处角落。 这往外延伸的感知很快就触碰到了一个异物。 一个形状怪异,身高大约两米的生物。 趁着那东西的位置处于死角,克莱德小心地探出头看了一眼。 那怪物的头部像朵盛开的巨花,从脖颈到下肢脚踝的位置全部是一种类似于幼苗嫩芽的鲜艳黄绿色。 它的“手臂”很长。从肩膀的位置往外是一根根巨型蚯蚓的软体条状,正像被扎起的马尾似的,垂落在地上拖曳着。 似乎是手臂太多太重,它的上半身佝偻,瘦弱的下肢半蹲着,扭转着身体,把脖子上顶着的那朵紫红色的花像雷达一样朝四处转动。 这东西大概和之前洞穴通道里最先碰到的那种怪物一样,视力非常糟糕,甚至是没有,但与之对应的,它的听力应该会异常发达。 如果它的感知不仅限于声音,还涉及到热量温度之类的话,事情就会变得更加麻烦。 克莱德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出现,那只怪物就突然停止了动作。 那朵花瓣厚实、上面长着恶心黑色凸起的巨花,突然就对准了克莱德所在的位置。 克莱德心道不好,他刚想尽可能放轻声音地从此处移动,那怪物就挥舞着几十条手臂,猛地朝这边冲了过来。 第五十三章 暴走 暴走 那东西的速度虽然和之前的遇上的那两种怪物相比, 并不算快。 但它冲过来时,肩膀处数十根粗壮的环节构造不断伸缩蠕动,头部花朵花瓣不断颤动的模样, 让克莱德觉得异常恐怖。 克莱德是真的很害怕这种突脸的东西。 这会让他也顾不上什么动静大小了,撒开腿就开始跑。 小虫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了踪影。 这里空间不算很大, 克莱德狂奔时难免得不断拐弯转向,每一次转向时视线边缘都会出现几根粗壮蚯蚓似的东西,让他的神经异常紧绷。 在跑动过程中, 克莱德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实验台的边角, 激活了所有实验台的某个设置。 只见原本只到腰部高度的实验台在不断上升, 很快就超过了克莱德的身高,遮掩住了他的视线。 终于,在又一次绕过一个实验台后,克莱德直接碰上了那只怪物。 怪物似乎是在此处等待已久, 克莱德刚一出现,它就用那两条瘦弱的腿拖动着笨重的上半身, 朝克莱德跑了过来。 克莱德之前完全是拼了命地跑, 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刹住。 眨眼之间,它就贴到了克莱德的面前。 它头部的花朵大得出奇, 正半蹲着要把克莱德的头给吞进去。 太近了,太近了。 克莱德看见了艳丽紫红色花瓣上的黑色瘤体, 看见花瓣如血管一样正在跳动不停地脉络, 甚至也感觉到了花蕊中心那口环状利齿里喷出的热气。 不知道为什么, 克莱德突然看见了在之前那个房间里, 那个被泡在不明溶液里的虫族幼崽。 它正趴在自己的鞋上,不断地喊着毫无意义的音节。 缺氧和紧张让克莱德的大脑无法正常运转,他只能呆愣地看。 克莱德不敢眨眼, 他知道,如果视线哪怕有一瞬间的黑暗,它会就跑到自己面前。 眼球干涩,汗水滑下,终于在他控制不住地眨了一次眼后,一张被泡得浮肿、苍白的小小脸庞,停在了克莱德的眼前。 它那只巨大的眼珠盯着克莱德,细细的声线叫了两个字。 哥哥。 克莱德在被追击过程中一直累积的恐惧,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无法遗忘的,属于前世那一幕突然在眼前浮现。 克莱德尖叫出声。 他彻底失控,抓着自己的头发陷入了崩溃。 一股暴虐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冲了出来,猩红的火焰缠绕在风柱之上,朝四周不断肆虐。 眼前的怪物被瞬间烧成了焦炭,但它的尸体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像被热气蒸腾的影像似的,被裹挟着火焰的风吹散在了空中。 地面崩裂,四周墙壁震动。 在闪烁不断的光线之下,从碎裂的天花板上掉落而下的,并不是金属的碎片,而是一块块泛黄的钟乳石。 崩坏还在持续。 “叽叽”的叫声不断在空间中回荡,小虫兽的身上泛起前所未有的强烈萤光。 它终于挣开了之前将它死死缠住的高粘触须,在空中躲避着往外四散的火焰,想朝克莱德飞过来。 但从克莱德所在之处吹来的风太大了,像是一片片利刃,旋转着把洞穴顶部的石钟乳切下,也在小虫兽并不足够坚硬的外甲上割开了口子。 地面和岩壁深处有源自自然的力量在回应着雄虫的呼唤。 它们不断聚集、逸散,把四周的岩壁都震开。 咸腥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海水从崩裂的岩壁缝隙里灌了进来,在接触到克莱德的瞬间,又被冻结成一朵朵冰花,粘连在他的皮肤和衣物之上。 在这强大的自然气息干扰之下,克莱德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这里没有什么实验台,也没有能装满几百具尸体的金属墙。 只有一朵大得出奇的艳丽花朵,花梗漆黑粗壮,上没有叶片。 此刻它那宛如折扇的花瓣,正全部舒展开,像个巨大的托盘那样正对着克莱德。 这里曾经是个巨大的洞穴,空间宽广,现在还能看见岩壁缝隙间残存的金属材料。 克莱德之前所想拓印的那块蓝色晶石,依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地嵌在岩壁之中。 刻画在其中央的繁复精神图,在被注入能量激活之后,一直散发出不可见的波纹,和那朵花自身的能量相互抵抗。 洞穴四周是一个个有二十米高的植物藤柱,连接着洞穴顶部和地面。 下方的藤蔓中有碎骨,还能看到几个完整的头骨。 靠近洞穴顶部的位置处,藤柱往外伸出有力的枝条,够挂住还未消化完毕的风干尸体。 尸体形状各异,有的是虫族,有的和外面那些水晶容器里泡着的标本相似。 不断翻腾的火焰往外蔓延。 风和火焰从被小虫兽撞出的缺口处冲了出去,耐腐蚀的水晶容器却承受不住逐渐攀升的高温。 碎裂声渐起,容器破碎,浓黑烟尘中,被浸泡着的尸体被金红火焰彻底吞没。 就算有不断生成的冰层,但克莱德周围的温度却无法避免地越来越高。 很快,那朵造型奇怪的花就在这高温中枯败。 花朵死亡后,受其控制的藤蔓根系也失去了维系的力量。 根系散落,原本被缠绕悬挂在穹顶的一具具尸体摔落在地,很快也被火焰烧成了灰烬。 对于这些,克莱德都一无所知。 他只觉得无比轻松,如胎儿置身母体中那样,连意识都失去了凝聚的力量。 在洞穴被海水彻底压成碎片的一刹那,有粉紫色的萤光如箭矢,穿过火焰、击碎冰层和硬石,冲向了意识涣散的雄虫 支援米勒克的探索队正按照计划,往冰海海域不断深入。 他们能如此轻松地进入冰海,离不开皇族的那只水系道具。 但和之前所遇到的困境一样,他们又往下行走了大约十米后,道具的作用就明显受到阻碍。 任何道具都不可能是万能的,哪怕是皇族珍藏的极阶道具也一样。 不论往里面补充再多的精神力,道具要再往前形成海水通道时,都会产生延迟。 于是一行虫族不得不走一两步就停在原地等。 这么一来,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后,他们也才只前进了不过十几米。 忽然,埃德加尔感受到了一股超出他迄今认知的强大力量。 他刚喊出声“小心”,前面那位A极的水系觉醒者也高声警示队伍:“和之前一样!不,比之前强的波动过来了!” 趁道具还有余力,罗奈尔德果断下令,让所有虫族立刻返回。 没有虫族违抗公爵之令。 海床不断震动,一道道深不见底的黑色沟壑出现在队伍脚下,但之前被公爵训斥过,此时他们并没有慌乱,井然有序得朝着岸上奔跑撤离。 埃德加尔跟在一只精锐队的雌虫身后,努力避开不断坍塌的海床岩面。 他回头看去,却发现那个高大的身影并不在后面。 埃德加尔忍不住喊:“公爵殿下不见了!” 皇族精锐队有队长,但这次看到几乎不出府邸的公爵出现后,精锐队们一直无条件听从公爵的指挥。 此时公爵不知所踪,恰好站在埃德加尔后面精锐队队长立刻出声:“不准停下,继续往前撤离!” 埃德加尔原本还想再反驳,可当他看到那位队长的神情后,也只回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道具还在运转。 按说,离开了公爵控制的道具,不出几秒就会效果大跌,让海水恢复原状。 可现在,两侧的冰层寒气四溢,他们还在裸.露出的海床上极速前行。 是公爵做的。 他在消失前,用自己的精神力牢牢将周围冻结成冰,为他们争取着逃命的时间。 所以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全地回到陆地上,让公爵能收回此处的精神力,以此来减少一些负担。 队伍里都是雌虫和亚雌,也都受过训练,全速奔跑起来时,两侧的景象都被模糊化,没一会儿就回到了岸上。 一直在入口处等待的撒穆尔看到他们后,几乎是瞬间就跑到了队伍面前。 他原本欣喜的心情,在发现队伍中并没有克莱德的身影后,立刻就沉了下去。 撒穆尔抓住埃德加尔的手臂追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连公爵都不见了?” 埃德加尔把撒穆尔带到一边,确认四周没有谁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埃德加尔压低的声音,把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正在撒穆尔皱起眉,想问对方何必这么神神秘秘时,埃德加尔说出了一番让他惊讶不已的话。 这只向来既内向又保守的雌虫,出言却异常大胆。 他说:“撒穆尔,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那些异动里,我竟然感觉到了公爵殿下的气息。” 撒穆尔瞪大眼睛,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捂住雌虫的嘴,还是让他继续说下去。 任何觉醒者都只能以自身为基点向外散发精神力。 据埃德加尔刚刚所说,那些异动不是从海底传出来的吗? 公爵殿下明明和他们走在一起,又怎么能从海底引发异动,还让海床从内里往外破裂? 不仅是撒穆尔,连说出这番话的埃德加尔都疑惑重重。 冰海海域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第五十四章 观星神游 观星神游 罗奈尔德正在下潜。 一层约半米厚的水幕紧紧地贴附在他身上, 水幕流转变化,用来调整深海的高压。 罗奈尔德几乎处于精神力全开的状态,皮肤上的虫纹泛着耀眼的蓝色, 精神核在一刻不停地活跃运转。 原本就伤痕累累的精神核,在这样的负荷下, 又产生了一些细小的损伤。 虽说罗奈尔德这样的雌虫,可以凭借先天的身体能力,在这样深度的海水里生存一段时间。 但为了避免被海底不断腾升的那股力量伤到, 他不得不用精神力把自己包裹起来。 从海底涌出的那股精神力, 气息非常奇怪。 罗奈尔德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冰海的海域太深, 随着下潜,投射进海水的阳光开始逐渐变得昏暗。 他像一条强壮俊美的人鱼,破开海水,不断朝更深处游去。 当看到一个白花花的东西被卷上来时, 罗奈尔德抬手一挥,那东西就被一股水流冲向一边。 那东西是某个生物的断肢, 破破烂烂的, 像团被扔进水里的草纸。 越过那团白色物体的时候,属于雌虫的良好视力, 让罗奈尔德看见了一块巨大的蹼状物。 罗奈尔德不由得愣了一下。 冰海海域生物体型庞大,但再怎么说也都是海洋生物。 但那小半块断肢, 分明是不可能在海水中生存的蛙类才有的结构。 冰海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时, 又一股水系的精神力从深处出现。 它的力量太过强大, 就像石子投入了平静湖面那样, 不断在海水中荡出一圈圈波纹,将周围的生物都驱逐开。 恰好此时,探索队伍的虫族们都已经离开了道具覆盖的区域, 这意味着罗奈尔德可以收回那一部分精神力。 他闭上眼,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避开深海传出的精神波纹,尽可能快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水幕之中,罗奈尔德轻薄的白色衬衣像是鱼类柔软飘逸的鳍。 被其笼罩着的皮肤之上,蓝色光芒随着他手指内收的动作,从腹部开始,往全身的虫纹扩散。 他睁开眼,浅色的眼眸里,一瞬间有蓝色的光在虹膜之上显现。 截然相反的力量刺激到了他的另一颗精神核,几乎是刹那间,罗奈尔德的左眼开始充血。 他因刺痛而眨了下眼睛,一缕血丝立刻溢散在海水中。 罗奈尔德把手覆盖在左眼上,手背的虫纹蓝光闪耀,再放下时,他的左眼眼眶连同里面的眼球,都被他冻成了冰。 罗奈尔德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继续前行。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个一直在深海施放精神力的生物。 罗奈尔德的体温和他的表情,都冷的像一块冰。 不论那是什么,都必须将其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冰海海域深不见底,危险重重。 就和米勒克学院后面的弥尔勒姆森林一样,迄今为止没有哪一个虫族、或者哪一方的势力能将这两个地方彻底探索。 精神力所制作的道具再怎么精妙,也无法抵抗住自然的真正力量。 更何况,海洋并不是属于虫族的领域。 阶级再高的稀有道具,也无法彻底和水元素丰盈的海洋抗衡。 虫族们想要进入深海,只能依靠自身。 此时,罗奈尔德所到达的位置,已经是虫族肉.体所能抵达的极限深度。 但还是不够。 那个生物,还在更深处。 阳光已经无法到达此处的海域,四周一片漆黑。 罗奈尔德身上的蓝色荧光,是这处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亮。 雌虫的视力即使再好,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视物,但罗奈尔德就像天生就生长于黑暗中一样,在这片冰冷又黑暗的海域里畅行。 他身体中的S级精神力疯狂运转,皮肤破裂,甚至连虫纹所在的位置都被撕出了好几处伤口,但罗奈尔德却并不停下。 他就像一台没有知觉的道具。 黑暗之中,忽然出现了另一点光亮。 罗奈尔德已经快要冻僵的大脑,又艰难迟缓地运转起来。 在看清那是什么后,他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那是一只雄虫。 雄虫正斜立在海水之中,他的头微微后仰,面部正朝着海面的方向。 海水旋转着缠绕在雄虫身上,一缕缕丝线般的蓝光轻柔地在其周身围绕,像是在为他织一个茧。 罗奈德尔捏碎覆盖在右眼表面的薄冰,看向雄虫的胸口。 那是一只从未见过的生物,通体晶莹,像块粉水晶雕琢成的装饰品,安静地伏在雄虫的胸膛上。 细碎的粉紫色萤光从它的身体溢出来,又被周围的蓝色光丝裹住,让雄虫身体之外的那只茧上,呈现出碎钻一样的质感。 在漆黑冰冷的海域里,面前的景象就仿佛是一场诡谲又美丽的梦境。 罗奈尔德周身的水幕,已经被他的血液浸染成了暗沉的红色。 他就像一个包裹在血卵里的怪物,只敢远远地待在黑暗中。 咚。 随着雄虫的心跳出现,他胸口趴着的那只生物,从体内挤出了一滴浅粉色的晶莹液体,从他们触碰的位置渗入雄虫的身体中。 强大又猛烈的精神波动从雄虫的心脏处传出,它太过强悍,朝四周扩散出去时,直接将雄虫周围的海水冻结成冰。 然而它无法持续太久。 波纹散尽,那个朝外凸起冰柱的圆形冰球,也随之一点点融化。 大约三分钟后,相同的情景又再次上演。 罗奈尔德越过血色水幕看向雄虫。 原本打算速战速决,但他却在原地停留了许久,直到腹部的剧痛已无法忍耐时,他才朝雄虫的位置伸出手。 雄虫已经陷入了神游,而且还是最严重的“观星之症”。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整片冰海、甚至整片海洋,都会被雄虫毁灭。 罗奈尔德的眼球已几近爆裂,眼前一片猩红。 神游症。 为什么偏偏是神游症! 这种只会在高阶觉醒者身上出现的罕见症状,只有两个方法能够解决。 要么,由另一位精神力等级更高的同系觉醒者,将其不断扩散的精神力彻底压制。 只要能压制住,处于神游中的觉醒者就还有救。 一旦无法压制就只能在对方精神核崩溃前,用属性相克的精神力,将其杀死。 罗奈尔德在察觉到深海中那股精神力的时候就知道,对方的等级绝对在自己之上。 在这片大陆上,如果是连他都束手无策的水系精神力,就没有第二个觉醒者能对之起效。 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雄主,会是这样级别的精神力。 明明之前都有那么多预兆了,为什么他却一点都没有发现。 罗奈尔德的眼眶里不断有血溢出来,像是在流着血泪。 虫族们对冰海的了解并不多,但所有关于冰海的一切情报并不是空穴来风。 冰海的海底确实有冰层,但在那厚达几百米的冰层之下的,却是一座绵延几千米的海底火山。 罗奈尔德苦笑。 真是讽刺啊。 他的雄主并不是零精神力。 甚至那精神力居然和自己的一样,并不是单系。 进入神游状态后,雄虫的精神力不断和自然元素连接着,海域异常,海床崩坏,冰层下的火山正有苏醒之势。 不能再等了。 只还要三次。 三次精神力波纹扩散后,在精神核崩溃的瞬间,那座原本进入休眠的海山会再次被激活。 到时候,不止冰海海域,就连大陆最南端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罗奈尔德解除自己周身作为防护用的精神力屏障,朝雄虫所在之处游去。 越来越多的伤口在他的身体上出现,血水几乎要染红了这一片海域。 和罗奈尔德预想中的不一样,雄虫周身的精神力竟然并没有对他产生排斥。 这个认知让罗奈尔德心里一颤。 他越过那层光线构成的茧,把失去意识的雄虫牢牢抱在怀里。 他的左眼眼球破裂,火红的精神力如一簇簇火焰,迅速将他们包围。 罗奈尔德腹部忽然出现了一个弧形的创口,随着周围充满水元素的海水灌入,他的腹部几乎在眨眼间就被撕出了一个大洞。 布满裂痕的蓝色精神核暴露在海水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 意识模糊中,罗奈尔德却想起了两个月之前的那个夜晚。 那天,他的雄主说,他们之间不管是一天也好,还是一百年也罢,只要还活着,就还有的是时间。 他还记得对方当时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罗奈尔德不喜欢这个世界,不喜欢这片大陆,甚至连虫族这个种族都不怎么喜欢。 活着的每一天,他似乎都只能感觉到无尽的痛苦。 罗奈尔德并不排斥死亡。 但因为他的雌父、他的兄长,他才如行尸走肉一般继续活着。 然而此时,听着怀中雄虫又一次响起的心跳,罗奈尔德忽然产生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 他想,如果真的还能有时间,那之中每一天,他都要与这只雄虫相伴而行。 在意识溃散的一瞬间,浮现在罗奈尔德眼前的,是雄主那天如小狐狸般的灵动笑靥。 “公爵殿下,既然我们已经结婚了,那今后就请和我好好相处吧。” 会的。 哪怕只还有一天,也一定会的。 第五十五章 再会 再会 尼威尔斯王国中心, 凡斯克斯城。 一座通体由纯黑色晶石打造的宫殿矗立在首都主城中心,宫殿顶部如长枪一般直耸入云,尖端悬浮着各色能量晶体, 气势巍峨。 一个身披黑色裘皮长外袍的修长身影坐在王座之上,他双手分别搭在两侧的扶手上方, 姿势放松,看不出喜怒。 一截白皙的指尖轻敲着右侧扶手,被其触碰着的那处, 是一个栩栩如生的雄狮头颅雕像。 狮头眼睛的位置是两颗血色的红宝石, 随着那白皙指尖的轻碰, 正流转着充满恐怖气息的能量束。 王座下方,是两只身型纤细娇小的亚雌。 亚雌们将头深深低着,浑身已经被冷汗浸湿,但他们依然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等了许久后,现任虫皇瑞克斯布雷斯特, 才终于松开了手。 “下去吧。” 亚雌们如获大赦, 赶紧退出了房间。 空荡荡的大殿落针可闻,虫皇独自待在其中, 直至天明。 当首都高塔上的钟声敲响,预示着新的一天开始时, 瑞克斯才站起身来走下王座前的阶梯。 整个大殿都铺设着厚实的绒毯, 踩在上面发不出一点声音。 瑞克斯停在通往书房的门前:“去把那孩子叫过来。” 随着话落, 大殿角落的阴影忽然晃动了一下。 那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就像一团模糊的空气,没有在这处空间里产生出多余的气息。 察觉到对方没有立刻行动,瑞克斯朝那边睨了一眼, 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 “怎么?对我的命令有意见?” 瑞克斯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要是换一个人,他可能就没耐心再多问这一句。 那道模糊的身影变得稍微凝实了些,一个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从那儿响起:“陛下,这可能会暴露殿下的身份。” 瑞克斯把视线移回来,他看向门的右下角,那里刻着一个小巧的精神图,线条歪歪扭扭的,一眼就能看出刻画者的技术多么拙劣。 瑞克斯道:“如果罗奈尔死了,那他继续待在那也没什么意义。” 就在那道声音即将消失的前一刻,瑞克斯问:“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声音回答。 瑞克斯推开门:“你去吧。” 厚重的书房门阖上,挡住了那个充满疲倦的背影。 角落阴影晃动,大殿里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克莱德醒过来时,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 有什么东西磕碰的声音响起,但奇异的是,克莱德并没有感到危险。 他放任自己瘫软无力的身体继续躺着,只是眨眨眼,努力想让自己能看清一些。 等视力恢复正常后,他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站在床尾的那只雄虫披着块薄纱,但因为是在室内,纱巾裹得并不严实,能看到那下面藏着的雪白发丝。 克莱德头痛欲裂。 他本想坐起来,可刚一动,脑袋里原本像针扎似的痛处马上变得异常猛烈,克莱德就差点疼得晕过去。 房间里的雄虫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凑过来。 他看了看克莱德,犹豫了一会儿后,把手轻轻地放在对方那烧得滚烫的额头上。 一股不可见的气息沿着皮肤相触的地方,决断又温柔地把克莱德的痛楚直接阻拦住。 平稳的呼吸声渐起,雄虫抬起手时,就看见克莱德闭着眼睛,表情平和,是再一次睡着了。 雄虫见此,明显松了口气。 他站起来,把刚刚做好的一杯奶白色的饮料放在克莱德床头,放轻脚步,又轻轻关上门。 雄虫刚一转身,就差点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他头也不抬,直直就往对方怀里扑。 阿贝尔赶紧接住雄虫,感觉到雄虫搂住自己脖子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不会把他们扔出去的,但是” 他半跪下来,让雄虫坐在他的腿上,一只手护在雄虫的腰后,避免对方摔下去。 阿贝尔抬起头,轻柔地抚了一下雄虫的脸颊,像是在碰一片会化掉的雪花:“等他们伤好了,就马上让他们离开。” 雄虫欢快地点了点头,凑到阿贝尔脸颊边,用下巴来回蹭着阿贝尔的颈窝,神情无比依赖。 阿贝尔轻笑,侧过头吻了吻雄虫头上的白纱。 再次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克莱德注意到房间里一片漆黑。 床头散发着一股香甜的气味,勾得克莱德的肚子咕咕叫。 虽然身上还是有些乏力,但也比之前那种似乎全身都灌了铅的感觉好多了。 克莱德撑着床半坐起来,端起那杯奶白色的饮料,闻了闻只是奶浆果独有的气味后,就仰头灌了下去。 倒不是克莱德的戒心都没了,而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再不吃点什么,克莱德觉得自己能抱着床头这块木墩子生啃。 奶浆果味道浓郁,醇滑香甜,喝完之后克莱德还有些意犹未尽。 前所未有的饥饿感稍微缓解了些,但那杯奶浆果汁太少,克莱德还是饿得发慌。 他下床,穿上整齐放在床边的草编靴子,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找到门的位置走了出去。 海风阵阵,月色柔美。 轻纱一般的月光倾泄而下,洒在房屋周围的高大棕榈树上,脚下土质细软,充满了勃勃生机。 克莱德沐浴在月光中,随着风拂过他的身体,他只觉得好像连残留的那些疲乏都被吹走了。 鼻尖有鲜花绽放的馥郁香味,其间还能嗅到花蜜的清甜。 克莱德舔了下自己的唇角,只觉饥肠辘辘,满脑子只剩下进食的念头。 他顺着花香传来的位置找去,越过层叠的茂盛绿植,最后停在一处白色的花海前。 克莱德凑近,借着月色,他能看见这花的花瓣是顺时针螺旋的筒状,花蕊外的内层花瓣像一个小碗,正接着潺潺流出的金黄色花蜜。 花蜜气味清香,勾得克莱德实在忍不住,把手指伸进去蘸了一点。 指尖裹着的那层花蜜色泽诱人,克莱德放进口中,只感觉花香在口腔中瞬间爆发。 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哪怕是雄虫最钟爱的奶浆果都比不上。 克莱德就像只贪婪寻蜜的熊,穿梭在花海中,津津有味地吃着新鲜的花蜜。 直到天色渐亮,克莱德身体里的饥饿感才终于消失了。 花蜜丰盈,哪怕被雄虫席卷了一遭,这会儿也还满满当当地盈在碗状的花瓣里,吸引着其它闻香而来的生物。 在海面被阳光逐渐染上金色时,簌簌声响起,克莱德一回头,就和一双巨大的血红竖瞳撞个正着。 那双眼睛大得出奇,克莱德一瞬间还以为天边出现了三个太阳。 但或许是之前做了个太长的噩梦,觉得不会有什么比梦里的东西更可怕了,于是克莱德这会儿也没被吓到。 他和那双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忽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铛——” 似是山林中撞钟声的悠远声音响起,克莱德听到后愣了一会儿。 弗兰特克斯可没什么寺庙,更没有撞钟。 同样的声音又响了一次,克莱德这下才确认,这不是什么钟声,而是面前这生物的叫声。 虽然这双眼睛凭空而现,但克莱德也并没有听说过,这大陆上有什么生物会是一对眼睛的形状。 一个猜想在克莱德的心头浮现。 他不确定地轻声唤:“小家伙?” “铛——铛——” 这次的声音明显有了变化,克莱德甚至能听出其中的欣喜。 他伸出手,朝那两只眼睛中间的位置摸去。 不出所料,他的手并没有摸个空,而是切切实实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触感冰凉。 随着他的抚摸,虫兽的眼睛微微眯起,于是那两只血红的眼睛就像被什么吞掉了似的,在斜上方出现了两个被截断的缺口。 克莱德又摸了摸大概是虫兽喙部的地方,忍不住喃喃出声:“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明显身有异样的虫兽又叫了一声,这次的声音悠长,似乎是有些委屈。 小虫兽再怎么亲人也不是虫族,克莱德并没有办法和它对话,只能安抚地轻轻抚摸它。 忽然,小虫兽的眼睛从克莱德面前悬到了半空。 克莱德猜测它应该是抬起了身体,他只看见那两只眼睛看了一眼自己后,缓缓闭上,彻底失去了形迹。 不一会儿,克莱德感知到了有生物在朝自己靠近。 那个直立行走的生物脚步轻快,步幅稍大,行动间,空气中还传来某种硬质物件撞击后形成的刮擦声。 就算对之前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克莱德这会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状态不对劲。 他的感官,是不是灵敏得有点过分了? 他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看到了一只外形诡异、头部是朵花的怪物,然后又看见被做成标本的虫族幼崽活了过来。 在此之后,就是漫长的、漫长的,关于前世的恶心噩梦。 一直被饥饿感充斥的大脑此时终于恢复了一些,但还是不够清明。 第五十六章 状态同调 状态同调 或许是知道小虫兽在自己身边, 又或许是他自己的状态有异,克莱德并没有产生什么防备的情绪。 要是按照以往的习惯,在不知道对方身份和敌友立场的情况下, 克莱德一定会躲在视线死角,哪怕只是待在原地, 也会做好防御或反击的准备。 但此时的克莱德,只是安静地待在原地,什么也没做。 微风轻拂, 浓郁甜美的花香间夹杂着一缕独属于虫族的气息。 克莱德站在花海里朝那边看, 等再次看到那张脸时, 克莱德没有了之前在海底洞穴时的紧张感。 他主动出声:“阿贝尔。” 花香浓郁,处于上风口的阿贝尔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附近还有雄虫。 被叫住时,他正准备用一根细长的小勺去取花蜜。 克莱德和阿贝尔都没有再说话。 他们彼此对视,进行着一场无言的对峙。 最后, 阿贝尔败下阵来。 他率先移开视线,把腰间挂着的椰壳小壶取下来, 凑到一朵盛放的花朵前, 用小勺子小心地往外舀取花蜜。 阿贝尔的动作很仔细,不触碰到花朵的任何一处, 神情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克莱德一开始没解对方的紧张从何而来,他可不觉得自己区区一只雄虫会让阿贝尔如此警惕。 直到阿贝尔手中的小勺突然响起清脆的铃铛声后, 克莱德才知道了缘由。 原本花瓣螺旋收拢的花朵, 突然朝反方向舒张开, 之前一直被重叠隐藏在花瓣间隙间的亮橙色尖刺, 此时全部暴露了出来。 尖刺中央,是花朵的内侧花瓣。 内侧花瓣之前一直像个小碗,兜着从花蕊后的蜜腺中分泌出的花蜜, 但现在却一反之前的柔顺模样,裂成几十根细细的丝缠在勺子上。 阿贝尔原本还不想松手,他紧紧握着勺柄想把小勺拽出来,但那丝线却越缠越多。 发现错过时机后,他立刻松开勺子,猛地往旁边一跃。 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响起,其中还混杂着沉闷的铃声。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等克莱德走过去时,就看见那朵花已经把银勺已经分解干净,正不满足地往下滴着高粘度的分解液。 他还有话想问阿贝尔,然而他刚一回头,就看见阿贝尔惊诧的眼神。 克莱德有些疑惑:“怎么了吗?” 阿贝尔视线扫过一动不动、并没有出现攻击倾向的普米拉花,又看向一无所知的雄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这么安静。” 说完,他也不想继续在面前的雄虫身上浪费时间。 阿贝尔重新拿起小壶走到另一簇花前,把壶口稳稳放在花朵下方,等着里面多余的花蜜滴出来。 花蜜毕竟不是水流,不可能那么容易就盈满整个花朵再滴下,但阿贝尔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太阳从海平面爬上半空,很快把雌虫身上烤出了一层汗。 克莱德看了一会儿后觉得对方实在累得慌,再加上他有事情要问阿贝尔,于是就打算先帮对方一个忙。 他走到阿贝尔旁边,伸出手:“拿来,我来弄。” 克莱德说得一点都不客气。 他语气冷淡,脸上也不如往常那样挂着笑,就好像整个人都被抽离了情绪似的,显出一种奇怪的异类感。 阿贝尔几乎没有思考就把手中的小壶递了过去。 他也想看看这只雄虫要怎么做。 之前看到雄虫站在花海里时,阿贝尔就已经心存疑虑了,这会儿有机会观察,他当然不会错过。 话虽这么说,可当看到雄虫直接用手扶着普米拉花的花萼,将花朵斜倾着,直接把里面的花蜜往外倒时,阿贝尔心底的不可思议几乎要喷涌而出。 他愣愣地接过装得满满当当的小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只是对方并没有给他继续愣神的机会。 雄虫此时就像彻底变了个人,说话直接、语气冷漠:“我有事想问你。” 阿贝尔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雄虫之前主动帮自己并不是出于乐于助人的好意,而是想从他这儿套取情报。 他掂了掂手里的小壶。 如果是以往,要装满这一壶怎么也得七八天,但雄虫出手后居然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搞定。 阿贝尔想了想,提出要求:“我可以回答,但在你们离开之前,要再帮我取一次花蜜。” 雄虫没有马上答应,他只是问:“我们?” 阿贝尔皱了下眉。 雄虫面无表情,从那张脸上看不出什么,但雄虫语气里的疑惑并不像是伪装的。 难道那只雌虫和对方不是一伙的? 明明在把这两只虫族捞上来时,那只雌虫把雄虫抱得那么紧,全身骨头基本都碎了也没松开,他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他们分离开来。 能为雄虫做到这种地步,那只雌虫绝对不是一般的追求者。 阿贝尔倒是没打算在这件事上故意卖关子。 他转身往回走,一边叫上明显状态不太对劲的雄虫:“是的,除了你之外还有一只雌虫。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他。” 阿贝尔先是回了一趟小屋。 他没打算遮掩,把壶中的花蜜倒了一口在自己嘴里,然后又拿过小刀直接朝小臂上来了一刀。 透明的液体从伤口处流出,在接触到空气时染上淡淡的浅蓝色。 阿贝尔把手臂放在一个精致的金边小碗上方,让自己的血能恰好滴进去。 雌虫伤口愈合的很快,只四五滴之后,那道伤口就已经止血。 于是阿贝尔再次重复这个过程。 直到小碗装满,他才随意地拿起角落的布条往手臂上一缠。 阿贝尔把小碗放在桌子上,捡了片宽大肥厚的树叶,用刚刚刺伤自己的那柄小刀在上面刻下一串字。 “好好喝药,不用等我吃饭。” 他把树叶放在小碗旁,这才带着克莱德朝另一边的海岸走去。 克莱德紧随其后,全程没有询问过任何事情。 哪怕看见阿贝尔反复自.残的行为时,他也只是面不改色地站在一旁看。 阿贝尔想起刚见面时,这只雄虫所表现出来的亲近温和,和现在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或许,这才是雄虫的本性。 这么想着,阿贝尔带着克莱德来到了岛屿上的一处山脊前。 海岸上的山脊像是被谁砍断了一样,在岛屿和海水过渡的位置形成一个突兀的截面。 他们绕过那处横立的山脊,来到背面的一个岩洞里。 岩洞阴凉潮湿,岩石缝隙间开满了红色的四瓣小花,从远处看就像一条火红的绒毯。 洞穴并不深,能看见在尽头处,有一个泛着银白光芒的石台。 有一只雌虫正躺在上面,但隔得太远,再加上光线干扰,还看不太清那只雌虫的具体样貌。 离石台还有一段距离时,走在前面的阿贝尔就突然停了下来。 他踩在没有火红花朵的位置,朝克莱德示意:“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克莱德没有多问,朝对方点头应下后,就朝里面走去。 洞穴照不进阳光,克莱德注意着不去踩到那些分布密集的红花,但却并不觉得地面湿滑难走。 他很快就停在了那块石台前。 石台位置只到克莱德的大腿处,他从上而下俯视着那张破损的面容,一时间没有了反应。 雌虫的左半边脸被烧得焦黑,颅骨也少了一块,让他的头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弧度。 但这还不是他身上伤得最重的地方。 雌虫腹部的位置怪异地凹陷下去,像是活生生被谁掏走了肌肉和内脏,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搭在变形的肋骨上。 除此之外,雌虫的左手手掌不知所踪,小腿被截断,浑身布满大小不一的割裂状伤口,看起来惨不忍睹。 但尽管如此,雌虫还依然活着。 克莱德能听见他轻浅又缓慢的呼吸,能感受到他身体异常的温度。 从醒来开始,克莱德就一直昏昏沉沉的,脑海中就像被蒙了一层纱。 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只是飘在高空,漠然地观察着身体的行动而已。 但在看到面前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时,克莱德脑海中的那层纱忽然就被揭开。 白纱之后,是个身穿深红礼服,站在楼梯中央的高大身影。 这幅画面在克莱德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他能看见对方的长袍边缘上的蓬松毛边,能看见扣在喉结前方的金色装饰链的花纹,甚至能看见隐藏在那双浅褐色眼眸下的、微不可查的一丝渴望。 像是本能一般,克莱德弯下腰,把自己的额头和雌虫的,轻轻相贴。 四周的火红花朵随风摇曳,而处于风眼中心的雄虫,却连一片衣角都没被吹动。 克莱德的额头凝出一根肉眼无法观测到的细线。 它从雌虫碎裂的左眼眼眶钻入,又穿过那处空荡荡的腹部。 它像是一棵正在不断生长的树苗,分散出充满生命力的枝丫,穿透了雌虫和雄虫的血肉,将他们彼此紧紧相连。 当雌虫的身体里再次出现精神力的波动时,克莱德才终于感觉到,自己一直漂浮着的灵魂,终于落在了地上。 第五十七章 米普拉之花 米普拉之花 当又一次的清晨阳光投射在岩洞口时, 克莱德一直像被雾覆盖着的双眼才终于恢复了神采。 之前的记忆在脑海中回放着,记忆中的情景让克莱德感到有些不真实。 他看向面前的雌虫。 雌虫的身体上没有了记忆里的那些伤口,断肢也在强大的恢复能力下再生, 连断裂处的皮肤上都没留下新生后的痕迹。 雌虫的胸腹正随着平稳的呼吸缓缓起伏,像是睡着了。 此处唯一的光亮是雌虫身下躺着的那块奇特石台。 石台散发着微弱的银白色光芒, 比克莱德昨天在远处看到时暗淡了很多。 在朦胧的光晕下,雌虫银白色的发丝仿佛是月光女神的裙摆,柔顺又漂亮。 克莱德伸出手, 把搭在雌虫睫毛上的一缕发丝挡开, 忍不住轻轻碰了碰那片刚刚再生出的眼皮。 很温暖。 不像曾经那样滚烫, 也不像昨天那样冰冷。 他还活着。 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后,克莱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克莱德的身上只穿着一件类似于长袍的东西,有点像前世女孩子们穿的长睡裙。 之前意识恍惚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恢复之后, 克莱德总觉得大腿和屁股凉飕飕的。 他看了一眼肢体再生后,像座古希腊雕像的雌虫。 克莱德默默转过头, 耳朵通红。 还是先去借两身衣服吧。 照着之前记忆里的路线原路返回后, 克莱德隔着老远就看见了那只雄虫。 克莱德走进时,雄虫正披着厚厚的白纱躲在树荫下, 坐在一只小矮凳上,端着那只金边小碗, 小口小口地喝着。 他故意放重脚步、又轻拍了两下路边的巨大叶片, 弄出动静来。 雄虫马上朝这边看过来, 在发现是克莱德后, 他瞪大眼睛,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看到雄虫想要走过来,克莱德赶紧比了个手势制止了对方, 他加快脚步,走到雄虫面前蹲下。 “谢谢你救了我们。” 说完,他伸出手,去拿雄虫捧着的空碗。 雄虫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只是拿那双湛蓝的眼睛看着克莱德。 克莱德把碗放在旁边,把手摊开:“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手吗?” 雄虫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把手从白沙下面伸出来,轻轻搭在克莱德的手心。 刚碰到克莱德的时候,雄虫还忍不住往回缩了一下,但马上又放了回来。 虽然这会儿是在树荫下,但克莱德还是怕对方被阳光晒伤,只是快速地大概观察了一下。 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后,克莱德也没再做什么。 他移到雄虫旁边坐下,了半天自己的袍子,避免某些部位奔放地外露。 雄虫显然对克莱德非常喜欢,看到克莱德坐好后,他又站起来搬着自己的矮凳往克莱德这边移了移。 在发现克莱德没什么抗拒后,雄虫更开心了。 他试探地往克莱德身上靠,最后一整个倚在对方肩膀上,还把手悄悄环上了克莱德的臂弯。 克莱德偏过头看了一眼雄虫,发现对方正在满足地从鼻子里发出有节奏的气音。 就像是正在哼唱着一段无人能听见的曲调。 克莱德把视线转回来,落在十几米外的那座木屋上。 按他之前观察到的情况来看,阿贝尔应该很快就会出现了。 那只雌虫对自己的雄主十分珍惜,肯定不会让雄主独自待在室外太久。 正如克莱德所料,最多一分钟后,气喘吁吁的阿贝尔就站在了自己面前。 雌虫神色紧张,但又顾忌自己雄主在场,憋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什么。 克莱德看的有点好笑。 他拍了拍正在玩自己头发的雄虫,等对方看过来的时候放轻声音说:“现在太热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雄虫抬头看了眼高大的树冠,然后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阿贝尔弯腰把雄虫抱起来,刚想蹲下去拿不小心碰掉的厚实白色斗篷时,就看见克莱德已经把斗篷打开,正准备往自己雄主身上盖。 他没有拒绝克莱德的帮助。 快速说了一句道谢的话后,阿贝尔就赶紧抱着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雄主跑回了木屋。 克莱德没跟上去。 不一会儿,雌虫就再次出来了,他递给克莱德几件衣服后,就继续折返回去。 克莱德抱着衣物回到岩洞里,废了半天劲给罗奈尔德穿上后,才给自己穿上剩下的那一套。 衣服是亚麻的,克莱德穿的是那只雄虫的衣服。 克莱德是雄虫里身高偏高的那一类,但这身衣服穿在身上竟然却一点儿也不紧。 看来那只雄虫也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瘦弱。 又观察了一下罗奈尔德的状态后,克莱德才起身,朝之前去过的那片花海走去。 阿贝尔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克莱德倒是没多意外。 阿贝尔和他一样,都想赶紧履行完之前的约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克莱德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椰壳小壶,找了一丛花蜜最丰盈的花朵后,就按照之前那样的方式,徒手收集花蜜。 阿贝尔主动抛出了话题。 “这是米普拉花,”他看着从筒状花瓣里不断流淌出的花蜜,语气有些感叹。 “这种花一旦被触碰到,就会立刻转变成猎食状态,里面的刺和消化液都有剧毒,只要接触到皮肤就会立刻发作,无药能解。” 克莱德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忍不住抱怨:“这种事你该早点说啊。” 阿贝尔耸了耸肩:“没这个必要。” 可不是嘛。 要是这花想猎食的话,克莱德早就死了。 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搜刮花蜜了,米普拉花却从没朝克莱德发起过攻击,这不得不让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克莱德这几年虽然基本都没离开过米勒克,但因为药剂的原因,他对弗兰特克斯这片大陆上的花草了解得不少。 无论是尤纳先生的教导,还是有记录的书籍中,他从来都没听说过这种花。 克莱德猜想,米普拉花是不是只生长在这个小岛上。 否则就单凭这花蜜的香味,肯定能吸引住任何一只雄虫。 提出自己的疑问后,克莱德半天没得到回应,转过身时就看见阿贝尔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瞪着自己。 阿贝尔声音颤抖:“你喝了它的花蜜?” 对方的表情让克莱德觉得不妙,他也不禁紧张起来:“这花蜜有什么问题吗?” 阿贝尔有些崩溃。 这根本已经不仅仅是“有问题”这个程度了。 他解释道:“米普拉花本该在曾经在场陨石雨里绝迹的。在那场异变里,这种花发生了堪称渎神的异化。” 阿贝尔远远地指着花丛:“米普拉花和正常的植物不一样。雄株才有蜜腺,并会在春季不断分泌出花蜜来吸引雌株,一旦结合后,后代会附着在雌株身上离开。” 克莱德听得迷惑了。 花还能离开? 这米普拉花的雌株难不成还能把根拔出来遍地跑吗?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克莱德就想起失去意识之前追着他跑的那只花型怪物。 克莱德这会儿也顾不上别的了,他把自己之前看见的那只怪物描述给阿贝尔听,追问那是不是米普拉的雌株。 听完描述后的阿贝尔:? 这只雄虫,是怎么顶着这张脸说出这么诡异的话的? 要是那种东西真的是雌株,连他自己都会觉得喝下去的花蜜恶心。 听到那雄虫开始详述怪物身上的细节时,阿贝尔立刻制止了对方继续说下去。 “雌株没有固定的形态,是种寄生物。” 本来还想借机故意膈应一下克莱德,但听了对方那些话后,他只想赶紧把这个话题结束。 阿贝尔加快语速:“雌株寄生后,被寄生的宿主就会受到花蜜吸引,前来与雄株完成结合。之后,雌株会把所有的花蜜吞食干净,作为孕育后代的营养来源。” 接过克莱德装好的花蜜后,阿贝尔倒了一滴在手心,放到克莱德面前让他看。 阳光下,金黄色的花蜜呈现出晶莹的质感,能看见里面有浅色的细小颗粒在上下浮动,从表面上看就像是碎金粒在闪闪发光。 “这些是花粉。”阿贝尔说。 “进入雌株宿主以外的生物体内后,它会被激活抵御程序,把生物分解成最原始的状态,以其作为基底构造成新的雄株。” 米普拉花这种生物,已经不能单纯是植物了。 能被其寄生的宿主只是动物,寄生后,宿主会异化成半植物半动物的东西,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曾经,这种花曾大范围地寄生过虫族。 那段时间里,诞生虫蛋的概率异常的高。 直到虫族们发现自己的虫蛋无法孵化,不得不忍痛从外部打开后,才发现里面是一株株长得像虫族胚胎的植物。 不仅如此,凡是宿主去往过的地方,也全都是异化过的米普拉花。 从那时起,这种花就被虫族列入危险名单,用特质的药剂处后,花了几十年才彻底将其从大陆上消灭。 关于米普拉的最后一例事件发生在近六百年前,有关记录也大多在几百年间丢失了。 时间一长,这种生物也就彻底淡出了虫族的视线。 第五十八章 谈判 谈判 “据说, 米普拉花的后代是由雄株养育,在出现了后代的地方,这种花的雄株一定会生长在附近, 它的花蜜是后代最好的营养剂。” 阿贝尔看向克莱德,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如果你喝下去后还能安然无恙, 那你很可能已经被寄生,或者你的雌父或者雄父之一,是它的宿主。” 克莱德觉得事情的发展越来越离谱。 他可能不是虫族, 而是这花和虫族的混合体?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 也就能解释这些雄株为什么不攻击自己了。 克莱德深呼吸了几次, 努力接受着这件事。 他说服自己,都从人类变成虫族了,现在从虫族再变成一次别的生物,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复想了几次后, 克莱德冷静了下来。 他直接了当地问阿贝尔:“你不是也喝了吗?为什么你没事?” 阿贝尔本来看着雄虫那副隐隐崩溃的模样还有些幸灾乐祸,被这么一问, 脸上神情马上变得阴沉:“这跟你无关。” 克莱德之前刚到梅里渔村见到这位所谓的村长时, 对方表现出的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渔民形象。 这会儿估计是懒得伪装,毫不掩饰地释放着自己的恶意。 克莱德也能猜到对方为什么这么排斥自己, 准确地说,是排斥所有靠近自己雄主的生物。 联想到那只雄虫身上的特殊之处, 克莱德其实很是解。 他只是看向那片盛放的花海, 语气平淡:“这种花不是四季开放吧?不然你也不会冒险去弄出一个渔村。” 克莱德的这句话就像一点火星, 立刻点燃了阿贝尔的不安。 雌虫周身的气势瞬间变转, 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野兽。 他冷冷地盯着克莱德,语气里是明晃晃的杀意:“你知道了什么?” 克莱德对对方的态度早有预料。 更何况,这种类似的情景他经历得多了去了, 于是此时一点也没有生命受到威胁的紧张。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转而提起一个交易:“我想知道的事情恐怕一壶花蜜是换不了的。这样吧,以后,每年春季结束时我会来给你们送物资。” 看到面前雌虫的表情后,克莱德继续补充:“当然,除了我和我的雌君之外,外面不会有第三个虫族知道这里。” 雄虫的话对阿贝尔来说非常有吸引力。 他无法离开这里去往土壤更丰饶的内陆,他的雄主也不能暴露在虫族面前。 作为雌虫的他可以一直生活在这里,但他的雄主不行。 雄虫和雌虫不一样,必须需要丰富的水果和蔬菜作为食物来源。 而这里的土壤,却并不适合那些植物生长。 每当米普拉花枯萎凋谢后,他都不得不带着雄主离开,回到那个令他无比厌恶的渔村里,开始等待偶尔会经过的商队。 如果面前这只雄虫能帮这个忙的话,对于他和他的雄主来说,暴露身份遇到危险的概率就会大大降低。 阿贝尔其实并不在乎自己会遇到什么,但为了他的雄主,他愿意去尝试一切的可能性。 做出决定后,阿贝尔说:“我要求签订契约。” 克莱德有点为难。 倒不是他觉得签订契约不对,而是弗兰特克斯大陆的契约,只能由觉醒者来签订。 契约会以精神力的形式束缚在精神核上,一旦违背就会承担相应的后果。 阿贝尔或许是觉醒者,但克莱德却是知道自己切切实实的没有一丝精神力。 于是他叹了口气:“那就只能等我的雌君醒来了,我是非觉醒者。” 阿贝尔听到的时候下意识皱眉。之前在岩洞洞口等这只雄虫的时候,他分明感知到了强悍的精神力波动。 按照当时那只雌虫重伤的程度来看,那股精神力只会是由旁边的雄虫发出的。 但阿贝尔又想到这雄虫是米勒克学院的学生,学院里的精神力测试道具是整片大陆上精度最高的,不可能出错。 阿贝尔一时有些疑惑,但也没太在意。 雄虫和他的雌君谁来签订都一样。 只要其中一者违背了,大家就都跑不掉违约的惩罚。 不过既然雄虫主动提出这件事,阿贝尔也不介意让对方先尝一点甜头。 就是不知道对方听完之后,还有没有勇气去探寻所谓的真相。 他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对了,看在你履行了收集花蜜这约定的份上,我就先告诉你一件事吧。” 克莱德比了个手势,示意请他继续说。 “你能确定米勒克这次只派了你们一支小队来处任务吗?” 在看到雄虫不知所以的神情后,阿贝尔心底的恶意开始不断滋长。 他的声音压得很轻,像是恶魔的低语:“那天你被从悬崖推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那只虫族身上,有学院教师的印记。” 说完后,阿贝尔也不去看雄虫什么反应。 回去的路上,他哼着歌、来回抛着路边随手摘的青色果子,心情好极了。 克莱德倒没有像阿贝尔所想那样愁苦不已。 毕竟只是一个教师而已,他又不是真正的虫族,不会像其他虫族那样对米勒克学院抱有崇敬的心。 就算对方真的是学院派来的教师,克莱德也不会有什么被背叛的感觉,最多会有一种被愚弄的不悦而已。 倒是阿贝尔的这番话给他提了一个醒。 自从入学以来,米勒克学院的一些事情一直让克莱德觉得奇怪。 如果把这次的任务看做一个圈套的话,其中的疑点里,除了任务委托者的身份,就是学院一方。 阿贝尔说自己曾经告知他们的那些情报是真实的,他确实是在海边遇到了濒死的亚雌渔民。 但是这个消息他并没有告知任何虫族。 那么他们的任务描述里,关于梅里渔村和海族传言的消息是从哪散出去的? 这次的冰海海族任务,学院在其中又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在克莱德陷入沉思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推了一下。 他回过头,什么也没看见。 克莱德试探地伸手朝肩膀处摸,果然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是小虫兽。 他轻轻摸了摸小虫兽,小声道:“小家伙,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克莱德一直很看重为生物取名字这件事。 一旦取了名字,就会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家人那样对待。 之前他没有立刻给小虫兽取名,也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去,更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好好把一只虫兽养在身边。 但经此一遭后,他确实舍不得这只对他很亲近的虫兽了。 克莱德想起小虫兽那双如宝石一样的红色眼睛,问它:“伽奈特,怎么样?” 小虫兽欢快地蹭了蹭克莱德的脸颊,就算克莱德看不见它,也能感觉到它的欣喜。 “伽奈特。”克莱德轻轻喊了一声。 一声悠长的钟磬响彻天边,似是回应 米勒克学院最近陷入了麻烦。 经学院发布的任务让学生失踪,甚至在救援过程中又搭进去一个公爵。 而这位公爵还是现任尼威尔斯虫皇的亲弟弟。 重重压力之下,爱德华觉得自己都要白了头发。 他看着桌子上的一撮灰烬,意识到这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学院并不是随意接受委托。 在收到委托后,学院会派出教师调查委托人的身份,和对方面对面接触过、确认了身份无误后,才会进行下一步的详谈。 这个任务也不例外。 甚至在拟定好任务描述后,几位教师都一致同意,把其列为足金任务里最简单的那一类。 要不是任务地址偏远,又紧邻充满未知的冰海海域,这个任务甚至会被归入当年的外出生银任务。 明明只是调查一个真实度不高的传言而已,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情。 在接到学生们的传讯后,爱德华马上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只队伍里,全是些身份麻烦的学生。 但听完传讯内容后,爱德华就松了口气。 还好,那几个孩子们都不是莽撞的类型,在发现有异常后就赶紧联系了学院,没有擅自涉险。 爱德华赶紧和几个水系觉醒者的教师取得联系,让他们前往支援。 可是没想到,皇族也会介入其中。 在知道皇族出手的原因后,爱德华不由得开始祈祷,那些学生们可千万不能出事。 公爵在昨天凌晨就已经动身出发,知道自己弟弟的去向后,虫皇才又调动了驻扎地离冰海最近的一支精锐队前往。 想起曾经和公爵的那次见面,爱德华的额头都出了层汗。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觉得对方真的会不顾学院和公爵的名头,直接对自己下手。 然而神明似乎没有听到爱德华的祈祷。 ——公爵失踪了,生死不明。 更糟的还不止这。 之前调查这项任务背景的教师,早就从学院离开了,学院撒出大把资源去寻找对方和任务委托人的踪迹,却一无所获。 两个多月后的现在,爱德华不得不违背学院禁令,动用禁术想从学院教师契约来追踪,可契约却化成了灰烬。 这只有一个原因。 契约者,已经死亡。 第五十九章 伤愈苏醒 伤愈苏醒 克莱德看着又凑到自己面前的雄虫, 无奈地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你知道你不能在这个时候出来的吧?” 雄虫裹着厚厚的斗篷,斗篷下罩着白纱。 他的皮肤白得异常,被白纱一挡, 克莱德就只能看见对方那双蓝眼睛的位置。 怕雄虫受伤,克莱德只能放下手里的东西, 把对方先带回去。 雄虫小心地隔着斗篷拽住克莱德的衣角,一步一步在后面跟着。 所幸克莱德所在的位置离木屋不远,他拉开拱形的木门, 把雄虫先塞进去。 房间里每扇窗户前都挂着厚厚的黑色窗帘, 克莱德在门边摸索了一下, 才找到那只煤油灯。 他把煤油灯点上后,才把门给关上,整个房间瞬间就昏暗下来,只有玻璃罩子里的火光是唯一的光源。 雄虫把身上的斗篷和白纱取下, 今天太热,就披了一小会儿就已经满头是汗。 克莱德观察了一下, 确认雄虫没有受伤后, 就嘱咐道:“在这乖乖等我,我去拿点东西。” 雄虫点点头, 小跑着跑到自己的专属座椅上,满脸期待地看向克莱德。 那个座位是阿贝尔特意安置的, 位置刚好卡在门外光线照不到的角落。 克莱德把门打开一半, 侧身出去后就紧紧关好。 他朝木屋左边走去, 那里是个新搭出来的通透凉亭。 凉亭里只有两张做工粗糙的老旧木桌, 上面放着些种类各异的花草。 这座岛屿虽然不适合蔬菜水果的生长,但一些外用类的草药倒是不少,如果仔细找找还能找到些可食用的药材。 克莱德也不会别的了, 就想在等罗奈尔德醒来之前,做点简易的药剂给阿贝尔他们作为谢礼。 药剂一般分为生药、干燥药和萃取药。 之前在学院里用一堆仪器做成的液体药剂都是萃取药,萃取药的药效最好,保存时间一般,但是耗时久、步骤复杂。 岛屿上没有克莱德需要的仪器,于是他只能做生药和干燥药。 生药效用略逊于萃取药,但是很难保存。 鉴于他们不会在这待太久,而阿贝尔和他的雄主诺克蒂斯也不会轻易离开这里,因此克莱德想做的是干燥药。 他把采摘到的草药放在这里进行第一步的干燥处,海边虽然湿度大,但是在空气流动的情况下处起来也不会干燥得太慢。 克莱德之前就是想趁午间温度最高的时候给药材多翻翻面,让其中的水分能均匀蒸发。 可没想到才弄了不到一半,诺克蒂斯就会顶着大太阳跑过来找他。 要是被阿贝尔看见,那只护短的雌虫舍不得责怪自己的雄主,肯定就会把气撒到自己身上。 阿贝尔在阴阳怪气的时候嘴巴很毒,一点都没有刚见面时那种朴实渔民的样子,也难怪连撒穆尔都没看出来不对劲。 阿贝尔说坏话的时候都是悄悄背着雄主说,虽然克莱德每次都会不甘示弱地反驳回去,但每天都这样难免还是觉得有点累。 上一次他正洗着脸,谁知道阿贝尔那家伙会站在窗外,冷不丁地来一句:“你不会还喜欢雄虫吧?” 当时三更半夜的,克莱德刚从岩洞那里回来,满脑子都是离开岛屿后的安排,被这语气幽怨的声音一吓,差点直接把水打翻。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克莱德艰难地叹了一口气。 公爵大人你快点醒吧,再这么下去他真的要神经衰弱了。 把所有晾晒中的草药翻了面后,克莱德拿起前天就收在一边的一小摞浅黄色的草药,又抱着一个研磨石臼往木屋走。 一推开门,诺克蒂斯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但看到克莱德手上抱着东西后,就想过来帮忙拿。 这会儿门已经关上,克莱德也就没拒绝对方。 诺克蒂斯把石臼放到桌上后,熟练地从桌子底下拽出两个小矮凳,又拿起之前洗干净的麻布铺在地上,坐在矮凳上一脸期待地看向克莱德。 克莱德虽然不喜欢小孩儿,面前的雄虫外表也明显已经成年,但这种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想摸摸对方的头。 毕竟这孩子是真的很可爱。 克莱德把手里的草药放在麻布上,拿起一根开始处。 诺克蒂斯并没有打扰,也没有主动帮忙,只是捧着脸安安静静地坐在克莱德旁边看。 这种草药是很常见的止血药材,取自一种蕨类植物的茎和叶。 这种颜色橙黄的植物一旦被折断后,舒展的椭圆形叶片就会收缩起来,裹在茎上,变成鲜艳的明黄色。 水分脱干后,颜色就会变浅。 其能止血的成分就是这种黄色的物质,干燥后这种止血物质难免会流失许多,会只剩一层浅浅的黄色。 但为了方便保存,也只能牺牲这一部分的药性。 克莱德把失去药性的灰色部分削下,把残留着有效成分的浅黄色茎杆放进石臼中。 这种草药处起来并不难,只要把它全部磨碎,避免受潮就可以。 论上不经过这一步挑拣的步骤也可以,但做出来的药粉效果就差上一些。 石臼研磨的声音在屋子里有节奏的响起,克莱德倒是习惯了这种安静,但对旁边的雄虫来说就有点像催眠曲。 克莱德拿起石杵看了一下,觉得颗粒太大正准备继续研磨时,就觉得肩膀一重。 他侧过头一看,发现雄虫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正倒在他肩上睡得正香。 克莱德想了想,决定还是继续处手上的干燥药。 据说患上这种症状的虫族,会很难入睡。 难得诺克蒂斯这会儿睡着了,克莱德就不想把他吵醒,打算让他多睡一会儿。 房间内不断响起石头互抵摩擦的声音,偶尔有轻轻敲击声,很是惬意。 ——直到一声巨响在屋外炸起。 克莱德被震得没拿稳手里的石杵,旁边原本睡着的雄虫更是被惊得直接一蹦。 眼看雄虫的头要撞上桌角,克莱德手疾眼快地拉了他一把。 克莱德把扑进自己怀里的雄虫拉起来。 雄虫坐在小矮凳上,还陷在难得的睡意里,蓝色的眼睛有些朦胧。 克莱德站起来,一边叮嘱对方别乱跑,一边赶紧往外走。 刚刚传来巨响的方向好像是岩洞那边。 因为阿贝尔说这处岛屿不可能有外来者进来,所以他也一直没守在岩洞那。 但万一真的有谁追进来,想对罗奈尔德不利的话 克莱德加快脚步,朝岩洞急速奔去。 离着岩洞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克莱德就听见了打斗产生的动静。 砰的一声,好像是有什么狠狠撞在了岩洞的石壁上。 克莱德心里一凉,并没有发现自己奔跑的速度快得不正常。 等他刚跑到岩洞洞口,就差点被一个东西砸个正着。 克莱德赶紧往旁边一让。 那东西摔在地上,往外滑出了好一段距离都没停下,最后掉进海里激起一片白色的浪花。 克莱德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就感觉洞穴里的温度在不断攀升。 他没多想,直接往里面跑去。 原本盛放的红色花丛变得七零八落的,地面多了不少碎石,如长舌一般的苍白火焰正在不断往外探,妄图把碰到的东西全都烧为灰烬。 苍白的火焰中央,是个模糊的人影。 火焰如一片白色的破碎羽翼,不断晃动。 克莱德在其拂动的间隙间,看到了那张俊美如神祗般的面庞。 意识到对方的火焰还在不断往外扩张,喷张的火焰频率和心跳一致,克莱德大喊出声:“罗奈尔德!停下!” 随着他的声音在岩洞内回响,那原本疯狂四散的火焰忽然像凝固住了。 几息间,几乎蔓延到洞口的火焰散去,只留下点点火星,像是白色的雪,四处飞扬。 罗奈尔德的周身还笼罩着一层火焰,颜色却从刚才的苍白变成了金红。 克莱德不清楚对方现在到底有没有恢复意识,他怕自己靠近后会被火焰吞噬,于是只是停在离罗奈尔德五米之外。 身材高大的雌虫突然往前迈开了脚步。 克莱德下意识想往后退,但他的直觉却让他止住了动作。 金红的火焰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它们绕开了雄虫,就算轻轻擦过时也没让雄虫感受到一点过高的温度。 五米的距离并不远。 雌虫微微弯下腰,把面前的雄虫揽进怀里。 好像怕雄虫只是幻觉那样,他牢牢收紧手臂。 克莱德被勒得有点难受,但他并没有挣扎。 一时间,似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在烈焰中紧紧相拥。 直到身边的金红火焰消失,罗奈尔德才稍微放松了些力道。 克莱德趁机把被圈住的手臂抽出来,像曾经以往那样,轻轻覆盖在对方的眼睛之上。 掌心下的温度前所未有地正常,和其他虫族没有什么区别。 克莱德猜想罗奈尔德的状态恐怕比之前在府邸时还好,于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松开手,却正好对上了一双浅褐色的眼眸。 一束阳光从岩洞上方的缝隙中透下来,正好落在他们的身上。 罗奈尔德的瞳色很浅,此时在阳光下,竟然显出类似黄金一般的灿烂金色。 这双金色的眼眸里正流淌着克莱德看不懂的情绪,甜稠如蜜。 第六十章 挑衅 挑衅 克莱德被对方的眼神盯得有些局促。 被这种奇怪的氛围压迫着, 克莱德忍不住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罗奈尔德?” 罗奈尔德闭上眼睛,他松开手臂,再睁开眼睛看向克莱德时已经恢复了正常。 就在克莱德准备问问对方精神力的情况时,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岩洞洞口传来。 “下手还真是重啊。” 这会儿克莱德终于知道刚刚砸进海里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了。 他有些无奈:“阿贝尔,你做了什么?” 阿贝尔本来就浑身不快, 这会儿听到克莱德话更是火冒三丈:“你怎么不问问你的雌虫干了什么?” 克莱德连表情都没变一下:“他不会无缘无故生那么大气。” 在之前公爵府邸住的那段时间里克莱德就发现了,公爵的双系精神力还是会随着情绪变动而产生变化的。 比如火系那支精神力,只有在公爵真正的情绪出现波动的时候才会发动。 而当公爵情绪还比较稳定的时间里, 要是使用精神力也只会用水系那一支。 克莱德猜想可能是水系精神力比火系的更温和, 使用起来不会让身体的负担太大。 毕竟克莱德还记得当年刚入学那会儿, 在还接受教师卡利的室外教学期间,每次一有关火元素的体验训练就会异常离谱。 所以,刚刚公爵居然都召唤出温度最高的白色火焰了,那肯定是气得不轻。 也不知道阿贝尔这家伙究竟是干了什么事。 看到克莱德和他的雌虫这幅模样, 阿贝尔差点儿气得当场异化。 他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个主意。 阿贝尔抹了一把自己的嘴角, 把那里冒出来的东西按下去。 他开口时, 语气里充满了不怀好意:“雄虫阁下,你知道那只雌虫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吗?” 克莱德一愣。 他的视野里窜出一束火苗, 直直就朝阿贝尔冲去。 阿贝尔也不是毫无战斗经验的雌虫,他敏捷地往地上一蹬, 两三下就翻上了岩洞的外顶。 他趴着低下头, 朝克莱德笑起来:“那只雌虫自爆了精神核, 当时还牢牢地抱着你呢, 离那么近,就是为了能把你炸个粉碎啊。” 一条火焰组成的羽蛇从克莱德身后飞了出去,蛇口大张, 看势头是要把洞口那只雌虫的脑袋给咬下来。 阿贝尔情急之下召唤出水幕一挡,但这里毕竟不是海里,他没有什么胜算。 趁着火焰和水幕相冲蒸腾出了大片水汽,阿贝尔果断选择跑路。 跑之前,他还又大喊了一句:“被自己的雌虫讨厌到下杀手的地步,你这雄虫可真是悲哀!” 海风一吹,那片水蒸气就很快散开。 但阿贝尔的声音还在岩洞内不断回荡。 和阿贝尔想象中的不一样,听完那番话后克莱德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 倒不是觉得罗奈尔德对他有多情深义重,而是通过他的观察和了解,他判断公爵罗奈尔德不是个会莫名其妙出手伤人的虫族。 当时公爵说,为了避免自己精神力彻底崩溃那天的到来,他会先一步自行了断。 克莱德从公爵收藏的那些有关精神力的秘密藏书里看过。 精神力崩溃的最终结局,就是精神核爆裂。 精神核对于觉醒者来说是类似于生命之源的存在。 一个生命的源力该有多么强大的能量,更何况公爵是双系的S级精神力。 两颗S级精神核一旦爆裂,其威力非同凡响。 能为了将这种伤害降到最低,公爵才早已下定自裁的决心。 克莱德不认为罗奈尔德会无缘无故拉着自己自爆精神核。 就算要杀他,一只非觉醒的雄虫而已,实在用不上那么大的阵仗。 克莱德想得简单。 他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正准备问问罗奈尔德怎么会来冰海海域,又怎么找到他的。 可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高大的雌虫深深垂着头,像只做了坏事,正惴惴不安等待主人反应的大型犬。 克莱德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公爵他好像真的有哪里不太对劲。 之前在府邸里相处的那段时间,对方可不是现在这种样子的啊。 一时间,克莱德的脑袋有点卡壳,刚准备说出的话也忘了说。 于是沉默就在二人间不断蔓延开。 海浪不断拍打着洞穴外凸起的礁石,也搅动着罗奈尔德的不安的心。 无论在大陆的哪个地方,弑杀雄主是非常严重的罪过,解开婚约协议都是最轻的,要是雄虫追究,雌虫完全逃不过律法的惩罚。 虽然罗奈尔德是公爵,又有虫皇保护,或许可以避免被重刑制裁,但是他们之间的婚姻肯定是保不住了。 罗奈尔德不久之前才刚刚察觉了自己的心意,本以为必死,没想到还能再睁开眼,还能再活在这个世界。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获得了雄主给与的最深层精神链接,这种链接形式就等同于将他们的灵魂相连,在虫族中是非常宝贵的承诺。 他的雄主愿意向他付出生命和灵魂,可他却打算拖着这幅残破的身躯,拉着自己的雄主同归于尽。 虽然那是出自自己尔斯公爵身份的考虑,但就他们之间来说,罗奈尔德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卑劣。 想到自己之前在深海中的所作所为,罗奈尔德忽然有种无颜再面对克莱德的愧疚感。 如果,他的雄主真的不要他了的话 罗奈尔德想到了府邸地下深处的密闭室,想到了弗兰特克斯的那片幽深丛林。 ——那些都是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个虫族能进入的地方。 他的眼里泛起猩红,有血一般的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 克莱德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他还傻乎乎地在回忆他和公爵之间相处的过往。 确定好转折是发生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后那段时间,克莱德就开口了。 “罗奈尔德,关于他刚刚说的,就是、就是你紧紧抱着我那件事,是真的吗?” 克莱德的眼神有些游移,毕竟这话听起来实在是太暧昧,让克莱德觉得自己像个在缠着自己男朋友要承诺的粘人精似的。 “是真的,”罗奈尔德没想到面前的雄虫会先问这个,但他还是实话实说:“他说的都是真的。” 克莱德明白了。 公爵之前确实是想通过自爆精神核来杀他。 可是,为什么? 克莱德不解,他也不想自己闷着乱猜,直截了当问:“那你为什么要杀我?把事情全都告诉我吧。” 雄虫的反应简直比埃德加尔想象中得好太多了。 他以为雄虫会生气,会伤心,但雄虫却十分平和,就好像在问明天午饭吃什么一样。 罗奈尔德即为雄虫的表现松了口气,但又不禁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雄虫生气难过,那至少证明对方很在意自己。 雄虫如此冷静,也就表明他其实还没有在自己身上寄托太多感情。 对方还真是只把自己当做“雌君”来对待,而不是“喜爱的雌虫”。 罗奈尔德把心底钻出来的一小丝失落给掐灭。 他掩饰好自己所有的情绪,尽量客观、不带个人感情地把整件事告诉克莱德。 罗奈尔德给与克莱德的传讯道具是特质的,因为有皇族专用的精神图加持,速度会比普通的传讯道具快上很多倍。 米勒克学院接收到玛尔斯的支援请求的前两天,公爵府邸就已经飘进了一片银白的羽毛。 接到羽毛的并不是罗奈尔德,而是守在公爵门前的卡普林。 本来卡普林的任务是保证公爵府邸的正常运转,但克莱德出门后,开启了府邸禁闭精神图的卡普林,唯一的工作就是保证公爵的安全。 罗奈尔德每次失控时的精神力分支并不固定,有时是火系,有时是水系,毫无规律。 但这一次,罗奈尔得知道自己失控的是水系那一支。 水系精神力失控时造成破坏的程度要比火系轻,所以罗奈尔德才没有进到地下层。 也正因如此,卡普林才能打开门,把传讯道具送到罗奈尔德的手里。 要是普通的事情,卡普林并不会打扰失控中的公爵,但这个传讯道具,是公爵亲手特制的东西。 卡普林之前只见过虫皇陛下那儿有一只,而虫皇陛下虽然在弟弟面前没个正经,但实际上并不是不懂分寸,他绝不会拿特制传讯道具来开玩笑。 担心虫皇陛下那儿出了什么事,于是卡普林不得不打扰正在自我修复伤处的公爵。 然而出事的并不是虫皇,而是公爵的雄主,克莱德。 罗奈尔德的伤并没有好全,但他也不会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雄主陷入危险,而自己却什么也不做。 哪怕罗奈尔德的状态不比从前,但尼威尔斯王国里,最强大的觉醒者,依然是这位唯一的公爵。 罗奈尔德中止了身体休眠,强行打断了身体机能的自我修复。 他等不及从封地内调用军队,只调用了唯一一只养在弗洛尔多城的自由运输虫兽后,只身赶往冰海。 60-70 第六十一章 情愫 情愫 出发之前, 罗奈尔德让卡普林替自己写一封信,用皇族的特殊传讯道具送往首都皇宫,请求自己兄长的帮助。 虫兽速度很快, 但是冰海实在太远了,和公爵府邸的位置之间完全是横跨了整个尼威尔斯。 罗奈尔德抵达的时候, 正赶上皇族精锐队在启用避水道具。 雨太大,道具迟迟不见反应。 罗奈尔德也顾不上别的,直接用自己的水系精神力把波涛汹涌的海水冻住。 道具成功激活后, 罗奈尔德就带着由水系觉醒者组成的搜寻小队, 顺着传讯道具的微弱感应, 不断分海下行,妄图找到克莱德激活传讯道具的具体位置。 但克莱德的位置比他们想象得都还要深。 在发生海床崩裂的异变后,罗奈尔德凭借自己的精神力感知到,引起异象的东西精神力等级远在自己之上。 虫族迄今为止所出现过的最高级精神力就是S级, 所以罗奈尔德最开始还以为那是生长在深海的虫兽虫母。 一旦虫兽虫母生出意识,兽潮的规模的危险程度将会翻涨上百倍。 罗奈尔德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潜入海底的, 他必须趁虫兽虫母能召集虫兽前把对方消灭。 但他没想到, 那不是虫兽虫母,而是他的雄主。 听到这的时候, 克莱德忍不住打断了罗奈尔德:“你是说,我不仅有精神力, 而且等级还高于你的S级?” 克莱德一脸不可置信。 要是他从其他途径做的精神力测试也就算了, 可他是被米勒克学院的白水晶道具检测出了零精神力。 他不确定地说:“虫族都是十四岁觉醒的精神力, 我当年确实也感受不到所谓的自然元素, 会不会是你那时状态不好,感觉错了?” “不会,”罗奈尔德摇摇头, 肯定道:“虽然我也不清楚其中的问题出在哪里,但我的感知绝不会出错。” 克莱德想了想,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么说确实不太好。 他在精神力方面完全是个门外汉,不该因为公爵精神力有异于其他虫族就质疑对方。 跟罗奈尔德道了个歉后,克莱德就沉默了下来。 他想起当年卡利教师说的,精神力是种灵魂力量,不禁在心底酝酿出一种猜想。 会不会是因为,他的灵魂来自于人类,所以才发育缓慢,直到现在成年后才觉醒呢? 罗奈尔德听到自己雄主礼貌又疏离的道歉后,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 他曾远远地看见过克莱德和同伴们相处的样子,恣意轻松,他也想要那样的雄主。 但他和克莱德相处的时间远远比不上学院里的那些虫族们。 慢慢来,别急。 他的雄主还年轻,看上去对雌虫和雄虫间的事情也不怎么上心,他会一点点引导对方的。 毕竟,他们还有的是时间。 如果克莱德真的拥有超越S级的精神力,那这时间就不是一天,也不是一百年,而是五百年甚至更久。 一想到这儿,罗奈尔德的心情就雀跃起来。 此生第一次的,他对未来开始有了期待。 罗奈尔德安慰明显有些忧虑的克莱德:“等回家,用白水晶再测一次吧。” 克莱德还想着别的事情,于是先点了点头。 直到他们说完了那天在海底的经历,开始往木屋的方向走的时候,克莱德才反应过来。 刚刚,罗奈尔德说“回家”。 家。 这个字眼,对克莱德来说有些陌生。 他一直觉得自己待过的所有地方,不论是住了几个月还是十几年,都只是一间房子而已。 但现在,罗奈尔德和他说,大陆另一边的公爵府,是他们的家。 克莱德说不上现在的心情是什么。 他揉揉鼻尖,把那股微弱的酸胀感压下去。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都走得很慢。 道路狭窄,只够一人通过。 罗奈尔德主动走在前面,偶尔伸手替身后的雄虫挡一下横生出来的巨大叶片。 海风习习,吹动海岸上着高大棕榈树的叶片,摇动着路边茂盛的植被丛,尽显生机盎然。 当那座浅黄色的木屋出现在他们视野里时,克莱德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着雌虫宽阔的背,心里冒出一个连他都觉得疯狂的念头。 罗奈尔德没有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于是也停下。 他转过身,看向自己那不知道又在思考什么的雄主,耐心地等在原地,没有催促。 罗奈尔德身材高大,拥有着让任何一个人类男性都会羡慕的完美身材,宽肩蜂腰,肌肉饱满但又不会过分夸张。 他的银色卷发有些长了,随意地垂下,发梢轻搭在耳边。 今天的阳光似乎异常明媚,金灿阳光之下,那双浅色的眸子显出黄金一般的动人色泽。 克莱德听见自己说:“罗奈尔德,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雌虫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无条件地答应自己雄主的一切要求。 克莱德带着罗奈尔德绕过木屋的位置,来到了那片米普拉花海前。 怕米普拉花对雌虫造成伤害,克莱德在离那儿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就没继续往里走。 “伽奈特。”克莱德轻轻喊道。 伽奈特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虫兽,似乎能隐匿自己的气息。 之前在海底时克莱德就发现,如果在伽奈特不发光的时候,那些感知敏锐的怪物都察觉不了它的存在。 而自从来到这座岛屿后更是,就算直面着那双眼睛时,除了视觉外,克莱德的其他感官就像失灵了一样,完全感应不到伽奈特。 不过也多亏于此,阿贝尔才没有发现有这么一只虫兽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克莱德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把伽奈特的存在暴露出来,这么多年了,哪怕是撒穆尔他们也不知道自己队友身上天天带着一颗虫兽卵。 但面对着自己的雌君,克莱德忽然就想跟自己赌一把。 他要把自己养了一只虫兽的事情告诉罗奈尔德。 罗奈尔德听见克莱德叫出那个名字的时候,还有些不知其意。 据他了解,克莱德的身边从来没有叫这个名字的虫族。 他猜想是“伽奈特”是不是雄主身上什么道具的名字。 罗奈尔德正感叹自己的雄主也太可爱了,居然还会给道具物品起名字时,他的面前就突然凭空出现了两只直径超过两米的血红巨眼。 巨眼瞳孔呈垂直的黑色细线状,看上去非常诡异。 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公爵下意识做好了准备,身体里的前所未有的充沛精神力彻底激活。 就在精神力即将和海边充足的水元素结合时,罗奈尔德看见克莱德抬起手,亲昵地摸了摸那两只眼睛中间的位置。 罗奈尔德:? 紧接着,他听见他那美艳娇气的雄主,从仿佛染过花汁的嘴唇间吐出一句话:“这是我养的虫兽,叫伽奈特。” 罗奈尔德:??? 什么玩意儿? 见多识广且杀过无数虫兽的公爵:大陆上的虫兽什么时候进化出这种形态了? 罗奈尔德艰难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说服自己,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这只雄虫本来就和其他虫族不一样,行为模式也很奇异,养一只同样奇异的虫兽也没什么大不了。 心情平复下来后,罗奈尔德神色严肃地问:“饲养虫兽的事情,还有其他虫族知道吗?” 克莱德摇摇头。他又不傻,这种事情怎么会到处宣扬。 罗奈尔德松了口气。 大陆上有明确律法规定,所有的养殖虫兽必须要经两国皇族允许,并烙印上精神图契约。 且当地的掌权者,即尼威尔斯的贵族,和诺克斯的祭司,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确认虫兽的情况,并上报至虫皇和首领。 一旦出了任何问题,负责的贵族和祭司就要承担所有责任。 作为公爵的罗奈尔德,基本上,唯一会被虫皇委托的任务就是处尼威尔斯境内的大规模兽潮。 有时候,如果是非两国领土的地方出现了兽潮,就会由双方皇族讨论由哪一方来负责。 但这些地方的兽潮大多数都规模庞大,地域的危险度又高,也通常会由罗奈尔德去解决。 所以整片大陆上的虫兽情报,大多都会备份一份到罗奈尔德手里。 罗奈尔德从来都没听说过,虫族的饲养记录里有这么一只虫兽。 那就说明,克莱德是非法饲养。 一旦被发现,不仅是这只虫兽,说不定连克莱德都会被直接处死。 虫兽太危险了,大陆两国对此从来都不敢有一丝懈怠。 公爵神色异常严峻:“你知道私自饲养虫兽的后果吧?” 克莱德抚摸伽奈特的动作一顿,忍不住开始自嘲。 果然,就不该对任何人抱有期待的。 尤其还是这种事情。 克莱德叹了口气,按下心底不应该有的失望。 公爵殿下并没有做错,身为一国公爵,本来就不该放任这种行为。 克莱德放下手,转身看向罗奈尔德。 他的脸上重新带回了那种标准如人偶般的微笑:“公爵殿下准备怎么处决我们?” 随着话落,感受到克莱德情绪的伽奈特,盯紧住了罗奈尔德。 一双巨大的鲜红双眼里,晕满了凛冽的杀意。 第六十二章 暧昧 暧昧 罗奈尔德要被气笑了。 公爵殿下本来就不是喜欢忍耐的性格。 他朝雄虫走过去。 那只长着血红竖瞳的虫兽, 在他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猛地显现出了轮廓。 虫兽的身体几乎和空气融为一体,此时水汽聚齐,在它周身凝成一道道水纹, 看起来就像块巨大的透明果冻。 水汽聚成细如牛毛的利针,铺天盖地地朝罗奈尔德射过去。 罗奈尔德毫不在意, 他抬手随意一挥,那些水针就全部散在空中,化成浓密的水汽, 浸湿了周遭的植物。 伽奈特见元素攻击无效, 立刻腾飞而上。 破空声响起, 身形巨大的虫兽像一支无形的箭矢冲向了雌虫。 无论是伽奈特还是罗奈尔德的动作都很快,克莱德感觉自己只是眨了个眼的功夫,身边就一阵雨一阵风的。 风太大,直吹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克莱德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挡。 很快,风止。 他放下手臂时, 就看见几步外, 公爵横在一边的右手正五指内扣,像是抓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克莱德立刻猜到那是伽奈特。 怕公爵伤到小虫兽, 克莱德赶紧跑过去抓住对方的右臂,抬头看向公爵。 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 克莱德就感觉自己的右脸脸颊被捏住了。 “在雄主大人心里, 我就这么不可信?” 克莱德本来就有些不高兴, 这会儿被质问, 心底那股火一下就窜了上来:“要是不信我还告诉你干什么!” 罗奈尔德一愣。 他右手手臂上缠绕着肉眼不可见的浓厚精神力,能随时把这座岛屿夷为平地,但左手的动作却异常轻柔。 他松开捏着雄虫脸颊的手。 指尖残留的触感太好, 罗奈尔德垂下手时,食指和拇指忍不住拢在一起搓了搓。 他看着抓住自己手臂的雄虫,朝右手边抬了抬下巴:“让这家伙停下来。” 克莱德意识到事情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公爵可能并没有打算对他们做什么。 克莱德抿了下唇。 在罗奈尔德惊讶的眼神中,克莱德直接把手放到了两股力量的交汇处,期间居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或者伤害。 克莱德开口:“伽奈特,停下吧,回到我这里来。” 听到雄虫的话后,那股螺旋而上的气流渐渐停止。 罗奈尔德感觉右手手掌一轻,知道那只虫兽已经退开,于是也收回了精神力。 那只巨大的眼睛再一次睁开,守护在克莱德身侧。 “啧。” 看着虫兽和雄虫亲昵地样子,罗奈尔德有些不快。 他比克莱德要高出一个头,于是稍微俯下身道:“不仅私藏虫兽,还擅自怀疑雌君的忠诚,雄主大人就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克莱德这会儿确认了。 公爵不仅不打算追责,甚至还要包庇他和小虫兽。 想到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克莱德有种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太丢脸了。 他摸着小虫兽身上又滑又凉的硬甲,头也不抬,依然嘴硬:“还不是你先说那种话的。” 因为心虚,克莱德的语气有些软,听上去完全就是在撒娇,但偏偏他本人没有意识到。 而罗奈尔德却发现了。 他不打算戳破,只暗自为小雄主在自己面前的表现而感到心情愉快。 狡猾的年长雌虫把一切收在心底,并期待着雄虫向自己彻底交付信任、朝自己毫无顾忌敞开一切的那一天。 但此时,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克莱德的头顶。 “你可以再多依靠我一点。” 说完,罗奈尔德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语气轻快地问:“这家伙从哪来的?” 克莱德也没矫情,把当初捡到虫兽卵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的面板那部分。 罗奈尔德听完以后仔细回忆了一通,发现自己从未听说过那种形态的虫兽卵。 他拉着克莱德到一棵干爽的枯木段上坐下后,追问起克莱德,从捡到虫兽卵到现在这种无法感知的形态期间,这只虫兽身上发生的所有事。 克莱德照他所需,详细地一件一件说了起来。 只是这一说,就难免提到在米勒克学院里怎么藏那枚卵,怎么进入的海底,又怎么让它在不经意间突然孵化的。 罗奈尔德简直叹为观止。 雄虫看上去漂亮乖巧,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大胆。 要是当初被学院发现,那肯定又是一场风波。 不过既然克莱德提到了海底,罗奈尔德免不了又趁此机会,让对方讲得尽量详细些。 当时是生死攸关的那些事情,复述起来时好像也算不上什么。 克莱德没说自己当时的境况有多么危险,而是尽可能的把周遭的环境、那些怪物的外形能力、那处废弃实验室里的一切描述得具体。 罗奈尔德一直安静地听着。 克莱德说到自己陷入噩梦,但不提梦境内容,只是一句“之后醒来就在这里”作为结尾。 他还想着和阿贝尔的约定,正准备和罗奈尔德说签订契约的事,没想到却突然被揽入了一个怀抱。 “如果之后你想说了,我会好好听你梦里的那些事情的。” 罗奈尔德的怀抱和他一样。 温暖,可靠。 克莱德并不喜欢肢体接触,但此刻却也不想从中离开。 他应了一声:“嗯。” 声音轻不可闻,但克莱德知道,对方一定听见了。 环抱住他的手臂收紧了一瞬,然后又马上放开。 “不用担心,不管是这只虫兽还是冰海的事情,我都会解决。” 罗奈尔德把克莱德被风吹乱的发丝用手指顺开,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但却能感受出其中的温柔:“等我确认好一些东西后,我们再来解决你身上的问题。” 克莱德没反应过来。 他身上的问题? 罗奈尔德看到克莱德反应,心里一突。 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神游的症状吗? 雄虫的症状,可能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严重。 罗奈尔德不能继续说下去了。 这件事在他看来也是一团迷,他不想把这些杂乱无头绪的事情告诉克莱德。 说出来,只会徒增雄虫再一次神游的可能性而已。 罗奈尔德岔开了话题:“说起来,那只雌虫去哪了?” 被这么一打岔,克莱德也想起来之前没说完的事情。 “契约?”罗奈尔德无所谓地挥手,拍开一颗从雄虫视线死角飞来的冰珠子:“我来和他签订,只要他能说实话,在这座岛刻一套最高阶防御精神图都行。” 说定后,他们就起身朝小木屋走。 这个时候,阿贝尔大多都会陪着自己的雄主待在屋内,去那里多半能堵到他。 不过说到阿贝尔,克莱德才想起之前被忘记的一件事。 他往前小跑了两步,几乎要贴上罗奈尔德的背。 “之前你们为什么会打起来?” 罗奈尔德很喜欢克莱德靠这么近,但听到对方的问题后,就马上高兴不起来了。 他的语气酸溜溜的:“他身上有你的气息。” 克莱德直接迷惑了。 不可能啊。 他和阿贝尔之间离得最近的时候,就是递装花蜜的小壶那次了,那么远的距离是怎么沾染上气息的? 没听到雄虫的回答,罗奈尔德更酸了:“那雌虫说,他天天守在你身边,不论白天黑夜,你们浓情蜜意。” 克莱德: 果然是阿贝尔故意的。 那气息大概也是他用什么办法蹭上去的。 估计是看诺克蒂斯和自己这么亲近,故意趁罗奈尔德醒了来膈应两句。 只是他没想到罗奈尔德武力值那么高,估计还没挑衅完就被揍了一顿。 克莱德对那只雌虫是真的感到无语。 说阿贝尔坏吧,那也不至于,要是真的坏也不会救他们,更不会帮克莱德搭处草药的凉亭棚子。 但每次一出现,就总要嘴欠,不说几句让人火大的话就不舒服。 克莱德都是反刺回去,可到罗奈尔德这边就直接上手了。 罗奈尔德之前被气到那种地步,估计下手也不会轻。 虽然阿贝尔之前跑掉时动作挺灵敏,但克莱德也怕暴脾气的公爵真的把对方打出什么事来。 雌虫生命力顽强,简单来说就是很抗揍,但被精神力攻击到,该受的伤也并不会少。 看在对方救了自己和罗奈尔德一命的份上,他肯定要全力医治。 想象到诺克蒂斯眼泪汪汪等着自己做药剂的情形,克莱德忍不住问了下:“他应该没事吧?” 察觉到公爵周身的感觉不对,他马上又补充了一句:“我在做药剂作为打扰他们这么久的补偿,如果他伤重的话,那些药做起来会很麻烦。” 这句话说完,克莱德就感觉原本还有些略高的温度马上降了下来。 他这会儿意识到,刚刚公爵竟然是真的在为这件事吃醋。 之前住在公爵府那段时间,虽然公爵有时候也会说些类似的话,但克莱德知道对方只是在开玩笑。 但这次不一样。 克莱德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他自己也很奇怪,竟然也会为此而开始心跳加速。 就在克莱德认真回忆,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公爵有不一样的心思时,就听见对方开口了。 “那只雌虫没事。时间还没到,他就算是想死都死不了。” 这句话很奇怪。 但此时的克莱德并不明白,公爵罗奈尔德为什么会说出这一番话。 第六十三章 白墟症 白墟症 出乎克莱德意料的是, 阿贝尔身上连一点受伤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一旁的罗奈尔德倒是对此早有预料。 “你们来做什么?” 看见他们俩的身影,阿贝尔就跟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要是有毛的话, 估计现在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克莱德刚把签订契约四个字说出来,一个白色的身影就突然跑过来抱上了阿贝尔的手臂。 因为跑得太急, 他身上原本披着的那层纱掉了下来。 暴.露在阳光下的雪白皮肤,瞬间像是贴满了白水晶碎片,反射出细碎又耀眼的光。 阿贝尔被吓得魂都没了, 赶紧把身上的衣服扯下来罩在对方头顶, 把人横揽着冲进了屋子里。 克莱德眉头皱得死紧。 他扔下一句“我去做药”, 就直接去了旁边的凉亭。 凉亭棚子的角落有个大水缸,上面盖着层石板。 克莱德正打算把石板推开些,一只古铜色的手臂就伸过来,轻轻松松把石板单手拿了起来。 克莱德道了声谢, 挽起袖子伸手去捞里面的东西。 他抓着四五串像白珍珠项链的植物,把它们放在旁边一个带有小孔的内凹石碗里, 示意罗奈尔德可以松手了。 这种植物叫无支草, 通常生长在淡水里,溪流、湖泊里都很常见, 用来做治疗烫伤的生药是非常好的材料。 那一颗颗类似白色珍珠的部分在离开水源后,不到半分钟就褪色变成了透明状。 克莱德观察了一下,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把它们一个个扯下来, 用干净的小刀划开, 把里面无色的带有黏性的液体倒在一个小石钵里。 生药做起来都不难, 就是比较考验细心程度。 用无支草做的生药必须小心操作,不能沾染上一点外来的水分,速度还必须快。 “珍珠”里面的液体暴露在空气中后, 半小时后就会化成一滩水。 克莱德剖了两颗后,看见罗奈尔德也在旁边帮忙。 罗奈尔德的动作熟练,看起来并不是对药剂处一无所知。 他们快弄完那几串无支草的时候,罗奈尔德突然开口问:“那只雄虫是不是不能照射到阳光?” 克莱德的动作没停:“他患有白墟症。” 罗奈尔德不禁瞳孔一缩。 每一个虫族在破壳而出时,身体里就会有一种名为精神种粒的东西。 精神种粒会不断在虫族体内游移,直到十四岁时,种粒会随机选定一个位置停下来。 如果觉醒了精神力,那种粒就会发育成精神核,为觉醒者不断提供精神力。 但如果没有觉醒,精神种粒就会消散,以汗液的方式最终被排出体外。 而白墟症,就是这些种粒在来到皮肤层时,发生了异变。 它不断复制个体,并让种粒最终覆盖至每一寸皮肤。 等皮肤表面已经没有任何空余让其生长后,种粒就会变异成类似于精神核空壳一样的东西。 这种空壳不能为虫族产生精神力,但是能反射一切精神力伤害。 所以,患有白墟症的虫族,对于觉醒者来说是类似天敌一样的存在。 听起来挺厉害,但既然被称作病症,就说明那些精神核空壳不是什么好东西。 它们附着在皮肤上,无法消除,一旦被阳光直射到就会发出类似晶石一样的光泽,同时产生高温。 轻则烫伤,重则甚将把患者活活烫死,死亡时甚至连内脏都会呈被高温煮熟的状态,异常残忍。 不仅如此,患上白墟症的虫族,从十四岁开始,身体会逐渐白化。 虽然并不会至死,但是只要白化的位置受了伤,伤口就会呈现出一种类似于枯木断痕的状态。 如果不及时治疗,这种痕迹会继续朝全身蔓延。 期间,白墟症患者的身体会异常脆弱,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成黑色的渣块,宛若崩坏的废墟。 白墟症对患者来说很痛苦,但是在一些丧心病狂的虫族眼里,却是种能利用的资源。 曾经有虫族专门四处搜寻白墟症患者,把他们当做战争中的消耗物资,更有甚者剥下了他们的皮,制成防御装备穿在自己身上。 毕竟虫族,尤其是雌虫,再生能力异常强大。 只要别让其失血过多或感染而死,那就能等其身上缺失的皮块再长出来后,再剥一次,或者,无数次。 随着精神空壳反复增生,白墟症患者的身体也会发生变化。 感官、身体机能,一切都会朝更糟糕的状况发展。 罗奈尔德想起自己了解到的相关记录,不禁也皱紧了眉。 难怪他们会躲在这种地方。 罗奈尔德看了一眼身旁的雄虫。 为了保护白墟症的患者,有关白墟症的描述记录,曾在两国开战的中期就被列入了禁令,不允许任何虫族谈论提及。 按说除了两国虫皇和首领外,现在大陆上的虫族只会知道这种白化和惧怕阳光的症状叫“衰弱症”,而非和精神力有关的“白墟症”。 叫阿贝尔的雌虫看样子应该是知道白墟症,但在签订契约前也绝不会告诉他们。 那雄主他是如何得知这个名字的? 克莱德并不知道罗奈尔德在想什么,他处出一小份生药后,就赶向木屋。 任何一只雌虫,对和自己心意相通的雄虫都有着极其强烈的保护欲。 更何况对方还成为了自己的雄主。 哪怕克莱德同样是雄虫,在这种时候,身为雌虫的阿贝尔是绝对不会允许外人靠近的。 所以把药送进去后,克莱德就把门关上退了出来。 据他估计,诺克蒂斯只是轻微烫伤,只用无支草做的生药就能痊愈。 而生药必须现做现用,而刚刚那一份克莱德估计还会有剩余,所以这会儿也不需要再回凉亭那边继续处药剂。 他想了一会儿,推了推罗奈尔德的手臂:“你教我怎么用精神力抓鱼吧。” 罗奈尔德当然不会拒绝。 不得不说,克莱德在这方面简直毫无天赋。 他按照罗奈尔德所说的,捣鼓了半天也才凝了几颗指甲盖大的水珠,根本不像有超越S级精神力的样子。 试了几次后,克莱德脱力地倒在沙滩上,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了。 罗奈尔德见状,马上从海里卷了几条海鱼上来,把它们困在水团里浮在空中。 他坐在克莱德旁边,捡了跟树枝,动作利落地把鱼处好,串在树枝上。 鱼串被插.在沙子里,有几团火在绕着鱼来回转动,连翻面都省了。 克莱德看了一会儿后,问:“现在不疼了吗?” 罗奈尔德愣了一下才明白对方在问什么。 他之前一直在有意识地避开使用火系精神力,因为每次都会让他本来就高得异常的体温,再度攀升。 而温度每升高一点,所带来的痛苦却是成倍的。 但自从和雄主缔结了精神链接后,不知道是不是对方也有水火双系精神力的原因,让他体内一直奔涌不停的两股力量彻底安静了下来。 它们不再不断地四处对抗消磨,而是平缓地待在精神核里。 哪怕是在和自然元素结合时,精神力所经过的地方也没有了以往的痛楚。 “嗯,不会疼了,”罗奈尔德朝自己的小雄主露出一个笑,神情惬意:“多亏了雄主的精神链接。” 罗奈尔德本想着借此跟克莱德说几句交付心意的话,可没想到却看见对方一脸疑惑。 紧接着,他听见克莱德说:“精神链接是什么?” 罗奈尔德: 油脂和火焰接触后发出诱人香气,树枝被高温蒸出了水汽,发出干裂的噼啪声。 海浪拍打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浪声阵阵。 本来是很温馨的场景,在其中的两只虫族却在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罗奈尔德发现,自从和克莱德结婚以来,在面对对方时自己好像经常会感到无奈。 他拔出一串烤鱼递给克莱德,耐心解释道:“精神链接,是一种只能由觉醒者雄虫发起的精神契约,且一只雄虫一生只能缔结一次。” 克莱德咬了一下烤鱼,觉得太烫又赶紧松开。 他有些感叹:“原来虫族还有这种契约。” 一生一次的契约,听上去就和虫族一直以来的观念完全不符。 “虽然有,但是没什么雄虫会去使用,”罗奈尔德的语气平淡:“精神链接直接作用在精神核上,任何一方死亡,另一方都会受到重创。” 他撕咬下一大块鱼肉,随意嚼了嚼直接连刺也一起吞了下去,慢慢悠悠地继续说。 “雌虫哪怕精神核受创也能继续活下去,无非是要承受些精神力暴动的痛苦,但雄虫很可能会重伤不愈、直接死亡。”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冷笑:“大陆上的雌虫多了去了,那些雄虫怎么会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缔结个对自己没什么用的契约。” 说完,罗奈尔德好像就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不吃鱼,也不说话了。 克莱德注意到对方的描述,把嘴里的寡淡鱼肉咽下去:“对雄虫没用的话,对雌虫呢?” 原本还面色阴沉的罗奈尔德听到后,忽然就笑了出来:“雌虫啊雌虫,能够通过链接,感应到雄虫的所在之处。” 罗奈尔德一双泛着金色的眸子看向克莱德,像极了一头紧盯着猎物的猛兽。 “无论雄虫在什么地方,雌虫都能找到他,直至死亡。” 第六十四章 签订契约 签订契约 “那不是挺好吗?” 克莱德小口小口的吃着鱼, 一边还在心里吐槽鱼为什么要长那么多刺,吃起来好麻烦。 他喝了口罗奈尔德用精神力聚出来的清水,也没注意罗奈尔德的表情, 自顾自地说:“这样你就都能知道我在哪了。” 克莱德想得很简单。 他还没毕业,学院至少还要安排给他们小队两次足金任务, 如果他的队友们有想要的任务奖励的话,这个次数还会增加。 足金任务的地点跟开盲盒一样,完全随机, 基本上就是满大陆跑。 现在他和罗奈尔德之间有精神链接, 以后如果他去做任务了, 公爵想找他的话只要感应一下就知道他在哪,多方便。 他又说:“而且在我看来,这链接也不是对雄虫没作用。” 克莱德把吃完鱼后剩下的树枝放下,看向罗奈尔德:“你说过, 你精神力的问题是在缔结链接后解决的。所以对我来说,它已经足够有用了。” 罗奈尔德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和绝大多数雌虫不一样。 他不会想着如何向雄虫展示自己的优势, 更不会主动去讨好。 罗奈尔德从很久之前就明白, 如果他有朝一日有了雄主,他肯定会像野兽圈领地那样把对方圈起来。 他之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其实是想看见克莱德惊慌失措的模样。 但心里,又害怕真正看到对方对自己的占有欲表现出抗拒、甚至是恐惧。 而克莱德, 却一如既往的, 所作所为一直都在他的预料之外。 克莱德不仅不害怕这样的他, 还说这样挺好。 罗奈尔德此时只想把自己的小雄主拎到怀里, 好好抱着。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中一直激荡不止的猛烈情绪。 但克莱德,向来都不解风情。 他看见罗奈尔德一直盯着自己,就把手里刚拿起来的烤鱼递过去:“你想吃就直接说, 别这么看着我。” 克莱德总感觉那眼神怪怪的,像期待又像渴望,让他想起来前世养的那只贪吃的阿拉斯加。 接过烤鱼的罗奈尔德愤愤咬了一大口,把鱼骨头嚼得咯嘣响。 而这让克莱德更加确信雌虫饿狠了。 没让他们享受独处时光太久,烤鱼还没吃完,阿贝尔就出现了。 阿贝尔难得没有嘴欠,开门见山道:“我来定契约。但要追加一个条件,与之相对的,我会把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 克莱德有点惊讶。 这只雌虫怎么突然转性了,居然这么大方。 他问:“什么条件?” “除了日用物资之外,我还要一些药剂,”阿贝尔看向克莱德:“所有药剂必须全由你亲手制作。” 克莱德倒无所谓,他基本空闲的时候就会做药剂,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当务之急是从阿贝尔这里弄到尽可能多的情报,然后离开此地。 公爵消失了这么久,宠爱弟弟的虫皇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克莱德正准备直接应下,却被罗奈尔德阻止了。 罗奈尔德示意他稍安勿躁,问:“你需要的药剂具体是哪些?” 阿贝尔说了一串药剂名字,都是非常常见的常用药剂。 直到他报出一个名字:“月神之血。” 罗奈尔德直接冷了脸:“不可能!这种药剂早就失传了。” 但阿贝尔却毫不退让。 这只实力远不及罗奈尔德的雌虫,此时的态度却异常强硬:“这是我的条件,如果没有这种药剂,一切免谈。” 无数冰凌自空中凝结,突然降低的温度甚至让罗奈尔德周身绕起了一阵狂风。 阿贝尔不甘示弱。在阳光下,他的指尖反射出了不正常的暗光。 战况一触即发。 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我会做月神之血。” 两只雌虫瞬间看了过来,脸上都难掩讶异。 “你真的能做出月神之血!?”阿贝尔不禁往前走了几步,他的声音颤抖,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在要靠近克莱德时,阿贝尔被罗奈尔德拦了下来,但他根本顾及不了那么多。 他只是死死抓住罗奈尔德的手臂:“签订契约,现在就签。” 罗奈尔德扯开对方的手。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轻拍了两下。 克莱德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签吧,相信我。” 这次,罗奈尔德没有再犹豫。 契约签订并不像克莱德想象中那样声势浩大,甚至连个正经的仪式都没有。 他就看着两只雌虫像在宣读什么条款一样,一人一句说着己方的要求。 但好像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确实有什么东西在衡量着双方提出的条件。 克莱德只觉身上忽然一重。 这感觉来得快、消失的也快,几乎就是眨眼间的事。 他看向罗奈尔德,对方朝他微微点头,示意已经处完毕。 他们跟着阿贝尔绕过花海来到岛屿的中央,停在一处平平无奇的沙地上。 阿贝尔蹲下,徒手挖地,很快就挖出一个一米见方的箱子。 箱子上裹着一层颜色泛黄的皮,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 他双手覆在上面,鲜血从他的掌心流出。 那张皮革在触碰到血液时就好像活过来了一样,瞬间变得柔软富有光泽。 那东西似乎有些贪得无厌,不断吸收着阿贝尔的血液。 就在克莱德都怀疑阿贝尔会不会失血过多晕过去时,那张皮忽然就舒展开,露出里面灰白色的方形容器。 阿贝尔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明显脸色苍白。 “你们想知道的都在里面,看完以后再关上就行。” 说完,他也不再多解释什么,转身就离开。 自从看见阿贝尔挖出来的那个箱子开始,罗奈尔德的眉心就拧紧了,到现在也一直没有松开过。 克莱德忍不住问:“这箱子有什么问题吗?” 罗奈尔德偏过头看了一眼克莱德,语气有些沉重:“我没想到会有这种东西。” 他蹲下去,用手指捻了捻那张鲜活的皮:“这是生剥下来的,虫族的皮。” 克莱德一愣。 “这是种被明令禁止的秘法,”罗奈尔德松开手,继续解释道:“因为制作方法过于残忍,当年的制作者全都被处死,而参与贩卖的虫族更是处以极刑。” 罗奈尔德探把那个紧闭的灰白色箱子打开:“这也一样,是属于同样的秘法,用生剔出来的虫族骨骼炼制的道具。” 他拿出里面的一本皮册递给克莱德:“抓紧时间看吧,速度太慢的话,那只雌虫会被彻底抽干血液的。” 克莱德没再多问。 他接过那本泛黄的皮册,带着沉重的心情翻开了第一页。 这注定是一个充满血色的故事 它并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 实验体179。 它的一天很简单。 进食、采样、休眠。 日复一日,从无改变。 从某一天开始,它的日程多了一样,训练。 食物不再是无条件提供的了。 养殖员教它们动作,教它们发声,只有做得好了才能吃上东西。 它学得很快,是所有实验体中学得最快的。 它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甚至连“思考”这件事,也是在时间的磋磨中一点点学出来的。 它身边的实验体一个一个消失了。 最开始是1开头的实验体,渐渐的,3、4、5它们都不见了。 它开始想,什么时候会轮到它呢? 那天,本来也只是平平无奇的又一天而已。 它躺在实验台上,听见高速转动的切割器发出刺耳的声音。 但它突然感到害怕了。 它不断挣扎,不断尖叫,一点一点感受不到自己的脚、小腿,最后是腰。 但是它死不了。 异化早已开始,它的胸膛里跳动着的不是心脏,而是颗如嶙峋怪石般的晶体。 太疼了,太累了。 但是就连死亡这种事,都不在它的掌控之中。 在晶体损坏之前,它连死去都做不到。 它的头颅被扔进培养液里,明明已经没有身体了,但它还是觉得全身都在疼。 希望不要再醒来了。 它这么想着,闭上了眼。 可它还是再一次醒来。 这一次,它有了新的身体。 绿色的、坚硬的,布满了锋利鳞片的丑陋身体。 这幅身体他用了很久,久到他甚至能把那些鳞片收到皮肤里。 他看着自己和养殖员们相差无几的身体,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后来他才明白,那种感觉,是怀念。 最开始的时候,它就是这副模样。 自从能做到把鳞片收放自如后,它要学习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 它学会了怎么瞬间杀死一只生物,从撕裂一条鱼开始,最后发展至拧碎一个实验体。 它学得又快又好,总能吃得饱饱的。 活着,又简单无趣、又艰难痛苦。 直到那天,实验室里响起了一声尖叫。 那是怎样的叫声啊,它想。 绝望、痛苦、疯狂。 它坐在实验台上,看见一条十几米的鱼尾炸成血雾。 实验室里忽然开满了紫红色的花朵。 实验体们失控了,养殖员们也一样,都全部陷入了幻觉,哭笑叫闹,一片混乱。 实验体们四处冲撞,撞塌的墙壁里掉落出几十个形状各异的实验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漆黑的洞口,不知通往何处。 它逃走了。 第六十五章 相识的变故 相识的变故 它急于向着光前行, 从深海急速而上,很快就因负担不了海水的压强变化而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它看见了从海面穿透至浅海处的阳光。 海水不再是压抑的黑色, 而是晶莹剔透的蓝。 它的瞳孔里倒映着这幅画面,在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前竟觉得有些不舍。 真想再看一次啊。 它醒来了, 没有看见浅海,没有看见阳光,而是见到了比那更美、更耀眼的生物。 年幼的生物和曾经那些养殖员的外形差不多, 但是又完全不一样。 “啊, 你醒啦!” 它听见那只生物这么说。 声音清脆, 尾音上扬,充满着鲜活的生命力。 它看着那只生物拉起自己的手。 那双手太漂亮了,显得自己的手掌粗糙笨重,哪怕刻意收起了鳞片也如此丑陋。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席卷了它, 它抽回手,破窗而出。 它躲了起来。 一天又一天, 它就在远处的黑暗里看着那个美丽的生物, 就像头发现了珍宝的怪物,一刻也不敢把视线移开, 生怕宝物丢了。 它趁着夜色把鲜鱼放在他门前,把清水注满后院的空水缸, 把防虫草药撒匀房屋四周…… 它在黑暗里做了很多, 却唯独不敢踏入房间一步。 一天、一月、一年 时间过得很快, 只要远远地看着他, 它就觉得无比满足。 它偷听其他生物的谈话,模仿他们的动作,最后知道了, 那些生物叫虫族。 而那个如阳光般的耀眼存在,是珍贵的雄虫,是备受整个村子喜爱的存在。 然而突然有一天,雄虫哭了。 它手足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花繁、叶落、雪停、风起。 山里的景物总是在循环这个规律。 它看着诺克蒂斯的黑发一点点染上白色,看着那些曾经巴不得一整天围着他的虫族,开始疏远他、排挤他。 最后,他们把他赶出了村子。 雄虫没有愤怒,没有争辩,只是红着眼眶,用一张薄毯子把自己裹起来,缩在树根下企图入睡。 夜里下起了雨。 它第一次主动靠近了他,把浑身滚烫的雄虫挡在怀里,四处寻找避雨的地方。 最后,它掐死了一条蟒蛇,占据了那处巢穴。 雄虫身上太烫了,它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笨拙地模仿曾经见到的,用沾了水的湿布不停替他擦洗。 雄虫昏迷不醒,吃不了东西,它用树叶作碗勺,喂他喝下混合了肉糜的果蔬汁液。 又一次入夜后,雄虫醒了。 它却再一次躲了起来,还是像以前那样,远远地看着他。 那天,它乘着月色给他送最新鲜的果子,刚到石洞口就被抓住了手腕。 雄虫朝它笑:“终于抓住你了。” 它慌极了,扔下东西就想跑,但是雄虫却怎么也不放手。 它怕自己弄伤他,连挣扎都不敢。 明明是能轻松击碎岩石的手臂,在被雄虫握住时,就好像有千斤重,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轻柔月光下,雄虫的白发像是披了层银白的纱,美得让它几乎要忘了怎么呼吸。 于是,身患病症的雄虫捕获了怪物,就在那月色皎洁的某一夜。 他说:“我叫诺克蒂斯,你呢?” 它不想告诉他那个代号,好像这样就能永远和那些曾经过往彻底了断似的,于是它说:“我没有名字。” 雄虫拉着它的手:“那我叫你阿贝尔好不好?” 阿贝尔,是个充满着生命气息的名字。 它把自己蜷缩起来,既觉得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又舍不得放手。 雄虫温柔地抱住了它。 像是一片月光那样,又轻又柔。 他落在它的眼里,宛若月下的神明。 阿贝尔无法离开这片海域太久。 每过一段时间,他就要回到那温度异常的海水里待上一会儿,但他动作轻快又擅长隐匿,从没有谁发现。 但某一天,他在太阳升起前浮出海面时,满身鳞片的他,看见了一直等在岸边的雄虫。 那一瞬间,阿贝尔觉得自己的血甚至比冬日的海水还要冰冷。 他又逃了。 他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域里,视线从从没离开过那个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悄悄游上海面,却发现雄虫已经瘫倒在地。 他焦急的冲过去,刚想把雄虫扶起来,结果就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了腰。 “你别再扔下我了,阿贝尔。” 雄虫的声音委屈极了,阿贝尔心疼得不行。 他犹豫了很久,才回抱住雄虫。 他们在那座山里住了很久。 躲在深林里的生活平淡简单,但却不觉得无趣。 阿贝尔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那场变故突现。 他手里那捧还沾着露水的鲜花洒落在地,染上了泥里残留的猩红血迹。 他疯了一般四处寻找,最后找到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 怪物彻底失控了。 它闻声而来时,村民们正在和商队一起享受庆贺宴席。 整个村庄、五支商队、七支雇佣护卫队,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 在摞得比房顶还高的尸山前,它知道了这一切的缘由。 白墟症。 因为患上了这种病症,所以诺克蒂斯才会被愚蠢的村民们认为是魔鬼之子而驱逐。 正因为患了白墟症,所以诺克蒂斯的皮肤是稀有的道具材料,那些令人作呕的村民才会出卖他们。 雄虫善良到几乎蠢笨的地步,竟然会相信陌生虫族的说辞,真的以为对方是迷路受伤的旅者。 雄虫暴露了踪迹。 趁着凶猛怪异的雌虫不在,商会打手袭击了他们的山中小屋,轻而易举掳走了患有白墟症的雄虫。 那些恶心的东西们,不在乎雄虫的性命,只想要他身上的皮。 于是它也把那些虫族的皮生撕了下来。 他们的尖叫痛呼、怒骂求饶,于它而言连阵夏日虫鸣都算不上。 先是皮,然后是肉,最后是内脏和骨头。 就好像回到了实验室里那样。 只不过以前是养殖员这么对实验体们,现在是它这么对虫族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它才听见一道轻得几乎像风一样的声音。 “……尔阿贝尔” 它恍然停下。 而此时的渔村,已经是血腥地狱。 商队携带的物资丰富,它把所有能用的药剂全用到雄虫身上。 雄虫像根血淋淋的木桩,它上药时手都在抖。 雄虫太想活下去,哪怕是这幅可怕模样也没让死神夺走了生命。 随着药剂起效,血一点一点止住,但那层皮肤却一直没能再长出来。 雄虫一直处在昏迷之中,除了微弱的呼吸之外,看不出一丝属于生物的迹象。 在几乎要逼疯它的痛苦中,忽然地,它想起了一种花。 它曾见过那种花把实验体分解,又见过怪异残肢从那些分解物里长出来。 它把雄虫藏在箱子里,箱子外的那层皮自动把箱子裹牢。 它割伤自己的手,让血把皮淋了个透。 这本来是商队炼制好,准备送往雇主手中的邪恶道具,但此时被他占为己有。 整个世界上,从此只有它能打开那个箱子。 它潜入海底,去找曾经的逃离之处。 它记得,实验室里有一种作为研究材料的花,名为米普拉。 他让米普拉花分解了自己,又把那种极具再生能力的液体让诺克蒂斯喝下去。 诺克蒂斯痊愈了,但阿贝尔却发现,他心智退回到了幼年期,声带也出了问题。 他不会再长大,也没法出声说话。 但阿贝尔已经很满足了。 他只要雄虫能活着。 而那些分解物,就是阿贝尔当时能给的最好的食物和药。 只不过,诺克蒂斯伤得太重,他必须持续性地喝那种“药”,否则身体会崩坏成黑色碎块。 于是米普拉花在岛屿上盛开,阿贝尔年复一年地喝下它的花蜜。 但反复分解又愈合的过程发生了太多次,阿贝尔的身体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状况。 一种不知名的毒素在他的体内不断生成堆积。 在这种毒素的影响下,他偶尔会失去意识,再醒来时,浑身覆满了鳞片,并且会暂时失去记忆。 直到一次差点误伤诺克蒂斯后,阿贝尔给自己签订了契约。 每次控制不住鳞片出现时,一旦靠近诺克蒂斯,就有持续不断的伤害会施加在他的身体上。 但随着失控情况加剧,失忆症状也逐渐恶化,每一次的失忆的时间也在不断延长。 或许哪一天,他会再也恢复不了记忆。 于是阿贝尔开始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书写下来,并在岛屿上刻满了精神力指标。 也幸亏他能用一点点水系精神力,在水气充盈的海边能勉强维持住标记不散。 每次失忆后,阿贝尔就会来到这里翻看曾经所记下的事情。 ………… 克莱德把皮册收好,关上那只箱子。 一开始他胡乱猜想,以为诺克蒂斯是不谙世事的类人鱼海族,后来才发现,对方似乎和白墟症的症状一模一样。 克莱德一直以为那些症状是白墟症的并发症,却没想到,那是因为精神核空壳二次增生,影响到了诺克蒂斯的大脑和声带。 诺克蒂斯和阿贝尔离不开彼此,无论哪方面都是。 月神之血是能解除这世上绝大部分毒素的解毒剂,就算无法彻底根除,也能缓解一部分毒性。 克莱德想起,当时阿贝尔喝下花蜜后,才割伤自己几秒后伤口就马上愈合。 阿贝尔这么迫切地需要月神之血,估计是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再负荷米普拉花蜜。 第六十六章 离开 离开 灰白色骨骸箱子一合上, 外面那层柔软鲜活的皮就像有生命一样自动攀附上去。 皮革把箱子裹紧,边缘处挤出了一丝鲜红的血。 周围的流沙忽然变得松软,生成一个漩涡把箱子吞了下去。 估计是感应到箱子道具的变化, 阿贝尔的声音没一会儿就从他们身后响了起来:“如果还有别的想知道东西,你们现在就问吧, 问完赶紧离开。” 克莱德估计阿贝尔原本是想讲“问完赶紧滚”的,所以在说最后那句话时突然停顿了一下。 但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和对方互刺拌嘴了,他直接问:“我想知道关于那个实验室更详细的情况。” 阿贝尔倒也没意外, 他揉了揉额角:“在逃出那里之前, 我的记忆并不完整, 基本都是些毫无关联的片段,估计帮不上什么帮。” 他示意克莱德问得具体些,但不能保证自己能答得出来。 他们一问一答来回几次后,克莱德只能无奈放弃。 现在能确定的是, 克莱德之前看到的花型怪物是幻觉,罪魁祸首是那种紫红色的花朵。 阿贝尔猜测, 当初实验室出现异常暴乱, 也是因为那种花的原因。 罗奈尔德在潜入深海时,途中曾见过一些体积巨大的怪异残肢, 应该是实验室被毁后,被深海高压挤碎的怪物尸体。 毕竟当时克莱德引发了那么大的动静, 那个实验室不可能还完好无损。 而随着实验室不复存在, 究竟是谁建造、做过什么实验、那些奇怪的花朵和怪物原型究竟是什么, 也就无从得知。 克莱德已经从阿贝尔这了解到了足够多的事情, 因此没有什么再待下去的必要。 赶紧回到尼威尔斯,做出契约里所需要的药剂才更重要。 决定离开后,克莱德又去做了一份治疗烫伤的生药, 才和罗奈尔德一起来到了那片花海。 “这就是米普拉花?”罗奈尔德问。 之前他只是在阿贝尔的记录里知道了这种花的名字,还不知道它有多凶残。这会儿看克莱德徒手捏着花瓣倒花蜜的样子,就想伸手帮忙。 米普拉花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瞬间就展开花瓣,裂开成丝朝罗奈尔德刺了出去。 克莱德只觉得眼角一闪,他回过头就看见罗奈尔德已经退到了十几米外,动作迅捷地不断躲避着什么。 估计对方是顾忌这花的用途,所以才一直不出手反击。 克莱德朝他喊:“你先去石洞那里等我!” 看到罗奈尔德依然不离开,他心思一动补了一句:“我没事,这花不会伤害我。” 果然,听到后,罗奈尔德又看了这边几次,确认确实没什么问题后,一眨眼就没了影子。 克莱德感觉有什么在他脸颊上蹭了蹭,他抬手摸上看不见的小虫兽,低声说:“我们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了。” 感觉到小虫兽轻轻搭到他的肩膀上后,克莱德有些无奈。 伽奈特这是在撒娇呢,看起来很不愿意离开。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伽奈特特别喜欢这片米普拉花,几乎是寸步不离,而这些花也并不会攻击它。 说不定这只虫兽也和他一样,父辈双方之一是米普拉花。 想到这,克莱德摸了摸伽奈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部分,从手下的弧度和手感猜测那大概是它的喙。 他放轻语气:“你想留在这里吗?我过一段时间会再来,可以那时候再来接你。” “铛、铛——” 急促的钟声响起,从频率都能感觉到对方有多焦急。 克莱德赶紧把手里的小壶放下。 他双手抱住伽奈特不断晃动的头部,安抚道:“没有不要你的意思,但你现在的模样去到外面会很危险。” 虽然不清楚小虫兽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但肯定体型巨大。 以前还是卵的时候能放进活物收纳道具里,但现这样带出去的话,万一被什么道具探测出来就糟了。 “铛——” 随着一声钟声响起,克莱德的手腕一紧。 他低头去看,看见自己手腕上出现了一支粉水晶般的细手镯,手镯上有一道刻痕,刻痕上嵌着四颗无色的圆珠子。 克莱德碰了碰手镯,喊:“伽奈特?” “咪。” 又细又小的声音从手镯中传来,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动静。 克莱德加快速度把花蜜收集好。 他把壶放在凉亭阴凉角落后,立刻朝石洞赶去。 远远的,克莱德就看见了罗奈尔德的身影。 对方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赶紧往前走了几步。 他靠近观察了一会儿克莱德的情况,发现对方没事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罗奈尔德忍不住问:“那花是怎么回事?速度快得根本不像植物。” 克莱德于是把之前才知道的,关于米普拉花的信息通通说了一遍。 被科普的公爵: 这岛可真邪门啊。 在此隐居的两个虫族,一个是白墟症,一个是非法实验体不说,就连他们偶然间救上来的伤者都不正常。 自己和克莱德估计是这片大陆上唯二的非单系觉醒者,而克莱德的精神力连米勒克的道具都测不出来。 现在好了,岛上还生长着这种诡异的花,又有头根本感知不到存在的奇怪虫兽住在里面。 就在罗奈尔德这么想着时,他看见一只白皙的手递到了自己面前。 罗奈尔德搞不懂自己的雄主在做什么,疑惑地也伸出手,稳稳扶在下面。 克莱德:? 公爵大人这是在干嘛? 看到克莱德表情的公爵:? 克莱德愣了一会儿才惊讶道:“你看不见?” 怕罗奈尔德又做出什么让他招架不住的奇妙举动,克莱德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腕:“伽奈特在这里。” 罗奈尔德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才试探地拿手指去碰对方的手腕。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直接碰到雄虫的皮肤,而是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罗奈尔德收回手。 这只虫兽的怪异之处太多,但变成这样也好,至少能带出去留在克莱德的身边,也算是一种雄虫的安全保障。 于是他朝克莱德道:“我们先回去。” 阿贝尔告诉他们,这座岛屿的位置很奇怪,并不能从海面上直接离开。 在之前罗奈尔德昏迷期间待的那处石洞前,有一个不断变换位置的漩涡。 而唯一通往外界的通道就是那处漩涡。 那里海水流动的速度异常快,漩涡几乎不可能凭借肉眼捕捉到。要是中途脱离高速移动中的漩涡范围,就会马上被抛回石窟附近的海面上。 当时克莱德听见就意识到,这不就是游戏边界墙吗? 游戏里的世界并不是能无限探索的,一旦玩家进入某些区域,就会被强制传送到附近某地点。 在一部分游戏里,进入边界区域的游戏角色甚至会当场死亡,只能复活到绑定点重新跑地图。 这片海域估计就是第一种。 倒是阿贝尔居然能发现边界墙的bug,也是挺厉害了。 现在要离开这里,克莱德就只能向罗奈尔德求助。 毕竟不管是他的精神力还是身体素质,都无法完成“和高速移动的漩涡保持静止不动”这种高难度动作。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一阵冷冽寒风拂过,一层白霜立刻从岸边为起点,飞快地朝远处的海面覆盖过去。 冰霜凝结,石窟洞穴附近的海域直接被冻成了冰。 克莱德试探地踩上去,刚走了两步就差点在冰面上来了一段自由街舞。 他扑腾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没稳住。 就在克莱德面朝海面摔下去时,一条手臂稳稳地揽住了他的腰。 后背传来对方胸膛处的震动,那个坏心眼的公爵显然笑得很是开心。 克莱德破罐子破摔,像条半干的死鱼一样挂在那条结实的手臂上,动都不动:“麻烦公爵殿下把我弄过去吧。” 罗奈尔德欣然应下。 他把克莱德往上托,让对方直接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克莱德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慌乱之中直接抱紧了对方的脑袋。 “雄主大人,你这样我看不见路。” 克莱德闻言赶紧松手。 他怕掉下去,最后只能半靠在罗奈尔德身上,低下.身微微环住对方的脖子。 感受到雄主小动作的罗奈尔德脚步更加轻快,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被冻起来的漩涡。 按阿贝尔所说,进入漩涡后得一直往下游,直到碰到它的末端为止。 漩涡越往下空间就越窄小,冻住定型以后肯定无法到达漩涡末端,他们只能再把冰层解开。 罗奈尔德看向克莱德:“一会儿抓紧我。” 克莱德应下,默默收紧了些手臂。 白雾腾起,被冻住的海水快速融化。 越来越响的海浪和碎冰声充斥着克莱德的耳膜,让他听不到其它的声音。 就在准备跃入漩涡的前一秒,罗奈尔德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一句话。 他神情冰冷,用同样频率的声音吐出几个字:“不想死就闭嘴。” 说完,他们脚下的冰层碎裂,罗奈尔德和怀里的雄虫立刻坠入漩涡之中。 在落入海中的瞬间,克莱德若有所感地看向岸边。 那里站着一个形状奇怪的魁梧身影,气息不像虫族。 但克莱德认出来了对方的身份。 是阿贝尔。 第六十七章 陆地 陆地 罗奈尔德不愧是大陆闻名的S级觉醒者。 对于克莱德来说颇有难度的事情, 放到罗奈尔德身上也就是动动手指的程度。 漩涡在海水中飞速移动,但罗奈尔德却像能预判它的走势一样,分毫不差地随之移动。 越往深处潜, 海水和漩涡带来的外力就越强。 但怪异的是,这片海洋却没有因海水深度而对光线明暗产生任何影响。 现在哪怕已经下潜了一会儿, 但还是像在海面附近那样,能轻松看清周围的环境。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克莱德已经被罗奈尔德搂在怀里, 以一种小鸟依人地姿态紧紧抱着罗奈尔德的腰。 克莱德原本还努力憋着气呢, 突然就听见一声轻笑。 一听这声音克莱德就反应过来了, 他尝试着呼吸了一下,的确没受到任何阻碍。 他抬头,眯起眼睛,越看那张脸觉得牙痒痒:“捉弄我是不是很好玩?” “当然, ”罗奈尔德丝毫不掩饰,明目张胆地展示着自己的意图:“雄主大人憋得脸通红的模样很有趣, 我当然要多看一会儿。” 克莱德被他这幅无赖模样堵的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之前在岛上的样子果然是幻觉吧!公爵还是和刚结婚那段时间一样, 不,好像比那会儿更喜欢捉弄他, 和他相处时态度也更随意了。 连衣服也是! 这套衣服还是在公爵重伤昏迷期间克莱德帮他穿上的,那时候克莱德还帮他把纽扣都扣好了。 在岛上的时候, 公爵一直都没对这衣服做什么改变, 这会儿倒好, 直接只松松散散扣着一两粒扣子, 上半部分就这么大敞着。 古铜色的皮肤传来阵阵热度,配上公爵还在不断挑衅的话,让克莱德有点热血上头。 “不是雄主大人说的吗, 要我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和雄主大人好好相处——” 克莱德遵循六秒原则,六秒后还是没忍住,越想越气,张口就朝那片袒露的胸肌上咬了一口。 咬完后,罗奈尔德愣住了,克莱德自己也愣了。 克莱德赶紧松开口。 罗奈尔德也马上调整周身的水流位置,他们差一点就脱离范围,被漩涡给甩回了海面。 一时间,只有水流声在四周响起。 克莱德只想捂脸抓狂,刚刚他那绝对是疯了吧。 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好半天都没听到公爵的声音,克莱德偷偷抬起头去看。 他们周身罩着一层薄薄的水幕,只有上半身前侧留有一小团空气以供呼吸。 水幕中,公爵那头银白色的卷发正浮在脑后,于是克莱德能清楚看见那两只红得像要滴血的耳朵。 克莱德忽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他看向公爵的面庞,发现对方脸颊之上也漫上了红晕,只是因为公爵肤色较深,不仔细看的话不太能看出来。 克莱德低下头,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醒了精神力的缘故,明明没有贴在那片胸膛上,但克莱德还是听见了对方已经加过速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竟然和自己的频率一样。 沉默继续蔓延。 忽然,一股奇怪的力量朝他们的腿部传来。 克莱德正想做出反应,结果就感觉自己被紧紧抱住。 “闭气。” 来不及询问,克莱德下意识就吸了一大口气后捏住鼻翼,期间没有一丝犹豫怀疑。 异常冰冷的海水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席卷了他们周身,冻得克莱德打了个冷噤。 四周一片漆黑,克莱德只能紧紧抓住罗奈尔德的衣服。 黑暗难免会激发人心底的恐惧,尤其这还是在海底,克莱德难掩紧张,不禁收了下手臂,好让自己离罗奈尔德更近一些。 一点火光在海水中燃起,水幕重现。 刚才那种突如其来的寒冷温度褪去,直到听见对方说“可以了”后,克莱德才重新继续呼吸。 一条大得离奇带鱼和克莱德擦肩而过。 借着那点火光,克莱德能看见它似水银一样充满光泽的身体表面。 罗奈尔德松开了环住克莱德的手臂,只是虚楼着对方的腰,以防雄虫不小心掉出水幕。 他们缓缓上浮。 身边游过奇形怪状的深海鱼类,身体细长的鱼聚集成的庞大鱼群,克莱德甚至还看到了一座游动的海中岛屿,可凑近了看才发现是一只海龟。 它们的体型比正常的同类至少要大出十几倍,让克莱德有一种自己来到了巨物世界的错觉。 罗奈尔德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身侧的雄虫,眼神是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出的温柔。 海水的颜色越变越浅,直到已经足够能视物时,罗奈尔德才熄灭了那簇火苗。 他们落入冰海海域时的深度并不算深,每一会儿就浮上了海面。 罗奈尔德没有撤掉水幕,而是让它和海面相接,乍一看有些像他们直接踩在海面上一样。 今天是个大晴天,艳阳高照,从太阳的位置粗略判断应该是下午五六点。 这个发现让克莱德有些疑惑。 公爵是正午醒来的,虽然后面又发生了一大堆事,但他们吃完烤鱼后那会儿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 再加上看阿贝尔记录,以及穿越漩涡的时间,这会儿怎么也该晚上了,怎么还会是下午? 罗奈尔德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他没有细究。 他把手放在身侧的水幕上,像是在抚摸一样,感受着什么。 很快,他把手微微抬起做了一个握拳的姿势。 克莱德正看得一头雾水,忽然发现他们好像在贴着海面移动。 由于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再加上又有水幕阻挡了前行时带起的风,克莱德一时也分不清他们的移动速度究竟有多快。 他的后背和腰部能感受到罗奈尔德手臂的温度。 要是对方不这么扶着自己的话,说不定他早就飞出去了。 果然无论是精神力操.控,还是身体素质,在公爵面前都没什么可比性。 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控制好精神力。 克莱德无奈的想。 在海面上行进了一段时间后,克莱德终于看见了陆地。 陆地在视野中快速扩大,不一会儿,他们就被迫停了下来。 并不是公爵的精神力储备不足,而是前方那块陆地上,被刻上了防御性的精神图。 克莱德正想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和这片土地的主人联系上,或者能很快让对方知道有人前来拜访之类的,结果下一秒,他就看见公爵开始徒手撕防护。 克莱德:? 罗奈尔德把手伸出水幕之外才开撕,所以精神力碰撞后产生的波动一点都没让克莱德感觉到。 在克莱德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空中就突然出现了个金橘色的缺口。 缺口在罗奈尔德的双手中变得越来越大,最后被撕扯成足够一人通过的大小。 金橘色的缺口边缘不断迸出同色的光点,光点晃晃悠悠飘了几下就消失了,看起来就像克莱德前世世界里短路的电路在冒火花。 公爵退回水幕中看了一会儿,然后率先跨了进去。 进去后他又朝四周环顾了一圈,才朝克莱德道:“走吧。” 克莱德围观到现在已经有点麻木了。 他也像罗奈尔德那样跨进去,小心地避开了缺口处还在冒光点的边缘。 进入屏障内部后,克莱德突然看见了精神图的纹路。 精神图的纹路刻画在地面,其中一部分已经被海水淹没。 它们以地面为基底,把一些部分刻在海边的树木上,从而让整个屏障像个倒扣的巨碗似的覆盖在此处。 这个精神图虽然体积大,但是效用估计不怎么样,很多线条空隙大、也不够流畅,克莱德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什么不适症状。 他们再次来到陆地上后,罗奈尔德才把水幕给撤掉。 克莱德发现,和埃德加尔操作起来不太一样的是,罗奈尔德解除水幕时,水幕并不是一点点缓慢消散,而是瞬间像被蒸发了一样,看不出一点痕迹。 脚下是铺得满满当当的灰色鹅卵石,偶尔在其缝隙间能看到一两株植物的嫩芽。 克莱德跟着罗奈尔德走了好一会儿,直到太阳西下时,一直走在前面的雌虫才停下。 克莱德往前走了两步,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一时间也愣在了原地。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具形状诡异的尸体。 他的上半身还能看出是虫族骨骸的样子,但从腰部往下是一条十几米长的鱼尾。 不知道这具尸体已经存在了多久,但从那破破烂烂的鱼尾来看,应该时间也不会短。 空气中的水汽快速凝结,温度骤降,罗奈尔德的手里眨眼间就多了一柄由冰凝成的长剑。 他走上前去,把冰剑插.进鱼尾里,利落地把它剖开,把整条巨大的鱼尾一分为二。 一股浓烈的恶臭猛地从那里传出来,熏得克莱德生性的反胃。 看到从鱼尾里掉出来的东西后,罗奈尔德的眉头拧了起来。 那是一堆虫族的残骸,有些还残余着皮.肉,有的已经是白骨,但都黏黏糊糊的被层半透明的粘液包裹着。 第六十八章 交心 交心 克莱德想起, 这东西应该就是阿贝尔伪装成梅里渔村村长时,跟他们最开始说起的那只海族。 于是他把当时从阿贝尔那里听到的,关于此次任务的信息根罗奈尔德口述了一遍。 罗奈尔德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 克莱德看着海族和其腹中的虫族残骸道:“后面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 我还怀疑当时那些话有多少可信度,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 从尸体情况上来看, 海族的外形确实如阿贝尔所说,估计当时吞食了几个渔民的事也是真的。 罗奈尔德用冰剑翻动了一下海族尸体,边观察边说:“他要隐瞒的事情太多太杂, 完全没有必要在海族上撒谎, 这样反而更好隐藏他们的身份。” 克莱德对此很认同。 要不是当时他莫名其妙被谁下了黑手, 又偶然进到那个海底实验室,再奇迹般地被阿贝尔他们救上来,他们可能永远都没机会知道那座岛屿。 而且要不是他真的学过月神之血这种药剂的配制方法,也不能那么轻易地得知真相。 毕竟当时阿贝尔也是穷途末路。 解决不了身体毒素和米普拉花蜜的问题, 诺克蒂斯也活不了多久,一旦诺克蒂斯死去, 阿贝尔不会独活。 既然都是死, 就没什么必要把自己的往事伤口揭开给他们看。 但 克莱德沉吟,这一连串的意外和偶然是不是太多了。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多巧合吗? 在此之前, 他从不知道月神之血居然会是已经失传的药剂。 当初尤纳先生教给他配方和制作方法的时候,跟教他做普通的生命药剂没什么区别, 于是这么多年以来, 克莱德也只以为这不过是一种材料比较珍贵难得的药剂而已。 克莱德忽然想到了那本红羊皮册。 当时尤纳先生在弥留之际, 把羊皮册交给他, 并让他保证绝不告诉外泄里面记录的任何内容。 连平常普普通通教授的都是珍贵的失传药剂,那本册子里的东西,或许比他一直以为的都还要珍贵。 明明他们那会儿都没有精神力, 但就算不能定下契约,那位老先生还是毅然把那本羊皮册子送给了他。 克莱德忽然觉得心里像压了块铅一样,又重又闷。 他转过身去看。 鹅卵石沙滩紧连着大海,海面之上,之前被罗奈尔德暴力突破的那个屏障缺口也已经消失。 一切都好像平和又安宁。 但那具形状诡异的尸体,却又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心情沉重的克莱德还没调整好心态,就听见砰砰声从头顶斜侧方响起。 他下意识抬头一看,正好看见一个黑点不停地撞击着此处的防御屏障,力道大得把浮在半空的精神图撞得时隐时现。 克莱德刚准备叫罗奈尔德,结果第一个音节才发出来,眼角忽然就一个影子晃过。 他再朝海族尸体所在的方向看时,就见罗奈尔德刚刚从微曲双腿的姿势站直身体,抬起的手里正拿着什么东西。 克莱德抬头看了一眼半空,然后朝罗奈尔德那边走去。 刚刚在瞬息之间,罗奈尔德已经跳到半空把那东西拿到手了,克莱德走近的时候,他正激活了上面的精神图。 于是克莱德就看见罗奈尔德把手里的东西往外地上一扔,一个黑色底、上面有金色条状装饰的大箱子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克莱德还在为这个大变宝箱的场景愣神,罗奈尔德已经动作熟练地拿出了一套水晶器皿。 他翻出一把金属小刀,拿在手里比划了两下,朝克莱德道:“你站远一点,一会儿会很难闻。” 说完,他就单手抬着一摞器皿朝海族尸体走去。 克莱德猜测对方是要取样,他正想说自己经常做药剂,对这些工具很熟悉,可以帮忙,结果下一秒就被一股浓烈的恶心气味熏得直直后退。 这简直是克莱德自出生以来闻过最恶心的味道,一瞬间就难受得鼻腔酸胀溢出眼泪来。 他承认这个他确实受不了,于是赶紧朝海边跑开。 转身之前,他看见罗奈尔德正用那把刀穿透海族尸体腹部骨骼的位置,那正是虫族上半身和巨型鱼尾的连接处。 恶臭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要是把小刀拔出来,不知道还会难闻成什么样子。 克莱德来到海边,在布满鹅卵石的沙滩上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遥望着大海,心里突然冒出许多念头。 公爵他,好像真的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罗奈尔德刚刚的动作利落熟练,甚至还提前备好了水晶器皿。 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海族这种生物不是传说一样。 正是因为知道海族是具体存在的,说不定还之前遇到过,所以才会如此准备齐全。 想到这,他想起那个黑色宝箱的外形,和之前卡普林给他的那个高阶收纳道具好像有些相似。 那道具在展开成宝箱的模样之前,应该就是他先前看见的,卡在防御屏障外的那个东西。 克莱德又回想起来,之前在那座神秘岛屿上时,公爵身上最开始连一片布都没有了,根本没看见什么收纳道具。 想到这里,克莱德突然有了个猜想。 难不成,卡普林给他的那个道具和公爵刚刚使用的那个一样,是有类似于寻回功能的? 克莱德决定一会儿等罗奈尔德忙完后去问问。 如果他的收纳道具能找回来,里面的物资和药剂都不少。 就算还要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尼威尔斯,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心里也能稍微有点底。 就在他继续发散思维想着许久没出现的面板、米勒克学院、撒穆尔他们、甚至还想到自己村庄里那只小亚雌幼崽时,他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克莱德回头看了看,撑着地站起来:“都弄好了?” 罗奈尔德点点头。 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来继续往前的脚步,皱了皱眉:“我去洗个澡。” 克莱德不知道对方突如其来的洁癖是怎么回事,于是只能傻愣在原地等。 还好罗奈尔德的动作很快,再出现在克莱德面前时已经换了身衣服,浑身清爽。 罗奈尔德向来不规规矩矩穿衣服。 这会儿套着件松松垮垮的米色衬衫,衣袖宽松,袖口在手腕处收紧,胸口的V型衣领几乎开到腹部。 他搭了条黑色稍修身的裤子,裤腿在小腿处被收进棕色皮靴里,配上那头银色发,看上去有一种慵懒的性.感。 克莱德把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盯着远处那棵刻了精神图线条的树问:“你的收纳道具,是有能回到所有者身边的功能吗?” 罗奈尔德边着自己的衣服下摆边说:“没错。” 想到克莱德一直没拿出那个道具,他愣了一下:“你该不会没绑定吧?” 克莱德听到这个词也愣了。 以前玩游戏也就算了,现在真的进到游戏世界,居然是真有道具绑定这种说法的吗? 罗奈尔德一看他这表情就明白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幽怨:“雄主大人,稍微对和我有关的事情上一点心吧。明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把储物室的钥匙给你了,也都说过里面的东西怎么用的。” 克莱德无法反驳,因为公爵说的确实是事实。 在他那天虫皇来过、他们好好谈一次之后,罗奈尔德就向他开放了整个府邸的使用空间。 当然,储物室里的所有东西都任他使用。 要不是卡普林在他出门前把他叫住,专门把那个高阶道具拿给他的话,克莱德根本不会想到去拿来用。 毕竟,在此之前克莱德只是把对方当“雌君”而已。 除了对待方式、相处模式不尽相同之外,他潜意识里,看待雌君时,其实和看待前世的合作同事并没有太大区别。 他一直把对方当做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来对待。 他信任罗奈尔德,想和对方友好相处,但又在无意识之中、用他自己的方式划出了两人之间的边界。 克莱德想起,公爵才收到自己的传讯后,立刻横跨了整个尼威尔斯王国来寻找他的踪迹。 要是当初状况对调,克莱德自问做不到。 他是会去寻找公爵,但大概只会随同皇族的救援队伍一起前往,绝不会不顾自身、如此焦急。 克莱德空握了握双手,讷讷道:“抱歉。” 罗奈尔德看他这幅样子也不是滋味。 意识到克莱德一直对自己没投入太多感情后,他是有点失落。 但刚刚也只是故意那么一说,只不过想让自己的喜欢的雄虫再多在乎自己一点而已,不是真的想让对方难过。 罗奈尔德走过去,轻轻搂了下雄虫的肩膀,很快松开手后刻意岔开话题:“别担心,如果没绑定的话,我把它召回来就好。” 罗奈尔德的五感敏锐,精神力强大,在水汽充裕的海边,他很快就察觉到正高速靠近的东西。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动作,落地后走到克莱德面前,摊开掌心。 正是那个皮革袋子状的收纳道具。 第六十九章 闹别扭 闹别扭 克莱德接过。 趁着罗奈尔德的手还没放下, 他又马上握住了对方的手。 手掌温暖,是正常虫族的体温。 但克莱德却觉得那只手掌的温度热烈滚烫,烧得他身上冒了一层汗。 他开口, 语气坚定,但其中又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紧张:“我不会向你说谢谢, 以后也不会说。我会好好当一个雄主的,以后,我们就像真正的雌君和雄主那样相处吧。” 克莱德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但罗奈尔德听到后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什么叫‘像真正的雌君和雄主啊’。” 他反握住那只有些凉意的手, 微微弯腰, 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住克莱德的。 罗奈尔德垂下眼帘,声音无比温柔:“你本来就是我的雄主。” 这幅场景让克莱德立刻想起了曾经在那座岛屿上的时候。 那会儿他的状态很不对劲,就像一个外来者一样,冷眼旁观着身体的行动。 但也是在和公爵额头相触之后, 某种奇妙的联系就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之后他才恢复了原样。 好像灵魂重新回到了这具躯体中, 于是才重新感受到了身体的温度。 现在也一样。 克莱德从开口前一直紧绷的神经蓦地松了下来, 他轻轻应了一声。 “嗯。” 海风徐徐地吹着,夕阳之下, 雄虫和雌虫的影子缠在一起,在这片鹅卵石沙滩上拖拽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没让他们温存太久, 一阵突兀的海浪声突然响起。 克莱德朝那边看过去时, 就见一头深蓝色的巨兽正破海而出。 罗奈尔德看了一眼就把视线移回来。 他摇了摇彼此还交握的双手, 看到克莱德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后才说:“趁着现在把它绑定吧。” 说完, 他也不继续解释,抓着克莱德的手指就往自己的嘴边放。 克莱德虽然不知道罗奈尔德要做什么,但他也没有挣脱。 指尖传来刺痛, 克莱德条件反射地往回缩了一下,但缩完以后又把手递回去。 罗奈尔德感受到对方的动作后,心情一瞬间好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 自己的小雄主,怎么会这么乖。 几道银色的虫纹浮现在罗奈尔德的手背和右脸颊上,像是银质藤蔓一样,在金灿的夕阳下反射独特的光泽。 他把还在克莱德还在渗血的手指拿到皮革袋子上方,轻轻一挤。 血珠落在皮革袋子上的一瞬间,克莱德终于解了罗奈尔德之前所说的“趁现在绑定”是什么意思。 皮革袋子吸收了血滴后,马上蠕动了几下,紧接着,它发出了一声响彻此处天际的尖啸。 那声音,就跟克莱德前世听过的阿兹特克死亡哨子发出的声音一样。 就挺震撼人心的。 受到冲击的克莱德缓了好半天才看向公爵,咬牙切齿道:“你又捉弄我!” 罗奈尔德揉了揉还有些耳鸣的耳朵:“也不全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响。” 他看向不掩怒色的克莱德,一点儿也没有雌虫惹怒了雄主的慌张惊惧,甚至还以下犯上地捏了捏那染上绯色的脸颊。 “好啦,我给雄主大人道歉,我真不知道它会发出那种声音,雄主大人就原谅我吧。” 高大的雌虫俯着身,明明说着道歉的话,但那张英俊的脸上却一点歉意都没有。 那双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双眸很漂亮,但在某些时候,克莱德会有一种在和什么凶猛野兽对视的错觉。 刚和公爵结婚的时候,克莱德在赞叹之余还会有一丝紧张。 但不知道是不是不久前刚刚发现公爵了另一面的缘故,克莱德此时只是无比自然地伸出手,无奈地轻轻揉了揉那头银发:“知道了,原谅你了。” 这家伙哪是什么猛兽,明明就是只调皮又粘人的猫而已。 克莱德放下手,低头去看手里的收纳道具,并没有注意到公爵此时的神色。 远处从运输虫兽里走出来的虫族们,刚走近就看见了公爵脸上的表情。 他们齐齐停下了脚步,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头顶俯冲而下,身体里疯狂叫嚣着的恐惧本能让他们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公爵才转身看向他们:“联系地面兵团,准备去往奥罗拉城的运输虫兽。” 奥罗拉城,尼威尔斯的首都,也是皇宫所在之地。 克莱德听后问:“你准备直接去见虫皇?” 罗奈尔德点头:“消失了那么久,大陆上的虫族估计都以为我死了,尼威尔斯那些不安分的虫子肯定爬了不少出来,我去和兄长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克莱德猜测这应该是皇族和贵族之间的事情。 果然,他之前那关于自己被暗算、是为了让公爵身上异常加剧的猜想不是没有可能。 克莱德不想参与其中,于是就没打算接着问下去。 他想了想首都在大陆地图上的位置,问罗奈尔德:“能在途中停一会儿吗?” 罗奈尔德没有立刻答应。 他一反常态,放轻了声音追问:“你要去哪?” 克莱德隐约感觉到对方有些不对劲,但他还是选择继续说:“中心城镇,我想去找一趟我的朋友。” 罗奈尔德的手指来回摸索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答应:“好。” 他又问:“需要帮你提前安排到那儿后的住宿和饮食吗?” 克莱德只思考了两三秒就拒绝了:“不用,到中心城镇后我会看着办的。” 克莱德已经初步计划好了。 他得先去撒穆尔的住处看一下,如果没人在的话,他就会直接回米勒克学院去。 毕竟在学院任务中发生了那种事,自己还一直下落不明,凭借克莱德对撒穆尔这么多年的了解,他并不认为对方会老老实实地回学院去待着。 所以现在也说不准到中心城镇后的事。 罗奈尔德听到后没有再接话。 因为要和前来接应的虫族们沟通的原因,他此时是侧对着克莱德,从克莱德的角度看不到对方的神情。 克莱德在原地站着回忆了一会儿他们刚刚的对话,思索一番后上前两步,试探地握住罗奈尔德自然下垂的右手。 他学着之前罗奈尔德的动作,晃了晃他们交握的手掌:“为什么不高兴了?” 罗奈尔德下意识收紧了手指,嘴硬道:“没有不高兴。” 雌虫的力气本来就大,这会儿一不注意,就捏得克莱德有点疼。 克莱德看着那手背上还没褪下去的银色虫纹,故意伸出手指,轻轻在上面沿着那道纹路摸了一下。 他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公爵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一抬头,就看见罗奈尔德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但虽然如此,对方可还是没松手。 克莱德觉得有点好笑。 他却板着脸开口:“怎么?就准你摸我,不让我碰你了?” 克莱德很记仇,他还记得罗奈尔德老对他的脸捏来捏去的事呢。 他威胁道:“以后再这么嘴硬不老老实实说话,我就把你绑起来,把你全身的虫纹都摸个遍。” 虫纹是种非常暧昧的东西,尤其是被雄虫说出来的时候,就难免带上些其它更隐秘的意味。 像克莱德这样,当着雌虫的面直接说摸虫纹什么的,已经完全不属于普通调戏的范畴了。 罗奈尔德看自己的雄主又要说什么,赶紧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 他不用看都知道,现在自己的脸肯定红透了,那上面的热度一直下不来。 罗奈尔德又羞又窘,手背上的触感一直消散不掉,他有点崩溃:“你别再说了。我承认我不高兴,我想和你一直待在一起,不想这么快分开。” 让无数虫族闻风丧胆的尼威尔斯公爵,此刻像枚熟透了的果实,让克莱德觉得要是就这么凑上去咬一口,肯定会渗出甜蜜的汁来。 他把公爵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拉下来,笑眼弯弯。 克莱德感受到了公爵对自己的偏爱,变本加厉地逼问:“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 对方的语气,让罗奈尔德有点想把自己藏起来。 之前听到克莱德要和自己分开行动、又毫不留情地拒绝自己的帮助后,罗奈尔德一时间有点控制不住那些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 一直以来,他都很难守住想要的东西。 无论是虫族,还是事物,都会在不经意间就离开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迷恋一只雄虫。 或许是抑制了几十年的雌虫本性爆发,又或许是他本来的性情终于慢慢显露。 随着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听着雄虫一次次说出那些可爱的话,他能感觉到自己在逐渐变成一头没有智的野兽,只想朝对方露出獠牙。 他渴望这只雄虫,渴望到想把对方锁起来。 一想到雄虫要离开自己身边,这种渴望就像疯长的寄生植物,死死地缠在他的心头。 可就像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那样。 每一次,就在他的阴暗念头疯狂滋生的时候,对方总能把自己从那潭泥沼里拉出来。 就像四年前那天的阳光。 第七十章 归来 归来 “听到你要去找那个亚雌不开心, 说不需要我的帮忙也不开心。” 被追问的罗奈尔德说完后低着头,也不去看克莱德的眼睛。 他紧张得心脏狂跳,因雄虫的沉默而萌生惧意。 他从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患得患失, 一会儿因为克莱德的亲昵而欣喜,一会儿又会为对方的失望而忧虑。 简直都不再像他了。 就在罗奈尔德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实话实说的时候, 面前的雄虫终于回答了。 没有责怪,没有慌乱,雄虫只是语气平淡地说:“原来是这样。” 之前牵着罗奈尔德的手松开了。 雌虫心里一凉。 紧接着, 他却感受到一双温暖的手托住了自己的脸。 他看见了那张美艳出众的脸, 耳边传来雄虫平稳的声音:“你是我唯一的雌虫,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别怕。” 对方说的是雌虫,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叫他“雌君”。 罗奈尔德忽然就有种连身体都变得轻飘飘的感觉。 他又听雄虫继续说道:“我不了解贵族和皇族的事, 这次你去皇宫,如果我在场的话你和虫皇说起事情来不方便。” 罗奈尔德刚想反驳, 就被一个温柔的、如花瓣轻触般的吻打断。 他僵在了原地, 只能听着自己的雄主勒令:“在我说完之前不准讲话。” 罗奈尔德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好”来,声音沙哑得甚至听不清尾音。 “就算我一起去了, 多半也是让我在休息室等,等你们说完后, 你再出来接我一起回家。” 克莱德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可我们刚刚回到尼威尔斯。等待你们谈话的这段时间对我、对我的朋友来说也很重要。他们很担心我, 我也想尽快告诉他们我还活着的消息。” 罗奈尔德小声嘟囔:“就不能用传讯道具吗?” 克莱德失笑:“不能。传讯道具价格高昂, 出现在那里会很奇怪。” 他踮起脚, 用自己的眉心贴上罗奈尔德的额头:“别担心我,也相信我,好不好?” 克莱德之前置换了一下身份。 他不擅长感情上的事情, 只能用这种办法来设身处地地推测罗奈尔德的想法。 一想,克莱德就明白了。 这位看上去强悍又无所不能的公爵,竟然是在不安。 克莱德很少会感到不安,他习惯了去推测每一种可能性,也会联想到相关的所有结局。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状况,他都不会太过慌乱。 可公爵和自己不一样。 公爵实力强大,可以算是得上是弗兰特克斯这片大陆上的第一强者。 虽然对方不说,但克莱德知道,罗奈尔德其实对自己的实力颇具信心。 但正因为如此,或许是因为他自己的实力太过弱小,又或者是他们才刚刚逃离了一场双亡的死局。 在不知不觉间,公爵好像开始对自身产生了怀疑。 而一旦自我怀疑了,就会陷入延绵不断的不安中。 克莱德曾体会这种痛苦,那连续施加在精神和心上的折磨能把一个人逼疯。 他不希望对方这样。 克莱德收回手,看了一眼远处的那只水系巨兽:“走吧,我们耽误得太久,再这么下去磨到天亮都到不了首都了。” 说完,他拽着似乎还在神游的公爵,在一众虫族非礼勿视的“围观”中,穿进了运输虫兽体内的空间。 四个小时后,克莱德从一只三米高的陆行虫兽背上钻出来,动作利落地往下一跃,让随行的虫族护卫们看得是心惊肉跳。 他朝虫兽的方向挥了挥手,等它进入通向首都奥罗拉城的通行路线后才转身离开。 中心城镇和其他主城不一样,没有宵禁闭城的规定。 克莱德从交通枢纽的白塔出来,外面虽然比不上白天时人来人往的景象,但也还是能看到一些往来通行的虫族。 尼威尔斯的主城里大多都设有代步的工具,大多是马匹和马车。 克莱德没走两步,就遇上一个前来询问是否需要马车的亚雌。 他笑着拒绝了,在对方惊讶地眼神中,直接走进了一条通往群居区的小巷。 中心城镇拉利阿特算是整个尼威尔斯里最繁华的地方,其物价也要比大多数主城要高,有些季节里甚至会超过皇权中心的首都。 所以就出现了被称为“群居区”的地方。 对克莱德来说,这就有点像前世的合租住房。 虫族的数量相比起前世的人类来说,算是少之又少。 再加上弗兰特克斯大陆面积广阔,所以每一只虫族基本都会独住一所面积不小的房屋。 要不是米勒克学院不收学费这个规定,每年都会吸引大量的亚成年虫族入学的话,学院内也不至于弄出高楼宿舍这种东西。 所以就算是中心城镇的群居区,也比克莱德前世那些大城市要宽敞松散多了。 克莱德朝向他这只雄虫行礼的护卫队点头示意后,才继续往前走。 这里不在任何贵族的管辖范围内,直归皇族管,于是能随处可见直属于虫皇名下的护卫队。 皇族护卫队实力不俗,每支队伍至少会有一只A级战力的雌虫或一个B级以上的觉醒者。 在他们的全天巡逻下,中心城镇全年皆是一片和谐安宁。 克莱德想到这就有些无奈。 明明是最安全的城镇,可直到分别之前罗奈尔德都没彻底放心,一路上都抓着他的手不放。 最后甚至还横躺在软椅里,把头搭在自己腿上,活像只撒娇要抱的大猫。 克莱德叹了口气。 公爵对自己的保护欲好像有点强过头了。 看样子他要快点掌握精神力的使用方法,或许等自己能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后,对方就不用这么担心。 克莱德边想着锻炼精神力的事,边快速穿过一条主街道,左拐右拐越走越偏,最后停在一处门有些掉漆的两层建筑前。 克莱德敲了敲门,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没听到动静,他正准备再敲一次时,头顶上方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大晚上的谁啊?” 克莱德后退两步,仰头去看,正好看见对方把头从屋顶上探出来,脸颊酡红,满脸醉意。 怕打扰到周围已经入睡的虫族们,克莱德压低声音道:“撒穆尔,是我。” 亚雌原本还有些迷离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瞪大,他腾地爬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楼下门前的身影。 克莱德朝他挥挥手:“好久不见,下来开门。” 亚雌喊了一声:“站那儿等我!” 他的声音里有明显的颤抖,喊完就没了踪影。 几秒后,克莱德前面的门几乎是被踹开的,力道大得让门直接在墙上弹了一下,在寂静的深夜发出砰的巨响。 亚雌扑到克莱德的身上就开始嚎啕大哭。 周围的另一栋楼亮起了光,显然是里面的住户被这接二连三的动静吵醒了。 眼看再这么下去护卫队就要过来了,克莱德赶紧拖着对方躲进屋子。 也幸亏撒穆尔是亚雌,而他也从不落力锻炼,不然还真没法把一个醉鬼以这么快的速度拖进门。 撒穆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克莱德敏锐地感觉到这小子竟然还在拿他的衣服擤鼻涕。 克莱德简直忍无可忍。 他正想把对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却发现屋内一地酒瓶,其中一些还是他们在决定永不解散小队后,撒穆尔当天亲手酿的果酒。 克莱德的手一顿,微微缩成拳,用指节轻叩了两下对方的后背,安慰道:“好啦,我还活着呢,你这么一哭就像在给亡灵开魂路似的。” 撒穆尔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抽抽:“我以为你死了。埃德加尔那个混蛋,玛尔斯那个大混蛋,全都拦着我。” 克莱德正预感接下来的话会不太妙时,就听见撒穆尔大声嚎叫:“我要杀了爱德华那个蠢老头子!” 克莱德:? 是他认识的那个学院校长爱德华吗? 克莱德有点害怕。 在他失踪这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总不能刚“复活”就被米勒克学院追杀吧?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而撒穆尔也终于哭累了。 克莱德把对方按在客厅的椅子上,倒了杯水递过去后,就转身上了二楼。 二楼是四个房间,克莱德熟门熟路地走到最尽头的房间,打开门后一时间愣住了。 房间很干净,但床上那条薄毯却乱糟糟地堆着。 克莱德想起,上一次他们从撒穆尔这里离开时,他睡过了头,于是匆匆忙忙起床后就没来得及。 他摸了摸床头矮柜,上面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克莱德打开自己的收纳道具放在地上,从里面取出一套衣服,又从房间角落的柜子里拿了毛巾,转身去了浴室。 虽然很感动,但是衣服上的鼻涕他还是忍不了更多一秒。 快速打好自己后,克莱德下楼走向客厅。 一地酒瓶和垃圾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一个价格极其昂贵的圆形家务道具正在屋子里到处滚。 而撒穆尔像只疯狂的仓鼠,一手鸡腿一手炸饼,吃得满嘴流油。 克莱德走过去坐在另一边椅子上,端起旁边那盘做过特殊调味的蔬果烩,慢慢拿勺舀着吃。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而屋外,天色渐明。 70-80 第七十一章 信息同步 信息同步 撒穆尔看起来是饿狠了, 连续吃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 等他终于靠在长软椅上时,克莱德才开口问:“你这是多久没吃饭了?” 撒穆尔摸着鼓囊囊的肚子,打了个饱嗝:“差不多十天吧。” 克莱德的眼睛微微瞪大。 雄虫在有水分补给的情况下, 不吃东西能扛一周左右。 亚雌虽然比雄虫体质好一些,但也没法跟雌虫们比, 也就能撑个十一二天。 想到自己刚进门时看到的一地酒瓶,克莱德猜撒穆尔多半是除了酒之外什么也没动。 就算酒能给身体补充点能量,但也和正常的食物无法相提并论, 更何况那么个喝法, 对身体多多少少会有影响。 那么热爱美食的撒穆尔, 竟然差点把自己活活饿死。 克莱德只感觉胸口又酸又胀,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示。 撒穆尔直接岔开了话题:“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就交换下彼此手里的信息怎么样?” 克莱德当然赞同。 但没想到,撒穆尔一开口就是爆炸性的消息。 “虫皇准备和米勒克开战。” 克莱德:!? 看他的表情太多震惊, 撒穆尔耸耸肩无所谓道:“谁让爱德华那个老头子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 之前在皇族插手的情况下,很快就翻出米勒克学院种种不对劲的迹象来。 一开始, 只是发现这次的冰海海族任务是有人刻意为之, 其目的不明。 但米勒克的任务核定标准都很严格,顺着一查就查到了教师身上。 所有担任米勒克教师的虫族, 在最开始都会被仔细调查,必须确定其身份和经历才能进入下一步——教师契约签订。 教师契约条例繁多, 至今也只在大陆上公开了其中的一部分, 更多的细节条例大都依人而定。 但总的来说, 只要不做出任何危害学生和学院本身的事情, 这份契约就没什么实质上的作用,更像是米勒克给教师们开具的一份聘用证明。 这次的事情明显是违反了契约,可米勒克学院再查教师契约的时候, 却只得到了对方已死亡的消息。 虽然,很多虫族对校长爱德华能如此迅速得知调查结果,而对其真实性持怀疑态度,但米勒克笃定对方的死亡事实,一时间皇族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米勒克独立于两国而存在,哪怕这事涉及到了尼威尔斯的公爵,皇族也没有权利直接插手接管。 但虽然如此,从其他方面进行干预还是没问题的。 比如,让就读于米勒克的贵族子弟们在学院内收集消息。 贵族的头衔在收买人心时很有用,如果其本身是只雄虫的话,就完全是事半功倍。 没多久,皇族就得知了校长爱德华的一些奇怪行踪。 每次爱德华隐匿踪迹几小时后,身上都会带上股属于雄虫的气息。 一开始谁也没在意,毕竟爱德华这么大年纪了,一直都没有雄主,有些情难自禁也不是不能解。 几个对校长私生活很感兴趣的学生们,本着看乐子的心态去跟踪调查了一番,没想到却发现了一间刻满了禁制精神图的密闭房间。 学生们还调笑着呢,谁能想到那里面不是什么雄虫金丝雀,而是几个形状诡异的虫族。 五只亚雌,一只雄虫。 除这六只还活着的虫族外,还有无数奇形怪状的肢体,有的像虫族的,有的却一眼就能看出属于虫兽。 这不是小事,学生们意识到了不对劲,刚想赶紧从那地方逃走,却被爱德华发现了。 于是,那几个学生们自此也下落不明。 学生之一是尼威尔斯一位子爵的次子,虽然只是只非觉醒的亚雌,但亚雌的雌父却是另一位伯爵的独子。 伯爵怒不可遏,和那位子爵的雄虫一起找上了虫皇。 毕竟一开始调查学院信息的事就是虫皇秘密安排下来的,现在出了事,虫皇总不能袖手旁观。 虫皇正好趁机借此为由,要求让米勒克给个说法,如果给不了,他们就要直接搜寻队伍进入学院内。 当时很多虫族纷纷指责虫皇做得太过,可当皇族的搜寻队真的找到那些被爱德华藏匿起来的虫族和东西时,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克莱德听到这,有些疑惑地问:“可就算这样,也用不着开战吧?” 撒穆尔看着克莱德,语气严肃:“普通情况下当然没必要,但,你知道那六只活着的虫族都是谁吗?” 克莱德不好的预感。 撒穆尔开口了:“你都见过他们。五只亚雌,是在四年前入学第一天上课时,从你和玛尔斯班级里离开的那几个新生。而那只雄虫,是你曾经的责任教师,卡利。” 这个消息如当头一棒,让克莱德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不仅如此,”撒穆尔揉了揉了胀痛的太阳穴:“那几个亚雌的状态很奇怪,就好像” 他皱了皱眉,努力想了一个形容出来:“好像没有了灵魂一样。” 克莱德一下子就回忆起卡利曾经说的,“精神力是来源于灵魂的力量”这句话。 要是在之前克莱德可能还不会多想,但见过了海底的那处废弃实验室后,克莱德忽然有种荒谬的猜想。 卡利,是不是也在拿虫族做实验? 卡利当年给他们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关于精神力的。 后面那些户外实践活动,据他所说也是为了让他和玛尔斯更好地感受自然元素,还用各种奇奇怪怪的方法,来模拟不同属性的精神力在身体中所产生的感觉。 那只叫卡利的雄虫,好像从一开始就毫不掩饰自己对精神力的执着。 想到这,克莱德不由得就产生了一个疑问。 当年,那五只亚雌是离开了这个班级后就陆陆续续失踪的,而学院的教师们对此一直闭口不谈。 看这情况,有很大可能性是身为校长的爱德华提前就和教师们达成了某种协议。 卡利没多久后撤去了责任教师的身份,也同样下落不明。 难道是从那时起就陆陆续续对那几个亚雌学生下毒手了吗? 可这样一来疑问就更多了。 一开始他们七个新生都分到了同一个班级,为什么他和玛尔斯这么多年了都没事? 当年那五个亚雌,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卡利赶出教室的?难道真的是那一个小小的危机应对能力测试里表现不好吗? 而且,卡利究竟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爱德华、甚至米勒克学院,在当年五个亚雌学生失踪、在这次海族任务上,到底是被利用了,还是他们本身就是谋划者之一? 如果阿贝尔说的是真的,那天夜里在梅里渔村,那个有着米勒克教师印记的虫族,把全身麻痹的自己推入暴雨中的海里,怎么看都是想置他于死地。 但如此大费周折,真的只是想杀他而已吗? 那杀他的目的是什么? 一个又一个疑团浮现,让克莱德的脑子都要挤爆了。 撒穆尔叹了口气,拿了一杯家务道具刚做出来的新鲜果汁递给克莱德:“现在你明白了吧。” 克莱德接过,喝了一口。 酸甜的滋味自舌尖滑入喉咙,加过冰的凉爽液体带走了他的一丝烦躁。 学院校长爱德华能做出囚.禁学生和教师这种事,外加这教师还是艾瑞族的雄虫,说不定诺克斯部族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 米勒克学院一直是大陆版图上的一块肥肉,既然都要动手,先一步得知了情报的尼威尔斯的虫皇肯定要先下手为强。 这样就算诺克斯部族要来分一杯羹,也只能捡他们尼威尔斯剩下不要的。 尼威尔斯的虫皇宠爱弟弟是整个大陆都知道的事,这次虫皇就是打着自己弟弟在米勒克任务中失踪的名头,对米勒克宣战。 众虫族们哪怕知道虫皇另有打算,也没法在明面上说什么。 毕竟公爵是真的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了。 但现在不一定。 估计就在此时此刻,罗奈尔德公爵已经和他的虫皇兄长见上面了。 罗奈尔德连普通的争端都不喜欢,更何况是战争。 米勒克学院虽然比不上周边两国战力充沛,但那些教师们的实力却是有目共睹。 单一个S级的觉醒者爱德华拉出来,就能在瞬间收割掉大批军队战士的性命。 要是真的打起来,大陆必将生灵涂炭。 克莱德把那杯果汁全倒进嘴里。 他相信罗奈尔德。 这场战争不会发生的。 克莱德在撒穆尔侧面的单人椅上坐着想了一会儿,才忽然看向撒穆尔:“你相信爱德华校长?” 撒穆尔虽然大哭大嚎说要杀了爱德华,又还叫他老头子,但从说话的语气和用词来看,撒穆尔从来没有表现出对对方的憎恨厌恶。 克莱德又问:“因为秘密情报?” 因为撒穆尔家族产业涉及范围广的原因,获取的情报要比普通虫族或者一般势力要快上不少,而那些情报所涵盖的范围也非同寻常。 但撒穆尔一直不喜欢谈及那些东西,所以克莱德一直都戏称那为“秘密情报”。 撒穆尔笑起来:“被你发现啦。” 他坐起来,往前弓着身体看向克莱德:“克莱德,你一定要记住,你比你想象的还要重要。” 第七十二章 误差 误差 撒穆尔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克莱德看着对方认真的神色, 忽然有了些猜想。 撒穆尔这是时候突然这么说,大概是因为米勒克这次的事情也和他有所关联。 他刚刚所做的一系列猜想里,有一部分就是和当年最开始的七名新生班级有关。 会不会他和玛尔斯并不是没事, 而是因为某种原因,他们没有像其余五个亚雌一样“失去灵魂”, 而是能继续维持正常生活。 而这个原因,或许就是解开米勒克学院这次事件的关键。 克莱德没有继续问,他点点头, 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默契, 撒穆尔会说他能说的东西, 而克莱德不会对此做任何追问。 撒穆尔接过圆形家务道具顶在顶端的盘子,递向克莱德:“吃吗?” 克莱德看了一眼,摇摇头。 撒穆尔捏起一片放在嘴里咬得咔咔响,赞叹道:“你推荐的这种做法真的不错, 就是不太受别的虫族欢迎。” 克莱德看着那盘深紫色的东西,有些无语。 他明明只是把前世油炸土豆片的做法告诉了撒穆尔而已, 谁知道这只亚雌会开发出这么奇怪的味道。 刚入口是酸甜的, 有点像番茄,结果嚼几下后就会变成奶香和辣味的混合体。 而且那辣味经久不散, 随着时间推延会越来越猛烈,能把五感敏锐的雌虫活活吃哭。 到现在为止, 除了撒穆尔之外, 也就只有埃德加尔能接受。 克莱德在脑海里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 才开始说起自暴风雨起的经历。 只是刚开始说, 撒穆尔就头一次这么急切地打断了他。 “不对!”撒穆尔把盘子扔到前面的桌子上,拧紧了眉:“那天晚上没有下雨,只是一直在刮风, 风很大。雨是天刚亮的时候才下的。” 他笃定道:“因为夜里风把窗户吹开了,我起来关过窗户,还顺便看了时间,那会儿你们都睡得很熟,除了我之外谁也没被吵醒。” “而且,”撒穆尔从长软椅侧方的柜子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是个录音道具:“发现下雨的是埃德加尔,因为他那天早晨该和玛尔斯一起去抓鱼。” 撒穆尔的话让克莱德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随着录音道具里,几只虫族的对话播放下去后,克莱德只感觉一种诡异又荒诞的感觉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克莱德被暴风雨吵醒时,天没亮,四周一片漆黑,而选项面板被触发了。 撒穆尔夜里被风吹开的窗户吵醒,因为风太大,窗户来来回回敲在墙面上,发出的声音太吵。 埃德加尔是之后第一个醒来的,他正准备去叫睡过头的玛尔斯起床,却发现屋外突然下起了暴风雨,那会儿天刚亮。 玛尔斯睡得太熟,被埃德加尔叫醒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好半天才彻底清醒过来。 因为克莱德是雄虫,单独睡在一个角落,前面有隔板挡着,一开始谁也没发现他的失踪。 直到玛尔斯清醒了、想去找埃德加尔出门时,路过那边才发现不对。 虽然玛尔斯和埃德加尔都是雌虫,但埃德加尔身体一直有异,不如雌虫强壮、五感也不像一般雌虫那样发达。 所以真要算下来,只有玛尔斯才是他们队伍里感官最敏锐的。 那会儿雨太大,淅淅沥沥打在木质房屋上,要不是玛尔斯说出来,他们根本无法辨认那边没有雄虫的任何动静。 而克莱德这边,却是半夜被暴风雨震下了床。 他醒来后,还专门看过一次湿度和风向监测器,因为那上面除了环境湿度和温度外,还会同时显示当前时间。 想到这,克莱德有些庆幸他一直把监测器放在了公爵给的那个高阶收纳道具里。 克莱德赶紧把那个监测道具掏出来,激活了背部一个小小的法阵后,上面投射出了几组数字。 他指着最下面的数字说:“你看,这是时间,夜里三点,记录下的空气湿度和之前的差别很大,那会儿肯定已经下雨了。” 撒穆尔盯着那组数字,脸色很难看:“但在那之后的三点半,我起来关窗户时并没有下雨,也确实听到了你所在的那个角落有呼吸声。” 但克莱德那会儿已经不在木屋里了。 那撒穆尔听到的呼吸声是谁的? 又或者说是什么东西的? 一想到当时有个不知名的东西和他们共处一室,撒穆尔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克莱德把监测道具放在桌上,和撒穆尔的那个录音道具并排放着。 他们看着这两个冰冷的道具,只觉得周身似乎也罩满了寒意。 沉默了许久,克莱德毫无感情地吐出几个字:“玛尔斯可信吗?” 他曾经在海底就怀疑过一次玛尔斯,现在又不得不再怀疑一次。 这件事太奇怪了。 不管是刮风也好,暴雨也罢,听觉如此敏锐的雌虫玛尔斯,为什么会睡得那么熟? 就连埃德加尔靠近把他拍醒后,都还花了很长时间才清醒过来。 这真的可能吗? 撒穆尔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他一直对玛尔斯的身份有种猜想,但那也只是他自己的猜想,既无法和家族去核实,也没办法和别人商讨。 撒穆尔犹豫了半天后,才给出了回答:“应该可信。” 见撒穆尔的答案如此含糊,克莱德在一瞬间对玛尔斯的身份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但他的智又很快把这种不合时宜的求知欲按下去。 他转而有了另外一种打算。 于是他道:“我准备回一趟学院。” 撒穆尔震惊又不解:“在这种时候?” 虫皇正对米勒克虎视眈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起进攻。 这种时候去米勒克,先不说学院会不会开启防御让外部虫族进去,就算进去了,也难免要面临处于冲突中心的可能性。 在撒穆尔看来,无论是从现状分析,还是从克莱德的本身来说,面前的雄虫都没什么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的必要。 但克莱德却坚持道:“既然爱德华校长值得相信的话,我有事想尽快问他。” 米勒克学院有规定,除非有紧急情况,否则校长一般都不能离开学院。 按尼威尔斯虫皇的行为来看,爱德华现在绝对还在学院内。 克莱德有种预感,要是错过现在这种事态混乱的时机的话,之后再去问,校长爱德华多半就不会开口了。 撒穆尔知道克莱德有多固执,明知道说服不对方,但还是抓了抓头发多提一句:“你都和公爵有婚约关系了,后面再用这个身份去问不行吗?” 克莱德摇了摇头:“那样会给公爵带来麻烦的。” 他看向窗户外,确认着外面的天色:“公爵他并不喜欢仗着自己的贵族身份做事,大家畏惧他、崇拜他更多是因为他本身的原因。” “所以”克莱德站起来,准备和撒穆尔告别:“我也不想借着他的名义去逼迫米勒克的校长。” 撒穆尔夸张地叹了一大口气,用放在椅背上的垫子盖上自己的脸:“果然就算是你,陷入恋爱后也会性格大变啊。” 克莱德把那垫子掀起来:“哪儿变了,我明明还和以前一样。” 撒穆尔盯着那双黑色的眸子好一会儿才说:“不一样,要是以前,你不会在乎这些。” 克莱德一愣。 撒穆尔翻了个身,从椅背上滚下来,歪倒在那条长软椅上打了个哈欠:“而且你刚刚甚至都没反驳恋爱的事。” 克莱德把垫子扔过去,对这只异常敏锐的亚雌没了办法。 他举了举手,投降交代:“没错,我和公爵正在恋爱。” “我就知道,”撒穆尔熟练地接住飞过来的橙色靠垫,挺了一下上半身,把它枕在头下,挥了挥手:“你赶紧去吧,我要抓紧时间睡会儿。” 克莱德离开前找了两瓶药剂放在门口的置物柜上。 关门声响起,房间内一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但没过多久,一阵敲门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所外表看上去有些破旧的二层住楼实际上防御性能相当好,那扇门只能由撒穆尔一个人打开。 于是刚睡着撒穆尔被吵醒后,痛苦哀嚎了一声,认命地爬起来去开门。 他边开门边抱怨:“你怎么还会落东西——” 门外的身影高大,几乎把阳光都全挡住了,而雄虫肯定没这种体格。 半迷糊着的撒穆尔一下子就醒了。 他心虚地抬头,对上那双蓝眼睛后讨好地笑道:“您怎么会来这里呀” 金发蓝眼的雌虫压根不吃这套,他把门掰开,直直朝里走。 在看到客厅一片干净整洁后,雌虫愣了一下。 他停下脚步,耸动鼻翼,皱起眉看向撒穆尔,声音嘶哑:“这里怎么会有雄虫的味道?” 他走到气息最重的单人椅前,脸色沉得要滴出水来:“你把外面的雄虫带回来了?” 撒穆尔一听就知道对方误会了。 “没有!没有!”撒穆尔脸红的跟喝过头了一样:“你想哪去了,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眼看雌虫还要说什么,撒穆尔赶紧坦白:“是克莱德!克莱德来过了!” 第七十三章 试探 试探 然而雌虫的神色并没有因为撒穆尔的解释而由阴转晴。 他站在原地想了大半天, 才拍了拍撒穆尔的肩膀:“如果是他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行。” 撒穆尔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裂开了,他蹲下.身, 把自己的头发揉的一团糟。 等他发泄完后,他一抬头, 就见雌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蹲下来了,正用那双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撒穆尔艰难地为自己辩解:“我真的不喜欢他,也不打算和任何一只雄虫结婚, 哥哥你就放过我吧。” 他指着楼上:“除了他还有其他两个雌虫会来这儿住呢, 不信你可以去看。” “这里就是有时候作为队伍休息点用的, ”撒穆尔无比诚恳:“他们都是我在学院的队友,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 柯洛恩没再说什么,把撒穆尔从地上拉了起来。 再开口时,是为了说明此次的来意:“先生让我来接你回去。” 一听这话, 撒穆尔的脸上就难掩厌恶:“他们还不死心吗?” 柯洛恩揉了揉撒穆尔的头发,把那蓬乱糟糟的头发弄得像个鸡窝, 只是语气却很温柔:“先生也是没有办法, 家族一直都有这条规定。” “我知道,我不怪他。”撒穆尔闷闷道。 撒穆尔知道, 他的雌父为了他已经承受了太多压力,而因为他的任性, 自去年开始这种压力更是倍增了无数倍。 要不是真的被逼到绝境, 雌父绝对不会让哥哥来找他。 沉默了一会儿, 撒穆尔站起来:“我去洗个澡打一下。” 柯洛恩“嗯”了一声后, 走到长软椅前坐下。 他四处环顾了一下,最后视线停在桌子上那盘深紫色的东西上。 柯洛恩拿起一片闻了闻,确认这是食物后就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滋味促使柯洛恩嚼了两下, 紧接着,一股浓郁的奶香在他的舌尖迸发,其中又带着辣椒的灼热感,而且这辣味后劲还很足。 柯洛恩又嚼了几下,香甜的奶味再次出现中和了一点辣味。 柯洛恩仰头思索。 怎么说呢味道很怪,但又好像有点好吃。 于是柯洛恩一片接一片,没一会儿就把盘子里的深紫色脆片吃完了。 当撒穆尔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哥哥被辣得满脸是汗,在房子里到处找水喝。 虫族能直接喝从水管里引进来的水,但考虑到克莱德这只嫌弃水龙头流出饮用水的雄虫,于是撒穆尔就把出水口做了些改造。 水流会自动经过火系法阵加热。 要是直接打开的话就是普通的常温水,按压后往左拧是沸水,往右会直接泵出经过高阶法阵处过的小颗粒碎冰。 之前克莱德来的时候,家务道具为了给他做饮料就一直用的沸水。 而家务道具为了节省步骤,被撒穆尔设定了是能直接锁定一楼厨房的水温开关的。 而这种锁定只有身为屋主的撒穆尔,和有家务道具管权限的虫族能解开。 克莱德离开后,撒穆尔也没管厨房,现在那出水口好像就还停在沸水的开关上。 柯洛恩估计也是一开水源开关发现那居然是沸水后,就果断放弃了,于是就这么被辣了不知道多久。 撒穆尔站在楼梯上看到对方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哥哥像只暴走的怪兽,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嘴里喷出火来。 生怕柯洛恩真的把自己的房子给拆了,撒穆尔赶紧从扶手处跃下去,拿自己的杯子给对方弄了杯冰水。 柯洛恩连灌了十几杯才停下。 撒穆尔给他递纸,担心地问:“你这是吃了什么啊?” 柯洛恩的嗓子被一会儿辣一会儿冰水的弄得更加嘶哑了,他咳了两下:“你放在桌子上的零食。” 撒穆尔回头一看,惊呆了:“你全吃了!?” 那东西吃着的时候不会觉得怎么样,但越嚼越辣,吃完停下后更辣,当初连玛尔斯都被那辣劲弄哭过。 撒穆尔从柜子里翻了两颗糖,剥开塞给柯洛恩:“雌虫根本受不了那个味道的,你怎么会吃那么多。” 柯洛恩含着弟弟喂来的糖,声音含糊:“一时没注意。” 折腾了一会儿后,天也快黑了。 等撒穆尔和柯洛恩来到自己的家门口时,暮色已完全降临了拉利阿特城。 银色的大门缓缓打开,路边两侧的照明灯光投射在下方经过精心修剪的灌木上,映出一道道昏暗又扭曲的影子。 从马车上下来的撒穆尔,看向眼前那幢如两只展开翅翼的建筑时,心中的烦躁更盛。 站在门前等待的雌虫管家殷切地来迎接,听到动静的几个年长雌虫也走出来打趣打招呼。 撒穆尔端上温顺的笑,一一回应。 本该是轻松惬意的夜晚,但在这属于贵族和商人的功利场里,数不清的算计和试探才刚刚开始 克莱德没费什么功夫就进了米勒克学院。 和他一开始预想的一样。 克莱德的教师们有教师契约,学生们有类似学生身份证明的徽章。 徽章刻有法阵,据说每一个法阵都有不可辨识的微妙区别,以此避免有外来者非法复制。 而徽章和学生本人的精神力、或者血液信息共同录入过防护精神图的阵法里,如果任何一者有差异,就会立刻激活学院的防御机制。 除了每年两次的彻底开放之外,只有在允许范围内的学生和教师能自由出入学院。 克莱德之前就猜想,之前他们接领了海族任务后,自己还一直没回过学院。 而学院多半又以为他已经死了,不会专门费力气去取消他仅一次的回返权限。 更何况撒穆尔之前说的话,他推测学院很大可能性不会彻底封闭学院,毕竟外出还没归来的教师也不少。 万一真的和尼威尔斯打起来,米勒克总不能对在防护之外的教师们见死不救。 事实证明,克莱德猜对了。 他从外出任务特设的通道进入,通过过了身份核实后,坐在等候室里等前来接应的值班教师。 估计是因为临近修整月的原因,又加上是深夜,克莱德等了一会儿才等来一位教师。 克莱德看到对方后也愣住了:“布兰特先生?” 笑意温柔的亚雌快步走向他,抓着他的手道:“小克莱德呀我没想到还能看见你,真是太好了。” 克莱德看见对方有些泛红的眼眶,鼻尖莫名也有些酸胀。 这只比一般亚雌还要娇小可爱的亚雌,其实已经快两百岁了,只是由于其精神力的原因一直看不出来。 克莱德当初知道的时候还很是惊讶,不过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入学那年、和对方刚见面时,布兰特就一直把自己当小孩子对待。 十四岁的亚成年崽子,在快两百岁的虫族面前可不就是小孩儿吗。 之后几年,布兰特一直对克莱德多有照顾。 可以说在整个米勒克学院里,除了尤纳先生,除了他的同伴们之外,克莱德最亲近的就是布兰特。 这会儿被对方紧紧握着手,克莱德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还有些颤抖。 克莱德想了想,蹲下来,给了布兰特一个拥抱。 “我回来了,布兰特先生。” 布兰特紧紧地回抱住当年被自己接进学院的雄虫学生,生怕对方只是一个幻影。 没一会儿,布兰特很快就好了自己的情绪,他松开手臂,朝长高了不少的克莱德道:“走吧,我带你去见爱德华。” “别紧张。” 就在克莱德猜想对方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小算盘时,走在旁边的布兰特忽然开口:“爱德华只是想知道你当初遇到了什么事而已,不会为难你的。” 克莱德尴尬地笑笑。 但是一会儿他要为难那位雌虫校长了。 夜晚的米勒克学院很安静,春日万物复苏,经过广场时路边的虹草正在月光下呈现出梦幻的彩色光泽。 克莱德忽然就想起了当年在广场做精神力测试时,那位语出惊人的雄虫教师。 他看了看布兰特,试探着开口:“布兰特先生,你能跟我说说卡利教师的近况吗?” 当年他和玛尔斯被卡利户外课程折腾的时候,布兰特还来围观过他们,也帮卡利说过话,克莱德推测他们应该关系不差。 布兰特诧异地看了克莱德一眼,恍然大悟道:“啊,你已经听说过那件事了啊” 他回过头,看向撒满月光的平整石板。 周围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响起,显得此时太过安静。 克莱德怕自己的问题太过唐突,于是赶紧补了一句:“如果不方便告诉我的话也没关系,我只是有点好奇。” 卡利从外表能明显看出是艾瑞族的雄虫,按说只要待在诺克斯部族的领土里就能享受到身为雄虫的特权,没什么必要跑来米勒克当一名教师。 这也是为什么在大陆上,在尼威尔斯和米勒克都很少见到艾瑞族雄虫的原因之一。 更何况这次还被囚.禁四年之久,期间没有任何虫族向学院询问过他的踪迹,这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有些说不过去。 第七十四章 学院石板 学院石板 克莱德是出于自身情况才做此询问。 毕竟自己现在身上突然出现了精神力, 再加上之前听到的关于那五个亚雌学生的情况,如果可以的话,克莱德这次回学院还想和卡利见上一面。 听克莱德这么说, 布兰特摇摇头:“这没什么不方便的,反正你总会知道, 我只是在想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好。” 总会知道? 克莱德一时间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但他没有立刻开口打断布兰特的思路,而是把这事默默记下。 大概是为了和克莱德多说一会儿的原因,布兰特的脚步放慢了, 克莱德也慢下来。 又走了十几米后, 布兰特才说道:“爱德华和卡利不是大家以为的情.人关系, 准确来说,他们应该算一对父子。” 克莱德:? 这个身份转变的跨度是不是有点大了? 又离谱又害怕的。 布兰特不知道旁边这位看上去乖巧沉稳的雄虫学生在想什么,只是继续解释:“卡利是爱德华在四十年前捡到的,那会儿那是枚蛋呢。” 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布兰特笑了起来:“那会儿爱德华慌慌张张跑来找我,我还以为他出趟任务就生了枚蛋, 把大家都吓得不行。” “但是啊”布兰特叹了口气。 “同时失去了雌父和雄父的蛋很难孵化, 就算孵化出来了也会遇上很多问题。更何况,那枚蛋是爱德华在兽潮后救出来的。” 布兰特比划了一下, 拇指和食指之间留出大概一个指节的长度。 “爱德华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有这么大的裂痕了,我们一开始都以为他会死去。” “还好他活下来了, ”布兰特有些感叹:“但卡利这孩子从孵化开始到十岁以来, 从不不说话,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布兰特停顿了一会儿:“再后面的你从爱德华那知道会比较好, 那些事情不该由我来说。” 他看向克莱德,保证道:“虽然我不知道爱德华是怎么想的,但是把卡利关了这么多年, 肯定是迫于无奈。” 话落,他们停在教师楼前。 布兰特轻轻拍了拍克莱德的手臂:“多相信一点你的教师们吧,他们没你想的那么不可靠。” 被戳破了心思的克莱德有些窘迫。 他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爱德华其实很好说话,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布兰特朝克莱德俏皮地眨眨眼:“如果他不说,你就学小虫崽那样撒撒娇。” 克莱德笑着应下。 怎么弄得像布兰特先生在教他怎么去算计爱德华校长一样。 不过被布兰特这么一弄,克莱德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所以当他走进校长室,看见那个消瘦了许多的身影时,心境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主动开口:“好久不见,卡利教师。” 脸上蒙着黑布条的雄虫朝他这边“看”过来,点点头:“是好久不见了。” 说完,他面向坐在书桌后的红发雌虫:“你让我过来就是因为这个?” 爱德华揉了揉太阳穴:“卡利,你不能把学生称为‘这个那个’,太没礼貌了。” “好吧,”卡利的腰背板得笔直,一点都没挨到椅背上,他无所谓道:“你说了算。” 爱德华一噎,就如同克莱尔前世每一个被叛逆期的孩子气到的父母一样,苦恼地唉声叹气。 克莱德找了个位置坐下,而爱德华这时也缓过来了。 他看向克莱德,语气尽可能地温和:“克莱德阁下,能跟我们说说您失踪这段时间的事情吗?” “当然。” 就在爱德华正准备认真倾听时,又听到这只雄虫学生说了一句:“但我也想从校长那儿了解一些事情,您能如实告诉我吗?” 爱德华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雄虫就冷笑一声:“好啊,说吧,想知道什么?” 克莱德并没为对方的态度而恼怒,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知道卡利并不好相处。 当年能天天面对卡利一个多月,现在也不可能为这么一点小事就不快。 克莱德坦然道:“我想知道卡利教师和那件密闭室的真相,以及以前那位疗愈园药剂师的事情。” 他说前半句话的时候,爱德华和卡利都没什么反应。 但刚说完后半句,卡利就立刻厉声拒绝:“不可能!” 克莱德耸耸肩:“不行就算了,反正我现在是尼威尔斯公爵殿下的雄主。雄主应该有权利让自己的雌虫调查点东西的吧?” 其实克莱德也就是随口一说。 他怎么可能用雄主的身份去胁迫罗奈尔德。 这么说只是想提醒卡利和校长爱德华,这次出事的不只是他而已,还有那位备受虫皇在意的公爵。 要是这两位米勒克的教师不接受的话,下次来问问题的就不是一个深夜造访的学生,而可能是尼威尔斯的军队。 但实际上,这就是个没什么实际效用的威胁而已。 克莱德心里盘算着如果对方还不松口的话要怎么办。 他的内心有些挣扎。 难道真的要像布兰特先生说的那样学幼崽撒娇吗? 然而,爱德华却马上答应了。 这位一头红发的强壮雌虫有些为难:“我们只能告诉您很少的一部分,这是当年尤纳来米勒克和学院签订的契约,要对他的来历保密,谁也无法违背。” 虽然对这个结果有些失望,但克莱德也只能接受。 米勒克的教师契约条例严苛,违背的后果非常严重,克莱德总不能把对方逼向绝路。 双方商量好后,克莱德见卡利和爱德华都没有要签订保密契约的打算,对此克莱德只是抬了抬眉,没有出声询问。 爱德华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往前躬,杵在桌面的上的右手来回摸着自己的胡子,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犹豫。 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看向克莱德:“克莱德阁下,您知道米勒克为什么会有入学邀请信吗?” 克莱德不知道这根他们今天要谈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如实回答:“听说是学院有块石板,每年会出现一些亚成年虫族的名字,那些就是学院的邀请对象。” 爱德华点了下头:“是的,几百年来历任校长都是这么做的。” 这位高大强壮的雌虫有着一双深棕色的眼睛,此刻被那双眼睛盯住时,克莱德却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 克莱德的直觉向来很准。 在这一瞬间他意识到,如果让爱德华继续说下去,他可能会被迫进入一个无法想象的世界。 但哪怕克莱德的手指冰凉,他也没有阻止对方。 于是他听见爱德华说:“那些亚成年的虫族们,天生拥有某种能导致异化的特质,如果一不注意” 雌虫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饱经风霜的沧桑:“他们会变成半虫族半虫兽的怪物。” 这句话无疑是一道惊雷,炸得克莱德一时间没有了反应。 克莱德的喉咙干涩,明明想说什么的,但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爱德华叹了口气:“这件事很难接受,如果您不想再往下听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就中止这个话题。” 克莱德的视线凝在地面的石砖上很久,再开口时,他的神情已经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不,请您继续说吧。” 爱德华和卡利对视了一眼,然后才把本属于米勒克教师的秘密,公布给屋里这只刚成年不久的雄虫。 米勒克学院的地下深处有一块石板,上面是初代校长和他的雌虫们共同绘制的精神图。 那个面积庞大、但线条又异常精细的精神图至今没有虫族能够破解。 每一任学院校长上任时,才会知道这块石板的具体操作方式和用途。 校长必须长年累月地为精神图提供能量支持,这也是为什么米勒克的校长非必要情况外、不能离开学院的原因。 而受到一整年精神力供养的精神图,会在每年三月的第一次新月时闪耀起四色光芒,等到光芒消失的时候,石板上就会出现一些名字。 而这些名字所对应的虫族们,都有可能在某一天发生异化。 于是为了这些虫族本身、也为了大陆的安全,学院会把他们召集至学院,并安排引导教师进行照顾。 只要四年就够了。 从十四岁觉醒精神力开始,但凡到成年都没有出现任何异化征兆的虫族,其接下来的一生发生异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为了确保这种可能性,初代校长延长了观察期,并把这个时间定在了两年。 毕竟学生们的生日不可能恰好都是在三月之前,总要留出足够的时间让引导教师们对所负责的学生进行判断。 所以米勒克学院制定了最低就读六年的规定。 这才是学院学年制的真相,所谓的让学生做任务来回馈学校不过是表面的、让大家能更好接受的由而已。 这仅是对那些会接受米勒克邀请的虫族们,所采取的措施。 而拒绝邀请的虫族们,将交由两国的皇族处。 第七十五章 异化解药 异化解药 听到这, 克莱德已经有了个猜想。 他看向爱德华:“所以当年包括我和玛尔斯在内,再加上那五个亚雌,我们七个都是被学院邀请的学生, 对吗?” 爱德华点点头,承认道:“没错, 当时——” “当时是我提出的这个建议。”一直没出声的卡利把话截了过去。 卡利摩挲着横放在双腿上的手杖,缓缓诉说道:“我一直想找到能让所有虫族都觉醒精神力的方法。六年前,我偶然得到了一本手札。” “那东西简直是太有趣了。” 卡利轻笑了一声, 但那条黑布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 克莱德说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是欣喜还是嘲弄。 “明明我看不见东西, ”卡利面向前方,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但我却能读到手札上面的文字。”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 一个盲人不可能阅读到在普通纸张上、用普通方式书写下的文字,除非,那本手札本来就不寻常。 没有给克莱德插话的机会, 卡利继续说了下去:“那本手札里记录了一些完全算作是渎神的东西,所以在读完后我就马上销毁了。” “其中之一, 就是关于虫族和虫兽的实验记录。” 卡利的这句话, 让克莱德瞬间想起了海底的那处废弃实验室。 那本手札,会和那个实验室有关系吗? 怀着这样的疑问, 克莱德仔细地听着卡利说的每一个字。 据卡利所言,实验记录表明, 某一些虫族受到一定程度的刺激后, 会从零精神力的状态逐渐觉醒。 但觉醒成功的概率低得令人咂舌, 至少在手札记录里没有任何成功的案例。 绝大部分实验体受到刺激后会异化, 身上会长出类似虫兽的组织,血液成分也会和正常虫族有所偏差。 而一旦异化后,这些虫族就有了类似虫兽虫母的号召力, 能指挥命令一些低等级的虫兽个体。 但这种异化同样会对虫族的身体产生严重的影响,随着异化程度加深,虫族会彻底失去智,变成一种虫兽和虫族的混合体。 而那些没异化的虫族,大多会在前期觉醒类似于C级的精神力。 之所以说是“类似”,是因为那种精神力无法被大陆上的任何道具测量,而C级精神力能做到的事并不多,也仅仅是觉醒和未觉醒的差异而已。 手札记录中,唯一一个出现了高阶精神力的实验体能召唤出九米高的泥浆巨人,能维持近四十分钟,评估其精神力等级大约是A级。 但这个实验体在测试的三天之后就死亡,死亡方式是全身鼓胀爆裂,原因不明,据猜测是精神核异常引起的自爆。 那次的突发状况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将整个实验基地夷为平地,但也因此更加确认了其达到了A级精神力的可能性。 后据那些研究者寻根溯源,发现不管是能异化的、还是成功觉醒的虫族,在成年前其身体里都带有一种特殊的成分。 那些研究者们,把这种虫族称作“神选者”。 他们开始大量地搜寻拥有神选者体质的虫族们,并开始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实验,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不知道是这份手札的主人死亡,还是他自己决定停手实验,他在手札最后提出了一个猜想,后面再无文字记录。 而这个猜想,引导了卡利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瞒着校长爱德华,在米勒克学院里建造了一间密闭的实验室。 卡利并不知道米勒克石板的秘密,但也根据手札里的记录制作出了那种能分辨神选者和普通虫族的药剂。 药剂在常温下是雾状,卡利把它和自己的教师袍放在一起,让教师袍上沾染上足够的药剂。 这种药剂对普通虫族毫无反应,但是会附着在神选者体质的虫族身上。 只要通过特殊的精神力运行方式,就能看到那些药剂凝聚的位置。 卡利天生不能视物,但他却通过这样的方式,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 后来,这只雄虫又主动请缨,申请担任责任教师。 由于只有第一年的班级是固定的,从二年级开始,学院都是采用让学生们自主选择课程的模式,所以只有新生们会有责任教师。 一开始,爱德华并没有注意到异常。 直到四年前,他发现卡利班级里的学生,竟然全部都是名字出现在石板上受邀虫族。 这位活了近三百年的雌虫,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但那会儿已经来不及了。 卡利每年在第一节课前都会用各种方式给学生们制造危机感,手札里说最好的刺激条件是濒死感,但卡利有所顾忌就没那么做。 往年从来都无事发生,但不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除了身为雄虫的克莱德和雌虫玛尔斯之外,其余五个亚雌竟然全都开始产生了异变。 再三追问下,卡利向爱德华告知了实情。 发生这种事,就算卡利是雄虫,也必定会面临被立刻处死的判决。 爱德华犹豫了。 卡利是他从一枚破损的蛋开始、一点点艰辛养大的孩子,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爱德华还是舍不得把自己的虫崽送上断头台。 于是,身为校长的爱德华开始为卡利善后。 他们把那五个亚雌学生藏起来,不断给他们服用和擦洗药剂,用以延缓异化的速度。 但爱德华不知道这样还能瞒多久。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三年前。 米勒克学院抓到了那只已经半异化的雄虫,瑞安。 有了确切的活体素材,他们没多久就配制出了中止异化的解药。 本来解药是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中止异化,第二阶段是彻底恢复。 但是现在,第二阶段的药剂再也不可能有了。 所以就算异化已经中止,那五位亚雌学生却再也没有办法恢复神智。 他们的肉.体还活着,但却好像失去了灵魂,无法在对外界再产生任何反应。 “我会把事情公布,辞去校长一职,接受应得的审判,但”身材魁梧的雌虫深深弓着腰,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祈求:“能不能请您帮忙隐瞒卡利的事情?” 克莱德明白了,爱德华是准备独自把所有事揽下来。 “我不需要!”卡利猛地站了起来,甚至没顾上掉到地上的那根手杖,急切道:“这全都是我做的事情,不需要你替我承担责任。” 卡利面向爱德华的方向,他平复了下呼吸,再开口时语气平稳又冷淡:“你知道的,我本来就不打算活到精神力枯竭的那一天。” 爱德华把头深深地低下,没有回应,但克莱德却注意到了他颤抖的肩膀。 沉默了许久后,克莱德突然问:“调制解药的,是尤纳先生吗?” 房间里的其余两位虫族都没想到克莱德会这么问,爱德华抬起头回答:“是的。” 雌虫的脸上还有着水痕,眼睛通红,听到提及尤纳的名字,他以为雄虫是等得不耐烦了。 于是爱德华揩掉残留着的眼泪,朝克莱德道:“关于您之前问的事情,我只能告诉您,尤纳是为了逃命才来米勒克,救下他时,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克莱德愣了下,随即有些无奈:“我问药剂的原因不是这个,不过还是谢谢您提供的信息。” 虽然卡利的所作所为既违反了大陆两国法律、也没有道德可言,但无论是他的作为还是他的下场,对克莱德来说都和自己无关。 他自诩不是什么正义之士,只不过是个秉承了人类自私本性的家伙而已。 克莱德问那份解药出自谁手,其实只是为了尤纳先生曾经的那句话。 当时尤纳先生的状态很糟糕,几乎每天都陷在歇斯底里的尖叫和痛呼中,很难有清醒的时候。 然而就在克莱德守最后一次夜的那天,夜里,尤纳却奇迹般地恢复了神智。 克莱德还记得,尤纳先生一边抓着自己的手,一边反复重复着那几个字的情景。 骨瘦如柴的年迈亚雌嘴唇颤抖,浑浊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他不断说着:药剂、解药。 直到听见克莱德说“交给我吧”,一直挣扎想要坐起来的亚雌老者,才放松下来、安然地闭上了眼。 克莱德一直以为那些话是尤纳对药剂的执念,但现在看来,很有可能说的就是第二阶段的解药。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的话 克莱德看向校长爱德华:“我想看一看那几个亚雌的情况,还有,尤纳先生当年做的第一阶段药剂,也希望您能给我一些。” 话落,克莱德就觉得手臂一紧。 他看过去,是卡利。 这会儿离得近了,克莱德能直观地感受到对方的焦急。 “你知道第二阶段的药剂怎么做!?”卡利的双手死死地握着克莱德的手臂:“请救救他们吧。” 克莱德向来不喜欢任何形式的肢体接触,于是毫不留情地把卡利的手拿开。 “我会尽力。” 第七十六章 算计 算计 天将亮时, 克莱德和爱德华才从疗愈园里出来。 克莱德抬头看了看天色,打消了在学院住一晚的念头。 他本以为事情能很快谈妥,但没想到其中牵涉这么复杂, 会直接熬了一个通宵。 既然天都亮了,克莱德就打算直接回公爵府。 爱德华听到后, 原本在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鉴于克莱德现在已婚,又在之前就跟学校提交过在学院外居住的申请,所以学院也不能强求克莱德留下。 克莱德朝教师楼走去, 准备跟布兰特教师打个招呼再离开。 爱德华走在一旁, 忧心忡忡。 如今尼威尔斯和米勒克之间的关系紧张, 再加上那位殿下再也没回过学院,就算身为校长的爱德华也没法确定,这场战争究竟会不会发生。 现在临近修整月,万一真的发生战争, 那些离开了米勒克、又还没来得及回到家乡的学生们,极有可能会遭到战火波及。 曾有教师提议过推迟本年的修整月, 但如果不让学生们离开, 从外界看起来就像米勒克在挟制人质,会更加激化尼威尔斯和米勒克之间的矛盾。 爱德华本想厚着脸皮让克莱德多留两天, 让对方成为一种筹码,迫使那位公爵有所顾忌。 如果可能的话, 让公爵能来一趟米勒克就更好了。 爱德华和虫皇话不投机, 但他之前和公爵打过几次交道, 虽然大陆上传闻公爵生性暴戾, 但是爱德华却觉得公爵要好说话得多。 不论是身为校长,还是大陆顶尖的强者之一,爱德华都不希望战争发生。 然而现在克莱德要离开米勒克, 他却没办法劝说对方留下。 爱德华看着脚下的石板道路,心里有了盘算。 克莱德并不知道这位校长在算计自己。 他看了下学校塔尖的时钟,发现时间还有点早,于是向对方提议:“您介意一起吃个早餐吗?我想向您了解下埃德加尔最近怎么样了。” 之前克莱德在撒穆尔那里打听过,自那次任务后,埃德加尔和玛尔斯返回了米勒克,但撒穆尔不想回那儿,于是后面就没再见过面。 撒穆尔的这处住所没什么人知道,之前也约定过除非紧急情况、否则不能使用传讯道具。 这么几个月撒穆尔都没接到过任何传讯,于是也没有主动和学院内的两位队友联系,所以撒穆尔也不清楚他们的情况。 难得回一次学院,克莱德本想亲口和队友们说一下自己生还期间的事情,但却被告知他们都不在学院内。 埃德加尔是校长的直属学徒,离开学院多半是校长的要求,那和校长聊一聊就能知道对方近况。 而至于来历神秘的玛尔斯,克莱德不打算多问。 对于克莱德的邀请,爱德华当然不会拒绝。 餐厅开放时间很早,所以克莱德他们也能及时享用到热腾腾的烤面包。 爱德华先开启了话题。 “埃德加尔非常有潜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十年之后,我会把米勒克校长的位子交给他。” 克莱德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有这样的打算。 历任校长的精神力最低也是A级,但就算是A级的那位,也不是普通虫族认知中的A级觉醒者。 更何况,米勒克地下还有个需要常年用精神力滋养的巨大精神图。 按埃德加尔的精神力等级、外加雌虫战斗能力等级来看,都无法胜任这个位置。 爱德华一看克莱德表情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喝了一口醇苦的咖啡,笑道:“埃德加尔现在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和他真正的力量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克莱德不太明白:“您是知道了什么吗?” 爱德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无法确定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能肯定的是,他现在就好比一只蛹,需要一场彻底的蜕变,才能展现出真正的光芒。” 爱德华的话言语不详,克莱德有些摸不着头脑。 毕竟是自己的同伴,又是游戏的主角,克莱德难免得多关注下。 于是克莱德试探地问:“所以您才频繁地交付给他那么多事情?” 埃德加尔当年和校长签订了学徒契约后,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 除了一系列学院内的文书工作,还有各种杂乱小事,偶尔还要去学院后的沼泽森林帮忙。 好不容易歇下来了,就会被抓去训练场,进行不间断地体能和精神力训练。 克莱德总觉得埃德加尔就像个停不下的车轱辘,忙得几乎没有了自己的时间。 现在看来,是爱德华从一开始就有了把对方当做继任者来培养的念头。 但那会儿埃德加尔只有B级精神力,爱德华就这么肯定对方在十几年后能强大到担任校长一职吗? 克莱德忽然想起了曾经那只雄虫的事情。 他停下切割面包的动作,看向爱德华:“因为他喝过‘神明药剂’,是吗?” 因为克莱德答应会尽力救治那五只亚雌,除了一阶段的解药外,爱德华还给他看了当年调查瑞安那件事时,搜寻到的有关神明药剂的所有信息。 克莱德一看就发现,当年学院告知他们的真相并不完全。 服用神明药剂后,绝大多数的虫族都会立刻身体结构崩溃、像个被摔烂的浆果那样毫无形状,死状凄惨。 而只有很少一部分虫族服用后,能在短时间内提高精神力。 但就算是这些体质特殊的虫族,一旦服用到一定剂量、或者短期服用过量,雄虫亚雌必定会死亡,雌虫的身体机能会大幅度下降,连雄虫都不如。 当年瑞安喝了神明药剂后很快就产生了异变,但埃德加尔也喝过,后面还一次性摄入了过多的剂量,但埃德加尔却在几个月后彻底痊愈了。 从这一点上看,埃德加尔身上必定有着什么,让眼前这位S级的觉醒者能如此笃定他未来的成长。 爱德华闻言一愣,他放下手里的刀叉,坦诚道:“有一部分这个的原因,但” 现在时间太早,餐厅除了他们之外就没有其他虫族,但爱德华还是把声音压的很低,克莱德要很仔细才能听清。 “自成年那天开始,埃德加尔的身上发生了很多变化。他的精神力变了,现在不是B级,是A级。” 克莱德的双眼倏地瞪圆了。 精神力竟然还能增长? 不是说这东西自从十四岁觉醒后就不会再发生任何变化吗? 但很快,克莱德又意识到,埃德加尔本来就是游戏的主角。 身为主角,身上有什么秘密都不奇怪。 克莱德叹了口气:“从昨晚的谈话开始,您就从没提及过签订保密契约的事情,就是为了这个吧?” 当时克莱德还觉得奇怪,学院精神图和入学邀请信这么重要的事情,却随随便便就跟他说,要是一旦散播出去,无论对于哪方势力都是个大麻烦。 还有卡利的事情,如果他把卡利所作所为告知尼威尔斯的皇族,卡利必定会被判处死罪。 但现在牵涉到埃德加尔就不一样了。 埃德加尔喝过神明药剂、又还是爱德华的直属学徒,同时也是下一任的米勒克校长。 如果克莱德把卡利的事情说出去,皇族就一定能查到那间密闭室里仅剩一个头颅的雄虫身份,到时候埃德加尔也必定会被牵连。 按照两国皇族向来的手段来看,明显不对劲的埃德加尔会面临抓捕监.禁、甚至更可怕的对待。 克莱德是如今尼威尔斯公爵的雄主,又和公爵一起经历了一次生死之险,虫皇绝不可能什么都不问。 克莱德或许会不说,但公爵却不会向自己的兄长全部隐瞒。 虫皇如果继续决定继续追责,甚至不惜发动战争的话,那对米勒克来说才是最糟的。 既然都要袒露事实,不如借公爵之口,把米勒克的一部分真相告知虫皇。 而这一部分真相,就是源于克莱德。 如果签订了保密契约,他们谈话的所有内容就都不能向第三方透露。 可要是什么都不说,难免会更加惹人怀疑。 所以,他们不需要签订保密契约。 把埃德加尔视作同伴的克莱德,一定会无条件保护自己的同伴。 “抱歉,算计了您,”爱德华苦笑了两声:“所以,您把所有的事情推到我身上就好。” 爱德华想的很简单。 现在尼威尔斯虫皇明面上发动战争的由,是为自己下落不明的弟弟报仇。 现在公爵平安归来,这个由就站不住脚了。 而外界并不知道米勒克学院入学邀请对象的真实情况,但两国皇族却都知道其中的端倪。 如果虫皇能得知,那些被藏匿起来的虫族其实都是神选者体质,那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没了攻打米勒克的由。 事情最后,应该会是皇族不了了之,而身为校长的爱德华受到严厉惩处。 卸任校长后,在五十年任期未到之前的余下时间,校长之位将会由学院实力最强大的教师待任。 而这位教师,是布兰特。 第七十七章 承诺 承诺 “您确定这样做好吗?” 克莱德吃完一整块涂满果酱的面包片后, 看向桌对面的红发雌虫:“按照大陆对雄虫的保护条例,您会被处死。” 如果把罪名都安在爱德华头上,爱德华解释不了密闭室里为什么会有一只雄虫, 而那只雄虫还是已经失踪了四年的教师。 就算能解释,甚至由卡利亲口承认了这件事是双方自愿的, 爱德华也难逃惩处。 克莱德用果酱刀来回翻动着那一小罐红艳艳的果酱:“您有没有想过,其实自我牺牲,并不会让幸存下来的一方幸福。” 克莱德垂着眼帘, 不知道是在说爱德华, 还是在说别的什么人。 “这是枷锁、是负担, 会让他们今后的每一天都活在愧疚里,是种无休止的折磨。” 他放下果酱刀,直视着红发雄虫那双棕色的眼睛道:“那天,老师曾特地提醒过我, 在米勒克学院里,只要您想的话, 就能知道其中发生的任何事。” 想起那位脾气古怪、却又非常善良负责的亚雌老者, 克莱德不由得有些怀念。 “当年我们第一次接领生银任务,却倒霉地碰上瑞安的袭击。事件相关者身上的所有东西本该全被送去检验, 但我们队伍里,所有队员的东西都没被动过。 “老师说, 如果不是您的及时指令, 我那个设计粗糙的活物收纳道具, 或许就会被当场打开。” 克莱德回想起因为坠落事件第一次进疗愈园后, 为了那枚虫兽卵小心翼翼、把它藏来藏去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经过昨夜的谈话,克莱德才终于明白了当年那句话的含义。 校长的精神力会通过精神图覆盖至整个学院。 尤其是一年中彻底开放学院的入学日,精神图会高倍率运转。 所以五年前的入学当天, 恐怕从他踏进米勒克学院的那一刻起,身为校长的爱德华就知道他身上有枚虫兽卵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您这么多年都替我隐瞒,确实帮了我很大的忙。” 克莱德朝爱德华露出一个微笑:“您帮过我,所以这次我也会帮您。” 太阳逐渐升起,现在还未到春天,万物沉睡,就显得冬日的阳光更加珍贵。 “我会尽力研制出二阶段的异化解药,也会让您活下来。请相信我,并期待着那天吧。” 爱德华看着眼前沐浴在冬日朝阳下的年轻雄虫,有种在同时直视希望和深渊的错觉。 直到窗外传来学生们的交谈声,餐厅也陆陆续续出现了虫族后,爱德华才把视线从对面空荡荡的座椅上移开。 他端起半杯冷掉的咖啡,一口饮尽。 冷咖啡少了香气,从舌尖滑过时又苦又涩,但又有一种冬日里才会有的特殊滋味。 爱德华笑了笑,起身朝校长室走去。 路上和他碰面的学生们眼神躲闪,神色尴尬,但爱德华却并不在意。 他一如往常那样对米勒克的学生说早安,直到坐回自己校长室的靠椅上后,才感叹自己真的是上年纪了。 爱德华拿起桌前的一个相框,看着相片上那张蒙着布带的小小脸庞,神情慈爱又温柔。 他一生都未能有过自己的虫崽,那天能在废墟里找到那枚蛋,是爱德华此生觉得最庆幸的事。 他看着蛋孵化,看着卡利从幼年期一点点长大。 他只想着怎么才能保护好自己的虫崽,却没想到如果自己真的因此而死,他的卡利会多么难过。 爱德华做了个决定。 他拿出个简易传讯道具,输入某处教师楼的确切地址后,只对着道具说了一句话。 “道格拉斯,来校长室,我有事要和你谈。” 克莱德拿着特别通行的批函走进通向运输虫兽的通道后,引起了不远处几个一年级新生的感叹。 “真好啊,高年级的学生能提前过修整月。” 一个亚雌摆摆手:“别想了,除非成年后马上和雄虫结婚、还要双方同意长期共同居住,否则学院不会给离校批函的。” 旁边的亚雌苦了脸:“长期啊一个月算长了吗?” “不算吧”另一边的雌虫接话。 “频繁离开返回的话,学院也担心途中出现什么意外。而且还有每年的学院任务要完成,如果路上耽误太久对学生来说也很麻烦。” 他们说了好一会儿,一直没有出声的另一只雌虫才幽幽地说了一句:“但刚刚那位,是雄虫啊。” 其余三者一愣。 成年的雄虫居然身边,居然会没有随行的雌虫吗? 最先说话的亚雌哀怨道:“那位雄虫娶了谁呀,这么对待雄主,还不如换我。” 听到他的话,其余的虫族都有些尴尬。 一个还未成年的亚雌说这种话,实在有些太过奔放了。 不过这只是一个小小插曲,谁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不久后,他们知道了那只雄虫的雌君是谁,再看向那只曾经口出狂言的亚雌时,眼里都带着敬佩。 而那时的亚雌又羞又窘,只能扑向自己的朋友们,闹作一团。 不过此时此刻,刚进通道的克莱德并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了什么。 他朝放置在通道出口旁的装置里远远地扔进去一枚银币,那只鲨鱼头形状的装置猛地往外蹿了一截后,迅速地把一口利齿合上。 “谢谢惠顾。” 克莱德看着鲨鱼消失后出现的线路图,一边第无数次地吐槽这个诡异的设计。 看好了线路,他算了算时间后,径直朝只行往中心城镇的虫兽走去。 一靠近,克莱德就笑了起来:“是你呀。” 绿色纺锤状的虫兽唰地睁开了一身眼睛,直溜溜地看向克莱德。 克莱德摸了摸它,虫兽享受地闭上身上那一块的眼睛,扭动着身体想往克莱德身上蹭。 克莱德怕它脱离指定位置,只能赶紧多摸了几下安抚它:“这趟就麻烦你送我过去啦。”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这话,体型巨大的运输虫兽朝克莱德眨了眨眼睛,就好像在说:快进来吧。 大概是在这个世界待久了了缘故,曾经看上去奇奇怪怪的虫兽,在克莱德眼里总是会透露出些可爱。 怀着对自己审美变异的感叹,克莱德踏进了虫兽空间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后,没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 一晚上没睡,他实在是太困了。 但毕竟不是熟悉的地方,克莱德只是迷迷糊糊的,没彻底睡熟。 运输虫兽的拓展空间非常平稳,尤其是这种土系属性的虫兽,大多都是钻入地下完成整个运输过程,只会有起点和终点,途中不会停下。 这会儿时间太早,而米勒克学院又不会在平常让外来者或学生随意进出,所以整个虫兽空间里只有克莱德一个虫族。 克莱德仰靠在椅背上,半梦半醒间,他好像感觉有谁从他身旁经过。 几年间做任务形成的本能,让他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克莱德警惕地环顾了一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是错觉吗? 正当他开始怀疑自己感觉出现异常的时候,克莱德却发现自己旁边的座位上,正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信封。 为了避免产生压抑,米勒克的所有运输虫兽的空间都是浅色装潢,所以这封信就显得异常刺眼。 克莱德不打算去碰它,连里面写了什么都不好奇。 信封凭空出现已经很诡异了,谁知道碰到会不会出什么事。 克莱德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分钟就会到达中心城镇。 他松了口气,还需要待在这里面的时间不剩多久了,也省得他继续提心吊胆下去。 中心城镇到米勒克的距离不算远,地属性的运输虫兽速度最快,大约要两个小时,所以他大概在十点半左右能到中心城镇。 但比较麻烦的就是后半段路程。 公爵府所在的弗洛尔多城在尼威尔斯的最北端,地处偏僻不说,一侧还紧邻着广袤的沼泽森林。 沼泽森林的危险程度放到整片大陆上来看也是最高的。 除了米勒克学院能有足够的实力,能将其一部分清出来作为学生们的试炼场地外,其余部分几乎没有虫族敢贸然靠近。 所以弗洛尔多城算是大陆上最人迹罕至的主城,相比起别的城镇来说交通也更为不便。 克莱德要回那里的话,要么骑马、要么乘坐马车,但无论哪一种都要费上不少时间,估计要夜里才能到公爵府了。 克莱德计划好到中心城镇后先去提前吃顿午饭,然后顺便打包一些路上吃。 十分钟很快就到了,克莱德瞥了一眼那个黑色的信封后,直接越过它离开了虫兽空间。 再一次从白色烟囱状的交通枢纽出来时,外面阳光正好,大多数商铺也已经开始营业,人来人往,一幅繁华景象。 克莱德直接选了距离最近的一家店。 他刚点好准备在店里吃的和外带打包的餐食,就被一个声音叫住。 “请问您是克莱德阁下吗?” 克莱德回头,看见是个从没见过面的雌虫。 他回应道:“没错是我,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为他的回答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朝他行礼:“我是弗洛尔多城的驻地兵团团长,前来护送您回城。” 第七十八章 途中 途中 克莱德实在没想到会有人来接他, 本来正掏钱付账的动作都顿住了。 他想了想,问:“很赶时间吗?” 雌虫不明白克莱德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不, 我没有接到相关指令。” 克莱德点点头,先把手里的钱币放到店长手上, 又拿出两个银币递过去,一边问:“吃雌虫套餐可以吗?” 看起来没什么表情的雌虫又愣住了,直到克莱德转过身看向他的时候才意识到, 眼前的雄虫是在问自己。 他赶忙答道:“可以的。” 于是克莱德又追加了一份雌虫套餐。 这家店离白塔最近, 餐食品种也比较简单, 名字都是类似于“雌虫套餐”、“快捷套餐”这样的类型,一看就是追求出餐效率的店铺。 克莱德把雌虫叫到一张角落的方桌旁坐下。 雌虫看起来有些局促,克莱德也不忍心看对方这么紧张下去,于是主动开口问对方的名字。 “我叫亚历克斯。” “那么, 亚历克斯,我能问问是谁让你过来的吗?”赶在对方开口之前, 克莱德又补充了一句:“你不用对我使用尊称, 放轻松些。” 亚历克斯说了句“抱歉”,好自己的情绪后, 他用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类似于汇报的严肃语气道:“是公爵殿下的命令。” 虽然已经猜到,但从对方口中听到时, 克莱德还是忍不住有些触动。 亚历克斯看他没什么反应, 了然地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克莱德:“殿下说, 您看到这个就会相信我所说的话。” 克莱德接过, 发现是粒纽扣。 他疑惑地来回翻转地看了几次,突然在上面感受到一丝属于罗奈尔德的精神力。 也在同一时刻,克莱德忽然想起了这颗纽扣来自于罗奈尔德那件米色衬衫上。 在尼威尔斯, 虫族赠予穿着衣物的纽扣,有类似于调情的暗示意味 就跟前世人类世界里,在桌子底下用脚背去蹭对方的小腿一样。 克莱德: 公爵殿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胆呢。 克莱德面不改色的把纽扣收进上衣胸前的口袋里,点点头:“我知道了。” 雄虫看上去冷静又淡然,而谁也不知道的是,那头黑色碎发下,他的耳尖通红一片。 克莱德左手握拳放在唇边抵着,咳了一声:“那我们吃完东西就立刻出发吧。” 亚历克斯应了一声。 正好这时,之前下单的食物都被端上桌了,于是他们就安静又快速地解决起这顿提前了的午饭。 一时间整个餐店内,只有轻微的刀叉和瓷盘触碰声响起。 克莱德虽然加快了进食的速度,但也没有办法和军人出身的雌虫相比。 亚历克斯很快就解决了放满了大半张桌子的雌虫套餐,在旁边垂眸等了一会儿,克莱德才紧赶慢赶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餐食。 店长非常有眼色地把打包好的外带食物送过来,克莱德朝对方道谢后,朝亚历克斯道:“那我们出发吧。” 身为雌虫,亚历克斯当然不能让克莱德拿那么多东西,他主动提起两大袋食物,走到餐馆门前把门打开。 克莱德和自己的队友们相处久了,一时不习惯对方这么照顾自己,但为了避免让雌虫感到局促,他也只能说了“谢谢”,没有拒绝对方的帮助。 克莱德走出门后,按照之前亚历克斯所说的方向,朝中心城镇的北门走去。 亚历克斯紧随在他身后两米不到的位置,既不靠得太近而失礼,也不会因为离得太远而无法起到护卫的作用。 虽然克莱德不喜欢被这么跟着,但也没有强迫对方走上前。 虫族的世界就是这样,雌虫在面对雄虫时,总是会有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尊敬和克制。 或许也只有罗奈尔德会毫不留情地攻击雄虫、也毫不在意礼仪地和雄虫相处吧,克莱德这么想着。 “您” 克莱德听到亚历克斯有些犹豫的声音,于是停下了脚步问:“我?有什么问题吗?” 或许是因为一起共进过午餐,知道了这只雄虫温和亲切,所以亚历克斯大起胆子问道:“您背上的信封,不打算取下来吗?” 明明是正午,但克莱德却因为这句话浑身冰凉。 他急切地把外套脱下来,在看到衣服上的东西时,瞳孔骤然一缩。 ——是那个黑色的信封。 信封四周镶嵌着银色的凸起装饰,是想藤蔓一样的枝条状花纹,纤细精致,连叶片上的脉络都清晰可见。 但克莱德看着它,却如临大敌。 发现雄虫的表情不对,亚历克斯也瞬间绷紧了身体,低声道:“需不需要为您做什么?” 他一双灰棕色的眼眸冷酷又锐利,是种从鲜血和战斗中才能锻炼出来的眼神。 克莱德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何况他现在连这封信从何而来都不知道,于是摇摇头:“不了,谢谢你。” 但直到现在,克莱德也没有直接触碰信封的打算。 现在是冬日,就算是正午也并没有多温暖,但他还是把外套直接包裹住那个信封,然后立刻塞进收纳道具里。 克莱德呼出一口气,带着体温的热气在空气中凝成一股白雾。 他转身看向一脸神情惊讶的亚历克斯:“走吧。” 克莱德也有些无奈。 本来这次出门他带了好几套衣服,但是因为把衣服全放在其中一个收纳道具里,而那个道具又在之前的落海意外中丢失了,导致他在那座岛上一直是借衣服穿。 而昨天他明明去了撒穆尔那儿,却又想着马上就回公爵府了,就没从柜子里拿一两件干净的衣服出来。 所以这会儿,他就只能在冬日大街上穿着件衬衣挨冻。 因为太冷,克莱德的步伐快了不少,亚历克斯紧随其后,他看着前面的背影,好几次想开口,但最后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还好的是,交通枢纽的位置本来就离中心城镇的北门最近,他们没一会儿就来到了车厢前。 看到前面那头巨兽时,克莱德也明白了这辆“马车”为什么不准进城。 虽然和马车的结构差不多,但拉车的并不是普通马匹,而是一头身长近五米的深黄色虫兽。 虫兽长得有点儿像巨大的蜥蜴,只有那两只三角状的角昭示着它虫兽的血统。 克莱德也顾不上别的什么了,几乎是小跑着蹿进了虫兽身后的暗红色车厢里。 车厢里刻画着温度调节的精神图,这会儿正把车厢内烤得暖呼呼的。 克莱德惬意地叹了口气。 亚历克斯把袋子放进车厢角落的抽屉式密闭盒后,行了礼就准备关上门。 “你不一起坐里面吗?” 克莱德来回搓着手掌,想让它快一点暖和起来。 亚历克斯愣怔了一瞬后才回答:“我会待在您前方的另一个车厢里。” 克莱德一想也解了。 他是只成年的雄虫,而对方明显是还没有雄主的雌虫,和自己待在一个密闭空间确实说不过去。 于是克莱德朝他点头示意:“那之后就辛苦你了。” 亚历克斯把右手搭在左肩处,躬身行礼后,动作熟练地和拉车的虫兽做了互动,然后跳进了前侧的车厢。 巨大的虫兽伸出亮紫色的舌头舔了舔残留在嘴边的蜜糖,充满动力地站起来,拉动那个对它来说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的车厢,飞快地跑了起来。 窗外的景象在飞快倒退,但克莱德却没感受到一点儿颠簸。 他往后一倒,一整个仰躺在宽大的红色天鹅绒座椅上。 这会儿脱离了寒冷,刚刚一直被他抛之脑后的事情就立刻冒了出来。 那个黑色的信封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想起在虫兽空间的事情,要不是这是异世大陆,克莱德都要往灵异的方面想了。 尼威尔斯崇尚浅色系的色彩搭配,除了皇宫是用某种黑色矿石搭建的之外,整个国家的用品、衣饰都几乎以白色为主。 且用于装饰的花纹纹样,线条通常给人一种刚硬的感觉。 而那个黑色的信封和上面银色花纹的样式,和尼威尔斯一贯的喜好风格格格不入。 难道,这不是尼威尔斯国内的东西? 克莱德盯着车厢顶部的暗金色花纹一动不动,可思绪却已经跑远了。 他总觉得在哪见过那种纹样。 还有那信封上的淡淡香味也是,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到底是在哪儿呢? 想了好半天,克莱德都没个头绪。 他放弃地叹了口气,打算等见到罗奈尔德后把信封拿给对方看看。 罗奈尔德见多识广,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做好打算后,克莱德就轻松了很多。 他伸了个懒腰,一下子坐了起来。 熬了一个通宵后,身体很疲惫,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信封的事情,他的大脑此时还活跃得很,一丝睡意都没有。 克莱德移到窗户边,侧靠在车厢壁上,看着外面因高速移动而一团模糊的景色。 现在是二月初,这片大陆马上就会迎来春天。 米普拉花正在盛放,并在春天即将结束时全部凋零。 他回想着药剂的制作方式,盘算着之后的安排。 要抓紧时间了。 第七十九章 伴手礼 伴手礼 虫兽的速度是马匹无法相比的。 还没到晚饭时间, 但克莱德和亚历克斯就已经抵达了公爵府前。 兵团团长一般情况下不会离开驻地,完成了公爵的委托后,亚历克斯一刻也不耽搁, 立刻就折返回了弗洛尔多城的城郊驻地。 而公爵府内的侍从们已经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克莱德刚一进门就闻到了香甜的气味。 克莱德认出来, 那是他最喜欢的浆果派的味道。 克莱德和前来迎接的几位亚雌打过招呼后,看向站在最后面的管家卡普林:“卡普林先生,公爵殿下没回来吗?” 头发花白, 但身体依然硬朗的亚雌走上前行礼道:“殿下今晚才会到, 您稍作休整后可以先休息。” 克莱德想了想, 就直接在众人眼前把收纳道具打开,蹲下去在箱子状的道具里翻找东西。 雄虫长相美艳,穿着的黑色薄衬衣扣子扣到了最上方,看起来禁欲又矜贵。 然而就是这么一只充满吸引力的雄虫, 现在居然大喇喇地蹲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翻腾箱子, 毫无形象可言。 站在玄关口的亚雌侍从们呆滞着看着这一幕, 刚刚还因美色而怦怦跳的小心脏,现在平稳得堪比被运输虫兽碾压过的泥土地。 一只长着可爱雀斑的亚雌凑过去蹲在克莱德旁边, 语气欢快地问:“克莱德阁下,您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克莱德一听这声音就认出, 这是那只府邸里年龄最小的亚雌侍者。 在他刚来公爵府住时, 这只亚雌总是热情地向他介绍府邸里的东西, 悄悄跟他分享府邸里的趣事, 像个永远用不尽能量的欢乐果。 克莱德终于从角落找出一个硬纸袋子,把它递给面前的亚雌:“没事,已经找到了。给, 礼物。” 一头金色卷毛的亚雌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欣喜地欢呼:“哇!是礼物!克莱德阁下您真是太好了!” 他把纸袋子捧在手心,眼睛里似乎都要闪出星星:“我可以打开吗?我可以现在就打开吗?” 克莱德被对方这副模样逗笑了:“打开吧,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说完,他从箱子里拿出好几个一模一样的纸袋,分别递给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侍者们。 这是他昨天早上离开撒穆尔那儿后,在中心城镇的一家手作店里买的熏香和香皂。 那家店铺在米勒克里很有名,克莱德不是第一次去,但却是头一回在那买东西。 据说店长在制作时,加入了用精神力处过的材料,所以那里面售卖的熏香和香皂在使用起来时,具有非常好的缓解疲劳的作用。 克莱德把多出的几个纸袋交给卡普林:“要麻烦卡普林先生替我把这些送过去了。” 他之前买的时候算过公爵府的侍者人数,刚好一人一份。 公爵府面积大,要做的日常工作很多,总不可能让所有侍者都来大厅这迎接。 所以没见到的那些虫族侍者们,就只能让管家卡普林代为递交了。 一直没什么动作的亚雌管家接过那些包装简单、但却连一个角都没被弄皱的纸袋子。 他看着面前的雄虫,比起当初在宴会初见时,神色已经软化了许多。 “浆果派快凉了,您趁热吃一些吧,”已经上了些年纪的亚雌温声叮嘱:“今天额外加了蜂蜜,所以请不要一次吃太多。” 克莱德笑着应下,把收纳道具恢复成皮革袋的形态后挂在腰间,才朝餐厅的方向走去。 活泼的亚雌两三步跑到卡普林面前:“卡普林爷爷,我来帮您拿。” 亚雌哼着歌,抱着东西朝府邸后面走去。 卡普林看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几个神色轻松的亚雌侍者,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 几个月前,府邸里还是一片寂静冰冷。 虽然不会被公爵莫名迁怒和处罚,但面对那样的公爵,每一个为公爵府的侍者都战战兢兢的,从来连一丝懈怠都不敢有。 阳光从一扇扇大面积的落地窗透进来,好像要彻底照亮公爵府的每一个角落似的,耀眼又温暖,晕出冬日特有的惬意。 卡普林跟上年轻亚雌的脚步,发自内心地庆幸感叹:殿下的雄主是克莱德阁下,实在是太好了。 克莱德其实一点都不饿,在路上的时候,他和亚历克斯就把那两大袋食物分着吃完了。 但卡普林做的甜食实在是太过美味,就算是克莱德也逃不过它的诱惑。 浆果酱酸甜可口,下层饼皮虽然薄但非常松软,最上面网格状的酥条又香又脆,咬下的时候能听到诱人的酥脆声。 浆果和奶香同时在口中爆发,而夹杂在其中的一点蜂蜜并不甜腻,反而让浆果派的口味层次更加丰富。 克莱德幸福地眯起眼,吃了一块又一块。 不一会儿后,他瘫在椅子上,摸了摸自己肚子,又一次吃甜食吃撑了。 知道克莱德不喜欢随时有人在旁边服侍,所以公爵府里的侍者们都会刻意不出现在他附近。 但如果克莱德一有什么需求的话,他们又会像能读心那样立刻出现。 就像现在,克莱德刚准备站起来去泡杯茶,一个侍者已经把热腾腾的花草茶放在了克莱德面前。 “谢谢,”克莱德端起来尝一口,赞叹道:“泡得很好喝。” 亚雌朝他行礼后,又安静地退下。 让肚子里的食物消化了一些后,克莱德的花草茶也喝完了,他起身,准备回房间洗漱休息。 离开餐厅时他朝一个方向开口道:“晚饭我不吃了,请不用准备我的那份。” 说完,他打着呵欠朝楼梯走去,留下两个准备出现去收拾桌子的亚雌面面相觑。 “刚才克莱德阁下他是发现了我们在这吗?” 虽然名为侍者,但是公爵府里的每一只虫族都不是泛泛之辈。 要是他们想的话,隐匿了气息后,就连感官最敏锐的雌虫战士都不一定能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但刚刚,那位雄虫却准确地看向了他们的所在之处。 这可能吗? 在出声的亚雌还皱眉思索时,另一只亚雌走了出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似的开始收拾桌上空茶杯和碟子。 “别管那些,”他动作利落地做着清,声音又轻又冷,像是把藏匿在影子里的匕首:“我们只要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先前说话的亚雌应了一声。 餐厅很快就被收拾干净恢复成了原样,转眼间,府邸里又没有了这两位侍者的身影 克莱德站在床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抱着自己的枕头出了房间。 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他环抱着蓬松枕头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他走到罗奈尔德的房间前,深呼吸了一大口气后才打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之前,克莱德反复进出过这个房间很多次,但每一次都无一例外是来替公爵“治病”。 那会儿他对公爵没什么特别的心思,只是当做履行合约那样,把自己的手掌放在对方精神力暴动的位置,替公爵缓解不适。 所以哪怕有一两次,公爵被身体里的精神力折磨得不想动弹的时候,他也就懒得把椅子搬来搬去,直接坐在床上替对方治疗。 治疗期间公爵一般都不怎么说话,克莱德也觉得保持一个姿势就这么坐着无聊,经常就在脑子里回忆各种药剂的制作流程,一点儿暧昧都挤不出来。 但现在 克莱德回想起当时手下的触感,就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又热又烫。 他把自己的枕头拿到这张原本独属于公爵的大床上,又爬上去,把两只枕头并排放好。 明明什么也没做,但克莱德就有种在背着罗奈尔德做坏事的感觉,既激动又羞窘,心脏扑通扑通地一直狂跳个不停。 等他钻进被窝里时,已经脸红得不成样子了。 四周都是罗奈尔德的气息,就好像自己被对方正拥抱着一样。 克莱德对他人的存在向来很敏感,他本以为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会睡不着,但事实却截然相反。 罗奈尔德的气息并没有让他感觉不适,反而却很快抚平了他一路上无意识紧绷起来的神经。 在不知不觉中,克莱德已经把下半张脸都掩在了被子下,彻底地睡熟了。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际,照亮了归来的路途。 罗奈尔德把一摞从皇宫里带回来的文书资料往桌上一扔,把身上还夹杂着血腥气息的衣服直接脱了扔在门口。 一直在旁边等候的亚雌管家递上一件外袍,问道:“需要为您准备夜宵吗?” 罗奈尔德披上袍子,也不系上,就这么袒露着胸膛往里走:“不用了,没胃口。” 他伸手去接侍者端来的体能药剂,但刚抬起手就看到指尖残留的血迹,顿时心情更糟了。 深知公爵脾性的卡普林赶紧开口:“克莱德阁下下午就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还残留萦绕在罗奈尔德心头的杀意刹那一空。 他拿起药剂瓶,一饮而尽,抬手抹掉唇边粘上的浅绿药剂。 “知道了。” 第八十章 糟糕的一天 糟糕的一天 罗奈尔德的一天过得极其糟糕。 和自己的雄主克莱德在中心城镇分别后,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往皇宫。 在和驻扎在冰海附近的军队队伍会和的时候,他就被告知了虫皇接下来的打算。 罗奈尔德知道兄长一直因为愧疚而对自己百般关心,但是这远远达不到因为自己的失踪或死亡, 就要对米勒克学院开战的地步。 罗奈尔德心里有一些猜想,但是在见到瑞克斯之前, 所有的猜想都无法被证实。 皇宫一如既往壮观华丽,但那漆黑投不进一丝光线的构造,让罗奈尔德总觉得它更像座沉重的坟墓。 罗奈尔德一直都不喜欢这里, 那个孩子也是。 但罗奈尔德还能有逃离这一切的机会, 可对方却注定要将一生都埋葬于此。 想到自己的兄长的手段, 罗奈尔德加快了步伐。 果然,书房空无一人。 罗奈尔德转身朝皇宫的后花园走去。 虽然现在还没入春,但皇宫里永远都不会缺少娇艳的鲜花。 罗奈尔德对鲜花视若无睹,直接走进了玻璃温室。 温室只有极少数的虫族能进入, 罗奈尔德就是其中一个。 温室里的空气潮湿而温暖,就连刚冒芽的嫩绿叶片上都沾着细小的水珠。 罗奈尔德在一株金色的植株前停下, 把手伸进满是锋利倒刺的螺旋状花茎中, 任由那植物死死缠绕住自己的手臂。 尖利的弯钩状倒刺戳穿皮肤,随着鲜血流下, 那缠绕成一团的花茎缓缓舒展,露出一扇嵌在地面的门。 漆黑的门沉重又冰冷, 打开时, 能感受到从里面传出的阵阵寒风。 罗奈尔德一跃而下, 在黑暗中落地后, 朝着更深处走去。 温度越来越低,墙壁和地面的缝隙处结满了冰霜。 隔着老远,他就听见了地下训练场的巨大噪音。 “不要把精力放在没意义的事情上, 这一点我没教过你吗?” 从通道深处传来的声音比这里的温度还要冷,随之响起的是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声。 罗奈尔德推开训练场的大门,正看见一个身影横飞到侧面的墙壁上,力道之大,甚至震裂了地面冻结的冰层。 罗奈尔德看了一眼已经失去意识的身影,又看了看场地内遍布四处的血痕,皱起眉:“你是不是对他太严厉了?” 瑞克斯布雷斯特喝了一口茶,嫩粉色的嘴唇从精致的金色杯沿上离开时,却吐出冷漠无情的一句话:“要是他死在这儿,也省得我费心。” 罗奈尔德盯了对方一会儿,放弃地抬了抬手:“算了。” 他走到角落的暗门前,朝里面说了一声:“把他带回去,好好治伤。” 雄虫把落到自己脸颊边的发丝往耳后顺了顺,没再说话。 明明他们都知道,那样的伤势对于一个雌虫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在罗奈尔德特地嘱咐之后,瑞克斯却并没有出言嘲讽,更没有制止。 罗奈尔德动了动手指,借着这里的寒气在瑞克斯对面凝出一把椅子。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说‘我放心不下他’吗?”罗奈尔德坐下后,毫无礼节地翘起腿靠在椅背上:“小心哪一天会后悔。” 瑞克斯嗤笑:“不可能有那一天。” 看到几个训练有素的亚雌把昏迷不醒的雌虫抬走,暗门关上后,罗奈尔德才看向面前的雄虫:“听说你要对米勒克动手?” “本来是想这么做的,”瑞克斯放下茶杯,那双冰蓝色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但现在恐怕不行了。” 他摊开手,状似无奈:“我对小罗奈尔你实在是太了解了,要是我真的那么做,你恐怕会第一个出来制止我。” 罗奈尔德没有接话,但瑞克斯对此也不在意。 他从戒指里取出一截手指那么大的纸卷,扔给罗奈尔德,又捏起一块乳酪糕放进嘴里。 训练场的温度太低,本来被冻成冰块的糕饼在入口的一瞬间被恰到好处的火焰熔化,一时间整个训练场都是浓郁的奶香。 过了许久,罗奈尔德才开口:“哥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到此为止。” “之前的事情我不会追究,但从现在开始,如果你再想利用他做什么的话” 罗奈尔德看向神色不明的雄虫,用几乎是气音的声音、轻轻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站起来,挥了挥那张纸条:“这东西我会处的。” “换个口味的茶喝吧,”罗奈尔德边朝训练场门口走边说:“香草的味道和你一点也不搭。” 罗奈尔德的脚步声被厚重的晶石门彻底阻挡,整个训练场内,落针可闻。 寒气不断从场地道具内喷涌,很快就把红茶彻底冻成了冰。 虽然瑞克斯能轻而易举让它恢复原样,但他已经没有了享受下午茶的兴致。 他放下茶杯,正准备起身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愣在了原地。 原本在之前只是座椅形状的冰,现在从椅背至地面周围都布满了尖锐的冰刺。 冰刺粗壮锋利,像一把把利剑簇拥着前方的冰雕座椅。 瑞克斯叹了口气,声音低不可闻。 “果然生气了啊” 今夜,注定会充满血腥气息。 作为虫皇,有很多事不方便亲自动手。 虽然皇族一直都有培育专门在暗中做事的下属,但要是论实力和技术,整片大陆上都没有谁能比得过被虫皇宠爱的弟弟,公爵罗奈尔德。 罗奈尔德站在钟楼塔尖,从这座主城的最高处俯瞰过去。 夜已深,虽然是尼威尔斯的首都,但奥罗拉城还是同样遵循国内的宵禁令,街道上只有一半的照明道具还在徐徐运转。 罗奈尔德的五感极佳,就算距离甚远,他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听到那点细微的动静。 他微微躬身,像只蓄势待发的黑豹,静待时机,一击必杀。 街道上,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角落阴影处快速穿行。 他的身体不自然地往前弯,大概是怀里藏着什么东西。 他的动作轻巧灵活,行动间有旋风产生,至少是B级的风系觉醒者。 随着他的快速移动,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目的地。 他伸手去拉那扇铁门,却被异常的高温直接烫伤了手掌,皮.肉发出焦糊味,直接粘黏在把手上拿不下来。 一时到事情不对,他咬牙用风刃砍断自己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往回跑。 可是才跑了两步,他就只觉得双腿一凉,砰的一声摔在街道石板上。 膝盖传来剧痛,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乱地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双腿自膝盖处被齐齐斩断。 雌虫的再生能力很强,战斗意识非凡,他没有歇斯底里地哭叫,而是扯开怀里的东西就想往嘴里灌。 就在那瓶亮蓝色的液体即将流进喉咙时,他却觉得浑身一凉,而自己的口腔也被全部冻住。 皮靴踏在石板上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雌虫浑身开始控制不住地战栗。 这并非是因为寒冷,而是生物本能的恐惧。 皮靴踩碎了远处的断肢,发出黏腻又沉闷的响声,就像是挤破了一根过于饱胀的灌肉肠。 紧接着,他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别乱动,我还想留着这条舌头,这样你才能好好说话。” 他的瞳孔骤缩,仿佛看到了从深渊爬出来的魔鬼。 十分钟后,罗奈尔德挥手将满地鲜血冻结,又将血红的冰碾碎成粉,直接消散在了冬日的寒风中。 他把那具看不出形状的尸体扔向阴影处,面无表情地吩咐:“处干净。” 阴影里就像是潜伏着来自黑暗的恶鬼随从,悄无声息地把雌虫的尸体吞没。 街道寒风呼啸,其间夹杂着一丝怪异的铁锈味。 奥罗拉城又恢复了一片洁净,任由静谧在深夜蔓延。 月落,日升。 当太阳即将没入地平线下时,罗奈尔德才终于处好了事情,从皇宫离开。 他拒绝了兄长瑞克斯的安排,独自离开了首都奥罗拉。 城门即将封闭,罗奈尔德几乎是刚走下城门前的吊桥,主城的夜间防御精神图就立刻开始运转起来。 吊桥瞬间化作一滩水,直直砸下深不见底的护城河。 水汽产生的冲击在距离罗奈尔德一米左右的距离时就自动消散。 首都离罗奈尔德的封地有一段距离,仔细算下来的话,大概和中心城镇到弗洛尔多城的距离差不多。 他抬起手放到面前,掌心朝上握了握拳后,充分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有多么好。 罗奈尔德一身黑袍,装束奇异,但路边那几个没来得及赶上进城的虫族却对他视若无睹。 夹杂着潮湿气息的寒风吹过,他们只奇怪地来回张望,并不知道自己身旁刚刚发生了什么。 如血一样艳红的太阳终于落下,月亮往大地上投下森森的惨白月光。 罗奈尔德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穿梭于散落的村镇、树林、河边之间。 只有这样不断地消耗体力和精神力,才能让那还残留在体内的冲动逐渐停息。 在黑暗里,罗奈尔德摒弃了平日里的伪装,露出一个放纵又扭曲的笑意。 他那双浅色的瞳孔深处,有血色火焰在燃烧。 月色渐浓时,他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府邸庄园。 80-90 第八十一章 异常的公爵 异常的公爵 罗奈尔德其实说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他踏着台阶而上, 经过走廊。 厚实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让这只本来就擅长隐匿的雌虫仿佛一个没有重量的幽灵似的,恣意在府邸里飘荡。 他推开雄虫的房间, 却只感觉到了一片冷清。 没有呼吸声,没有温度, 里面除了冷冰冰的家具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并不像是雄虫留下来住的样子。 卡普林说克莱德下午回来了,但……大概只是回这里取了什么东西吧。 雄虫有自己的至交好友,这次死里逃生, 要是想和年龄相仿的好友彻夜畅谈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也确实没什么必要待在空旷无趣的公爵府, 等一只比自己年纪大了太多的雌虫。 按照以往, 于罗奈尔德而言这并不算什么事情,哪怕他对对方确实在意,也顶多只是会有些失落而已。 但或许是他不久前得到的那些情报、手掌中还残留着血肉温热黏腻的触感,又或许是他对那只雄虫的在乎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面对空荡房间的罗奈尔德, 开始有些无法自控。 他彻底放开了自己的感知,让它们像黏糊的触腕似的爬满雄虫的房间。 罗奈尔德病态地捕获着残留在房间的、属于雄虫的气息。 在大脑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就已经寻着那股和雄虫相连的精神力走了出去。 他顺着走廊往里走, 最后停在自己的房门前。 就在拧开门把的一瞬间,清冽微苦的气息席卷了他的感官, 也让他为数不多的智重新活跃起来。 他走进房间,像是怕有什么会从里面逃走一样, 快速又轻巧地关上门。 雌虫的视力很好, 哪怕房间几乎是一片黑暗, 罗奈尔德还是能在视野里清清楚楚地描绘出那半张面庞。 雄虫睡得很熟, 像只彻底愿意露出肚皮的猫,贪恋地把自己埋在那条不属于自己的被子里,毫无防备。 罗奈尔德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既有种把对方嚼碎吞吃的冲动, 又有种想将其轻轻护在怀里的念头。 他站在床边注视着那张睡颜许久,最后只是俯下身,在那处光洁的额头上轻柔地落下一个吻,温柔而珍重 克莱德醒来之前正在做一个古怪的梦。 梦里他的身体又重又累,连喘气都很艰难。 他花了好半天才从那个梦里挣扎出来,一睁眼,胸口就是蓬乱糟糟的银发。 克莱德眨了眨眼睛,好几秒后,大脑才像老旧的电脑缓慢开机一样,终于才开始正常运转。 他看了看被子外面那把头靠在自己胸膛、双臂紧搂着自己腰、全身蜷缩起来的大个头雌虫,有些无奈。 克莱德尽量不产生太大动静,把宽大的被子往上扯了扯,把被角掀起反盖到罗奈尔德的身上。 看对方睡得真香,怕自己从这怀里挣出来会吵醒罗奈尔德,克莱德就继续躺了回去。 但他昨晚睡得太好,哪怕后半段一直在梦里挣扎,也一直没有醒,于是这会儿就怎么也睡不着回笼觉了。 克莱德躺了一会儿后觉得有些无聊,就开始盯着房间里的东西看。 但躺着的视野范围有限,终于连床边帷幔上的流苏装饰都数完后,他终于把视线移到了那头银发上。 克莱德悄悄伸出手,摸了摸散落在被子上的一缕发丝。 看雌虫毫无反应,于是他手指开始卷着那缕银发打着圈儿地玩。 公爵的头发又软又滑,就好像丝绸一样,克莱德玩起来就有些爱不释手。 忽然,贴在自己胸膛处的脑袋动了下,克莱德马上松开了手。 罗奈尔德还没彻底醒,只是收紧了手臂,脸颊贴在被子上来回蹭了蹭。 不仅如此,罗奈尔德的喉咙里还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又软又粘。 这幅可爱的模样让克莱德的心脏猛地加速跳了几下,他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手掌放到对方的头上,动作轻缓地摸了摸。 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蹭了两下。 克莱德:! 他看向怀里的雌虫,仿佛看见了一只在撒娇的大猫。 克莱德弯起眼睛,半搂住对方,轻轻地拍了拍罗奈尔德的后背。 雌虫的一切动作都渐渐停止,呼吸绵长,看起来是又睡了过去。 克莱德感受着胸膛上的重量,只觉得无比满足。 贪睡的大猫彻底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克莱德已经把所知道的药剂配方都背完了一遍,这会儿正在数已经到五位数的质数。 他只感觉身上一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一个身影从床上唰地蹿到了床尾那儿,直挺挺地站着。 克莱德坐起来,看向满脸呆愣的公爵:“怎么了?” 罗奈尔德闻声一僵,他看了眼克莱德,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然后猛地冲进了洗漱间。 听见门上锁声的克莱德:? 搞不懂罗奈尔德在做什么,但醒来这么久了,克莱德早就想起床洗漱了,于是他也没去打扰躲起来的公爵,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克莱德向来在打个人卫生时非常磨蹭,可等他都换好衣服去罗奈尔德的房间时,对方还没从洗漱间出来。 无法,克莱德只能隔着门喊了一声:“罗奈尔,我先下去吃东西。” 听到门内传来应答后,克莱德就也没多想,直接下了楼。 餐厅已经准备好了午饭,可能是考虑到他们没有吃过早餐的原因,今天的午餐口味都偏清淡。 克莱德已经饿得肚子咕噜咕噜直响,直接取了块干酪面包就开始啃。 看他动作如此豪迈,一旁的卡普林贴心地拿起第二块,甚至还帮忙涂好了果酱。 “谢谢。” 克莱德接过,没一会儿就又吃完了。 他喝着奶油蘑菇汤,一边频频往门口那边看。 罗奈尔德是不是太慢了点? 就在他正准备上楼看看时,就看见被他一直挂念的雌虫从转角处出现。 然而在看见对方装束的那一秒,克莱德忽然有种切错频道的感觉。 罗奈尔德穿着件黑色的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全部扣上。 由于衬衫衣领的设计,最上方的扣子扣紧后,领子就像层薄围巾似的,牢牢地扒在罗奈尔德的脖颈上,只在胸口处垂下一截花边似的蓬松装饰。 不仅如此,对方连手腕处的扣子都好好扣着,上面还有两颗琥珀色的宝石作为点缀,看上去优雅又矜贵。 而那头平常一直随性散落的银发,此刻也被好好打过,发际和两鬓的碎发全被往后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更加凸显出脸上立体的五官。 克莱德看着正在优雅用餐的罗奈尔德,有一种在直视古堡中吸血鬼的错觉。 罗奈尔德进食的速度并不慢,但出乎克莱德意料的是,对方只吃了一小部分就停下了。 克莱德看着已经用餐巾轻按嘴角,准备结束午餐的罗奈尔德,疑惑地问:“你一会儿有什么特殊的安排吗?比如要去参加场宴会?” 克莱德想的是,罗奈尔德今天特意打扮过,还有意识地控制着食物摄入,说不定是之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他没想过,就公爵的张扬性格,怎么可能会为了场宴会之类而如此上心。 于是当罗奈尔德说“没有”之后,克莱德就有些担心。 罗奈尔德的种种异常,不管出于是恋人还是雄主的身份,克莱德都没法视若无睹。 贵族的餐桌都是偏细长的长方形,一般情况下都是各坐在桌子两端,距离太远,想多说几句话都费劲。 克莱德站起来,拖着自己的椅子停在罗奈尔德旁边。 意识到气氛不对,原本站在门边的卡普林立刻把餐厅里的侍者们都叫走了,连藏在阴影处的那位也在其中。 克莱德倒是不在意有没有人在旁边听,但如果餐厅只剩下他和罗奈尔德的话,他确实会轻松一些。 他坐下后,向正盯着他看的罗奈尔德问:“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你今天从起床开始就不太对劲,”克莱德开门见山道:“是不是我擅自闯进你房间,让你不高兴了?” 还不等克莱德继续猜下去,罗奈尔德就赶紧打断:“没有!” 被突然截过话头,克莱德愣了一下,然后放轻了语气追问:“那能告诉我怎么了吗?” 罗奈尔德显然被问得有些窘迫,但克莱德却没有退让,只是在一旁等待对方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罗奈尔德才把头撇到另一边:“因为想让你更喜欢我一点。” 克莱德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答案。 他绕到另一边,捧住罗奈尔德的脸颊,不让对方再次逃开。 “为什么会觉得这样做了我就喜欢?” 罗奈尔德眼神游移了一会儿才看向克莱德,声音闷闷的:“雄虫都喜欢自己的雌虫矜持漂亮。” 克莱德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无所不能的公爵殿下又钻进牛角尖了。 克莱德觉得这件事不彻底解决不行。 上次只因为自己要单独行动,罗奈尔德就又吃醋又担心。 而这次,不知道在他们分别的这两天发生了什么,才刚见面,罗奈尔德就又想通过改变雌虫本性和自身喜好来讨他的欢心。 要不是他本来就习惯性地在所有事情上想太多,外加又喜欢追根究底,很可能就放任罗奈尔德胡思乱想下去。 这种事情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久了一定会出问题。 第八十二章 哄猫 哄猫 克莱德松开手, 拿起罗奈尔德的餐盘走到桌子中段,给对方搜罗些带甜味的肉类。 直到装满了一整盘,他才端着盘子回到座位上。 克莱德把盘子放在罗奈尔德面前, 想了想,直接伸手去解对方上衣的扣子。 罗奈尔德的身体一下子就绷得紧紧的, 但也忍着没躲。 他的喉结因为紧张而上下来回滚动,但僵了好半天,却发现克莱德只是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纽扣, 其余的什么也没做。 罗奈尔德既觉得松了口气, 但又有些失落。 失落过后, 又是对自己白紧张了一场的羞窘。 多重情绪夹杂之下,他脑子一热就抓住了对方还没来得及缩回的手。 克莱德就任由罗奈尔德这么抓着,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把餐盘又往前推了推。 “快吃饭。” 罗奈尔德犹豫了一下, 最后还是用左手拿起叉子一点点往嘴里塞东西,握着克莱德的右手一点都没松开的意向。 克莱德也不说话, 就这么姿势别扭地由对方去。 罗奈尔德显然是还饿着, 没一会儿就把那高高一摞的食物吃了个精光。 克莱德递过去一杯红茶:“里面什么也没加,是你可以喝的味道。” 看着罗奈尔德小口小口喝着杯子里的红茶, 克莱德才缓缓开口:“穿成这样很不舒服吧?刚刚我看到你伸手去调整衣领了,三次。” 罗奈尔德看了过来, 但很快又把头转了回去, 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罗奈尔, ”克莱德轻声叫他:“我喜欢你, 大家也都喜欢你,有很多尼威尔斯的虫族以你为傲。” 罗奈尔德的手指缩了一下:“这不一样。” 克莱德心想这只别扭的猫咪终于说话了,于是耐心问:“什么不一样?” 罗奈尔德皱着眉, 银色的睫毛颤抖了几下,声音听起来又低又闷:“他们是因为我的能力和身份才喜欢我。” 克莱德循循善诱:“是呀,我也觉得你实力强大,能力出众,这样不好吗?” “当然不好!”罗奈尔德提高了声音。 克莱德注意到了对方的情绪不对,甚至感觉到了周围温度的攀升,但他却还是不依不饶。 他不停地挑着罗奈尔德在众人眼中的优点大肆夸奖,一句又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其中的某一句话,突然触发到了罗奈尔德这两次都闹别扭的根源,向来恣意的公爵难得在克莱德面前表现得如此急切。 罗奈尔德顾虑着自己的力气会弄痛弄伤雄虫,于是只把垂在身旁的左手越握越紧。 而克莱德却像个不通人情世故的蠢蛋,还喋喋不休地说着。 终于,罗奈尔德再也忍耐不住,几乎是吼出声:“我不希望是因为这些!我想要你只是喜欢我而已!” 克莱德终于停下了。 而罗奈尔德这时却被吓到了。 他深深地低下头,为自己刚刚竟然大吼大叫的行为异常自责。 餐厅的气氛一时间彻底冷凝住。 克莱德突然叹息般地笑了起来。 他靠过去,把下巴搭在罗奈尔德的肩膀上,悠悠说道:“既然都要我喜欢你本身了,为什么还要按照其他雄虫的眼光和想法来改变自己?” 克莱德往右边偏了偏头,让自己的脸颊和对方的颈侧皮肤贴在一起。 发现自己对这样的接触竟然有些迷恋后,克莱德的眼神变得逐渐幽深。 他几乎是低喃出声:“罗奈尔,你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你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的。” 许久,一直保持了沉默的雌虫才问:“无论是什么样子?” 克莱德环抱住对方,所应当道:“当然。” 在感觉到罗奈尔德也回抱住自己后,克莱德才在心底喟叹一声。 终于把自己的猫哄好了。 而在克莱德看不到的角度,罗奈尔德的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疯狂、兴奋,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既扭曲又狰狞。 活像只在地狱里握住了蛛丝的怪物。 虽然克莱德不讨厌和罗奈尔德这么亲密地接触,但抱了这么一会儿后他还是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拍拍罗奈尔德的肩膀,示意放自己起来。 而罗奈尔德也顺势松手,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看了看时间,克莱德提议道:“我们回房间去?” 虽然知道雄虫这么说只是为了方便说话,但这暧昧的词语还是让罗奈尔德心里一跳。 他点点头,边往前走,边解开被束紧的袖口。 克莱德发现了对方的小动作,心里暗笑。 专门回房间当然是为了药剂的事。 月神之血。 这种药剂可不能随意谈论,更何况,克莱德是因为其中一种材料的事要让罗奈尔德帮忙。 “能量晶?”罗奈尔德思考了一会儿说:“没问题,正好马上入春了,会逐渐有兽潮出现,到时候我会注意收集起来。” 说完,他又看了看克莱德:“你想一起去吗?” 克莱德有些惊讶。 倒不是他没有过这种念头,而是克莱德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足,如果贸然和兽潮交锋,他绝对是个拖后腿的存在。 克莱德怕自己碍事,更不想让罗奈尔德要分心照顾自己而受伤,所以从没想去提过。 可没想到,罗奈尔德却主动提出了这样的邀请。 克莱德有些犹豫:“我还不会控制精神力,我担心在战斗中会给你添麻烦。” 罗奈尔德听到后却笑了。 尼威尔斯唯一的公爵、也是大陆上最强大的雌虫战士,此时笑得张扬又恣意:“那些虫兽都是小角色而已。” 他看向克莱德,背着阳光的神情,无比柔和:“你对我而言,永远都不会是麻烦。”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克莱德也就没再矫情推让。 于是三月之后的日程就马上确定了下来。 而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就是尽可能地提高克莱德对精神力的掌控度。 不过在这场特训之前,克莱德还有事要和罗奈尔德说。 昨天在回公爵府的路上,克莱德思考了一路才做出这个决定。 “罗奈尔,”他叫住正准备起身去换衣服的罗奈尔德:“关于米勒克的——” 【了解了米勒克学院的一些秘闻,面对公爵,你准备—— 1、我们不掺一滴水,百分百纯:陈述所有实情。 注意:有90%的概率激活暗黑副本,激活后不可撤回。 2、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想让你猜我的心:陈述爱德华科伦坡想公布于众的版本。 注意:有99%概率触发禁锢debuff,触发后无结束时限。 3、请放心,我的嘴比断了拉环的罐头还难撬:隐瞒真相。 注意:有99.9%的概率同时触发沉默、束缚debuff,触发后无结束时限。】 克莱德看着周围的黑白灰色块和半透明的面板,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随着他来异世界的时间越来越久,面板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低。 之前的两年时间里这东西几乎就没出现过,但最近出现的次数好像又突然多了起来。 上一次是在海底那处诡异的实验室,距离现在也就是三个多月的时间。 看着这块神出鬼没的选项面板,克莱德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块面板,是怎么知道他想说什么的? 但这个问题不论怎么思考都不会有答案,于是克莱德就只能把疑惑按进心底,开始仔细看起面板上的文字来。 一看,克莱德就忍不住想吐槽。 这次的注意提醒里,所有的负面概率是不是太高了点? 三个触发概率,一个90%,剩下的两个都接近100%。 这要他怎么选? 克莱德来来回回看着三个选项,叹了口气。 既然都有这么高的负面概率,还不如就按照他一开始的打算来。 克莱德点上2,随着面板消失,周围恢复的清晰度和色彩,他的身体却没有自己动起来。 “米勒克怎么了?”罗奈尔德看着直愣在原地的雄虫,有些疑惑。 克莱德原本以为这次出现了注意提示,选择选项后,身体一定会被托管着去完成选项里所描述的行动,于是选完之后就什么也没做。 可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不是托管选项。 克莱德松了口气,不是托管就好。 于是他按照选项要求那样,把校长爱德华的那套说辞一句不落地说完。 “就是这样。”说完后,发现时间没有回溯的克莱德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时间继续流动,就说明他刚刚的那些话达到了选项的标准,不用反反复复重新来过。 刚刚因为要一边回忆着前天夜里的谈话一边说,所以克莱德习惯性地看着地面的一角,没有注意罗奈尔德的表情。 这会儿说完了,他一抬头,就看见罗奈尔德那双浅色的眸子正盯着他,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克莱德被对方看得一愣。 而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再听到更多信息的罗奈尔德,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罗奈尔德转过身,他的表情冷漠,但双眼里却好像有什么在深处不断涌动。 就在他准备抬步离开这间房间时,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第八十三章 过度呼吸 过度呼吸 “我还没说完呢。” 雄虫这句话的尾音听起来又轻又软, 像是在撒娇。 一瞬间,罗奈尔德只觉得被触碰着的那一小块皮肤,哪怕还隔着层布料都开始发烫。 他抬起另一只手掩饰般地揉了揉耳朵,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克莱德看罗奈尔德一直没回答,甚至连身都没有转, 直接拽着对方就往和卧室连通的休息隔间走。 碍于身高,他只能垫着脚把罗奈尔德往沙发上按,而高大强壮的雌虫也温顺地、顺着肩膀上的小小力道坐下。 罗奈尔德坐好后, 克莱德还是没有松手。 他直接把一条腿跪在罗奈尔德的腿侧, 一只手压着对方的肩膀往后倾的躺椅椅背上靠。 罗奈尔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但身体已经紧张地像一块石头。 可这块石头却顺从地展开,最后一整个躺在了躺椅上,看上去美味又柔软。 克莱德开口了,他语气严肃, 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此刻他们的姿势多么不妙。 “你下次再这么生气不我,我就一整天不跟你说话。” 这个威胁虽然是用刻意压低的声音说出来的, 但内容幼稚极了, 就像幼年期虫崽子们的打闹。 更何况,说出这句话的, 这还是自己心爱的雄虫。 雄虫穿着自己为他定制的整套衣衫,黑色发丝自然垂落, 扫在那小半截白皙的脖颈上。 顺着看过去, 是被扣得严严实实的衣领。 这种布料滑软细腻, 但对雌虫来说太过脆弱, 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撕开,露出里面包裹着的美妙果实。 对于罗奈尔德而言,这是顶级的诱.惑。 他得极力克制住自己, 才能避免做出什么让雄虫觉得唐突又无礼的事。 罗奈尔德偏过头,不去看面前的美景,声音低哑道:“嗯。” 但在不解风情的克莱德看来,这幅神色躲闪的样子就是嘴硬的敷衍而已。 他也不管不上别的了,满脑子都是赶紧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克莱德按照一开始就打算好的那样,直截了当道:“我要和你签订契约。” 罗奈尔德被这句话弄得彻底愣住,但也没有追问,只是点头答应:“好。” 克莱德本来还因为对方的敷衍而有点不高兴,但看到罗奈尔德这样爽快地答应后,又生不起气来了。 “你连签订什么契约都不问的吗?”克莱德有些无奈:“要是全部是对你不利的条例怎么办?” 罗奈尔德却对此毫不在乎,甚至所当然道:“是你的话,那样也无所谓。” 这种话对于克莱德来说,比一句“喜欢”的份量要重得多。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毫无预兆地解释起来。 “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我想告诉你的东西,关乎到其他虫族的生死。他们信任我,所以我只能想到用这样的方式把事实全部都跟你说。” 克莱德的嗓音并不算低沉,每当他不刻意伪装时,听上去总是有些清冷,像是无情。 但罗奈尔德却从不这么觉得。 在深海中找到对方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只雄虫其实有着谁也看不出来的、柔软无比的内心。 他大起胆子抬手,把手掌搭在对方的背上。 罗奈尔德稍稍用力,于是一直故作强硬撑在上方的雄虫,一下子就被他拉进了怀里。 雌虫的身体向来结实又充满包容力,这会儿把纤细的雄虫能彻底裹住,像是没有底的沼泽,能把置于其中的一切都全部吞噬干净。 这本该会让人感到些压迫,但从前世起就厌恶肢体接触的克莱德,此刻却一点儿也不排斥。 他抓过罗奈尔德的手,让对方放出一丝精神力来,然后艰难地调动起自己体内的精神力,快速地签订了契约。 随后,克莱德找个了舒服的位置,直接窝在罗奈尔德的怀里不动了。 原本计划是和对方好好坐下谈一谈,但演变成这样克莱德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他把前天晚上在米勒克了解到的一切全部都说了个透,也包括了自己承诺要替校长爱德华解围的事。 说完这么一连串的事情后,克莱德觉得有些口渴。 但他此刻却突然犯了懒,一点儿也不想从这里离开。 克莱德摇了摇罗奈尔德的手臂,毫不客气地提要求:“罗奈尔,你用精神力变杯水出来吧,我渴了。” 罗奈尔德先是一愣,随后眼里立刻带上了笑意。 有什么比看着一只浑身是刺的漂亮小猫,逐渐朝你主动靠近,甚至开始主动蹭你手指更让人心动的呢? 他看着捧着冰杯子小口小口喝着水的雄虫,只感觉胸口又满又暖。 而本来好好喝着水的克莱德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把冰做的杯子往罗奈尔德手里一递,留下一句“等我去拿个东西”就一下子跑没影了。 罗奈尔德看着空荡荡的怀抱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轻轻一捏,手里的冰和水就全都瞬间消散在了空气中。 很快,克莱德就拿着一个皮革袋子走了进来。 他熟练地盘坐在地,把面前袋子恢复到正常大小,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掏出来一大团布。 等克莱德把那层布一点点展开时,罗奈尔德才认出那是件被挤得皱巴巴的衣服。 罗奈尔德: 他的雄主是不是有点儿太不拘小节了? 只是等看到那里面的东西时,他就像受到了猛烈一击,连呼吸都忘了。 因为怕不小心碰到,克莱德就直接把东西放在地上。 然而他刚准备说一说这东西的来历,一抬头,就被罗奈尔德的表情吓住了。 克莱德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放轻了动作、伸出手去抓罗奈尔德的衣袖:“罗奈尔,你怎么了?” 罗奈尔德像是被这句话惊醒似的,他已经屏住呼吸很久,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雌虫的体质强悍,按说就算是高强度的体能战斗,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成这样。 但罗奈尔德就像无法呼吸似的,跌坐在地,开始越喘越快。 这情况怎么看都不正常。 克莱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准备跑去找卡普林帮忙,就被牢牢抓住了手腕。 罗奈尔德的力气很大,克莱德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要碎了,但他还是咬牙忍住没挣扎。 他折身半跪在罗奈尔德面前,急得不行:“我得去楼下找卡普林来帮你。” 但罗奈尔德却固执地握着克莱德的手腕,他难受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下一下地摇着头,怎么也不愿松手。 克莱德无法,只能抱住似乎已经意识不清罗奈尔德。 这么一抱,克莱德才发现对方竟然在控制不住地颤抖,浑身全是冷汗。 克莱德也顾不上隔着这么远能不能有人听见,只是用最大的声音喊:“卡普林先生!” “卡普林!!!” 随着他嘶哑的叫声,一个身影猛地撞开房门冲了进来,正是公爵府的亚雌管家,卡普林。 卡普林快速地检查了罗奈尔德的状态,然后从手腕上的简易收纳道具里掏出一瓶深紫色的药剂。 “请把殿下的头抬起来。”亚雌语速极快,连对雄虫的尊称都顾不上说。 克莱德赶紧照做。 卡普林把瓶口凑上罗奈尔德的嘴唇,另一只手稍稍用力,趁着罗奈尔德松开牙关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把那药剂往他嘴里倒。 公爵显然已经无法正常对外界做出反应了,于是倒进去的药剂呛进了气管,让他咳嗽不停。 但卡普林并没有停下。 罗奈尔德咳嗽间不断有药剂从嘴角溢出来。 药剂混着生性产生的泪水往下滑,弄脏了被整整齐齐精心打好的银发。 克莱德有些不忍,但他看出卡普林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所以也没去阻止对方。 他不停地拿自己的袖子去擦那些溢出来的液体,希望这场折磨能快点结束。 当一整瓶药剂都用完时,罗奈尔德终于冷静了下来。 但他的状态明显有异,像是克莱德曾经见过的、被注射了镇静药的人一样,双眼无神,浑身乏力。 卡普林虽然是亚雌,但力气比一般的亚雌大了不知几倍。 他搀起瘫靠在克莱德身上的公爵,并很快就把对方扛到了自己背上。 卡普林的一系列动作速度很快,显然已经是做过无数次。 克莱德默默地和对方一起把罗奈尔德放到床上,才转身去洗漱间取来了打湿的毛巾。 他擦拭干净残留在罗奈尔德皮肤上的药剂,又找了套宽松舒适的衣服帮对方换上。 做这一切时,罗奈尔德好像已经睡着了,一动不动。 但无论是那双半睁着的眼睛,还是那频率低得过分的心跳,都证明了他根本不是睡着了那样舒适。 就在克莱德站起来的一瞬间,心脏就像是被谁狠捏了一下那样,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克莱德毫无防备,直接被这股痛楚击得双腿无力,脚步踉跄跌倒在地。 公爵府里铺满了厚实的地毯,克莱德这么一摔虽然没感觉到多疼,但也还是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在意识朦胧间,他看见正在休息间打扫的卡普林扔下手里东西后,立刻朝他跑来的模糊身影。 第八十四章 过往 过往 克莱德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长。 他的视野从模糊中恢复过来时, 刚好对上卡普林一张满是焦急的脸。 看到克莱德这么快就醒过来,卡普林显然也很意外。 他把克莱德扶起来,搀着脚步虚软的雄虫坐下, 又贴心地倒来一杯蜂蜜水。 克莱德喝了两大口,补充了糖分后感觉好多了。 他看了看公爵所在的方向, 又回过头看着面前这位头发花白的亚雌:“卡普林先生,能跟我说说公爵的事情吗?” 管家卡普林沉默了很久,才又长又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起身出门, 好一会儿才拿来一只箱子, 箱子边角的金属部件都生满了锈,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箱子打开了。 隔着一层被扬起的灰尘,克莱德看见箱子里面是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布。 卡普林把布块放到桌上打开,露出一个黑底银边的信封。 克莱德一下就认出来, 这信封和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封是同一种东西。 而克莱德之所以能那么快发现二者之间的差异,就是凭借上面的那圈银色装饰。 卡普林拿出来的信封只是简单地镶嵌了一圈银边, 并没有精致雕镂成各种形状和纹样。 “这是因菲勒斯交易会的邀请函。”卡普林道。 不等克莱德追问, 他就继续解释起来。 “因菲勒斯是只存在于传言中的交易会,您是想说这个是吧?” 卡普林摇了摇头:“它不是传言, 而是一个真实存在于黑暗世界中的拍卖场。” 他看向克莱德,突然问了一个与此看上去毫不相关的问题:“您听说过殿下受封之前的事吗?” 克莱德点头应道:“听过一些。” 实际上大陆上关于公爵罗奈尔德的事迹传闻从来都不少, 只是绝大多数尼威尔斯的虫族都是歌颂赞叹对方的成就和功绩, 很少会谈论其它。 而克莱德在米勒克学院学习的那几年里, 倒是听到过一些属于“其它”的言论。 他回忆了一会儿后, 才挑着其中非负面诋毁的一部分说:“我听说公爵是成年以后才回归的皇室,据说,虫皇陛下也是因此才对公爵如此疼爱。” 克莱德其实对这个传言半信半疑。 公爵和虫皇是亲兄弟, 都是前任虫皇所生。 而凭借记载中,一系列对于那位最伟大的战士实力的描述,再加上公爵传闻中的时间来推断,克莱德认为想从前任虫皇的身边,把他的虫蛋或虫崽带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公爵最开始闻名于大陆,是在亚成年时期。 当初撒穆尔和埃德加尔还就此争论过,最后他们都一致认为那只是胡编乱造的传闻。 公爵并非遗落在外,只是多年来一直隐姓埋名在大处游历而已。 然而事情却出乎了克莱德的预料,卡普林竟然承认了这个传言。 “殿下在还是幼年期的时候就见过那个拍卖场,实在是” 脸上已有道道皱纹的亚雌拧着眉、不忍道:“太残酷了。” 而接下来卡普林所说的关于因菲勒斯交易会的内容,让克莱德越听越心惊。 因菲勒斯交易会,也被成为“地狱交易”或者“地下黑市”。 因菲勒斯交易会只会在非尼威尔斯的管辖范围内举办,也就是说,诺克斯部族曾经许可过这种拍卖场的存在。 诺克斯部族向来异常崇尚神明和自然,他们排斥像尼威尔斯的中心城镇这样,有太多非自然造物的地方。 而太过崇拜神明的结果就是,难免会有狂热信徒的出现。 在近五百年前,诺克斯部族曾出现过一股势力,而在那股势力的影响之下,甚至连一部分贵族和祭司都深陷于对神明的狂热崇拜中。 诺克斯部族的觉醒率高于尼威尔斯,所以这股势力认为是神明更眷顾艾瑞族虫族的缘故。 他们认为精神力是神明的光荣恩赐,而拥有精神力的觉醒者们是被神喜爱的神之子。 正常情况下,对于自己神明的宠爱之子要么尊敬向往,更夸张些的也不过是尊崇膜拜而已。 然而那些狂热的疯子信徒们,却认为要承接神明的恩赐,要尽可能地去接触神之子身上的神迹。 这种所谓的“承接”,就是分食。 一开始这些信徒们只是渴求和神之子接触,比如亲吻、拥抱。 不久后,他们又看中了神之子们诞下的后代会更容易觉醒精神力这一点,开始进行和神之子有关的生.殖崇拜。 而到了最后,这种毫无智的崇拜终于演化成了血腥残忍的一幕幕。 在那之后,虽然继任的部族首领大肆打压,但还是有一些贵族或祭司偷偷信奉,而那股势力和他们的疯狂信仰也随之流传了下来。 五百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艾瑞族的虫族们逐渐忘了曾经发生过什么。 随着因菲勒斯交易会的出现,巨大的利益让当时的一部分当权者抹掉了自己的底线。 有那么一段时间,被称为地狱交易的拍卖会趁着夜色,在诺克斯部族的领土内开办了一场又一场。 他们躲在地下开辟出的空间里,穿戴着华丽贵重的衣饰,披着一层光鲜亮丽的做着一些连畜生都不如的事。 而四十年前,孤身在大陆流浪的、年仅七岁的公爵罗奈尔德,曾经误入过地狱的交易会。 卡普林没有详细说公爵在那场拍卖会里经历了什么,他的讲述就此结束。 但这已经足够让克莱德猜出那些残忍的情景。 彼时的公爵只是个毫无身份背景、又还是最不受待见的幼年雌虫,那种拍卖会总不可能邀请一个流浪儿去当座上贵宾。 所以,曾经还是幼崽的罗奈尔德,于那些虫族们而言,只不过是一道菜肴。 很多人的一辈子都没法摆脱童年遭受的创伤,更何况是这种事。 所以毫无预兆地看到那封邀请信后,公爵忽然崩溃在所难免。 一想到刚刚罗奈尔德的模样,克莱德就觉得自己的心在一抽一抽地疼。 虽然在智上他知道,拿出那封信不是自己的错,毕竟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清楚公爵身上曾经发生过这种事。 但是这不能抹除他的懊悔和愧疚。 如果他能多关心一点罗奈尔德的话 如果,他别把这东西带回来的话,罗奈尔德就不会变成这样。 克莱德像是忽然陷入了迷瘴一样,反反复复地做着假设,陷入无休止的自责和幻想中。 坐在克莱德旁边的卡普林正刚把信封收好,忽然,他感觉到了一阵风吹拂而过。 他疑惑地抬起头,却看见面前雄虫的衣服和发丝正不断浮动。 常年的战斗经验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绷紧了神经,试探地喊了一声:“克莱德阁下?” 毫无回应。 房间温度越来越高,在卡普林都要觉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周围又倏地结满了冰霜。 风越来越大,吹得窗户和房门不断发出砰砰撞击的响声,房屋震颤,有种随时要崩裂碎开的错觉。 这时,忽然有一道粉紫光芒闪过。 卡普林什么也没来得及看清,就感觉狂风之下,原本坐在躺椅上的雄虫一下子就没了踪迹。 公爵床周的帷幔被放下,像个由布料搭成的防护罩,牢牢护着里面。 卡普林下意识想跑去公爵那边看看,但还离那边有几步的距离时,一股寒意突然窜上了他的脊背,让他不敢再往那边多迈一步。 卡普林压低重心,快速地四处来回观察,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刚准备往前挪动,他的脚边瞬间就出现了一根尖利的冰凌。 冰凌不断往外散发着白色雾气,像是那个看不见的敌人的杀意。 这是种警告。 如果再执意靠近,同样的冰凌就会刺向他的脑袋。 卡普林有信心能避开这种攻击,但在甚至无法感知到敌人存在的情况下,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敢靠近,但也不能离开。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之后,卡普林才听见厚重的帷幔里传来一个声音。 “卡普林,我没事,你先回去。” 是公爵罗奈尔德。 公爵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但还是让卡普林放松了一些。 他不会质疑对方的任何决定,所以此时,哪怕还是满心担忧,但卡普林还是依言退了出去。 房门合上时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察觉到卡普林已经离开后,罗奈尔德看着面前的雄虫,抬起手扶上了自己的额头。 药剂的副作用让罗奈尔德还有些晕眩,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 雄虫正横躺着,额头偏过来了一些,正贴着他的腹部。 温热的呼吸一下下打在那块皮肤上,让罗奈尔德感觉异常煎熬。 他看向盘在克莱德胸口那只造型奇异的虫兽,和那双鲜红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虫兽终于显现出了身形,但远没有在岛屿时那样体型巨大,只不过有拇指粗,看上去就像条粉紫色的水晶小蛇。 而那双巨大的猩红竖瞳此时也只有绿豆大小,毫无威慑力。 罗奈尔德半靠在枕头上坐起来些,用一只手护着克莱德的后脑,避免对方移动之后断开精神链接。 他看出克莱德是神游症发作了。 不过还好他们之间缔结过精神链接,而罗奈尔德也没想到,那些疯狂暴走的精神力能通过链接传递过来。 充沛的精神力对于神游中的克莱德来说是种负担,但在罗奈尔德面前就变成了最好的恢复药剂 就是这个方式有点难熬。 罗奈尔德叹了口气。 第八十五章 冒险协会 冒险协会 两周之后, 克莱德和罗奈尔德踏上了寻找药剂材料的旅程。 除了月神之血外,克莱德还需要尽快做出第二阶段的异化解药。 按照红羊皮册里的记录来看,尤纳先生曾猜测过, 之前二阶段解药制作失败的原因是药材新鲜度不够。 米勒克学院的药剂用材都是专门的商户供应,但就算是弗兰特克斯最大的商会也没法保证药剂送达后会和刚采摘下来时一模一样。 新鲜药材本身就难以保存, 运送得再快也会损失一些新鲜度。 所以克莱德准备带着全套道具,等一找到药剂、采摘下来后就立刻当场试做。 马车上,克莱德看了一眼正撑着下颌看向窗外的公爵后, 赶紧移开了视线。 那天, 他还没彻底清醒就听见一声声粗重的呼吸。 然而睁开眼后, 克莱德宁愿自己还没醒。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也明白,雌虫本来就感官敏锐,更何况还是那种部位。 其实公爵殿下能忍到那种程度已经很厉害了,变成那样这也不是他的错。 但 克莱德捂住开始发烫的脸。 明白是明白, 但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罗奈尔德。 只要一看到对方,克莱德就忍不住想起那时候、那张脸上的表情, 所以这几天除了商讨事情之外, 他都尽量避开和对方单独相处。 克莱德用掌心按了按耳朵,妄图把那里的热度也按压下去。 罗奈尔德注意到了雄虫的小动作, 但并没有开口询问。 那个时候他怎么可能会没注意到雄虫已经渐渐苏醒,但却选择放任了自己。 罗奈尔德还记得每一次雄虫主动靠近自己时, 所作出来的那些毫无暧昧意味的动作。 他以前就发觉, 这只雄虫似乎对于性别的差异并不敏感。 然而罗奈尔德想告诉克莱德的是, 自己是他的雌君, 是他唯一的雌虫。 自己和其他雌虫或者亚雌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一点儿都没再忍耐克制了。 罗奈尔得看着窗外不断滑过的景色,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现在看起来,效果不错。 公爵府地处尼威尔斯最北边。 从地图上看, 其所属的主城左边紧邻沼泽森林。 但在地图上看着不过毫米的距离,放到现实中还是走了大半天。 因为不想引起别的虫族注意,克莱德和罗奈尔德这次都做了些伪装,身上也佩戴了认知阻碍道具。 这种类似于配饰的道具在大陆上不允许私自制作和交易,一旦被发现就是重罪。 罗奈尔德这里倒是有几个,一些是皇族特制,而一些是从其他渠道缴获的。 克莱德挑了一个只套着半截食指的三角状黑色手套,而罗奈尔德的是个直径只有两毫米的圆形银色耳饰。 当一辆马车停在一座小镇上时,从马车里下来的只是两个毫无特点的虫族而已。 这座小镇之外就是沼泽森林的边缘,所以其防护装置的结实程度比一些主城都还要高。 这会儿已经入夜,但小镇还一片灯火通明,甚至和中心城镇的夜晚相比也不遑多让而之所以能维持住这样的防护,一部分是尼威尔斯王国直接给与的物资支持,另一部分就是来源于一个稳定开放的交易市场。 被简称为“沼泽”的弥尔勒姆森林,虽然其危险度高,但其中的资源也是非常可观。 对于那些不想或者不能进入军队来累积功绩的虫族们来说,如果有足够的实力,可以选择另一条路——加入冒险协会。 冒险协会和大陆上的第一商会直接对接,消息灵通且能快速完成交易,对于积累财富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也有一部分冒险者不是为了金钱才加入协会,他们索求的,是在一次次冒险委托中获得的声望。 在尼威尔斯,只有加入军队或者做出皇族认可的卓越贡献,才能加官进爵,从平民跃升至贵族。 但那条路太过艰辛坎坷,自由度也不高,几乎是一生都将奉献给帝国。 可称为冒险者就不一样了。 不仅没什么规矩束缚,连加入都没什么太高的门槛,一个银币足以。 而只要在协会中声望足够高,被某方势力看中也不是不可能。 这其中的报酬,就是金钱也换不来的特权和地位。 据说,大陆第一商会芙图拉的现任会长,曾经就是协会排行榜上第一位的冒险者。 那只雌虫被招募入商会家族后,没多久就当上了雌侍,甚至还继任了会长之位。 经此一事之后,让原本就成员数目不少的协会又涌进一大批新人。 成员数量多了,高难度任务的数量也就随之增加。 其中一类任务的地点就在弥尔勒姆森林。 在这处小镇上,作为协会通讯点的是镇上唯一的一家酒馆。 酒馆大门边上的摇铃一响,里面坐着的几个零零散散的顾客都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只是他们看了一眼后,就没什么兴趣地收回了目光。 来者是一只雌虫一只雄虫,穿着简单的两只虫族一看就是想来碰运气的冒险者,实在没有什么打交道的价值。 浑身腱子肉的酒馆老板收下银币,朝来人扔过去两枚铜制徽章和一份最新版本的地图。 他按照规定念了一段话,声音懒洋洋的连点儿起伏都没有。 “交易市场每天早上五点和晚上九点开放,时间两个小时,商品不可预留,离开市场后发生的任何变故协会都不予负责。” 一位相貌娇艳的亚雌走了过来,笑容甜美地问道:“交易市场将在一个小时后开放,两位准备今晚在这里住下吗?” 他原本是对着雄虫说的,但回答他的却是旁边身材高大的褐发雌虫:“不用。” 雌虫的声音粗犷沙哑,还带着奇怪地口音,他边说边又掏出一个金币:“预留两个位置最好的座位就行。” 说完,他直接一把揽住雄虫的腰,挑了个角落走了过去。 酒馆的照明本就昏暗,他们坐到角落之后就基本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能听见布料摩挲和压抑的喘.息声。 亚雌意外地挑了挑眉,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离开。 角落里,被以为正处于被强.制索取中的雄虫,其实正靠在雌虫的身上笑个不停。 他只发出了一阵阵气音,从远处听起来就显得有些微妙。 雌虫有些无奈:“有那么好笑吗?” 他的声音并不好听,像是在锯一块泡腐的木头,但雄虫却觉得挺有趣。 不过这么一闹,之前在马车里的尴尬氛围就全都消散了。 克莱德做了个闭口不言的手势后,就这么看着对方。他此刻弯着眼,看上去很是开心。 罗奈尔德看着看着,眼里也渐渐带上了笑意。 认知阻碍道具不仅能改变外表,还能改变声音。 克莱德的声音经改变后,是种他自己完全无法接受的嗓音。 而罗奈尔德听了一两句以后也立刻做出了决定。 于是,克莱德就只能开始装哑巴。 罗奈尔德点了些餐食,虽然菜肴味道一般,但是胜在食材新鲜,也算不上不好吃。 罗奈尔德本以为雄虫会有所挑剔,但没想到对方却安安静静地吃完了。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随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原本在酒馆里的所有的顾客都站了起来,陆陆续续朝后厨走去。 克莱德他们是动作最慢的,在经过后厨的隔断处时,站在旁边的那只美貌亚雌走过来为他们引路。 酒馆看着破旧,但隔断后的空间尽头是个面积不小的传送法阵。 空间类的精神图向来是难度最高的,来异世界这么久了,克莱德也仅仅在学院里见过一个传送阵。 那个传送至学院后任务地点的传送法阵,从大小上来说就没法和眼前这个相比,更别说其中那复杂的法阵纹路了。 等踏入传送法阵、一阵白光闪过后,显现在面前的景象让克莱德不得不感叹冒险协会的财力雄厚。 将近有足球场大的交易场内是整齐排列着的小摊铺,每个摊铺中间设有隔断,隔断上都刻有精神图。 而在最中央,是一个不规则的高大灰色建筑,要克莱德来说的话,那建筑的外形跟玩俄罗斯方块时操作失误搭出来似的。 而那里,就是最主要的交易市场——欧库洛斯拍卖会的场地。 因为之前罗奈尔德给小费预留座位的行为,那位亚雌知道这位客人并不是首次光顾。 按弗兰特克斯大陆的虫族观念来说,原本雌虫和雄虫同时出现时,都会默认雄虫为主。 但据刚刚那短短几分钟的观察来看,这对虫族,似乎是雌虫在占据着主导地位。 这种罕见的情况让亚雌起了好奇心。 作为在交易市场工作的虫族,这种对客人的好奇很不合时宜,但亚雌还是主动问了一句:“需要我为您和您的雄虫做些介绍吗?” 雌虫随意地应了一声,而雄虫却依然垂着头没有回答。 这让亚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但不管这只雄虫在雌虫面前是什么身份,对于亚雌来说都是交易市场的客人,他也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怠慢。 第八十六章 拍卖会 拍卖会 “这里是基础的交易场地, 只要支付一定租金就能租用一个隔间,交易所得全都归货主所有,但质量协会不予保证。” 说完后, 亚雌又抬手示意前方的灰色建筑:“那里就是协会的拍卖场,入场需要额外交纳三个银币, 拍卖所得协会将抽取5%作为手续费。” “当然,我们这里也可以代为交易商品,无论是购买还是售卖都可以, ”他补充道:“但手续费会高一些, 10%-20%不等。” 亚雌的声音甜美, 流畅解说的时候就好像在听夜莺鸣叫,非常动听。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拍卖场的门口。 亚雌拿出一个金属质感的椭圆牌子放到侧边精神图上,上方的漏斗状装饰就落下两颗莹蓝色的水珠。 随即, 入口处,他们面前的方形门自下而上缓缓打开。 “请进。”亚雌道。 克莱德走进去后, 才发现这是个大约二十平方米的房间, 房间是非常标准的立方体,里面的设施很齐全。 联想到拍卖场的外部形状, 克莱德有了个猜想。 该不会,那些“俄罗斯方块”全是这样的方形房间吧? 介于现在有旁人在场, 克莱德就依旧保持好人设, 不说话、不乱看, 安安静静地站在罗奈尔德的身边。 亚雌递过来一块透乳白色的晶石板, 背面的法阵正在徐徐运转。 “这是今天晚上的商品清单。拍卖开始后,这上面会同步出现商品的详细信息,如果有意向的话, 请直接在上面绘写出您的号码牌就可以。” 亚雌触碰了一下房间墙壁,一个像是延时摄影后产生的光流数字就出现在了房间半空。 “触碰这面墙壁的任何位置就会显示号码,您的号码是39。” 说完,他向罗奈尔德和克莱德示意座椅旁的黑色扁圆柱状装置:“如果有任何需要,请按下这个。” 确认自己没有什么遗漏后,亚雌就离开了房间。 克莱德想了想,拉起罗奈尔德的手,在摊开的掌心上用手指写出一串字。 罗奈尔德的手指不自然地缩了一下,看清克莱德写的内容后,他摇摇头。 克莱德明白了,叹了口气,继续维持住人设。 罗奈尔德察觉到什么,一把克莱德拉到座椅上坐下,动作飞快地从座椅后扯出一个类似于背带的东西替克莱德绑上。 克莱德:? 就在罗奈尔德也替自己绑好带子的一瞬间,克莱德就觉得自己被猛地往左边一甩,速度之快差点让他闪到脖子。 猛地停止后,他还没缓过来,就感觉又往前冲了出去。 最后在一次高速下坠后,这猛烈的反复冲击才停了下来。 此时克莱德唯一一个念头就是,还好他不晕车,也不晕游乐场设施。 看他还一副还在缓冲中的样子,罗奈尔德就侧过身来替他解除固定装置。 罗奈尔德把他的头发顺到肩膀后,一边担忧地问:“还好吗?” 克莱德看向罗奈尔德,眨眨眼。 耳边是语调奇怪嗓音也奇怪的询问,眼前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他的大脑感觉都还在是一团浆糊,一时间有种我是谁,我在哪的迷茫。 克莱德板着一张脸,低下头直接就在罗奈尔德的大腿上开始疯狂写字。 罗奈尔德看着看着就差点笑了出来。 克莱德吐槽个不停,最后终于被房间前方突然出现的亮光闪醒了智。 房间原本是灰色的六面体,此时正对着座位的那面墙壁彻底变成了透明的,能直接从内部看到外面正前方的景象。 他们的这个位置确实不错,离中心的展示台大约七八米,能看到展示台对面也有不少灰色的立方体悬浮着。 这块能变成全透明的墙壁大概是做了特殊处。 克莱德朝那些立方体看过去的时候,它们正对着展示台的墙面也是不透的灰色。 没有花哨的开场白,随着一只穿着华丽雄虫出现在展示台上,一阵和酒馆里同样的铃声响后,拍卖会正式开始。 克莱德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四处观看,但看完了前两件商品的拍卖流程后就没了兴趣。 虽然场地和商品有所差异,但总体流程和前世的也差不多。 克莱德接过罗奈尔德递过来的晶石板,最左侧的文字在精神图的作用下缓慢变化,不断展示着还未拍卖的商品。 他估计了一下,自己想要的东西大概还有一个小时才会出现,于是把晶石板放回罗奈尔德手里。 “别的东西都不想要?” 克莱德点点头。 大约是因为紧邻弥尔勒姆森林的原因,拍卖的东西大多都是些有实战作用的装备,比如能加强精神力控制的手杖、灌注了土系精神力的战甲等等。 这些东西公爵府的仓库里都有,克莱德在出门前就挑了几样能用的带上了,现在没必要再花一笔钱去买。 而剩下的一部分是药剂和药材。 说克莱德过于自负也没错,他就是自认为那些药剂都不如他自己做的好,根本没有购买的价值。 所以他只想把那份名为“龙鳞”的药材拿到手。 虽然叫龙鳞,但那并不是真正龙身上的鳞片,毕竟这个世界并没有龙这种生物。 那只是一种长得像三角箭头的黑色草药而已。 由于在有光线照射的情况下,草药的黑色表面会泛起金属般的光泽,若是此时有风拂过,这种形状奇特的植物就会发出悠长的浑厚响声,所以被取名为龙鳞。 而它也是月神之血所需的材料之一。 龙鳞的生长地带仅在大陆的两个地方,除了沼泽森林之外,另一处是在诺克斯部族境内。 虽然其生长速度并不慢、数量也不少,但因为是其生长地点,所以在药材商店里一般是买不到的。 克莱德原本是打算进沼泽森林以后寻找,但在出发前罗奈尔德得到情报,说这种草药会在冒险协会的拍卖场上出现。 为了帮克莱德尽快找齐所需要的药材,罗奈尔德就建议先直接来拍卖场里购买。 如果拿到手后克莱德觉得品质不够好,那他们就再去采摘。 反正交易市场所在的小镇就在沼泽森林旁边,花不了多长时间。 既然精通药剂的克莱德决定好了只需要拍下药材龙鳞,罗奈尔德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看着明显有些无聊的雄虫,忍不住低声说:“其实你可以不用顾虑那么多。” 克莱德一时没反应过来罗奈尔德指的是什么,直到对方又提起悬赏委托后,克莱德才一下子明白了。 在出发之前,罗奈尔德本来提议过,可以动用公爵的名头直接向冒险协会以及各商会、甚至是米勒克学院发布委托,让这些遍布大陆的势力帮忙寻找一部分药材。 但当时克莱德才听到后就拒绝了。 克莱德首先是觉得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听说过公爵利用自己的贵族身份或者个人威望做些什么,不想让对方为了自己打破原则。 再有就是他和撒穆尔认识这么多年了,也知道商会中运送的药材大概是什么类型。 商会追求的是商品在整片大陆上的流通,所以在时间上大都周期较长,他们所关注的大都是不追求新鲜度和时效性的商品。 当然,也有一部分专门负责这一块的商队。 但这类商队通常都是提前许久就有了行程安排,如果临时塞进任务的话,不仅需要付出大笔资金,商会还无法保证货物品质。 所以如果要想获得新鲜的稀有药材,通常只能来冒险协会找。 如果能够承担高于市场价的价格的话,在协会的交易市场大多能淘到不错的药材,但具体能买到什么,也完全是看买家的运气。 要是发布悬赏委托给冒险协会或者米勒克学院也不是不行,但他们要的并不是普通的药材,而时间还比较紧。 先不说公爵得花出去多少资源,到时候能不能找到、找到的药材能不能满足制作药剂的要求都还是未知。 再说到公爵身上,要是委托只花费金钱还好,最麻烦的动用人脉。 罗奈尔德的身份太特殊了,克莱德不想让对方因此招来麻烦。 有时候现下不起眼的小事,在未来就会变成巨大的困扰。 但克莱德知道,要是这么全部和罗奈尔德说的话,罗奈尔德肯定不以为意。 公爵张扬恣意,凭借强大的实力很少会顾忌那么多。 克莱德曾从卡普林那知道过一部分于罗奈尔德的往事,听过那些之后,克莱德就更加确定了,如果不是现任虫皇的存在,罗奈尔德说不定会更加无所顾忌。 强者确实有所特权,但再强大的能力,也不可能永远抵御住所有的暗算和设计。 所谓蚁群咬死大象也是这个道。 以前克莱德没有什么顾忌,但现在因为罗奈尔德的存在,他就必须要考虑得更多。 他想成为的是罗奈尔德的护盾,而不是拖累。 克莱德向来喜欢想很多,所以此时也不会把这些都说出来。 他想了想,拉过罗奈尔德的手,在对方的宽大掌心里写下一句话。 ——因为有你在。 第八十七章 交易完毕 交易完毕 克莱德感觉到, 罗奈尔德看清这句话后,对方的体温有一瞬间的升高。 温度出现的快、消失地更快,就好像只是错觉。 克莱德也不解释, 只是松开了手,重新端端正正坐回去。 他悄悄地往旁边一瞥。 正好看见罗奈尔德把手缩成拳, 把拳头翻转过来摁在了自己的腿上。 因为感知阻碍道具的作用,那只变成白皙肤色的拳头放松了又快速收紧。 重复了两次。 克莱德把视线移回拍卖会的中心展示台上,把一只手环在腹部, 托着另一只手的手肘处。 他抬手撑着自己的脸颊, 在姿势的掩盖下, 他弯着唇、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和罗奈尔德待在一起时,克莱德的时间总是会过得很快。 当看到展示台上那只雄虫打开的盒子后,他拿过晶石板在上面写下数字“39”。 龙鳞这种草药使用范围不广,除了能制作四五种解毒药剂外, 还能用来做一种艳丽的橘红色染色剂,除此之外就只能当做纯观赏植物了。 毕竟它发出的声音还是挺特别的, 据说诺克斯部族的一些歌舞团会用来当做声乐器具用。 所以当看到还有一个买家和他开始竞价时, 克莱德其实挺意外的。 克莱德又加价了两次,在对方再一次抬高价格后, 他果断把晶石板放到了一边。 坐了那么久了身体有些僵,克莱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他刚放下手准备叫罗奈尔德出发去沼泽森林了, 结果一回头, 就看见对方在晶石板上写下了一个让他觉得很离谱的数字。 ——5000金币。 克莱德:! 这东西最多就值四五百金币而已, 刚刚另一个竞价者抬到六百金币后他就直接放弃了。 反正龙鳞又不难找, 产量多又还四季不败,到时候在找兽潮头领的时候,看到了就顺便采集一些就行。 听着展示台上雄虫说出交易成功的声音, 克莱德有些懵。 他蹿到罗奈尔德身前,抬手捏住对方的脸。 在罗奈尔德看过来的时候,他比着口型:价格太高。 罗奈尔德也不挣扎,就这么直愣愣地和克莱德对视:“没事,我有钱。” 这句话的内容和口音一下子就戳中了克莱德的笑点。 就像前世里,小说里的霸道总裁说:我想给你整个世界。 明明挺有氛围的,结果小说主角突然回了一句:你整呗。 罗奈尔德也一样。 有口音加持后,在克莱德眼里本来就呆乎乎的公爵直接搞笑度翻倍。 他松开手,摔到罗奈尔德的怀里笑得一抖一抖的,还得注意着不发出声音。 罗奈尔德并不知道克莱德怎么就突然笑成了这样,他护着怀里雄虫,怕对方一不小心摔下去,一边按下了座椅旁的按钮。 他动作熟练地在晶石板上滑动了几下,没一会儿,之前为他们引路介绍的那只亚雌就出现在了房间里。 罗奈尔德示意对方把拍到的东西放在旁边,然后拍了拍克莱德的背:“东西送过来了。” 克莱德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从罗奈尔德身上爬起来。 他站起来的时候下意识朝门那边看,就刚好对上亚雌的视线。 克莱德朝对方点了下头打招呼,了下衣服后就和罗奈尔德一起离开了房间。 大概是因为拍卖会流程的设计,明明在开始前他像坐了一次过山车,但这会儿从场地中心离开时却什么都没感觉到。 离开的通道和之前进入拍卖会的并不是同一个,而是在地底的位置。 他们跟着那位侍者沿着螺旋状的楼梯而上,没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处大厅。 大厅两侧是几个全透明的玻璃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一只穿着拍卖会制服的亚雌。 侍者亚雌停下,往旁边让开一步,而罗奈尔德拿出一个看起来有些破旧的皮质袋子,放到亚雌端着的盒子上。 “你可以直接拿1%。” 亚雌听到后明显笑容真实了些,他说了句谢谢后,抱着盒子和皮质袋走进了距离最近的透明房间。 克莱德看见他们在房间里打开了那只皮袋子,从里面掏出金币后放到一个托盘里。 很快,托盘里就堆起了一小摞金灿灿的钱币。 亚雌们的动作非常迅速,大概只用了三四分钟就彻底核对完毕。 他们拿出一个黑色的圆筒状道具,在装有药材的盒子上按了一下,一阵白色光芒闪过,昭示着这场交易已经完成。 从交易市场离开的时候,克莱德注意到除了有几个一看就身手不凡的雌虫外,一路上还刻有不少精神图。 虽然达不到让克莱德觉得头晕的程度,但也并不是劣质品。 出了酒馆后,他们在亚雌惊讶的眼神中直接朝沼泽森林的方向走去。 夜色已深,小镇并没有安置额外的照明道具,在黑夜的掩护下,这对平凡无奇的雌虫和雄虫一会儿就没了踪迹 克莱德割下一株白色六瓣花朵的植物后,迅速地直接连茎带叶一起塞进了手里的圆肚瓶中。 圆肚瓶里浓稠的红色液体和那株植物接触后马上发出了“嘶嘶”声,并有一缕白色烟雾在瓶中萦绕。 稀疏的阳光下,克莱德手里的瓶子正在不断发出银白色的光芒,像是个手持的大灯泡。 沼泽森林里人迹罕至,克莱德和罗奈尔德早就取下了认知阻碍道具。 此刻克莱德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身形修长、容貌昳丽,他手中捧着一团柔和的白光,像是偶然落入深林的美丽神明。 已经被这片森林折磨得濒临崩溃的亚雌看到这一幕时,还以为自己在死亡前看见了幻影。 克莱德注意到了周围的异常动静,他猛地转过身朝那个方向看过去时,只看见了一个身影正砸向地面。 没有任何缓冲,那虫族砸到地上时发出了砰的一声,听起来摔得挺狠。 克莱德把手里还在反应中的药剂瓶放好,小心地朝那边靠近。 经历过罗奈尔德的魔鬼训练后,克莱德现在已经能使用一些初级的元素技能。 在行走间,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手掌里,上面反射着幽绿的光芒,一看就是淬过了毒。 还隔着三四米的距离时,一根冰刺忽然从克莱德的耳边出现,猛地飞向地上的虫族。 冰刺虽然有些粗糙,虽然比不上罗奈尔德所召唤出来的,但速度也不算慢,眨眼间就要把那只趴在地上的虫族戳个对穿。 然而就算是面临着这种致命攻击,那只虫族依然毫无动静。 克莱德稍微相信了点对方已经昏迷的事实,于是那根冰刺偏了个角度,擦着虫族的肩膀刺进了地里。 泥土传来阵阵动静,克莱德分辨出对方的心跳毫无变化,缓慢又虚弱。 于是克莱德握着那柄剧毒匕首走到那只亚雌的面前,而一个角度不大的斜坡从泥土里缓缓出现,把瘫倒在地的亚雌翻了个面。 对方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脸颊还泛着怪异的灰绿。 这是中了毒。 克莱德从收纳道具里拿出一瓶可以外用的解毒剂,拔出瓶口软塞后直接倾倒在对方的额头上。 药剂流动性一般,是凝胶类的质感。 透明的胶体中还有浅蓝色的气泡,一缕缕粘在面部皮肤上时,乍一看有点儿像亚雌脸上正趴了只长着蓝色花纹的透明章鱼。 随着时间流逝,透明药剂逐渐一点点染上绿色,最后直接变成了类似一片片水草似的状态。 克莱德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毒 他把匕首放在脚边,先取出一个小盒子,又拿出一双手套戴上后,才小心翼翼地把彻底凝固住的解毒剂从亚雌的脸上剥下来。 克莱德把片状的深绿色解毒剂收进盒子里,想了想,还是又取出两瓶药剂给对方灌下去。 刚把药灌完,头顶的树梢就传来非常微弱的动静,如果克莱德没有觉醒精神力的话根本察觉不到。 他抬头看向叶片丛丛覆盖之处,无奈道:“快下来帮忙。” 一个身影轻巧地落下来,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体格高大的雌虫看着地上的亚雌,伸手直接抓住对方的衣领,把昏迷不醒的虫族像拿毛巾一样直接一把抓了起来。 克莱德: 他看着那一条瘫软的亚雌,对方像个包裹似的被兜在衣服里提着,克莱德不禁感叹冒险协会拍卖会的制服质量还真不错。 他们这次出来的物资准备的很充足,就连户外使用的简易居室都带了好几个。 这被叫做简易居室的道具,在克莱德看来其实有点儿类似于人类世界的帐篷,只是操作方式比帐篷要方便很多,质量也要更好。 他拿出一个全新的简易居室,是个米黄色的椭圆形,它的形状和大小被这么拿在手里有点儿像块香皂。 克莱德揭开锁扣后把道具扔到地上。 受到撞击后,道具立刻膨胀开。 它像团起泡的泡沫,不断往四周扩张,直到制作时就设定好的大小后就迅速硬化。 十几秒后,之前的那团奇形怪状的泡沫就固定成了一个米黄色、类似于蛋壳的简易居室。 第八十八章 升级 升级 罗奈尔德的动作一点儿也不温柔, 几乎是直接把亚雌扔了进去。 但好在简易居室兼具承重能力和柔软度,亚雌就这么落到里面也不会受伤。 不等克莱德动作,罗奈尔德走过去在简易居室上按了两下, 那个米黄色的蛋壳就缓缓合上,看上去就像只巨大的茧。 茧的外侧下方是树枝状的结构, 支撑着整个道具能离开地面,避免潮湿。 做完这些,克莱德之前一直在制作中的半成品药剂也反应得差不多了。 克莱德走过去把固定在凹陷泥土里的圆肚瓶捡起来, 边晃动着还没彻底反应完毕的瓶子, 边把遇到那只亚雌的事情说了一下。 “那种毒不常见。”看到瓶子里的液体变成了澄澈的透红色, 他把半成品收好,拿出之前那只盒子递给罗奈尔德看。 “毒效不强,但是附带的效用会很折磨中毒者。” 这种毒药带有催化作用,能像温水熬煮那样调动起身体内的反应。 等中毒者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被药物彻底激化的欲.念能活活把人逼疯。 如果不和使用过对应解药的一方紧密相接,这种毒性会越来越严重, 日复一日地反复堆积起来, 最后足以把一个自制者变得毫无自我。 看这只亚雌毒发的情况来看,对方肯定还服用过一些药效猛烈但非常伤身体的冷静药剂。 那种催化药剂无色无味, 发作时中毒者会面若桃花、娇艳诱人。 也不知道这只亚雌究竟吃了多少冷静药剂,才把这种效果阴毒的药剂变成了那种怪异的情况。 克莱德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那种面容布满青绿的诡异模样, 这只亚雌可能早就落入施害者的手心了。 克莱德把盒子收起来, 转而朝罗奈尔德问:“今天吃什么?” 听到克莱德的询问, 罗奈尔德自从开始说那种毒药的作用时、就一直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 他从随身的手环状收纳道具里掏出一个浅粉色的果子, 用力一掰后,又拿小勺舀了一点内馅儿出来。 “尝尝看,”罗奈尔德把勺子递到克莱德嘴边:“你应该会喜欢。” 自从进到沼泽森林后, 克莱德就忙于药剂制作或者采集,经常因为不能中断手里的动作而没法及时吃东西。 罗奈尔德又怕娇贵的雄主饿坏了,于是就直接上手喂。 一开始克莱德还有些不习惯,但这么几天下来也磨没了那点不自在。 于是此时明明他双手都还空着,但看见罗奈尔德喂过来的东西,克莱德还是想也没想地,就直接凑过去咬进嘴里。 这果实的内馅是砂砾般的细小颗粒状,味道清甜,咬下去后那些小颗粒会爆裂开,流出一股带着浓郁果香的汁液。 尤其这果子还被罗奈尔德用冰冰镇过,吃起来就更加可口。 一看克莱德的表情,罗奈尔德就知道雄虫确实很喜欢这个味道。 恰好这时克莱德把嘴里的已经吃完了,就抬起头看向罗奈尔德。 罗奈尔德看着面前眼睛亮晶晶的雄虫,只觉得内心无比充盈满足。 让克莱德又吃了一些果子后,罗奈尔德才生起火开始烤制自己的午餐。 沼泽深林里危险丛生,但其中生长着一种通体浅紫色的树木。 这种树木本身没有什么气味,但如果用小火烤制,就会缓慢地散发出一股独特的蜜香,用来熏烤肉类就会让肉质多汁且香甜鲜嫩。 克莱德是雄虫,本来是不怎么爱吃肉类的,但用这种办法做出来的烤肉他每次都会吃上不少。 而一起在沼泽森林的这几天,克莱德发现罗奈尔德其实非常擅长烹饪,做出来的食物就没有不好吃的。 这会儿看见罗奈尔德正在用小火烤制紫色的树枝,克莱德就跑过去蹲在他旁边,这里戳戳那里碰碰,一副满是期待的样子。 自从第一天尝过克莱德做的炖菜味道后,罗奈尔德坚决不让对方再碰食材了。 这会儿他怕克莱德被崩开的火星烫到,只能拿出个水桶,让克莱德去旁边用精神力把桶装满水。 “我现在要控制火候,所以没办法用水系的精神力,”罗奈尔德编了个由,还又补了一句:“最好是直接凝练出的常温水。” 克莱德也没想太多,拿着水桶就走去一边,开始集中精力往水桶里聚集水元素。 水系精神力在身体里流转时,本该有一种水流在皮肤表面流动的感觉。 但克莱德每次使用水系精神力时都觉得异常吃力,这会儿只觉得有水滴断断续续在手臂上滴落,非常不舒服。 而放在地上的水桶,好半天了也才在桶底集起一小层水珠。 克莱德不甘心,稍微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桶壁上立刻就结上了一层白霜。 想起罗奈尔德的话,克莱德又赶紧放松一些,老老实实又艰难地聚集水珠。 感应到强烈的精神力变化,克莱德手腕上的粉紫色镯子扭动了两下,马上变成了一条细细的小蛇。 伽奈特缩小后,原本长在头两侧的飘带状结构直接不见了,原本嵌在其中的四颗圆珠也缩成半颗米粒大小,正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它的背上,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它看看水桶,又抬起头看看感觉浑身都在用劲的克莱德,背上第二颗珠子开始渐渐染上浅淡的蓝色。 克莱德忽然觉得浑身一轻,原本一直有些沉重艰涩的精神力忽然顺畅地运转起来。 就好像是在用吸管喝加了小料的饮料,他之前一直在努力把那堵在吸管末端的小料吸上来。 但就在刚刚,那股阻力忽然消失了,而他也可以尽情享受一整杯饮料。 克莱德若有所感地看向手腕处,正好对上一双绿豆大的红色圆眼。 在他的眼里,伽奈特背上正有一束蓝色丝线似的东西不断往外飞出来。 那些丝线泛着蓝色的光芒,沿着伽奈特的身体旋转,最后渗入他和伽奈特相贴着的位置。 克莱德放松地太早,压根就没注意水桶的情况。 他正准备去摸摸乖巧的小虫兽,就听见水桶处传来一声巨大的爆裂声。 罗奈尔德原本正仔细翻烤着手里的肉块,忽然听见一声巨响,他一回头,就看见一面七八米高的水墙正朝他盖下来。 而水墙里还有只姿势狂乱的雄虫在疯狂扑腾。 罗奈尔德:? 他一脸迷惑地抬起手,那面水墙就像按下了暂停键那样停止不动,但原本泡在水里的雄虫就噗的一声掉了出来。 克莱德毫无准备地从高空坠落,一开始什么精神力和自然元素的使用诀窍都忘了。 等他终于凝起一缕风的时候,就觉得下落的势头忽然停住。 克莱德抬头,看见罗奈尔德正一脸无奈。 罗奈尔德一只手搂着自己的雄虫,另一只手还稳稳地端着盘喷香扑鼻的烤肉。 “雄主大人这是在玩儿什么呢?” 他把盘子往克莱德怀里一放,直接把雄虫一整个横抱了起来。 “拿好喽。”说完,他直接抱着雄虫从树梢一跃而下。 看到肉片已经要飞起来了,克莱德赶紧调动起风元素把那些烤肉摁在盘子里。 罗奈尔德轻松落地,把怀里的雄虫放下来。 他朝之前放置了简易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那只米黄色的茧没有什么破损后就收回了视线。 罗奈尔德抓起一片烤肉塞进嘴里,觉得火候还差了一些。 他接过盘子,边往之前的火堆处走边问:“刚刚发生什么了?” 克莱德的明明是从水里掉出来的,但是身上却一点儿都没湿。 其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刚才那件事的具体情况。 克莱德往前小跑了两步,追上本就刻意放慢了步伐的罗奈尔德。 “我按照你之前教我的方法凝聚水元素。一开始还是和以前那样,‘水’形态的水元素很难处,但伽奈特醒来之后就忽然变轻松了。” 克莱德有些尴尬:“大概是没控制好精神力,把水桶弄炸了。” 继续烤肉的罗奈尔德听到后很无奈。 世界上能精神力操.控失误,拿水元素把自己冲上天的雄虫估计也就仅此一只了。 罗奈尔德揉了揉额角,准备先让雄虫填饱肚子再说。 估计着烤肉已经差不多了,他就挥散了聚成火焰的火元素们,小心地不让它们落到地上或者树林里。 罗奈尔德把盘子放到之前就做出来的土质圆桌上,自己只随便拿了两大块烤成半熟的肉排放在另一个盘子里。 他端着垒得像座小山似的肉走到桌边坐下,结果就看见克莱德往他的盘子里分蜜香肉片。 罗奈尔德微微弯了弯眼睛,也没拒绝。 解决完午饭后,罗奈尔德朝克莱德伸出手。 克莱德会意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罗奈尔德闭上眼,认真地感受着雄虫体内的水系精神力。 曾经在几个月前,他也这么做过一次,但那会儿他自己的精神核有所破损,很快就直接引发了精神力的失控。 但现在再也不会了。 第八十九章 神游症 神游症 罗奈尔德睁开眼, 看向克莱德的左手手腕:“那只虫兽在这里?” 克莱德点点头。 罗奈尔德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他不知道具体原因,只能把感知到的状况直接说给克莱德听。 “你的精神力和这只虫兽形成了一个循环,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罗奈尔德沉默了一会儿后,做了个决定。 他看着克莱德, 忽然问起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克莱德,你知道神游症吗?” 克莱德一愣。 罗奈尔德很少这么直接叫他的名字,大多也就是在起坏心眼时故意叫他“雄主”。 于是克莱德马上就意识到这件事很重要。 他也认真了神色:“没听说过。” 罗奈尔德握着对方的手, 干脆利落道:“这是种高阶觉醒者才会患上的病症, 概率极低。而你, 就患有神游症。” 克莱德有些惊讶:“我没有办法正常使用水系精神力,是因为神游症?” 罗奈尔德摇了摇头。 他用手指在泥土堆垒夯实而成的桌面上勾画,几下就画出一个圆头圆脑的小人。 “觉醒者和普通虫族不同,”罗奈尔德又在小人旁边画了个圆圈, 慢慢解释起来:“简单来说,就是可以分为肉.体和精神。” “精神会通过精神核的状态和肉.体相连接, 而觉醒者也因此能使用精神力。” “每一个觉醒者的精神和肉.体都恰好能契合, ”罗奈尔德的指尖放在圆圈上点了点:“但在很偶然的情况下,肉.体会无法承受住精神的强度。” 克莱德大概明白了, 他问:“是因为精神太过强大?” 罗奈尔德点了下头:“没错。” “精神的强度会决定觉醒的等级,所以只有高阶的觉醒者有概率患上神游症。” 他继续说道:“所谓神游, 就是精神脱离了肉.体的束缚, 占据智和思考, 彻底使用本能来驱动肉.体。” 罗奈尔德又在圆圈旁画了三条横线, 从下至上越来越长。 “神游症有三种外现模式。” 他顺着三条横线,一条一条往上数:“第一阶的‘游思’,第二阶的‘离识’, 以及最后一阶、也是最严重的‘观星’。” 说完,他看向克莱德:“我当时在海底看到你的时候,你已经陷入了观星的状态。” 观星,因为精神离体症状严重,导致肉.体自颈椎处的神经和肌肉异常拉伸后僵直,让觉醒者的身体呈现出只能后仰的姿势。 因为其动作看上去就是在仰望天空,所以取名为“观星”。 在神游发作的时候,觉醒者的精神力将呈现出毫无规律的释放状态,其释放程度也因阶数不同而有所差异。 要是到了第三阶的观星,精神核就会毫无阻碍地释放所有精神力,即使精神核都支撑不住如此强度的精神力输出也不会停止,直至精神核彻底碎裂。 所以觉醒者如果进入了观星状态,多半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说到这里,克莱德也猜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摸向再次变成手镯模样的伽奈特。 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样,罗奈尔德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这只虫兽大概是一直吸收着你的精神力生长的,所以也能替你储存和控制一部分的精神力量。” 罗奈尔德向克莱德描述了当时在深海中见到的情景,有些感叹。 “当时,它应该是替你承担了精神和肉.体上的伤害,从在深海中那时起就一直保护着你,直到现在。” 之前加急特训的两周里,注意到克莱德的水系精神力异常后,罗奈尔德并不是没想过用这种办法来感应判断对方的情况。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时克莱德的身上就好像一直有一层屏障似的,让他什么也感知不到。 克莱德一直都能使用中级的水系控制术,但最基础最简单的那些却十分费力。 直到刚刚看到那面夸张的水墙后,罗奈尔德才决定再试一次。 而这一试,就发现了不寻常的东西。 罗奈尔德看着克莱德的手腕。 “克莱德,”他将视线移到那双漆黑如宝石的双眼上,开口道:“或许,你有着远远超乎你想象的力量。” 克莱德总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 他没去深入细想,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一直没告诉我神游症的事情,是有什么原因吗?” 罗奈尔德叹了口气:“一般来说,患上神游症的觉醒者都知道自己的状况,因为精神力会有很明显的变化。” 但这只雄虫却什么都没察觉到。 哎。 自家雄主什么都好,又乖又可爱,就是有点儿傻。 罗奈尔德什么都还没说,就被克莱德一下反扣住手腕。 雄虫脸色阴恻恻的:“你刚刚绝对在心里说我坏话了吧。” 罗奈尔德一脸刚正:“没有。” 他那是夸雄虫单纯可爱,怎么会是坏话。 罗奈尔德咳了一声,立刻扯开了话题:“神游症第一阶段叫作游思,就是因为如果反复深思考虑一件事的话,极大概率会让神游的症状发作。” 罗奈尔德提起了两周前的那件事。 当时克莱德神游症发作,估计是伽奈特感应到了雄虫状态不对,于是直接把克莱德扔到了罗奈尔德身上。 精神链接的通道会随着距离的增加而逐渐变窄,当时让双方的精神核紧紧相贴确实是最好的做法。 但是却好巧不巧的,克莱德的精神核只在额头处,又恰好贴上了罗奈尔德在腹部的那一颗。 仔细说起当时的情景,罗奈尔德也难得地不自在起来。 克莱德更是了,这会儿头都不抬,但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手还是抓着罗奈尔德的手腕没放开 索格诺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他毫无焦距的蓝色眼睛睁开了好一会儿,忽然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后猛地坐了起来。 这个简易居室道具是单人用的,因为是最便携的款式,所以空间也不大。 索格诺的动作太快,直接就撞到了居室顶部,一下子头晕眼花地倒回枕头上。 他捂着脑袋缓了半天,才小心翻了个身。 索格诺在协会的交易市场工作了四年,见识过的各种商品也不少,很快就认出这是简易居室道具。 他在黑暗中四处摸索,终于找到了内置的操作阵法的位置,他点触了几下,将之激活。 蛋壳状的简易居室从中间裂开一条缝,蛋壳向两边缓缓打开,露出了一片浩瀚星空。 索格诺看了头顶的这片星空许久,才撑着身下柔软的床铺站起来。 借着又轻又薄的月光,他看见了四周的茂密树林。 失去意识之前所见到的景象一下子在脑海中复苏,索格诺朝周围不断观望,最后终于看见几米外的另一个深灰色简易居室。 和自己之前躺着的比起来,深灰色的简易居室要大上不少,足够让两三只成年雌虫在里面直立着行动。 他刚准备从这只米黄色的蛋壳里出去,就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 索格诺弯下腰捡起来一看,是一只装着银蓝色药剂的圆瓶。 他认出来这是品质顶级的生命药剂,也顾不上许多,拔出瓶塞后就仰头喝了个精光。 药剂的效果出乎意料地好,差不多十几秒后,他原本一直虚软无力的四肢马上就能恢复了正常的行动力。 索格诺把瓶子好,小心地放在床铺角落。 他猜想大概是那个深灰色居室里的虫族救了自己,但这会儿已是深夜,他不能去打扰对方休息。 就算要道谢,也得再等上几个小时,等到天亮、对方醒来之后再说。 索格诺还记得这里是传说中的沼泽森林,于是也不敢到处乱走,只回到那只米黄色的茧里躺好,安静地开始等待 自从上次主动跑过去和罗奈尔德同床共枕后,后面克莱德就再也没回过自己的卧室。 而离开了公爵府进入沼泽森林,克莱德就更不会单独自己睡了。 迷迷糊糊地醒来后,克莱德习惯性地拿起能测量环境温度和湿度的道具看了一眼。 这个习惯还是在尤纳先生那里养成的。 虽然他也学着尤纳先生那样,在制作药剂的过程中不会时刻关注环境的状况,但是在处药材以及使用某些药剂时,环境因素依然非常重要。 克莱德所用的这种道具还能同步显示时间, 在看到上面的时间后,克莱德就起身悄悄从床铺离开。 现在时间还早,而罗奈尔德睡得正香,克莱德放轻动作,小心地不把对方吵醒。 他摸索着穿好衣服,把门打开一半后就侧身挤了出去,没让门外的光线延伸到床铺的位置。 克莱德本打算召唤出水团来清,结果没走了两步就看见了一桶清水。 他回忆了一下,确认了昨天晚上他和罗奈尔德都没有动用过水桶。 克莱德正感到有些奇怪时,下一秒就听见了木头燃烧时产生的噼啪声。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看见了一只深褐肤色的亚雌正在生火。 第九十章 索格诺 索格诺 在沼泽森林里, 连续两天都碰上其他虫族的概率几乎为零。 所以克莱德立刻定在了原地没有继续往前走。 而那只亚雌似乎感官很敏锐,隔着老远都察觉到了侧后方有动静。 他立刻回身,在看见克莱德之后眼睛一亮, 扔下手里的半截树枝就跑了过来。 两人的距离缩短一些后,克莱德也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他惊讶道:“原来你是艾瑞族?” 亚雌马上慌张地解释起来:“我不是什么可疑的虫族, 我之前在冒险协会的拍卖场工作。” 因为之前克莱德佩戴了认知阻碍道具,所以这只亚雌并没有认出克莱德来,只把对方当做好心的雄虫。 此时的克莱德相貌惊艳, 明明身为雄虫, 却又带着和这片森林格格不入的松弛坦然, 一看就是身份不一般。 但对方偏偏又没有身居高位的傲慢,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亲和。 常年以来的认知,让亚雌在面对这样的雄虫时异常紧张。 亚雌低着头,磕磕巴巴说道:“拍卖场里的雇主不喜欢我的肤色所、所以我涂过了特殊、特殊的染料。” 意识到对方是因为自己才这么不自然, 克莱德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主动道:“我叫克莱德, 你呢?” “索格诺”亚雌的尾音有些颤抖, 一直盯着地面不敢抬头。 克莱德有些无奈。 想起对方身上的毒,他猜想这只亚雌多半是受到了什么可怕的对待, 所以才对雄虫这么抗拒。 于是克莱德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到那堆还没有完全燃起的火堆旁边, 拿起只锅子捣鼓着, 一边问:“可以借用下你的火堆吗?” 索格诺显然没想到雄虫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赶紧回道:“可以、当然可以!” 克莱德说了句“谢谢”, 也不刻意去看对方。 他把锅子放到地上后,从收纳道具里掏出一个密闭的玻璃罐,往锅里倒出几粒黑乎乎的东西后又把玻璃罐收起来。 克莱德感应了一下, 发现亚雌没有精神力后又转过头问他:“索格诺,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索格诺快速地点了两下头,刚把“您”说出口,就看见克莱德朝他摆摆手。 “请直接叫我克莱德吧。” 索格诺局促地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挣扎了一会儿才说:“克莱德,您你、你需要帮忙吗?” 克莱德点点头:“我想要煮一些热饮,可以帮我装点水吗?” 索格诺下意识看向那只自己提回来、还满当当的水桶,脸上的表情明显轻松了一些:“好的!” 他跑过去把水桶搬过来,出乎克莱德意料的是,这只看上去偏瘦的亚雌其实力气并不小。 克莱德用余光注意到对方轻快的步伐,在索格诺靠近准备往锅子里舀水时,故意转过去从身旁的布袋子里拿出一小罐蜂蜜。 克莱德听着旁边的动静,他一边估摸着对方的动作,一边装作在翻找东西,半天也没转过去。 没有雄虫的视线时,索格诺就放松了很多。 他动作利落地把锅子架好,又移到克莱德的对面继续生火。 随着水温升高,锅里原本被晒干的草叶一点点展开。 一整锅清澈透明的水逐渐被染上了浅淡的蓝色,随着熬煮的时间变长,颜色也越来越深,变成了明亮的蓝紫色,看上去有点可怕。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克莱德才取出一个没有用过的备用杯子递给索格诺。 然而索格诺并没有接。 克莱德抬起头,看见亚雌正一脸呆滞地盯盯那口锅。 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听上去黏糊糊的,再配上那诡异的颜色,怎么看都很不妙。 克莱德直接伸手舀了半杯递过去:“要不要尝尝?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索格诺接过杯子,悄悄看了一眼正捧着“热饮”呼呼吹气的雄虫。 他做了好半天心建设,才闭着眼睛往嘴里灌了一口。 清香、微苦,苦味过后会有淡淡的甜味,和浓稠的外观不同,这种饮料的口感居然非常清爽。 就是有点儿烫。 于是索格诺也学着克莱德那样,慢慢吹凉后再小口小口地喝。 阳光明媚,鸟鸣清脆。 面前的圆锅里有美味食物在散发着热气,手中的瓷白杯子温暖细腻。 就算是虫族觉得危险诡秘的弥尔勒姆森林,却也有着这样温馨惬意的早晨。 微烫的液体沿着食道滑下,让胃部变得暖呼呼的。 索格诺一直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下来。 他的手指摩挲着杯壁,开口道:“谢谢你救了我。” 嘴里还有东西的克莱德“唔”了一声,等把热饮咽下去后才回:“不客气。” 看到对方没有再说什么的打算,索格诺突然又有些坐立不安。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索格诺忐忑地问:“我之前的样子,应该挺可怕的吧?” 克莱德回忆了一下,如实说:“还好。” 亚雌当时就只是满脸泛绿而已,比起血肉模糊脑浆四溅了还能到处乱跑的生物要好多了。 原本听到克莱德冷淡回答,索格诺还有些尴尬,但他马上又听见对方说:“你变成那样肯定是迫不得已,没什么可怕的。” 索格诺忽然就觉得鼻尖一酸。 他赶紧喝了一大口热饮,把还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杯子本来就不大,而之前克莱德也怕亚雌喝不惯这种味道,也只给对方舀了小半杯而已。 索格诺很快就把之前盛的热饮喝完了。 克莱德注意到后,抬起手朝对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如果喜欢的话你可以多喝一些。” 原本一直被不安包裹着的亚雌,此刻终于卸下了防备。 他朝克莱德露出一个明艳又温暖的笑:“好。” 太阳渐渐从天空一侧缓缓上移,而热饮的微弱香味终于沿着细小的缝隙渗入了简易居室。 难得睡得这么沉的雌虫鼻翼耸动了两下,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 屋外,喝了半天热饮的克莱德有点儿饿了。 他看了看还剩大半锅的蓝紫色饮料,在考虑着要不要往里面扔点儿叶子当早饭。 克莱德在变成布袋子的收纳道具里翻翻找找,掏出一个有保鲜作用的密闭盒子。 他问坐在对面的亚雌:“你吃晶菜吗?” 索格诺有点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但是还是立刻答应道:“吃的。” 晶菜是两片如花托般的叶子形状,叶子中间有一颗圆润水珠似的结构,在光线照射时会变得亮晶晶的,非常可爱。 这种蔬菜水分含量很高,在温水里涮过后又脆又嫩。 一咬下去,中间的水珠还会爆开,内部的液体带有一股淡淡的甜味,是种不错的小零食。 但这东西不能高温蒸煮。 看着克莱德自然的动作和沉稳的神情,索格诺一时还以为这是种特殊的制作方法,只犹豫了一秒就打消了询问的念头。 雄虫做的热饮很特别,是从未听说过的品种,万一这热饮拿来煮晶菜也会很好吃呢? 索格诺正这么想着,忽然就闻到那口锅里喷一股异常浓烈的香气。 五感比一般亚雌敏锐的索格诺直接被熏得脑子一蒙。 这香味也不是不好闻,但问题就在于太浓了,跟把头直接埋在一盆被水泡过的香料里一样。 他恍惚地看向还在用勺子不断搅动锅里液体的克莱德。 大约是觉得差不多了,雄虫拿起一只碗,舀了半勺后,把碗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接着,雄虫点点头:“熟了。” 索格诺觉得这个表述不太对劲。 半分钟后,他接住对方递过来的一整碗食物。 看着碗里那颗破开的粘稠气泡,索格诺忽然有点害怕。 他默默朝对面看过去。 克莱德正用小勺挑起一根看不出形状的东西,下面坠着的那颗皱巴巴的圆球,像个被诅咒了的恐怖果实在张着嘴嚎哭。 克莱德把那根晶菜一点点啃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 深知虫族雄虫口味有多么挑剔的索格诺松了口气。 索格诺努力忽略这股诡秘的香气,鼓起勇气咬了口碗里的固体物。 索格诺:“” 克莱德正放空脑子吃着早餐,忽然就听见了低低的啜泣声。 他疑惑地抬头,就看见有一锅之隔的亚雌正在抹眼泪。 克莱德:? 他犹豫地问:“味道很怪吗?” 善良的索格诺哽咽着回答:“不是的,很好吃。” 克莱德看看亚雌,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碗。 这东西有这么好吃吗? 居然让索格诺吃哭了。 就在克莱德考虑要不要再替罗奈尔德单独再煮一大锅的时候,他的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在煮什么?” 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有点奇怪。 不过克莱德没多想,他拿起专门给罗奈尔德准备的那个大碗,舀了整整一碗递到罗奈尔德面前。 “你快尝尝看!” 罗奈尔德看着诡异的大海碗,只是在对上雄虫那双眼睛后,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 他接过来,想着这东西就算再难吃,自己也一定不能表现出来。 在克莱德期待的眼神中,猛吃了一大口的罗奈尔德放下了碗。 他转过身,背对着克莱德蹲了下去。 堪称战场暴君的尼威尔斯公爵,被熏哭了。 90-100 第九十一章 突袭 突袭 解决完午餐后, 两只被克莱德料制裁的虫族终于缓过来了。 克莱德原本计划是要在今天和罗奈尔德一起进入到沼泽森林的更深处,但昨天他们救下索格诺后,就打算等索格诺苏醒后再做决定。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克莱德看向正在火堆残烬的亚雌:“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索格诺的动作一顿。 他咬住口腔里的软肉,直到快咬破了, 才厚着脸皮开口请求:“我可以跟着你们吗?” 克莱德其实预测到了这种情况。 说实话,他并不想带上对方。 并不是因为觉得索格诺实力不足,而是这次来沼泽森林, 他和罗奈尔德本来就是隐匿了行踪, 不想引起任何虫族的注意。 索格诺中了那种毒, 还这么冒失地进到森林,一看就是被谁追踪着。 虽然克莱德不觉得那些追踪者能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但这次行程如果能顺利结束的话,他和罗奈尔德就会直接去往冰海。 凡事都有万一。 比起自己自身和罗奈尔德的安全, 一个刚认识的虫族实在是在克莱德心里没有什么份量。 克莱德向来不喜欢麻烦。 罗奈尔德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克莱德。 因为克莱德料的刺激味道, 感官敏锐的罗奈尔德现在的眼眶还有些泛红。 虽然他皮肤偏深, 乍一看的话,那一小片红晕其实不太能看得出来,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克莱德。 而被这种模样的公爵殿下看着,克莱德感觉自己确实有点招架不住。 他叹了口气:“我和我的雌君一会儿会到森林深处去。” 克莱德看着索格诺说道:“我们不一定会什么时候回来, 能请你帮忙看管下这里的用具吗?” 意识到对方同意了自己的请求后, 索格诺高兴极了。 “请交给我吧!需要我准备晚餐吗?”他有些激动, 还有些沙哑的嗓子都破了音。 克莱德想了想, 把一个装着餐具和部分储备食物的收纳道具交给了索格诺。 “最好不要离开这片营地,烹饪需要的东西这里面大概都有。” 注意到罗奈尔德已经不动声色地把几只水桶都装满了,克莱德又加了一句:“水桶里都有水, 所以还不需要去河边。” 等到克莱德和罗奈尔德离开后,索格诺找到了那几只六七十厘米高的水桶,他看着里面满当当的水,有些疑惑。 他记得今天早上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些水桶。 想着大概是对方刚从收纳道具里取出来的,索格诺就也没再多想。 他按照克莱德教他的方法把那只收纳道具彻底打开,原本只有两个巴掌大的麻布袋子就瞬间扩展,变成了长度近一米的宽大麻袋。 索格诺清点了下袋子里的食材种类,很快就决定好了晚饭的菜单 一直两米高的虫兽倒在地上,黑白相间的甲壳间渗出粉红色的体.液。 在它前方四五米处,克莱德正气喘吁吁地半跪着。 确定虫兽已经死透后,悬浮在克莱德肩膀上方的冰锥才尽数落下。 “动作还是太慢。” 动作轻巧的雌虫出现在他身前。 雌虫就像一片羽毛,在说话之前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 他朝地上疲累不已的雄虫伸出手。 克莱德深吸了一大口气,才挤出点力气把手搭上对方的手掌。 “你好严格。”克莱德小声地念叨了一句,既像抱怨又像撒娇。 罗奈尔德把雄虫搀到旁边阴凉处坐下,半跪着拿自己的衣袖擦了擦雄虫脸颊的泥渍。 他的语调没什么起伏,但表情却很温柔:“在这等我,处完我们就回去。” 克莱德应了一声,又在对方即将站起来之前抓住对方的手腕。 他从随身携带的皮革袋状收纳道具里取出一双手套,给罗奈尔德好好戴上后才松开手。 虽然雌虫的体质强悍,抗毒能力也非同一般,但克莱德还是怕对方受伤。 罗奈尔德看了看手上的雪白手套。 这种道具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作用,但他也没拒绝克莱德的好意。 虫兽身上不断有寒气冒出,是克莱德之前钉进去的冰柱。 罗奈尔德仔细检查了虫兽的伤口,对克莱德如今的实力有了了解。 他一边想着之后该让雄虫怎么锻炼,一边从绑在大腿上的环带上拔出匕首。 银色的匕首在他的指尖翻飞,刀身反射出亮眼又冰冷的光。 罗奈尔德对虫兽的结构非常熟悉,没几下就把那只虫兽翅膀根部的两块嫩肉剥了出来。 他切下虫兽坚硬的口器利刺,又把匕首尖端一旋,挖出了那对黄绿色的眼珠。 把这些分别装好后,他才朝克莱德走去。 或许是觉醒了精神力的原因,克莱德的体质相比起以前已经好了太多。 刚刚已经耗尽了耗尽,但休息了一会儿后克莱德已经能正常活动了。 “明天得往里面再走一些,”克莱德伸了个懒腰:“火焰蝶还是没有踪影。” 罗奈尔德想了想,说:“或许我们可以换个营地。” 现在的营地周围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的材料了,如果要继续深入的话每天往返太费时间。 毕竟营地里还有一只基本没有自保能力的亚雌,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体格偏瘦的索格诺,在野外的适应性却很强,只用了一天就习惯了在弥尔勒姆森林的生活。 因为他不擅长战斗,所以这么多天以来都没跟着克莱德他们行动。 而在每次离开之前,克莱德都会再检查一次周围的驱逐药剂。 这片森林里大多数生物都有毒,有了驱逐药剂,索格诺只要不离开罗奈尔德当初出来的那片营地,基本就没有什么危险。 所以在迎着夕阳回到营地,看到草丛间散落的血迹时,克莱德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罗奈尔德朝四周环顾了一下,朝克莱德比了个手势。 克莱德点了下头,缓缓释放了自己的精神力。 缕缕微风从他身侧向四周散去。 看不见的风像发丝那样延伸开,不过几秒就以克莱德为中心,形成了一片类似于蛛网的风阵。 “臭女表子!” 微弱似呼吸的声音从一股“蛛丝”上传来。 克莱德集中注意力,把精神力沿着那股风探了过去。 “阁下,他是艾瑞族的虫族,您最好下手轻点儿。”一个轻佻的声音出现在克莱德的耳边。 紧接着,是之前叫骂的嗓音:“不过一个平民亚雌而已,玩儿死了也没谁会管。” 林间,一个穿着黑色紧身服饰的雌虫抱着柄剑靠在树干上。 他外套上的纽扣崩裂,敞开的苍白胸膛上有几点痕迹,殷红青紫、深浅不一,锁骨处还有个还在渗血的咬痕。 雌虫一双黑色的瞳孔像是冬日的泥沼,阴冷粘稠,透不进一点光。 在他前面两米处的地上,躺着个蜷缩着身体,颤抖不止的亚雌。 而站在亚雌旁边的,是个只披着件半破衬衫、一只手还提着裤子的雄虫。 那条裤子半掉不掉地卡在他的的大腿处,小腹处还能看见一个混了泥水和血迹的鞋印。 雄虫往往地上啐了一口,抬脚往亚雌背上猛地踢过去。 亚雌疼得叫不出声,只从喉咙里挤出挣扎的气音。 “让你当侍奴是我的赏赐,下贱东西,你是听不懂吗?” 说着,他站到亚雌脸前,抬腿狠狠踹出一脚。 雄虫盯着那张满是泪的脸,表情狰狞扭曲,染上了一丝兴奋。 忽然,他重心一歪,毫无准备地往后一摔。 他刚想破口大骂,却忽然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半条腿。 迟缓的疼痛异常猛烈,瞬间席卷了他的半个身体。 雄虫疼得尖叫不止,在地上不断打滚,涕泗横流,又脏又狼狈。 忽然,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靴子。 雄虫抱着自己的腿往上看去,看到了一张美艳无比的脸。 要是以往,雄虫早就只剩那团肉会有反应了,但现在,看着面前这张堪称绝色的面容,雄虫只觉得浑身冰凉。 左肩传来剧痛,他扭头一看,是根布满了弯钩状倒刺的冰锥。 他的左手已经没了知觉,应该是已经被冰锥彻底截断。 前所未有的恐惧中,一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哪冒出的愤怒充满了他的身体。 “你知道我是谁吗!?敢把我弄成这样,我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他看着那个不速之客,尖声大骂:“我要把你扔到最底层的会场!你那张脸肯定有很多顾客会——” “扔谁?” 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雄虫的声音戛然而止。 当看到那张脸后,雄虫的嗓子里只会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音,像只漏了风的风箱在苟延残喘。 许久之后,他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会是你在这里” 他的瞳孔缩得只剩针尖那么大,仿佛看见了这世上最恐怖的东西。 半蹲下来的雌虫忽然笑了。 他伸出手,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指点上了狼狈雌虫的嘴角。 雌虫的声音轻柔:“我以前就说过,管不好这张嘴的话” 他指尖用力,捏着那张皮一扯。 伴随着雄虫的凄厉尖叫,他念出了剩下的半句话。 “就没有留着它的必要了。” 第九十二章 谋杀 谋杀 雌虫本来就五感灵敏, 这么近的距离下,原本就尖锐凄厉的叫声更加刺耳。 罗奈尔德用没碰过对方的那只手捂了下耳朵,难掩烦躁。 他直接掐着那雄虫的脖子把人提了起来, 准备把噪音源处掉。 “罗奈尔。” 罗奈尔德被这道声音一惊,忽然才意识到自己当着雄主的面做了什么。 他松开手, 把还沾着血迹的手藏到身后。 他看向克莱德,在看到对方皱起的眉头后心里一沉。 身材高大的雌虫低下头,身体紧紧绷着, 不知道是该逃跑还是该认错。 虽然,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克莱德不清楚罗奈尔德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那只已经被冰封住下半张脸的雄虫,把罗奈尔德藏到背后的手抓过来。 他把对方手上的手套脱下,像个唠叨的老妈子那样叮嘱:“血很脏,不要弄到自己身上, 而且血渍弄到衣服上后会很难洗。” 克莱德是真的很喜欢看罗奈尔德穿这种宽松的浅色系上衣。 但可能是考虑到这次来弥尔勒姆森林的目的,卡普林给自家公爵准备的基本都是黑色的衣服, 浅色的就只带了两三件。 而这件就是克莱德最喜欢的浅亚麻色, 他还想多看罗奈尔德穿几次,要是弄脏了罗奈尔德肯定会嫌麻烦直接扔掉。 克莱德正准备多说两句,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罗奈尔德正紧盯着自己。 对方的眼神非常奇怪,但克莱德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无奈开口:“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罗奈尔德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缓缓俯下.身, 把额头抵在克莱德的肩膀处:“饿了。” 罗奈尔德的声音低沉暗哑, 沙哑的尾音像是带着勾子。 但, 却根本勾不住自己粗神经的雄主。 克莱德摸了摸公爵的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撒起娇来。 他听罗奈尔德那么说,于是腾出一只手来, 从收纳道具里掏出颗明黄色的不规则球体。 克莱德把粘在自己身上的公爵推开,像摸小猫那样摸了摸对方的脸颊:“张嘴。” 罗奈尔德的眼睛一亮,心跳开始加速。 他忍着羞意凑过来,期待地闭上了眼睛。 在紧张的等待中,罗奈尔德感觉有什么东西闯开了微微开启的嘴唇,进到了自己的口腔里 触感好像有点怪。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克莱德正掏了个比脑袋还大的面包放到他的手里。 罗奈尔德:? “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吧,今天的晚饭大概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吃上。” 说完,克莱德又伸手摸了几下那头漂亮的银发,然后转身就朝索格诺走去, 看着去查看亚雌状况的克莱德,罗奈尔德恨恨地把嘴里的糖咬得咔咔响。 忽然,罗奈尔德的动作一顿。 糖果外壳酸甜,内里是清爽的果酱夹心。 是他们在刚结婚不久时,他对克莱德提及过的、自己喜欢的水果口味。 罗奈尔德放弃般地叹了口气。 他用舌头把碎开的糖果推到口腔的一边,像只藏食的松鼠一样,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触碰过糖果的舌尖残余着甜味。 罗奈尔德汲取着那点甜意,看向克莱德的眼睛里,有掩藏不住的深暗情绪在汹涌翻滚。 克莱德蹲下来,问正背靠在树根处的亚雌:“好点了吗?” 索格诺的体质本来就一般,刚刚又被他的前雇主灌了药,再加上来自外部的几次重击,他甚至没办法正常呼吸。 索格诺伤得不轻,好在克莱德随时都备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药剂,他连续喝了四瓶后也好了一大半。 但亚雌的身体素质确实不好,其余的伤势只能靠时间来慢慢恢复。 浑身是汗的亚雌抓住克莱德的衣袖:“他呢?” 克莱德知道对方在说的是谁,他指了指自己身后:“在那儿。” 克莱德没想到的是,看上去虚弱得不行的亚雌突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克莱德所指的方向走。 索格诺挪到那只雄虫旁边时,明显已经体力不支,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地。 克莱德看了一会儿才走到他们旁边,一句话也没说。 “我曾经很感激他,”索格诺突然开口道:“在我的家乡,像我这样天生有缺陷的亚雌本来是活不了多久的。” “我和我的朋友约好了一起离开那里,找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生活,但” 索格诺停顿了一下后,才说完了后半句:“离开诺克斯以后,我被背叛了。” “后来,我遇到了这只雄虫。他给了我食物和干净的水,还让我住在暖和的房子里。” “等我恢复了以后,我哪儿也不想去了,只觉得那里就是天堂一样美好的地方,”索格诺低着头,环起手臂,紧紧地抱住自己:“但是我又被背叛了。” “好多虫族、好多手,他们一直抓着我不放开,那些眼睛不停地看着我好可怕,好可怕。” 索格诺的身体颤抖着,像是陷入了梦魇。 克莱德打断了对方噩梦般的回忆:“你想怎么做?” 听到这道平静的声音,索格诺缓缓抬头看向克莱德。 克莱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连平日里习惯性带上的微笑都消失了,看上去有种残酷无情的魅力。 索格诺原本慌乱又虚无的内心忽然就安稳了下来。 他瞥向克莱德的腰间,在谁也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飞快地抢过那东西,用尽全身力气扎向地上那只雄虫。 克莱德和罗奈尔德在看到亚雌拿到那东西后,都反应过来了索格诺的意图,但他们谁也没有动。 雄虫从鼻腔发出痛苦地呜咽,不断摇头祈求。 但索格诺像是彻底疯了,只是重复地把那柄匕首拔出、刺入,哪怕对方已经毫无反应了都没停。 直到他脸上都溅满了血迹时,他才脱力地松开手,仰着头大哭了起来。 索格诺哭得几乎要无法呼吸,像是要把这几年的委屈全部都哭个干净。 等他终于缓过来、哭声渐止的时候,就看见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大木桶,旁边的落叶堆上放着一块还没拆开的毛巾,另一边是一套叠放整齐的衣服。 索格诺愣愣地伸出手去碰那木桶里的水。 水温刚刚好,不烫不凉,水质很清澈,能看到盆底的细小纹路。 索格诺看着从自己指尖晕开的血迹,好一会儿才像上了发条了木偶那样动起来。 他清干净身上的血迹,换好衣服后才小心地拿起那块叠成方形的毛巾,珍重地藏在了怀里。 克莱德和罗奈尔德之前在确定亚雌周围没危险,留下一个能发出尖锐声音的道具后就离开了。 索格诺一身泥和血肯定需要打,而克莱德身为雄虫不方便待在附近,就准备去找找之前跑掉的那只雌虫掉在哪儿了。 罗奈尔德不放心自己的雄主单独行动,于是毫不迟疑地跟上。 他们在树林里穿梭,好一会儿才看见远处那团冒着紫黑色烟雾的生物。 克莱德和罗奈尔德早在来找索格诺的途中就喝过解药,所以这会儿也不用担心吸入那些烟雾。 克莱德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看着那只脸部也快变成紫色的雌虫道:“都让你别跑,现在的感觉糟透了吧?” 克莱德是没有办法和雌虫近身搏斗,也追不上想要逃窜的雌虫,但他既能制药,也就能做毒。 这种毒素一开始的效用不强,中毒的瞬间甚至察觉不到,但随着时间推移会成倍叠加激活的毒性。 雌虫动作迅猛,但毒性会因为运动量的增加而加速激活。 看这样子,这只雌虫的实力应该不弱,不然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毒素布满了整个身体。 雌虫已经被毒素抑制住了身体活动的能力,这会儿连话都说不了,只是拿一双阴冷的黑眸看着克莱德,里面没有一丝情绪。 想到雌虫之前的行为,克莱德掏出一包金黄色的药粉撒在对方的脸上。 药粉和紫色的皮肤接触后,立刻就把紫色的毒素吸附出来,化成黑色的液滴往下淌。 雌虫发现自己能够说话后,咧嘴一笑:“怎么?舍不得杀了我?” 克莱德直接忽视对方的用词,坐到地上后甚至悠闲地盘起了腿:“身为雇佣护卫却直接抛下雇主独自逃跑,被协会知道的话会受罚吧?” “跟我说说你雇主的事情怎么样?”克莱德想和对方做个交易:“说完我就放你走。” 雌虫闭上眼哈哈大笑:“你以为我会相信?” 再睁眼时,他紧盯着克莱德,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尼威尔斯独一无二的公爵殿下和他的雄主,你们来这里的行踪是完全保密的吧?就算我现在没认出来,只要活着离开后马上就能知道你们的身份。” 雌虫不屑道:“别编谎话了,真无趣。” 克莱德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他晃了晃手里的解药瓶,边看着里面的晶莹颗粒边说:“就算你知道了能怎么样?只要你一露面,马上就会成为协会的追捕对象。” 克莱德露出一个笑,嘴角的弧度和前世教材上的一样标准。 “到时候你能不能活到暴露我们的行踪都不一定。” 第九十三章 解毒 解毒 雌虫没有反驳。 克莱德又补了一句:“如果你答应, 我就解开你身上所有的毒。” 雌虫一愣,他收敛了脸上的嘲弄的笑意:“所有的毒?” 克莱德点点头:“是的,但解开之后我要让你看一个东西。” “什么?” 克莱德拿出个粉色表皮的水果, 咬了一口:“一具尸体。” 雌虫: 他看着克莱德的手。 那只水果的汁液是浓郁的红色,被咬破后, 红色的汁水顺着对方的手掌往下滴。 注意到了自己嘴角沾染上了果汁,于是雄虫抬手用指节随意一抹,在白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鲜艳的红痕。 漂亮是漂亮, 但不管怎么看都像个在啃食生肉的妖怪。 再加上之前说的那句话, 实在是很诡异。 雌虫认命道:“那我现在就开始说?” “不用, 我先帮你解毒。”克莱德打开瓶子,直接往雌虫嘴里一塞。 雌虫没想到克莱德的动作如此粗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又咸又酸的粉末不停往嗓子里灌。 他艰难地加速吞咽,等身上的毒全部变成漆黑的液体流走后, 他觉得自己也快被噎死了。 然而克莱德又递过来一瓶泛着银色闪光的绿色药剂。 雌虫看了克莱德一眼,接过来一饮而尽。 体内传来一阵剧痛, 像是有刀在来回搅动他的腹部, 让本来承受能力不弱的雌虫忍耐不住地痛呼出声。 等这种疼痛好不容易停止后,雌虫刚想爬起来, 就感觉到有个东西顺着隐秘的地方滑了出来。 雌虫动作一僵。 克莱德看对方的反应不对劲,还以为是自己的药剂出问题了, 他问雌虫:“你怎么了?” 雌虫不说话。 就在克莱德准备走近点看看时, 一只手捂着他的眼睛把他转了个方向。 罗奈尔德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看着那只雌虫, 朝右前方抬了抬下巴,然后直接用手臂箍着克莱德的腰往来的方向走。 罗奈尔德本来就比克莱德高,这会儿就像是把克莱德挂在自己手臂上一样。 克莱德把捂在眼睛前的手掌抓下来握著, 抬起头,一脸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罗奈尔德抿着嘴唇,沉默了好几秒才说:“他的身体里被放了东西。” 克莱德结合前后的事情联想了一下,皱起了眉。 他的那只药剂是在制作月神之血的过程中研发出来的新品种,效果很猛烈,会直接把毒素强.制排出体外。 优点是能把余毒都清得很干净,缺点是只能对那些有明确根源的毒起作用,比如患者直接服用、触碰过有毒的东西。 要是像阿贝尔那样,因为服用某些食物而引起了体内反应,由此再生成的毒性就没办法处。 而这药剂的使用感受也不好,会异常疼痛,大概也只有雌虫能承受住它的药力。 看罗奈尔德的表现,外加那只雌虫不自然的动作,克莱德猜测对方很可能是被在孕囊里放了毒物。 因为需要孕育蛋,雌虫的腹部有一个叫做孕囊的结构。 虫族的蛋体积不大,在蛋彻底发育完成时也最多有雄虫的手掌大小,所以不管是蛋还是孕囊,对于身材高大的雌虫来说并没有太多存在感。 但这个结构布满了丰富的神经结构和细小血管,所以会非常敏感。 有些恶趣味的雄虫会佩戴上特殊的小道具,仅用来增加乐趣。 虫族在这方面的接受度很高,有不少店铺会售卖这类道具,但这些道具做工都很精致,不会对任何一方产生实质性的伤害。 而在孕囊里放有毒的东西,这种事未免也太过分了。 想到之前在学院看到的资料,克莱德问:“我记得按照尼威尔斯的律法,这种行为是会被判罪的吧?” “就算有律法又能怎么样。” 罗奈尔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雄虫只要找个由,证明对方属于自己,而自己也不是‘无故’处罚雌虫就行了。” 罗奈尔德的脚步不停,这里的树冠又大又厚,克莱德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克莱德抓着罗奈尔德的手没放开,于是罗奈尔德只能保持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前行,但这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干扰。 罗奈尔德走得又快又稳,周围的火元素也很安静,但是克莱德知道对方心情不好。 他比谁都知道,这位看上去脾气暴躁的凶狠公爵,其实非常心软。 克莱德捏捏罗奈尔德的手指,安慰道:“别生气了。” 他想了想,尝试着提议:“要不我们把他的头拿下来,挂到拍卖场门口?” 罗奈尔德终于停下来了。 他把克莱德抱起来,卡着克莱德的腋下,把对方举到和自己视线持平的位置。 克莱德被罗奈尔德的动作也弄得愣住了。 在他的记忆里,他只在前世时这么抱过自己家的阿拉斯加,还是趁它才一个月时抱的。 克莱德觉得这个姿势真的是哪儿哪儿都怪。 他扑腾了两下:“放我下来。” 然而公爵却宛若未闻,他盯着克莱德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后,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罗奈尔德把克莱德往上面一抛,把对方接住后放到自己的右肩上坐着。 “坐稳了。” 说完后,他就扶着克莱德的腿继续大步往前走了,什么也不解释。 而克莱德这边,原本还在思考怎么说才能让坏心眼的公爵的放他下来,结果下一秒就直接被扔到了半空。 克莱德:? 他还懵着呢,结果就被罗奈尔德固定在肩上了。 看着下面脚步轻快的罗奈尔德,克莱德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轻轻摸了摸罗奈尔德的头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罗奈尔德高兴了就行。 于是当索格诺兢兢业业地准备着晚饭时,就看见一只雌虫顶着一只雄虫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索格诺: 他发现自己对这对伴侣的奇异行为,好像已经快要麻木了。 现在天已经黑了。 在篝火摇晃的火光照耀下,雌虫和雄虫的组合乍一看去就像只形状扭曲的怪兽。 索格诺忽略了他们的造型,快步走过去说:“谢谢你们又救了我。” 克莱德从罗奈尔德的肩膀上蹦下来,朝索格诺递过去一小筐青白色的菱形果子,问:“有哪里还不舒服吗?” “没有了,药剂的效果很好,”索格诺把箩筐接住,担忧地问:“我做了那样的事,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虽然事出有因,但他确确实实是谋杀了一只雄虫。 先不说那只雄虫的身份,单是他是雄虫这一点,就足以让索格诺被判处刑罚。 但当时在场的不仅是他,说不定还会牵连到这对善良的虫族伴侣。 一想到这,索格诺就觉得自责不已,他看着怀里那一筐饱满的果实,满脸忧愁。 他当时就不该那么做。 索格诺正沉浸在愧疚中的时候,忽然就听见克莱德问道:“如果不考虑我们的话,你后悔杀了他吗?” 索格诺马上摇头。 他看向克莱德,神情坚定:“不后悔,哪怕我要以命相抵。” 克莱德忽然笑了起来,并不是往常那样的刻意微笑。 他对这只瘦弱的艾瑞族亚雌说:“那我们就是共犯了,要一起保守这个秘密哦。”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瞬间充满了索格诺的胸膛。 好像是感谢,又好像是激动,最后化成一股无处发.泄的冲动,让他的眼泪流个不停。 “抱歉,”索格诺转过身抱着那筐果实走开,字句中夹杂着抽泣声:“我去准备晚饭。” 克莱德没追过去,只远远地喊了一句:“多做一点儿。” 一直张开着的如蛛丝般的风网传来了动静。 克莱德看了一眼罗奈尔德,对方会意地点点头。 他们来到之前救下索格诺的地方,发现那儿已经有一个身影在等着了。 是之前的那只雌虫。 雌虫正用靴子抵着那具模样凄惨的尸体,踢了踢那颗乱糟糟的脑袋。 他嘴角挂着笑:“没想到你们真的把他杀了。” 克莱德纠正道:“是‘我们’,你也是其中一员。” 当时他们才靠近,这只雌虫就直接跑了,压根没有一点出手抵挡的打算。 在那种情况下,克莱德肯定不会离开,所以罗奈尔德也不会独自去追。 要不是克莱德提前就顺着风丝下了毒,凭借这只雌虫的能力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对于克莱德的话,雌虫不可置否。 他看向克莱德,神情难掩好奇:“你就不怕帮我解了毒后,我直接跑了吗?”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那么做。 对于雌虫的疑问,克莱德只是回以一个温和的笑:“我总有办法的。” “就算那些办法都不起作用,”他看着雌虫,脸上的笑容就跟定格了一样,没有一点变化:“你忘了我的雌君是谁吗?” 昏暗森林里,雌虫看着对方的表情,只觉得浑身都凉飕飕的。 他认输地抬了下双手,直接说道:“如果只需要知道这家伙的情报的话,其实根本不用和我做交易吧?” 他看了一眼罗奈尔德后,才继续问:“你们到底要让我做什么?” 第九十四章 合作 合作 “我想雇佣你当护卫。” 这句话一说出口, 在场的两只雌虫都直勾勾地盯住了克莱德。 褐发黑眸的雌虫甚至不用往另一边看都知道,传说中的尼威尔斯公爵已经在暴怒的边缘,感觉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把他摁在地上揍。 雌虫只觉得浑身直冒冷汗,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认为,你应该不需要。” 克莱德对这话反应了两秒, 才意识到对方误会了。 “不是做我的护卫,”他瞥了眼地上的尸体,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之前那只亚雌吧?我想让你去当他的护卫。” 克莱德看向有些惊讶的雌虫:“谋杀一只雄虫是什么罪名你应该很清楚, 如果你拒绝这个提议的话, 我想你应该没法逃太久。” 做出这个推测的原因, 和之前克莱德计划里、就算没给雌虫下毒,他们也不急着抓对方的由一样。 已经死亡的雄虫既然敢只带着一个护卫进去弥尔勒姆森林,除了这只雌虫护卫的实力不俗之外,就是雄虫一定还有某种能控制对方的手段。 克莱德猜测, 这个东西就是被放入雌虫孕囊中的毒。 虽然没看到实物,但那多半是某种慢性毒药, 有稳定的发作期, 需要定时服用解药。 能做成那种东西的毒药,肯定不是普通雄虫能弄到手的。 现在雄虫死了, 毒也解了,雌虫看上去好像是获得了自由。 但其实只要他一旦离开弥尔勒姆森林, 马上就会受到雄虫身后势力、尼威尔斯律法执行团, 以及冒险协会的追查。 雌虫的单体战斗实力或许确实不错, 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 个体永远抵抗不了成股势力的力量。 一个会被用那样手段控制住的雌虫,在克莱德看来,也不可能有能力同时逃过那么多势力的搜捕 而弥尔勒姆森林的危险度又是众所周知, 要是一直躲在这里面,说不准会不会比在大陆露面死得更快。 所以,他只能选择和克莱德合作。 “你这是在威胁我?”雌虫朝克莱德笑起来,笑容下掩藏着一丝不顾一切的疯狂。 克莱德就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依然不急不缓的。 “我只是把所有的选项列出来,最多附上了每一个选项后果的推测而已,这不是威胁。” 雌虫拉长了声调:“哦?那阁下还真是体贴啊。” 克莱德根本不在意对方那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他甚至加深了笑容:“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 雌虫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实在是没遇到过这种性格的雄虫,打又打不了,说又说不过,全程只让自己憋着受气。 雌虫不耐烦地蹲下去,在那具尸体身上来回摸索寻找着什么东西。 没一会儿,他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物品,在尸体上随便擦了擦后就直接扔向克莱德。 雌虫用的力气并不大,所以就算是克莱德也能接住。 然而一只古铜色的手臂却从克莱德耳旁伸了出来。 同时,在这只手掌探出去的前方出现了一团水,立刻把那个不明物困在了半空中。 冲洗了几遍后,罗奈尔德接过来看了看,确认没什么问题才递给被他半搂在身前的克莱德。 这是块六角星形的片状物,虽然是黄金一样的颜色,但质地却非常坚硬。 克莱德意外地挑眉。 这是冒险协会的徽章,还是发布数量很少的黄金级徽章。 协会徽章有三种颜色,铜、银、金。 每一种徽章的侧面有类似卡扣一样的设计,每升一级会获得一个三角形的同色部件,能直接安装到徽章侧面。 徽章最多能放置六个角,当积攒到第七个角的时候就能到协会去更换徽章。 所以,眼前的这只雌虫,其实是协会里最高级别的冒险者。 克莱德不由得问:“这只雄虫是谁?” 能让一个黄金六角星的冒险者屈才来当护卫不说,还任由雄虫做出下毒那样的事,这只雄虫的来历可能比他想象的还不简单。 黑眸的雌虫朝他们笑起来,里面藏着不怀好意。 “班伯里家族唯一的雄虫子嗣,杰西班伯里。” 克莱德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罗奈尔德此时却忽然岔开了话题:“这具尸体怎么处?” 克莱德本来是打算直接毁尸灭迹的,但现在知道这雄虫是位贵族后就改了主意。 贵族雄虫的尸体,在某些时候或许会派上用场。 “等我处一下。” 克莱德拿出几个形状不一的瓶子,又在雌虫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掏出了一整套药剂配置装置。 他动作飞快地处那些半成品药材,很快就弄出了一大盆深灰色的粘稠液体。 等那盆液体的表面开始出现细小白色晶体后,克莱德就准备把一整盆药液端起来。 这东西虽然看上去不多,但是密度很大,克莱德抬了一下没抬起来。 一直在旁边等着,想听雄主叫自己帮忙的罗奈尔德叹了口气。 “要拿去哪儿?”罗奈尔德端着药液盆问。 克莱德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浇上去就行。” 围观了半天的雌虫:? 看着罗奈尔德没有一丝犹豫的动作,他愣怔在原地,半天都挤不出一句话来。 药剂包裹到尸体上后,几秒钟就彻底变成了白色的晶体状。 此时如果不撬开的话,谁也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 克莱德低头翻找了一下,发现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他走过去对拽了拽罗奈尔德的衣袖:“我这里没有空余的收纳道具了。盆没法再用了,烧掉就行。” 随着火焰燃起,地上的大型白色蛹状物也没了踪迹。 火焰吞噬着那只装过药剂的盆,不断发出嘶嘶的响声。 罗奈尔德召唤出的火焰是青蓝色,温度比一般的火焰要高,连着地上残留的血迹也烧了个干净。 火焰印在雌虫漆黑的眼睛里,像是有幽灵在里面跳跃起舞。 雌虫忽然开口道:“格伦达尔。” 克莱德从鼻子里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他听到了,但不知道雌虫是什么意思。 “格伦达尔,我的名字。” 克莱德回应道:“我是克莱德。” 格伦达尔听到后有些意外:“你没有被冠上姓氏吗?” 克莱德想起当时虫皇向大陆雄虫允诺的条件,其中之一就是让那只能娶公爵的雄虫获得爵位。 而在尼威尔斯,只有贵族才能拥有姓氏。 克莱德笑着摇摇头:“没有,我拒绝了。” 格伦达尔没有追问原因,而是侧过头朝远处望去。 他能闻到从那边传来的隐约气味,是经过完美炙烤的烤肉香味。 格伦达尔把手交叉着抱到脑后,刚好盖在那一小团绕起的发髻上。 他把尾音拖得长长的:“什么时候回营地啊,我好饿。” 克莱德微笑着开口:“从明天开始你要负责寻找食材,不然就没有你的那份。还有,一会儿要跟索格诺道歉。” 虽然格伦达尔时受了雇佣,是被雇主指使着做事,但克莱德还是对他把索格诺打伤这件事有所迁怒。 之前索格诺被雄虫再次灌了大量药,又伤得那么重,要不是他本来就带着各种治疗和解毒药剂,索格诺说不定都没救了。 格伦达尔僵硬地回过头,看向这只笑眯眯的雄虫。 雄虫明明看上去表情温和友善,但他硬是从中对方的笑里感觉到了危险。 格伦达尔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是受制于人,这两只虫族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想到前雇主死不瞑目的模样,格伦达尔一下子绷紧了脊背。 他转过身,语气听上去依然懒散:“知道了。” 索格诺的反应和克莱德预想中的并不一样。 哪怕面对着之前对自己施暴的雌虫,索格诺也只是平静地接受了对方的道歉,然后又像彼此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和对方继续正常相处了。 担心索格诺会觉得不舒服,趁着索格诺去处明天早餐食材的时候,克莱德也跟了过去。 摆放炊具的地方是罗奈尔德临时拼出来的,除了一个椭圆的照明道具外,只有两张木桌和一个能自动聚集水元素的简易道具而已。 索格诺正在把青白色的菱形果子一个个翻面,避免朝下的部分因为受力太久而变质。 克莱德刻意放重了脚步,等对方看过来时才说:“把格伦达尔留下来是我的决定,你如果觉得不适应可以跟我说。” 索格诺没想到克莱德会专门过来和他说这件事。 索格诺心里一暖,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我以前就见过他了,只是那会儿他不叫这个名字。” 索格诺捏着手里的果子,轻轻摩挲着它光滑的表皮。 沉默了一会儿后,索格诺才说:“格伦达尔遭遇的事情应该比我的还要糟,他能活下来,其实我很开心。” 他看向克莱德。 “以前,每一次看到他依然那么有精神的样子,我的心里就会产生一种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的冲动。” 索格诺的脸上慢慢绽开了一个笑容,看上去异常柔和。 “真的非常感谢,您救了我,也救下了他。” 第九十五章 悬崖 悬崖 经过一阵折腾后, 之前更改营地位置的计划终于成功实行了。 新的营地位于弥尔勒姆森林的中央地带,是个无论到哪一处寻找材料都很方便的位置。 确认自己已经能够来到如此深入的地方时,格伦达尔还有些不可置信。 他看着正前方那只正在和自己雄主一起处药材的雌虫, 只觉得胸口那股沉寂了很久的情绪在不断激荡。 克莱德把剥离出的白色丝线全部收好后,他算了算时间, 看向罗奈尔德:“按照以往的规律,现在该有虫兽头领出现了吧?” 兽潮基本只会在春季出现,而每一支虫兽群里必定会有一个虫兽头领。 现在距离和阿贝尔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月神之血的材料只差能量晶了, 但虫兽头领却一直没有踪迹。 一开始, 克莱德和罗奈尔德都认为此行只要在弥尔勒姆森林里待上几个月,就能把所需要的药剂材料都收集得差不多。 因为有契约的存在,所以只要做好了月神之血就先去那座海岛上完成交易。 等交易完成了,再去大陆的其他地方把剩下的一两种材料弄到手。 但不知道今年是什么原因, 本该早就四处频发的兽潮却一直没有动静。 能量晶是种可遇不可求的材料,基本一直是有价无市的状态。 如果接下来一个月里还没办法捉到虫兽头领的话, 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罗奈尔德也觉得今年的兽潮有些奇怪, 都已经四月了,却依然没有感受到森林的异常动静。 他们这会儿已经走得太远了, 如果要离开弥尔勒姆森林,再赶往其它地方寻找虫兽头领并不是个好主意。 每年兽潮出现的地域都毫无规律可循, 而罗奈尔德到现在为止, 也一直没有接到过来自兄长的传讯。 如果离开这片虫兽最密集的森林, 路上要花费不少时间不说, 很可能其他地方也同样没发生过兽潮,毫无目的地寻找只会白白浪费时间。 想到契约期限,罗奈尔德做了个决定。 “再等三天, 如果三天后还没找到虫兽头领,我们就去悬崖下面。” 克莱德忽然想起了当年在米勒克里的考核,他惊讶道:“这里真的有悬崖?” 罗奈尔德看了眼克莱德后,点了下头。 “弥尔勒姆的位置处于两个王国的交界处,这条交界就是两座悬崖的中间。” 罗奈尔德把剩下药材的无效部分烧干净,继续说道:“交界最南端就是米勒克学院。” 克莱德听到后不免有些疑惑:“那为什么大陆上关于这片森林的情报里,从来都没提到过悬崖?” 罗奈尔德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因为那里曾是虫兽第三虫母的巢穴。” 克莱德张口,他本来想说什么的,但看到罗奈尔德的表情后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虫兽虫母,是种具有高智慧的生物,和普通的虫兽完全不是同一种层次的存在。 迄今为止,在整个弗兰特克斯大陆的记录里,虫母出现过的次数仅有四次。 但就是这仅仅四次,差点让这片大陆上的生物都彻底灭绝。 而虫族这种兼具智慧和力量的种族,也曾饱受虫兽虫母的摧残,所以一直以来的数量都无法和克莱德前世的人类相比。 据记载,第三次的虫母死于上一任虫皇之手。 而这位虫皇被大陆上的虫族如此尊敬,就是因为他是死于精神核自爆,目的是为了彻底毁灭虫母的巢穴。 正是因为他的举动,还在发育中的第四只虫母只能仓促诞生,实力相比前面三只虫母大打折扣。 但就算如此,发育不完全的这第四虫母也并非一般的虫族所能对抗。 在当年第四虫母诞生时,被其引领的兽潮造成了大规模的破坏,短短一天里就差点把一种个头不小的野牛吃得绝种。 而罗奈尔德也是因为猎杀了那第四只虫母才闻名大陆,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尼威尔斯公爵。 所以,那处虫母的巢穴,不仅虫兽虫母的墓地,也是罗奈尔德雌父的埋骨之处。 克莱德不会安慰人,只能靠过去抱了抱罗奈尔德。 银发的雌虫抬起手把克莱德往自己的怀里摁,好半天才说:“放心吧,我没事。” 克莱德一直默默祈祷着能快点遇上只虫兽头领,这样就不用去罗奈尔德的伤心地了。 但是神明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祈求。 三天后,四只虫族站在一条几十米宽的裂缝前,直面着从裂缝下吹来的阵阵寒风。 格伦达尔忍不住出声道:“喂喂,你们不会真的要下去吧?” 他在协会的冒险者里有最顶级的权限,所以知道了不少不在大陆上流通的情报。 其中之一就是弥尔勒姆森林的悬崖裂缝。 但毕竟进入这片森林后,死亡率都极高。 那只曾经有幸走到悬崖处的虫族,成功离开弥尔勒姆后,才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卖给协会没多久,就死于精神压力引起的幻觉。 据那份情报所说,悬崖周围有某种能致幻的东西,有可能是矿石、也有可能是不知名的生物。 那个冒险者自来到了悬崖后,每天都能看到外形恐怖的怪物,甚至无法入睡。 最后或许是实在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才选择自我了结。 连只是在悬崖上待了一短时间就变成那样,格伦达尔实在不敢想如果进入悬崖底部会发生什么。 克莱德看他这么抗拒,于是提议道:“那要不你就在上面等我们?” 格伦达尔看看克莱德,又看向正在检查装备的索格诺,一脸震惊:“索格诺,你也要下去吗?” 索格诺所当然道:“克莱德先生去了,那我当然要跟着去啊。” 罗奈尔德听到后看了索格诺一眼,不过什么也没说。 格伦达尔被索格诺的回答弄得有点儿崩溃,他来来回回绕圈走,把克莱德绕得都开始头晕。 “那就这么决定了,”克莱德朝站在他旁边的索格诺伸出手:“索格诺,抓紧我。” 索格诺的手刚伸出一半,就被一只更宽大的手掌扣住。 罗奈尔德面无表情道:“我来吧,我力气大。” 索格诺: 他觉得雌虫不是想抓紧他,而是想捏死他。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雌虫对克莱德的占有欲,所以一点儿挣扎也没有,直接被这股怪力像拽椅子那样从克莱德旁边拽走了。 克莱德倒是没发觉哪里不对劲,在他看来只要大家能安全抵达目的地就行。 克莱德把之前就找好的飞行道具抛到空中。 两个长得像三角粽子那样的绿色道具在半空扩展,随着一阵绿光亮起,风声大作,两个像是滑翔翼那样的道具就悬停在了空中。 因为这种飞行道具造价颇高,又只有觉醒者才能操控,所以在锻造中期就录入过使用者的精神力。 所以这两个道具,分别只能由克莱德和罗奈尔德操控。 介于雌虫和亚雌的身高问题,一开始计划就是由罗奈尔德载同为雌虫的格伦达尔,而力量较弱的克莱德负责带索格诺下去。 现在格伦达尔退出,克莱德也能省些力气。 毕竟他现在对精神力的操.控还远远不及罗奈尔德,要把精神力平缓细致地输入到飞行道具里,时间长了就会累。 罗奈尔德朝克莱德比了个手势示意方向后就先出发。 克莱德正准备跟上,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大叫:“等等我啊!” 此处飞行道具已经启动,突然增加负重后克莱德一时没法应过来,整个飞行道具直接往下坠了一大截,才短短几秒就掉得看不见踪影。 一直注意着后方动静的索格诺吓得大叫:“克莱德先生——” 罗奈尔德也心里一紧,他刚准备调转方向,就看见一个绿色光点快速上浮。 克莱德本来就有风系精神力,他只是不擅长细致操.控而已,并不是不会使用精神力,很快就借助风元素的力量把飞行道具托了上来。 看着另一个道具在稳稳漂浮前行,索格诺低下头悄悄擦了擦溢在眼角的眼泪。 罗奈尔德注意到了对方的动作,不禁皱了皱眉。 裂缝深不见底,越往下走就越暗。 克莱德本想往下面扔几个火球探路,但看到罗奈尔德毫无动作后就把这个念头收了起来。 周围已经近乎是一片漆黑,最后他们不得不激活了几个照明道具。 这种照明道具是特殊的款式,灯光是冷白色,亮度很高,如果直视的话甚至会弄伤眼睛。 但就算是这样的光线,也依然无法照亮裂缝的底部。 克莱德想了想,直接探出一缕细如发丝的风,轻轻缠在了罗奈尔德的腰上。 因为缝隙里风势杂乱的原因,克莱德听到了被风挟裹传来的一声低沉轻笑。 被发现了自己小心思的克莱德耳朵一红。 他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继续紧紧跟着前面飞行道具的前进路径而行。 头顶上方的裂缝出口已经细得像一条白线,光柱之外的空间一片漆黑,甚至有一种自己正置身于深海的错觉。 第九十六章 冰霜蜘蛛 冰霜蜘蛛 裂缝的横截面是上宽下窄、近似倒三角的形状, 所以下方的风速要比刚进入裂缝时要快很多。 凛冽的风一道接一道刮在身上,带来阵阵潮湿寒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了雾。 潮湿的雾气越来越浓,很快就到了能彻底阻碍照明光线的程度。 四周皆是浓厚白雾, 克莱德通过之前的那缕风拽了罗奈尔德一下。 罗奈尔德轻声道:“怎么了?” 因为风向和风引起噪音的关系,克莱德如果用同样的声音回答, 前方的罗奈尔德多半听不到。 而这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中又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克莱德也不敢贸然大声喊叫。 他又缠紧了点那缕风,罗奈尔德会意地放慢了速度。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缩短距离, 忽然间, 克莱德听到了被风裹挟而来的一身奇怪声响。 很清脆, 就好像是水里漂浮的冰块轻轻相碰的声音。 克莱德推测发出那声音的地方应该还远,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那里。 就在他想着那声音究竟是怎么发出来的时候,他忽然就感觉左侧后方有什么东西在逆着风、急速靠近。 还不等克莱德出声示意,一个泛着橘红光芒的物品和那东西撞在了一起, 发出了金属的碰撞声。 格伦达尔手腕翻转,直接把缠在刀上的东西砍断。 “还挺好用的。”格伦达尔赞叹了一句。 说完, 他翻身跳到飞行道具上方, 挥动手臂,火属性的刀刃处立刻带出了一道细细的火光。 雌虫视力极佳, 借着那道火光,他抬脚一踹, 把正爬上飞行道具边缘的虫兽给踢了下去。 是冰霜蜘蛛。 格伦达尔用舌头抵了抵口腔右边的软肉, 又凭借感觉快速挥动了几下手里的武器。 闪烁的火光中, 能看到旁边的雾气里有数不清的蓝色光点潜伏其中。 格伦达尔立刻大喊:“赶紧离开!我们进了蜘蛛巢了!” 只是他们发现的太晚了, 那些一直在暗处窥探的冰霜蜘蛛们瞬间就发起了进攻。 格伦达尔贴着飞行道具四处躲避,不断挥刀砍断从四面八方刺来的蛛丝。 他的动作利落,速度迅捷, 但还是不小心让一根蛛丝碰到了手腕。 冰霜蜘蛛的蛛丝会不断释放寒气。 虽然这些蜘蛛个头不大,所附带的寒气也只是能让触碰到的东西附上薄薄的一层冰,但也足够让格伦达尔的动作迟缓了零点几秒。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哪怕是一瞬间的破绽都是致命的。 雨点般的密集蛛丝猛地突破了那柄刀的防御,立刻缠上了格伦达尔的四肢。 此时,如海浪一般的火焰突然凭空出现,刹那间把围绕在飞行道具四周的冰霜蜘蛛全都吞了进去。 冰霜蜘蛛最怕高温。 夏天的气温都能让它们陷入昏迷或者脱水死亡,更何况是火焰的温度。 一只只直径近半米的蜘蛛被烧成了火球,不断往裂缝深处掉下去,也恰好照亮了下方的情景。 裂缝底部,竟然全是甲壳和白骨。 格伦达尔沿着飞行道具的侧边一翻,又钻回了克莱德旁边。 他本以为刚刚的火焰是某种道具、又或者是罗奈尔德做的,结果就看见面前这只雄虫的指尖刚好有一簇火光盘绕而上。 “你怎么还能操控火元素!?” 格伦达尔实在没忍住喊了出来。 他明明记得这段时间里,这雄虫用的都是水属性的召唤术啊。 格伦达尔正想着说不定是公爵开发出了什么新道具时,就看见克莱德眨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格伦达尔: 看来这雄虫是真的能控制两种元素。 还不等格伦达尔继续追问,前方就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金红的火焰像是一个不断扩散的球体,喷涌而出的火焰几乎要覆满了整条缝隙。 眼看那道火焰就要冲到面前,格伦达尔条件反射一转身,想从飞行道具往下跳,结果就感觉自己衣领被什么拉住。 格伦达尔的动作一顿,恰好一道灼热的气息擦着他的鼻尖扫了过去,只留下几粒火星在空中飘飞。 格伦达尔的额头瞬间出了一层冷汗,但又被近距离的高温蒸干。 “冷静点。”克莱德松开手,放回飞行道具的控制板上。 他此时左手五指张开,伸向正前方,无形的火系精神力在距离他们两米处形成了一道屏障,把火焰隔离开。 格伦达尔揉了揉鼻子,老老实实坐了回来。 他瞥了下克莱德的表情,转过头后扭捏地开口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们的实力,只是我单独行动惯了。” 克莱德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为刚刚的“跳车”行为做解释。 克莱德有些意外。 他看了眼格伦达尔:“没想到你是这种性格。” 不管是当初对前雇主的态度,还是这两天的举动也好,克莱德还以为对方是那种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的类型。 可没想到,格伦达尔居然会专门解释下意识的行为。 就跟只受了伤,但又不知道怎么对待好心人类的野猫似的。 也难怪索格诺会那么在意他。 克莱德想了一堆,但是却什么也没表露出来。 怕这家伙又要不自在,克莱德直接转移了话题:“坐稳,我们要加速了。” 说完,他直接加大了精神力输出,同时调动起三种自然元素。 格伦达尔只感觉身体猛地一个后移,背撞在座位靠背上,眨眼间,这个飞行道具就冲进了火海。 飞行道具灵活地避开爆炸的火球,迎着热浪不断前行,然后在某一个瞬间调转角度俯冲了下去。 格伦达尔还是第一次见把飞行道具操.控得这么狂野的,他死死撑住自己的身体,就怕一个不注意被甩出去。 等飞行道具忽然又转变方向,两秒后就立刻刹停时,格伦达尔只觉得自己的胃好难受。 克莱德从飞行道具上跳下,等格伦达尔也出来后就把道具收了起来。 火墙不断燃烧,肉眼能直接看到它们螺旋而上的趋势,只有他们脚下这一块直径十几米的圆形空地没有火焰。 克莱德蹲下在地上摸了摸后,朝格伦达尔招了招手:“来帮个忙。” 格伦达尔还有点想吐,他捂着自己的胃走过来有气无力道:“要我做什么?” 天天跟药剂打交道,都快有职业病的克莱德直接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递过去。 “把这个吃了能舒服点,然后——”克莱德在地上比划了个十字:“用你最大的力气往这儿来一拳。” 格伦达尔接过那颗有半个鸡蛋大的药丸,才拿出来一会儿就感觉手上黏糊糊的。 温度太高,这种本该凝固住的干燥药已经开始化了。 格伦达尔其实非常抗拒药剂,尤其是这种从未见过的形态质地。 他犹豫了几秒后,还是选择把黑乎乎的药丸往嘴里一扔。 诡异的酸涩感瞬间在口腔里炸开,期间还夹杂着什么东西烧糊的怪味,味觉敏锐的雌虫差点直接干呕出来。 格伦达尔忍着不适强咽了下去。 神奇的是,虽然难吃,但他能感觉到当药丸落进胃部后没多久,之前被冰霜蜘蛛蛛丝碰到的位置、外加乘坐飞行道具的不适全都没了。 格伦达尔想起之前克莱德对他和索格诺说的话,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这只雄虫是认真的。 口中残留着药丸怪异的味道,但格伦达尔却觉得,这东西的味道好像也没那么糟。 能成为顶级冒险者,格伦达尔的能力毋庸置疑。 仅一击,地面就碎裂开,塌陷下去后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格伦达尔惊异地看着这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洞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下面是空的?” 克莱德张口就来:“因为有我家雌君的爱?” 格伦达尔: 真是够了。 从洞口看,这条通道的表面很光滑,上面好像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东西。 当克莱德从收纳道具里翻出两个长得像睡袋东西时,格伦达尔终于说出了他这么多天一直憋在心里的吐槽:“你是把整个大陆的道具店都搬来了吗?” 不管什么时候,想要用什么东西,雄虫都能从他神奇的小袋子里拿出来。 仿佛是道具推销商一样。 “怎么可能,”克莱德把保护装备往自己身上套,一边道:“收纳道具没那么大空间。” 格伦达尔无语了。 所以如果是有那么多空间的话,是真会把全大陆的道具都装上是吗? 格伦达尔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他把乳白色的道具往身上一裹,头也不回地就跳进了洞口。 克莱德在四周都做好标记后,也跟了上去。 和克莱德之前预料的一样,整个通道都非常光滑,甚至连个着力点都没有。 往下滑行的速度越来越快,克莱德忽然有种自己在玩儿水上滑梯的感觉。 忽然身.下一空,克莱德只觉得自己腾空飞了一段距离后就掉在了什么东西上。 不软不硬,还挺有弹性。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周围有什么动静后,克莱德才伸手去解这个防护道具。 只是刚一打开,就和八只蓝色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第九十七章 蜘蛛巢穴 蜘蛛巢穴 八只眼睛是上二下六的梯形排布, 每一只都有虫族的半个脑袋大。 克莱德和那八只眼睛静静对视。 当蜘蛛口器滴出一滴透明粘液时,克莱德猛地从防护道具里蹿了出来,拔腿就跑。 这一跑, 克莱德才发现他的掉落地点是张巨大的蛛网。 冰霜蜘蛛的蛛丝和普通蜘蛛不一样,并没有粘性, 但是会源源不断释放寒气,直到把猎物冻成冰块。 这种东西本来对克莱德来说没什么用,但他之前先是费力操纵了飞行道具好一会儿, 在穿过火墙时又同时使用了三种精神力。 又要顾忌周围温度、又要注意火焰和行进速度的, 已经快脱力了。 罗奈尔德曾经告诫过克莱德, 最好不要同时使用多股精神力。 因为精神力属性的问题,如果同时使用水火这样会相互冲突的属性,精神力的消耗速度会翻升好几倍。 但发现罗奈尔德直接消失在地底后,克莱德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所以之前在发现地下有洞穴的时候, 他甚至连把地面打开的精神力都挤不出来了,只能让格伦达尔来硬砸开。 这会儿被冰霜蜘蛛追着, 克莱德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双腿不断往上蔓延的寒意。 仅仅几秒间, 他的腿越来越重,又累又困, 是明显受到冰霜蛛丝影响的症状。 克莱德赶紧掏出放在最外层的药剂盒,推开一个口后直接就往嘴里倒。 这是他尝试了很久才成功的固体版生命药剂, 制作过程很复杂, 失败率还很高, 所以克莱德一直都没拿出来用。 不过他反复尝试这种东西, 就是为了应对现在这样没办法喝液态药剂的状况。 药丸比药剂更难入口,生命药剂本来只有淡淡的草腥味,这会儿也有种海带煮糊了黏在铁锅锅底的味道。 精神力没有办法靠外力干预, 克莱德只能边补充着体力边四处逃窜,慢慢等待精神力恢复。 神明或许是公平的。 比起单系的精神力,克莱德和罗奈尔德这样的多系精神力,恢复起来的速度要慢上很多。 罗奈尔德很久以前就测试过,他的精神力恢复速度只有普通虫族的一半。 而克莱德的情况就更加不妙,他的恢复速度比罗奈尔德还低,大约只有正常情况的四分之一。 所以当被冰霜蜘蛛击飞到岩壁上时,克莱德还连一个火球都放不出来。 他身上倒是还有很多攻击道具,但是他现在连最基础的元素召唤术都用不了,更别说激活那些元素攻击的道具了。 太大意了。 不该这么着急追下来的。 克莱德这么想着,只觉得喉咙里不断往外涌着甜腥味。 他摔到蛛网边缘的岩石上,伤上加伤,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血滴溅到手腕处,他人看不见的粉紫色手镯忽然从内部泛起了点点萤光。 光点汇像被串起的珍珠那样,一颗接一颗融进了克莱德手腕处的皮肤里。 那只有三四米高的冰霜蜘蛛慢慢地爬过来,然后朝动弹不得的猎物猛地扑了过去。 它张开口器,在即将把消化液注射到猎物体内的瞬间,突然动作一顿。 蜘蛛从中间一分为二倒了下去,透明的蓝色血液顺着岩石表面流到了蛛网上,淅淅沥沥地往下滴。 克莱德松开手,掌心处,一只圆环状道具表面附着的绿色光芒立刻消散。 克莱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精神力,避免那缕和罗奈尔德相连的风丝散开。 喝了补充药剂、恢复了一些体力后,克莱德开始四处张望。 格伦达尔是和自己沿着同一个路线下来的,按说不会掉到太远的地方,但半天了也没看到对方的踪迹。 比起毫无头绪地四处乱撞,克莱德决定还是先把罗奈尔德找到后,再一起想办法。 就在克莱德准备顺着风丝指向的方位离开时,忽然看到脚下有什么东西一闪。 准确来说,是在这片巨型蛛网之下。 蛛网下是个下凹的空间,如果没有蛛网的阻拦,克莱德之前从通道口出来的时候就会直接砸下去。 洞穴里只有岩壁间的不知名矿石晶簇在发出微微亮光,光线并不好。 克莱德看不清蛛网下面是什么,于是盘坐在地开始翻他的百宝箱。 出发前他们准备了很多照明道具,但种类只有两种。 一种是普通照明用的,材质易碎,就跟前世里用的灯泡那样,一摔就碎,而且在激活状态下,一旦碎裂就会发出巨响。 另一种是进入裂缝时用的强效照明道具。 这种道具倒是很耐摔,但亮度实在是太强了,克莱德担心会引起其它冰霜蜘蛛的注意。 克莱德最后只能找了根绳子,编成个网状兜住易碎的照明道具。 又翻出把火属性的匕首,找了蛛网个缝隙最大的位置,割开两根蛛丝,把绳子网兜放下去。 暖黄色的光团缓缓下移,逐渐照出了蛛网下的景象。 克莱德只觉得脊背一凉。 蛛网下,竟然是几百个形状大小不一的茧。 想到弥尔勒姆森林里一直没有出现的兽潮,克莱德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克莱德观察了一下,确定下面没什么危险后,他把绳子的另一端绑在岩壁突起处,准备下去看看。 他猜测,这里大概是蜘蛛巢穴的食物存储处,如果格伦达尔不幸被抓住的话,很可能就被存放在下面。 沿着绳子来到蛛网之下后,借着光线,克莱德辨别了一下蛛丝的颜色和状态,很快就找到了这群蜘蛛摆放的最新食物。 他拿出匕首,小心地把茧划出一个角。 在发现里面确实是一只虫族后,克莱德加快了剥离茧壳的速度。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里面的并不是格伦达尔,而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埃德加尔 索格诺搀扶着受了伤的格伦达尔往前走。 气氛僵硬,索格诺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就怕不小心惹到前方那只明显情绪不对的雌虫。 自从被留在冒险协会后,索格诺一直只关注着拍卖场商品的事,对尼威尔斯的势力并不是很了解。 他并不知道救下自己的克莱德是什么身份,也不清楚克莱德的雌君究竟是谁。 但从之前对方所显露出来的实力来看,就算是非觉醒者,索格诺也清楚地明白这只雌虫并不好惹。 在他的视野中,皮肤颜色偏深的雌虫抬手一挥,又把一只五米高的蜘蛛瞬间砸得七零八落。 对方明明有精神力、也有武器,但偏偏只用双拳来和一只只大得异常的冰霜蜘蛛对抗。 索格诺猜,雌虫大概是在用这种方式发泄情绪。 他忽然想起之前雌虫在不经意间露出的神情,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竖了起来。 格伦达尔一瘸一拐地挪着,脸上还有没消下去的肿胀伤痕。 下颌钝痛不已,口腔内的伤口一直没愈合,他朝旁边啐出一口血,里面裹着块碎掉的牙齿。 格伦达尔用舌尖碰了碰牙龈上的血洞,有些不虞。 他刚刚只是随口说了句“不知道”而已,用得着发这么大脾气吗。 他是先克莱德进入的洞口,且在途中他也确实听到后身后有动静,那就证明克莱德和自己进来的时间间隔相差不久。 他怎么会知道那雄虫为什么会突然不见了? 他只是实话实说,谁知道这位传说中的雌虫就跟疯了一样,直接就给了他一拳。 格伦达尔看着对方的动作,不甘地哼了一声。 虽然不想承认,但雌虫在揍他的时候确实是收了力道。 不然就凭能直接把成年冰霜蜘蛛砸碎的力道,也能轻易砸碎虫族的头骨。 地下的蜘蛛巢穴像座迷宫,几乎每走二三十步就能看到一个岔口,而岔口的数量还不固定,能把掉进来的生物活活困死在里面。 看着雌虫像是被什么指引着一样,每到岔口就毫不犹豫地挑一个方向走,伤稍微好了点的格伦达尔又忍不住开口了。 “你们俩难道真的有什么特殊感唔——” 索格诺手疾眼快地捂住格伦达尔的嘴,小声道:“你快闭嘴吧,还想被揍吗!” 原本一直像个碾压器似的雌虫,听到格伦达尔的话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侧过身,浅色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中像是两颗冷硬的金属。 “什么意思?”雌虫的声音低沉冷漠。 格伦达尔把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拿开。 就算刚刚才吃过苦头,他的语气依然不紧不慢:“那只雄虫之前急着找你,我问他怎么知道那儿有个洞口,他说,因为他有雌君的爱。” 索格诺极其无语。 这种话一听就知道是借口吧。 现在还说这个不就是找揍吗?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听到那句话后,雌虫周身的气息好像就忽然稳定了下来。 紧接着,他们听见一直在狂揍蜘蛛的雌虫说:“没错,我也一样,我有雄主的爱。” 索格诺:? 格伦达尔:…… 一直以来,格伦达尔听说过关于这只雌虫的情报里,全都提及到了对方的异常。 现在格伦达尔确定了。 这只雌虫和他的雄主一样,他们俩都不正常。 第九十八章 集合 集合 在罗奈尔德又砸死一只冰霜蜘蛛后, 索格诺打了个冷噤。 索格诺低声问:“你有没有觉得好像越来越冷了?” 格伦达尔脚踝的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索格诺搀扶后,他一直走在最后面防止蜘蛛绕后偷袭。 听到索格诺的话, 格伦达尔仔细感受了一下空气的温度,发现确实比刚进巢穴时低。 不仅如此, 原本一直源源不断从洞穴深处涌现的蜘蛛也忽然没了动静,此时四周安静得异常。 格伦达尔正准备叫住罗奈尔德,想一起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结果就看见对方直接从蜘蛛残骸上踩了过去。 无法, 格伦达尔和索格诺只能跟上。 岔路口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几乎是每两三米就有一处。 罗奈尔德每次做方向选择的时候都毫不犹豫。 他身高腿长,平时都是顾忌着克莱德才放慢了速度,现在本来就急着找人,没了蜘蛛前来阻碍后走得越来越快。 格伦达尔侧头一看, 旁边的索格诺已经不得不跑着才能追上他们的脚步。 眼看罗奈尔德的身影已经快在岔路口消失了,格伦达尔伸手一捞, 把索格诺扛在肩上后立刻加快了脚步。 索格诺气喘吁吁道:“抱歉啊, 又给你添麻烦了。” 格伦达尔哼了一声:“所以我之前就劝你不要下来。” 索格诺只是道谢,之后什么也没再说。 当格伦达尔从从拐角走出来的时候, 就看见罗奈尔德站在洞口外的几米处。 他正想这只雌虫终于善心大发等等他们了,结果钻出洞口后, 他也愣在了原地。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 是一个高度超过了十米的卵。 巨大的卵是乳白色, 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有个黑色的影子, 在随着呼吸的频率不断触碰着卵壳。 成年的冰霜蜘蛛最多是八米高,还得是即将产卵的雌蜘蛛才能长到那么大,普通的成年体也就五到六米左右。 可眼前的这东西, 光是卵就不止十米,要是里面的东西孵化出来不知道会有多么巨大。 格伦达尔先把索格诺放下来,嘱咐对方躲在后面。而他自己则是往前走了几步,停在罗奈尔德旁边。 “是虫母吗?”格伦达尔问道。 罗奈尔德的表情异常严峻:“我不确定。” 格伦达尔皱了下眉。 在虫兽的事情上,尼威尔斯的公爵有着整片大陆上最丰富的对战经验。 明明曾经成功猎杀过无数虫兽以及一只虫母,但他却说不确定这枚巨大的卵里是什么。 就在格伦达尔想要再问时,他们头顶正上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那东西估计体型不小,从洞穴顶部跑过去时甚至震出了些细碎的砂石。 顶部另一侧有个不起眼的缺口,在他们头顶的东西似乎就是朝那儿去的。 忽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那处缺口掉了下来。 格伦达尔只觉得一阵风卷过,站在旁边的罗奈尔德已经瞬间没了踪迹。 克莱德把手里碎开的道具一扔,正准备调动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的精神力做缓冲,忽然就感觉自己被紧紧搂住。 在他的大脑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攥住了对方的衣襟。 过度耗用精神力让他的头痛得像要裂开,身上的伤口也在撕扯般地疼。 克莱德闭上眼睛,彻底放松了酸软的身体,把头靠在面前的宽厚肩膀上蹭了蹭。 “我好累。” 罗奈尔德心疼地摸了摸克莱德的后脑,护着怀里的雄虫稳稳落地。 克莱德和罗奈尔德缔结了精神链接,这会儿在精神力枯竭的状态下和罗奈尔德贴近,让他的头痛立刻缓解了不少。 精神力在缓慢恢复,温暖的怀抱让消耗过度克莱德昏昏欲睡。 但他也知道这不是休息的时候。 上方不断传来撞击声,用不了多久,那只蜘蛛就能把岩壁凿出一个洞。 克莱德用已经没有知觉的手掌撑着罗奈尔德的胸膛,示意对方把他放下来。 罗奈尔德犹豫了一瞬后还是照做。 克莱德坐到地上,赶紧往外拿出了一堆药剂。 “帮我把这个捏碎,越碎越好。”他把一块蓝色的晶石递给罗奈尔德。 在砰砰的撞击声中,克莱德手速飞快地把几种药剂混合,又接过罗奈尔德处好的蓝色粉末倒进去。 药剂是透白色,加入粉末后就泛起了奇妙的荧蓝,让整瓶药剂呈现出类似蛋白石一样的色泽。 克莱德把药剂分成四份,拿起其中一瓶后自己先喝了下去。 他感受了一下药剂效果后递了一瓶给罗奈尔德,又朝索格诺和格伦达尔挥手:“过来喝药。” 格伦达尔拿着药剂瓶迟疑了一下。 但看着罗奈尔德和索格诺一言不发地喝完了,格伦达尔也闭着眼、仰头一灌。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药剂竟然一点儿也不难喝,甚至还有点儿甜。 格伦达尔松了一大口气。 他好奇地问:“这是用什么做的?那块蓝晶石还挺好看。” 克莱德原本还在揉着额角的手停了下来:“你真想知道?” 格伦达尔直接蹲了下来和克莱德平视:“当然。” “冰霜蜘蛛的体.液结晶。” 格伦达尔的表情一僵:“是血吗?还是唾液?” 看到克莱德一直没说话,格伦达尔知道自己没猜对,他捂住脸:“算了,别说了。” 忽然,一块石头砸在他们不远处,激起一片灰尘。 雌虫们立刻行动,把另外两只体能不行的虫族往旁边一拽。 罗奈尔德把怀里的雄虫放到角落,又翻了条有保温作用的毯子给克莱德披上。 就算喝了药,但克莱德之前也被蛛丝的效果影响了。 再加上他不断强行耗用精神力,让精神核在长时间高负荷运作,这会儿浑身冷得快没知觉了。 但是精神力又只能靠觉醒者自行恢复,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克莱德尽量不动,在一边安静地等待恢复。 “回去要好好训练。”罗奈尔德板着脸道。 克莱德无奈地笑了笑:“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 他没办法精细地操.控精神力,每次都是一股脑地放出去。 虽然用出来的效果也和一般的相差不大,但是精神力的耗费量就要比正常情况下多了很多。 再加上他的恢复速度极低,一不注意就很容易造成现在这样耗尽精神力的情况。 克莱德裹着毯子靠在一块岩石上,头疼得不得不连呼吸都放得又缓又轻。 罗奈尔德离开前激活了一个简易的防御道具。 道具是个倒扣的半圆状,虽然是透明的,但从内部往外看时景象全都变形了,克莱德看得头晕,干脆就把眼睛闭上。 “需要我帮忙按摩吗?” 克莱德听到声音后撑起眼皮看过去,是索格诺。 看克莱德没回答,索格诺又解释道:“我学过一些技巧,对缓解头疼很有用。” 虽然现在头疼得厉害,但克莱德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这种动作太过亲昵,他们一个是雄虫一个是亚雌,所以还是不要做比较好。 被拒绝的索格诺有些失落,但他只是坐到离克莱德约有一米的位置,从克莱德给他的收纳道具里翻找着什么。 克莱德的意识有些恍惚,只能咬着舌尖、刻意控制自己什么也不去想。 不用罗奈尔德说,他都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有多么危险。 他本来就患有神游症,现在又是身体状况糟糕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进入神游的症状。 虽然当时罗奈尔德没有明说,但克莱德大概能猜到,他的病症一旦发作,多半也会对罗奈尔德产生影响。 之前是他精神力过于充沛,恰好给被药剂抑制了身体机能的罗奈尔德提供了补给。 但如果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进入神游的话,很可能会吸走罗奈尔德的精神力。 注意到刚刚差点又失去意识,克莱德立刻又加重点力气,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忽然,他闻到了一股甜甜的奶香。 他努力睁开眼睛,看见索格诺正递过来一杯乳白色的液体。 是奶浆果的味道。 克莱德这次没再拒绝,说了“谢谢”后就接过来慢慢地喝着。 温暖香甜的奶浆果汁液顺着喉咙留到胃部,让克莱德觉得舒服了很多。 他看向索格诺:“谢谢你,我正好有点饿。” 虽然索格诺知道这多半是客套话,但被直接认同自己帮上了忙,他还是难掩开心。 和保护罩内的祥和氛围不同,宽阔洞穴里,两只雌虫正在和那只近十米高的母蜘蛛对抗。 这只体型异常的母蜘蛛已经不是普通的冰霜蜘蛛了。 罗奈尔德注意到它的眼睛已经是血红色,连身上也出现了血红的花纹,这明显是虫兽头领才会有的特征。 但母蜘蛛的实力又和真正的头领之间存在明显的差异,有可能是产卵后还没回复的缘故。 克莱德之前做的,是能抵御寒冰蜘蛛蛛丝效果的战斗辅助类药剂。 虽然只是能缓解一部分缓速作用,但对本就擅长战斗的罗奈尔德和格伦达尔来说已经足够了。 第九十九章 休憩时间 休憩时间 格伦达尔砍中了母蜘蛛的左侧第二条腿, 能把岩石都击碎的一击却没能给这只巨大的虫兽造成任何影响。 母蜘蛛被激怒,把格伦达尔甩飞后,高高抬起晶莹却尖利的足, 朝格伦达尔落地处猛地刺过去。 烟尘散去,那里已经没有了雌虫的影子。 母蜘蛛正想四处寻找敌人的踪影, 却觉得腹部一痛,嚎叫着抬起身体往后退。 格伦达尔趁机把手里的刀扭转了十几度,搅得母蜘蛛直接从尾部喷出一团深蓝色蛛丝, 只要沾上一点就会被瞬间冻结成冰。 格伦达尔正想闪避, 结果却发现母蜘蛛牢牢地用伤口处的肌肉扣紧了那柄长刀, 根本拔不出来。 格伦达尔赶紧松手准备往旁边躲,谁知道落地点的四周早就布满了极细的蛛丝。 一个不注意,格伦达尔就被缠住了脚腕。 周围忽然想起了此起彼伏的沙沙声。 格伦达尔刚扯断那些细密的蛛网,就看见自己周围全是一片莹蓝。 那些全是几十厘米大的冰霜蜘蛛, 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地面的岩壁。 眼看那些蜘蛛已经要扑到他的身上,格伦达尔纵身一跃, 在落地前掏出一把形状奇异的武器果断一挥。 刺耳的撞击声响起, 那些看上去仿佛是水晶制品的冰霜蜘蛛就应声碎开,迸溅出一地透明的浅蓝色血液。 远处, 罗奈尔德正手持一根火焰长鞭和母蜘蛛厮斗。 长鞭每触碰到母蜘蛛一下,这头浑身晶蓝的虫兽就会发出尖锐的嚎叫。 顾忌着其余三只虫族和洞穴结构, 罗奈尔德没像在裂缝里那样直接使用大范围的火焰召唤术。 不过, 尽管只是用鞭子应战, 罗奈尔德的动作依然看起来游刃有余。 他时不时用鞭子敲击蜘蛛的关节处和背上花纹, 似乎是在观察什么。 在他终于停下动作、落在地上的瞬间,十几股蛛丝就立刻缠上了他的身体。 母蜘蛛看着眼前动弹不得的猎物,兴奋地冲了过来。 就在它的尖利口器离罗奈尔德还有半米时, 母蜘蛛却发现自己无法再前进一步。 耀眼的橘红色火绳从四面八方伸出来,把这头虫兽的每一处关节都捆得死死的。 擅长用蛛网捕食的蜘蛛,此时却成为了被捕食的那一个。 罗奈尔德轻松地撕开了身上的蛛丝,在母蜘蛛嘶哑的叫声中,将面前这头虫兽彻底撕裂。 他召唤出一道冰盾,挡开了扑洒而来的蜘蛛血。 失去了头领,剩下的冰霜蜘蛛们大多四散而逃,偶尔有几只仍然妄图发起攻击的也被很快解决。 格伦达尔刚走过来,就看见罗奈尔德蹲在碎裂的蜘蛛残骸里,拿着一根黑色的棍状物在其中不断翻搅。 虽然冰霜蜘蛛没什么味道,但黏.腻的声音和眼前的景象实在太有冲击力,格伦达尔直接扭头就朝防护罩的方向走。 防护罩的清晰度很糟,格伦达尔把罩子敲开、看到里面的情景后直接懵了。 “喂喂,我们在外面厮杀拼斗,你们居然在开下午茶会?” 索格诺仿佛听不出来语气里的埋怨似的,直接抬起一盘饼干问:“吃吗?” 格伦达尔耸动鼻翼闻了闻。 浅绿色的饼干冒着淡淡的香味,三角的小巧形状看起来还挺可爱。 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发现味道还不错,非常清爽,一点儿也不像曾经尝过的点心那样甜腻。 忽然,格伦达尔想起了一个问题。 他看看那盘饼干,又看看索格诺:“这是最近才做的吧?” 索格诺点点头:“是呀。” 格伦达尔有点痛苦。 他好像尝出了某种熟悉的味道,但又不敢开口问这东西的原料是什么。 格伦达尔捧着杯子坐到角落,默默地喝普通的生命药剂去了。 罗奈尔德走过来的时候,就见克莱德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手里捏着块咬了一半的饼干。 而在他旁边,五官漂亮的亚雌正在泡蓝紫色的花草茶,清香扑鼻。 罗奈尔德凑到克莱德身前,弯下腰把那半块饼干叼走,又在对方看过来时低下头揉了揉手腕。 “手怎么了?”克莱德抓过罗奈尔德的手,明明语气都很平淡,但却明显能感到他的担忧:“是受伤了吗?” 罗奈尔德看了一会儿克莱德后,才回答道:“没事,可能是刚刚扯断蛛丝时扭到了,休息一下就好。” 克莱德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一部分精神力,虽然还不能使用中高阶的元素召唤术,但至少已经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头疼了。 听到罗奈尔德的话,他直接把对方拽到自己旁边坐下,又拿出一盒膏状的药剂,取出一团后放到掌心揉开。 克莱德把自己的手掌贴在罗奈尔德的手腕上,一点一点慢慢按揉。 “现在感觉怎么样?”按了一会儿后克莱德问。 罗奈尔德垂下眸,看着对方长而微微上翘的睫毛,又看着在自己皮肤衬托下显得更加白皙的手。 他放轻了声音道:“还是有点儿疼。” 公爵的声音本来就低,这会儿带着鼻音,听上去莫名有些委屈。 克莱德不疑有他,只是又取了药膏继续替雌虫按摩。 而在角落听到了这场对话的格伦达尔: 明明再去撕几十只成年蜘蛛都可以,这话骗谁呢! 他朝罗奈尔德他们那边瞥了一眼。 索格诺在端着一种奇怪的笑容安静喝茶,看上去竟然有点慈祥。 旁边,雄虫克莱德低着头,一脸认真。 而罗奈尔德正在盯着自己的雄主,眼神炽热。 格伦达尔默默移开了视线。 真是够了啊! 等大家都补充了体力休息好后,克莱德才看着那枚几乎是嵌在洞穴里的卵问:“这个要怎么处?” 这枚大得离谱的卵肯定不能让它孵化。 那只母蜘蛛已经具备了虫兽头领的能力。 能让头领耗费心血、甚至不惜损耗自身也要产下养育的卵,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存在。 一旦孵化,不仅是对于虫族,而是对于整片大陆的生物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但他们谁也不能确定如果直接攻击卵会怎么样。 冰霜蜘蛛的卵在孵化前十分坚硬,一旦从外部打破就会爆裂开,向四周喷溅高腐蚀性的酸液。 且那酸液的浓度很高,粘稠到没有办法用水系精神力控制。 这枚卵万一也是这样,这么大的体积爆裂开的话,很可能会直接把这处地下洞穴腐蚀殆尽,到时候他们也一样逃不掉。 罗奈尔德翻出一个金属球样的东西,对其余三人说:“你们先回到地面。” 克莱德看了一眼那颗金属球,球体表面刻满了阵法,而阵法中心是层层叠叠的圆环。 这证明这是个需要精神力才能触发的攻击性火系道具,而且攻击强度至少是A级。 克莱德还记得,当初他离开村庄前往米勒克学院、和撒穆尔同行期间,有一天晚上在森林里遇到了虫兽群。 那群虫兽还只是聚集阶段,还没形成兽潮。 当时为了逃命,商队的护卫队长朝森林里扔出了自己的佩剑。 后来克莱德才从撒穆尔那儿知道,那柄剑其实是A级的火系道具,激活后无法通过普通办法扑灭。 如果没有控制的话,会把粘附到的东西全部烧尽。 所以,当时仅一个A级道具就差点儿把那片森林烧个精光。 想起撒穆尔的描述,克莱德皱起眉:“那你怎么办?” 罗奈尔德一愣。 他注视了克莱德几秒后才笑起来:“放心,这点火伤不到我。” 以往一直都会听从罗奈尔德安排的克莱德,这次却没有退让。 他掏出习惯性携带在收纳道具里的温度监测器,确认了上面的数值后做了个决定。 克莱德看向索格诺:“索格诺,把响尾草、粉荚粒和蜻珠都给我一些。” 索格诺没多问,直接把克莱德提到的东西都翻找出来。 响尾草是一簇簇蓬松的灰色植物,粉荚粒和它的名字一样,这种形状不规则的颗粒表皮是浅粉色、大约有指甲大小。 格伦达尔在旁边好奇地围观着。 当他看到索格诺拿出一个个圆珠子时,从吃饼干起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直起腰,看着那枚巨大的蜘蛛卵,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被清空了一样,什么都不会想了。 克莱德指挥着罗奈尔德用冰来做一个他需要的东西。 罗奈尔德向来都擅长精神力的操.控,很快就做出了一个沙漏的外壳。 克莱德把蜻珠和粉荚粒混合在一起,又往里面倒了两瓶紫色和灰色的药剂。 一个个眼珠子漂浮在浓稠的液体表面、凝视着虚空,旁边还混杂着不明粉色颗粒,看上去极其诡异。 好不容易想通了的格伦达尔刚走过来就看见这一幕,卡着自己的嗓子硬是憋住了才没仰天狂叫。 等一切准备就绪,罗奈尔德提着索格诺的后领往格伦达尔怀里一扔,自己则是抱起旁边的雄虫就开始跑。 下意识追上去的的格伦达尔跑了一截后,才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亚雌,一脸迷茫。 索格诺了然地拍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 格伦达尔更痛苦了。 第一百章 返回 返回 克莱德刚刚做的是类似于定时炸.弹一样的东西。 响尾草的粉末会一点点从沙漏落下, 逐渐和下方的复合溶液混合。 而当响尾草浓度达到某一个阈值时,溶液就会立刻沸腾并爆炸。 爆炸产生的冲击和热量能够触发已被激活的火系攻击道具,将道具彻底引爆。 至于克莱德是怎么发现这些材料混在一起会爆炸的 对于索格诺和罗奈尔德来说, 都是件根本不想去回忆的事。 两只雌虫的速度都很快。 罗奈尔德按照克莱德的方向指引在岔路口间快速穿梭,格伦达尔紧随其后。 当格伦达尔刚刚从洞口跃出时, 他们已经能听到身后传来轰隆轰隆的连续爆炸声。 地面晃动不已,周围也出现了一道道裂缝。 此处即将崩塌。 罗奈尔德和克莱德立刻放出飞行道具。 和之前下来时不一样,克莱德这会儿的精神力情况顶多能带上一个体重最轻的索格诺。 于是他侧过身, 准备去拉那只在努力稳住身体的亚雌。 只是克莱德才刚刚伸出手, 就感觉自己的飞行道具被猛推了一把, 直接蹿出去了一大截。 等克莱德控制住飞行道具时,就看见罗奈尔德已经带着其他两只虫族追了上来。 飞行道具的空间有限,于是索格诺就只能在格伦达尔的怀里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爆炸声不断, 坍塌的范围比克莱德以为的还要广。 两侧的悬崖也受到了影响,不断有落石滚下来。 克莱德也顾不上许多, 只能控制着精神力的输出, 让飞行器灵活地在大大小小的落石间躲避。 石头和砂土不断往下掉,克莱德能躲开落石, 但怎么也不可能避过所有的泥土和小粒石子。 乒乒乓乓的撞击声不断从飞行道具的各处传来,眼前又是一片尘土, 被呛了好几次的克莱德烦得不行。 估计着自己的精神力余量, 克莱德直接调转方向, 垂直着往上冲, 速度快得跟股旋风一样。 目睹了这一幕的三只虫族: 罗奈尔德说了一句“抓稳”后,也一个转向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垂直而上的效率是高了很多,只是刺激程度也是翻倍的。 为了躲避急速靠近的大量落石, 罗奈尔德发挥了百分百的实力,用各种高难度动作旋转翻跃。 等飞行道具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格伦达尔像一滩泥一样从道具上掉了下来,直接瘫在地上不动了。 于是索格诺又赶紧忙着给对方倒水备药。 趁着格伦达尔和索格诺都分不了注意力过来,克莱德朝罗奈尔德比了个手势。 罗奈尔德以一个点头作为回应。 克莱德想了想,决定休整一番后立刻离开弥尔勒姆森林。 虽然罗奈尔德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但也没有反驳克莱德的决定。 于是他们迅速返回之前标记过的营地位置,补充了足够的体力、又等罗奈尔德完全恢复了精神力后就动身出发。 因为之前那只雄虫的缘故,索格诺和格伦达尔都不能再以原本的面目出现在大陆上。 克莱德在专门放杂物的那只收纳道具里翻了半天,才找出两个备用的认知阻碍道具。 这两个道具的外形比较浮夸,一个是重叠环状的金色项链,一个是一对野兽獠牙形状的耳环。 认知阻碍道具的每一次佩戴都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比如上一次是让佩戴者的眼睛变成另一种眼型,这次很可能就只是让瞳孔变色而已。 所以当四个冒险者从弥尔勒姆森林出来的时候,出现在大家眼里的,就是一只相貌平平的雄虫,以及雄虫的三个侍从而已。 一个雌虫侍从走上前来询价,说要购买一辆马车。 “只要密闭性足够好就行,不过不过最好能有块隔断。” 雌虫说这话时双拳紧握,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商铺老板看了眼对方耳朵上的装饰,意识到这是个被雄主打上了标记的雌侍。 他本来还想让对方等等晚上的交易市场,但看到雄虫脚步虚软、脸色苍白的样子也就把话咽了下去。 看雄虫的装束和动作,应该是哪个小家族的后嗣。 虽然沼泽森林的凶名早就传遍了大陆,但还是有些任性的雄虫头脑发热想去见识见识。 作为在小镇里生活已久的杂货商人,商铺的老板一年下来也见过不少这种雄虫。 他们大多都是着自己的侍从或护卫,想去传说中的沼泽森林逛逛,结果根本受不了里面的糟糕条件。 而这样出身的雄虫一旦发脾气了,受害的多半就是侍从和护卫。 商铺老板摩挲着自己的胡子,想着那雄虫手段还挺狠,面前这只雌虫看起来是被折腾得不轻。 商铺老板想起自己的马车也用了些年头,正好加点儿钱买辆更大的,于是直接报了个偏高的价。 雌虫犹豫了半天还是答应了,一副想和雄虫商量但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等四只虫族离开后,商铺老板掂了掂手里的钱袋,摇着头叹了口气。 马车上,克莱德把装饰用的斗篷扯下来,往道具里一塞。 他艰难地解着扣在脖颈上的珠宝装饰:“那些雄虫每天穿这么多就不累吗?” 坐在对面的索格诺笑着说:“是因为你太不爱打扮了,首都的雄虫还会再头发上贴金箔装饰呢。” 索格诺此时露着大半胸膛,从下颌到腹部都有细金流苏覆盖,衬得艾瑞族独有的深肤色像块光滑的黑巧克力。 克莱德看到后中肯地说:“索格诺,你的肤色,像这样就很漂亮。” 索格诺愣了一下。 这种本来该是调笑的话,从克莱德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连一点儿暧昧的意味都没有。 所以索格诺一瞬间只想到了在米尔勒姆森林里的那个早晨。 他告诉过克莱德,因为前雇主嫌恶他的肤色,所以才一直用涂料掩盖了自己是艾瑞族的事实。 明明只是不起眼的一句话而已,但克莱德却记住了。 索格诺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被填进了一团光一样,无比温暖。 但与此同时,索格诺又有些无奈。 虽然他知道克莱德没那方面的意思,但对方的雌君估计要吃醋了。 他坦然地回了克莱德一个笑:“谢谢您的夸奖。” 说完,他就立刻往侧边拉开了车厢的隔板,直接钻到了前面。 “我去和格伦达尔说会儿话。” 索格诺解释完后,那层隔板就马上被严严实实地拉上了。 克莱德正奇怪着对方怎么突然又对自己用起了尊称时,就觉得腿上一重。 他低头一看,罗奈尔德正趴在他的腿上,那双被道具变成下垂圆眼的眼睛,正从下往上地看着自己。 就像只以为自己要被抛弃的狗狗,委屈极了。 虽然罗奈尔德的五官已经看不出原来的一点儿影子,但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克莱德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对方变成棕栗色的头发。 发丝柔软,手感极佳。 心脏加速中,克莱德满脑子都是公爵殿下顶着一对小狗耳朵的可爱模样。 虽然罗奈尔德不知道克莱德在想什么,但他对这样的亲昵十分满意。 罗奈尔德换了个姿势,又在克莱德的腿上躺了会儿后就突然坐了起来。 克莱德正想问怎么了,结果就看见对方直直地盯着自己。 克莱德想了好半天,罗奈尔德这样是什么意思。 等终于反应过来后,他连耳朵都烧红了。 古板的克莱德小声道:“索格诺他们都在呢。” 要是以往,罗奈尔德才不在乎那么多,说不定就直接把雄虫拽过来了。 但狡猾的公爵在此刻敏锐地感觉到,克莱德和平常有点不一样。 于是他故意放低了声音,轻轻问:“所以今天没有了吗?” 高大强壮的雌虫满脸失落,要是有尾巴的话估计早就垂到地上了。 事实证明,克莱德压根无法抵抗这样的公爵。 他红着脸,先是凑过去轻轻碰了碰对方的嘴唇,过了几秒后才紧贴上去,按照以往他们摸索出来的那样,尝试着主动索取。 罗奈尔德的眼里闪过笑意,也闭上了眼。 狡猾的猎人,还是抓住了自己的小狐狸 当马车驶入繁华的拉利阿特城时,索格诺看着窗外的景象,双眼似乎都在发光。 格伦达尔熟练地把马车停到城门附近的管点,支付了一个银币后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在入城前,除了克莱德之外的三只虫族都重新佩戴上了认知阻碍道具。 自此刻起,格伦达尔和索格诺将抛弃曾经的身份。 格伦达尔是克莱德长期雇佣的冒险者,级别仅是铜级二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 索格诺是从偏远村庄来的小商人,在行商路上遇到暴雨不幸丢失了货物,赔个精光后不得不流浪生活,直到被克莱德所救。 从表面上看,格伦达尔是克莱德雇佣的打手,索格诺是负责照顾克莱德日常生活的随从。 至于罗奈尔德,就暂时扮演克莱德的贴身护卫。 所以当撒穆尔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时,直接当场吓醒了。 100-120 第一百零一章 店铺 店铺 撒穆尔捂着胸口道:“你终于被追杀了吗?” 克莱德:? 撒穆尔用食指和中指撑着额头, 语气夸张得好像是在唱歌剧:“我和埃德加尔早就打过堵,猜你这个药剂狂魔什么时候会引发事故——” 他把手缓缓放下指向克莱德,另一只手还叉着腰:“现在看来, 我又赢了,哈哈!” 克莱德无语地把一袋刚买的零食挂到撒穆尔的指头上:“少看点儿表演剧吧, 像个傻子。” 撒穆尔差点被那袋好几斤重的零食折了指头。 他把零食袋拿下来往柜子上一放,终于恢复了正常。 “你终于忙完了?” 让三只虫族先进去后,克莱德把门拉过来关上:“还没有, 但是有事要和你说。” 撒穆尔点点头:“在这里谈还是去房间?” 克莱德看了眼已经半趟在软椅上的罗奈尔德, 正四处好奇张望的格伦达尔, 以及唯一端端正正坐好的索格诺,无奈地移开了视线。 “就在这儿吧,和他们也有关系。” 撒穆尔惊讶地挑了下眉,然后拍了拍待机中的圆型家务道具。 家务道具被激活, 咕噜咕噜地朝厨房滚了过去。 “是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件事,”坐下后, 克莱德就直接说道:“我准备让他们两位来当帮手。” 撒穆尔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艾瑞族亚雌, 以及其旁边穿着轻便胸甲的雌虫。 两只虫族表情没什么变化,应该是已经从克莱德那里听说过了。 “我没什么意见, ”撒穆尔摊开手道:“毕竟我也确实忙不过来。” 克莱德又问:“你有看好的位置吗?” 撒穆尔从桌子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叠东西,打开后放到桌面上。 这是一张拉利阿特城的详细地图, 上面画了几个红色和蓝色的圆圈。 撒穆尔指了指其中一个靠近北门的蓝圈:“这儿。” 拉利阿特城面积不小, 大概是一般主城的三到五倍, 所以各个城区的差异也比较明显。 交通枢纽的白塔位于城市中央, 以白塔延伸向四道城门的主干路为界,把拉利阿特城分成了四个城区。 东南城区最为繁华,东北城区次之。 最荒凉的是西北城区, 因为其连接的北门只通往几片森林和最北端的一个主城,而西门外的道路又直指弥尔勒姆森林。 和其他两道城门相比,人流量少了一半不止。 所以大部分大热的店铺都会设在拉利阿特城的东边,像是靠近北门和西门的位置大多以售卖杂货为主。 不过既然能在这座被称为中心城镇的主城里存活,就算只是杂货,也比其他主城里的商品要精致罕见。 撒穆尔也不是不想找个客流量大的地段。 但是东城区那么多店铺里,至少有五分之一都归于家族商会名下,而且商铺租金是西区的三四倍,想要插足其中并不简单。 虽然撒穆尔对自己的商品很有信心,但他的资金有限,再加上家族的干预,他已经预见了初期可能会遇上的经济窘境。 与其争个大热地段拼死一搏,还不如退几步再来打算。 本来以克莱德的想法来说,先去其他主城慢慢发展,等有足够实力再进入中心城镇比较好。 但想到撒穆尔的处境,留在这里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克莱德上辈子学了不少论知识,但是都没成功使用过,所以此刻他更倾向于听从撒穆尔的安排。 如果按照他们之前商讨过的那样,克莱德其实只要提供足够的药剂就行。 但自从之前在弥尔勒姆森林里把索格诺留下后,克莱德就决定让索格诺来留在撒穆尔的店铺里。 以索格诺曾经的经历和能力来看,这只身体状况不佳的亚雌并不适合四处冒险。 而索格诺本身也对各式各样的物品很感兴趣,所以让他留在中心城镇,和商品以及商铺顾客打交道是更好的选择。 格伦达尔本身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如果只留下索格诺一个人的话,克莱德还是有些不放心。 虽然拉利阿特的城的治安不错,但谁也无法保证进入商铺的客户是什么样的。 万一遇上找茬的虫族,甚至升级到暴力事件的话,索格诺肯定是要吃亏。 虽然也能给店铺装上强效的防御装置,比如防御攻击兼备的精神图或者道具。 但那样要耗费大量金钱不说,索格诺也不可能一天全都不出店铺一步。 要是遇上货物交接的时候,有些情况下,店主还需要到城外进行确认。 因此,大多数商铺店主都有自保能力,又或者有个能保证安全的护卫随行。 也正因为这样,克莱德当时才决定留下格伦达尔。 克莱德在去弥尔勒姆森林之前,曾和撒穆尔大概讨论过商铺的事。 当时撒穆尔并不打算雇佣店员或者护卫,只准备自己一个人全权负责。 撒穆尔想过,要是到了学院委派任务的时候,他就直接把店铺关了,等回来再说。 而现在,有了索格诺和格伦达尔在,撒穆尔确实就能轻松很多。 又仔细讨论了资金的问题,克莱德留下一整袋药剂后,就和罗奈尔德一起离开了。 在遇上索格诺和格伦达尔之前,克莱德原本是打算取得足够的药剂材料后就回公爵府,把月神之血做好后再去冰海。 但这次寻找能量晶花费了太多时间,撒穆尔那边的时间也紧,所以克莱德他们就直接来了拉利阿特城。 公爵府所在的弗洛尔多城、拉利阿特城、冰海,三个地点几乎是一条自北向南的直线。 如果这时候回公爵府,等做好了药剂再出发前往冰海的话,除非动用运输虫兽,不然时间多半赶不上。 而克莱德和罗奈尔德此行只能尽可能地低调,务必不能引起其他虫族的注意,因此,他们只能继续南下。 一周后,两个虫族商人清点了采购好的物资,拿着找补的几枚铜币上了马车。 他们驾驶着辆简朴的马车,驶离了最南方的一个主城,朝冰海海域赶去 当再次来到梅里渔村的时候,克莱德看着眼前的破败景象有些愣神。 在阿贝尔的记录里,这个渔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荒废。 因为村民的无知和贪婪,上百只虫族在一夜之间,全部死于那场源于复仇的屠杀。 而后为了从偶尔过往的商人那儿获取物资,阿贝尔把这里伪装成了还有渔民在正常生活的模样。 至于他是怎么做到的,克莱德猜测,是阿贝尔在入村的那片树林里,种植了某种植物的缘故。 克莱德在心里叹了口气。 当时为了寻找自己的踪迹,撒穆尔他们把这座山几乎翻了个底朝天,把原本生长在里面的植被都破坏得差不多了。 所以克莱德也无从得知那是什么植物。 他倒是想问阿贝尔,但那只雌虫肯定不会说。 克莱德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拽了拽罗奈尔德的袖口:“走吧。” 他们在距离此地还有两个小镇的地方就把马车卖了,一路上又仔细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确保无人跟踪。 因此在夕阳之下,在这处荒没的海滨就只有克莱德和罗奈尔德而已。 罗奈尔德辨认了一会儿海水的流向后,直接朝一个方向猛地扎了下去。 相比以前,克莱德现在在精神力控制上有了很大进步。 他紧跟着罗奈尔德朝深海游,一边调整着精神力平衡着不断变化的压强。 明明已经快到夏天,但此处的海水温度低得异常,没一会儿就在克莱德做出的水幕上结出了几粒冰花。 这倒是和阿贝尔说的一模一样。 克莱德把阻碍视野的冰花化开,就看见罗奈尔朝他比了个手势,问他状态如何,需不需要帮忙。 克莱德感受了一下精神力的状况,觉得还尚有余力,就回了个没关系。 越往深处下潜,冰霜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而周围已经明显出现了异样。 他们明明携带着高亮度的照明道具,但四周的黑暗就像会专门吞噬光亮一样,道具产生的光线甚至照不到水幕之外。 光线在水幕里不断反射,不仅达不到照明前方的效果,还极其刺眼。 克莱德果断把照明道具收了起来,仅凭着水流的动静跟上前方的罗奈尔德。 黑暗无穷无尽,好像不仅是光线,就连置身其中的任何存在都会被吞噬殆尽。 克莱德不知道继续往前游了多久。 思维已经停滞,连调动精神力的动作都逐渐麻木。 当感受到后方出现了什么东西后,他下意识地凝出一根冰刺射.了出去。 他的攻击被轻易化解,就在克莱德准备调动水元素发起效果更强的攻击时,一只手直接揽住了他的腰。 紧贴着的温度瞬间让他恢复了意识。 身后的怀抱熟悉可靠,克莱德一回头,正好对上了罗奈尔德那双浅色的眼眸。 它并不像大陆传闻那样冰冷无情,而是盛满了担忧。 克莱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又昏又沉,他摇了两下头,想把那股不适甩出去。 第一百零二章 黑暗空洞 黑暗空洞 忽然, 黑暗中好像突然出现了什么东西。 克莱德还没来得及恢复过来,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起来。 这应该就是阿贝尔说过的“异状”。 罗奈尔德也察觉到了克莱德被影响了,本来最好是分开行动的, 但他怕克莱德出什么问题,就把人一整个护在怀里。 这时, 本该是一片漆黑的深海,却突然出现了几缕光线。 克莱德他们旋转的速度太快,视觉残留让那些光像是缠粘的丝线一样, 不断绕进视线之中。 很快, 克莱德就觉的头晕眼花, 就连承受能力强悍的罗奈尔德也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太久。 当那些光逐渐暗下来的时候,控制着他们快速旋转的力量忽然消失了。 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克莱德头脑的昏沉感也散去。 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罗奈尔德,却发现头顶是一片星空。 海浪声阵阵, 不远处传来海浪拍打在礁石上产生的撞击声。 他们成功穿过了阿贝尔提到的“黑暗空洞”,再一次来到了那座海岛的洞穴附近。 罗奈尔德抱着克莱德从海面跃出, 落到一块礁石上后, 他没有再使用精神力,而是在露出海面的礁石上快速跳跃穿梭, 不过用了一两分钟就到了沙滩上。 “你怎么样?”克莱德着急地抓着罗奈尔德问。 克莱德记得阿贝尔说过,这座岛屿至今一直没有其他虫族能进来, 就是有那个在黑暗中形成的奇怪空洞。 在穿过空洞的瞬间, 会同时受到穿透性的伤害。 这所谓的穿透性, 就是同时施加在和精神力上的伤害。 普通的虫族会被那股力量撕扯成碎片, 只能用精神力抵挡,但那也必定会让精神核受损。 要是想成功穿过,至少要S级的精神力。 这个等级下的精神核会出现损伤, 但不会直接碎裂。 受损的精神核可以随着时间慢慢自愈,但如果受损太过严重也会致死,而且精神核受损时,所产生的痛苦不亚于全身皮肤被撕裂。 所以阿贝尔提醒过,让克莱德和罗奈尔德最好是单独从那里穿过,靠自身的精神力来抵抗那股力量。 要是其中一者想要帮忙,就会同时承担两倍的力量撕扯。 克莱德意识到自己又拖了后腿,懊恼之余,对罗奈尔德的身体状况又非常担心。 罗奈尔德把克莱德稳稳放下,用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没事,就是有点儿困。” 这会儿时间也不算晚,按照往常罗奈尔德的作息来说距离睡觉时间还早得很。 但克莱德想着他们自从离开公爵府后就没彻底休息过,罗奈尔德觉得累也正常。 克莱德心里想着舒缓药剂的制作材料,准备一会儿就给罗奈尔德做一点儿。 在克莱德计划着今晚的打算时,借着月光,他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沙滩上还有两个人影。 其中那个偏矮的身影小跑着冲了过来,一下子砸到克莱德怀里。 克莱德被对方撞得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体。 现在是夜晚,不需要穿戴防护的雄虫露出了那头雪白的长发,像只撒娇的小猫似的不断地往克莱德怀里钻。 克莱德无奈地摸了摸对方的头:“好啦好啦。快起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诺克蒂斯抬起头,慢腾腾地松开手,但还是紧挨着克莱德,粘人得不行。 克莱德提前掏出一个鹅黄色的小挎包:“要不要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诺克蒂斯好奇地看着那个小挎包,没有伸手去碰,只用一双又亮又圆的蓝眼睛看向克莱德,然后轻轻地点了下头。 克莱德心里一软。 这只雄虫真是乖巧得让人心疼。 于是他把食指放到小挎包角落的木质纽扣上,放轻了声音说:“按一下这里就能打开了。” 随着指尖微微用力,原本只比巴掌大一圈的挎包就瞬间扩展了十几倍,像个被塞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 在克莱德鼓励的眼神下,诺克蒂斯把手伸进敞开的背包里,掏出来一个彩色的圆铁盒。 铁盒上是可爱的动物图案,画的是现在虫族幼崽最喜欢的绘本角色,一头白色的雄狮。 “打开看看。”克莱德又说。 铁盒是最普通的盖盒设计,没有什么多余的卡扣,诺克蒂斯用力一掰就打开了。 盒子里是一圈圈码得整整齐齐的曲奇饼干,奶香浓郁,每一枚都做成了动物的形状,精致可爱。 诺克蒂斯吞咽了一下口水,但并没有吃,只是又小心地把盖子盖上。 克莱德看着对方的动作有些疑惑:“怎么了?不喜欢吗?” 诺克蒂斯抱着盒子摇摇头。 克莱德本来还想再问什么,结果突然间一阵风起。 他若有所感地看向自己的手腕,发现那只由伽奈特变成的手镯不见了。 克莱德猜想伽奈特或许是闻到了米普拉花的香气,于是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飞过去了。 只是因为它的特殊状态,所以谁也没有发现,就只以为那是一阵海风吹过。 几步之外,阿贝尔疑惑地四处张望。 克莱德怕对方察觉到什么,于是又在背包侧面的纽扣上按了下,将其恢复成小体积的模样后,拉着诺克蒂斯朝他们那边走去。 克莱德本意是大家一起先回那座小屋交接一下物资,但阿贝尔却只是说:“你们先过去吧。” 意识到“你们”是指诺克蒂斯和自己后,克莱德意外地看了一眼阿贝尔。 明明之前诺克蒂斯多粘过来一会儿都会吃醋,怎么这次一来就转性了? 但克莱德也没有多想,只是牵着又乖又软的雄虫往小屋的方向离开。 等两只雄虫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时,自来到岸上起,就基本没动一下的罗奈尔德才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他似乎是疼得厉害,双腿一软半跪到沙滩上,无力地垂着头。 血珠不断地滴在沙滩上,没一会儿就浸湿了一小块,让那原本在月光下如白雪般的沙面染上了猩红的颜色。 “看起来,你还是舍不得让那只雄虫受点小伤啊。” 阿贝尔看对方这狼狈模样,本来还想嘲讽两句,但又回忆起自己当时被揍的惨状,最后还是没把那些话说出口。 阿贝尔刚一看到克莱德的状态时就明白了。 这只雌虫多半又是狠不下心,在中途帮了克莱德一把,所以才受了重伤。 也得亏对方是大陆上唯一的双系精神力觉醒者,有两颗精神核,不然这会儿早就死了。 等罗奈尔德终于缓过来点儿后,他站起来瞥了一眼阿贝尔:“你不是也一样。” 诺克蒂斯虽然能免疫黑暗空洞的精神伤害,但他本身没有任何精神力,也没有雌虫那样的肉.体强度,要是暴露在空洞中必定会受伤。 所以阿贝尔必定是用了什么办法,一个人承受了双倍的伤害,才让诺克蒂斯毫发无伤。 他们两个都一样,都是舍不得看自己雄主受伤的雌虫,谁也别嘲笑谁。 阿贝尔被罗奈尔德的话一噎。 连看到罗奈尔德的凄惨模样后,因为幸灾乐祸而压不住的上扬嘴角都一下子拉平了。 阿贝尔“啧”了一声:“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 罗奈尔德换上件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衣服,无所谓道:“彼此彼此。” 阿贝尔冷哼一声,绕开罗奈尔德朝小屋那边走去。 雌虫的身体强悍,但是精神核可不分什么雌虫雄虫,仅会在精神力等级上有所区别。 要是精神核受了伤,恢复起来也并不会因为是雌虫、又或者是高阶精神力而让恢复速度变快。 罗奈尔德已经完全止住了身体的出血情况,证明他的精神核已经修复了一大半。 从他离开空洞算起,时间也只不过过去了十几分钟而已。 这样的速度实在不正常。 但阿贝尔却像早有预料一样,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 海岛小屋里,克莱德正在剥开一颗糖。 这家店铺出售的糖果放了新鲜的果汁和果肉,口感非常特殊,唯一的缺点就是保质期太短,只有十天。 为了保证糖果入口时的品质,每一颗糖果都用了特别的包装。 包装上有一个凸起的小卡扣,必须先解开卡扣才能剥开。 克莱德把那颗橘色的糖递给诺克蒂斯,一边说:“这样就可以了。” 诺克蒂斯接过来,他看看糖果,又看看克莱德。 和诺克蒂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克莱德,马上就意识到了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我不爱吃这个,你吃吧。” 听到这句话后,诺克蒂斯才把糖果放进了嘴里。 于是克莱德就看见这只雄虫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那两片紧闭着的嫩粉色嘴唇动了几下,像是在仔细品尝口中的味道。 克莱德把一整罐满满当当的糖果推过去。 诺克蒂斯选了一颗紫色包装的,按照之前克莱德示范的那样慢慢打开,然后拿起晶莹如水晶那样的糖果,对着烛光来来回回地看。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诺克蒂斯立刻把糖果塞进嘴里,把糖果罐砰地盖上,然后缩到椅子上不动了。 克莱德正对这一系列的举动感到奇怪呢,这时门被推开,两只体格高大的雌虫走了进来。 先一步进门的阿贝尔忽然动作一顿。 他耸动鼻翼嗅了嗅,然后朝诺克蒂斯道:“诺卡,你是不是吃糖了?” 诺克蒂斯马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第一百零三章 离岛 离岛 空气里弥漫着糖果特有的甜味。 在阿贝尔的死亡凝视中, 诺克蒂斯视线飘忽,最后低下头,小幅度地轻轻点了一下。 阿贝尔看了对方好一会儿, 才叹了口气:“算了,睡觉前记得再刷一次牙吧。” 他走到桌边把糖果罐直接收走:“但是只有今天而已, 以后还是一样,不许在晚上吃糖。” 诺克蒂斯赶紧点头。 发现阿贝尔没生气后,他高兴地蹭到克莱德旁边, 悄悄拿起对方的衣角放在指尖捏着玩。 在旁边看了许久的克莱德发出感叹:“阿贝尔, 你好像诺克蒂斯的阿姆哦。” 阿姆是对雌父亲昵的称呼, 不过大陆上的雌虫大多在教育孩子时会比较严厉,只有非常受宠的小虫崽才会这么叫。 阿贝尔本来正准备给客人们烧水泡茶呢,听到后直接一个猛回头:“啊!?” 他眼神凶恶,就好像下一秒要冲过来揍克莱德两下。 克莱德无所畏惧, 回以一个灿烂的笑。 坐在克莱德旁边的诺克蒂斯含着糖果,好奇地看来看去。 阿贝尔的额角欢快地跳。 他直接拿起杯子, 水也不烧了, 茶也不泡了,直接倒了两大杯凉水。 怕吓到自己的雄主, 他也不敢用力,把杯子放到克莱德面前时手臂都绷出了青筋。 阿布亚虫族的习惯是喝花草茶或者热水, 雌虫还好, 但雄虫对此可是非常挑剔。 在尼威尔斯的礼节习俗里, 用凉水招待客人是非常无礼的表现。 阿贝尔这么干就是想让克莱德吃瘪。 然而克莱德只是优雅地抬起杯子喝了一口, 然后微笑着说:“天气太热,我正想喝凉的呢。” 阿贝尔更气了。 他冷着脸提起铁壶就离开了屋子,应该是去烧水了。 毕竟这只雌虫可舍不得让自己的雄主喝凉白水。 克莱德的心情好极了。 几个月前, 他在这座岛上被阿贝尔气了好几次,这会儿看到对方憋屈的样子只觉得通体舒畅。 克莱德放下杯子,轻轻摸了摸诺克蒂斯的转来转去的小脑袋。 “既然阿贝尔这么说了,其他的糖果和点心我明天再拿给你,好不好?” 诺克蒂斯眨了眨眼睛,缓缓地点了下头。 罗奈尔德看着克莱德生动的表情,就好像他的情绪能和克莱德的共通似的,原本一路上都有些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但是 他还是觉得两只雄虫黏在一起的样子有点碍眼。 雌君本不该善妒,但罗奈尔德根本不管这些。 他站起来,挤到长条状椅子的另一边坐下,然后往旁边一靠,像只巨型猫咪一样一整个趴在克莱德的身上。 克莱德早就习惯了公爵殿下的粘人,所以这会儿也只是调整了下姿势,让罗奈尔德能靠的更舒服些。 于是当阿贝尔做好心建设,决定不管克莱德怎么挑衅都不生气时,一开门,就看见这只可恶的雄虫在左拥右抱。 砰地一声。 铁质门把手直接被阿贝尔捏断了 这次准备的物资里,除了阿贝尔要求的普通生活必需品外,克莱德还带了许多药材。 克莱德把一串串无支草放到水缸里,又用精神力凝出一股水流往里面补充了些淡水。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克莱德了下周围的东西就离开了药棚。 隔着老远,克莱德就看见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诺克蒂斯坐在屋前的小板凳上,双手托着腮,视线一刻也不离开面前的木门。 “走啦,天快亮了。”克莱德远远地说。 听到克莱德的声音,诺克蒂斯站起来,拉了拉已经滑到肩膀的白纱。 又朝门那儿看了一眼后,诺克蒂斯才朝克莱德小跑过来。 前天早晨,克莱德把刚做出来的月神之血交给了阿贝尔。 为了尽快清除体内的毒素,阿贝尔当然是立刻把药剂喝了个干净。 月神之血生效期间,服用者会处于昏睡状态,需要在手指上戳出伤口,让毒素顺着血液一起流出。 怕自己的雄主担心,阿贝尔单独搭了一间屋子把自己关在里面,从服药开始一直昏迷到了现在。 看起来,阿贝尔身上的毒素比一开始预计的还要多。 也还好阿贝尔本来就不是普通的虫族,不然克莱德还真有点担心对方会不会失血过多而死。 虽然阿贝尔不想让诺克蒂斯担心,但这只雄主明显很珍惜自己的雌君,要不是不能照射到阳光,诺克蒂斯大概会二十四小时都守在门外不离开。 因为之前做月神之血的缘故,克莱德在那次熬了一个通宵,之后又因为要照顾诺克蒂斯,他也就懒得调回生物钟了。 克莱德晚上基本都在药棚待着,白天就用来睡觉。 而罗奈尔德正好相反。 克莱德把诺克蒂斯送回小屋里,叮嘱对方一定不能在白天出门后,也进了旁边的屋子。 没一会儿,房门就又被打开。 罗奈尔德一大早就去捕鱼了,这会儿刚刚回来。 克莱德打着哈欠和对方说了句早安。 一整晚都在做药剂,克莱德这会儿累得脑子迷迷糊糊的。 他揉了揉眼睛:“还是没能成功,有几种材料不够完整,我可能要去一趟诺克斯部族。” 罗奈尔德的动作猛地僵住。 由于困倦,克莱德的大脑已经暂时没办法正常运转了,不然他早就能注意到对方的异状。 克莱德还在说:“估计有点儿麻烦,其中一种药材我记得是大祭司才能培育的。” 罗奈尔德一直没有说话。 在听到某个称呼时,他的手指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但克莱德并没有察觉。 克莱德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后,才凑过去亲了下罗奈尔德的嘴唇。 结束了这个同时是晚安吻和早安吻的亲吻后,克莱德就钻进还残留着罗奈尔德气息的被窝里,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晨曦初现,但却显得室内更加昏暗。 罗奈尔德站在屋子的角落里,似乎要和那片黑暗融为一体。 克莱德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再醒来的时候听到了屋外隐隐约约的欢笑声。 阿贝尔醒了。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但是明显精神状况比之前好了许多。 要说刚来到这座岛屿的时候,阿贝尔像只狂躁的豺狼的话,现在就跟只吃饱了在舔毛的狮子差不多。 就连见到克莱德,他也像忘了之前彼此言语互刺的情景一样,爽朗地笑着和克莱德打招呼。 克莱德直接一个冷噤浑身一抖。 诺克蒂斯倒是很高兴,像个趴趴熊一样挂在阿贝尔的背上不愿意下来。 虽然克莱德做过几次月神之血,但也是第一次用它来给患者治病。 他按照尤纳先生曾经告诉过他的那样,一一询问了阿贝尔的身体感受。 最后又取了一些阿贝尔的血进行状况确认后,克莱德基本能断定月神之血起效了,而且效果还不错。 既然他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克莱德和罗奈尔德也该离开了。 克莱德又来到了那片花田。 米普拉花迎风摇曳,花蜜清香扑鼻。 但克莱德明显发觉,这些花和几个月前相比,个头都变小了很多。 伽奈特一如既往地缠到了克莱德的手腕上,似乎比原来要重了一些。 上次克莱德他们离开的时候,诺克蒂斯被阳光灼伤没能出门。 这次趁着阴天,诺克蒂斯就缠着阿贝尔要一起来海边送行。 诺克蒂斯眼泪汪汪地躲在阿贝尔的身后,只露出小半张脸看着克莱德,还倔强地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可爱又可怜。 克莱德想了想,蹲下.身来,拿出一个兔子状的木雕递给诺克蒂斯。 这个木雕是撒穆尔之前做出来的半成品,因为没有达到一开始所期望的效果所以被搁在了一边,算是失败品。 克莱德当时觉得做工精致挺好看的,就直接收了起来。 “你把它放在屋子里,”克莱德和诺克蒂斯约定:“等这只小兔子变成粉红色的时候,我们就会再来的。” 冰面碎裂,克莱德和罗奈尔德一起跃进漩涡之中。 诺克蒂斯看着夹杂着碎冰的海面,怀里紧紧地抱着那只小兔子木雕 克莱德松出一大口气,往罗奈尔德怀里一趟,翻了个身缩着不动了:“没力气,不想动了。” 他们正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有一层薄薄的水幕将二人包裹。 四周海浪翻滚,视野之中看不见一点儿陆地的影子。 感受到克莱德的依赖,罗奈尔德的心里都要开心得开出花,但脸上却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 他这次没被雄虫的撒娇击倒,直接伸手,把缩得像团面糊似的雄虫抓起来。 “不行,你的精神力控制还是太杂乱了,继续练。” 克莱德幽怨地看着罗奈尔德:“可是我真的很累。” 说完,他伸手去搂罗奈尔德的脖子:“罗奈尔你帮帮我嘛,再这样下去我们下个月都回不到尼威尔斯的。” 罗奈尔德忍了几秒,但还是没忍住,把雄虫抱回怀里亲了下。 感受到水幕开始往前推行,克莱德安稳地靠在雌虫的胸膛上,开始闭眼小憩。 第一百零四章 叛逃 叛逃 罗奈尔德在帮忙时说“仅此一次”, 还真就是一次。 之后不管克莱德再怎么累,罗奈尔德都没心软。 和阿贝尔所说的一样,每次从漩涡离开后, 来到的地点都是完全随机的。 上次他们运气好,没多久就回到了陆地。 但这次, 罗奈尔德彻底释放了S级精神力,才勉强感应到陆地位置。 为了克莱德习惯精细的精神力控制方法,罗奈尔德就让克莱德凝出水幕, 并用水幕托着两人往陆地方向前进。 要说罗奈尔德的精神力用起来像丝线的话, 克莱德的精神力就跟花洒一样, 只会一通乱输出。 被罗奈尔德纠正了使用方法后,克莱德已经凝着水幕跑了快一周了,但是连陆地的影子都没看见。 克莱德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这天,克莱德正一如既往地让水幕快速前行, 期间甚至有余力能让水幕上变出些图案来。 就在他正往水幕上画火柴小人时,一个银色的东西忽然撞上了水幕, 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 水幕虽然看上去脆弱, 但一旦受到外力攻击,会在攻击点直接凝成一堵冰墙, 撞击力越大,冰墙也就越厚。 此时水幕上的冰快有二十厘米厚, 这东西飞过来的速度应该算挺快了。 当看到冰墙外的东西是个重叠三角形的传讯道具后, 克莱德一下就皱起了眉。 是撒穆尔的消息。 撒穆尔知道自己外出办事, 所以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 绝对不会使用这种高阶传讯道具。 克莱德伸出手穿过水幕,手指在触碰到冰墙的时候那块冰就立刻化开。 撒穆尔定制的传讯道具是录音式,体积不大, 轻便迅捷,但能传输的讯息也比一般道具要少。 里面就只有三句话。 卡利叛逃。 爱德华和埃德加尔重伤。 玛尔斯昏迷。 克莱德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猛敲了一下。 情绪波动之下,水幕的形状在快速变化,连周围的海面都结上了一层薄冰。 旋风从克莱德的脚下腾起,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几缕火焰。 一只手突然蒙住了克莱德的眼睛。 “冷静。” 低沉的声音平稳到几乎冷酷的地步,但却一下子驱散了克莱德的慌乱。 克莱德深呼吸了一口气:“罗奈尔,米勒克有大麻烦了。” 说完,他把道具递给了罗奈尔德。 在看到道具里的内容后,罗奈尔德也皱紧了眉。 “下次再练习吧。”说完后,罗奈尔德直接接管了二人周围的水幕,往前高速移去 米勒克学院内一片沉寂。 外表如人偶般的亚雌坐在校长室的宽大座椅上,和他体型并不相符的座椅就像只巨大的手掌,随时能把这只娇小的亚雌捏碎。 布兰特的脸上堆满了和他以往表现完全不同的沉重。 他翻看了手里的一沓资料,最后疲惫地靠到椅背上。 这次的事故实在是太过突然,不过好在学院早就进入了修整月,除了个别学生留校外,绝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离开,所以造成的伤亡并不严重。 布兰特盯着天花板的一角,虽然身体已经累到了极点,但思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在卡利还是一枚蛋的时候就看着对方了,所以他多少能猜到卡利这么做的原因。 据爱德华那天所说,他们已经和即将五年级的学生克莱德做了约定,对方会保守秘密,不会把卡利的所作所为说出去。 要是一个普通学生这么说,哪怕对方是只雄虫,也确实没什么意义。 但偏偏这只雄虫的身份很特殊。 是尼威尔斯公爵的雄主,还是那位药剂师的唯一学徒,甚至 布兰特重重的叹了口气。 卡利的对其他虫族的防备向来很重,当年幸亏是有这份防备才能幸免于难,但现在却又因此而做出这样的决定。 明明克莱德是足以信赖的,但卡利却依然固执。 想起此次事故伤者中其中一位的身份,布兰特只觉得头疼。 卡利这次真的是闯了大祸。 就在布兰特苦恼着要怎么才能赶在两国皇族之前找到卡利时,一个特殊的阵法在书桌左上角出现。 这是持有通行徽章的学生经过了学院通道的表现。 法阵带动了上方的眼球状道具运行,随着眼球移动,布兰特在投射出的光幕影像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克莱德。 布兰特既觉得在这种时候看到这只雄虫有些出乎意外,又同时有种应如此的感叹。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感叹,就感觉学院防护精神图被什么东西直接穿透而过,期间没有任何阻碍。 在整片大陆上,能做到这种事的虫族只有一个。 布兰特的脑子里瞬间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克莱德进到学院后就直接朝疗愈园走。 快到米勒克学院的时候,罗奈尔德就说让克莱德不用管他,他在这里附近也有事要办。 克莱德从来都不喜欢探究别人的秘密。 在这种私人事务上,既然罗奈尔德此时不愿意说,克莱德就也不会追着去问。 学院里几乎没什么声音,周围的设置摆设没有任何变化,就连学院上空的精神图也—— 克莱德忽然停下了脚步。 刚刚有一瞬间,精神图的线条产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很微妙,就类似于将八十度的角掰到了九十度,然后又在眨眼间立刻恢复。 如果不是在这么多年里总能看到这个巨大的精神图,就凭每次只能看上几秒、外加对阵法精神图一窍不通,克莱德也很难发现其中的变化。 想到米勒克防御的严密程度,克莱德赶紧加快了步伐往疗愈园赶去。 现在在学院里最危险的就是疗愈园的伤者们。 克莱德没有善良到想要成为整个疗愈园的保护者,但那里有他的朋友们。 当他猛地把疗愈园的门推开后,就直直对上了那位雄虫药剂师的视线。 雄虫药剂师的年纪不算大,此时板着脸,像台人类世界的机器一样,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请不要在疗愈园内发出噪音。” 克莱德说了句抱歉,走过去压低声音问:“请问爱德华校长、四年级学生雌虫埃德加尔和玛尔斯在哪?” 药剂师一板一眼道:“学院规定,此次送进疗愈园的伤者信息均为保密,我不能告诉任何无关者。” 克莱德平复了下呼吸,掏出自己的学生徽章:“我是那两位学生的任务队友,他们的伤况对我们的任务来说很重要,所以和我并不是无关。” 雄虫药剂师接过克莱德的徽章,用学院教师独有的精神力运转式检测了一下。 徽章上方腾起了四颗金色的星星。 这证明了克莱德确实是和那两个伤者在同一小队,而且该队伍是四个学生组成,他们已经完成过足金级任务。 证实了克莱德所说非虚后,雄虫药剂师把徽章还给了克莱德。 “埃德加尔在第74号房间,玛尔斯在9号房间。” 雄虫看着克莱德,语气和神情都没有任何起伏:“但鉴于你无法证明和爱德华有任何关系,我不能告诉你他的情况。” 克莱德揉了揉额角。 要不是这里没有机械科技的存在,他真的要以为对方是个仿生机器人。 克莱德自认为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和大多数陌生人拉近关系,但他最不擅长和这种认死的人打交道。 “好吧,谢谢。” 说完后,克莱德就先去了9号房间。 整个疗愈园是圆环状的设计,房间号数字越小就证明伤者症状越严重。 玛尔斯已经被送进了9号房间,估计是伤得不轻。 9号房间里,玛尔斯被安置在房间最中央的软质平台上,浑身上下被一种类似糖糖块的东西包裹着。 平台四周是下凹的槽,方便随时注入和排出外用的浸泡药剂。 克莱德看了下药液槽,又快速地看了看玛尔斯的周身状况。 没有外伤,药剂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味,是种温和的修复药剂。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一般来说,雌虫的自愈能力强悍,这种药性温和缓慢的外用药剂对他们没什么作用。 但既然玛尔斯已经用上了这种药,就证明他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 而那种类似糖块的物质,克莱德猜测,应该是种能强行维持稳态的药物或者道具。 如果没有它们的话,玛尔斯很可能浑身皮肤崩破,甚至是肢体断裂。 确认了玛尔斯的状态后,克莱德直接去找埃德加尔。 埃德加尔虽然是重伤,但被治疗后已经能正常说话,只是还不能下地行走。 克莱德见到他的时候,埃德加尔正半躺在床上、偏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敲门声,埃德加尔看了过来,这只向来温和的雌虫眼里,只有骇人的死寂和冰冷。 克莱德一下子愣住了。 他走进房间,轻轻把门关上。 克莱德坐在床边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从收纳道具里掏出一个袋子,递了过去。 埃德加尔的动作明显有些迟缓,但看起来并不是身体受伤所致。 第一百零五章 毛绒玩偶 毛绒玩偶 埃德加尔看了那个米黄色的纸袋好一会儿, 才把它打开。 里面是一只兔子形状的毛绒玩具,颜色是柔和的嫩粉。 埃德加尔的眼睛慢慢睁大,死气沉沉的眼眸也出现了些许光彩。 埃德加尔曾经有个秘密。 明明身为雌虫, 他却喜欢雌虫们不该喜欢的东西。 他还在是幼崽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小镇杂货店里的可爱玩具, 也喜欢布料上那些精致的蕾丝花边装饰。 但那些是雄虫才会喜欢的东西,所以埃德加尔从来都不敢说。 在埃德加尔八岁那年,他的雌父带着他去了村子附近的一个小镇。 那个小镇虽然面积不大, 但是比起他们所居住的村庄来说已经是很繁华了。 那天是小镇的集市日, 埃德加尔就跟着雌父在热闹的集市里闲逛。 当埃德加尔看到一个摊贩手里的东西时, 他立刻就走不动路了。 那是一只毛绒玩偶,被巧手的工匠做成了小熊的形状,短手短腿圆脑袋,看上去非常可爱。 因为大陆上只有雄虫的幼崽会需要这种玩偶, 所以玩偶的价格并不便宜,一只玩偶的售价已经抵得上他们父子一个半月的开销。 埃德加尔看了几眼后就收回了视线, 牵着雌父的手继续往前走了。 等他第二天从自己的小床上醒过来时, 却看见了那只小熊玩偶。 埃德加尔立刻抓着那只玩偶跳下了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 就打开房间门跑了出去。 他们住在村子的最边缘处,背后紧靠着森林, 那里是他们的食物来源。 埃德加尔刚从自己的卧室出来的时候, 他的雌父正打开门准备进屋。 这只年纪偏大的雌虫还没来得及把手里摘到的野菜放下, 就感觉腿上被什么东西一撞, 让他差点摔个跟头。 雌虫稳住身型,低下头一看,是他的幼崽。 埃德加尔向来不怎么会说话, 这会儿也只是一个劲儿地抱着雌父哭。 雌虫在养育自己的雌虫幼崽时通常会很严厉。 他们大多会在雌虫幼崽才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教幼崽一些简单的战斗技巧,并致力于将自己的孩子培养得强大坚强。 对雌虫们来说,他们是虫族天生的战士,所以眼泪就是软弱。 但埃德加尔的雌父却对他非常温柔。 他从不批判埃德加尔的喜好,也允许埃德加尔因为情绪所致而哭泣,甚至会在埃德加尔哭的时候给与温暖的拥抱。 就连这次也一样。 小小的埃德加尔抱着自己的雌父,不愿松手。 从那天开始,埃德加尔的房间里开始有了越来越多的玩偶。 有的是一整块棉布做的,有些是用各色旧衣服裁剪拼凑的,但无一例外,这些玩偶上的每一处针脚都缝得十分细致。 但雌虫本不该喜欢这样的东西,所以埃德加尔一直都把自己的秘密藏得很好。 直到一年前,这个秘密被撒穆尔撞破了。 埃德加尔当时浑身血液都凉透了,他发现自己是如此害怕从朋友的眼里看到鄙夷和厌恶。 撒穆尔并没有说别的,只是一如既往地问他晚饭该吃什么。 后来,埃德加尔一直心神不宁,甚至把糖和盐都弄错了。 看着被咸点心呛到的克莱德和撒穆尔,埃德加尔忽然做了个决定。 他要把那个秘密说给他们听。 在埃德加尔说完后,房间里一片死寂。 埃德加尔觉得身上发冷,深深地垂着头不敢抬起来。 然后他听见了一句话。 “所以你是想试试其它款式的衣服?” 埃德加尔猛地抬头看向克莱德,紧张地连声音都发哑:“你们、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克莱德回以一个疑惑的表情。 撒穆尔就直接得多了,咬了口咸味的酥饼说:“有什么好奇怪的,克莱德不是还天天穿得像古世纪的神侍一样。” 所谓的古世纪神侍,就是在虫族刚出现精神力的时候才有的一种职业。 神侍的服饰是有严格规定,均为黑色的宽松直筒状,还要求随时佩戴手套,基本除了脸部以外不会露出其它任何一点皮肤。 这种服饰在后来一直被虫族们吐槽。 克莱德听到撒穆尔的话后,直接趁这只亚雌站起来叉牛肉时,把一盘牛肉全部塞进了玛尔斯的碗里。 然后,屋子里就再次上演了撒穆尔和克莱德之间的“战争”。 埃德加尔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朋友们,正觉得又懵又感动时,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 “放心吧,”玛尔斯一脸冷酷:“你是我们队里最正常的。” 埃德加尔一下子就麻木了。 不过从那天起,埃德加尔就更能坦荡地正视自己的“奇怪”偏好,甚至还迷上了手工,闲暇时候就会缝制些小物件。 只是 像玩偶这样的东西,他还是再也没买过。 他所有的玩偶都留在了自己长大的那座小屋里。 去年修整月回家的时候,他的雌父还早早地把床上的那些玩偶洗了一遍,埃德加尔一直都还记得那股味道。 青草味的清洗剂和阳光晒过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交织成了埃德加尔对于“家”最后的印象。 埃德加尔看着手里的兔子玩偶。 玩偶做得精致,用的是特供给雄虫幼崽用的面料,指尖处传来的触感异常柔软。 埃德加尔愣愣地看着它,视野一点点开始变得模糊。 从出事起一直被强行压制住的情感,在此刻彻底爆发。 成年的健壮雌虫抱着嫩粉的玩偶,哭得撕心裂肺。 这或许该是滑稽的一幕。 但不论是克莱德,还是那只停在门外的雄虫药剂师,都只能安静地旁观着,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克莱德从米勒克学院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夕阳将落,把天空染得像血一样。 克莱德刚走上学院前的桥梁最高处,就看见街角有个熟悉的身影。 克莱德快步走过去,和对方一起走进了去往中心城镇的运输虫兽。 一路无言。 走出中心枢纽的白塔后,他们默契地一起朝北门的方向走,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直到离“斯黛拉杂货铺”还有十几米的距离时,撒穆尔才停下脚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叹完气后,他坚定道:“我要去一趟莫鲁斯村庄。” 克莱德沉默了几秒后应道:“我也一起吧。” 撒穆尔皱起了眉:“你需要的药剂材料不是还没有找齐吗?” 虽然克莱德之前没有明说,但撒穆尔凭借这么多年来对对方的了解,克莱德需要的那种药剂一定不好做,甚至连材料都不好找。 撒穆尔猜到那药剂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而克莱德的时间也不宽裕,不然这个巴不得一整天不出门的家伙不会主动去往大陆各处寻找药材。 撒穆尔有点担心。 莫鲁斯村庄位于这片大陆的最东方,往返一趟要花不少时间。 未完成的药剂这么要紧,撒穆尔怕克莱德会来不及。 克莱德听到后只是摇摇头:“现在已经不赶时间了。”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但撒穆尔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他也没继续劝阻。 二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种情况自他们认识以来就从未出现过,但现在谁也没有心情去缓和这几乎凝滞的气氛。 “哟,你怎么在这里?”一个轻佻的声音从他们右前方出现。 克莱德偏过头,看见是正扛着一个大麻袋的格伦达尔。 格伦达尔自从进入拉利阿特城后就一直佩戴着认知干预道具,所以克莱德还能认得出他来。 这只行为恣意的雌虫根本不在乎什么雌虫雄虫的礼节,这会儿奇怪地看了看周围:“你的雌君竟然敢让你单独乱跑?” 这话听起来真是哪儿哪儿都怪。 克莱德无奈地朝他摆摆手:“你赶紧把东西先拿回去吧。” 格伦达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像那个一米多高的大麻袋没什么重量似的。 等他走进杂货铺后,克莱德才问撒穆尔:“他们俩怎么样?” “好得不能再好了。” 撒穆尔比了个手势赞叹道:“一个几乎就是经商的天才,另一个虽然对这些一窍不通,但是头脑非常灵活,能力都很不错。” 撒穆尔看着杂货铺前悬挂着的排状风铃说:“所以我才能放心把店铺交给他们。” 听到这话,克莱德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撒穆尔。 “那你呢?” 撒穆尔一怔,他垂下头。 在那一瞬之间,他眼里厌恶和仇恨似乎都要溢出来。 撒穆尔闭上眼,等再睁开时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了。 他抬头看向已经变成浅玫紫色的天空,突然露出一个笑。 亚雌的嗓音一如少年时那样充满了活力,但说出的话却和这样的嗓音格格不入。 “只要他们敢来,我就把他们全部切成片再送回去。” 克莱德抬起手肘撞了下撒穆尔的肩膀:“行了行了,你的技术最多能砍成块。” 撒穆尔一噎。 在他们的任务小队里,撒穆尔的刀工和克莱德的厨艺是可以并列的存在。 明明能把最简单基础的风刃玩出花儿,但一旦拿上刀,撒穆尔能把一棵蔬菜切得像事故现场。 当时还被埃德加尔训了好久。 想到这,撒穆尔环起手臂:“到时候让你看看我学到的新技能,一定吓你一跳。” 第一百零六章 寻踪 寻踪 对于撒穆尔的豪情壮志发言, 克莱德只是面无表情地拍着手:“哇,我好期待哦。” 这招还是之前和选项面板学的。 而撒穆尔被克莱德气过一次后也学会了。 克莱德到现在都还记着呢,上一次撒穆尔嘲讽他像个阴暗的实验狂魔。 终于被回击的撒穆尔狞笑着说:“那你就好好期待吧。” 二人的幼稚对峙被一个温柔的声音打断。 “撒穆尔先生, 克莱德先生,晚饭做好了!” 有着深褐色皮肤的亚雌没有了以往的拘束, 站在杂货铺门口远远地朝他们招手。 撒穆尔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忽然有了个奇特的念头。 他故意放慢了脚步,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克莱德。 雄虫的身型远比不上雌虫, 背影看上去有些偏瘦, 但又却绝不会觉得对方属于柔弱一类。 最后一缕阳光彻底消失, 黑夜降临,拉利阿特城的道路照明道具开始徐徐运转,在雄虫身上投下一片暖色的光。 在这一刹那,撒穆尔忽然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 ——那只雄虫是经由神明才降临的存在。 “在想什么呢?” 撒穆尔回过神, 对上克莱德那双黑色的眼眸。 “想明天早餐吃什么,”撒穆尔往前小跑了两步和克莱德并排:“邻街那家胡萝卜酥饼不错, 明天你可以尝尝, 不过要早点儿去,是限量售卖。” 克莱德点点头。 罗奈尔德之前和他约好了明天中午在撒穆尔的店铺里见, 所以明天一早确实可以去尝尝撒穆尔所说的酥饼。 要是好吃的话,就给罗奈尔德买一些 此时的米勒克疗愈园里, 布兰特正等在门外担忧不已。 当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后, 布兰特赶紧把门推开。 里面只有一只虫族, 也是被安置在这间房间的伤者, 校长爱德华科伦坡。 布兰特四处环顾了一下,没敢立刻开口。 爱德华看到后,无奈地扯出一个笑:“他已经走了。” 布兰特送了一大口气。 他走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只觉得头疼得不行:“我还以为这里会被拆了。” 爱德华笑着摇摇头,语气没什么变化:“你们都误解他了,他没那么不讲。” 布兰特盯着爱德华看了好一会儿后,才轻声说:“不想笑就不用笑了,这里只有你和我。” 爱德华脸上的笑意一僵。 他像是卡带了的影像那样,表情慢慢地变得阴沉。 布兰特安静地注视着这位老友,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 他们谁都没有说破。 卡利这次做出这样的事,是完全地踩到了那位的底线。 雄虫、贵族、皇室。 对于那只虫族而言,这些能限制大部分雌虫的东西都没什么用。 他从来都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一旦卡利被对方找到,必定是死路一条。 爱德华这次被伤得很重,凭借S级战士的恢复力也才刚刚恢复意识,这会儿他甚至连手指都动不了。 爱德华颓然地闭上眼,无力地靠在柔软的病床靠垫上,显出一种绝望的脆弱。 布兰特有些不忍,他尝试着提议道:“或许我们可以试试让克莱德帮忙。” 爱德华短促地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听起来如此令人心酸。 “没用的,那只雄虫比你想的还要冷漠。” 爱德华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的一角:“一个普通的教师,以及两个相伴近五年的同伴兼好友,你觉得他会选哪边?” 布兰特原本下意识地还想说“卡利可是A+级的雄虫觉醒者”,可下一瞬他又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么可笑。 布兰特从几年前就发现了,克莱德和任何一个虫族都不一样。 与其说他是以雄虫的身份平等对待每一个虫族,不如说,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生物,无论是虫族、动物还是花草,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一种极致的冷漠。 所以,哪怕是一只在大陆上都如此珍贵的A+级觉醒者雄虫,在克莱德眼里大概也和路边擦身而过的路人差不多。 更何况,这次卡利还重伤了克莱德所珍视的朋友。 要是到时候动起手来,说不定,克莱德才是更残酷的那一个。 布兰特抿着唇,紧紧地握住拳。 忽然,他想起了一个东西。 如果能成功的话,说不定就能知道卡利的位置所在! 布兰特的心脏开始快速跳动起来。 他平复住自己的呼吸,又和爱德华待了一会儿后,借着还有事处为由就立刻离开了疗愈园。 爱德华现在重伤未愈,于是布兰特暂时成了代校长。 他来到爱德华在教师楼的房间,利用职务之便直接打开了房门。 爱德华房间内的布置非常简单,除了床和书桌之外只有一整面装满了资料的柜子,就好像是另一个校长室。 布兰特直接来到床边,拉开柜子小心地翻找之后却并无所获。 他思索了半天,又在房间里多处寻找,最后终于在书柜的一角找到一只密闭的盒子。 布兰特屏息,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打开,当看到里面的几片白色碎块时,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离开爱德华的房间后,布兰特没有回校长室继续处文件,而是直接去了卡利之前用来藏匿亚雌学生们的地下房间。 房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居住过,有股淡淡的霉味。 布兰特在卡利近期最长停留的房间里,开始刻画精神图。 刻画精神图的消耗远比正常使用精神力时要多,没一会儿,布兰特就有些脸色发白。 他停下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刻画或弯曲或交叉的线条。 等精神图终于完成时,时间已经过了近四个小时。 布兰特小心地拿出一小块白色碎片,放到精神图中央,然后彻底地释放了自己体内的精神力。 高阶的风系精神力让地上的法阵爆发出一阵翠绿的光芒,狂风骤起,把四周残留的拜访设施都绞成了碎片。 当布莱特已经几乎要无法控制这股力量,甚至让碎片穿过风流、在雪白脸颊上划出了一道血痕时,一个声音忽然从精神图中心传来。 “布兰特?” 布兰特的内心涌出一股狂喜,他顾不上别的,赶忙问:“你们在哪儿!?” 精神图里的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 “请别追问了,我自己能处好。” 布兰特左肩处的精神核在隐隐作痛,他尽量稳住声音:“卡利,你听我说,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会尽一切来帮你。” 因为精神力的不稳定出入,精神图上的光芒忽明忽暗,布兰特的左手也开始不自然地颤抖。 布兰特等了很久才等到一句话。 “那我有一个请求。” “是什么?”布兰特急切道。 然而,对方的回答并非是布兰特所想听到的。 精神图不断闪烁,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音色有些怪异,像是隔了一层正在沸腾的水。 “先生,请照顾好我的雌父。” 意识到卡利要做什么,布兰特赶紧大喊:“卡利!别——” 精神图中心的白色碎片瞬间融化,在接触到地面上的法阵线条时猛地爆开。 布兰特立刻用仅存的精神力召唤出风盾护住自己。 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力毁掉了这座经过特殊加固的房间,大小不一的建筑残片砸落而下,激起了一片灰尘。 等动静彻底平歇后,一个浅绿色的圆球从废墟中摇摇晃晃地升起。 布兰特捂着自己的左肩,艰难地控制着风盾将自己抬起。 终于移到坚实的地面上后,他疲惫地收回精神力,无力跌倒在地。 布兰特的精神核受到了精神图的冲击,让他的左肩彻底碎裂,伤口处一片血肉模糊。 血不停地从伤口溢出,浸湿了布兰特的米黄色衣裳,又顺着形状扭曲的手指滴到地上。 忽然,他的身侧突然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布兰特警惕地看过去:“谁!?” 这会儿已是深夜,今天恰逢满月,银白月光自天空倾泻,清清楚楚地照亮了深夜的来者。 一个纤瘦的身影从阴影处走出来,脸上挂着如同画册里一般的定格笑容。 “晚上好呀,布兰特教师。” 布兰特紧紧拧着眉:“托特莱尔教师,你在这做什么?” 托特莱尔一只手扶着自己腰上的绑带,一只手惬意地下垂在腿边。 他朝布兰特周围的废墟看了一圈,语气夸张道:“哎呀,这可真是威力不小。” 布兰特没有回话。 托特莱尔也不介意,朝前又走了几步,蹲在布兰特面前:“那么布兰特教师你问出了什么线索呢?” 布兰特的瞳孔骤然一缩。 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自己能这么轻松地来到这里。 这一切都是被算计好的。 “你究竟是谁?” 布兰特紧紧捂住自己的左肩,避免碎掉的肩膀和手臂掉下来,一边尝试着催动已经近乎干涸的精神力。 “别费力气了,”月色下,面容平凡的亚雌端着几乎没有变化的笑容道:“我不想伤害你,所以,还请布兰特教师不要反抗。” 第一百零七章 途中 途中 克莱德一大早就起床去买撒穆尔所说的胡萝卜酥饼。 酥饼限量出售, 克莱德排了大半天队才买到了四只半,那半只还是店长不小心做坏了形状才额外赠送的。 克莱德吃了半个酥饼后觉得味道确实不错,就把其中一个单独用保温的道具装好, 提着另外三个回了杂货铺。 索格诺正好泡好了茶,刚端着茶壶走出来就碰上了克莱德。 克莱德往他怀里塞了个酥饼, 看了看时间,把其他两个酥饼往桌子上一放就转身往二楼走。 他停在左侧靠里的房门前,抬起手握拳, 把房间门捶得震天响。 撒穆尔骂骂咧咧地开门, 刚想说什么就和克莱德的视线对个正着。 “撒穆尔, 你没忘了今天说好的要早点出门吧?” 撒穆尔被盯得立刻打了个冷颤。 “我马上下来!”说完后,他直接把门猛地一关,隔绝了克莱德几乎能杀人的视线。 克莱德下楼来到餐厅的时候,格伦达尔也已经锻炼回来了, 正端着索格诺为他特制的甜汤往嘴里灌。 看到克莱德,格伦达尔停下动作主动问:“这次需要我帮忙吗?” 克莱德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你还是陪着索格诺吧。” 格伦达尔点点头, 继续喝甜汤去了。 撒穆尔很快也收拾好了, 连早餐都没打算吃就直接走到了门外,伸着脖子喊克莱德:“快走快走。” 出门后, 撒穆尔正打着哈欠,嘴里就被塞了个饼。 他一口咬下, 口齿不清地说:“我建议直接买一头双翼兽, 速度快。” 撒穆尔所说的双翼兽是一类虫兽的统称。 这类虫兽的外形都更接近克莱德前世世界里对“虫子”的定义, 没有任何元素属性, 只是体型大、长有昆虫翅翼而已。 因为这类虫兽几乎没有智力,外加寿命短、能力弱,只会被当做代步工具使用, 所以在管上,是养殖虫兽里最宽松的那一部分。 像拉利阿特城这样的交通枢纽,自然少不了这样的虫兽贩卖,只是因其交易手续简单,所以价格相较于其他虫兽而言会更贵些。 如果是往常,克莱德绝对不会考虑这种性价比极低的双翼兽,但现在他们赶时间,双翼兽就成了当下最好的选择。 跟着撒穆尔一起来到虫易的第三方店铺付了定金,又采买了一些必要物资后,克莱德看了看时间,就先一步回了斯黛拉杂货铺。 克莱德刚走出借口,还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喧闹声。 按说时间还早,北门又相对来说没有太大的客流量,所以本不该会吵成这样。 克莱德一下子就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他加快步伐往杂货铺赶,隔着老远就听见一声声难听至极的叫骂,而这叫骂声下一秒就变成了痛呼。 克莱德拨开人群,看见格伦达尔正缩着一条腿坐在一个大木箱上,另一条腿随意地踩着地,手臂环抱地看着前面的三个虫族。 两个衣饰华丽的亚雌搀着一个雄虫,雄虫身上的衣服基本上已经成了布条,露出大片的深褐色皮肤。 克莱德直接走到格伦达尔的身边问:“这是怎么了?” 格伦达尔早就发现了克莱德,所以这会儿头也没回地嗤笑道:“上门找茬的。” “咱们之前和一个药材商签了合同,那药材商以前一直是和这家伙合作,但今年这家伙想压价,药材商不同意,就换了咱们的商铺,所以他们就一直怀恨在心。” 格伦达尔舔了下自己的小虎牙:“今天药材刚送到城门口,他们就准备往里面加东西,被我抓个正着。” 克莱德觉得有点儿不对。 在城门口抓了对方现行,以格伦达尔的脾气来说总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多少也要把对方揍一顿。 可是这会儿看来,亚雌们和雄虫的气息都不像是带了伤,唯一受伤的可能就是雄虫身上的衣服。 克莱德压低声音:“你把他的护卫打死在城外了?” 格伦达尔: 这只雄虫一天天的是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格伦达尔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雇主:“我自认为没有随时大开杀戒的爱好。” 克莱德尴尬地移开视线咳了一声。 这时,一个声音从克莱德他们背后响起:“你们在店门口干嘛?” 克莱德还没来得及回答,远处的那只雄虫就忽然大叫起来:“啊!又是你!” 撒穆尔往那边一看,乐了:“哎哟,阁下您还敢来这儿呢?” 这声“阁下”说得像唱歌似的,嘲讽感直接拉满,把那雄虫气得脸都胀红了。 接下来,撒穆尔就发挥了他完美的口才,差点儿把雄虫气哭。 当巡逻队赶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只艾瑞族雄虫披着布条泫然欲泣,而站在他对面的亚雌正不屑冷笑。 巡逻队: 画面就很怪。 这件事最后以双方和解作为结束。 闹了这么一大半天,时间早就过了克莱德和罗奈尔德约定的时间,但周围还是不见罗奈尔德的身影。 克莱德有些担忧。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索格诺忽然拿着什么东西跑到了店铺门口四处张望。 在看到克莱德的瞬间,他眼睛一亮,小跑了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克莱德。 是一个传讯道具。 道具里面只有一颗蓝色的纽扣。 克莱德松了口气。 他把纽扣贴身收好,看向撒穆尔:“我们走吧。” 撒穆尔疑惑道:“不等你家雌君了吗?” “不了,”克莱德摇了摇手里的传讯道具:“他还有事没处完,让我先出发。” 撒穆尔没多问,他回到房间取了些东西,又跟索格诺和格伦达尔交代了下最近几天的货物情况后,就往北门赶去。 北门外,克莱德刚和虫兽商交接完手续,正躲在树荫下等撒穆尔出来。 他们给双翼兽喂了些花蜜后,就钻进了其背上的简易固定道具里,驱动这只虫兽腾飞而起。 路上,他们本来是计划让更有经验的撒穆尔来操.控虫兽,但在发现克莱德能把虫兽控制得更稳后,这件事就交给了克莱德来做。 撒穆尔向来忍不住在这种狭窄的空间里保持沉默,这会儿没事做了,就拉着克莱德说话。 先是说克莱德的药剂大卖,又说到商铺未来的规划,最后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又说起了自己家族的事。 “那只雄虫就是在一次宴会上遇到的,”撒穆尔的语气轻快:“那家伙虽然有点笨,但欺负起来还是挺好玩儿的。” 撒穆尔和克莱德说了几件那只艾瑞雄虫被他吓哭的事,原本还笑着,但突然之间就沉默了下来。 “克莱德,”撒穆尔偏过头,看着遥远的地面喃喃道:“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不是亚雌该多好。” 尼威尔斯王国有条例规定,亚雌不能继承父辈爵位。 所以哪怕撒穆尔再如何优秀,没有爵位的他,注定不能成为家族之主。 而对于这样一个庞大的经商家族来说,亚雌,注定就是商品。 作为现任家主独子的撒穆尔,就是艾维斯家族最有价值的商品。 撒穆尔用拇指的指甲掐着食指的指腹,这是他自幼年时就养成的习惯。 他从小就被教育不能情绪外漏,所以每当出现负面情绪时,撒穆尔只能用这样的小动作来提醒自己。 克莱德根据风的走向调整了一下他们的方向,一边回应道:“但如果你不是亚雌,你或许永远都不能离开那里。” 撒穆尔的动作一顿。 是啊。 如果是能生育后代的雌虫,或者是更稀有珍贵的雄虫,家族又怎么会准许他离开那处庄园? 或许早就成为了只会生育的道具,又或者只作为艾维斯家族一个微小的部件在艰难运转着。 正因为,他是被认为不会有所作为的亚雌,在雌父的帮助下,他才能离开那重重的禁锢前往米勒克学院。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决定,他才会在那天遇上克莱德,之后又结识了埃德加尔和玛尔斯。 和三位伙伴在一起的时光,是他此生都不会忘怀美好回忆。 撒穆尔松开手,食指的指腹传来阵阵钝痛。 疼痛伴随着心跳的频率有规律地起伏着,有几缕风从固定道具的缝隙里穿进来,让撒穆尔清晰地意识到,此刻,他是根据自己的意志来到了空中。 今天虽然不是满月,但月光依然皎洁。 撒穆尔顺着月光往远处看。 草地广袤,偶尔有一两座木屋坐落其上,地平线永远在视线的最远方。 这世界如此辽阔,他是自由的。 撒穆尔忽然笑了出来。 他说:“克莱德,我一定会让斯黛拉成为大陆上的第一商会。” 亚雌一双深蓝色的眼眸里似乎倒映进了夜空中的星光,只是在那深处埋藏着的不是夜晚的静谧,而是无限的野心和欲.望。 克莱德也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温和的笑。 只是这笑没持续多久。 克莱德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语气沉重地问:“撒穆尔,你买了便利食物吗?” 撒穆尔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以为你买了。” 完了。 第一百零八章 莫鲁斯村庄的指引 莫鲁斯村庄的指引…… 克莱德站在莫鲁斯村庄的道路上。 他环顾四周, 这些房屋的位置和外形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 这里是埃德加尔的故乡,也是每一个弗兰特克斯大陆A.VG玩家的出生点。 前世的时候克莱德忙于工作,到后面基本只能每天挤出半小时, 登录游戏领取完每日物资奖励后,又去村庄附近的采集点摘点草药或者打几个小怪。 来来回回在这处地图跑了那么久, 所以对于这座村庄,克莱德有不亚于埃德加尔的熟悉度。 左边的房屋后面有一条近道能去到村长的家,从右前方的那间面包铺的房顶跳过去, 能直接到商人常来歇脚的旅店。 莫鲁斯村庄其实面积不小了, 各种设施也比较完善, 村庄另一面的尽头甚至还有一间通往地下的小酒馆。 克莱德在玩游戏时候经常去那儿,因为小酒馆的老板偶尔会发布任务,虽然有难度,但报酬也会非常丰厚。 克莱德看着这里熟悉的场景, 忽然有些怀念。 这时撒穆尔问路回来了,他递给克莱德一份包装简陋的奶油酥, 一边往自己的嘴里塞牛肉三明治。 “在想什么呢?” 克莱德接过奶油酥, 随意回了声:“没什么。” 撒穆尔带着克莱德往刚刚村民告诉他的方向走。 几口把三明治吃完后撒穆尔才小声说:“不过他们好像不太愿意谈及埃德加尔和他的雌父,我没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等他们走到埃德加尔的家不, 或许该说那处废墟的时候,撒穆尔忍不住骂了一句。 埃德加尔的家位于村庄的最边缘, 紧邻着一座山林, 但是周围的地面明显被屋主认真打过, 屋旁甚至还有一处铺过干稻草的圈舍。 所有的房屋已经彻底被毁坏, 四处溅有血迹,撒穆尔甚至还看到了圈舍处碎片下的几缕白色绒毛。 看到这一幕的克莱德也说不出话来。 他还记得在游戏里,那位年迈雌虫牵着游戏主角的手, 为他介绍圈舍里新生鸡仔和兔子的景象。 他只是回忆了一下都会如此感慨,那埃德加尔呢? 亲眼看到自己的雌父死状凄惨,曾经的家被残忍毁坏,这实在太过残酷。 就在克莱德准备走过去仔细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时,许久不出现的面板忽然蹦了出来。 【看到埃德加尔的家(已损坏),你决定—— 1、聆听提示: 你陷入了困境,只能跳起与神明链接的舞蹈。结束后随机获得1个关键提示。 2、重建此处: 你找不到任何线索,决定将此处完全恢复(包括所有外观和属性)。结束后随机减少埃德加尔的**。 3、掘地三尺: 你猜测自己一定是漏掉了什么,决定认真翻找。结束后随机获得1份药材或1个道具。】 克莱德皱着眉看向2。 那个“**”究竟是什么东西? 克莱德记得已经遇到过类似的表述两次了,但一直没发现有什么规律。 虽然克莱德想选2,但是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他还是不想轻举妄动。 万一实际是“减少埃德加尔的生命”之类的东西就遭了。 克莱德点下了1。 半透明的灰色面板消失,周围一切像是浸染的画布一样恢复了色彩。 克莱德等了十几秒,发现无事发生。 而在撒穆尔眼里,克莱德就像忽然被冻住了一样,忽然在原地定住,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撒穆尔一下子就警惕起来:“克莱德,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克莱德刚转过身准备说话,结果就看见四周突然出现了很多亮粉色的薄板。 那些薄板大概有两米高,每个的正中间都有一个姿势不一的人型镂空。 向来喜欢玩游戏的克莱德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结合之前选项的内容来看,这面板真是给他安排得清清楚楚啊。 克莱德揉了揉额角,语气有点儿痛苦:“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当做没看见吧。” 撒穆尔一下子就急了。 然而克莱德根本不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转身就朝离他最近的那个粉色薄板快步走过去。 薄板静止不动,所以克莱德只能先照着上面的镂空形状比了个一模一样的姿势,然后往前面一蹦,完美穿过第一块薄板。 身后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克莱德回头一看,被他穿过的那块板子已经不见了。 证实了自己所猜想的没错后,克莱德在撒穆尔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开始一会儿跑一会儿跳,比着各种离奇的姿势,绕着这处房屋废墟蹿了好几圈。 撒穆尔一开始还以为克莱德是被什么东西控制、又或者是中了什么神经类的毒,还紧张得不行。 但看了一会儿后,他彻底麻木了。 当看见克莱德比出一个妖娆的姿势腾空而起一米高后,撒穆尔已经心如止水。 就在他都想拿点东西出来边吃边看的时候,克莱德突然一个旋转落地,砸在了本该是主屋位置的废墟中央,扬起了一大片灰尘。 撒穆尔毫无防备地被灰扑了一脸,等他咳着把这灰掸走后,就看见克莱德正拿着什么东西在翻看。 撒穆尔两三步走过去问:“这是?” 克莱德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不知道。“ 忽然想到了什么,克莱德又问:“有没有哪个贵族家族用这种纹饰做家徽?” 撒穆尔接过来一看。 这是块不知道由什么材料制作的徽章,只有拇指大小,雕的是一只三头雄鹰,纹样十分精致,鹰身上的羽毛根根分明。 尼威尔斯崇尚猛兽图腾,不过只有皇族才能用雄狮形状的图样,所以其他贵族设计自家的家徽时通常会避开狮豹一类。 但因其独特的贵族制度,又规定了只有确定能沿袭至子代的贵族才能使用家徽,所以其实大部分贵族没有家徽。 在尼威尔斯,能拥有家徽的家族撒穆尔大多都接触过,他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后摇摇头,笃定道:“没有。” “不过”撒穆尔皱着眉,指着这块徽章的下方一角说:“这里的图案,很像是诺克斯部族会用的装饰。” 克莱德凑过去看。 徽章大约是个长方体的形状,有三毫米厚。 正面是三头雄鹰的浮雕,鹰爪的边缘刚好挨着下方的棱角。 而在下方三毫米厚度的右角落里,紧连着鹰爪的地方有一个反复弯曲的藤蔓花纹,花纹刻得很细,克莱德一开始都没有发现。 克莱德盯着那花纹,越看越觉得眼熟。 忽然,克莱德想起来是在哪见过这花纹了。 ——那封黑色的信。 黑色的信封四周嵌了一圈银色藤蔓花纹,样式和徽章上的非常相似。 克莱德记得,当时他准备回公爵府,结果在离开米勒克学院后,才运输虫兽里看到了那封信。 后来,明明被他留在虫兽空间里的信却粘在了他的背上。 这件事克莱德一直想不通,总觉得有些邪门儿。 这会儿又看见这样的藤蔓纹饰,克莱德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预感。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让他要前往诺克斯部族。 但克莱德现在的身份太过特殊,如果就这么以明面上的身份去那里的话,说不定还会被全程监视跟踪。 但诺克斯部族向来排外,普通的阿布亚虫族想进入部族的领地会非常困难。 原本在收集异化解药材料的时候克莱德就考虑过,等他从冰海回来就去和自己的队友们商量,多接一些需要到诺克斯部族领地才能完成的学院任务。 借着做学院任务的机会,就能凭借米勒克这一层遮掩进到诺克斯部族。 只是不巧的是,卡利叛逃时对玛尔斯下了毒。 玛尔斯昏迷不醒,学院又禁止在缺少队伍成员的时候接领任务。 哪怕克莱德想暂且把玛尔斯踢出队伍,等对方醒来后再和对方道歉并重新组队,但解除组队关系是需要学生本人、以及所有队员同意才能完成。 所以利用米勒克任务这一条路是彻底断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避开“尼威尔斯公爵雄主”这个身份,又能快点儿进入诺克斯部族呢? 克莱德摩挲着徽章来回走,忽然产生了个念头。 他看向撒穆尔:“我准备以冒险者的身份在大陆上活动一段时间。” 撒穆尔一愣。 他倒是能猜到克莱德这么做的目的,但是他没想到克莱德会这么赶。 不久之前他们才讨论过,可以等斯黛拉再发展一段时间,他们就有足够的资质去注册成商会,然后以商会的名义在大陆上行走。 但是,把一个杂货铺经营成商会的最低标准要不少时间,没有三五年不可能做到。 撒穆尔抓了抓头发:“你想快速打出名气接领跨国任务的话,只能连续去做一些高难度任务。” 他紧紧盯着克莱德,难掩担忧:“冒险者协会的任务和学院的完全不一样,任务信息准确率只有百分之三四十,这太危险了。” 这是事实,但克莱德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手心里的徽章就像个定时炸.弹,而克莱德只能依旧紧握着它。 第一百零九章 小小的不速之客 小小的不速之客 克莱德之前和罗奈尔德商量过, 要对所有人都隐瞒他觉醒了精神力的事情,所以撒穆尔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好友是觉醒者。 撒穆尔不能抛下斯黛拉不管。 而玛尔斯昏迷,埃德加尔重伤, 公爵近期也不可能有空余时间。 克莱德的实力在非觉醒的雄虫里确实算得上数一数二,但是雄虫天生身体素质有限。 撒穆尔敢说就算自己不用精神力, 光凭格斗技巧和克莱德对战的话,克莱德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冒险者协会虽然和米勒克学院一样不会考核申请者的资质,但和米勒克截然不同的是, 协会并不会对任何一个冒险者的生死负责。 协会里, 那些能快速增加积分的高危险度任务, 连一些未觉醒的雌虫都无法完成,更别说是一只雄虫了。 所以在撒穆尔看来,孤身一人的克莱德这么做就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克莱德没法违背和罗奈尔德的约定,于是只能扯了个谎:“放心吧, 公爵他会安排亲信护卫和我一起去。” 撒穆尔看了克莱德一会儿,才移开视线点了点头:“好吧。” 经过刚刚选项面板的提示, 克莱德就打算把这座木屋重建后再离开。 但奈何无论是克莱德还是撒穆尔都实在不擅长这方面的事, 所以他们又到村庄里,雇了几位有经验的雌虫来帮忙。 克莱德原本还想和他们沟通一下木屋的结构, 但一只看起来就非常健壮的雌虫朝克莱德笑了下:“阁下您就放心吧,我清楚这屋子的构造。” 于是克莱德就没再插手。 他们商量好了工期、交付了一半定金后, 撒穆尔和克莱德就回到了村庄中心的位置, 在唯一的一家旅店住下。 因为克莱尔是珍贵雄虫, 又还长得好看, 所以第一次下楼吃晚饭的时候,被站在店外的好奇村民们偷偷看了好久。 而在发觉这只雄虫脾气好像好得过分后,有个热情大胆的雌虫甚至都不伪装了, 直接走进店里和试着克莱德搭讪。 经过那顿饭后克莱德就躲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了,第二天的一日三餐都是请旅店的老板帮忙放到房门口的。 晚上时,闲了一天的撒穆尔实在坐不住了,想约克莱德出门逛逛,结果直接被无情拒绝。 撒穆尔这么多年倒也习惯了克莱德的行为模式,所以被拒绝了毫不意外,直接哼着歌自己去玩儿了。 克莱德在房间里处草药,然而夜已深了却还没有听到撒穆尔回来。 想着半夜三更,村民们大多都已经休息了,克莱德就准备出门看看。 他刚一打开门,就看见自己门口蹲着一只雄虫幼崽。 在虫族里,如果说雄虫珍贵的话,雄虫幼崽就更是类似于珍惜宝物一样的存在。 因为雄虫身体是虫族里最弱的,在幼崽期很容易生病,而病情一恶化就会夭折,所以雄虫幼崽几乎是不可能离开家门的。 而像现在这样,一只雄虫的幼崽单独在深夜出现,对克莱德来说就跟撞见灵异事件差不多。 雄虫幼崽低着头呜呜地哭,声音又细又软,按说能瞬间击中所有虫族的内心,但克莱德却觉得寒毛直竖。 在这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了无数恐怖电影和恐怖游戏的画面。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甚至做好了掏药剂武器的准备。 雄虫幼崽哭了一会儿发现没人来抱抱安慰,他疑惑地悄悄抬起头,结果就看见克莱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雄虫幼崽:? 幼崽拿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摸了摸脸。 他吸了口气,刚瘪瘪嘴准备跑过去开口撒娇,结果刚一动,克莱德就唰的一下缩回了房间里。 甚至还传来门落锁的声音。 幼崽:!! 小雄虫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他也不哭了,迈着小短腿跑过去邦邦绑地开始拍门。 拍了好一会儿,克莱德才把锁打开,但还是只打开了条门缝。 “找我干什么?” 屋里和走廊的烛光都很昏暗,摇摇晃晃的,显得门后的成年雄虫像个几乎要融于黑暗的怪物。 再加上那冰冷的语气和冷酷的眼神,让小幼崽直接打了个冷噤。 憋了几秒后,小幼崽哭了。 这次不是装的,是被活活吓哭的。 观察了一会儿,终于确定对方身上没什么诡异之处的克莱德终于打开门,把小幼崽往自己房间里一拽。 门关上后,克莱德也不管对方,直接坐到桌旁椅子上就这么看着。 小幼崽发现自己的哭声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后,没一会儿就止了声。 克莱德敲了敲桌子,示意对方过来坐下。 幼崽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挪过来爬到克莱德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低着头想了想,奶声奶气喊了声:“漂亮哥哥” 克莱德直接递过去一张新手帕,语气冷淡:“擦干净了好好说话。” 小幼崽一噎。 他够着身子啪地抢过手帕,恶狠狠地擤了好几下鼻涕后,把手帕随手一扔。 “我要你帮忙。” 克莱德立刻回答:“不帮。” 小幼崽瞪圆了眼睛:“为什么!?” 克莱德抱着手靠在椅背上,慢条斯地说:“我不喜欢你,不想帮。” 雄虫幼崽从来没被这样说过,这会儿是真的委屈了。 他一下子红了眼眶,咬着嘴唇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肩膀一抖一抖的,看上去有些可怜。 克莱德看到了对方的反应,忽然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挺无聊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对这只低着头的幼崽说:“赶紧回家吧。” 这次,小幼崽什么也没说,从椅子上跳下来后就跑出了门。 克莱德凝出一缕风跟着对方,“看到”对方确实进了一座房屋后才收回了精神力。 他看着被雄虫幼崽扔在地上的脏手绢,皱着眉直接用火把手绢烧成了灰。 桌上的火苗因为火系精神力的余波而瞬间变得猛烈,一下子就把那根才点了一半蜡烛燃烧殆尽。 室内变成了一片黑暗。 这只幼崽的神态和一系列行为让克莱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一瞬间让他变得烦躁不已。 他坐在椅子上平复着心情,这时,恰好听到了远处楼梯处传来撒穆尔的脚步声。 看到克莱德的屋子里没有亮光,撒穆尔以为对方已经睡下了,于是他也就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后,周围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然而,被那些翻涌而出的记忆搅得烦闷的克莱德,只是反反复复强迫性地握拳又放松,任由自己的指甲在手心掐出一个个凹痕。 今夜注定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晨,天才刚刚亮的时候,克莱德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陌生脚步声。 想着或许是新的客人来住店,克莱德就偏过头继续看着窗外。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脚步声居然停在了他的房门前。 咚咚咚。 敲门声很轻,克莱德疑惑地走过去打开门,但在水平的视线范围内没看到任何人。 这时,一个幼嫩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我在这。” 克莱德往下一看,是张熟悉的小脸。 小雄虫举起手里的东西,皱着脸不情愿道:“对不起,昨天打扰了你休息。” 克莱德没说话,想了想还是把对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是个小纸包,纸包里是几块撒了砂糖的点心,黄灿灿的,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奶香。 “咕噜。” 克莱德往声音发出来的地方一看,就看见雄虫幼崽正捂着自己的肚子,满脸通红。 克莱德叹了口气:“进来吧。” 小雄虫和昨天晚上相比明显收敛了很多,这会儿进了克莱德的房间,也只是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局促地站在门旁边。 克莱德还是像昨天那样,敲了敲桌面。 雄虫幼崽愣了一下,挪到桌子旁边,然后翻身爬上了对他来说过于高的椅子。 克莱德从纸包里拿了一块点心,把剩下的推到小雄虫面前:“我吃这个就够了。” 小雄虫看看克莱德又看看桌上的点心,犹豫地伸出手拿了一块塞到嘴里后,两三下就吃完了。 他看到克莱德正小口小口地咬着点心,先是觉得有些尴尬,但下一秒又心在里冷哼一声。 等坐在对面的幼崽把点心全部吃完后,克莱德才把手里还剩一小半的点心扔进嘴里。 吃完后,克莱德倒了杯自制的热饮尝了一口,觉得温度刚刚好后才另外倒了一杯给小雄虫。 小雄虫没接,克莱德就把杯子放到桌上,自顾自地端着自己的那杯慢悠悠地喝。 他就不信,这小家伙能忍得住不说话。 果然,克莱德才喝了三四口后,小雄虫就开口了,只是语气还是不怎么好:“我刚刚跟你道歉了。” 克莱德点点头:“嗯,听到了。” 小雄虫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抬起下巴说:“那你是不是该帮我的忙了?” 克莱德偏过头递过去一个眼神。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小雄虫一下子就僵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这只雄虫幼崽才深深地垂着头,哑着嗓子道:“求求您帮帮我吧,再这样下去我的雌父会死的。” 第一百一十章 治疗 治疗 不管是在前世还是现在, 克莱德向来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原本要是这只雄虫幼崽还一直用那种语气说话的话,就算听到说对方的雌父快要死了,克莱德也不会搭对方。 但这会儿, 小虫崽的声音带着被压抑过泣音,完全不像昨天那样夸张做作, 确实是因为伤心焦急而忍不住急哭了。 克莱德抬眼看了一眼。 小雄虫低着头,没有哭出声音来,只是安安静静地偶尔用手背抹掉眼泪。 或许是昨晚的记忆还没彻底从脑海里沉下去, 看到这一幕后, 克莱德喝茶的动作一顿。 他放下茶杯, 站起来走到门边:“走吧。” 雄虫幼崽呆呆地看着克莱德,然后在克莱德打开门时猛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擦了擦眼泪后跑了过去。 旅店一楼是小餐馆,这会儿还早, 只有房屋后面的厨房传来几声铁器相互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克莱德跟着小雄虫在村子里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一间砖石屋前。 莫鲁斯村庄和尼威尔斯的大多数村庄一样, 一般都是用当地木材搭建的木屋。像眼前这样用烧纸成的砖石做成的房屋很少, 其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造假高昂。 克莱德有些意外。 能住在这种砖石屋的话,应该经济条件不错, 但这只小雄虫之前吃点心的表现,明显是很久没吃过那样的食物了。 在尼威尔斯, 糖的价格并不高, 所以一份点心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也不是什么奢侈的东西。 要是用料一般的, 就算是普通的村民也能一天买上一份。 这份疑惑, 在跟着小雄虫进去后就迎刃而解了。 房屋内基本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长方形木桌、三把椅子,一个大木柜和一张床而已。 零零散散的家具显得这座房屋更加宽敞, 陈旧的色泽也和米灰色的墙壁显得格格不入。 小雄虫一进门就朝床那边小跑过去。 从房内传来暗哑的咳嗽声,其中混杂着几句对话。 克莱德走过去的时候,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雌虫正握着小雄虫的手,轻声问对方一大早去哪儿了。 他的眼睛浑浊,不仅视力衰退得厉害,甚至连其他感官也状态不佳,连屋子里出现了一只陌生的虫族都没有察觉。 克莱德怕吓到对方,没有靠得太近,在离着床边还有三四米的时候,就稍微提高了嗓音问了句早安。 听到声音的雌虫慌乱地撑起身体,赶忙把自己的幼崽往怀里揽。 小雄虫抓着雌虫的手安抚道:“雌父,雌父,别怕,这是我找来的医生。” 克莱德挑了挑眉。 他没有反驳小雄虫的话,而是接着问道:“我可以现在过来吗?我需要靠近点查看您的状况。” 雌虫虽然还是有些不安,但在幼崽的劝说安慰下还是点了点头。 毕竟对方是只雌虫,克莱德从收纳道具里拿出一双手套戴上,按顺序检查了下对方的眼睛、头发、指甲和部分身体皮肤的情况。 克莱德心里初步有了判断。 他问:“您是不是在当年生产前吃过什么特殊的东西?” 被陌生雄虫提起这个话题有些尴尬。 只是在感觉到紧紧反握住自己手掌的小小温暖后,雌虫冷静下来回答道:“是的。当时我受了伤,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所以吃了能强行提神的苏影草。” “您是直接服用的,还是喝的复合药剂?” 雌虫说:“直接服用。” 克莱德沉吟了一会儿,又才问:“您还记得吃了多少吗?” 雌虫仔细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大概三十棵。” 克莱德原本正垂眸计算着药剂用量,听到“三十”这个数字后一下子抬起了头。 没有听到回应,雌虫一下子又有些紧张:“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克莱德犹豫了两秒才回答:“不,是我刚刚不小心走了下神,抱歉。” 雌虫赶忙说没关系。 倒是他身边的雄虫幼崽意识到了什么,沉默地拉着自己雌父的手,紧紧地抿起了唇。 雌虫的病并不是不治之症。 是因为生产前受到了损伤,而没有经过好好恢复又服用了大量苏影草。 在其生产过程中,应该是本能地为了保护自己的虫蛋,而把苏影草的毒性连同药性也全部都吸收了,让身体内的伤情加重。 这本来以这只雌虫的身体恢复能力来说也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只要好好补充蛋白质,外加有充足的休息,大概三个月到半年就能彻底恢复。 不过期间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导致这只雌虫体内的毒素累积了起来,让表露出来的病症越来越重。 而这又让毒素更加无法代谢,完全陷入了恶性循环。 按现在的状态来看,如果不加以长期的药剂干预话,这只雌虫确实不出一年就会死亡。 克莱德身上现在恰好有几株能做解药药剂的草药,就打算当场做一两份药剂出来。 这种草药在加热过程中会产生刺鼻的气味,于是克莱德和对方说明情况后,就离开了这座屋子准备找个空旷的地方制药。 房屋后不远处有一片空地。 克莱德刚把一系列需要用到的工具翻找出来,就听见了一串脚步声。 “雌父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吗?” 克莱德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就看见那只雄虫幼崽站在不远处。 小幼崽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外套下摆,让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几乎快看不出血色。 克莱德回过头继续做着准备,一边回答道:“从逻辑关系上来说是的。” 他翻找出一只具有保温作用的盒子,继续说:“但从事实情况来看,造成这一切的是那个让你雌父直接服用了三十棵草药的虫族。” 苏影草虽然经过加工后药效会减弱,但在正常情况下,谁都不会让一个待产的雌虫去生吃这东西。 因为这东西生吃会在体内形成剧毒。 克莱德猜测,那只雌虫以前应该至少是A级的战士,身体素质异常强悍。 否则单凭当年的服用量,很可能在产下蛋以后就会直接毒发身亡。 小雄虫听到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克莱德面前小声说:“我来帮你擦洗这些工具。” 有一个助手确实能提高效率,况且擦洗器具这种事并不复杂,克莱德就没拒绝。 不过看了一会儿小雄虫熟练细致的动作后,克莱德忍不住开口了:“之前我就想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治病的?” 小雄虫皱了皱鼻子,手上的动作一刻也没停:“你身上的苦味太重了,是常年制作药剂才会染上的味道。” 克莱德看了他一眼,从对方的动作里猜到了什么。 他在查看雌虫状态时就发现了,对方这几年里应该是又吃过什么药。 虽然那些药的效果一般,但也确实是缓解了雌虫身体的恶化。 想到这,克莱德不禁伸出手摸了下对方的头。 “辛苦你了。” 小雄虫鼻尖一酸。 他撇过头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一切准备就绪后,克莱德就直接拿起小刀开始快速操作。 在小雄虫惊讶的注视中,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是童话书里的魔法那般。 只不过短短半小时,一瓶品质极佳的药剂就出现在了克莱德的手中。 克莱德迎着阳光看了看,药剂显现出的是通透的蓝绿色,内里有黑色的小颗粒在上下浮动。 确认药剂完成后,克莱德把瓶子递给了小雄虫。 “拿给你雌父喝下,最好是一次性喝完一整瓶。” 又和小雄虫说了下服用后的反应后,克莱德就让小雄虫先离开,自己留下来残局。 清洗和收拾器具用了不少时间,当克莱德走到那座砖石屋的时候,就看见一只雌虫正坐在门口满脸愁容。 屋内异常安静,和克莱德预想中的情况并不一样。 克莱德刚往前迈了一步,那只堵在门口的雌虫就一下子看了过来,眼神锐利。 看清了对方样貌的克莱德也有些惊讶。 这正是之前受雇去帮忙搭建埃德加尔家、又和克莱德说自己熟知木屋构造的那只雌虫。 雌虫看到来人是克莱德后,表情也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他站起来和克莱德行了个简单的问候礼,好奇地问:“您怎么在这?” 克莱德把事情大概说了下,只提到自己是被小雄虫叫来帮忙的,没有提到屋内雌虫的病情细节。 但雌虫似乎是和这家父子的关系不错,才一听到克莱德说已经把药剂做好了,马上激动地往前走了两步。 “您是说他的病能治好!?” 克莱德点了下头:“是的,只要按时吃药,并及时补充营养就能好起来。” 雌虫听到后,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要不是碍于克莱德是雄虫,估计早就抓着克莱德的手道谢了。 这只雌虫大概是情绪比较外漏的类型,这会儿一高兴话就多了起来。 他先是说了几句近两年屋内那只雌虫的情况,然后又感慨克莱德的医术高超。 克莱德应和着,又赞美对方在建筑上的才能。 用克莱德前世的话来说,就是妥妥的商业互吹。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教授 教授 聊了一会儿后, 这只雌虫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要是所有的雄虫都像您这样就好了。” “当年我就觉得那只雄虫不对劲,但是米夏他实在是爱惨了对方。” 雌虫皱着眉,愤愤地朝旁边的树上捶了一拳:“结果他失踪一晚后, 回来就把米夏害成这样。” 想到这座家具简陋残破的砖石屋,克莱德没有接话。 但雌虫显然是被记忆中的事情气得不轻, 一股脑儿地接着往下说。 “我本来还以为他是为了米夏才去摘那些草药,谁知道他根本不管米夏的状况,一心只为了米夏肚子里的蛋。 我当时还觉得, 雄虫多关注下自己的后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那晚, 才看到米夏产下的蛋后, 那该死的家伙直接就推开门走了。” 雌虫把拳头捏得咔咔响:“我就不该管什么雌虫雄虫的,那种没良心的家伙,不把他狠揍一顿我实在气不过。” “别说了。” 雌虫听到这道虚弱的声音后,马上住了口。 克莱德转过身看去, 被叫做米夏的雌虫正一手扶着屋子的外墙,一只手搭在雄虫幼崽身上。 一直和克莱德聊天的雌虫见状赶紧跑过去, 搀着米夏往屋里走。 雄虫幼崽看到他们都进去后, 才蹲在墙角那儿挖了个铁盒出来。 他把铁盒子上沾着的泥拍掉,拿着它走到克莱德的面前。 “我没有足够的钱来支付那些药剂的费用。这是我上周在树林里挖到的, 你先收下,剩下的那部分我会很快把钱攒够的。” 小雄虫紧紧地握着铁盒的边缘:“所以, 在你离开前再做一些药剂给我吧。 我知道短时间里做那么多药剂要另外出一笔费用, 不管什么样的价格我都能接受。” 他看着克莱德, 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 生怕又被拒绝。 克莱德没有接那个铁盒子。 他呼出一口气,终于第一次蹲下来和小雄虫平视着:“你雌父的病需要连续喝整整一年药剂,我做不出那么多。” 小雄虫一愣, 他慢慢地低下头,握着铁盒的手也开始颤抖。 “不过,我可以教你怎么做。” 听到这句话,小雄虫猛地抬头:“真的吗!?” 看到克莱德点头后,他睁大了眼睛,把铁盒子往克莱德怀里一塞,就往屋子里跑,边跑边喊:“你等我一下,我去拿点东西!” 克莱德看不到对方的背影后,才把铁盒子打开。 在看到盒里东西的瞬间,克莱德忽然有种既荒谬又感慨的感觉。 盒子里的植物呈细长的扇状,底色是墨蓝,上面有一缕缕彩色的凸起,如同羽毛的纹路一样。 这正是克莱德一直在找寻的“不死鸟羽翼”。 不死鸟羽翼是种很奇怪的植物。 它没有特定的生长条件,有些会长在潮湿的悬崖上,有些又会长在干旱的沙堆里,算是踪迹成谜。 不过无一例外的是,这种植物只要离开生长地七天后就会瞬间枯萎化成一堆灰。 小雄虫说这是上周挖到的,要是再晚拿出来一会儿,这东西的价值就要大打折扣了。 克莱德赶紧掏出几件药剂工具,调配好溶剂后立刻把不死鸟羽翼浸泡在里面。 等他把一地的东西装起来时,小雄虫也出来了。 他拿着一叠泛黄的纸,一手握着炭笔,满脸认真。 克莱德也不辜负他的期待,一点点详细地把药剂制作过程讲给他听。 小雄虫一字不落地记录好,偶尔在听到某些处的小技巧时还会停顿一下,发出小小的赞叹声。 等对方完全记好后,克莱德提议道:“今天晚上我会到之前的空地去,你过来尝试制作几遍吧。” 这药剂虽然克莱德当时只用了半小时就做出来了,但其操作过程算不上简单,失败率也高达97%。 这大概也是这么多年来没有找到有效治疗方法的原因之一。 因为在这片大陆上,能做出这种药剂的药剂师没有几个。 这并非是克莱德自夸,而是事实。 而克莱德提出让小雄虫来做这种药剂,也是因为他发现这只幼崽在药剂上有绝佳的天赋。 莫鲁斯村庄并没有药剂师,但因其交通方便又位于大陆最东处,附近的一个镇子就紧邻港口,所以有不少商人会经过此处。 商人们会在村庄里留下药剂,与此相对的,也会取走村民们种植或挖采到的草药作为交换。 所以克莱德猜测,这只雄虫幼崽多半是边采集药材,边自学了药剂的制作,所以才会在清洗药剂工具时动作那么熟练。 和对方约好时间、又站在门外和屋内的两只雌虫打了招呼后,克莱德就直接回了旅店。 因为在村庄里停留的这两天没有什么要紧事,睡饱了懒觉的撒穆尔刚下楼,就看见克莱德居然破天荒地在大厅吃饭。 这会儿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克莱德显然已经来了好一会儿,面前的餐食都几乎见底了。 撒穆尔追加了几份菜,正准备调侃克莱德几句,结果就看见对方擦了擦嘴准备起身。 撒穆尔懵了,遮着嘴,一脸悲伤:“原来你是这么不想看见我。” 克莱德无语地回了一句:“我要赶去挖草药,你去吗?” 撒穆尔立马坐得笔直,手几乎都要挥出残影:“不去不去。” 他们还在米勒克学院的时候,有一次他非要跟着克莱德去挖草药,结果一挖就是两天两夜,对方对草药采集的苛刻程度实在把撒穆尔搞怕了。 早已料到的克莱德朝撒穆尔抬了下手:“晚饭也不用等我,你吃完了自己去玩就好,我要晚点回来。” 撒穆尔拉长声音答了一声。 克莱德算了算时间。 埃德加尔的家按计划还有三天就要完工了,等确认没问题后他们也该离开。 撒穆尔现在几乎是一心扑在斯黛拉上,虽然这几天没表现出来,但克莱德猜,撒穆尔恐怕也静不下心来。 毕竟斯黛拉现在没有任何实力,要是趁着撒穆尔不在,他家族里的那些虫族想做点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索格诺虽然具有经商天赋,但如果真的遇上那群嚣张的贵族估计也要吃亏。 格伦达尔虽然有足够的战斗力,但是这毕竟是在中心城镇,一旦动起手来就不是小事。 克莱德之前建议撒穆尔先回去,由他自己一人待在这里等木屋再建完毕。 但撒穆尔不同意,非要说必须和克莱德一起回中心城镇。 所以克莱德得在这几天教会小雄虫制作药剂。 之前克莱德只做出了一瓶,是因为其中一种必要的材料已经用完了。 不过,曾经在游戏里、长达近半年的草药采集日常,让克莱德已经能完全背出莫鲁斯村庄附近的草药类型。 克莱德准备先去那些采集点看看,如果实在采集不到就只能去村庄里的杂货铺看看有没有卖的。 虽然收购来的草药药效相比起新鲜的有所损失,但也总比没有材料的好。 克莱德沿着记忆里的路线钻进了村庄背后的树林里,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所需要东西。 他拿出个保鲜的道具密闭盒,掏出小刀或是割断茎秆、或是连根挖出,一直在树林里待到了天色渐暗。 克莱德算了算时间,就把手上的东西收好。 他翻出一袋之前在旅店里打包的树浆糕饼,边吃着边朝和小雄虫约好的地点走去。 克莱德到那儿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提着一盏煤油灯站在空地旁,看到克莱德后赶紧迎了过来。 克莱德也没和对方寒暄,直接了当地递过去之前用来装新鲜草药的密闭盒。 “你先把几种草药分出来,同时把它们的性状、药性、切割方式全部背给我听。” 克莱德朝四周环顾了一下,从皮革袋子状的收纳道具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圆球。 他把圆球往天空一抛,又低头去翻找照明道具。 黑色的圆球在半空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然后瞬间扩展成一个半径五米的圆罩子,倒扣在了这片空地上。 克莱德把照明道具激活后一个个挂到黑罩子上。 等一切完成的时候,黑罩子里已经亮如白昼。 小雄虫虽然对此感到惊诧,但也没有忙着问克莱德拿出来的这些东西是什么,依然按克莱德所说的把草药一株株分类。 他一边挑拣,一边背诵着克莱德早上告诉他的内容。 等背完了,克莱德也把一系列工具准备好了。 他走到小雄虫旁边,看了下对方的动作。 这些草药有的长得非常相似,但有些又只有在根茎处才能看出一点点微妙的区别。 有的又连颜色都不一致,有些青黑,有些又是偏紫红。 这哪怕一个不注意看岔了也不奇怪,但小雄虫却没出一点错。 当看到小雄虫把一株只剩半截的艳红色植株和浅绿色草药放到一起时,克莱德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这只雄虫幼崽,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 小雄虫的动作很快,分类的时候几乎没有犹豫。 又过了五分钟后,他已经把所有的草药分好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失败 失败 小雄虫紧张地看向克莱德, 在得到对方一个肯定的点头后悄悄地呼出一大口气。 “我会先完整的掩饰一遍,”克莱德拿着一只瓶口细长的瓶子说到:“你要仔细分辨每个步骤中颜色的细微变化、产生气味的微妙区别。” 这种药剂产生的气味无毒无害,只是单纯地刺鼻难闻而已。 小雄虫认真地点点头。 半小时后, 克莱德把蓝绿色的药剂封口放好。 他看向小雄虫:“记住区别了吗?” 只到克莱德膝盖上方一点儿的雄虫幼崽皱着脸,咬着嘴唇摇了下头。 克莱德的动作太快, 药剂产生了十多种变化,他实在记不住。 然而和小雄虫想象中不一样的是,克莱德并没有不满或者生气。 他只是把对方带到一张小矮桌前, 递过去一只小了好几个号的细口瓶。 于是, 小雄虫就在克莱德的指导下, 开始尝试第一次制作这种药剂。 做到了一半时,小雄虫就发现,虽然在旁边看着的时候,觉得克莱德的所有动作好像都很轻松, 但实际自己操作起来手臂没一会儿就酸得不行。 当发现雄虫幼崽的手开始有些抖动后,克莱德立刻中止了这次操作。 “休息十分钟。”克莱德说道。 十分钟对于一只幼崽来说, 实在算不上多么有效的休息, 但小雄虫只是赶紧揉捏起自己的手臂,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并不是克莱德故意这么严苛, 而是这种药剂在这个步骤停下后,半成品内的药效只能保持十五分钟。 十分钟后, 制药再次开始。 中间又中断了三次后, 这份药剂才彻底完成。 只是和克莱德所做出来的通透蓝绿色不同, 这份药剂是全透明的, 里面有一团团絮状的蓝黑色物质沉积在瓶底。 一看就是失败了。 克莱德并没有告诉对方这种药剂的成功率有多低,只是往失败的药剂里倒入之前就准备好的红色粉末。 粉末和药剂一结合,就将絮状物快速分解, 没一会儿就重新变成了一瓶透明的纯净水。 克莱德又检查了下,确定瓶内液体转化完成后就倒到地上,把瓶子重新递给了小雄虫。 “再来。” 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克莱德把工具都收拾好,看着小雄虫进屋后才回了旅馆。 克莱德拿着份奶油面包回到房间,正准备吃完睡觉,就听见有人在邦邦邦地敲门。 预想到大概是谁,克莱德打开门让对方直接进来。 撒穆尔一进门就叉起了腰,满脸严肃:“你昨晚去哪儿了?” 撒穆尔是真的很害怕。 他倒是不认为克莱德会做出背着公爵去找乐子之类的事,但凭他这么多年对自己好友的了解,撒穆尔是真的害怕克莱德去毁尸灭迹了。 要是知道了撒穆尔在想什么,克莱德说不定会给对方竖个大拇指。 因为这事儿他不久前刚干过。 克莱德咬着面包道:“去教一个小家伙做药剂。” 撒穆尔瞪圆了眼:“你不是不喜欢幼崽吗?” 撒穆尔还记得,他们小队曾有一次在拉利阿特城街上,遇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幼崽。 那幼崽还不会说话,只会看着人咯咯傻笑,露出一口没长全的小乳牙。 当时把埃德加尔看得差点浑身冒出粉泡泡,连玛尔斯的表情都柔和了不少。 然而和对方挥手告别后,撒穆尔亲眼看见,一回头,克莱德的脸就直接从春光明媚变成了千里冰封。 跨度大得让撒穆尔都差点打了个抖。 面对队友们的惊恐眼神,克莱德当时的语气毫无波动,只说了一句“我不喜欢幼崽”。 然而就这么一只雄虫,居然说自己熬通宵是为了教幼崽做药剂? 撒穆尔觉得这简直也太离奇了。 于是,当下午克莱德睡醒了出门挖草药时,撒穆尔主动提出了要帮忙。 克莱德当然不会拒绝。 撒穆尔的手稳,动作还快,一起帮忙的话能摘不少草药。 被压榨到天快黑的撒穆尔瘫坐在地,只觉得两只手都要断了。 在听到克莱德要去找幼崽教学后,撒穆尔立马一个原地弹起,像是喝了红药的游戏人物似的瞬间满血复活。 在看到那只雄虫幼崽的时候,撒穆尔立刻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跑过去蹲下:“小家伙,能不能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雄虫默默看向克莱德。 克莱德从收纳道具里掏出黑球,回了句:“我的同伴兼朋友。” 小雄虫了然。 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哥哥好,我叫赛拉芬。” 被可爱到的撒穆尔抱住小雄虫,用自己的脸去蹭小雄虫软乎乎的脸蛋,满脸都是慈爱的笑。 然而在克莱德转身去挂照明道具的时候,他表情猛地一僵。 撒穆尔松开手,捂住自己被狠杵了一下的肋骨。 他抬起头,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的雄虫幼崽:“你这小崽子,下手可真重啊。” 赛拉芬皱着眉,抬起下巴,表情倨傲让人看得牙痒痒:“我最讨厌别人碰我。” 这时,远处挂好了照明道具的克莱德说了一句:“过来分草药。” 赛拉芬回了一句“好”,朝撒穆尔做了个鬼脸后迈着小短腿跑走了。 撒穆尔端着一个扭曲的笑,慢慢爬起来:“臭小鬼。” 一整晚,克莱德和赛拉芬都在做药剂。 撒穆尔对药剂这东西实在没什么兴趣,看了一会儿就开始觉得无聊。 当闻到一股股又酸又呛的气味后,撒穆尔只想跑。 但是这黑色的罩子是整体缩放的,所以要出去的话只能把整个罩子一整个的都收起来。 为了不打扰克莱德他们,被熏得崩溃的撒穆尔逃都逃不掉,只能艰难地忍下去。 因为昨天已经教授过药剂的制作方法,今天克莱德就没有继续手把手地教赛拉芬,而是自己在一边做药剂。 他动作灵动轻快,食指翻飞似在起舞,没一会儿就做了一桌子药剂出来。 克莱德这次直接加大了药材用量,操作起来难度翻升了好几倍,让一旁的赛拉芬看得是瞠目结舌。 直到天微微亮,克莱德才停下。 他把药剂统统收好,转身去看赛拉芬的情况。 八瓶药剂颜色不一,有的和昨天的失败品差不多,有的直接就是一团黑糊,还散发着一股馊臭味。 赛拉芬不敢去看克莱德的表情,只紧张地来回捏自己的手指。 克莱德又分别把失败的药剂转化成纯净水后,才开始收拾各个制药工具。 赛拉芬沉默地帮忙一起。 谁也没说话,只有轻微的水晶瓶碰撞的声音响起,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倒是撒穆尔在一边看得心里暗笑。 直到全部完毕后,克莱德关掉照明道具放回收纳好。 他看向一直亦步亦趋跟在他旁边的小雄虫,想了想,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今晚继续。” 虽然知道时间仅有今晚了,但听到克莱德的话后,赛拉芬还是有种被安慰到了的感觉。 他一直紧紧绷着的神经松了下来。 这一松,因为生物钟错乱的困倦就瞬间席卷而来。 赛拉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而哈欠还没打完就往下一倒。 克莱德被吓了一跳。 他赶紧接住差点砸到地上的雄虫幼崽,判断对方只是睡着后松了口气。 撒穆尔这时也刚把黑球收回来,他看看睡着后面容精致漂亮的小幼崽,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对方的脸蛋。 赛拉芬吃痛,哼哼唧唧地皱了皱眉。 克莱德直接把撒穆尔的手拍开。 撒穆尔冷笑:“这就是你说的讨厌幼崽?” 克莱德赶紧把人赶走:“你先回旅店吧,我把这小家伙送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撒穆尔嘟囔了一句后,朝旁边的树上一跳,几个跃身就没了踪影。 克莱德抱着过于轻巧的雄虫幼崽停在砖石房屋前,抬手敲了敲门。 等了好一会儿,门后才传来拧动门把手的声音。 雌虫米夏的眼睛像是两颗被磨坏的玻璃珠,显出一种毫无生机的灰白色。 克莱德开口和对方问好。 米夏这才意识到门外的是昨天帮他看病的雄虫,他一下子就有些局促,把身上厚厚的披肩裹紧了。 克莱德原本是想把小雄虫交给对方后就离开的。 但他判断了一下,估计米夏的状况无法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走回去后,就主动说自己要进去把雄虫幼崽放下。 米夏愣了一会儿才赶紧从门边让开:“请进、请进。” 克莱德替小雄虫盖好被子,一转身,就看见米夏正扶着唯一的大衣柜,满脸担忧地看向这边。 克莱德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小雄虫,提议道:“米夏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去外面谈谈吧?” 雌虫思考了一秒后,马上点了点头。 克莱德搬了两把椅子放到屋外,等米夏坐好后才说:“您的幼崽很棒,这几年他给你吃的药剂都是他自己摸索着做的,那些药剂有效地缓和了您的病情。” 听到对方如此称赞自己的小虫崽,米夏的表情一下子柔和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请求 请求 “他一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米夏笑着说:“我很庆幸当时能生下他。” 想到眼前这只雌虫的身体状况,克莱德沉默了一会儿,才把这两天赛拉芬所在做的事情仔细地告诉了米夏。 雌虫一直安静地听着, 在听到赛拉芬药剂一直都制作失败后忍不住蹙起了眉。 等克莱德说完后,这位雌虫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语气冷静地问道:“阁下, 这种药剂的失败率很高,对吗?” 克莱德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他还是实话实说:“是的, 成功率大概只有百分之三。” 雌虫笑了笑:“难怪。” 按说能做出这样低成功率药剂的虫族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但米夏没有继续追问克莱德的身份。 他沉默了很久, 才面向克莱德道:“阁下,能请您听听我的故事吗?” 这只瘦得几乎只剩骨头的雌虫,此刻身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奇妙的坚毅感,让他看上去不再弱不禁风。 “我能感觉到, 您并不讨厌赛拉芬。当我说完这个故事后,如果您还是不讨厌他的话, 我想厚着脸皮向您请求, 等我死后,请您让赛拉芬做您的学徒。” 米夏紧紧地抓着自己身上的披肩。 因为过于削瘦, 用力之下他的指节异常明显,就像一朵朵凸起的蘑菇, 已经深深扎根在了这具被毒素侵损至腐朽的身体里。 按照以往, 克莱德并不会答应这样的请求。 不论是米夏还是赛拉芬, 对于克莱德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 克莱德连养一只宠物、给一只虫兽取名都要再三考虑, 一定要等考虑到所有情况和结果,确认自己能承但后才会行动。 更别说是一只虫族幼崽。 克莱德自认为没什么责任感,也没什么爱心, 养育一只幼崽对他来说几乎是天方夜谭。 但 或许是之前看到了埃德加尔的神情,或许这里是曾经在最艰难的日子里、隔着一块屏幕陪伴了他一年之久的莫鲁斯村庄。 又或许,那只小雄虫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于是克莱德轻轻地点了下头,说:“好。” 米夏是在一个夏夜遇到那只雄虫的。 当时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凭着自己肉.体力量强悍,就头脑一热加入了一支守卫队。 所谓的守卫队,就是几个村庄联合在一起,选出具有战斗能力的年轻虫族,轮番巡逻、保护村庄的安全。 因为商队会往来经过的原因,如果有了守卫队,安全系数大大增加的话,商队们来到村庄的频率就会更高。 而商队高频率的走动,就能带动一处地区的经济发展。 莫鲁斯村大部分的虫族都是依靠种植低价蔬菜和狩猎小型动物而生,但自从有了商队经过后,大家的生活都宽裕了不少。 他们开始种植和采集药材,以前没有用的一些兽皮、兽骨也能卖个好价钱,所以大家都非常看重和商人们之间的联系。 护卫队因此而生。 当年,米夏在一次雨夜巡逻中不小心踩中了狩猎用的陷阱。 那陷阱是连环触发的设置,雨又大,所以米夏闪避多次后还是中了招。 不幸的是,他在最后一次躲避中滚下了山坡。 虽然那里的山不高,但对受伤的米夏来说是雪上加霜。 他拖着血流如注的断腿走了很久,直到晕过去了也没走出来。 米夏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他再醒过来的时候,阳光灿烂,鸟声清脆,空气中还传来淡淡的草药苦味。 不远处传来研磨的声音,一声一声,又缓又稳。 米夏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一只雄虫。 雄虫穿着一身米灰色的袍子,银色的长发编成长鞭搭在脖颈上,耳垂和手腕上都有金色的装饰,是和村庄里的雄虫截然不同的打扮。 米夏挣扎着想坐起来,但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水杯。 杯子倒下时发出了沉闷的磕碰声,惊动了那只在制药的雄虫。 当雄虫走过来,用温柔的声音问米夏腿还疼不疼的时候,这只向来不拘一格的雌虫忽然红了脸。 再后来,他们会在房檐下接吻,会在夏夜蛙鸣声中拥抱。 他们成为了一对恋人。 当米夏伤愈的时候,他提出来要带雄虫一起回自己生长的村庄。 雄虫第一次拒绝了米夏的要求。 那时的米夏被雄虫的温柔宠坏了,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似的。 一有不满只会发脾气,不愿意听对方解释,与不愿意耐下心好好沟通。 那天他发完了脾气扭头就走,根本没注意到身后雄虫是怎样的表情。 独自回到莫鲁斯村庄的米夏渐渐地后悔了。 第一周的时候他还气愤不已,等到了第二周的时候,他开始想念雄虫的怀抱了。 可米夏还是憋着口气,不愿回去。 时间又过了一个月,米夏依然没有等到前来找他的雄虫。 这时,米夏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赌气任性了。 他开始害怕,害怕那只温柔得仿佛像不存在于这世间的雄虫,其实只是他臆想中的幻影。 米夏马不停蹄地跑回那座山里去找雄虫。 他喊得嗓子嘶哑,口中泛起血腥味,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在米夏即将崩溃时,他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剪掉了一头长发,看过来的眼神也没有了以往的温和,只剩下了冰冷。 米夏不断地哀求对方,希望雄虫能原谅他。 可雄虫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米夏失魂落魄地走下山,他头晕脑胀,在途中跌倒了好几次,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发高烧。 要不是在山脚遇上了巡逻的守卫队,米夏大概就会失去腹中的那枚蛋。 雌虫对蛋的存在感知并不强烈,直到那时,米夏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等身体好一些后,他不顾朋友们的劝阻,又只身去了那座山里。 在花了快半个月才找到对方的踪迹后,米夏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对方自己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一枚属于他们的蛋。 雄虫很惊讶。 他一改之前的态度,忽然又变得温柔体贴起来。 他们在月下缠绵,吻中带着泪水的咸味和血液的铁腥味。 当米夏缩在雄虫旁边,说着第一次不欢而散后的事情时,雄虫突然说:“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米夏高兴坏了。 回到莫鲁斯村庄后,米夏对雄虫几乎是有求必应。 他按雄虫所说的那样,拿出所有的积蓄建造了一座舒适宽大的砖石房。 只是在墙漆的颜色上,米夏没和雄虫商量,偷偷地选择了在尼威尔斯并不常见的米灰色。 ——那是曾经雄虫衣袍的颜色。 雄虫看到这座房屋时,并没有察觉到米夏的小心思。 他像是巡视自己领土的贵族那样,踱步四处查看之后就施施然地半靠在精美的软椅上。 米夏看着雄虫身上华丽的暗红色衣袍、拿着高脚酒杯时的优雅姿态,在一瞬间忽然觉得对方是如此陌生。 雄虫对米夏一如既往地关切。 有了雄父的长时间贴近,米夏肚子里的蛋也健康成长着。 几个月后,米夏肚子出现了明显的脂肪层,原本的肌肉线条也全部消失了。 这是即将生产的征兆。 那天,米夏像往常一样去旁边的小镇上采购食物,但回来的路上忽然下起了暴雨。 米夏在过桥的时候,洪水冲断了桥梁的绳索。 虽然米夏平常对突发情况的应对能力不差,但那天他的身体柔软,连反应度都下降了不少。 掉入湍急的河流后,米夏几经挣扎才爬上了岸。 但在河水中他多次撞到了暗石,其中几次还重重击打在了柔软的腹部。 米夏的身体开始大出血。 凭着一股意念,米夏艰难地回到了村庄。 但他的状况非常糟糕,几乎要陷入了昏迷。 再这样下去,米夏和那枚尚未出生的蛋都会死去。 就在米夏的好友焦急不已的时候,雄虫忽然拿出来了一个奇怪的盒子。 莫鲁斯的村民们从未见过那样设计繁复的东西,但光这么看也知道这盒子价格不菲。 所以当雄虫说让米夏吃下里面的黑色草药时,谁也没有怀疑。 草药的效果也好得异常,几乎要昏死过去的米夏,只是吃了三四株后就恢复了意识。 但这还不够。 生产需要大量的体力,为了让米夏能继续保持清醒,雄虫拿出了一株又一株草药塞进米夏的嘴里。 整整一夜过去,米夏终于产下了那枚蛋。 浅蓝色蛋壳莹润,上面没有一点儿瑕疵,是枚雄虫蛋。 然而,雄虫在看到它后,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米夏的神智已经有些恍惚,他努力地睁着眼睛去看雄虫时,只看到了一双冰冷如寒霜的眼睛。 明明屋里燃着壁炉,但米夏在那一瞬间却如坠冰窟。 在听到雄虫推门离去的脚步声,看到好友起身准备追出去的动作时,米夏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住了好友的手腕。 别去。 米夏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只能执拗地一下一下摇着头。 别去,别去。 米夏想说:那不是他的雄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污秽之子 污秽之子 生产后米夏生了一场重病, 每天高烧不断。 以前米夏是依靠狩猎和守卫队的补贴过活,但重病后就连多提几桶水都做不到。 米夏曾经会攒好几个金币去给雄虫买稀有的水果当零食,但花在自己身上得少得可怜。 没有了经济来源后, 米夏的家里很快就没有了粮食。 村子里几个好心的村民们偶尔会来送些东西,但时间一长, 大家也就不来了。 米夏曾经热情开朗,不仅仅是莫鲁斯村、甚至连周边的几个村庄里都有不少和他合得来的好友。 可在雄虫来到莫鲁斯村庄的那段时间里,米夏生怕雄虫有一点儿不满意或者不高兴的, 活得卑微, 彻底没有了自我。 每当好友说些好意劝说的话时, 米夏就会大发雷霆,有几次甚至还动起了手。 所以渐渐的,那些虫族们都不再和米夏来往了。 就连那位在生产时前来帮忙的唯一一位好友,也因为某天把雄虫平日穿戴的金饰拿去换新鲜的肉类, 被米夏大发一顿脾气后就再也不出现了。 再后来,因为经济拮据, 米夏不得不把房屋里的东西一一变卖。 他买了大量的奶米果, 只因为米夏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无法产出幼崽必须的乳汁,而价格高昂的奶米果是雌虫乳汁唯一的替代品。 小虫崽一天天长大, 而米夏的身体状况也一天天地恶化下去。 等赛拉芬终于进入了稳定的幼崽期,能自主行动的时候, 米夏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米夏曾经想去村庄里请求其他村民的帮助, 但他的小虫崽却握着他的手说:“阿姆别怕, 我来照顾你。” 那天, 米夏抱着自己的小虫崽,第一次哭得如此狼狈。 赛拉芬聪慧得过分。 虽然还是幼崽,但他总能找到稀有的草药, 甚至还自己学会了弗兰特克斯大陆的文字。 有时候赛拉芬会带回味道鲜美的肉类,有时候又是口味奇特的药剂。 但米夏确实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起最开始的时候已经算好了。 这一切都是赛拉芬的功劳。 正如他曾经答应过的那样,他把自己的雌父照顾得很好。 “后来的某一天,赛拉芬告诉我,我曾经吃下去的那种草药,叫苏影草。” 米夏偏过头“看向”克莱德:“阁下,我的雄主不会让我吃那种东西。自从第二次去到那座山里后,我遇到的那只雄虫就不是我的雄主了。” 没有听到回应,米夏苦笑道:“您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不,”克莱德说道:“我相信你。” 米夏愣了一下,缓缓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谢谢您。” 说完,米夏就转过头去,半阖起那双灰蒙蒙的眼睛。 克莱德知道,对方这是在等他的回复。 想到米夏之前的表述,克莱德思考了一番,好一会儿才终于判断出这只雌虫为什么会觉得在听完这个故事后,自己或许就会讨厌赛拉芬了。 如果米夏所说的雄虫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的话,赛拉芬就是一只在没有雄父陪伴的情况下长大的幼崽。 虫族从自诞生起,必须同时有雄父和雌父才能健康成长。 一般来说,哪怕是缺少了雄父的关爱,只要有“雄父”这个存在,幼崽虽然发育速度缓慢一些,但好歹也能正常长大。 可如果雄虫突然离开、或者是不幸死亡的话,虫蛋大多会失去活力逐渐死亡,孵化出的幼崽也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停止生长。 绝大多数情况下,这样的幼崽会变得虚弱,然后在某一天夭折。 就算能幸存下来长大了,身体上多半也有某种缺陷。 可这远远达不到会让克莱德“讨厌”的地步,真正的原因在于虫族这个种族根深蒂固的一个观念。 按照米夏的说法,他遇上的是两只雄虫。 他先是怀上了第一只雄虫的蛋,又和另一只雄虫生活了一段时间,期间彼此非常亲密。 在雌虫怀蛋期间,如果和雄虫紧密接触,不管对虫蛋和雌虫来说都是有利的。 得到补给的雌虫状态会非常安定,而其体内的虫蛋也会更加健康。 但,如果这种补给是来自于虫崽雄父之外的雄虫的话,除了雌虫会被认定是放.浪的欺诈犯之外,那只虫崽也会被认为是污秽的。 某些雌虫出于对幼崽的本能喜爱,所以会对这样的情况报以解的态度。 毕竟如果怀了蛋,但雄虫又决定抛弃这只雌虫的话,对雌虫来说,肚子里的小生命就几乎是必死无疑了。 如果能得到某只雄虫的补给的话,自己的小虫崽就能活下来。 雌虫们大多都会选择尽力留下腹中的蛋。 但雄虫却无法解这种行为。 所以,哪怕是遇到了表现得再怎么美味的雌虫,如果注意到对方怀了蛋,雄虫们也会立刻失去兴趣离开。 而那些能成功得到对方青睐的雌虫,都掩饰隐藏得很好。 他们的行为,在大多数虫族眼里就是恶劣的欺诈,如果事后被发现了,那么被其生下的虫崽也会跟着一起受到排挤。 米夏能把这件事说出来,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克莱德不禁问:“你就不怕告诉我后,赛拉芬的身世被其他虫族知道吗?” “您不是那样的虫族,”米夏慢慢地摇了摇头:“所以我也不想有任何欺骗或隐瞒您的地方。”。 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他的声音很轻:“赛拉芬今年才五岁,我大概是不能陪伴他到成年的那一天了。 到时候同时失去了雌父和雄父,他的生长会彻底停止、外表也会倒退回幼崽期的模样,如果没有关系亲密的虫族照料的话,他也会死去。” 米夏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自嘲道:“您别看我这样,我也是知道药剂师规矩的。学徒对于药剂来说重要性,不亚于自己的子嗣后代。” 虽然米夏没有接着说,但克莱德也知道对方话里的未尽之意。 这种举动类似于觉醒者之间的契约。 如果把赛拉芬托付给其他雌虫的话,就意味着在赛拉芬彻底成年之前,被托付者不能拥有雄主,更不能怀有自己蛋。 否则,那只雌虫和赛拉芬之间的关系就会被认定是“不够亲密”。 这对于一只雌虫来说太过残忍。 而正常情况下,又没有哪只雄虫会愿意费心养育一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虫崽。 所以,剩下的选择就只有专属学徒契约和药剂师学徒。 觉醒者之间的专属学徒契约必须要双方都有精神力才能签订,而这个村庄里,这么多年过去了,米夏也才见到了唯一一个药剂师。 米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所以他决定放手一搏。 瘦弱的雌虫撑起身体,坐直了面向克莱德:“您不需要让他做唯一的学徒,也不用多么精心地照料他。赛拉芬很聪明的,他能照顾自己,不会给您添麻烦。” 这只曾经张扬鲜活的雌虫,此刻也只是个满心挂念幼崽的雌父。 他所求不多,只想要自己的孩子能健康长大。 太阳从天边爬起,从屋檐投过来的阳光照射在雌虫孱弱的身躯上,为他的身体边缘渡上了一圈金色的光。 克莱德看了对方一会儿后,收回了视线。 他从自己的皮革收纳道具里取出一个东西,递到了雌虫的手里。 “正如您所说,我不讨厌赛拉芬。等的时候,您让他拿着这个到弗洛尔多城找我吧。” 雌虫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紧紧攥着手里的东西,哽咽着不断地说着一句话。 “谢谢您,谢谢您” 告别对方后,克莱德沿着一条从游戏里摸索出来的小路缓缓前行。 忽然,他停下脚步,抬起自己的手掌低下头去看。 刚刚米夏说,未成年的虫族如果同时失去雌父和雄父的话,生长会停滞,并且外貌也会退回到幼崽期。 但克莱德记得,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他就像前世人类那样,按时吃饭、好好休息,然后就这么逐渐长大了。 克莱德想起自己刚来到这片异世大陆时,明明做了一些不符合虫族认知的行为,但周围的村民们却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 甚至连米勒克学院里的校长爱德华、布兰特先生也一样,这么多年从未表露出过什么。 虫族的十四岁,是是否会觉醒精神力的分化期,零精神力者此后一生都不会觉醒精神力。 觉醒后只会有一种精神力,一颗精神核。 大陆上唯一的例外,罗奈尔德,也有着两颗分别凝聚水火两系精神力的精神核。 但他自己的体内明明拥有四种精神力,但精神核却又只有一颗。 想到爱德华校长那天夜里说的学院邀请信的真相,卡特曾经说过的灵魂力量论,以及阿贝尔提到的米普拉之花,克莱德忽然陷入了混乱和迷茫。 他摩挲着手腕上其他人不可见的粉紫色手镯,喃喃道:“我究竟是什么呢?” 一股夹杂着冰雪碎粒的风拂过克莱德的发梢,吹走了朝阳带来的暖意。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别重逢 小别重逢 三天后, 克莱德在米灰色的砖石房屋里留下两只收纳道具,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药剂,足够米夏喝上四个多月。 这是克莱德不眠不休了几十个小时弄出来的成果, 效率高得能让大陆上的其他药剂师大呼离谱。 赛拉芬昨天在克莱德旁边做了一整晚药剂,虽然速度提高了点, 做出了十一瓶,可惜全都没有成功。 撒穆尔注意到克莱德的状态不对,但克莱德只是说自己长时间没睡觉了, 没什么大碍。 撒穆尔本想着自己来操.控双翼兽, 让克莱德在途中多休息下, 但被克莱德直接拒绝了。 “反正我也睡不着。”克莱德这么说着,继续让双翼兽快速又平稳地朝拉利阿特城飞去。 撒穆尔有些担忧。 克莱德可是能在暴雨中的虫兽尸体旁都能睡着的体质,失眠这种事几乎就不可能发生。 但克莱德明显是不想谈及自己睡不着的原因,撒穆尔也不好去问。 他原本有事想和克莱德说, 但看到对方这样,再去说那件事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撒穆尔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那些话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在不停歇的连续行进下, 他们只花了一天半就回到了拉利阿特。 回来的时候是下午,双翼兽不能进城, 于是克莱德他们离着北门还有一段距离时就降落。 撒穆尔现在没地方养双翼兽,所以花了点儿委托费, 请城门外的一位专职人员帮忙将其售卖。 克莱德他们回来的时间很巧。 一进杂货铺, 就看一个雌虫正站在道具柜前, 手里拿着个长得像蚊香的浅黄色东西来回翻看。 克莱德一下就认出了对方。 他悄悄凑近, 趁其不注意时猛地拍了下对方的手臂。 那只盘绕起的道具受到触发,瞬间拉长往最近的物体上一绕,把雌虫的双臂直接捆了起来。 克莱德: 这玩意儿不该是往前一蹦然后喷出金色闪粉的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克莱德抬头刚想说什么, 就对上了雌虫饶有兴味的眼神。 “原来雄主大人喜欢这种的。” 克莱德先是愣了一下,在看到货柜上的标牌文字后一张脸瞬间爆红。 爱凑热闹的撒穆尔好奇地探头一看,然后马上就缩了回去。 他转身拿出来个最大号的盒子,想也没想,直接抱着空盒子拐进了仓库。 索格诺正在店铺另一端的药剂货柜那儿跟客人介绍商品,格伦达尔不知道去哪儿了,所以这时,店铺的这个角落就只有克莱德和罗奈尔德。 罗奈尔德用了认知阻碍道具,一头银发变成了灿烂的金色,双眼如倒映了树影的湖水,呈现出一种梦幻的翠绿。 克莱德实在受不住对方的视线了,赶紧一只手捂着对方的眼睛,另一只手快速把束缚道具从对方手上扒了下来。 恢复了自由的罗奈尔德把克莱德的手拿下来,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下那白皙的指尖。 向来喜欢用语言调戏的公爵此时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克莱德,眼里的柔情如水一般流淌。 克莱德原本就已经加过速的心跳马上又飙升到另一个频率。 他轻咳了一声,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声音小得几乎要听不见:“等回去再说。” 罗奈尔德轻笑出声,应道:“好。” 因为快到晚饭时间了,送走了客人的索格诺就邀请克莱德二人一起留下来吃饭。 询过过罗奈尔德之后时间上的安排后,克莱德就答应了下来。 奔波了一路的克莱德准备换身衣服洗漱下,于是带着罗奈尔德来到了他的房间。 一进门,一直被克莱德忽略的疲惫感,忽然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克莱德回过身,钻进罗奈尔德怀里不动了。 罗奈尔德轻柔地摸了摸克莱德的头发,问:“不是说要去洗澡吗?” 克莱德把脸埋在罗奈尔德的肩膀上蹭了蹭:“好累,不想动。” 罗奈尔德凑到克莱德耳边,不怀好意地说:“那我帮雄主大人洗?” 罗奈尔德本来就是想逗逗对方而已,谁让雄虫表现得这么可爱。 他都做好被严词拒绝的准备了,结果却听到一句:“好啊。” 这会儿换罗奈尔德愣住了。 他低下头看,雄虫正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又乖又软,好像不管被怎么对待都会默默接受。 不过在看到克莱德眼下的青黑后,那些旖旎就都消散开,只剩下了细细密密的心疼。 他弯腰抱起克莱德,朝浴室走去。 浴室里有个刚好够一人躺进的浴缸,罗奈尔德单手抱着怀里的雄虫,一边给浴缸里放水。 等水放好了的时候,罗奈尔德才发现克莱德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轻轻地用脸颊碰了碰了下克莱德的发顶,小心地脱掉对方的一身衣服,又慢慢把雄虫放进浴缸里。 雄虫和雌虫在浴室独处,这本该是件暧昧的事,但此刻罗奈尔德心里却什么多余的念头都没有,一心只想着他的雄虫好像变瘦了些。 罗奈尔德的动作温柔,似乎面前的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等替克莱德穿好衣服后,他才捏了捏雄虫的脸颊:“起床了。” 克莱德睡得正香,又被叫了好几次才睁开眼睛。 晚饭间,克莱德还有些迷糊,直到往自己嘴里塞了勺撒穆尔特质的土豆泥后,才被呛醒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克莱德忍不住吐槽:“你的口味居然又升级了。” 看他终于恢复了正常,撒穆尔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撒穆尔叉起一大块裹着土豆泥的肉块,反击道:“那也比你煮的好。” 无人反驳。 “对了,”撒穆尔忽然想起一件事,看向索格诺:“之前的事你和克莱德说了吗?” 正准备喝蛤蜊汤的索格诺回了句:“还没呢。” 索格诺放下勺子,擦了擦嘴才开口道:“之前那位客人想知道斯黛拉能不能接受药剂定制。除了他之外,之前也有六位客人来问过。” 撒穆尔问克莱德:“他们价格给的不错,你愿意接单吗?当然,这部分的报酬分成会单独计算。” 克莱德关心的是另一点:“交付时间呢?” 索格诺接着说:“他们愿意等三个月,如果药品质量好的话可以再延长一个月左右。” 三个月。 要是平常,这个时间对克莱德来说时绰绰有余,但现在他还有其它事情要忙。 到时候他估计要再尼威尔斯到处跑,而这个世界又没有快递,就算做好了也送不回斯黛拉。 克莱德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索格诺有些遗憾。 倒是撒穆尔像是通了电似的,一下子精神得不行,看着克莱德的眼睛几乎要发光。 “克莱德你真是我的幸运星!” 克莱德:? 说完这一句后,撒穆尔就从旁边的柜子里抓了一沓纸出来,挤到克莱德旁边。 他把面前的餐盘往旁边一推,期待地看着克莱德:“快!跟我继续说说那个物品长途运送的想法。” 克莱德知道,如果撒穆尔不了解清楚的话不会罢休,于是也认真了神色,把前世的快递模式大概和撒穆尔说了说。 撒穆尔越听越激动,等克莱德说完后抱着记好的东西蹭蹭蹭地跑上了二楼。 又吃了两块莓果酥后,克莱德也饱了,于是他们告别了索格诺和格伦达尔,准备回公爵府。 拉利阿特城没有宵禁,这会儿虽然已经晚了,但路边还是有不少店铺在营业。 行人们有些走走停停、谈笑相聚,有些步履匆忙、直奔中心白塔,夜晚的城镇也依旧热闹繁华。 克莱德和罗奈尔德散着步慢慢走了一会儿。 正当克莱德买好了两块冰奶糕,递了一块给罗奈尔德时,忽然听见对方说:“你刚刚的那些设想很有趣。” 克莱德准备吃甜点的动作一顿。 他想了想,还是说道:“那些其实并不是我自己想法。” 罗奈尔德有些疑惑,但只是点点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手里的冰奶糕,什么也没问。 对方这副模样让克莱德看得有些好笑。 他挖了一小勺奶糕塞进罗奈尔德的嘴里,在对方诧异地看过来时轻轻一笑:“等我准备好了,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的。” 罗奈尔德终于柔和了眉眼:“好,我等着。” 之前失眠了近六十个小时,回到公爵府后,克莱德睡了两天才缓过来。 期间罗奈尔德也像只粘人的猫似的,窝在克莱德旁边不愿走。 每一次克莱德醒过来的时候,都能看见罗奈尔德睡得很熟,于是克莱德也就闭上眼再次睡过去。 直到有一次,他发现罗奈尔德蜷着身子躺在被子上面,头只挨着他枕头的一个角。 罗奈尔德呼吸绵长,对外界好像完全没有了反应。 这对于雌虫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在克莱德身边时,罗奈尔德都能陷入这样彻底放松的睡眠。 克莱德凑过去,轻轻吻了吻对方的鼻尖, 他伸手把公爵裹进被子里,往怀里揽了揽,抱好后才沉沉睡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冒险 冒险 休息了几天后, 等一切准备完毕,克莱德就带着各式必要物资离开了公爵府。 说实话,能这么顺利地出来克莱德还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他还以为公爵会反对, 不许他独自去冒险者协会闯荡。 可没想到,罗奈尔德只是思考了十几分钟后点头同意了。 虽然克莱德想做什么事其实并不需要获得对方的许可, 但他还是喜欢把自己的计算规划都告诉对方。 每次看到罗奈尔德的赞同,克莱德都有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这次也是一样。 找了个机会使用了认知阻碍道具后,克莱德已经和他的真实模样没有了一点相似之处 夜晚的森林本该一片静谧, 但今天在森林深处却亮起了一点火光。 一只穿着银色铠甲的壮硕雌虫拿着串巨大的烤肉, 低头咬了一大口, 大大咧咧道:“要是再有点儿龙舌兰就好了。” 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只雌虫的体格要小一些,但隔着一身皮甲还是能看到那些鼓鼓囊囊的肌肉。 听到身边的雌虫这么说,他转了下手里的匕首,割下一块半熟的肉, 就着刀子放进了嘴里:“上次就是因为你喝多了才放跑了那只虫兽。” “那能怪我吗?”先前说话的雌虫不满地呸了一口:“还不是那家伙的陷阱失败了。” “行了,都少说点。”坐在他们对面的亚雌制止道。 亚雌的年纪是他们所有人里最大的, 他实力不错, 也是几人里徽章等级最高的,所以大家都有意无意地听从他的安排。 亚雌看着被分割成小块的肉快烤好了, 就对不远处的雄虫喊道:“兰迪,快过来。” 兰迪放下手里的研磨杵, 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小跑着过来。 他接过亚雌递来的一串烤肉, 说了句谢谢, 声音细如蚊呐。 篝火的照耀下, 他的皮肤显得更加暗黄,能看见脸颊上有几处不大的褐色斑点。 一头褐色的半长发有些干枯,长长的刘海几乎要遮住了眼睛。 雄虫吃起东西来总是小口小口地, 吃得很慢,甚至比一只刚出壳的幼崽都快不了多少。 动作豪迈的那只雌虫向来看不惯这种性格的虫族,但碍于对方是雄虫,又还会做药剂,所以对兰迪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 另一只雌虫倒是不讨厌兰迪,但他相貌出挑,也喜欢那些相貌甜美精致的雄虫,所以对兰迪实在没什么兴趣,只是不会失了礼节而已。 正在兰迪快吃完手里的烤肉时,一只看起来就身体瘦弱的雌虫提着一只篮子走了过来。 在壮硕雌虫的冷哼声中,他挑了几个新鲜的果子放到兰迪的手里。 他把篮子放下后,往旁边挪了个位子,在亚雌旁边半米处坐下了。 雌虫是虫族里最尊崇实力的,像这只雌虫这样身材偏瘦、个子不高,看上去就没什么能耐的,大多都会被其他雌虫排挤甚至取笑。 而实际上,瘦弱雌虫也正如他的外表那样,确实没什么厉害的本事。 当时组队时,对方说自己善于寻踪和制作陷阱,他们想着在这么大的森林里四处乱撞确实不是办法才让对方入队了。 可结果,第一次的陷阱就直接失败了。 连那只虫兽十秒钟都没困住,还差点让两只作为主战力的雌虫受伤。 想到这,那只看起来颇为魁梧的雌虫几口解决掉有他半个身子那么大的烤肉,留下句“我去看看周围情况”就离开了。 瘦弱雌虫感觉到了这股敌意,但他看上去丝毫不在乎,只是垂着眸子一口一口吃着手里的食物。 第二天,他们跟着瘦弱雌虫在森林里转了大半天。 数个小时都毫无所获,把那只性格急躁的雌虫惹得心烦不已。 就在他正往前几步拽住了对方的衣领准备破口大骂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重物狠狠撞击地面的声音。 雌虫手一松,从背上的巨大剑鞘里拔出一把近两米的重剑。 “终于来了。” 他舔了舔嘴唇,挥舞着重剑朝那边跑去。 那柄重剑有大概五百斤,要是一般的雌虫使用起来也绝不轻松,但他扛着如此重物、速度却依然很快,十几秒后就彻底没了踪影。 其余几人赶紧追了过去。 雄虫的体力很差,跑得呼哧呼哧直喘气,连脸都憋红了,可还是很快就落了后。 等到周围都没有虫族的身影时,兰迪停下了脚步。 此时他呼吸平稳,哪里还有之前脚步虚软、似乎下一秒就要跑断气的样子。 兰迪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朝周围看了看后,才打着哈欠慢慢悠悠地朝前面走去。 体型巨大的虫兽甩动尾巴,拦腰击断了三四棵大树。 然而重剑迎面袭来,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 虫兽抬起甲钳去挡,坚硬的外壳在重剑击打之下马上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手握匕首的雌虫正快速地击刺着它的肢节处,虫兽很快就站立不住,身体一歪。 而匕首的寒光已经来到了它的眼前。 虫兽只觉得双眼一痛,就彻底看不见了。 它愤怒地想要挥动双钳,然而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透明的丝线,每一根都牢牢捆住了虫兽的肢节,将其彻底固定在原地。 这时,一个长得像车轮一样的武器横飞而至,正好落在虫兽的尾部。 高速旋转下,硬是把虫兽的外甲破开了个口,并不断往深处凿。 在虫兽的惨叫中,透黑色的血液从伤口崩溅,飞射到倒地的树干上时立刻将其腐蚀出了碗口大小的洞。 然而那柄造型奇特的武器直到将虫兽的尾巴截断,也没有在上面留下一丁点的伤痕。 蝎尾兽的最大武器就是长有勾刺的尾巴,一旦失去这个武器,蝎尾兽就几乎只能任人宰割。 雌虫大笑:“就让我给你最后一击!” 他挥动重剑,双腿曲起用力蹬地,高高跃起。 就在他离蝎尾兽还有半米的距离时,一直毫无动静、只在等待死亡降临的虫兽忽然抬起了身体。 一条只剩下半截的尾巴从其身.下穿梭向前,里面溢满的明黄色液体,直直对着雌虫喷溅而出! 距离太短,想要做规避已经来不及了。 雌虫只能放下重剑尽可能地挡在身前。 这时,虫兽的尾巴忽然怪异地臌胀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之前的丝线死死系住了断口,让那股酸液无法正常喷射。 恰好陷阱已成。 “跑!” 随着一声大喊,几只虫族默契地朝虫兽的反方向跑开。 轰隆声炸响。 只见蓝紫色的电光如爬行的蛇一样,从地面自下而上地腾跃而起,将笼罩在其中的蝎尾兽伤得无法动弹。 等电光散去,早在旁边观察了许久的兰迪才松开手。 一缕清风自他指尖散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兰迪小跑到众人面前,气喘吁吁地问:“你们都没有受伤吧?” 亚雌朝他摆摆手:“都没事。” 兰迪小小地说了声“好的”,就赶紧从随身携带的布袋子里翻找出一瓶浓缩过的生命药剂。 他取出四只陶碗放在地上,先往碗里加了另一种浅粉色的药剂,才把几乎是墨蓝色的生命药剂滴了几滴进去。 四只虫族见此都走过来取走自己的那份喝下。 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迅速恢复后,高大的雌虫把重剑插.到地上,朝兰迪道谢。 兰迪似乎被对方吓了一跳。 他瑟缩地绷紧身子,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好。 接过雌虫递回的碗后,他立刻往后挪了半步,又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悄悄地擦洗容器去了。 兰迪这幅样子实在胆小懦弱,让雌虫刚刚升起的一点儿好感又磨灭了。 夜晚,他们停留在森林近边缘处,准备天一亮就离开。 因为猎杀成功了目标虫兽,这会儿大家的心情都不错。 高大强壮的雌虫虽然没喝上心心念念的酒,但也吃肉吃得不亦乐乎。 吃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走到瘦弱雌虫旁边坐下,拍了拍对方的肩:“今天多谢。” 要不是那股丝线及时,就算重剑能抵挡一部分酸液,他也无法全身而退。 瘦弱雌虫朝对方轻轻摇摇头:“不用谢,如果不是你反应快,及时控制住蝎尾兽的话,我也不能放出那么多控制线。” 另一只雌虫无奈道:“你这家伙可真是冷淡啊,这么多天就没见你笑一下。” 身材瘦弱的雌虫听到后一愣,低下头说了句:“抱歉。” 这让另外的两只雌虫彻底无奈了。 他们对视,无奈地耸了耸肩后,走去另一边的篝火那儿处大串的烤肉去了。 而在落单的雌虫对面,步入中年的亚雌看着旁边的雄虫,犹豫几番还是问道:“兰迪,你有没有想过加入某只固定队伍?” 在弗兰特克斯大陆上,雄虫冒险者少之又少。 但尽管如此,冒险者们在做任务时也更偏向于选择雌虫或者亚雌做队友。 因为雄虫的体能实在是太糟了。 协会不是玩儿过家家的地方,高难度任务的死亡率从来都不低。 但偏偏,这只未觉醒雄虫却又想做那些对他来说太过危险的任务。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镇宴席 小镇宴席 亚雌已经步入中年了, 他年轻时候就对雄虫就没什么兴趣,一心只扑在各式各样的冒险和旅行里,所以一直没怎么接触过虫族幼崽。 看到面前这只才成年不久雄虫的乖巧模样时, 他总忍不住想对对方多照顾些。 亚雌放缓了语速,把高难度的任务危险程度又和雄虫仔细说了说。 他想告诉雄虫, 要是在危急关头、大家都力求自保的情况下,以雄虫的身体素质来说几乎没什么生还的可能性。 其实,这一次对方能找到这样实力不俗的临时散队是很难得的。 在协会, 不免有一些对自己能力极具信心的雌虫冒险者, 会在中高难度的任务里带上实力不足的雄虫, 但大多也仅仅只是“带上”而已。 在状况轻松的时候,雄虫们是调剂枯燥任务日常的乐趣。 这部分雌虫们不介意在弱小的雄虫面前显示自己的强大,他们大多都不怎么在意雌虫和雄虫间的尊卑关系,更不在意所谓的“忠贞”。 他们只会想着, 要是能和遇上的雄虫多来几个美妙的夜晚也不错。 及时行乐。 但另一些雌虫还是渴求着一段稳定的关系,他们所追求的是协会的声望。 所以, 这样的雌虫几乎不会选择和实力微弱的雄虫组队。 亚雌就更不用说了。 亚雌天生就不会像雌虫那样对雄虫有所渴求, 既然都成为冒险者了,他们更不会一心挂在雄虫身上。 这就导致, 如果一旦遇上极度危险的情况,没人会奋不顾身地去保护一个陌生的雄虫冒险者。 他们这只散队就是这样。 他们都是非觉醒者, 所以格斗技巧和身体能力就异常重要。 实力不错的那两只雌虫就属于不怎么看重雄虫的那一类, 都是能毫不留情抛弃拖油瓶的性格。 而另外的一只雌虫, 因为身体限制, 他的近战能力一般,虽然这几天对雄虫也会有所关照,但在危急关头也不会舍己救人。 亚雌自己也是如此。 而这样的队伍在散队里已经算不错了。 谁也说不准下一次兰迪会遇上什么样的队伍。 兰迪能制作一些简单恢复和解毒药剂, 虽然能对队伍有一定增益作用,但耐不住他的技能程度不高,所以也并不是多么稀缺。 冒险者多多少少懂点儿求生知识,要是忽然少了兰迪,对实力强大的虫族们来说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所以,临时散队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要是兰迪今后能加入一支固定队伍的话,自身安全至少是会有保障的。 固定队伍一般来说不会轻易抛弃队友,但相对的,加入前也存在来自队伍的考核。 但一旦成功加入了,任务中就会拥有最坚实的后盾。 兰迪听完这些后,只是朝亚雌浅浅地笑了下,笑容非常短暂:“谢谢您的教导,我会考虑的。” 亚雌在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固定队伍的好,但正因为固定队伍在冒险者里是比较罕见的存在,所以这么几十年里他也一直只是在各种散队里游走而已。 兰迪想要加入做中高难度任务的散队都不容易了,想要成功加入固定队伍堪比天方夜谭。 他说这么多,其实还是想劝对方放弃继续冒险。 雄虫本来就稀少,只要去其他的普通地方都会备受尊崇,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在协会里磋磨。 但看到雄虫低着头小口咬着水果的样子,亚雌也没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雄虫的外表状态明显不怎么好。 很像是在亚成年到成年的跨越期营养不良或者是受过重伤,导致成年后不像普通雄虫那样看上去光鲜亮丽。 成年的雄虫本该有众多侍从环绕,再不济也该有几个追随者,但雄虫却只身一人。 估计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亚雌挑了块最嫩的肉递给雄虫,什么都不再说了。 第二天,他们一起来到了最近的协会驻点。 交付了任务所需物品后,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把剩下的虫兽也卖给了协会。 分完了售卖得到的金币后,他们这只临时散队就立刻解散了。 兰迪和中年亚雌道别后,没有多做停留,雇了辆最便宜的马车就离开了小镇。 马车行进缓慢,在太阳将落时进入了一个喧闹的村镇。 兰迪从座椅上爬起来,打开马车的窗户往外一看。 街道宽阔,整齐成排的房屋后种植着高大的树木,一阵风吹过,树上的蓝紫色花朵随风而落,仿佛在下一场花雨。 街边,商贩们在热情地展示着自己摊铺上的商品,吆喝声此起彼伏。 兰迪忽然起了兴趣,他敲了敲木质的车厢:“请您在这儿停吧。” 付给车夫这一路的费用后,兰迪就从马车上跳下来钻进了人流中。 他在街上逛了一会儿,手里抱了些小吃食和做工不错的小物件,也终于弄懂了这里为何如此热闹。 今天是镇长次子的成年宴,晚上会在街上摆设宴席,哪怕是来往的旅人都能加入这场庆贺。 而大陆第一商队芙图拉恰好在前天来到镇上,带来了不少新鲜好货。 商贩们也不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就有了这么一番繁华喧闹的景象。 商贩衣饰不俗,而居民们也个个脸色红润笑容明媚,这一切都离不开镇长的功劳。 镇长次子是只雄虫,据镇上居民所说,对方长得如同从画布里走出来的高贵神明,美丽不可方物。 这次成年的生日会,说白了也是为了这只雄虫而举行的相亲宴。 似乎芙图拉此次的带队者就是为此而来。 兰迪听了一会儿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先离开、找个旅店住下。 然而这次的生日宴声势浩大,镇上的所有旅店早就人满为患,许多来客为了留下,甚至同意四五人挤在一间。 见情况如此,兰迪就放弃了去其他旅店问询的念头。 他算了算时间,正做着今晚在街道宴席上逗留至天明的打算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从他背后出现。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雄虫的?” 兰迪转头一看,是只才到他腰部的小亚雌。 小亚雌身上穿着雪白的套装,衣领有蓬松的浅蓝花边装饰,衬得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张脸更加可爱。 他叉着腰,抬手指着兰迪:“给他准备一个房间。” 兰迪一愣,没想到对方是为自己说话。 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灰色袍子,有些局促,要不是这里到处都是虫族,他早就挪到角落里躲着了。 旅店店主看到小亚雌后,赶紧从后面迎了出来。 他端着恭敬的笑,赶忙答应道:“好的,好的,您放心。” 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小亚雌走向了旅店深处,从内部的一道门离开了吵闹的大堂。 没一会儿,一个亚雌走过来带着兰迪去了刚打出来的房间。 出乎兰迪预料的是,这个房间非常不错。 地上铺着暗褐色的长绒地毯,墙壁上有至少五个能激活房内阵法的触点。 往前一步走进去,马上就能闻到一缕缕清淡的香薰味,是雄虫会喜欢的味道。 得知兰迪没有更多吩咐后,引路的亚雌行了个标准的礼节后就离开了。 兰迪坐在屋内的软榻上,摸了摸身.下椅垫的柔软材质,若有所思。 看来,之前那只小亚雌的身份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不一般 黑夜将至,然而在镇上唯一的那座庄园内,正是一片灯火辉煌。 镇长今年已经一百多岁,但由于精神力的缘故,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皱纹。 他今晚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华丽修身服饰,手上戴着象征着贵族身份的戒指,看上去很是雍容华贵。 他正在和几位宾客交谈,偶尔发出几声高兴至极的大笑,却不会其余虫族觉得举止粗鲁,反而有几分不同于一般雄虫的不羁。 一位亚雌侍者快步走来附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镇长的表情毫无变化,和面前的几位宾客笑着说了句“失陪”后,就转身朝庄园深处走去。 一出了大厅,他的表情迅速冷了下来。 亚雌侍者跟在他身后三步左右的位置,脚步放得很轻,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从角落的狭窄楼梯上楼,在黑暗的通道里笔直前行,最后停在一扇金属大门前。 镇长抬手覆在门上,缓缓释放精神力。 金属门上渐渐浮现出几个纹路奇异的阵法,阵法彼此相辅相成,形成了一个约有两米高的精神图。 当精神图彻底变成火红的色泽后,随着咔哒一声轻响,这扇能轻松抵挡A+级战士全力一击的金属们开启了一条细缝。 镇长推开门,迈步进入屋内。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株似水母的冰蓝色植物在发出幽暗的光芒。 屋内的温度低得可怕,呼吸间有白雾不断产生。 感知到有其他生物出现,那株植物瞬间爆发出一阵耀眼的蓝光,让地上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在冰霜即将蔓延至镇长脚下时,一道由火焰组成的弧线凭空出现。 火焰往前扩散,眨眼间逼退了针刺状的冰棱。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事件 事件 冰霜在高温下化作了颗颗水珠, 但火焰却还不停下。 它强势地继续往前推进,不过几秒就烧到了冰蓝植物的面前。 就在火焰快要完全缠绕上那株植物、甚至已经让一根丝带状的花萼变得焦黑时,一个身影猛地冲出来大喊:“住手!” 从浴室出来的年轻雄虫只披着件白色丝质浴袍, 露出了纤细的脚踝和一双光.裸的足。 他的一头白金色头发没入了浴袍的衣领下,有几缕发丝散乱地搭在卷翘的睫毛前, 像是在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前蒙上了一块碎纱。 在冰蓝荧光的照耀下,年轻的雄虫就像是沐浴在华美月色下的精灵,美得能让人忘了呼吸。 镇长收回了火焰。 他一步步靠近那只雄虫, 抬起带着皮质手套的手, 轻抚上那张和自己有些相似的脸庞。 他的动作似乎很温柔, 但是说出的话却让年轻雄虫遍体生寒。 “听话点,不然你知道后果。” 没有得到回应,他猛地拽住雄虫的头发往上一提:“听明白了吗?” 镇长的身高比年轻雄虫要高出一截,这会儿直接把对方拽得只能脚尖勉强碰到地。 发根处的力道很大, 似乎要把那附近的头皮也一起撕下来,雄虫吃痛, 不得不抽着气答应:“明白了。”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 镇长松开手,任由雄虫摔倒在地。 “赶紧换好衣服过来, 别想再耍什么花样,”镇长冷冷地看了地上的雄虫一眼:“最后提醒你一次, 我的耐心有限。” 说完后, 他转身离开了这处寒冷异常的房间。 屋内, 雄虫浑身颤抖着蜷起身体, 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膝盖。 细细的抽噎声在空旷的屋内响起,听得让人心碎 兰迪出门前稍微打了下头发,脱下那件陈旧的灰斗篷, 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落魄的逃荒者。 只是他的容貌和装扮在虫族的认知里实在算不上好看。 眼皮浮肿,颧骨高高凸起,鼻梁虽挺但太过宽大,让唯一能算上优点的丰满嘴唇,也显得像是吃坏了东西才过敏肿胀了。 而他的背部总是微微往前弓着,双肩朝前缩,再加上那身皱巴巴的黄褐色棉麻衣裳,整个人看上去就显得畏缩邋遢。 总之,就算兰迪是只雄虫,但一路上也没谁来搭讪。 不过那些看到他的虫族,也还是会朝他行礼或者说几句礼节性的问候,依然十分亲切。 兰迪坐在一处树荫下的小桌旁,端着杯新鲜的蔬果汁,不禁感叹这个镇子确实被治得不错。 虽然街道处处都是一片熙熙攘攘的景象,但却没有任何争执或骚乱发生,一切都在大家的自主行动下显得如此井然有序。 居民们能做到这样的友爱和善,离不开管者的一番心血。 兰迪吃着镇上一种特殊的酥皮炸蛋。 正在他努力分辨这其中都用了什么调料时,忽然听到了一声压抑的痛呼。 兰迪手上的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用餐。 距离主街道宴席两百米外,一只雌虫正一瘸一拐地在小巷里穿行。 他的脖颈上套着一个十厘米粗的黑色铁环,手腕脚腕处也挂着同样材质的东西。 脚腕上的两个铁环中间有一根五厘米粗的黑铁链连着,让他的行动异常吃力。 此时,雌虫的腿受了伤,不断有血顺着铁环和铁链落到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斑驳血痕。 雌虫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顾不上铁链和地面摩擦会产生的响声,只憋着一口气执拗地往前走。 破空声响起,雌虫只觉得小腿一痛,然后控制不住地往前摔倒。 一支金属箭矢穿透了雌虫的小腿腿骨,又深深斜插.进了凹凸不平的石板地面里,让雌虫再也逃不了一步。 雌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眼睛充血,像只被逼进绝地中的困兽。 一个穿着轻便皮甲的身影在街角出现,吹了声口哨:“这么容易就抓到了。” 他踱步靠近,毫无预兆地往对方的脚背上狠狠一跺! 骨折的碎裂声在静谧的巷中响起,雌虫想大声尖叫但却只吐出了几声嘶哑的“嗬嗬”声。 他大张的嘴里空荡荡的,没了舌头。 来人对这幅凄惨的模样很感兴趣。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等雌虫挣扎的幅度变小后,他往前两步靠近,拔.出了一把嵌着红宝石的精致匕首,猛地往雌虫的眼睛刺去。 一根铁链腾空而起,连接着的沉重铁圈被往下一拽,重重砸到了那只施虐的虫族背上,把他直接砸得肩膀歪曲。 “啊——”尖锐的惨叫声响起。 但今夜是小镇上万人空巷的庆典,镇上的居民都去了主街。 而此处离街道宴席太远,谁也没有听到这声尖叫。 那虫族直冒冷喊,面容扭曲地盯着对面那只用单腿勉强站立的雌虫:“该死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却还能忍着把镣铐从碎掉的脚掌那里拔出来。 疼痛让他的表情异常扭曲,但其中又夹杂着某种怪异的兴奋。 “我原本想多玩会儿的,”他掏出一个黑色的盒子,对准了雌虫:“是你不好,逼我用这种东西。” 雌虫视线模糊,但还是认出了那只盒子。 他惊恐地想要逃开,但超负荷运作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支撑他做出任何躲避的动作。 随着盒子被激活,几根黑色的长条物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猛地袭向雌虫! 手持黑盒的虫族兴奋地笑着,做好了聆听对方骨肉剥离声的准备。 然而他的笑容在下一秒,就永远地凝固在了脸上。 几粒冰霜碎粒从半空落下,掉在石板地面时发出了轻轻的脆响。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屋顶跃下。 他轻巧地落在雌虫的面前,宛如一片盈盈飘落的雪花。 “把这个喝了。” 他把一瓶粘稠的药剂递给雌虫,在旁边静静等待对方做出选择。 雌虫看了看离他只有几厘米的黑色长条,抬起手里的药剂,一饮而尽。 剧烈的疼痛和麻痒同时在身体的各个角落涌现,让这只擅长忍耐的雌虫痛苦得在地上不断翻滚挣扎。 雌虫死死地握着脖子上的铁圈,在挣扎时力道大得已经把地面的石板都撞出了裂痕,但那只铁环却没有受到一丁点损伤。 这场痛苦持续了很久。 等药效终于平歇,雌虫已经被折腾得毫无意识,彻底昏死了过去。 远处传来了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宴席渐散,是住在此处的居民们正在往家里走。 一阵风忽然从小巷中卷向天空。 等他们走到这处小巷时,只有墙角的几点水渍显示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早晨,兰迪刚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他揉了揉太阳穴,想让自己尽快地清醒过来。 一只体格快有兰迪三个大的雌虫正跪在他的床边,虽然雌虫绷着一张脸,但不断摩挲自己膝盖的小动作出卖了他的急切。 兰迪托着腮,语气慵懒:“一大早的有什么事?” 他看了眼紧闭的门窗,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进来的。 雌虫看了雄虫一眼,然后马上低下头,语气恭敬:“很抱歉擅自闯进来,能请您告诉我是怎么取下标记链的吗?” 雌虫的语速很快,兰迪刚被吵醒,这会儿脑子有点儿跟不上,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所说的“标记链”是什么。 但雌虫却误解了他的沉默。 雌虫张开口又闭上,只是把头垂得更低。 好一会儿后,他才哑着嗓子乞求道:“您不愿意告诉我也没关系,但求您帮帮我吧,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您,帮帮我。” 说完,他毅然伸手抓向自己的胸膛。 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后,兰迪赶紧制止喊道:“停下!” 雌虫依言硬生生停止了自己的动作,此时他的指尖已经戳进了胸口的皮肤,要是再晚那么零点几秒,他就会撕开自己的胸膛。 等对方终于冷静下来后,兰迪按着额头,感觉这只雌虫可真是够狠的。 雌虫对着雄虫撕开胸膛,将自己的心脏暴露在对方眼前,是为了向神明起誓。 一旦雄虫接受,那么这只雌虫就彻底成为了雄虫的所有物。 雌虫从此必须抛弃自我,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也不能有自己的意识,要完完全全变成只为了雄虫而活的工具。 这种残忍的起誓方式现在已经没有虫族会使用了。 哪怕是在雄虫地位高贵非凡的诺克斯部族,也不会让雌虫做这种泯灭自我的事。 所以雌虫刚刚的动作,着实把兰迪吓了一跳。 意识到对方不可能善罢甘休后,兰迪叹了口气:“你先起来。” 经过昨天多种药剂的功效,雌虫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 他再生能力强悍,明明是深约两三厘米的伤口,在短短几分钟里就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兰迪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我是用高腐蚀性的药剂把那些铁环和铁链子处掉的,但是这种方法只能我来操作。” 他看向雌虫,眼里满是严肃:“就算告诉你,你也只会弄伤自己。”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室 暗室 雌虫刚听到兰迪的话时还双眼熠熠, 但听完后半句话后就整个人垮了下来。 可兰迪没想到的是,雌虫居然恳求道:“请您给我一点药剂吧,一点点就好。” 雌虫这样子, 大概是做好了无论后果如何也都要使用药剂的准备。 兰迪想了想,还是拿出半瓶药剂递过去:“只剩一半了, 你小心点用。” 又嘱咐了对方这药剂的使用方法后,兰迪看着对方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了。 雌虫朝着兰迪跪伏下来,将额头重重叩在地上后, 起身从正门离开。 这种姿态卑微的礼节, 是雌虫宣誓效忠的动作。 本来礼节最后还需要雌虫亲吻雄虫的足尖, 但这只雌虫却没有贸然靠近兰迪的床边。 兰迪看了看合上的门,又看到自己不明显的防御性姿势,轻轻地叹了口气 夜晚,有一道身影潜伏在庄园的灌木丛中。 庄园里养着十几条猛犬, 咬合力极强,能硬生生咬断雌虫的大腿腿骨。 此时, 那些猛犬正在庄园四处趴着休息, 只要听到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立马抬起头,转动着像天线似的高高竖起的耳朵。 恰值春日, 庄园里鲜花盛开,夜晚的花香浓郁且杂乱。 那道身影躲在上风口, 只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眼睛安静等待。 忽然, 一道铁链声响起。 猛犬们兴奋地飞速站起来, 朝声音发出的方向全速跑去。 趁此机会, 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骤然跃起,几息之间就没了踪影。 他熟练地躲开庄园里的各种探测功能的道具,劈晕了一个等在转角口的亚雌侍者后, 立刻蹲下身拿出一把极薄的匕首,沿着地面一块石砖的缝隙细细分割。 待割断封层后,他指尖用力,绷得手臂青筋凸起,小心翼翼地把石砖取了出来。 石砖下并不是正常的地基,而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他拎起昏迷不醒的亚雌往洞里一扔,在听到沉闷的落地声后才举着石板往里一跳。 他双腿死死卡住洞口周围的墙壁,等把石板放好后,毫不犹豫地卸力,任由身体直直下坠。 落地时,脚下传来了异常但又柔软的触感,有温热的液体迸溅而出,沾到了他的脸上。 他随意抹去,把脚从那堆烂肉里拔.出来后就矮下身,往前面爬去。 通道很窄,四周皆是凹凸不平的石板,而他的体格又太大,有些时候不得不扭断自己的关节才能穿过。 等他从那处通道挤出来的时候,肩膀和膝盖的关节已经是不正常的肿胀状。 他坐在地上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等待异于常人的自愈力起效。 短短半分钟后,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原状。 他站起身来,再一次悄无声息地隐入了这片黑暗。 在地面之上的庄园里,一场盛大的宴会如期举行。 镇长次子的生日宴声势浩大。 虽然主街宴席只会摆设一天,但庄园里专门用来招待显贵宾客的宴会持续整整一周。 能做到这样,除了镇长能把这个村镇管得繁华协和之外,就是镇长本身的实力及地位。 镇长是只A+级的觉醒者雄虫,一成年就被授予了子爵爵位。 按说成为了贵族就能拥有一块封地,但这位子爵却回绝的皇族了授予,只回到了家乡担任镇长一职。 但子爵就算没有封地,短短几十年间也把一个普通的村镇发展壮大,现在的这座小镇面积也不亚于一个子爵的封地大小。 而因为镇长亲切仁善,看着村镇一天天繁荣起来的居民们也十分敬佩他。 说句不敬重的话。 在这些居民的心里,子爵的名望要比本国虫皇高得多。 所以,哪怕只是一场为自己的子辈雄虫寻找几个侍从的宴会,也有不少身世显赫的虫族前来参加。 当一只相貌不佳,但又气质不凡的雄虫走进会场时,几乎没有引起在场宾客的注意。 这几天的主角是镇长次子,而这只雄虫长相又确实一般。 所以就算有谁发现了他,除了几个爱好广结善缘的商人会前去搭话外,雄虫都是孤零零地待在宴会一角。 宴会里往来的宾客众多,谁也没有在意角落里的雄虫。 兰迪缩在椅子上,偶尔怯怯地抬头看一眼四周,又马上低下头,只小口小口地抿着手里的调酒。 照明道具渐暗,将周围笼罩在柔和的暖光下。 大家都一致地停止了和身旁虫族的交谈,缓缓朝大厅的正前方聚去。 两只雄虫一前一后地从曲型的楼梯走下。 当看到年轻雄虫的面容时,在场的虫族都忍不住轻呼出声。 “真漂亮啊。” 耳熟的声音从右边传来,兰迪偏头看过去,是之前帮他要到了一间客房的小亚雌。 小亚雌坐在深红色天鹅绒的座椅上,椅子上的金色装饰衬得他像是位童话书里的小王子。 小亚雌并没有发现兰迪,依然看着前方那两只从台阶走下的雄虫。 他的眼里只有最纯粹的欣赏,并不像周围的虫族那样,边看边在心里暗自计算打量。 当一只中年雄虫带着自己即将成年的亚雌孩子走上前,向镇长开始介绍、并试图让对方收下亚雌当作侍从时,这场经过粉饰的“交易会”,终于开始了。 而在谁也不会注意到的角落,一道身影已经沿着墙边悄悄溜走。 一缕缕细如丝线的风从他脚边荡开,像是不断爬行的蜘蛛那样,不一会儿就在庄园里织成了一片细密的网。 因为避免身着华服的宾客们感到不适,庄园里早早地开启了温度调控的道具。 所以就算有谁碰到了那些风丝,最多也就是觉得有一瞬间的凉意,并不会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布下风丝密网的人沿着“蛛丝”传来的动静小心前行,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阻碍。 这处庄园好像有些太大了,走了快半个多小时还没有走到通道的尽头。 忽然,他停在转角的阴影处。 他看见一只身穿简易护甲的雄虫、像是拥有了穿壁而过的超能力一样,从幽暗的通道末端原地消失不见。 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他移到了雄虫消失的位置,却发现四周都毫无动静。 他若有所思,召唤出一道薄薄的水幕覆盖在自己身上,借由光线产生的微妙折射,轻易地隐藏了自己的身形。 大约十多分钟后,一只把头发全都抹朝后的亚雌从墙壁里钻了出来。 亚雌带着鹿皮手套,手套上有几点暗色的痕迹,正皱着眉头去解手腕上的扣子,看上去心情不佳。 又一只亚雌从那面墙里出现,看到站在几步之外的身影时,嗤笑:“怎么?输不起?” 他手里拿着个形状奇妙的道具,但因为没关严的缘故,此刻正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血。 “不就先一步挖走只眼睛吗?”站在后面的那只亚雌随意道:“喜欢其它地方的话你再剥不就行了?” 听到这番话,带着手套的亚雌就冷哼一声:“别以为谁都像你似的,我对被碰过的猎兽没兴趣。”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朝休息室走去。 被抛在身后的亚雌低声骂了两句,转身又走进了那面墙壁。 顶着一头整齐头发的亚雌边走边低头看,手套上的扣子被碰坏了,这会儿怎么取都取不下来。 通道顶部的照明道具暗了一瞬,他警惕地停下脚步:“谁在那?” 一个穿着黄褐色套装的雄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抱歉,吓到你了。我忘记拿东西了,想请你帮个忙。” 雄虫的长相并不好看,但对方如此温和有礼,就算是这只性格火爆的亚雌,在此刻也发不出什么脾气来。 亚雌放松了身体,按捺着不耐说:“我恐怕帮不了阁下,你应该去找管员。”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却听见雄虫又说:“不,你能帮。” 雄虫语气笃定,带着和其举止不符的淡然冷静。 亚雌今天心情实在不好,这会儿听到这种口气,一下子就忍不住心头窜起的怒火。 他烦躁地转身:“我说了——” 话音戛然而止。 之前还在五米之外的雄虫,此刻离他只有不到二十厘米。 雌虫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刚想开口呼救,就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把对方身上除衣服以外的东西搜刮了个干净后,雄虫把失去意识的亚雌捆好塞进杂物间,临走前又附上个只有自己能解开的封锁道具。 他拿着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走到那面墙壁之前,屏息往前一迈,这次再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在经历了大概十秒被水挤压的感觉后,面前突然一亮。 眼前是一个看不到边际的巨大场馆。 场馆顶部是乳白色晶石打造的弧形结构,地面上铺着白沙,再加上郁郁葱葱的植物,看上去竟然有一种海上小岛的感觉。 有几棵高大的绿植茂盛生长,遮挡了远处的蜿蜒白沙小路。 就在雄虫准备沿着小路往前走时,一个穿着火辣的亚雌侍者迎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章 猎兽 猎兽 侍者脸上画着粉嫩的妆容, 笑容甜美。 头上还戴着一对白色的毛绒耳朵装饰,配上他的露出大部分皮肤的衣饰,兼具性.感和可爱。 他走过来半跪下后问:“贵安, 请问阁下您有选定的猎兽吗?” 雄虫往后退了一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我第一次来, 不懂什么选定猎兽。” 亚雌脸上的表情不变,在看到雄虫平凡的长相,以及款式简单但布料昂贵的那一身衣服时, 心里马上有了判断。 他站起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您跟我来, 我会为您安排好的。” 亚雌衣饰非常清凉, 走动间衣服上的毛绒装饰一抖一抖的,似乎能把人的心也挠痒了。 走在他身后的雄虫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亚雌对此并不意外,依然脚步平稳地往前走。 只是亚雌没看到的是,雄虫只是看天花板、看树、看白沙路, 并没有盯着他看个不停。 亚雌把他带到了一个位置靠近边缘的独栋小楼里。 不一会儿,几个衣饰不同的侍者拿了果汁和水果点心进来, 看到雄虫并没有叫他们留下的打算后, 都有些失望。 那只亚雌见状转身出门,没一会儿带着几个肤色各异的雌虫, 还有一只扮相妖艳的雄虫进来了。 亚雌走到他旁边,双膝跪在地上后柔声问:“您看看, 有满意的吗?” 雄虫看看那些赤裸着胸膛的雌虫们, 不屑道:“你们就拿这些玩意儿来糊弄?” 他半靠在宽大长条软椅上, 双手搭着椅背, 看上去很是不耐:“我来这是为了玩儿猎兽,不是来看他们搔首弄姿的。” 亚雌挥了下手,那些后进来的虫族们马上悄声离开。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显示道具, 有些犹豫:“现在还没到狩猎的时间,不过如果您想的话,我可以带您去看看关猎兽的地方。” 生怕雄虫发怒,亚雌紧接着解释道:“猎兽太过凶猛,除了狩猎是不能放出来的。您可以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等一会儿给您送去狩猎场里。” 雄虫瞥了亚雌一眼,轻轻地点了下头:“行。” 亚雌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雄虫跟着亚雌在错综复杂的白沙路上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一间全加固晶石打造的仓库前。 “里面的味道不太好闻。”说完后,亚雌抬手按一定顺序激活了大门上的精神图。 等精神图彻底亮起,他又把手腕上的显示道具印上去,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仓库大门才缓缓开启。 只是,才刚刚打开了一条缝,一股混杂着脏污恶臭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毫无准备之下,雄虫差点直接被熏吐了。 他用手帕捂住鼻子,抱怨了一句:“真臭。” 亚雌朝他歉意地笑笑,面色如常地走了进去。 仓库里的温度极低,雄虫才一走进去,就感觉手帕上由呼吸带上的水汽没一会儿就结成了冰。 四周有几个巨大的照明道具在不断运转,把仓库里照得亮如白昼。 在这样的强光下,雄虫轻而易举地看见了那些所谓的“猎兽”。 猎兽并不是虫兽、也不是野兽,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虫族。 每一个虫族都被单独锁在一个两米见方的铁笼子里,脖颈、手腕和脚腕处都有黑色的铁环扣着,衣不蔽体。 雄虫扫了一眼那些或横躺蜷缩、或抱膝而坐的虫族们,不满道:“一定要放在这么低的温度里吗?我看他们都好像都没什么活力了,这还怎么玩儿。” 亚雌赔笑解释道:“您也知道雌虫的恢复力,只要温度一回升它们就会活跃起来的。” 雄虫没有应答。 他沿着铁笼中间空出的位置往前走。 就在即将推开一道门时,亚雌走上来劝阻:“里面是些不健康的猎兽,模样都不好了,您还是看看其他的吧?” 雄虫什么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亚雌一眼。 明明那双眼睛里没有威胁没有恐吓,但是亚雌却被吓得一抖,直到看见雄虫走远了才赶紧追过去。 相比起外面的残酷景象,里面更是宛如地狱一般。 为了让猎兽们能正常恢复,所以门内的温度是正常室温。 但也正因如此,除了同样的脏污臭味外,空气里还弥漫着肉类腐烂的臭气和血液的腥臭。 雌虫们拖着残缺的身躯缩在铁笼一角,用一双或一只毫无神采的眼睛看着某一处,对来人的出现没有一丁点反应。 期间,有半凝固的血液从那些断肢伤口处滴下,在半空中拉出一道粘长的细丝。 这里的地面是暗红色的,每走一步就能听到鞋底的粘黏声。 雄虫面不改色地往里走,发现这些雌虫是按照受伤顺序从里往外排列。 越靠里的雌虫的伤口就越新,而那些血也因此漫出得更多。 最后,雄虫在一个铁笼面前站定。 铁笼里的雌虫,脸部半边皮肉溃烂,身上的刀痕深可见骨,手腕之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正在往外潺潺流血。 雄虫轻声问:“这家伙怎么是这样?” 亚雌走过来看了一眼,回答道:“他之前逃走了,还杀死了两个狩猎者,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跑回来了。” 雄虫一手环胸、一只支着下巴道:“就他吧。” 亚雌一愣。 他本想再说几句。 比如这只猎兽不是能轻易制服的,对新手狩猎者来说不是个好选择,又比如猎兽伤成这样跑不快了,狩猎起来没意思。 但,想到雄虫之前的眼神后,亚雌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顺从地答应下来。 “对了,不用送到狩猎场,直接关去我房间的浴室。”雄虫补充道。 说完,他露出一个兴奋扭曲的笑,不再看周围的猎兽,吹着一首欢快的调子离开了。 直到再也看不到雄虫的背影,亚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脚冰凉。 他打了个冷颤,匆匆赶往门外去做后续的安排。 晚上十二点,狩猎场正式开启。 猎兽们穿着亮黄色的衣服被投入场地,而五六个巴不得武装到牙齿的亚雌和雄虫、在管员的陪同下也进了狩猎场。 狩猎场虽然只有小半个场馆那么大,但实际上是运用了和米勒克学院考核场地类似的精神图,一旦进入后就会置身一片原始的热带雨林。 雄虫在观众席上看了一会儿,直接回到了安排给自己的那栋小楼。 能进入这处场馆的虫族很少,再加上这里面积空旷,除了在狩猎场外几乎不可能遇到第二个虫族。 雄虫不着痕迹地记下周围的配置,回到屋子里后直接上了二楼。 浴室的门刚一推开,一股烟粉色的雾气就从门里涌了出来。 在判断出这东西是什么后,雄虫心里暗骂一声,掏出一个褐色的瓶子,拔开瓶塞就往雌虫的嘴里倒。 雌虫一开始还挣扎个不停,就算已经意识不清了也紧闭着嘴。 要不是他在意识混乱的间隙听到了雄虫的声音,其咬住嘴唇的力量之大、可能会把整片下唇都咬下来。 连续灌了四种药剂后,雌虫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沙哑地喊:“主.人” 雄虫一听这称呼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赶紧制止:“你别这么叫,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 雄虫把浴室过高的温度调低,从柜子里翻出几条浴巾,一条条铺开盖到雌虫身体上。 直到把对方遮得只能看见一张脸后,他才拽了把放在门边的椅子过来。 这椅子的形状也不怎么正经,雄虫看了看,直接把不该有的结构全部削断后,才放心坐下。 雌虫晃了晃头,半天才恢复了一点神智:“兰迪先生,您怎么会在这?” 兰迪随口答道:“随便进来看看。” 雌虫脑子还不太清醒,听到后只是应了一声。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那些正在疯狂速生的嫩肉时咧嘴一笑:“他们还是没能杀死我。” 虽然现在不是能静下来好好说话的时候,但雌虫还没彻底恢复,兰迪也不能立刻行动。 只不过还不等兰迪问,雌虫就主动说了起来。 “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啊,您这样善良的虫族应该是不知道的。” “他们把这里叫作‘神殿’。我们都是劣等的奴隶和动物,只有那些狩猎者们,才是神殿里的‘神’。” “我因为反抗神的统治,被一次一次砍掉四肢、割开内脏,不久前刚被挖掉眼睛,但你看,”雌虫看向兰迪:“它们现在又好好的了。” 雌虫断断续续地说着这几年的遭遇。 一会儿表情自得地谈起自己在狩猎场里如何巧妙地躲过搜寻,说要不是那些标记链,他们早就把那些狩猎者和管员杀得片甲不留。 一会儿又喃喃低语,说雌父给他唱的歌谣很好听,早晨那块牛奶蛋酥的甜味要是再淡一点儿就好了。 因为药剂的作用和肢体再生的痛苦,雌虫的声音时重时轻,而说出的那些话大多都没头没尾的,毫无逻辑。 但兰迪还是坐在旁边认真地听。 直到雌虫因极度的疲惫昏睡过去,兰迪才起身。 他的眼眸漆黑,此刻似乎连一点儿光都印不出来。 ——宛若虚空死寂。 120-140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逃脱 逃脱 庄园里的宾客们正在借着酒后微醺、拉近着彼此的距离。 紧跟在镇长身后的年轻雄虫一整晚也没露出个笑。 他只是垂着眸, 安静地站在离自己雄父两步左右的位置,像个被打扮得完美的精致人偶。 众宾客看到了,却只觉得雄虫更加气质不凡。 既惹人恋爱, 想让人去亲手卸下这层冷漠。 又引起心中欲.念,想臣服于对方的支配。 就在虫族们沉溺于今夜的宴会时, 一阵猛烈的摇晃突然从他们的脚下传来。 桌上装着酒液的玻璃杯摔落在地,雄虫和亚雌们慌乱惊呼。 其中几个觉醒者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在接触到这些落石和地砖后就会彻底溃散。 坚固的砖石断裂, 在地上留下一条深深的沟壑。 不断有裂痕出现在墙壁上, 碎石和灰尘也不停地往下掉。 终于, 天花板再也承受不住上面巨大水晶灯的重量,几块长有半米的石板掉下,和水晶灯一起重重砸在地面。 碎裂的水晶碎片四处飞溅,其中一片划伤了一只娇艳亚雌的脸。 亚雌从小被娇惯长大, 看到血后被吓得惊声尖叫。 而这声尖叫,一下子彻底点燃了众人心底的恐惧。 之前还一身华服彼此谈笑的宾客们, 此时全都不管不顾地朝四处逃窜, 精心打的头发散了、衣服破了,看上去脏兮兮的, 狼狈不堪。 明明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年轻的雄虫看到这样的场面后终于笑了出来。 一个庄园护卫想要靠近护他离开, 却被雄虫狠狠推开。 “别管我!”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年长雄虫。 身为镇长, 雄虫却推开了为挡开落石、身受重伤的侍从, 独自从那处碎石堆中走了出来。 眼看对方开始四处搜寻, 年轻的雄虫咬了咬牙,转身就朝庄园深处跑去。 因为他的行为太过异常,哪怕周围一片混乱, 镇长和几个虫族还是都看见了他的动作。 但地面的塌陷越来越严重,就连雌虫们都只能勉强护住身边的虫族,谁也没办法再追过去救那只一心求死的年轻雄虫。 这场变故从开始到彻底结束只过去了仅仅几分钟。 随着庄园的彻底崩塌,所有的地上建筑全都化作一片废墟,那只被誉为“画中神明”的雄虫,从此不复存在。 镇长站在庄园废墟前,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和众虫族所想象的不同,知道失去了心爱的孩子后,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一只中年雄虫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他双眼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镇长:“你不是说狩猎场的结构坚固、连S级觉醒者都打不碎吗! “现在变成这样,你还敢说里面的虫族会毫发无伤?还敢说这是全大陆除皇宫以外最安全的地方吗!?” 中年雄虫脸上还沾着尘土,胸膛快速起伏着。 狩猎场被毁,里面实力强大的雌虫管员都没一个逃出来的,更别说只是去寻乐的狩猎者了。 中年雄虫失去了他唯一的雄虫虫崽,要不是自己实力不足,他早就冲上去揍对方一顿了。 旁边折了手臂的年轻雌虫想劝几句,但刚喊了一句“雄父”,就被对方打了一耳光。 中年雄虫看也不看自己的雌虫孩子,阴沉地看了一眼镇长后,转身就走。 逃出来的虫族被一一安排至镇上的医疗所,等到周围都已经没有其他虫族后,一个穿着银白色斗篷的亚雌走了过来。 亚雌双眼无神,一字一句地汇报:“已经探查完毕,下面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镇长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废墟,朝小镇中心的反方向迈开了步子。 “处干净。” 亚雌答了一声“是”。 等镇长走远后,亚雌才爬到废墟顶端。 他解开自己的斗篷,从腰间小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药剂瓶,面无表情地喝了下去。 精神核传来剧烈的痛楚,直到身体被体内的力量撕裂,他的脸上也没有出现任何波动 一处山林里,几只原本才采食嫩叶的鹿抬起头抖了抖耳朵,立刻从原地跑开。 距离鹿群之前位置两三米的地面忽然塌陷,从里面钻出一个灰扑扑的脑袋。 是只雄虫。 大概感知了下周围的情况后,雄虫就从洞里往外一纵,边拍着身上沾上的土边喊:“出来吧。” 一个个虫族从那处洞口接二连三地钻了出来,不一会儿就要把这处空地站满了。 这时,先前出来的一只雌虫在远处喊:“这里有湖!” 雄虫赶紧朝那里赶过去。 在确定了湖水干净无毒,又等这些虫族都喝够了水后,他才让旁边扛着个条状物的雌虫、把在肩膀上的东西放进去。 那东西是黄褐色,有点儿像一团干瘪的枯叶子糊在了一起,被放进湖中后,就一直咕咚咕咚地往外冒泡泡。 忽然,湖水深处传来一阵波动,让整个湖面都震荡了一下。 一株冰蓝色的巨大植物突然从水下伸出来。 有了足够的水分,它的叶片彻底舒展开,像一只只浮在半空中的海月水母,随着空气的流动而轻轻摆动着下垂的须状物。 当被护在最中央的巨大花苞打开时,在场的虫族都差点忘记了呼吸。 一只发色白金的雄虫正安静地躺在花蕊中央,肤白若雪。 他闭着眼睛、面容恬静,像是只生长在花间的精灵,美得不可思议。 “兰迪先生,”一只亚雌问:“我们要不要把那位阁下搬来岸边?” 借助着风声带来的信息,知道雄虫安然无恙的兰迪摇摇头:“现在过去的话会被那花攻击,等他醒来再说吧。” 于是他们就随意弄了点木头和干苔藓垫在地上,在湖边搭了个简陋的营地。 在被问到是否要帮忙搭建一个更舒适的休息点时,兰迪摆摆手。 “不用管我,倒是那只雄虫醒来后估计会很饿,得麻烦你们一会儿找食物的时候多找些熟果子。” 等看到大家都彻底安顿下来,或闭眼小憩、或小声地吃着食物时,兰迪才走到一只雌虫的面前。 雌虫正是之前被兰迪两次救下的那一只,看到兰迪走过来时有些惊讶。 “兰迪先生?” 兰迪坐在离他大概半米左右的位置。 为了不打扰到其他已经休息的虫族,兰迪压低了声音说:“离开森林后我要去往一个主城,你们不能再跟着我了。” 之前兰迪了解过,这些虫族全都没有了身份。 要是一般的村镇还好,基本不会对进出来往的虫族进行身份核实。 但主城不一样。 主城会对进出的每一个虫族都检查一种叫作“艾瑟记录”的东西。 这东西一般是出身时由当地管者制作并给与,上面记录了虫族的姓名、性别、以及所拥有的权利,比如是否是贵族、是否拥有了雄主或雌君,等等。 材料通常是一种青黑色的铁片,但因看相一般,所以大部分贵族会用水晶或亮色的融合金属来代替。 在大陆上,除了逃犯、被驱逐者外,基本上每个活着的虫族都有艾瑟记录。 而这些被从地下狩猎场救出来的虫族们,他们早就“死亡”了,而艾瑟记录也被销毁。 他们就像一群孤魂野鬼,既没有能回去的家,也没有了能前进的方向。 看到雌虫失魂落魄的表情,兰迪内心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道:“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去冒险者协会看看。” 冒险者协会不会核查艾瑟记录,唯一认可的就是协会徽章。 只有黄金徽章才会刻录持有者的外貌信息,其余的,除了能证明持有者的冒险等级之外毫无作用。 所以也难免会发生有些冒险者会抢夺他人徽章的事。 如果徽章被抢走了,也只能说明自己技不如人,协会根本不管,被夺走徽章的冒险者如果还活着,也只能从头再来。 冒险者协会确实自由,没有太多条条框框束缚,但安全度向来是大陆所有势力里最低的。 而对于这些从死亡之地爬出来的虫族们来说,那点儿危险根本算不了什么。 听到兰迪的话后,不仅是兰迪旁边的雌虫,甚至是原本在闭眼假寐、其实悄悄竖着耳朵偷听的几只虫族,都立刻下定了决心 当夜色已深,终于摆脱了标记链、摆脱了“猎兽”身份的虫族们,都陷入了许久都未有过的安稳睡眠中。 湖心的植物轻轻动了一下,在湖面荡开了一道细小的涟漪。 这动静实在是太小了,除了那只裹着灰色斗篷的雄虫外,谁也没有发觉。 兰迪站起来,放轻脚步来到湖水前。 在他朝那株巨型植物看过去时,刚好对上了一双澄澈如晴空的眼睛。 坐在花芯里的雄虫显然对周围的情况有些惊慌,在撞上兰迪的视线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冰蓝色的植物瞬间亮起了光,那些水母状的叶片也颤动了一下,做好了发动攻击的准备。 兰迪感受到了那股凛冽的寒气,但和曾经他近距离接触过的那些相比,这股寒气算不上什么。 他只是站在湖边,平静地看向那只雄虫,以及雄虫身.下的那朵花。 第一百二十二章 海神赞礼 海神赞礼 一阵无言的眼神对峙之后, 雄虫先移开了视线。 随着巨大植物的伸长、弯曲,马上就在湖心和岸边之间就出现了一座冰蓝色的桥。 雄虫踩着那些柔软的叶片走到离湖边还有两三米时停下。 他看了一眼兰迪,然后迈着步子从植物桥上走了下来。 他朝兰迪行了一个雄虫间的问候礼, 开口道:“谢谢你救了我。” 兰迪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被那个镇长捧在手心的次子会多少有些高傲,但没想到对方看上去还挺好说话的, 连贵族才会的一些华丽婉转的表述都没用。 于是兰迪也把之前凝在半空的一缕风松开。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实话实说道:“我什么也没做。救下你的是这株‘海神赞礼’,把你从废墟里带出来的是那位雌虫。” 兰迪朝一个方向示意后, 又才说:“我其实什么也没做。” 雄虫听到兰迪的话后异常惊讶:“你知道这种花!?” 兰迪看对方的表情像是第一次知道这植物的名字似的, 他也有些诧异:“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雄虫垂下了眼, 好一会儿才偏过头朝冰蓝色的巨型植物看去。 “这是雌父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当时他没来得及告诉它的名字。后来” 雄虫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里的情绪却浓烈得几乎要把那双蔚蓝的眼睛完全遮蔽:“后来,我找遍了各种植物资料, 也问过许多草药师和药剂师,但都一无所获。” 兰迪也看向了那株梦幻的蓝色植物。 通体冰蓝的植物肆意舒展着叶片, 茎秆是偏深的蓝, 中间的花苞花瓣几乎是全透明的,只能看见上面那些蓝色的脉络。 叶片如一只只发光的水母, 细长飘逸的须络从叶面垂下,像是轻盈的蓝色飘带。 梦幻美丽。 “能跟我说说这种花吗?”兰迪听到旁边的雄虫这么说。 兰迪循声看过去, 对方的眼睛是比“海神赞礼”还要漂亮的蓝色。 兰迪点了下头:“当然。” 海神赞礼是种几乎要绝迹了的植物。 虽然名字里有“海”字, 但这种花的生长却和大海没什么关系。 因为是水属性的植物, 海神赞礼极怕高温。 它只会生长在极高海拔处, 必须常年冰霜覆盖,且空气中也要四季里都覆满了白雾。 这种花和正常的植物不一样,一旦直射到阳光或者接触到高温, 会立刻焦枯。 但焦枯并不意味着死亡。 和它美丽又脆弱的外表不同,海神赞礼的生命力异常坚韧。 哪怕被烤得只剩下一点焦黑的根,只要有水,它就能再次发芽生长。 说到这,兰迪不禁道:“或许,你的雌父希望你和海神赞礼一样也拥有这样强韧的生命,所以才把它交给你的吧。” 雄虫没有接话。 兰迪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刚侧过头一看,没想到就看见这只清冷如冰雪的雄虫,正面无表情地流泪。 雄虫哭得很安静,连一点点抽噎声都没有。 泪珠打湿了白金色的浓密睫毛,又顺着毫无瑕疵的脸颊往下滚,让人看得心疼。 兰迪本来想问问对方雄父,以及那座庄园的事。 但看到雄虫这样,哪怕兰迪向来都对他人的遭遇和情绪无法感同身受,一时也不好马上开口。 雄虫有着惊人的美貌,但不巧兰迪既没有看美人落泪的爱好,也没有足够柔软的心肠,所以兰迪只是把目光放回了那株冰蓝植物上。 直到一声咕噜声响起,兰迪才又看了过去。 雄虫摸着自己的肚子,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那白嫩的脸颊正泛起了浅淡的红。 兰迪想了想,从自己的收纳道具里摸出一小袋果酱糕饼。 他边递过去边说:“你先吃这个吧,虽然他们之前为你准备了新鲜的野果,但是现在去翻找的话会把他们吵醒的。” 狩猎场里的虫族们大多都是雌虫,而经历过种种折磨的雌虫们几乎是草木皆兵,对周围的动静和身边的物体异常敏.感。 哪怕是普通雌虫能接受的响动都会把他们吓一跳,更别说要走过去翻找出野果、再把野果拿走了。 现在那些雌虫们睡得正熟,兰迪不想让他们受到惊吓。 雄虫轻轻点了下头,又说了句谢谢后才接过纸袋。 雄虫拆袋子时动作小心翼翼的,如果弄出声音了马上就停下,然后又继续小心地拆。 兰迪看得好笑,压低声音说:“我们在下风处,只要不靠近那边,拆袋子这种声音他们是听不到的。” 雄虫动作一顿,点了点头后一股脑把袋子封口撕开了。 果酱是山野莓和砂甘果混合做成的,甜中带着一点酸,外皮蓬松柔软,含着浓郁的奶香。 雄虫大概是真的饿坏了,连手套都来不及去,一口气连续吃了好几个点心。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后才把袋子递向兰迪:“你要吃吗?” “不了,”兰迪拒绝道:“我吃过晚饭了,你可以全部吃掉,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雄虫这才放心地继续吃。 雄虫的进食的动作虽然快,但动作却很优雅,直到吃完了整整一袋才感叹说:“我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东西。软乎乎的,还有甜味,很好吃。” 兰迪一愣。 糖分对于雄虫来说是必须的,就算是成年以后也一样,而面前这只雄虫明明才刚刚成年。 未成年时无论是雌虫、亚雌还是雄虫,都要每日摄入糖分才能正常生长。 而糖分的来源一般是水果和果汁,有条件的话才会给幼崽们买点心和糖果当零食吃。 按照之前那个村镇的繁荣状况、外加备受镇长宠爱的雄虫次子的身份,不可能连点心都供应不起吧? 兰迪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试探着问:“你以前,从来都没吃过点心吗?” 雄虫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点心”是什么,他回忆了许久才说:“没有。” 兰迪稍微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那糖果呢?” 雄虫迷茫地歪了歪头:“糖果?那是什么?” 兰迪因为对方的疑惑神情而愣住了。 他叹了口气,从收纳道具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小心地不发出声音拧开后,示意雄虫伸出手来。 兰迪倒了一颗浅紫色的糖果到雄虫带着手套的掌心:“尝尝看。” 浅紫色的糖果呈半透明状,上面裹了一层砂糖,看上去异常可爱。 雄虫拿起糖果赞叹地看了一会儿,才不舍地放进嘴里。 在纯粹的甜味之后,清爽的果香味接连在口腔爆发,是雄虫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他第一次没有按照礼仪教导那样,嘴里还含着食物就开口说话了:“这是什么?” “糖果,”兰迪和对方细细解释:“葡萄味。这是在一家有名的糖果店买的,因为是限量售卖,我等了好久才买到。” 看着雄虫亮晶晶的眼神,兰迪狠下心说:“最多只能再给你两颗。” 倒不是兰迪有多么舍不得这盒糖,而是这糖本来是替别人准备的。 这个口味只有夏天才卖,一人还只能买一盒,如果吃完了今年就买不到了。 雄虫听到后摇摇头:“没关系的,我不要了。” 他轻轻地用舌尖一下一下地碰着那颗糖,虽然依然没什么表情,但兰迪都能感觉到雄虫的满心欢喜。 兰迪忍不住问:“那你之前都吃些什么呢?” 这次雄虫没回忆,直接回答道:“一些颜色不同的水,它们被装在一个瓶子里,会分三次送到我的房间里。味道不怎么好。” 他用两根手指在空中画了个方形:“有时候还有这样的一个硬块儿,没什么味道,而且很难嚼。” 兰迪皱着眉听完后,从自己的道具袋里翻了个巴掌大的瓶子出来。 透明的瓶子里是五颜六色的小丸子,每个都圆润可爱。 兰迪把瓶子塞到雄虫手里:“这也是糖果,不过没之前的好吃,但这种糖我还有很多,你可以尽管吃。” 这是兰迪自备着自己用的糖分补充来源,味道上差了点,但优点就是足够甜,吃一两颗就能顶三天。 兰迪一开始还怕雄虫吃不惯,但没想到对方依然把甜得齁人的糖丸吃得津津有味。 等雄虫吃了快半瓶时,兰迪用风在他们周围做了个能最大程度隔绝声音的风罩。 等风罩完成后,兰迪才问:“我想问问那座庄园、还有你雄父的事。” 雄虫浑身一僵。 他收紧了握着糖丸瓶的手指,忽然觉得嘴里的甜味,竟会甜得发苦。 就在湖中心的海神赞礼光芒渐亮时,兰迪却递了一只水壶过来。 “糖吃太多会腻。” 雄虫看着那只小巧的水壶,才恍然察觉到自己的指节被掌心的瓶子膈疼了。 等喝下泛着冰爽凉意的水后,嘴里之前的甜腻感已经全部被带走,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他看着在月光下显得黑黝的瓶口内,一边无意识地缩起了身体。 雄虫的声音并无起伏,他缓缓说道:“那不是我的雄父,而是我的创造者。” 第一百二十三章 厄多子爵 厄多子爵 雄虫叫维特尔。 自从孵化起, 那只在血缘上是他雄父的雄虫,就只许他称其为“子爵”。 维特尔说,那座庄园里有数十个雌虫, 都是那名叫厄多的子爵所娶的雌侍。 厄多子爵对待自己的雌虫们毫无眷恋或喜爱,只是把他们当做工具一样使用。 所以虽然是雌侍, 但那些雌虫的处境和待遇比囚犯好不了多少。 他们被单独关在一个个房间里,房间钥匙只有厄多才有。 维特尔的雌父,就是这些“囚犯”中的一个。 厄多子爵在外温柔风趣, 很容易获得雌虫的芳心。 他表现得不爱亚雌, 偏爱那些身体强壮、能力不凡的雌虫。 于是雌虫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当。 可一旦和雄虫有了婚约关系, 就算意识到了厄多冷酷残忍的本性,想要再离开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厄多总说:“为我孕育虫崽,只要它能够继承我的一切,我就让你成为我的新雌君, 如果不愿意做这个雌君,我也可以放你离开。” 他对每一个雌侍都那么说。 那些雌虫们天真地以为, 只要为子爵生下资质不错的孩子, 就能重获自由。 然而维特尔的雌父怀上虫蛋后,才知道这只是一个谎言。 厄多不会让任何虫族从他的掌控中逃离, 就算是自己的虫崽也一样。 如果发现刚被诞下的虫蛋不满足他那一套“挑选标准”的话,厄多会直接把虫蛋当做食材吃掉。 维特尔的雌父开始无数次地尝试逃跑。 其中一次他成功了, 并逃到了诺克斯部族的领地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追兵很快就来了。 维特尔的雌父不得不逃进雪山里, 并在那里得到了海神赞礼的一小片叶子。 被抓回庄园后, 维特尔的雌父被扭断四肢、牢牢锁住,连一个指头都动不了。 不久后,维特尔出生了。 因为是雄虫的原因, 厄多子爵很快就把维特尔带走,并单独放置在一间屋子里。 维特尔每天只有很少的时间能见到自己的雌父,那是为了保证虫蛋按时孵化、或是为了让虫崽能正常生长。 维特尔对于自己的雌父的印象很少。 他只记得瘦骨如柴的雌父,用扭曲变形的指骨拿着小半片叶子递给他,让他要好好活下去。 因为自那起,他就再也没见过那只会用温柔眼神看向自己的雌虫了。 维特尔的生长陷入了停滞。 于是厄多又送了一只雌虫进那间屋子,让雌虫担任维特尔的新雌父。 那只雌虫经常一边说着关心的话,一边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维特尔。 这显然不是一个雌父会做的事。 所以在发现维特尔的生长没有恢复正常后,那只雌虫忽然从庄园里消失了。 第三个住进那间屋子的雌虫很喜欢维特尔,他们像一对真正的父子那样陪伴彼此度过了五年。 雌虫为他讲故事,告诉他那些书本课程之外的很多事。 维特尔一度觉得那样的日子已经足够幸福。 可雌虫对雄虫的本能渴望一天天折磨着他,但又因为还在养育幼崽维特尔的原因,厄多不会碰对方一下。 原本的爱慕在日复一日的渴.求下变成了执念,被他渴望着的雄虫厄多就在眼前,但他却不能亲近分毫。 雌虫终于被逼疯了。 一天,厄多正在卧室的大床上忙碌,只把钥匙交给了一个庄园的侍者,让侍者去带雌虫离开房间。 雌虫在去见维特尔的途中逃走,直直闯进了厄多的卧室,妄图杀了厄多。 但厄多是个高阶的火系觉醒者,并不是柔弱的普通雄虫。 火焰腾起,那只雌虫从此消失在了这片大陆上,连一粒骨灰都没剩下。 就这样连续换了四位雌父后,维特尔终于长到十四岁了。 然而精神力检测的结果却告诉厄多,维特尔的精神力是零。 雄虫没有精神力的话,能继承父辈爵位的可能性极低。 于是维特尔也成了被抛弃的虫崽。 失去了厄多的关注后,维特尔在庄园里的地位一下子跌倒了谷底。 但好在他是只雄虫,只要长到成年就仍有利用价值,所以厄多没像杀死其他孩子那样杀了他。 那时的维特尔,只是抱着那盆冰蓝色的植物在墙角坐了一整晚。 维特尔就这么继续喝着庄园药剂师调配的营养液,按照厄多所希望的那样,长得越来越美丽,气质脱俗。 直到四年后,维特尔生日到来的那天。 成年的虫崽不再需要雌父,于是那只把维特尔养育至成年的雌虫也失踪了。 或许是成年的蜕变,又或许是其它什么原因,维特尔那天晚上竟然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上锁的房门。 他在庄园里小心地移动,最后尾随着一个穿着奇特的亚雌来到了“储物间”。 维特尔不敢靠近,只悄悄地趁关门前往里面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把维特尔吓坏了。 所谓的储物间里,竟然是几个戴着黑色镣铐的雌虫。 雌虫们被塞在狭窄的铁笼子里,生死不知。 维特尔害怕得浑身直抖,他想逃走,但却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他即将瘫坐在地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让他几乎连浑身的血都凝住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厄多。 被抓回房间后,厄多让庄园里的仆从拆掉了原本的厚木门,换上了沉重且坚固的金属门。 金属门上有特质的精神图,只会对厄多的精神力有反应。 这次,厄多连营养剂都不给他了。 第二天傍晚,一个亚雌侍者给维特尔送来衣服,并让他盛装打扮,准备参加今晚的宴席。 维特尔没有照做。 然而在厄多为了惩罚他,即将烧毁雌父留给他的那株植物时,维特尔还是屈服了。 第三天傍晚,侍者依然送来崭新的华服。 这一次,维特尔没有再做无用的反抗。 但还好,神明并没有抛弃他。 他本来是做好了死于庄园崩塌的准备,可没想到,再睁开眼时,他竟然看见了从未见过的景象。 树林,湖泊,甚至是倒映在水里的明月,全都是他只在书本上读过的东西。 维特尔这才意识到,书本上的描述根本比不上亲眼看到的。 笔下的文字和图片代替不了实物,就算他读了再多的书,要是不去体会的话,甚至都不会知道糖果是多么美好的东西。 听到这儿,兰迪忍不住笑出声来。 维特尔看了兰迪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上扬的嘴角。 兰迪被对方的动作弄得一愣,感受到嘴角的丝质触感后立刻往后面躲开。 “抱歉”维特尔依然板着脸,但戴着手套的手却无措地往回缩:“我没见过这样笑的方式,所以想摸摸它。” 兰迪从之前那些描述里猜测到,这只雄虫懂得贵族间的礼仪、也懂得各种知识论,但对于真正人际交往这一块儿或许会有些难以掌控。 可没想到,维特尔不是难以进行普通的人际交往,而是直接对此一窍不通。 兰迪叹了口气,认真道:“要是我是雌虫或者亚雌,你刚刚的行为会被以为是调.情的。” 在成年前几天,被灌输了不少相关知识的维特尔疑惑地问道:“可那不是要在卧室里做的吗?书上说这是准备程序的一部分,要把雌虫唔——” 感觉这只天然的雄虫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兰迪赶紧捂住了对方的嘴。 看着维特尔一脸纯良的模样,兰迪难得地有点儿崩溃。 “这种事情只能和你的虫族说,”兰迪叮嘱到:“也只能和你喜欢的虫族做。” 维特尔眨眨眼,好半天才点了下头。 估计着对方一时半会儿不会再说什么离谱的话了,兰迪就松开了手。 维特尔抬起双手,摸了摸被兰迪碰过的地方,又盯着兰迪的手看,像是有些疑惑。 兰迪发现了对方的异常。 他想着维特尔是不是也不喜欢被别人触碰,正准备开口道歉,却听见维特尔说:“我们皮肤并没有腐烂。” 兰迪有点无语:“我又不是腐败蝇,怎么可能才碰一下就让你的皮肤腐烂。” 维特尔放下手,看向兰迪:“厄多子爵和那些教师们都说,不能让其他虫族碰到我,不然我们相触碰的地方都会腐烂生蛆。” 兰迪这会儿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种“触碰即是玷.污”的说法,是距今快三百年的某个偏激团体推崇的念。 这种念才出现不久就被抨击打压,很快就沦为了笑谈。 当初兰迪在一本趣事杂录里看到时,还在心里取笑那些虫族是不是脑子被过期药剂泡过,可没想到现在还真有依然信奉这套论的虫族存在。 那个叫厄多的雄虫可真够诡异的。 兰迪看了看旁边正思考着什么的维特尔,问道:“那被我触碰后,你有什么感觉吗?” 兰迪原本是想借机告诉对方,厄多所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用去听,不需要活得这么小心翼翼。 可维特尔却只是柔和了眉眼:“很温暖。” 他看向湖心的冰蓝色植物,脸上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变化。 其实,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是:要是那天,我能握住雌父的手就好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徽章升级 徽章升级 两天后, 在森林边缘处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几十个虫族。 他们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又拿出几份地图仔细查看。 因为之前经历的缘故,他们无论身处何地都会把动作放到最轻, 就算彼此距离很近也几乎不会说话,大多都是用手势交流。 站在后方、披着灰斗篷的雄虫辨别好了方向后, 转过身问:“你真的想好了?” 被问到的维特尔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就算身处丛林他依然举止优雅,每一个动作都让人赏心悦目。 兰迪没有再劝,他看了对方一会儿才说:“但你不能用这副模样出去, 太招眼了。” 维特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他看着不远处那些往森林外眺望、一副向往神色的虫族们, 内心有些苦涩。 因为厄多子爵之前大摆宴席的缘故, 这张脸已经被不少虫族所知。 如果被认出来的话,不仅是他,甚至连这些虫族们都会受到追捕。 就在维特尔准备说出放弃的话时,一瓶荧光绿色的药剂被递到了他面前。 维特尔所学的知识里, 有关药剂和草药一类的内容几乎为零,他并不知道这种颜色奇异的药剂是什么, 只是平静地看向兰迪。 兰迪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做了个涂抹的手势:“先把这个弄到头发上,我再做点其他的东西给你。” 维特尔接过来后毫不犹豫地照做。 荧光绿色的药剂接触到空气后没多久变成了浅褐色, 并在发丝上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奇怪地声响吸引了其他虫族们的注意,他们纷纷回头看了过来。 等兰迪完成了配制后, 维特尔的一头白金长直发已经变成了褐色的卷发, 正被一个性格活泼的亚雌拿了一簇在手里看。 兰迪把手上的灰褐色膏状物递给亚雌:“交给你了。” 亚雌咧开一口小白牙:“行。” 于是等他们离开森林时, 被护在中间的雄虫已经变成了稍微有点儿美貌在身、顶着一头湿漉漉棕卷发的模样。 好看依然算是好看, 不过远远达不到惊艳的程度,大概是会让人多看两眼,但又转眼即忘的程度。 虫族们默契地三三两两散开, 朝不同的方向离去。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们前进的方向上,都正好有冒险者协会的通讯点。 兰迪只身一人来到了附近唯一的一座主城。 现在时间还早,城门还没开,于是他就在门外排起了队。 微风拂过,带来了队伍里被压低过的谈话声。 “米勒克今年的新生数据说只有往年的五分之一了。” “这也没办法,要是我家的虫崽,就算学院派教师来我也不敢让他去啊!” “还不止新生,连之前入学的学生都有一大半没再回去。” “哎!米勒克学院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几年老出事儿。不过这次可严重喽!还惊动了虫皇。” 兰迪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咬一口手里的面饼。 只是在听到“虫皇”时,他的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没有让城外的队伍等待太久。 随着一阵嘎吱声响起,城门被彻底打开。 兰迪把还没吃完的面饼叼在嘴里,低下头去翻找自己的艾瑟记录。 核查速度并不慢,很快就轮到了兰迪。 他把斗篷取下,把过长的刘海往脸两边扒了扒。 守卫们把艾瑟记录放到两个并排的金属块中间,没有引起任何反应后才又问了兰迪一些艾瑟记录上的信息。 核查完毕后,守卫就把那块铁片还给了他。 兰迪沿着主干道找到了一家旅馆,付了两个银币定下一间普通房间、一日三餐以及特定的干粮,就拿着房间钥匙去了二楼。 一进房间,他依然是习惯性地放出精神力探查周围。 确认四周安全后,他才放松下来,解开斗篷往床上一躺。 这几天可真是把他累坏了。 为了避免有追兵或突袭,一路上他都维持着精神力散开的状态,不断探测着周围的情况。 再加上之前在子爵庄园大闹了一通,精神力一直都没彻底恢复。 这么几天下来,他只觉得不仅身体累、精神上也累。 小睡休息了下,又吃好了午餐,兰迪才下楼向旅馆老板问了路,朝此行的目的地走去。 午后的阳光刺眼,投射而下时把主城的青灰色石板都烤的发烫。 街道上没有几乎看不到行人的身影,这个时间大家大多都躲在屋内躲避高温,要到黄昏时分才会热闹起来。 兰迪停在一间古朴装潢风格的店铺前,又看了看门头上的字后,才推门而入。 铜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让睡在柜台上的猫抖了抖耳朵。 屋内没有其他的冒险者,只有柜台后有一个肌肉虬结的中年雌虫在呼呼大睡。 兰迪走过去,敲了敲柜台台面:“中午好,请帮我换徽章。” 对方毫无反应,兰迪沉了口气,直接大喊:“请醒醒!” 大块头的红发雌虫被吓得一抖,一个没坐稳就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他先是摔在地板上,然后在爬起来时又撞上了柜台,发出了“咚”的一大声,估计是撞得不轻。 雌虫揉着脑袋站起来,疼得龇牙咧嘴。 兰迪把背包里的黄铜六角星拿出来,又翻出一个三角形放在旁边:“您好,我需要升级徽章。” 雌虫看了眼兰迪:“等着。” 他一只手抓走了徽章和三角黄铜片,转身走进了旁边的一扇木门里。 因为不知道要等多久,兰迪就走到旁边的那面任务墙前开始浏览。 墙面上是一张张写着描述的任务委托,越往上的就是时间越久的未完成任务,连纸张都有些泛黄,有几张的边角还出现了破损。 兰迪大概看了看,大多都是些悬赏危险案犯、稀有材料、罕见药剂或者道具的委托。 只不过兰迪的目标并不是这些任务,只粗略地看过后就继续往下看。 委托任务的内容五花八门,除了一些常见的护卫、收集材料之外,还有寻找丢失宠物、修壁炉、清烟囱这样的日常生活委托。 而其中一个委托引起了兰迪注意。 “需要药剂‘启明星’,数量不限。” 而这份委托的报酬也很有意思,只标了一个“不限”。 兰迪挑了挑眉。 这个委托人的口气还挺大。 启明星是种制作工艺异常复杂的药剂,具有解除精神毒素的作用,非常罕见。 所谓的精神毒素,就是直接作用在精神核上的毒物,据说是几百年前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药剂师无意中做出来的。 因为其毒性效果恶劣,所以制作和使用方法早就被销毁,应该是已经失传了。 也因为这种毒物早就不在大陆上出现,连为了应对它而产生的药剂“启明星”,也一样没谁会制作了。 兰迪又看了那张委托一会儿,转而抬手撕下了堆在角落的一张关于“提交一份生命药剂”的委托。 恰好这时,那只雌虫也准备好了新的徽章出来了。 兰迪从背包里拿了一瓶生命药剂出来,和委托一起放在了木头柜台上。 瓶子里的生命药剂是深银灰色,在光线下能看见闪亮的莹蓝偏光。 雌虫讶异地看了兰迪一眼。 生命药剂是最基础的药剂,哪怕只是刚入门的药剂师都会做。 但正是最简单的东西才最考验技艺。 生命药剂的制作过程很短,用到的材料也只有两种而已,所以想要提高生命药剂的品质非常困难。 面前这瓶药剂虽然颜色发暗,呈现出深沉的银灰,但是其中的莹蓝色却非常亮眼。 而整体看上去也很澄澈,没有一点浑浊感,证明这药剂的品质至少是中等偏上。 雌虫没有立刻收下药剂,而是开口问道:“阁下是药剂师吗?” 态度比刚才换徽章时好了不少。 兰迪点点头,绞着手指:“我能做好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雌虫看他这幅胆怯的样子,只能把声音放得更柔和了点:“和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你有多少这种品质的生命药剂我们都收下,当然,价格比委托上的报酬高。” 兰迪惊讶地看了一眼雌虫,然后又马上把头低下。 他想了很久,才犹豫着说:“我可以不要高报酬,只是” 他鼓足了勇气,才抬头直视着雌虫的双眼说:“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如果有去往诺克斯部族的商队的话,能不能请您把我推荐给他们,报酬低一点、不,没有报酬也可以!”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兰迪紧张得紧紧攥住自己的斗篷,额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配上那双充满了恳求的眼睛,看上去实在有些可怜。 雌虫看看兰迪,又瞧了瞧桌子上的生命药剂,好半天才叹了口气:“好吧。” 兰迪赶忙道谢。 他拿出一张纸,把自己所住旅馆的名字写下后,连同包里仅剩的两瓶生命药剂一起放到了柜台上。 雌虫把已完成的委托盖上章,把三瓶药剂装好,又拿出六枚银币递给兰迪。 “这是委托的报酬,两枚银币。在你找到商队之前,我们依然以每瓶两枚硬币的价格收购你的生命药剂,怎么样?” 兰迪自然没有异议:“成交。” 第一百二十五章 救助 救助 兰迪这一待就是快一个月。 这个主城处于商队去往诺克斯部族的必经之路中, 但也不是所有的商队会跑到冒险者协会来雇人,除非是行商途中遇到了事故。 这一个月里协会据点也就只来了两支需要额外雇人的商队。 但尽管有那位红发雌虫的推荐,商会负责人一看兰迪是未觉醒的雄虫, 而且瘦瘦弱弱一点儿自保能力也没有,都委婉拒绝了。 等了这么多久, 就算兰迪再有耐心也有些着急了,但他只能一边打探着大陆上的消息一边等待。 来到这座主城的第三十八天,半夜的时候, 兰迪的房门被敲响了。 因为不是处在绝对安全的环境, 兰迪就没睡熟, 门才刚一响他就立刻睁开了眼。 兰迪没有说话,于是门外的人又敲了几下后才隔着门问:“阁下,您醒了吗?冒险协会有急事找您。” 认出是旅店老板的声音,兰迪这才应了一声:“我穿好衣服后就来开门。” 兰迪基本都是穿着整套衣服睡觉, 他把匕首别到方便随时取拿的位置,披上斗篷后去开了门。 屋外除了店主外还有一个没见过的亚雌。 亚雌朝兰迪出示了协会徽章后, 直接说明了来意:“驻点里有一只受重伤的雌虫, 协会的药剂师刚好不在城里,我们等不到药剂商铺开店, 只能来请您帮忙。” 兰迪只思考了两秒就答应了。 只是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真的能帮上忙,不得不提前说:“我会做的药剂不多, 只能尽力看看。” 亚雌苦笑:“谢谢您。” 他们一路跑着过去, 等到看到协会驻点里的景象时, 兰迪才知道亚雌为什么露出那样的表情。 之前话里的“重伤”, 其实已经是委婉的说法了。 那只雌虫没了大半个身体,血快流满了整个地面,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伤口处的丝丝碎肉。 估计是攻击到雌虫的武器有特殊效果, 外加创面太大,以雌虫的愈合能力都无法止血。 雌虫的一个同伴直接把手伸进创口处掐紧了大动脉,但还是有血不断喷出。 另一个身材稍微矮些的雌虫不断往伤者身上倾倒愈合药剂,但由于药剂品质差,起效太慢,刚一倒上去还没来得及等发挥效用,就立马被血冲走了。 周围散落了一地的药剂瓶,从瓶子形状和底部残留的液体来看,那些都是品质不一的生命药剂。 兰迪一出现,红发的雌虫就赶紧走过来说:“库房里的生命药剂全部都用完了,您那儿还有吗?” 兰迪点点头:“有。” 他快速地拿出一只普通品质的储物道具,从里面掏出准备明天交付的生命药剂就准备往雌虫嘴里灌。 雌虫伤势太重,内脏多处受损,以至于不停往外吐血,根本喂不进去东西。 兰迪直接把药剂倒入一个有长导管的软袋里,把导管插.进雌虫的喉咙后,在众人讶异或惊恐的眼神中,用匕首割开了对方的气管。 手中捏着同伴动脉的雌虫不能松手,也不能轻易动弹,只咬紧了牙、恶狠狠地看着这只出手狠辣的雄虫。 在倾倒药剂的雌虫被吓得愣住了,一时忘了反应。 旁边的令一只雌虫在刚看到兰迪掏出匕首后眼睛都急红了。 他正想冲过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雄虫狠狠一拳,没想到立刻就被驻点的负责雌虫按住。 协会每个驻点都会安排负责管的虫族,一般是武力值极高的S级雌虫战士,普通的冒险者根本无法对抗。 雌虫立刻破口大骂。 但他马上被往嘴里塞了团抹布,只能呜呜地叫着不断挣扎。 当看到雄虫割开同伴的脖颈后,雌虫因为自己的奋力挣扎直接扭断了右边的胳膊。 怕对方再做出什么,身为驻点管的红发雌虫不得不给了对方一下,直接把这个挣个不停的冒险者打晕了。 兰迪压根没注意周围的情况。 他示意旁边帮忙的亚雌不断往软袋里倒生命药剂,一边借着斗篷的掩饰,从自己的皮革收纳道具里拿出了一瓶治愈药剂。 才一看到那瓶药剂时,之前往伤者身上倒治愈药的雌虫马上惊得瞪大了眼睛。 色泽纯白,泛着柔和的银色光泽,是品质上佳的高阶治愈系药剂——光明神的叹息。 所有高阶药剂的效果都不是普通药剂能比的,但因使用方法不同也会对药效产生不同的影响。 雄虫用一个造型奇特的东西套在瓶口,按压了那东西下端的突起后,莹白色的药剂就被细化成雾。 雄虫把出雾口对准了伤口,那些雾状颗粒立刻覆盖在创口处,形成了一层钛白色的药膜,很快就让血止住。 等把连带脖颈上的创口全都封好后,兰迪才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 他把药剂瓶递给那个偏矮的雌虫,叮嘱到:“不管白色的膜有没有消失,每隔十五分钟再全部喷一次,两个小时后改成半小时一次,直到他的伤口不再出血。” 又查看了地上那只收纳道具里的生命药剂数量后,兰迪对亚雌说:“不要停止灌入生命药剂,不过速度请再慢一些。” 他转身,看向红发的驻点管者:“请您找五十份处过的青梗、三十份月光草,以及足够的纯净水和木炭来,那些生命药剂不够用,我得尽快再做一些。” 他们谁也不再质疑雄虫的能力,而是按照其所说的立刻开始行动。 说完,兰迪把那个浑身是血的高大雌虫叫到一边,直接问道:“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伤口?” 雌虫愣了一瞬后飞快地回答:“一把有高速旋转锯齿链条的武器,不确定是否有毒。” 兰迪又多问了一些当时的情景,雌虫一一认真回答。 听完这些后,兰迪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 他看向地上那个只有三分之二身体的受伤雌虫。 对方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兰迪猜测,应该是敌人的武器上涂抹过什么抑制了凝血功能的东西,所以才让雌虫身体的愈合能力暂时失效。 这样的话,其实最大的问题还是失血过多。 现在只要把血止住,外加使用足够的生命药剂的话,凭借雌虫本身的能力一段时间后就完全可以恢复。 也幸亏他们离有协会驻点的主城不远,不然那只雌虫多半是没救了。 冒险者协会在大陆上的各分支有两种类型,一种是驻点,一种是联络点。 这两种分支职能的唯一区别就在于,驻点的管权限更大。 例如要升级徽章时,冒险者必须到驻点才能申领到新徽章。而只有驻点才能向冒险者收购非任务委托的物品,比如药剂、道具、材料等等。 而一般的联络点则没这种权力。 联络点只能接受委托,收发任务物品、委托奖励,发放最初级的黄铜零星徽章,以及给与冒险者对应的加星徽章部件而已。 除此之外,驻点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特权,就是每月两次额外通过城门的机会。 这个“额外”指的就是宵禁、关闭城门期间,虽然次数不可累加,过期即作废,但对于协会和冒险者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权利。 不过,有了特权,当然也要有所付出。 一旦主城在巡逻、应战、搜捕时,许有需要,主城内的协会驻点必须无条件地全力支持。 同时,要是协会成员的冒险者遇上了生命危险进入驻点求助时,驻点也需要给与对方一定程度的帮助。 后面这一条规定的弹性很大。 “一定程度”可以指提供几瓶可有可无的药剂,或者随意帮忙包扎下伤口。 也可以指耗费所有资源努力救治,直到对方保住性命、甚至时痊愈。 一切都在于驻点管的态度和判断。 兰迪边在药剂间里做着生命药剂,一边猜想今晚来的这几个雌虫冒险者的身份。 能让驻点用掉一次特权次数,还耗费了这么多药剂和道具,要么那几个冒险者应该不是泛泛之辈,要么就是那个红发的雌虫管是善良好心 又过了一个月后,兰迪和四只雌虫冒险者一起,加入了一支小型商队的护卫队里。 这是当时救下了那只雌虫的“报酬”。 那瓶“光明神的叹息”虽然是高阶药剂,但是品质算不上顶级,虽然不容易获得,但也并不是多么罕见的东西。 只是在市场上的价格肯定不会低。 尤其是那只领队的雌虫知道、这是雄虫的好友送给他的送别礼后,他们更是对雄虫感激不已。 这四只雌虫都是白银级别的冒险者。 队长是白银六星,其他三个冒险者里,受伤的那个是三星,其他两个都是两星。 他们四个是组成了多年的固定队伍,默契非常,一起行动时所产生的战斗力可以翻倍。 他们曾完成过好几个高难度的A+级任务和一个S级任务,在冒险者里算是小有名气。 所以在那个雌虫伤者痊愈后,他们很快就接领到了一个护送过境商队的委托。 而对于是救命恩人的兰迪,他们也暂时让他加入了队伍,并承诺会保护对方的安全。 第一百二十六章 商队 商队 这只小商队只有三辆运货的马车, 却雇了不少护卫。 兰迪一开始还觉得这配置有点奇怪,等到他们来到城外一处营地时,却看见了一支堪比军.队的护卫。 作为被临时雇佣的护卫, 又是冒险者的身份,兰迪他们几人只能停在营地的最外围。 不一会儿, 这些穿着一致的护卫们立刻收拾好,一支小分队先一步出发走去最前面探路。 剩下的护卫们跟上,然后是几头拉着巨大车厢的虫兽、马车, 最后才是有冒险者加入的护卫小队负责断后。 一路上无事发生, 只是那些护卫们要么乘坐马车, 要么有马匹作为代步,兰迪他们就只能靠双脚前进。 雌虫们倒觉得无所谓,但兰迪顶着大太阳连续走了半天后就有点受不了了。 雄虫天生体质就这样,倒也没谁觉得他矫情, 反而还因为他能撑这么久而觉得有些意外。 那只被兰迪救过的雌虫加快速度往前走,过了一会儿回来时带来一个好消息。 前面的护卫队同意让身为雄虫的兰迪去坐装载着货物的马车, 不过因为空间有限, 兰迪只能和马夫一起挤在车辕那块儿。 兰迪确实走不动了,天气太热, 而他又不能脱掉斗篷,半天下来他都有了中暑的迹象。 所以被这么告知后, 兰迪没有推拒。 和雌虫道谢后, 他就小跑着过去了。 等快到马车那儿时, 刚好有风吹过。 风掀起了马车后面盖着货物的防水布一角, 露出了几个垒得整整齐齐的货箱。 每个货箱上都烙着一个暗金色的中心对称图案,像是一枚金币上放着朵三瓣花。 看到这个印记后,兰迪眼睛闪了闪。 阳光斜照, 光线逐渐变成了橘黄色时,队伍停下了。 一阵停顿后,队伍朝路旁的一个树林走去,很快就从远处传来了水流声。 天色渐晚,夜里行进存在一定危险性,所以商队决定停下驻扎。 护卫队训练有素,清场地、生火、安排拉货的虫兽和马匹分开休息,其中一支护卫队开始向众人分发物资。 兰迪停下后就朝队伍最后面走去,还隔着一段距离就听见一阵争执声。 兰迪加快步伐往那边走,看见冒险者之一的雌虫正在和护卫队争吵,连最沉稳的队长此时的脸色也不好。 原来是护卫队区别对待,不仅没有分给他们食物和水,甚至连顶最普通的帐篷都没分到。 虽然现在天气炎热,但森林里的夜晚还是会有些凉。 冒险者们虽然习惯了各种各样的野外生活,就算几个月都露天而眠也不是问题,但谁不想在有条件时让自己过得舒服点呢。 而且这只商队规模庞大,并不存在物资短缺的情况,只是单纯地不待见这几个冒险者而已。 有马匹闲置不让骑,途中短暂休息分发饮用水也没他们的份。 之前在主城驻点里因为挣扎过度被打晕的那只雌虫脾气急躁,从一开始被这么区别对待时就想发火了,但被自家队长劝住才没当场爆发。 他忍了一整天,这会儿什么物资都不给就算了,还说不准离开队伍擅自行动,让他们想自己弄点吃的都不行。 于是这雌虫冒险者瞬间就忍不住了。 虽然这里的护卫都受过正统训练,但真要和冒险者们一对一打起来,都不一定能打过黄铜级别的冒险者。 冒险者接到的委托任务千奇百怪,且因为情报准确度不高,几乎每一次非日常的任务都能遇到危险的突发情况,要是没点能力估计都活不长。 而能升到白银级别的冒险者几乎都是从各种任务里杀出来的,战斗能力和技巧并不是一般虫族能够相比。 所以那护卫几乎是被按在地上揍,而他的惨呼声又引来了所属分队伍的注意。 很快,这场对战就变成了十几个护卫和四个冒险者的互殴。 兰迪观察了一下,发现那四个冒险者之间非常默契,时而作为一个整体,时而又能分散,和那些护卫们打起来完全是游刃有余。 于是他也就没上前帮忙,只是找了个不会被波及的位置待着在一边看。 护卫们接连倒地,甚至有一个刚爬起来冲去就又被踹飞。 “住手!” 一声厉喝响起。 此时那些护卫们有两三个伤得爬不起来,几个只能半跪着稳住身体,剩下的虽然还站着,但也是气喘吁吁,无力再战。 一个身高有两米多的雌虫走了过来,看装束应该是护卫队伍统领之类。 他看了看那些冒险者,皱着眉问一个捂着手臂的护卫:“这是在干什么?” 护卫们支支吾吾不回答。 而那个脾气火爆的雌虫冒险者冷笑:“演得不错啊,别说你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像你们这样的护卫队我还是第一次见,长见识了。” 这种经过统一训练的护卫队向来都非常重视规矩,要是没有受命根本不会私自行动。 那位队伍统领冷着脸,被打伤了这么多下属他心情当然不可能好,而雌虫冒险者的挑衅更是火上浇油。 他转身面向四个冒险者,浑身气势瞬间像热浪一样朝四周涌去。 冒险者们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戒备状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方。 战斗一触即发。 躲在后面的兰迪动了动手指,准备好了一会儿朝那位队伍统领的哪几个地方下黑手。 这时,一个矮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他坐在一个精致的漂浮道具上,移动的速度很快,停下瞬间激起了一阵气流。 兰迪惊讶地挑了下眉。 居然是个熟人。 还是幼崽的亚雌穿着轻软的白色衬衫,胸口和手腕处都有繁复的花边装饰,花边随风微微荡起时就像一朵朵浪花,显得尤为飘逸可爱。 他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才板着小脸面向那位统领:“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高大的雌虫统领半跪下来,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抱歉,伯格少爷,我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小亚雌皱起眉,奶声奶气地说:“那你为什么要打架?” 雌虫统领没法儿回答。 这会儿冷静下来后,他也觉得连事情原委都没搞清楚的自己太冲动,于是半天只说了句“抱歉”。 小亚雌“哼”了一声,从漂浮道具上跳下来,背着手看向四个雌虫冒险者:“你们为什么和他们打架?” 伯格小家伙的语气算不上礼貌。 但介于他胖嘟嘟的脸颊、还穿着花边蓬蓬裤的小短腿,还有那稚嫩清脆的嗓音,就算被那双大圆眼瞪着,大家也没什么和他计较的心思。 那只被兰迪治好的雌虫似乎对幼崽很有好感,这会儿直接往前两步蹲下来和小伯格说话。 “我们被你的属下欺负了,我弟弟他很生气,所以和他们打起来了。” 小亚雌皱起眉,走到那群受了伤的护卫队前问:“是这样吗?” 护卫们你看我我看你,但也不敢说谎,最后还是承认了。 小伯格气得脸都红了:“你们这群笨蛋!出门前我说了多少次了,不准擅自行动!再这样下去我不要你们跟着了!” 护卫们赶紧半跪下来道歉。 “跟我说干什么!”小亚雌抱着手臂,头往旁边一偏,根本不看他们。 旁边高大的雌虫统领就算半跪着也比小亚雌高出了不少。 他像座护在主人身后的小山似的,只是稍微抬起头扫了那几个护卫一眼,就把那些雌虫护卫吓得打了个冷噤。 护卫们赶紧爬起来走到四个冒险者面前,齐刷刷地开口致歉。 于是,这场争执就这么突然地结束了,而兰迪和其他冒险者们也得到了应有的对待。 不过冒险者几人还是没有和护卫队凑到一起的打算,只是重新捡了些树枝枯叶,在不远处自己笼起了火。 冒险者四人里个头最矮的雌虫年纪也是最小的,还没成年,说话时嗓音还带着亚成年期特有的清透感。 “没想到那个商队的小少爷居然还挺讲道的。” 脾气火爆的三哥冷哼:“这不是应该的吗?本来就是他们的错。”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队长看了他一眼。 雌虫队长继续翻烤起手上的东西,一边温声说道:“虽然如此,但下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了。” 他们四人的实力是不错,但如果护卫队真的要对他们做什么的话,单他们几个完全没办法和一整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抗衡。 冒险者们被这种大型商队雇佣的时候,大多得有所收敛。 说实话,要是一开始知道那个来城里雇佣他们的商队、只是一小支进城补充物资的分队的话,他们多半是不会接这份委托的。 脾气糟糕的雌虫一直很敬仰自己的队长,听到队长这么说后,他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说起来”被兰迪救过的那只雌虫性格温和,这会儿抱着几个野果若有所思道:“那位小少爷还挺厉害的。” 就在大家以为他要说什么时,雌虫只是弯着眼柔柔地笑:“他还会用‘擅自行动’这样的词哎。” 众人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有了这样的打岔后,火堆旁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四个雌虫吃着烤肉,而兰迪在旁边啃着果子。 一番安宁祥和。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期而遇 不期而遇 大型商队虽然规矩多, 行进速度慢,但安全程度也是所有商队类型里最高的。 他们雇佣冒险者不是为了补充战力,而是怕途中出现他们不擅长应付的意外, 比如指向道具被地域异象干扰失灵、突然损失大量日常消耗物资等等。 而这都是为了在此程最后、也是最危险的一个环节做准备。 前进了大半个月后,他们已经块到尼威尔斯王国和诺克斯部族的交界处。 两个王国的分界线不是人为划制, 而是天然形成。 作为分界的是一片绵延的山脉。 高山高耸入云,不论季节和一天内的时间都有云端白雾萦绕。 而这些山一年四季都是青翠如春夏,植物永不枯萎凋零, 动物们的数量永远恒定, 只有死去一只后才会诞生一个新的生命。 就算是尸体也会在短短一两个小时内被完全分解, 仿佛从不存在过。 这里就像被神明停止了时间,彰显着永恒又诡谲的美好。 要是只是这样还好,对于从外部进入的生物来说,最麻烦的其实是萦绕在山间的瘴气。 这些瘴气和被称为“沼泽”的弥尔勒姆森林里的不一样。 这里的瘴气是乳白色, 没有任何气味,和自然环境中的雾气看上去根本没什么区别。 弥尔勒姆森林里的瘴气通常是深浅不一的紫色或者红色, 吸入瘴气后就会产生中毒的迹象, 比如头晕恶心、肢体疼痛,严重的可能会体内出血溃烂。 但这种白色的瘴气进入外来者体内后几乎不会有任何明显的反应。 一开始中毒者只会觉得路途越来越长、走到浑身疲乏都走不到终点, 进而开始困倦。 而一旦感觉到了困倦,就证明瘴气已经侵.入得很厉害了。 困倦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加重, 要是真的抵抗不住睡过去, 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如果有同伴相助, 尽快把沉睡者带出去的话还有一线生机。 可如果时间拖得太久, 沉睡者的身上就会长出绿芽,最后会变成树枝、树干,逐渐成为山的一部分, 被彻底留在这里。 这也是这几座山被称为“索米莫斯”的原因,意为死亡的梦境之地。 现在虫族们有一些应对这种白色瘴气的办法,能暂时避免被瘴气侵蚀感染,但瘴气除了会影响虫族的精神之外,还会对所有道具产生干扰。 所以无论哪种抵御的办法都有时间限制,若想成功穿过索米莫斯山脉,就需要外来者们的速度足够快。 商队们停在距离山脚三四公里的位置休整,准备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大家都尽可能地早早休息,因为从明天开始就不能睡觉,得一直保持着清醒、直到离开索米莫斯山脉。 兰迪本来也在太阳还没落山之前就已经提前睡下,他的睡眠质量向来不错,如果没被打扰的话能直接睡到出发前。 但深夜时分,他忽然毫无征兆地醒了。 兰迪看了看道具显示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距离出发还有三个小时。 他也不想再躺下去、在仅仅两个小时的休息后又被叫醒,于是就打算直接起床收拾。 兰迪按照之前两天的习惯,起来后就朝营地不远处的那条小溪走去,准备打水洗漱一下。 可等他距离小溪还有十几米时,忽然看见溪畔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兰迪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他屏住了呼吸,正准备悄悄退回去时,那个身影突然转了个身。 今晚的月亮并不够圆,夜空中的月牙只能往地上漏出几缕浅淡的光。 可兰迪却借着这几缕光,清楚地看清了来者的容貌。 兰迪不再顾忌,他快步走过去,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跑,最后直直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兰迪把脸埋在对方的颈窝,半天不愿意起来。 而抱住他的人低着头任兰迪抱了一会儿,最后直接一个用力,揽着兰迪的腰往上一托,让他坐在自己的小臂上。 他们在昏暗的月下跃过小溪,几息间就没了踪迹。 在快速跑动的动作停下来后,兰迪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问:“你怎么来了?” 站在兰迪身前半步的人微微弯腰:“要是再不来,雄主大人就要跑没了。” 此时他没有做任何伪装,那头微卷的银发在浅淡的月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芒,宛若高贵的神祗。 听到罗奈尔德这么说,兰迪、或许可以说是克莱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哪儿有这么夸张。” 罗奈尔德本来想尽快说明来意,毕竟他这次是察觉到了雄主的位置后立刻赶来的,没有太多的时间能让他在这消磨。 但看到克莱德此时眼里毫不掩饰的欣喜,罗奈尔德还是没立刻把话说出口。 因为光线昏暗,也因为许久不见的缘故,太过高兴的克莱德并没有注意到身旁之人的异样。 他掏出一个东西,献宝似的放到罗奈尔德手里:“快看看。” 罗奈尔德温柔地笑了笑,依言照做。 这是一个有收束扎带的丝绸小包,整体是黑色,上面有暗金色的星月图案装饰,看起来神秘又俏皮。 打开黑色小包后,只有一条金色的饰带静静地躺在里面。 饰带有两指宽,上面有镂空的花纹,花纹边缘嵌了一圈细碎的艳红宝石,带子末端坠着细细的金色链条,看上去很是华丽。 而在虫族的观念里,这种东西越是华丽,其蕴含的意思也就越浓重。 罗奈尔德实在没想到会从在这方面异常害羞的雄主那里收到这样的东西,他不由得马上看向了身边的雄虫。 克莱德定制的时候就觉得耳朵发烫了,这会儿把东西送出去,更是觉得脸颊都热得不行。 他视线游移,就是不敢抬头看罗奈尔德,只是小声地解释着:“你每次都送我纽扣,我很喜欢,所以我也想送你这个。” 罗奈尔德想起来了。 他总喜欢把自己的纽扣扯下来送给克莱德,一方面确实是借由这种既隐晦又火辣的方式表达爱意,但更多的是想看自己家的小古板害羞的样子。 每次看到克莱德那张白皙精致的脸上浮现红晕,罗奈尔德都觉得心痒得不行。 在上一次离别前不久,罗奈尔德那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一想到小雄主马上就要离开公爵府,就觉得异常不舍。 虽然身为雌虫,但罗奈尔德酒量并不好。 他喝了一瓶又一瓶,等克莱德从药剂室出来时,公爵殿下早就迷迷糊糊地只会坐在门口要抱抱。 只是在缠了克莱德很久都没有得到想要的对待后,罗奈尔德一下子就委屈了。 那天他缩在雄主的怀里,故意借着酒劲说了很多胡乱的话,其中一句就是“你根本不疼我,我明明送了那么多纽扣,你却一点儿都不喜欢”。 第二天酒醒后,罗奈尔德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丢脸,都不等克莱德醒来,披着衣服就跑去其他房间躲着了。 那次的酒后胡话只是随口乱说,但没想到克莱德却一直记在了心里。 这种饰带只能由雄虫定制,也只能由雄虫送出。 而这举动所代表的含义比雌虫送纽扣要热辣得多。 罗奈尔德的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只觉得那条金色饰带好像滚烫无比,让他浑身都开始热了起来。 只是这里实在不是什么舒适的地方,虽然刺激是刺激了,但克莱德肯定不会同意。 于是罗奈尔德只能把自家小雄主抵在树干上,亲了又亲,借此勉强缓解。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克莱德虽然看着依然冷静沉稳,但被许久未见的心爱雌虫这么对待后,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 好不容易等双方都冷静下来后,距离天亮也块了。 罗奈尔德坐在往外凸起的一堆树根上,背靠大树树干,眼角还残留着浅浅的红。 克莱德依在对方的怀里,把罗奈尔德的双手拢在手掌里捏着玩儿。 忽然,他感应到了什么,停下手上的动作后搂住了罗奈尔德的脖子:“我要回去了。” 时间不早了,营地里的护卫们已经三三两两地开始检查准备,克莱德得赶紧回营地去。 罗奈尔德没有回应。 克莱德以为对方是不舍,于是一时也没马上起身,而是又蹭了蹭对方的脖颈。 “克莱德。”罗奈尔德突然道。 罗奈尔德基本不会这么叫他,克莱德疑惑地松开手臂,只是手掌还轻轻地搭在对方的肩上。 “怎么了?” 罗奈尔德没有如克莱德所想的那样低头看过来,而是依然直视着前方。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平静,和以往每一次说话时的态度都截然不同:“克莱德,你不要继续往前走了。” 克莱德皱了下眉,然后又反应过来罗奈尔德大概是担心他在穿过山脉时遇到危险。 知道罗奈尔德对自己的保护欲,克莱德既觉得无奈、又忍不住感到心里泛甜。 被重要之人同样珍视,这种美好谁能拒绝呢? 于是克莱德耐心地解释起来:“这只商队是第一商会芙图拉的,他们准备得很充分,我——” “不行!” 罗奈尔德冷声打断了克莱德的话。 这是两人相识以来,罗奈尔德第一次这么做。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欢而散 不欢而散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这会儿天还没亮, 只在天幕边际泛起了几缕光线,让此时的树林比夜晚时还要黑暗。 克莱德回忆了上一次和罗奈尔德在一起期间的事情,并没有发现对方身上发生过什么异常的变化。 他在罗奈尔德的怀里坐直, 捧着对方的脸,直视那双在黑暗中仿佛也变成了一片漆黑的双眸:“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罗奈尔德沉思了几秒后, 移开视线道:“没什么,雄主大人不用担心那么多。” 说完,他又看了看自己面前这张完全陌生的脸庞。 雄虫的皮肤干燥蜡黄、五官不搭、被肿眼皮挡了一半的眼睛不复以往神采, 和克莱德其本身的面貌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的雄主本不用这样掩饰自我。 时间有限, 罗奈尔德言简意赅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这段时间会很忙, 所以你还是回公爵府待着比较好。” 克莱德皱起了眉。 他收回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好半天才开口:“什么意思?” 罗奈尔德捻着克莱德的发梢说道:“索米莫斯山脉需要足够的体力才能通过,就算成功穿过了, 诺克斯部族也没你想的那么容易进入。” 他一条条地说着最近大陆上的不安定因素、说冒险者协会危险度高,后面又说到诺克斯部族的排外。 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他不想让克莱德去山脉的另一边。 克莱德安静地听着, 除了生的正常眨眼和呼吸之外, 他没有再做任何动作。 或许是光线太暗,又或许是罗奈尔德下定了决心要让克莱德回去, 所以哪怕克莱德浑身都充斥着不高兴的气息,但罗奈尔德依然没有停止诉说。 等到罗奈尔德把想说的都说完后, 克莱德才问:“当初, 我说要来诺克斯部族的时候, 说我要用冒险者身份行动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制止我?” 罗奈尔德手里的动作一顿。 他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克莱德忽然笑了。 他抬起头, 看向罗奈尔德:“你一开始就不认为我能到达诺克斯部族,是吗?”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很轻,嘴角弯着被训练过后才能形成的完美弧度,可眼睛里却连一丝情绪也没有。 罗奈尔德没有回答。 但这也是最明确的答案。 克莱德忽然觉得很累。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胸口好像突然多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着,让他每一次呼吸时,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胸腔传来的闷痛。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克莱德做的所有事情都不是临时起意。 在知道所需的药剂材料需要到诺克斯部族才能获得后,他不断地在脑海里核对着那些失败的、未完成的药剂信息,最后得出要去一趟远门的结果。 他本来就不爱出门,所以也设想了无数方式途径,但却都没想出更好的方法。 于是他又不断做计划、做准备,甚至还加量锻炼精神力和格斗技巧。 当他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罗奈尔德、又得到了对方的赞同后,克莱德无法描述自己当时的感受。 他一直以为,罗奈尔德会支持他,也会认可他。 可事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当时的欣喜和满足,现在看来原不过是个笑话。 克莱德收敛了脸上的所有表情,从罗奈尔德怀里离开。 他退了几步,停在离罗奈尔德三米左右的位置,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我会跟着商队穿过山脉去往诺克斯部族。” 说完,他也不在乎罗奈尔德是怎么想的,也不想听对方再说什么,转身就朝营地的方向走。 只是才走了两步,他的手腕就被拉住。 克莱德回过头瞥向罗奈尔德:“还有其他事吗?” 雄虫的语气平静,但罗奈尔德却感受到一股莫大的恐慌。 他有些着急,不得不解释道:“虫兽最近的状况不正常,我接到了兄长的求助,所以没有办法跟在你的身边保护你。” “外面并不安全,雄主大人回去公爵府待一段时间吧,”罗奈尔德面色诚恳:“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罗奈尔德以为克莱德会像以往一样,体贴温柔地答应他的请求。 但克莱德只是依然用平静淡然地语气说:“松手。” 看着雄虫冷漠的表情,罗奈尔德也有点儿生气了。 他本来就是为了克莱德才一路赶来,路上不断耗用着精神力让他觉得十分疲乏,但偏偏这只雄虫却还不领情! 长时间来自多方的压力让罗奈尔德有些烦躁。 看到克莱德的冰冷眼神,他拧着眉口不择言道:“你听话点儿好好待在公爵府不行吗?你每次出门都只会让我担心!” 才说完,罗奈尔德就后悔了。 他收敛了神色,低声道:“抱歉。” 而克莱德却没像他以为的那样难过,甚至连一丝出现情绪波动的表现都没有。 “不用道歉,”克莱德平和地说:“我能解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雄虫,性别就已经决定了我的体质,就算再怎么磨炼战斗技巧也比不上雌虫和亚雌。” 他看着罗奈尔德的眼睛,平静得诡异。 “你是尼威尔斯唯一的公爵,是大陆赫赫有名的战士。我的战斗能力不如你,精神力控制能力也不如你,阅历更是毫无可比性。对你而言,我毫无疑问是弱者。 “但是,就算如此,我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在能力足够的情况下,我有权力按照自己的意志来行动。” 克莱德很少会说这么长的一段话,此时他的嗓子因为干渴而有些发痒,但他却没有停下的打算。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这件事,但你好像已经不记得了。” 克莱德垂下眼眸,看着握在手腕上的宽大手掌:“我讨厌被拘束管控,更讨厌被要求去听命行事,所以我会尽一切努力争取我想要的自由。” “只不过这些努力在你眼里依然微不足道,好像不管我怎么做都无法缩短我们之间的差距。”我是不如你,但凭我自己的能力也能在这片大陆上存活。” 克莱德抬起头,被认知阻碍道具修改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罗奈尔德,如果你想让我变得依附于你而活的话,我会立刻放弃这一切。” 天色渐亮,远处传来即将出发的号令声。 克莱德没再多说,只用毫无感情的语气吐出两个字:“松开。” 罗奈尔德收紧了手指,还想再说什么,然而一阵强烈的波动却从手掌中传来。 他被震得手臂酸麻,不得不松开了手。 冰霜飞溅,凌冽的寒气甚至形成了猛烈的冲击,把罗奈尔德击得往后退了七八步。 克莱德朝罗奈尔德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罗奈尔德从未想过自己的雄主会攻击自己,一时不备之下,那股寒气沿着他的手臂不断朝身体各处蔓延。 等罗奈尔德回过神时,他的一条手臂和半个上身都结上了一层冰。 但他本来就是高阶水系精神力的觉醒者,而克莱德也没下狠手,所以罗奈尔德只是稍稍用力,就把附着的冰层全部击碎。 蓝色的碎冰掉落在地,朝四周散发着浓烈的白雾寒气,几乎是瞬间就把地面冻了起来。 罗奈尔德愣愣地看着脚下的凹凸不平的冰层,不知道在想什么。 克莱德走回小溪附近时,他周身的寒气还没散去,直接把溪水都冻结成块。 远处的溪水冲击在冰块上,马上也被冻住,越累越多后发出了“哧哧”的声音。 听到溪流传来的异响,克莱德赶紧平稳住情绪,让精神力彻底收回。 等溪水恢复原样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迈开脚步朝营地跑去。 商队已经出发,但冒险者所在的位置是整支队伍的最后,所以克莱德赶过去时,那四个雌虫冒险者还没动身。 “你去哪儿了?”性格急躁的那只雌虫皱着眉问:“那些家伙说不能耽误时间,你再回来晚点儿我们就要抛下你了。” 克莱德不好意思地拢了拢斗篷的帽子:“抱歉,我睡不着了就起来散步,没想到走得太远了。” 大家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雄虫的体力就这么点儿,要是走远了哪怕一路跑回来也要花不少时间。 年纪最小的雌虫赶紧说:“那您快去前面马车上休息下,不然一会儿走起来了,要赶上去就得再跑好长一段路。” 克莱德点点头,又往马车的位置赶去。 这辆马车上装的都是价格最低的货物,于是只安排了一个中年亚雌赶车。 这几天下来对方对克莱德都熟悉了,在看见这只瘦弱雄虫跑过来时就伸出手拉了一把。 他递了个果子给克莱德:“这是昨天摘的,因为摘太多了、雌虫们又不吃就剩了不少,你拿这个当早餐吧。” 克莱德道谢后接过。 亚雌也摸了一个出来啃着,一边观察着前面的动静。 等前方的马车动起来后,他赶紧抖了抖缰绳,驾驶着这辆马车跟上。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山脉 山脉 索米莫斯山脉里, 一支护卫小队零零散散地往前走着。 身为大陆第一商会芙图拉,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穿越这条山脉,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狼狈。 他们每个人都戴上了商会提前准备好的呼吸道具,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白雾瘴气的浓度不比以往, 仅仅十个小时就消耗完了所有的呼吸道具。 呼吸道具这东西的价格一般不高,但是因为体积大、难以中途更换,所以商会一开始准备的就是能连续使用六十多个小时的高级货。 所谓的高级道具价格当然不会低, 哪怕是芙图拉也只配备了恰好的数量, 多出来了那两个备用品还是商会负责人自己掏钱买的。 这几个雌虫和亚雌是分队里的幸存者, 他们眼下青黑一片,熬得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全凭着自己的意志力才撑着没睡过去。 走在最前面的雌虫脱掉了本该不离身的银色护甲,用一根长枪当手杖使用。 他每走一步就重重地把长枪凿进地里, 借由发出的噪音刺激着自己和身后队友们的耳膜,敲打着以及近乎麻木的神经。 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连回头看一看的力气都没有。 终于一个踉跄后, 他摔倒在地,只挣扎着动了几下手指就再也扛不住, 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他身后,早就没有了任何虫族的身影。 一阵风吹开了弥漫在深林中的白雾, 地上出现了许多新生的翠绿嫩芽。 叶片迎风而动, 柔软的嫩枝随之轻轻摇摆了几下, 抖下几颗晶莹的水珠 “这雾怎么这么大。” 一只裹着放水长巾的雌虫把横在前方的树枝砍下, 继续小心地往前行进。 雾气没一会儿就在那条黑色的长巾上凝成了大大小小的水珠,随着走动时的动作滚动汇聚。 它们顺着领口的缝隙滑下去时,把雌虫激得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雌虫不得不把刀插.在地上, 解开长巾抖了抖。 他的脸上罩着一个又厚又笨重的黑色面具,说话时发出的声音有些模糊:“多亏了您的提醒,不然我们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跟在他身后的雄虫也停了下来准备处斗篷上沾着的水。 这种呼吸道具的主体是个大箱子,因为过于笨重,只能设计成背在背上的模样。 雄虫不得不蹲下来把箱子解开,再脱下斗篷处。 听到对方的话后,他无奈地笑笑:“要是我能劝住他们就好了。” 雌虫年纪本来就不大,性格单纯,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经历,他对护卫队一直没什么好感,于是马上反驳道:“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兰迪先生您就别再自责了。” “兰迪”点点头。 穿戴好长巾或斗篷后,他们又检查了下脸上的面具,确认一切无误后才继续出发。 克莱德小心地摸了摸脖颈上的皮革项链,发现它只是稍有磨损后松了口气。 虽然之前就从撒穆尔那里听说了不少商会的事情,这次是第一次和他们接触合作,但克莱德没用多久就意识到撒穆尔的评价很中肯。 芙图拉已经早就不如当年。 这只商队看起来是那只叫伯格的小亚雌负责,但实际上真正的权力是掌握在护卫队手中。 这种情况下,要是护卫统领刚正不阿还好,要是遇上恣意妄为的,其手下的队伍估计就跟强盗兵.痞没什么区别。 之前刚加入这只商队时,他们几个冒险者就被排挤穿小鞋,那坦然随意的样子,一看就是没少做这种事。 而那位统领一露面,不分青红皂白,甚至连事情原委都不问就准备对他们动手,十有八九对这种欺凌的行为也是清楚的。 明明知道却不加以管教,反而还放任纵容,以小见大,也难怪芙图拉近几年的名声不如以往。 而这次也是。 虽然之前闹得不欢而散,但克莱德也听进去了罗奈尔德的话。 他那天说自己会穿过山脉去诺克斯部族,其实有一小部分是气话。 不管罗奈尔德当时说的那些话怎么踩在他的雷点和底线上,但罗奈尔德总归是因为担心他出意外。 于是克莱德就私底下找冒险者四人组里的队长悄悄谈过。 他说了一些自己的考量,大多是近几个月协会内关于大陆异常的传言,并试图劝阻对方终止这次委托,不要再跟着商队进入山脉。 那位队长考虑许久后却摇了摇头。 雌虫队长说,他并不是不相信克莱德的判断、也不是觉得克莱德的话是危言耸听,而是这件事关乎冒险者的声誉和名望。 冒险者协会里考量成员的标准标准之一就是声望。 如果他们此时退出,那他们在危险前临阵脱逃的事迹就会被协会所知,一旦没有了信誉,想要升上黄金级别就再也不可能了。 冒险者们可以不择手段使用阴招,也可以有勇无谋四处乱撞,但是就是不能逃避。 这本来就是一个充满了危险的职业,如果连最基本的直面危险的勇气和胆量都没有的话,他们也不会有如今这样的名声和成就。 克莱德听到后沉默了。 雌虫队长看他低头不言的样子,马上有些慌张地补充道:“如果你不想继续下去的话也没关系,只要离开前告诉我一声就行。” 克莱德是可以单独退出,但这样的话,那四个被视为和他一起接领委托的雌虫冒险者们,也都会受到影响。 除了要赔付给商会违约金外,在协会那边也会有损一部分名望。 毕竟当时是这四个冒险者出面做保,说他们必须以这个阵容接领商会委托,雄虫的安全也不会和商会有任何关系。 也正因为这样,克莱德才能以毫无作用的冒险者身份加入了这趟旅程。 所以等来到最后一个补给点时,克莱德没有离开。 他劝说大家多买一些备用的呼吸道具,而那个统领听到后只是不屑地笑:“多此一举。” 在统领的示意下,护卫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小亚雌伯格。 于是在最后进行补给时,只有五个冒险者去采买了呼吸道具,那些商会的护卫们都只是冷眼嘲笑。 听到那些充满了侮辱意为的话后,脾气火爆的雌虫冒险者差点又和对方打了起来。 为了能在危险时刻借用冒险者们才会的特殊辨向手段,四个雌虫冒险者需要分散到商队各个分队里。 而冒险者们提出,他们四人里必须有一人陪在雄虫旁边,否则他们就不接受安排。 商会雇佣这几个经验丰富、信誉度高的冒险者就是为了在穿越山脉时以防万一,这会儿都到山脚了,也没法再拒绝他们的要求。 护卫队的统领思考一番后,把年纪最小的雌虫冒险者依然留在了队伍最后。 而其余三个看上去明显实力不俗的冒险者们就被分配到了别的分队里。 走在最前面的雌虫队长不放心,还又给了最后那支分队的队长一袋金币,希望他们能看顾下最年幼的弟弟和克莱德。 但谁知道,那些走在前面的护卫们收钱时倒是毫不犹豫,然而却从一开始就没有管顾队伍殿后的两个冒险者的想法。 借着“马车负重太多”这个由,小队长把之前赶车的亚雌马夫塞进了别的队里。 然而进山脉后没多久后,他就自己坐了上去,把马车赶到了最前面。 结合之前护卫说的那些话,克莱德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在想什么。 在这些护卫队看来,正常的雄虫谁会去加入毫无安全保障的冒险者协会。 名为“兰迪”的雄虫又干又瘦,也没什么出众的能力,多半是没有艾瑟记录的黑户雄虫,所以才这么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大陆上的雄虫地位超然,以往他们也没少受那些雄虫的冷眼和折腾。 这会儿遇上个畏缩不敢反抗的雄虫,就起了不好的心思。 之前那些护卫们在旁边各种调笑暗示,就是想让“兰迪”主动过去讨好他们的队长。 支走那个对克莱德有所照顾的中年马夫,这支小分队里就全是队长的亲信了。 第一商会的马车质量好,所以隔音也好,里面会发生的事,让他们期待不已。 可谁知道,这只雄虫却只和冒险者走在最后面,一直毫无表示。 雄虫主动过来是一回事,要是他们过去抢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等了许久的小队长觉得丢了面子,走进山林后,他们压根就没回头看过一眼后面的冒险者。 克莱德一开始还能跟上队伍,但身上背着不轻的呼吸道具,时间一长就走不快了。 年轻的冒险者想帮克莱德抱着呼吸道具的主体,但克莱德说,要是突然遇上危险的话,雌虫这样根本来不及反应。 雌虫想了想,发现事实确实如此。 他在四人的队伍里里偏重力量,速度和反应都没有自己的哥哥们快,所以只能收回了帮忙的念头。 两个小时后,克莱德走得浑身是汗,一旁的雌虫冒险者倒是看上去依然轻松。 他稳稳地跟在克莱德旁边,一点儿都没有想追上那支不见踪影的队伍的样子。 克莱德最后实在走不动了,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了会儿。 当白雾渐起时,克莱德他们已经离护卫队们很远了。 第一百三十章 偶遇汇合 偶遇汇合 山里的白雾很奇怪, 蔓延的速度异常快,很快就浓得让人看不到一米之外的景象。 避免走散,雌虫冒险者拿出一根绳子拴在自己腰上, 让雄虫拉着另一端。 又走了近两个小时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在索米莫斯山脉里不能睡觉, 所以也没有什么驻扎临时营地的必要。 他们只是找了个稍微干燥一点的地方,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后就准备继续前进。 克莱德站起来的时候从收纳道具里拿出一个提灯样的照明用具。 这种照明用具的构造很简单,仅仅只是用底部的简易阵法把火元素固定住, 能让其在一定时间里源源不断地产生火光。 和普通的煤油提灯比起来, 这种用具只是不需要补充煤油燃料而已, 但又因为不能反复使用,所以价格格外低廉。 年轻的雌虫冒险者看到这东西后笑了起来:“没想到您还准备了这个。” 克莱德指了指雌虫手里刚拿出来的道具:“先用我的吧,你的照明道具省着点用。” 山林里的白雾比他们进入山脉前预计的都要浓,而雌虫冒险者手里的那种道具是经过特殊改造的, 会自动根据环境明暗调整亮度。 要是在晚上用这种特制品的话,估计两三个小时就用没了。 年轻的冒险者也没有拒绝克莱德的好意。 他把手里的东西收起来后, 接过克莱德手的用具, 朝四周来回张望了一下,笃定地朝一个方向继续走去。 说实话, 克莱德虽然也是冒险者,但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这些冒险者是怎么辨别方向的, 但为了避免被怀疑, 他一路上也没有多问。 因为浓雾的缘故, 晚上和白天也没什么区别, 反正能见度都是一样的低,所以克莱德他们走起来的速度也和之前差别不大。 走走停停、中途又更换了两次呼吸道具的内芯后,他们终于听到了一点动静。 山林安静得过分, 一路上克莱德他们就只能听见呼吸道具徐徐运转的声音和彼此的脚步声。 所以乍一听见除此之外的动静时,不论是年轻雌虫还是克莱德都一下子绷紧了身体。 稍微走得近了些后,借着风的力量,克莱德马上就捕捉到了不算清晰的说话声。 虽然还是听不清对方具体在说什么,但认出这道声音的克莱德马上放松了下来。 走在前面一点的年轻雌虫没一会儿也听出了这声音。 他明显很激动,步伐快了很多,克莱德只能小跑着跟上。 远处的雌虫几乎是下一刻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夜晚的大雾里实在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克莱德怕被误伤,只能隔着呼吸面具喊了一声:“卢克!是我们!” 另一道脚步声很快就在他们前方响起,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些不稳,时重时轻,频率也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 大约半分钟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那只性格温和的雌虫卢克,而是小亚雌伯格。 小伯格停在他们面前,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 他背着正常大小的呼吸道具主体,那东西已经快有小伯格高了,就连克莱德都觉得有些重量,更别说是只没成年的亚雌了。 克莱德看到对方的装束后有种不好预感。 伯格毕竟是商队的负责人,还是商会家族的亚雌,所以他所用的呼吸道具是提前定制的,根本没这么大。 但现在对方却佩戴着成年虫族用的呼吸道具,再加上卢克没有出现,很可能是卢克把自己的仅剩的呼吸道具给了伯格,而他本人已经吸入了白雾瘴气。 克莱德马上对旁边的年轻冒险者说:“快!把这家伙抱起来,卢克可能出事了!” 等他们赶过去时,就看见坐在篝火旁的卢克正在用匕首狠狠扎向自己的手臂。 年轻的雌虫把伯格扔在一边,赶紧伸手去挡。 卢克的反应有些慢,轻而易举地就被夺走了匕首。 他猛地摇了两下头,睁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看了过来。 卢克看了看克莱德,眼神里满是歉意。 他伸手握住自己最年幼的弟弟的手腕,虚弱地笑道:“你们没事就好。” 年轻的雌虫马上把收纳道具放到地上开始翻找。 但还没等他把东西拿出来,就被卢克阻止了。 浑身泛着一股疲乏气息的年长雌虫拍了拍对方的手背:“留着点儿吧,我再戴上也没用了。” 年轻的冒险者动作一顿,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了一句:“哥哥” 白雾瘴气的侵蚀无法中断,一旦吸入体内就必定会让虫族沉睡。 就算是能解开沉睡状态的解药,也只能在离开山脉、到没有瘴气的地方使用才会生效。 卢克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了,最多还能撑上一个小时左右。 被瘴气侵蚀入睡后,如果不能尽快离开的话,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堆草木。 但他们这会儿的位置几乎是在路途的正中央,根本没办法在短短两三个小时内离开。 “接着!” 年轻雌虫下意识地转头,就看见一个亚麻色的布包凌空飞来。 他稳稳接住,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橘色的小瓶子。 “打开,放到卢克的鼻子下面!” 雌虫没有一丝疑虑地照做。 克莱德正计算着闻嗅药剂的生效时间时,就听见旁边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因为背上的东西太重,克莱德这会儿是坐在地上,从这个角度差不多能和站着的小亚雌平视。 但因为呼吸面具的原因,他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克莱德拽了对方一把,让这个不知道在较什么劲的小家伙赶紧坐下。 因为考虑到在山脉里不能取下呼吸道具,在进入之前每一个虫族都吃了不少高能量的压缩食品。 而虫族的身体比人类强壮得多,只要身体里的能量足够,哪怕是雄虫都能在三四天里完全不吃不喝。 虽然这对身体会有一定影响,但后续只要好好休息、正常进食几天就能彻底恢复。 但这只是对于成年虫族而言。 未成年的虫族身体代谢更快,一整天不吃东西就是极限了,所以伯格本该尽量保持不动弹以节省体力。 被克莱德拽着坐下来后,小伯格懊恼地还想爬起来,但他却发现这雄虫的力量真是该死的大,他被摁着根本动不了。 小亚雌两只手高高举着抓着克莱德的手腕,两条小腿来回蹬着地挣扎个不停。 克莱德被对方的折腾弄得有点烦,想也没想直接往那颗小脑袋上来了一下:“别乱动,你想被活活饿死吗?” 小伯格捂着脑袋瞪圆了眼睛看向克莱德。 这雄虫居然打他! 他长这么大了从来没有谁敢这么对他! 虽然雄虫几乎没用什么力气,伯格也没觉得疼,但身为贵族、从小被众人疼宠追捧的小亚雌还是忍不了。 就在他刚想开口时,忽然听见克莱德压低了声音问:“你的护卫呢?从进山脉到现在这段时间里发什么了什么?” 小伯格的动作一顿。 他慢慢放下手,握成拳放在自己的腿上。 或许是有面具隔绝的原因,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他们跑了。” 克莱德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商队护卫队抛下负责人跑了? 这么做的话,就算能活着出去也少不了被商会惩处。 而且伯格还未成年,能以未成年亚雌的身份跟随商队行走往来,肯定是在家族里备受重视和宠爱。 要是商会家族追责,最严重的情况下,护卫队统领和各分队队长多半难逃一死。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居然还敢抛下伯格不管? 不等克莱德追问,小伯格就接着说了起来。 “雄父和雌父都被骗了,祖父也是,他们都被骗了。” 和克莱德猜想的一样,因为是老来得子,伯格的长辈们几乎是把这个小宝贝捧在手心养大的。 商会家族里的亚雌本来没什么价值,最多只能当讨好合作伙伴的物件用,因为不能孕育后代,所以这种行为连联姻都算不上。 但耐不住伯格有个非常崇拜的表兄。 受对方的影响,伯格从小也学着去看商业贸易类的书籍,因为长辈们都很宠爱他,所以一直以来也跟着雄父和祖父学了不少东西。 这不是伯格第一次跟随商队。 但前几次都是家族里的表亲们来担任负责人,他只能跟在旁边看,又因为亚雌的身份连句话都说不上。 这次一听说商队有个最简单的运送任务,是从尼威尔斯的中心城镇去往靠近西南边的一座主城,小伯格就心动了。 他想向家族里证明自己,也想和那位表兄拉近距离,小伯格就准备自己担任负责人。 但这种事肯定具有危险性,一开始谁也不同意。 然而家里的长辈们熬不过伯格的一系列耍赖撒娇,最后无奈之下还是答应了。 为了尽可能地规避危险,伯格的雄父还去请求了家族里的长老们,配备了远超护卫规格的护卫队。 他的雌父又花了不少钱,才让和自己关系最好的S级战士兼A级觉醒者来担任护卫统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背叛 背叛 埃文斯家族内部远比一般贵族家族还要混乱, 近二十年里更是分成了各个小团体,都想把下一任家住之位收入囊中。 幸好伯格是只亚雌,不然落在他身上的算计可能要翻十几倍。 伯格虽然年纪小, 但是对家族里的事多少有一些了解。 他没有兄弟,为了不给自己的家人增加压力, 他不能把自己的忧虑或抱怨跟长辈们说。 这次出门后,因为自己雌父的原因,伯格从一开始就很信任这位统领。 而统领实力强大、见识广泛, 在这场旅途中, 他总是会耐心地跟伯格说一些行商的必要事项。 而这更增加了伯格对对方的亲进程度。 渐渐的, 除了会交流这次运送中的信息外,伯格还会和对方说一些家族内部的事情。 在伯格看来,统领是雌父信任的好朋友,那就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距离运送目的地还有两天的路程时, 那位雌虫统领忽然提议,完成这次任务后先不回拉利阿特, 他们可以再续接一个前往诺克斯部族的商会任务。 统领说, 他们的位置离两国边界近,如果尽快出发的话, 这个往来两国的行商任务能很快就完成。 跨国的贸易运输具有高危险度,但是得到的报酬也是最丰厚的。 伯格虽然不在乎报酬的金银, 但如果真的完成了这次的跨国行商, 他所得到的威望也足够让一般的家族成员望尘莫及。 如果有了这样的贡献的话, 他的雌父或许就不会继续被其他族人欺负。 伯格的雌父雄父在埃文斯家族里其实没什么权利地位。 连他的祖父也只是因为当年运送一批皇族的货物受了伤, 加上现在年纪又大了,才能得到家族的一些尊重。 只是这点儿尊重根本不足以抵挡家族眼中、一个亚雌能带来的利益。 伯格不能孕育后代,但是相貌可爱, 是雄虫们会喜爱的亚雌。 一旦等他成年,就会成为巩固家族利益的工具,被送给某个雄虫供其玩乐。 伯格的雄父非常疼爱自己唯一的孩子,他怎么也不愿意伯格在将来被当成一件物品,但 就连现任家主的独子也免不了被算计,更何况是伯格呢? 现任家主实力强悍,手段凌厉,再加上他的人脉遍布整片大陆,这才能和家族里的各方势力周旋了那么久。 但伯格雌父雄父这一支,他们既没有谁是觉醒者,也没有什么功绩和爵位,甚至因为个人天赋平平,连在家族商会有一番作为的能力都没有。 就连伯格的雌父都会被家族里其他雄虫的亚雌侍从、或是雄虫小辈们取笑,这样毫无能力的他们,又能为自己的孩子做什么呢? 伯格不止一次看见自己的雄父沉默懊恼,也不止一次看见祖父拖着病弱的身躯经营人脉,这些都让伯格早早地在心底埋下了不甘的种子。 所以听到商队统领的提议后,伯格同意了。 这既是为了他的家人们,也是为了他自己。 出发后,统领一路上都表现得坦然随和,这副充满了自信的样子抚平了伯格心里些许的不安。 因为十分信任那位统领的缘故,后面的旅程里,商队几乎已经是到了统领说什么大家就做什么的地步。 而伯格对此也没意见,他对对方早就没有了丝毫防范。 进入索米莫斯山脉后,伯格依然和统领处在队伍从前往后数的第二支队伍里,分配给这支队伍的是冒险者卢克。 按照冒险者队长的想法,应该是让生存能力最强的冒险者留在第二支队伍,尽量保证万一遇上了麻烦时,小亚雌伯格能安全地被带出这里。 但护卫队统领却说那只雌虫性格糟糕,必须换成卢克。 卢克的年纪在四个冒险者里排第二,他待人确实温和亲切,虽然冒险经验不少,但战斗能力却不算很强。 卢克在四人组里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但如果单独安排到陌生的护卫队里,确实是不如其他三人单体能力强。 只是统领态度坚决,冒险者队长也懒得和对方争论,于是就按照统领的要求安排了。 伯格毕竟还是个小孩儿,第一次来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还是大名鼎鼎的索米莫斯山脉。 白雾蒙蒙,没一会儿就蔓延到了车厢当中,被白雾笼罩的伯格很快就不愿意再继续待在车厢里了。 统领面对伯格的任性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卢克对此只是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 山脉的雾气比以往都要浓厚,没过多久他们就连两步之外的护卫们都看不见了。 伯格是商队的重心,所以卢克和那位统领一直是一左一右地跟在这只小亚雌的身边。 呼吸道具的消耗速度比预想中要快,而配合了小伯格体型而特制的道具、其容量也比一般的要小,没过多久就需要更换内芯了。 伯格倒是对此并不紧张。 定做这个道具的时候锻造师就和他演示过,也配备了数块备用的内芯,只是需要在更换途中屏住呼吸就行。 只不过内芯放在后面的马车里,本来是为了方便给车厢里的伯格取拿更换,但现在伯格跑出来了,就还得折回去拿。 怕别人把伯格的马车翻乱,那位护卫队统领马上提出自己去拿。 想着马车里的东西都是统领帮忙布置的,伯格没有丝毫怀疑地同意了。 统领去的时间有点久,等他拿着内芯回来、正准备帮伯格更换的时候,一旁的卢克直接拍开了那块东西。 伯格第一反应是生气,然后马上警惕地看向卢克喊到:“你干什么!” 他悄悄地、一点点朝护卫队统领靠近,可没想到却直接被一柄利刃抵住了后背。 伯格这时才意识到,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原本是被白雾遮着的商队护卫们、马匹马车,这时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毫无动静。 伯格很快反应过来,这位一直被他信任的统领早就背叛了自己。 卢克站在不远处,因为白雾的原因,只能够大概看到一个影子。 伯格不清楚,按统领要求雇佣进来的这几个冒险者究竟是敌是友,他只能按照自己祖父教导的那样,尽可能地冷静下来。 但他年纪太小了,还是控制不住本能的恐惧,紧张之下,他的呼吸开始逐渐加速。 他的道具本来就快用完了,快速呼吸下,内芯很快就从透白色变成了全透明的,窒息感让伯格的胸腔都开始有些发疼。 一阵阵眩晕下,他挣扎着开口问身后的雌虫:“你有什么目的?” 伯格实在想不通,他在家族里本来就是无足轻重的存在,甚至连他的家人都没什么实权,骗他来这座山脉、杀了他又有什么好处? 高大魁梧的雌虫冷笑:“目的?” “没什么目的,”他语气森冷:“只是接到命令,又恰好做商会的狗做得烦了,想看看他的虫崽死前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说着,他就用刀尖去挑伯格脸上的呼吸面具。 忽然,一柄弯刀袭来。 队伍统领根本不躲,只是把手里的小亚雌举起来去挡。 那柄弯刀硬生生地偏离原来的轨迹躲开,同时伴随着一声微弱的脆响。 迷雾里,卢克的额上流下冷汗,左手不自然地弯曲着,是刚刚强行更换发力导致的关节错位。 他利落地拧断关节然后再复位,忍着胀痛再次挥出一刀。 然而这次才刚刚抬起手,一个东西就冲破浓雾迎面撞来。 卢克赶紧拿刀去挡,但那东西异常坚硬,冲力又大,卢克直接被击飞到半空、又重重摔在地上。 摔下时,卢克恰好是右侧身体朝下着地。 之前分配给商队里各个护卫和冒险者的呼吸道具是高阶款,体积只有两个巴掌大,佩戴方便,但硬度一般,容易破裂。 卢克是左撇子,就把呼吸道具绑在了右臂上,这一摔,他的呼吸道具就崩裂开,露出了粉橘色的内芯。 卢克一看这颜色就觉得大事不妙。 他赶紧屏息把这东西扯开。 卢克正想从腰间的酒壶状收纳道具里、取一台他们自己买的呼吸道具出来,忽然感觉后脑有一阵凉风吹来。 他立刻停下手上动作就地一滚,再回头看时,被吹散了一瞬的浓雾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东西。 那东西移动的速度很快,但卢克还是看见了被挂在上面的一个小小身影。 而此时的地上支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卢克只觉得心里发凉。 如果刚刚他没有躲开的话,他的脑袋现在就成了一滩浆糊。 一缕轨迹怪异的风再次出现,卢克往右侧方一扑,掏出一根天蓝色的折线状物品就朝后方扔去。 寒冷的气息瞬间从身后爆发,卢克被冻得速度慢了一瞬。 明明是致命的失误,但他却趁着这速度骤缓的瞬间一个回身,猛地蹬地跳起后把那具娇小身体抱在怀里。 他往后一跃,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准备好的弩箭连续射.出附上特殊效果的紫色箭矢。 此时,寒冰陷进终于倒计时到了最后一秒,冰霜凭空出现,把正准备追上来白色怪物冻结成冰。 第一百三十二章 闻嗅药剂 闻嗅药剂 卢克和伯格在白雾里逃了很久。 伯格只是暂时性地缺氧晕厥, 因为救治及时,重新佩戴了呼吸道具后没多久就恢复了。 倒是卢克,他之前的呼吸道具被做了手脚, 后面在没来得及更换道具期间和那白色怪物打斗,不小心吸入了几口白雾。 正常情况下这几口白雾对雌虫来说不是问题, 然而糟就糟在之前那个呼吸道具里的东西效果似乎是累加型的。 随着时间流逝,卢克不仅五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就连身体的代谢功能就好像被停止了似的, 让他没过多久就感觉到了困倦。 因为他们自费采买的呼吸道具都是最普通的型号, 每一个部件的体积都不小, 所以卢克身上只带了十个更换内芯。 这数量一人用绰绰有余,但奈何卢克还带着一个幼崽。 卢克尽量放慢呼吸,减少内芯的消耗量。 伯格也尝试着这么做,但他没有受过这样的训练, 身体也没发育完全,只坚持了一小会儿就扛不住了。 卢克不得不让对方停下尝试。 然而就算卢克再怎么节省, 内芯还是很快就只剩一半了。 不管是出于冒险者对雇主的保护, 还是本身对幼崽的喜爱,卢克都不能看着伯格中白雾瘴气的毒。 所以, 判断了自身状态后,他果断取下了呼吸面具。 卢克本来就吸入过白雾, 早就中了毒, 他只想着趁自己还能动的时候, 尽量带着小伯格再往前走一点。 原本按照队伍的安排, 卢克他们后面还跟着两支分队,早就该碰上了紧随而来的护卫队。 然而因为一开始就被影响了五感的缘故,卢克他们这一支小队的行进方向和正确方向一直都存在着微小的偏差。 卢克只能毫不休息地带着小伯格不停往前赶, 祈祷着至少不要错过最后的那支小队。 小伯格也比卢克所想象的要坚强。 明明道具沉重,不停赶路累得连脚都在抖,但伯格从未抱怨过一句,只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卢克旁边。 看到小亚雌疲累不已,卢克本来是想背着对方走,但小家伙却拒绝了。 卢克的身体状况不佳,连走着都有些费力,于是也没再坚持。 实在困得不行的时候,卢克就划伤自己,用疼痛刺激神经。 又为了避免留下血迹被那怪物追踪到,他就立刻用绷带缠上。 卢克把伤口缠得很紧,就是想挤压着伤口带来更大的痛感。 虽然这有一定效果,但那些创口都变得又红又肿,有感染化脓的趋势。 这行为被小伯格看到后,小亚雌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包扎这件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坚持给卢克换药,几番学习下来后,他已经能包扎得又快又好,一点儿都不再让卢克继续折腾自己的伤口。 每当卢克又想拿匕首的时候,伯格就牵住他的手,缠着对方听他说话。 他们前进地速度越来越慢,但一直都没停过。 不管是卢克还是伯格,都怕自己停下后就再也没力气继续往前了。 终于,当卢克不小心被凸起的一节树根绊到后,他就像被破了洞的气球似的瘫软在地,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然而夜晚一片漆黑,更是让人想立刻沉溺于美梦中。 在卢克即将放松下来的时候,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反应,他几乎是条件发射地掏出匕首往自己的大腿上划了一刀。 但这点疼痛已经不足以让他继续前行。 卢克还想继续,但被小伯格挡住。 伯格不由分说地去抢匕首,怕弄伤这只小亚雌,卢克只能松开了手。 卢克已经无法再前行,迷雾里很容易走偏方向,要是让伯格单独离开、这只小幼崽几乎就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他们点燃了篝火,开始在原地等待。 或许是等待还有护卫队们会找过来的奇迹,也或许是等待死亡的降临。 小伯格看着跳跃的火焰,忽然觉得心里平静得不可思议。 明明之前被那个雌虫统领挟制时,他只觉得恐惧到手脚冰凉,可现在明知道生还几率几乎为零,但他却连一丁点儿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怕卢克又伤害自己,伯格只能继续和对方不停地说话。 只是他一路上说了太久了,已经找不到新话题。 他不如卢克经历的事情多,也不想说家族里的事让本来就没什么精神的雌虫觉得心烦,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把说过的事情再说一遍。 长期没有摄入水分让他的口唇干裂、嗓音沙哑,但小伯格还是喋喋不休地说着。 卢克也不觉得烦,只是温和地笑着、听着,偶尔还捧场地小声惊呼,又或者说一两句话以表认可或感叹。 时间过得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快。 当卢克再一次因为困倦而即将闭上眼睛时,伯格没有再去提醒对方。 呼吸道具主体里的内芯已经是最后一个,如果尽量不动的话还能再多撑几个小时,但伯格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你猜我后来发现了什么?” 无人回答。 伯格毫无察觉似的继续说着。 就在他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的时候,他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问:“那你找到那只小猫了吗?” 伯格猛地抬起头,就看见卢克在朝他笑:“别担心,我没睡着。” 还是幼崽的小亚雌再也忍不住,扑到雌虫的怀里嚎啕大哭。 伯格哭得抽抽噎噎的,话也说不完整,眼泪挤在呼吸面具的底部,让那块儿皮肤都有些发痒。 于是卢克就接替了说话的角色,和怀里的小虫崽说着自己在冒险途中遇过的事。 在这道温柔的声音中,伯格渐渐平静了下来。 忽然,雌虫的声音停下了。 伯格慌张地抬头去看,就看见原本已经毫无力气的雌虫忽然瞪大了眼睛。 伯格刚想开口问,就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卢克!是我们!” 这道声音并不响亮,带着一丝沙哑。 但不论伯格还是卢克都一下子宛如在沙漠中看见了绿洲的旅人,重新感到了生的希望。 从两只虫族那儿了解了事情始末的克莱德不由得感到庆幸。 如果不是他们没跟上队伍、而自己又因为是雄虫体力不好走得慢,绝对就会和卢克他们错过。 想到这,克莱德忍不住说:“还好赶上了。” 小伯格抱着腿贴在卢克旁边,重重地点头。 卢克还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 他只来得及说了“怎么”两个字,身体就不受自己控制地站了起来。 克莱德眨了下眼,忽然想起来自己忘记和他们说那种提神闻嗅药的副作用了。 于是在年轻冒险者和小亚雌惊恐的眼神中,卢克忽然开始跳起了舞。 他表情魅.惑,嘴角带着勾人的笑,但一双眼睛却疯狂地朝克莱德使眼色,妄图让克莱德帮他停下来。 因为身体有足够柔韧度的原因,他的动作开合程度很大,看上去兼具力量和性.感。 可不管跳得再怎么好,在这种诡异的地方跳辣.舞也太奇怪了! 从没见过哥哥这副模样的雌虫目瞪口呆。 而小伯格差点被雌虫一个屈膝挺胸撞飞后,赶紧扛着呼吸道具手脚并用地逃到了克莱德旁边。 克莱德也没想到那药的副作用在卢克身上是这样的。 他抱歉地朝对方笑了笑,在意识到卢克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后,克莱德又说道:“抱歉啊卢克,这个效果也得离开索米莫斯山脉后才能解开。” 他对其余两人解释:“跳舞是药剂的副作用,这样卢克就不会昏睡过去了。” 年轻的雌虫既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从哪讲起。 倒是小伯格犹豫了半天后问:“他会一直跳下去吗?” 克莱德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没错。为了不让他睡着,那药剂会强行让神经一直保持兴奋。” 小伯格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本来想走过去,安慰下眼里逐渐充斥起绝望的卢克。 但卢克又是扭腰又是抬腿的,小伯格还是怕自己被踹飞,只能隔得老远说:“没事的卢克,你跳得很好。” 卢克更绝望了。 休息得差不多了后,他们熄灭了篝火继续往离开山脉的最近方向走。 因为卢克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克莱德他们只能把他绑起来,让他的弟弟扛着走。 年轻的雌虫奥里恩虽然看上去没有哥哥们强壮,但实际上,如果单看力量这一项,奥里恩绝对是四人里最强的。 虽然在肩上扛着一只雌虫会对影响奥里恩在一些突发情况下的反应速度,但现在不比之前和克莱德单独行动的时候,只能如此安排。 克莱德提着简易照明用具在前方走,格伦紧跟在他旁边。 奥里恩在后面时不时出声纠正前进方向,同时还要负责用雌虫的敏锐听力注意着周围的的动静。 又走了近两个小时后,克莱德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得让卢克再闻一次闻嗅药剂。 就在他刚刚拿出装着药剂小瓶的布袋子时,周围的一切忽然毫无预兆地按了下来。 四周褪去颜色,只有一个灰色的半透明面板漂浮在空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地图BOSS 地图BOSS 【即将进入地图BOSS战, 你选择—— 1、跳起魅.惑之舞,有50%的概率对敌人造成沉默效果。 (注意:跳舞期间不可行动,音乐结束后才可结束跳舞动作。) 2、进入逃跑模式, 有50%的概率逃跑失败。 (注意:进入后需再次进行行为选择,操作不可撤销, 不可返回至此时界面。) 3、进入生死对战,卸下除绑定装备外的所有负重进行战斗,有50%的概率得到有效救援。 (注意:选择此选项后, 需要在72小时内抵达诺克斯部族。)】 克莱德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面板上的描述, 只感觉每一个都那么不靠谱。 要不是那个“注意”的内容, 克莱德还真想选1。 这款游戏里的debuff状态之一,沉默,其效果是禁止使用所有技能和道具,说白了就是只能移动和进行普通攻击。 这个状态在游戏里如果给的好的话, 往往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越级杀首领怪也不是不可能。 但追加的注意提示就很糟了。 看描述, 面板应该是把“跳舞”这个动作认定为是一种吟唱施法的技能, 一旦做了任何动作就会打断吟唱。 克莱德不知道那所谓的音乐到底有多长,如果施法时间太久的话就跟站着等死没什么区别。 要是卢克能正常行动还好, 两个冒险者彼此配合应该能争取点时间。 但现在卢克完全不能自主行动,只凭奥里恩一个人的话, 克莱德不敢去赌奥里恩能不能逃过BOSS怪的追杀。 毕竟从之前卢克所说的那些来看, 所谓的BOSS怪很有可能就是之前袭击他们的白色东西。 速度本来就是奥里恩的弱项, 如果连卢克都觉得那东西速度快得异常的话, 奥里恩多半是无法招架。 选项2让克莱德考虑了好一会儿。 逃跑模式这么多年他就进入过一次,就是当年差点儿死在米勒克学院任务里的那一次。 说实话,克莱德觉得当年逃跑模式能成功发挥作用,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于当年选择了选项后,他的身体就直接被“托管”了。 托管状态下虽然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动,但那些高速、灵敏甚至是高难度的动作,完全不是正常情况下、他能毫无失误地用出来的。 但最近这一年不知道是怎么了,就算他偶尔触发了面板,但从来都没进入过托管模式。 如果这一次也一样,选了逃跑模式但是要让他自己行动的话,克莱德实在是没有把握能逃跑成功。 看着那明晃晃的50%的成功率,克莱德犹豫了几秒后,最终点上了3。 随着他的指尖触碰到屏幕,面板逐渐消失,而四周的景物也重新变得正常。 果然,和克莱德预想的一样,这一次他的身体依然没有自己动起来。 他赶紧说了一句:“小心,做好准备。” 然后,在众人惊讶地注视下,他快速地取下了一个个藏在身上的装备。 因为赶时间,他只能边动作边快速地说:“有东西过来了。奥里恩,找个地方吧卢克和伯格藏起来。伯格,在我们去找你之前好好守在卢克旁边,不要离开。” 直接到克莱德准备解开呼吸道具的锁扣时,奥里恩赶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奥里恩这时也顾不上什么雌虫雄虫的了,在他看来,克莱德的行为非常莫名其妙,就像被什么诅咒了一样开始解除保命装备来自.杀。 克莱德不知道被面板判定为地图BOSS那东西什么时候出现,也不能透露面板的情报,他只能暂且先说:“奥里恩,相信我,我之后再和你们解释。” 奥里恩没有再问。 他当然相信这只雄虫,要不是克莱德,卢克早就死了。 在那种情况下能拿出稀少的高阶治愈药剂给陌生人用,奥里恩从那刻起就认定,面前这只雄虫是值得托付信任的存在。 克莱德刚刚摘下呼吸面具,正准备脱掉几乎是绑在肩膀和上臂上的道具主体时,脚下的地面忽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震动。 凭借泥土传来的动静,他能清晰地意识到那东西移动的速度非常快。 但这里情况特殊,他也没法去用精神力感知、判断对方更具体的信息。 克莱德不敢再拖,直接掏出匕首割断用以固定沉重主体的绳子。 又朝地面撒下一圈泥丸状的东西后,他立刻跃起抓住一根最低处树枝,脚尖蹬着树干,没几下就蹿上了树。 刚把自己的哥哥和小亚雌藏在枯树洞里藏好,奥里恩匆匆刚回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 奥里恩愣了一下。 克莱德刚刚的动作干脆利落,和其往常所表现出来的弱不禁风截然不同。 但奥里恩没有再多想,也学着克莱德的样子找了一棵树跳了上去藏好。 仅仅十秒后,四周的雾气忽然流动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高速靠近,让白雾都像水流一样产生了变化轨迹。 当它猛地停下来时,它所处的位置像是水面的漩涡那样,在短短的一瞬间形成了没有雾气的空白地带。 也就是这一瞬,藏在正上方树上的克莱德和奥里恩同时看清那东西的模样。 它通体呈白色,身体是偏瘪的条状,尾部拖着一簇簇絮状物,身体两侧各有两条长短不一的腿,而正前方有根圆筒状的脖子往前弯曲着。 乍一看有点像只被砍断了的手臂。 这东西不是野兽,也不是虫兽,倒是让克莱德想起了曾经在海底洞穴里见过的那些怪物。 被吹散的雾气逐渐聚拢,重新掩盖住了白色怪物的身形。 视线受阻,克莱德全神贯注地感应着四周风的流向。 一时间,这片白雾森林里没有一点儿声音,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救命!” 忽然,一道声音在林中响起。 克莱德皱起了眉。 这声音是小伯格? 因为白雾的缘故,克莱德没有像以往那样凝出风丝覆在卢克和伯格身上。 而他现在又在树上,没有办法借助土地的力量感知发出呼救声的到底是不是伯格。 思考了几秒后,克莱德依然保持着蹲在树上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那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响起,相比第一次的声音沙哑又虚弱。 只有幼崽才会有的稚嫩嗓音里夹杂着哭腔,无助地喊着“救命”,足以让任何一个听到的虫族心生不忍。 林中依然毫无动静,只有一声声越来越虚弱的呼救声响起。 许久之后,那声音彻底弱了下去。 随着最后一声轻如呢喃的声音出现后,树林再一次陷入了岑寂。 克莱德蹲得双腿发麻,像是有蚂蚁在血管里钻似的。 就在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一开始要用这个姿势时,一个白色的柱状物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它轻轻地搭在树干上,因为距离太近,克莱德能看见其末端像是裹在干瘪指尖上的皮肤。 这是白色怪物的一条足。 克莱德背上全是冷汗。 刚刚被吓到的时候,他差点就条件反射地做出反击了。 如果是在索米莫斯之外,克莱德会小心谨慎,但绝不会小心到这种地步。 他一路上没有使用任何任何精神力,就是因为索米莫斯山脉里的这些白雾。 这支商队里,除了护卫队统领有精神力外,其他的护卫们全都是非觉醒者。 就连他们到冒险者协会发布雇佣委托的时候,也特别要求过受雇的冒险者没有精神力。 这一切都是因为白雾对觉醒者的威胁程度是翻倍的。 一旦使用了精神力,这些雾气就会沿着精神力侵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普通的非觉醒者还有个吸入、侵蚀、发作、同化的过程,但觉醒者只要一用精神力,就会瞬间昏死过去,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精神力对于觉醒者来说是等同于呼吸一样、是种本能的存在。 所以几乎没有觉醒者在遇到危险或者突发情况时,能控制住自己丝毫不动用精神力。 那个雌虫统领毕竟是商会的护卫,能担任穿越山脉的护卫统领,多半是受过某种特殊的严苛训练,能遏制这种本能。 但对于克莱德来说,要做到这种事确实非常困难。 他默不作声地从自己的皮革袋状收纳道具里拿出一个东西,拧开了上方的密闭盖。 那怪物的足不断摩挲着树皮,发出一种很奇怪的吱吱声,有点像在用软塑料片刮擦碎冰,让人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克莱德被这声音弄得很不适,但他又没有足够的把握能用蛮力解决这东西,只能祈祷时间过得快一点。 地面忽然往四周荡出了一道不可见的波纹,感受到那缕风时,蹲在树上的克莱德眼睛一亮。 但下一刻,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上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微弱的沙沙声。 这是树叶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 这微小的动静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粒石子,怪物骤然停下了动作。 林中再一次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但克莱德却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第一百三十四章 缠斗 缠斗 一道劲风拂过, 虽然视野受限,但克莱德立刻凭着直觉高高跃起。 他抓住一根纤细的树枝,接力转向, 轻巧地落在另一棵树上。 树干断裂的声音不断响起,期间伴随着一声声撞击产生的巨响。 由于树木倒塌产生了一阵风, 浓厚的白雾随之飘动,让林中的景象暂时变得能探查一隅。 雄虫的视力一般,克莱德只能看见那个巨大的白色怪物在追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它跑动时抬起四条足又重重落下, 每一次都会产生强烈的震感, 同时它不停地趁高抬起足的间隙摩擦树皮, 发出刺耳的噪音。 前方那道身影虽然动作灵活,但显然还是受到了影响,好几次都错过了躲避的最佳时机。 克莱德借着各种动静的掩盖,在树上跳跃着渐渐靠近。 在那怪物又一次要摩擦树皮时, 克莱德见机射.出一枚布满了尖刺的深色圆铁片。 那铁片恰好卡在怪物和树皮之间,随着它的动作紧紧地卡在了那块皮肤上。 原本该是刺耳的噪音忽然变成了沉闷的响声。 没了干扰, 那道一直来回躲避的身影借机几下就闪没了影。 怪物妄图把那铁片蹭下来, 但铁片上的尖刺全是一层层的倒钩状,除非把那块肉挖出来, 不然没法取下。 恰在这时,因为反复受到外力撞击, 那块铁片开始飞速升温。 没有给怪物反应的机会, 随着一阵“噼啪”声响起, 一道紫红色的电光从铁片中心爆出。 电光像是柔韧的藤蔓, 几乎是瞬间就沿着那条足爬满了怪物的身体。 电光四溅,照亮了清晨的白雾深林。 克莱德回到了最开始的那棵树下开始等待。 几秒后,他的身侧像是凭空出现那样, 忽然多了一道身影。 因为距离够近,克莱德能看见对方的呼吸面具边缘、从鬓边不断落下的汗珠。 克莱德压低了声音问:“没事吧?” 奥里恩摇了摇头,又说:“抱歉,刚刚失误了。” 虽然奥里恩年纪不大,但作为冒险者的经验绝对不少,像之前那样在树上发出声响这种事本不该发生。 克莱德不由得开口问:“那声音会对你产生多大影响?” 奥里恩思索了两秒后回答:“如果频次再高两倍的话,我会彻底动不了。” 克莱德讶异不已。 他听到后只是觉得刺耳难听,但没想到对于奥里恩来说会这么严重。 不过想到虫族雌虫那异常敏锐的听力,克莱德猜测,那种怪异的声音说不定会对雌虫造成切切实实的伤害。 克莱德没有提出“捂住耳朵”这种提议。 森林里白雾四溢,视力已经受到了极大阻碍,如果还要隔绝掉声音的话,在那只怪物面前就真的没有反抗之力了。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克莱德这么想着,一边握紧了手里的物体。 趁着那怪物还没找过来,奥里恩快速地和克莱德分享起情报。 “他们没事,之前的呼救声是那东西模仿伯格的声线发出来的,相似度非常高。 “它外壳硬度一般,但是一旦触碰到就会发出那种讨厌的声响,就连刚刚的雷电道具也是,我实在想不到攻击的办法。” 克莱德倒是没有听见那怪物在雷电攻击下发出的声音,他推测这应该是雌虫和雄虫听力敏锐程度的差别所导致的。 不过,这样一来,就不能让奥里恩继续和那怪物对上。 克莱德想了想,从收纳道具里掏出三对明黄色的圆柱状东西,体积不大,大约和雄虫的一个半指节差不多。 这是和撒穆尔之前商量后研究出来的耳塞。 因为加入了风系元素的缘故,其内部其实是一个个小小的真空空洞,能最大程度隔绝声音,效果比单用手去捂住耳朵要好几倍。 弗兰特克斯这片大陆上还没有耳塞这种用品,克莱德只能大概和奥里恩解释了耳塞的用法和作用。 最后,他嘱咐到:“一会儿你立刻回到卢克那边,你们三个都戴上这东西,然后尽量再躲远一点。” 奥里恩把耳塞收好,担忧地问:“那你呢?” 克莱德笑了笑:“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对付它。” 奥里恩向来不会怀疑克莱德所说的话,所以也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没再追问。 雷电道具耗尽了几分钟后,通体白色的怪物才继续在这片浓雾中缓缓行走起来。 它折了一条腿,断肢软趴趴地被拖在地上,每一次走动都会和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 忽然,远处竟然传来了一阵跑动声。 怪物立刻调转方向,朝那里狂奔而去。 它的速度很快,全力奔跑起来时肉眼几乎难以捕捉,仅仅花了十多秒就来到了发出响动的位置。 然而出乎它意料的是,这里压根没有任何虫族的身影。 就在它准备继续四处搜寻时,它却发现自己的足根本抬不起来。 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粘稠的浆状,粘性极高,它差点把自己的腿给生生扯断也没拔出来。 一阵寒光闪过,几道巨大的钢刃凌空而来,直接砍上了它无法动弹的足根部。 钢刃并不是正常的金属色,而是覆盖了一层似乎会流动的墨绿色物质。 随着嘶嘶声起,钢刃上附着着的腐蚀性药剂轻易溶解了它的外壳。 失去了保护外壳的抵挡,它的四条腿全被齐齐斩下。 “砰”地一声。 那扁平的身体没了支撑,重重砸在粘稠浆液里,让它只能紧紧地爬在地上。 在树上注视着这一幕的克莱德却皱起了眉。 击倒这怪物的过程也太简单了。 要是这就是地图BOSS强度的话,他之前在海底废弃实验室碰到的那些岂不是出bug了? 克莱德记得这游戏的BOSS有三种。 副本级、地图级,还有世界级别。 而其设定就是在什么位置,一旦遇上BOSS,那BOSS的等级会和玩家的一致。 但这三种BOSS的强度不是普通的递增式,而是呈指数型增加。 如果说副本里能凭借高阶装备越级挑战BOSS,地图上能用完美操作侥幸挑战刷出的BOSS的话,遇上世界级BOSS,就是连逃跑都没机会、遇上即死的程度。 克莱德前世玩游戏的时候倒没碰上过地图和世界BOSS,他玩了那么久只进过一次副本。 那时他还有所谓的新手期的运气保护,带着任务里安排给玩家的一个治愈系药剂师NPC,打了一整天才通关。 那天的经历让克莱德实在是印象深刻,所以这会儿他实在是无法相信自己已经解决了一个地图BOSS。 但这形成黏浆沼泽的道具也是有时限的,克莱德怕再拖下去会出什么变故,于是马上发动了之前就准备好的远程攻击武器。 这将近一米长的弩箭接连发射出尖利箭矢,因为后坐力太强,甚至把用来固定的粗壮树枝都震出了裂缝。 箭矢毫无意外地穿透了白色怪物的身体。 它高高地扬起脖子,因为疼痛而不断挣扎。 但这怪物失去了足,只能疯狂地扭动身体、甩动着那条长脖子,也把弥漫着的白雾搅动开。 它脖子末端好几次擦着克莱德的面前晃过,借着白雾散开的间隙,克莱德这才发现这怪物竟然没有头。 长条状的脖子末端只有一块平滑的皮肤,好像也没有什么类似嘴鼻之类的结构。 几分钟过去后,怪物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只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 克莱德看着这团白色的东西,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这怪物之前模仿了小伯格的声音,但不管是被砍断足还是被射.穿身体,这东西却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继续装填好箭矢,连续又朝怪物身上射.出十几箭。 怪物像是死透了,毫无反应。 克莱德跳下树,翻找出一个类似齿轮的道具,按照规律触碰了几个位置后放在地上。 随着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这本来只有十厘米左右大小的小零件就逐渐变成了一个有半人高的金属组合物。 克莱德从收纳道具里取出一块有半个拳头大的橙红色矿石,装填进旁边的金属道具里时只觉得这次真是亏大了。 但他又没办法正常地使用精神力,连元素类的攻击道具都激活不了,就只能用这种纯物的攻击方式。 有了足够的能量驱动后,金属打造的攻击道具运转了起来。 齿轮开始旋转,速度却越来越慢。 在齿轮发出咔咔声时,克莱德立刻闪开至三米远外,并掏出防护道具给自己罩上。 林中的白雾忽然以那金属道具为中心,像被什么吹跑了似的往四周荡开。 数不清的利刃铁珠从道具里高速发射,虽然没有了白雾遮挡,但被攻击到的地方又漫起了阵阵烟尘。 隔着模糊的防护罩,克莱德只能听见一声声金属没入皮.肉的闷响。 整整二十分钟后,矿石消耗殆尽,那台发射道具才停了下来。 确认周围毫无动静后,克莱德才解开了防护罩。 他走过去一看,那白色的怪物彻底和土壤混合在了一起,变成了稀泥般的一滩。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无限增殖 无限增殖 克莱德自认为这补刀补得还不错,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想弄点儿火出来把这堆烂肉烧个精光。 雾气渐渐恢复了原样。 克莱德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疲倦。 他蹲下身, 开始在收纳道具里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就在克莱德终于翻找出被他放在最底下的两块火石,准备找点干苔藓或者枯叶来作引燃物时,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他前方响起。 “雄主。” 克莱德的动作一顿。 他不自觉地松开了手指,仅剩的两块火石掉落在地,相互碰撞间激起了一点微弱的火花。 不过雾气太浓, 那点火花转瞬即逝。 克莱德往之前声音传来的方向迈了两步。 虽然知道这种在大雾里随意行动的危险度有多高, 但克莱德就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视野受限, 心底的迫切感让他甚至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句:“你在哪儿?” 当克莱德又迈出一步时,面前白雾里忽然出现了一团白色的皮。 它靠的很近,几乎要贴上克莱德的脸。 克莱德向来就最怕这样的情形,瞬间的惊惧之下, 原本一直平息在体内的精神力立刻活跃了起来。 克莱德周围的白雾几乎是在瞬间就产生了变化。 它们猛地凝结、拉伸,变成了一根根细密如发丝的水刺。 克莱德立刻收回精神力, 但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只是释放了那么一瞬, 和雾气混杂在一起的瘴气立刻侵蚀了克莱德身体。 他往后踉跄了几步,抵御不住浓烈的困意, 直接往后一倒摔了下去,再无动静。 那团白色的东西在原地站了几秒后, 忽然朝克莱德靠近过去。 圆柱状的脖子、四足, 是之前那只形似断手的怪物。 而克莱德刚刚撞上的, 就是它从上方弯曲下来的脖颈末端。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 它的躯干部分比之前要臌胀了很多,不再是那副干瘪扁平的模样。除此之外,在算是胸口的位置, 正挂着一个凸起的肉瘤。 怪物每走动一下,那肉瘤就随之颤抖,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透黑色的脓水。 当来到克莱德面前时,那颗肉瘤就猛地爆开,露出一团艳红的嫩肉。 肉团不断蠕动、扭曲变形,最后飞速生长,变成了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形状。 它观察了躺在地上的克莱德好一会儿,忽然抬起右前方的足,朝克莱德伸了过去。 那条足的末端炸开,从里面蔓延出一堆粉色的肉块组织,它们堆积、粘连,在短短一秒里长成了四只手指的手掌状。 它用巨大的手掌抓起克莱德,在半空随意地甩了几下。 忽然,它好像注意到了什么。 怪物稍微松开手,发现了被紧紧绑在克莱德腰间的皮革袋子。 它又抬起来左前方的足,如法炮制弄出了另一只六指的手掌。 怪物正准备去扯那个皮革袋,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冰冷僵硬,动弹不得。 一阵火焰从它的右手掌里腾起,因为温度太高,它不得不惨叫着松开了手。 被火焰包裹着的雄虫直直落下,然而落在地上时并没有发出重物摔在地上的撞击声。 火焰散开,像一朵绽放的重瓣花朵,带着浓重的白色雾气一同散去。 随着火焰花瓣凋零,一道修长的身影正立在那里。 原本挂在他脖颈上的皮革项链终于断开、掉在他的脚边,但雄虫连一个眼神都没分过去。 认知阻碍道具离体,他身上的伪装一点点消失,露出了那张美艳绝伦的脸。 怪物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它高声叫了起来:“你竟然是个觉醒者!” “不对,”它往后退了好几步,警惕地盯着克莱德:“你明明用了精神力,为什么还没中毒!” 克莱德皱眉:“别废话,把你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 虽然是这么说了,但克莱德根本没有等待对方说话的打算。 话音刚落,他就忽然冲了出去,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几乎是刹那间,带着火焰的拳头直接就已经砸上了怪物的胸口。 那团本来就还没长全的软肉被这么一砸,变得更是碎糟糟的,看起来黏腻又恶心。 但克莱德却露出一个兴奋的笑,甩了甩手,说完了之前还没说完的下半句话。 “否则,我就把你再剁成泥。” 怪物没有回答,只是用两条巨大细长的手臂猛地伸向克莱德。 克莱德借着风的轨迹堪堪避开。 这怪物的手掌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之处,但皮肤表面居然全是细密的锯齿。 克莱德躲开的时候扬起了一缕发丝,只是触碰到了那怪物的手臂,就在瞬间立刻被削断。 如果真的被碰到的话,哪怕隔着衣服也肯定会被带下一片肉来。 然而克莱德却咧开嘴角,以往平静的眼眸里满是疯狂的战意。 他再次冲了上去,躲过一条手臂往那根部狠揍了一拳,火焰烧开了怪物的外壳,带着附加了精神力的力道,彻底把那手臂砸碎。 但那被烧得焦黑的断处创口忽然冲出两道白色的东西,克莱德只来得及躲开第一道,结果立刻就被第二道东西紧紧掐住。 火焰利刃出现在克莱德周围,飞速旋转之下立刻把禁锢住他的东西削成了碎块。 克莱德落地后拉开距离,终于看清那东西居然是两条手臂。 要是在以往的正常情况下,克莱德肯定会保持距离仔细观察,再伺机朝敌人的弱点发起攻击。 但这时的克莱德明显亢奋得异常,只稳住身体后又冲了过去。 他在躲避间不断召唤出火焰长鞭,就算受到了伤害也没有任何停顿。 直到禁锢住怪物的手和足后,他像是疯了一样挥出双拳,朝怪物胸口的艳红肉团反复锤砸。 鲜红的血夹杂着碎肉飞溅到他脸上,克莱德丝毫不在意,只是不断用自己的双手发起攻击。 怪物扭断自己的肢体以加倍再生,但有数不尽的火焰绳索凭空出现,牢牢地牵制住那些手和足的动作。 怪物的皮肤被烧得开始焦黑,只要出现创口就会立刻从那里面长出肢体来。 但火焰的温度越来越高,那些肢体有些才只长出了肉芽就又被烧掉,有的长出了一截,受到攻击后就再次分裂生长。 如此反反复复,没一会儿那怪物身上就全长满了白色的手臂。 它们像无数分叉的树枝,不断朝克莱德攻过去。 但克莱德身边的火焰熊熊燃起,只要稍微靠近的就全部烧焦成炭,风一吹就碎。 克莱德像是丝毫不知道这怪物已经增生成什么可怕的模样。 他脸上只带着兴奋的笑,随着一次次攻击让那团软肉炸开,源源不断的血浇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只从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 终于,那怪物像是被惹急了,全身动作停顿了一瞬后,同时朝四周的树干抓去。 克莱德的脑子已经几乎停滞了,用了比平常多好几倍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这东西想干什么,可想再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指头抓在树皮上,发出了是先前几十倍的尖锐噪音。 克莱德一瞬间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的肌肉像是被控制住了似的只会抽搐发抖。 这时,那怪物一只手按着克莱德的胸口和头,另一只抬手朝克莱德的腿上猛地一抓。 骨头的碎裂声响起,可胸口的压力让克莱德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那怪物还是不解气,死死抓着克莱德不松手,施加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等发现手里的雄虫没了动静后,它才停下所有的动作。 而在刚刚这段时间里,那团肉瘤似的东西终于长好了。 ——是一颗头颅。 它看向地上不知生死的雄虫。 雄虫的双腿已经没了,只剩下几团落在旁边的碎肉,他闭着眼睛,胸膛连一点起伏都没有。 怪物见此,脸上浮现出懊恼的神情。 他伸手,用两个指头把克莱德捏了起来,直接朝山林更深处走去。 就在它边走边想该怎么办时,就听见耳边有一个声音响起。 “原来你长这样。” 怪物被惊得下意识做出攻击,它立刻往那边狠狠一拍,立刻把那东西拍成了渣。 然而它却得手感不对,抬起一看,全是细碎的冰碴, 原来它拍中的并不是活生生的生物,而是一块冰。 怪物若有所感地看向被它捏在手里的雄虫,然后举高手臂重重往地上一砸。 血肉迸溅,是它熟悉的温热烂软触感。 然而此时,它的右侧方又传来那可恶的声音:“你就只会用这种攻击方式?” 那声音语调随意,尾音上扬,明晃晃地就是在嘲讽。 怪物飞速一抓,但这次连冰都没抓到,反而还刮擦到了自己的上臂,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痕。 白雾弥漫,四周根本没有雄虫的影子。 那颗头颅拧起眉但马上又松开,它冷笑一声。 怪物掰断自己的一条足,伸手进去掏了掏,取出一个橘色的小瓶子。 几秒后,一道红色的火焰从怪物的周围燃起,彻底驱散了这浓浓的浓雾。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反向运转 反向运转 没有的雾气干扰, 怪物一下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雄虫。 注意到雄虫的视线,它得意地晃了晃那只小瓶子:“没想到吧?” 刚刚狂揍这东西时发.泄了一通,克莱德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不少, 但还是没法恢复到和往常一样的程度。 于是他只是挑眉,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的打算, 反而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怪物胸口的那头就是商队护卫队统领的长相,再加上它刚刚召唤了火焰旋风,所产生的精神力也的确是A级。 信息相符的这种情况下, 克莱德直接略去了核实对方身份的步骤, 毕竟这个信息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他现在真的没什么耐心, 就只想知道这怪物是怎么发现他身份的。 要不是那句“雄主”,他也不会一下子没控制好呼吸,令之前就吸入体内的闻嗅药剂快速反应,让他变得像个傻子似的只会大喊大叫。 这药剂是克莱德这次敢穿越索米莫斯山脉的最大依仗, 也是那天对罗奈尔德那么生气的原因。 自从他的老师尤纳先生、其身体状况开始出现恶化征兆的时候,克莱德就已经开始研制白雾瘴气的解药了。 尤纳不愿意离开米勒克学院一步, 但克莱德却产生了将来要去老师的故乡看一看的念头。 再加上他们的学院任务小队说不定也会接到诺克斯部族内的任务, 虽然学院会提供各种装备道具,但克莱德还是想自己再做一手准备。 于是他收集了很多信息, 花了不少时间在这种药剂的研制上。 直到和撒穆尔从东边那座村镇回来后,他才终于做出这种闻嗅用法的药剂。 只是虽然确实能抵抗白雾瘴气的沉睡效果, 但副作用也不小。 当时撒穆尔和店铺里的索格诺他们, 都非常好奇这个所谓的“副作用”究竟是什么, 于是一一尝试。 撒穆尔只隔得远远的闻了一点, 差点就当场把整个杂货铺给掀了。 最后还是撒穆尔的哥哥柯洛恩果断出手把他敲晕,才没让撒穆尔继续暴走下去。 而在索格诺身上的副作用,是让这个整天笑眯眯的亚雌搬着小凳子, 坐在杂货铺后的院子里磨了一晚上刀,嘴里还一直发出阴森的笑声。 倒是柯洛恩虽然平常总是冷着张脸,对来店铺里挑三拣四的顾客不给好脸色,但闻了药剂后却只是安静地蹲在角落捧着绘本看,看到感人的部分还会哭。 身为店铺重要一员的格伦达尔,平时从来没个正经、行事张扬。 可连克莱德没想到,药剂的副作用是让他像喝醉了一样,不管见到谁就凑上去,拉着对方转圈跳舞,一边跳还一边数数。 后来克莱德终于确定了,这闻嗅药剂的副作用因人而异。 如果平常就喜欢思虑过多、或者心思深沉的,副作用就会让其像是开了平常抑制情绪的开关一样,变得和以往截然不同,同时充满破坏欲。 要是天性乐观、或者本来就不会让外界情况干扰自己的,大多都会和平常状态相类似。 开朗的依然开朗外向、堪比社交恐怖分子,内向的依然喜欢独处,但多多少少举止都会有点异常。 就因为这副作用的缘故,克莱德才不想轻易使用这东西。 触发面板选项、按照要求摘掉呼吸道具后,克莱德一直努力抑制着自己想要使用精神力的无意识行为,也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为此,在碰上这怪物时,他甚至耗用了一颗价格不菲的驱动矿石来补刀。 可没想到,这该死的玩意儿竟然敢模仿罗奈尔德的声音。 就是那一瞬间的疏忽,让克莱德之前就使用过的闻嗅药剂迅速在体内蔓延。 虽然药效让他毫无睡意,但与之相对的,一种毁灭目之所及的冲动不断在克莱德的脑海里冲撞。 他的思维收到影响,就跟脑子停转了似的。 之前光是要把这种冲动只单单固定在怪物身上就很难了,根本没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别的。 现在克莱德一想就知道对方的闻嗅药剂怎么来的。 ——从卢克身上抢走的。 当时才一见到卢克,对方那种充满歉意的眼神还让克莱德有些疑惑,但现在克莱德就明白了。 卢克多半又是没他的听劝,在进入山脉后把这药剂拿出来给别人用过,让护卫队统领注意到了这东西。 一想到这里,再加上呼呼旋转个不停地火焰墙,让克莱德更觉得烦躁。 他稳住自己的呼吸,忍着不耐又问了一遍:“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变成怪物形态的护卫统领看到克莱德的模样,瞬间判断出了对方状态不佳。 它大笑了几声:“看来那位大人说对了。” 克莱德被这笑声弄得心烦,“啧”了一声:“说清楚点。” 怪物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有些异常,只是炫耀似的感叹道:“那位大人是神明转世!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这和克莱德之前问的问题基本没什么关系。 越来越没耐心的克莱德看着对方那张脸,只觉得手痒。 只是还不等他继续问,怪物就瞪着那双泛起红血丝的双眼看了过来:“能成为神明的器具,你应该感到荣幸。” 克莱德这会儿是真的忍不住了。 这怪物说的每一句话、用的每一个语调,都在他所剩不多的控制力上反复重击。 围绕在怪物四周的火焰墙壁猛地被拉扯,如同水流一样朝内部冲去。 一个裹着火焰的白色身影倏地跃起,布满血丝的眼中带着惊疑。 那些火是它召唤出来的,可这只雄虫却能直接控制住来攻击它。 这根本不是普通觉醒者能做到的,除非 怪物在半空观察了下方的状况后,伸展开增殖得如同树枝般的手臂,奋力挥舞后让身体灵活转向。 就在它刚准备落到地面上时,一张灰色的网忽然从天而降,把它罩个正着。 网的边缘是钉扣设计,一接触到地面就激活了钉扣内的土元素,和地面立刻融为一体,把网到的东西牢牢困住。 怪物并不慌张。 它身体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手臂抓住网,用力一撕! 无事发生。 怪物又召唤出烈火妄图燃尽这碍事的网,但火焰刚触碰到这张网就彻底熄灭了。 它终于有些着急了。 它疯狂转着眼珠,妄图去想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但它已经几乎无法思考。 只会不断撕扯着身上束缚的怪物忽然觉得腹部一痛,是一根地刺直接贯穿了它臃肿的身体。 暗红色的浆液从伤出,喷得四处都是。 而怪物也因为这剧烈的疼痛恢复了一些思考的能力,它当机立断,用手臂截断自己的身体。 它挥舞着手臂和足,妄图从泥土里钻出去。 虽然束缚住怪物的网强度极高,但嵌在地面之下的部分却只有一米深的禁锢空间。 正常情况下,困住目标后应立刻使对方失去行动能力,但奈何这怪物再生能力太快,克莱德的攻击也没能阻止对方逃走。 那截被地刺定住的残肢还在不断喷溅,深色的浆液溅射到旁边的泥土上,立刻就长出了蛆虫一般的白色东西,在地上不停翻滚蠕动。 它们的增殖速度远比在怪物身上的那些快了数倍。 克莱德召唤出火焰却怎么也烧不掉,甚至还在借助着火焰的能量加速增生。 意识到这玩意儿能吞噬能量后,克莱德立刻撤回了所有的精神力。 很快,周围就到处都是蠕动的白色肢节,这些东西从叶片上滑下来、从土里钻出来,都朝着怪物所在的位置爬去。 这画面看着确实有些恶心,但已经脱离了冰网束缚的怪物、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 “过来吧,过来吧!” 只要等这些新生的肢节回到它的身体上,它就能获得这些肢节从外部汲取到的能量,无限增殖、无限再生。 忽然,鼻梁处传来剧痛,让它眼前发黑。 等怪物终于恢复点儿意识时,就发现自己像个皮球似的被踹到了半空。 后背一痛,它又被砸到了地上。 雄虫根本没有这样的力量。 它反应过来后,扭转身体迅速躲开接连而至的重击,朝前方那只雄虫看去。 雄虫浑身是伤,因为超负荷运动甚至让右臂关节错位,但他就想感觉不到疼一样,几下掰正后,又继续往那四肢里注入精神力。 怪物愣住了。 精神力原本就在觉醒者的身体里流淌,但因为能和自然元素产生共鸣的缘故,所有觉醒者都是用此操.控自然界中的四元素。 但这只雄虫却往自己的身体里灌注精神力。 先不说这种彻底的逆向操作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被精神力所吸引而至的自然元素也会反过来进入觉醒者的身体。 精神力和自然元素共鸣时并不是属性一对一的联系,而是某一属性的精神力更容易唤动起对应的自然属性,所以才有四种精神力属性一说。 但雄虫这么操作,就等同于同时把四种自然元素压进自己的体内。 一旦触碰到属性相对抗的精神核,必定会爆体而亡。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终结招式 终结招式 明明是会让自己陷入死境的手段, 但雄虫除了骨折、关节错位外什么事都没有。 关键是那家伙身上就像有用不完的药剂。 哪怕手臂都砸断了,但只要被他抓住空隙喝了药剂,手臂都会以雄虫不能达到的再生速度恢复原状。 怪物看着面前浑身血污的克莱德, 忽然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 它只要一召唤火焰,那些火元素才靠近雄虫就直接临阵倒戈, 反过来还往它自己身上攻击。 要但从肉.体力量上来说,雄虫肯定不是它的对手。 但耐不住这只诡异的雄虫实在打不死。 对方的反应速度快得不正常,在它没法一击必杀的情况下, 这雄虫不管伤到什么程度都能快速恢复。 雄虫一直有药剂补给, 但它被消耗了这么久, 现在急需大量的新鲜血肉。 怪物已经没有了再打下去的念头,它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情报,没必要死耗下去。 但这只雄虫就跟疯了一样,根本不打算收手。 怪物妄图摩擦树皮、发出能对虫族神经产生干扰的声音, 但雄虫总是能趁它触碰到树干之前就激活各种战斗道具。 要么把它的手臂斩了,要么把树烧了, 又或是让它身体移位, 总之就是没给它能制造噪音的机会。 面对已经又一次冲过来的雄虫,它忽然觉得一阵狂躁。 它的眼球通红, 瞳孔紧缩到几乎只有针尖那么大,看上去非常骇人。 但怪物的智已经所剩无几, 根本记不得它身上任务是什么。 此刻, 它心中只残留一个念头——杀了这烦人的家伙! 那半截本来被定在地上的躯体, 忽然抽搐挣扎起来。 那地刺虽然平平无奇, 但却是土系的高阶召唤术,硬度极高,怪物的残驱根本挣脱不了。 伤口被撕扯得越来越大, 深色的浆液继续喷涌而出。 直到那截躯体内的东西都流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时,那半截腹部位置的怪物身体才彻底不动了。 此时,怪物的主体已经像是一团长满了白色分叉树枝的球。 但那些“树枝”全是一只只手臂,手臂之上又长了还没来得及分化成新手臂的指头。 每一个指头末端的皮肤都很粗糙,它们随着怪物的动作蠕动起来的时候,活像数不清的肉白蛆虫。 然而被那些手臂或者手指造成过无数伤口的克莱德却没觉得恶心。 不如说,除了一种酣畅淋漓的自由快.感外,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克莱德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异常轻盈,能做到各种他需要的攻击或躲避姿势。 哪怕他自己都听见了脊椎过度弯曲而产生的咔咔声,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克莱德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感受。 每一缕风、每一粒泥土,甚至是晕绕在林中的白雾,都好像变成了他自己。 这种没有丝毫束缚的感觉,让克莱德异常沉迷。 他不断冲上前和那怪物厮杀,躲避不了的攻击就全部硬接下,哪怕以伤换伤,只要延续了这种肆意的自由感,他都觉得畅快不已。 忽然,底下传来奇异的动静。 要是以往,克莱德肯定会暂且避开,仔细观察后再行动。 但此时,克莱德只是猛地往高处一跃,一个翻身后又重重落下,在地面荡起了一阵强烈的波动。 几棵离得近的树木被原地拔起,离得远一些的也被这波动削掉了几块树皮。 而在克莱德的四周,土壤里的东西被震断震碎,但又马上飞速再生。 只是短短三四秒时间,克莱德的周围就全是一只只白色的手臂和数不清的手指。 它们源源不断地朝克莱德爬去,死死地把克莱德摁在地上。 克莱德身上爆出火光,但怎么也烧不尽这些诡异的肢体。 突然,尖锐的刺耳噪音几乎是爆发式地从这里往外扩散,比之前任何一次所发出的强度都要高,足以覆盖这附近几平方公里的区域,彻底封死了雄虫的所有动作。 双眼血红的统领怪物狞笑着冲了过来。 它的头颅下方忽然收缩了一下,立刻往上下撕扯开,露出一张内部满是蠕虫状物体的嘴。 那嘴里淌出一条条软面条似的手臂,甩动了几下后立刻伸直、朝被困住的雄虫伸去。 它们要把雄虫勒紧、把他挤成泥、把他撕成碎块! 怪物咧开嘴角,它似乎已经闻到了鲜美血肉的气味。 涎水顺着它的嘴角滴落在地,在地上留下了一团团白色的肢节。 在距离被手臂困住的雄虫还有不到二十厘米时,它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深蓝色的折线环带,空气中也冒着细密的冰粒,但因为山脉白雾的缘故,怪物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现在,这些冰粒中间都出现了一根根冰蓝色的细丝,在怪物毫无知觉地情况下、穿透了它身体的每个角落。 统领怪物有一颗火系精神核,火系精神力向来和水系是对抗关系,所以怪物它几乎是瞬间就感受到了这彻骨的寒意。 克莱德这时也从那堆断肢中站了起来。 怪物认出了身上的东西,因为大脑几乎已经停止运转,它脱口而出道:“看来你把公爵调.教的很好啊,连冰霜蛛丝这种东西都能送你那么多。” 克莱德毫无反应。 怪物仔细一看,它才发现这只雄虫的头部两侧在不断滴血。 原来克莱德早在被压制的间隙戳破了自己的耳膜,这也是他没受那尖锐噪音影响的缘故。 雄虫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只是再次往嘴里塞了个黑色小球。 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时,增殖出巨大身体的怪物忽然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它更加无法遏制住内心的愤怒。 它召唤出一个火焰骑士,骑士挥动佩剑发出斩击,目标直指四周的冰霜蛛丝而去。 然而像之前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不管是火焰斩击还是随之而来的火焰骑士,都在还没触碰到蛛丝时就消散不见。 一股股凛冽的寒气沿着冰霜蛛丝灌入怪物的身体,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终结招式被轻松化解,怪物愤怒至极。 但它又被蛛丝困得无法动弹,只能歇斯底里地挣扎喊叫。 原本像杂乱的肉山一样、盖在克莱德身上的那些手臂和组织忽然一颤,它们下意识地想逃离,却也被蛛丝贯.穿。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雷鸣。 怪物的喊叫声戛然而止。 它被捆得太紧,而头颅又是挂在胸前,所以根本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半空中出现了一个个重叠的法阵,法阵中心是代表风元素的三角形。 法阵和地面的折线环带两相呼应,风和水元素碰撞结合,在空中形成了一个个蓝紫色的球状能量体。 这些球体不断发出滋滋声,有同色的电光围绕其闪烁。 随着电光越来越闪耀,周围的天色却突然变暗,仿佛昭示着这里将发生一次雷暴。 怪物看不到周围的情况,但它能明确地感知到周围的火元素像是受到了驱散一样,几乎从这片空间完全飞离。 温度再一次骤降,怪物原本不剩多少的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大喊:“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出卖了你的行踪吗?” 刺眼的电光发出噼啪声,怪物注意到了雷电的状态,刚松了口气,就看见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克莱德站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问:“是谁?” 怪物本来还想再讨价还价,当看到克莱德皱了下眉后,一种面对极端危险才会的出现直觉让它立刻开口:“是公爵!罗奈尔德布雷斯特!” 克莱德愣了一下,他往后退了两步,做了个往前挥手的动作。 被积压已久的雷电尽数落下,甚至能看到那闪亮的蓝紫色电光凝在一起、如同被捆扎好的树枝,毫不留情地扎向地面。 每一次雷击会持续两秒,结束后有同样的两秒冷却时间。 两秒的雷击能击烂怪物的一层皮,而那些增殖出来的手臂也 怪物趁着这两秒的间隙从求饶到狂笑叫骂,四次雷击过后,它就只能艰难地呼吸,再也叫喊不动了。 但雷再次落下时,它依然惨嚎不已,而面对这酷刑一般的场面,克莱德只是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电光擦过他的脸颊,但却只轻柔地拂过去,顺带剥离走几块干涸凝固住的血渍,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七次雷击后,那头怪物已经变成了肉粉色,像是被烤熟了一样冒出缕缕青烟。 怪物已经放弃了求饶,只用一双没了眼皮的眼睛死死盯着克莱德:“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掉我?” 克莱德眼里全是兴奋,接话道:“当然不是。” “刚刚那只是为了控制住你的行动,因为这个召唤术的准备时间太长,”他高举右手,握成爪状往下猛地一挥:“这才是用来葬送你的。” 无数巨大的蓝色火球裹着黑色的岩块从高空砸落。 陨石雨连同怪物本体、被其寄生了的土壤和树木一起,全都夷为平地。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困兽之斗 困兽之斗 地面坑坑洼洼, 大面积的土地被烧得焦黑,周围的树木也因这过高的温度变得焦枯。 克莱德忽然脚步不稳踉跄了一下,等他从这种眩晕感里挣脱出来的时候, 就感觉到遍布全身的剧痛。 他赶紧掏出闻嗅药剂放在鼻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 慢慢地深呼吸了一次后才把这橙色的小瓶子收起来。 克莱德感受了下自己的体内的精神力状况,正从收纳道具里取出一个冰属性的道具时,忽然间, 他注意到一棵被烧得漆黑的树干上有一处怪异的痕迹。 周围几乎都是一片焦黑, 就那儿突兀地留有一点白色。 在他走过去的短短几秒里, 那白色的东西快速变黑,并在克莱德的眼前化成了一片灰烬。 那东西消失后,露出了其下方的长条状擦痕。 克莱德仔细看了看,像是什么东西剐蹭过后留下的。 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立刻激活了手里的道具,把这块还有着高热余温的土地冰封起来之后, 立刻朝一个方向赶去 奥里恩在听到雄虫“兰迪”的安排后, 虽然内心担忧,但还是没贸然行动。 他按照雄虫所说的, 把自己的哥哥和小亚雌伯格一边一个扛在肩上,朝距离诺克斯边境最近的方向跑去。 因为白雾的原因, 他的速度并不快。 跑了一会儿后, 奥里恩忽然感觉到前方有什么东西, 他立刻停了下来。 他叮嘱了小伯格几句后, 小心翼翼地朝那边靠近,最后发现了一辆马车。 用以拉车的马匹和驾车马夫已经不知所踪,估计是凶多吉少。 这种情况在索米莫斯很常见, 甚至在这大陆上的每一处山林里都有可能遇到。 这多半是小商队在行商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了马车还在,但马车主人和马匹消失不见,有时候还会在车厢里看到商人们没来得及拿走的货物。 冒险者们如果遇到了这样的无主马车,大多会把能用的货物或者马车部件拿走,其余的就继续留在原处。 奥里恩也遇上过两三次这种情况,所以他也没太意外,只是把肩上的虫族们放下后,警惕地朝马车靠近。 等走近一看,奥里恩才发现这马车异常华丽。 整个车厢都用罕见的精铁打造,虽然边角处用以装饰的宝石流苏都有些破损,但整体几乎没受到什么损伤。 奥里恩先爬上去看了看,发现内部完好无损,不仅如此,内侧的厢壁上还有刻画过阵法的痕迹,一切都昭示着这车厢防御性能极佳。 奥里恩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跳下马车,把被绑成一根长条的哥哥卢克先塞进了车厢,又把背着沉重呼吸道具的小伯格抱了上去。 虽然车厢的空间不算小,但内部还有很多类似于矮桌、置物台这样的构造。 一只成年的雌虫和一只背着呼吸道具的小幼崽进去后,就没剩多少地方了。 更何况卢克还在收药剂副作用的影响,控制不住地来回挣扎扭动,所占用的空间就更大了。 奥里恩担心强行拆除那些结构会破坏马车的防御性能,所以就没一起挤进去。 他叮嘱小伯格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关上前方的车门后,就直接跳到马车顶部坐着。 白雾弥漫、耳朵里塞着耳塞,视觉和听觉都受到了极大程度的阻碍,让奥里恩不得不绷紧了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 过了许久,一阵异常尖锐的声音突然穿透了奥里恩的耳膜。 因为有耳塞的缘故,这声音的音量已经很小了,但奥里恩还是在瞬间变得肌肉僵直,直到三四秒后打了个冷噤才恢复原状。 奥里恩摸了摸塞在耳道里的东西,不由得感谢起兰迪来。 如果没有这两只耳塞,刚刚那道声音足以让听觉敏锐的雌虫直接陷入晕厥。 紧接着,是一阵的强度不高的震感从远处传来,但雾气实在太浓,奥里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想起那怪物的模样,又想想雄虫那瘦弱的体格,只感觉自己就这么在原地等待、什么都不能做、实在难受。 就在奥里恩心里焦躁不已的时候,长久以来的战斗培养出的战斗直觉、让他直接双腿发力立刻从马车顶上躲开。 虽然背着呼吸道具,但奥里恩的动作依然很利落,那十几公斤重的道具根本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因为敌人的速度很快,暂时吹开了这一小块的白雾,让奥里恩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对方的模样。 这一看,奥里恩就愣住了。 肉粉色怪物的身体只剩了一半,似乎是被拦腰斩断。 那伤口看上去很严重,随着其呼吸起伏的动作、有一团团白色的东西从身体里掉出来,但落到地上后没多久就变得焦黑。 它浑身长满了树枝一样的分叉突起,因为太过密集,让这东西看起来就像个扎满了刺的球。 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它正中央那颗头颅给奥里恩带来的冲击力。 这张脸在过去的这十几天里他看见过了无数次,正是商队护卫的统领! 奥里恩愣神了一瞬,那怪物立刻抓住这个空隙朝奥里恩冲了过来。 它嘴里喊着什么,但奥里恩只能听见几个模糊的音节,而奥里恩也不会读唇语,只能无视对方的叫喊先迎战。 怪物看奥里恩不回答,立刻张口又说了句什么。 因为奥里恩听不见的缘故,直到感受到周围异常的温度,他才赶紧拉开距离、躲开那差点砸到他身上的火球。 然而这火球是三连发,速度一颗比一颗快,还具有追踪作用。 奥里恩连展开防护道具的时间都没有,只能不断躲避,期间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棵粗壮的巨树。 就是这一眼暴露了奥里恩的心思。 在危急关头,人大多会下意识地看向重要之物,尤其是在需要隐藏这人或物的时候。 和人类有许多相似之处的虫族也不例外。 因为火球四处窜动,这周围的白雾早就散开了,于是怪物也看清了奥里恩的每一个动作。 它朝那棵巨树猛冲过去,直接召唤出一把烈焰长剑对着树后的马车开始连续劈砍。 马车刻有防护作用的精神图,在受到元素攻击时直接形成了护盾。 但护卫统领毕竟是个A级的觉醒者,再加上他远超虫族的力量和速度,护盾在被接连重击下立刻出现了裂痕。 奥里恩一只手持着一柄圆轮模样武器冲了过来,借着跑动产生的冲力旋转挥砍,卸掉了怪物持剑的那条手臂。 他乘胜追击,用力一踹,大力重踢把怪物踹到了离马车近十米的位置。 怪物身上不断有白色的团状物从伤口处掉落,它们表面伸出突起,只蠕动了几下就变为焦炭。 随着掉落物增加,奥里恩能看出这怪物变得越来越虚弱。 奥里恩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准备好了冲上去给这怪物来上最后一击。 然而怪物却突然笑了起来。 它朝奥里恩喊了一句,然后扬起头颅、身体后倾,身上所有的肢体都高高举起。 直到它的身体里爆发出一阵橘色的光芒时,奥里恩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做什么。 ——自爆精神核。 这家伙居然想爆精神核! 一颗C级的精神核自爆时都能在城墙上形成裂纹,更别说是A级的精神核了。 统领的精神核是火属性,自爆后会形成一团熔岩烈焰,在短短一两秒内向各个方向荡开火墙,形成一个硕大的火球。 如果火势蔓延,足以把大半个所米诺斯山脉都变成一片火海。 跑已经来不及了,奥里恩立刻拿出一张有银色细闪的布,转身把马车车厢和自己都罩在其中。 防御道具被激活,变成一张薄膜覆盖在奥里恩和马车上。 虽然知道这层防护或许没有多少作用,但奥里恩还是忍不住向神明祈祷着,希望他们能在这场爆炎烈火里活下来。 烈焰爆开,金红色的火焰像一条条长蛇朝四周飞去,轻而易举地熔穿了挡在其路径上的树干。 在这火焰即将冲到奥里恩的面前时,火焰巨蛇如同被定住了七寸,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漫天火光中,奥里恩只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自半空飘落。 他落地轻盈,像是一片黑色的羽毛。 奥里恩瞬间意识到,这是只雄虫。 雄虫侧过头看了一眼奥里恩后就收回了视线。 他抬起右手随意一挥,面前的火焰就立刻散开,让开了一条能抵达爆炸中心的路。 他缓缓前行,抬手向前方伸直,五指张开,做了一个抓握的手势后,原本溢散开的火焰就往雄虫的手心聚了过去。 怪物的精神核位于脖颈末端,正处于那颗头的正上方,爆炸时已经炸没了半个脑袋。 克莱德看着那还在增殖再生的半张脸,问道:“我最后再问一次,是谁指使你来的?” 怪物笑了起来,因为声带破损,它的笑声尖锐又诡异。 克莱德的耳膜已经在药剂的作用下再生修复了,这会儿听见这声音只觉得难听心烦。 他彻底没了耐心,直接把凝聚在掌心的火球往怪物嘴里一扔。 “你之前模仿过罗奈尔德的声音对吧?” 克莱德看着连嚎叫都无法发出的怪物,语气冷漠:“那是我的雌君,你也配?” 第一百三十九章 获救 获救 索米莫斯山脉中, 某一处响起了规律的金属碰撞声。 叮,叮。 声音很小,隔着浓厚白雾。 一只背着黑色箱子的雌虫走在马车前, 凭一己之力拉着整架马车稳步前行。 那金属碰撞的声音就是他小臂上的环形武器相互碰撞产生的。 马车门被打开,一个带着厚重呼吸面具的小亚雌探出头问:“奥里恩, 你还好吗?” 奥里恩朝他比了个手势,一言不发地继续走着。 小亚雌说了句“时间差不多了,别忘记换内芯”, 说完就缩回了车厢。 车厢里, 一只被五花大绑的健壮雌虫在奋力扭动, 满是胡茬的下巴让他看起来有些沧桑。 另一边,是只披着灰斗篷的雄虫,在拿着柄小刀不停地戳木头。 小亚雌看见他时不时拿出什么东西往嘴里扔,一下一下地嚼着, 偶尔又摸出点干粮啃上一口。 一直不能取下面具进食的小亚雌伯格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只觉得自己似乎都能闻到那干粮的谷香味。 马车是全密闭的, 之前克莱德的认知感应道具被弄坏、顶着自己原来的脸出现时, 马车内的伯格和卢克都没看到那一幕。 所以伯格并不知道面前这只雄虫的杀伤力有多大,这会儿还一直往克莱德旁边凑。 克莱德为了不让自己情绪失控, 在处完那只怪物后就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饮食和药剂摄入。 他现在的身体完全是处于重伤的状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哪怕心里的破坏欲.望再怎么强烈, 但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多动弹几下。 怕他把自己憋坏, 奥里恩才砍些木头放到车厢, 让克莱德能在有点力气时削着玩儿。 现在克莱德不用使用呼吸道具了, 他之前准备的那些内芯就全拿出来给奥里恩和小亚雌用,倒是在用量上宽裕了很多。 他们离边境的位置越来越近了,就是和商队一开始计划的路线有所出入。 但他们也顾不上别的, 只能先离开索米莫斯山脉、解开闻嗅药剂的药效和副作用再说。 就在克莱德觉得体力消耗得差不多,准备放下小刀躺下时,马车忽然停了。 与此同时,车厢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你们是谁?” 克莱德一下就皱起了眉,他把手伸向自己的收纳道具,准备随时拿出能迅速恢复体力的药剂。 小亚雌犹豫了几秒后,却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随即,他稚嫩的嗓音响起:“我是芙图拉商会的管者,这是证明。”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又是一阵交谈声。 克莱德状态不好,听不太清。 等了一会儿后,小伯格蹲在车厢门口,声音里难掩兴奋:“是诺克斯部族的边境守护队,我们有救了!” 克莱德忽然一下子回想起之前面板里出现的选项内容。 ——50%的概率获得有效救援。 克莱德无奈一笑。 都碰上隶属王族的守护队了,确实是挺有效的 诺克斯部族王城——露内尔城。 下午时分,一家暖棕色木质的小酒馆里点起了油灯。 酒馆老板把顾客之前的点单准备好后,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打了个哈欠。 诺克斯部族崇尚黑夜,全民皆是夜猫子,这个时间点对通宵营业的酒馆来说实在是太早了。 酒馆老板一下一下地点着头,被墙壁上的暖色光线照得昏昏欲睡。 酒馆里只有三只穿着简易皮护甲的雌虫,他们围坐在一张偏椭圆的木桌旁,时不时地往门的方向看,像是在等什么人。 其中一只雌虫嘴里叼着根小鱼干,环着手臂、满脸不耐:“这也去的也太久了吧。” 坐在他旁边的雌虫慢悠悠地喝了口花草茶才接话:“他们半个小时前才出的门。” 三人里体格最小的雌虫笑着递过去一盘剥好的柿豆:“托德,你尝尝这个,又脆又甜,很好吃。” 名为托德的雌虫看了看那盘子里金橘色的圆豆子,接过来一声不发地吃着。 另外两只雌虫彼此对视了一下,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无奈。 托德的柿豆吃了一半时,酒馆门后的风铃响了起来。 三人全都齐刷刷地朝门那里看。 推门而入的是只雄虫,在他身前有一只才到他大腿高的亚雌幼崽。 亚雌幼崽穿着厚厚的斗篷,把兜帽拉下来时露出了一张白嫩的小脸。 他一双大圆眼在看到椭圆桌旁的雌虫时忽然一亮,他小跑着过去,停在他们旁边问好:“卢克先生、奥里恩,下午好。” 卢克温柔地笑:“伯格先生,下午好。” 奥里恩拉长了声音:“小伯格,你为什么不叫我奥里恩先生?” 本来在往嘴里扔柿豆的托德冷哼:“知足吧,小少爷他至少还和你打招呼了呢,哪像我呀,直接被当作不存在。” 托德坐在角落,因为光线和他本身的原因,如果不开口说话都发现不了他。 但小亚雌伯格对托德不太了解,听对方这么一说立刻有些不自在。 他受到过一系列的礼仪教育,所以很清楚自己之前的行为有多么不礼貌,但托德的话说得也太过分了。 小伯格羞恼得甚至连脸都红了起来,憋了两三秒才说:“抱歉,托德先生,我刚刚没看到你。” 托德脸上浮现出得逞的笑意。 这时,和雄虫一起进来的高大雌虫开口:“好了好了,快坐下吧。托德,被欺负他。” 托德闭上嘴,比了个“请”的手势后,继续吃他的柿豆去了。 克莱德才刚刚坐下,奥里恩就急切地问:“怎么样?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克莱德失笑,他摇摇头:“怎么会?那药剂又不是什么会上瘾的劣性物,他们确认了销售来路,又问了一些问题后就让我走了。” 众人其实都关心着这个问题。 这会儿听到了肯定的答案,他们都暗自松了口气。 克莱德他们在两个月前被诺克斯部族的边境守护队救下后,克莱德和卢克身上的异样很快就禀报到了王族的耳中。 能在没有呼吸道具的情况下,吸入了索米莫斯山脉的白雾瘴气后还能长时间保持着清醒,这在大陆上还是第一例。 于是不仅克莱德他们二人,甚至是同行的奥里恩和小伯格,全都被软禁在边境的一处旅店内。 鉴于克莱德是只雄虫,其能证明身份的艾瑟记录没什么问题,再加上其进入诺克斯部族的由、路径全都合法,就算是诺克斯的王族也不能把克莱德怎么样。 而他们这四人里还有个小亚雌伯格。 这小家伙所属的家族势力庞大,家族成员有好几位都是尼威尔斯的贵族。 而这个家族所经营起来的芙图拉商会,更是实力强大的大陆第一商会,诺克斯王族也得卖他们个面子。 于是克莱德他们一周以后就恢复了自由。 这次商队的损失十分严重,只有一半的护卫队和货物成功抵达了诺克斯。 但行商本来就伴随着风险,不知情的普通虫族们只是感叹索米莫斯山脉的危险,其余的也并没有多想。 虽然芙图拉商会里的一些掌权者对此次事件有所疑虑,但在伯格的阻碍和袒护下,没有证据的他们也没法对这几个冒险者们继续追究。 有几个不甘心的跑到伯格祖父面前挑事,但全被客客气气地送了回去。 对伯格的家人来说,只要伯格安然无恙就行,此次行商那点儿损失他们自行承担得起。 既然伯格一家都主动这么说了,商会的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和商会核销了雇佣委托后,此次护送行商算是彻底完成了。 伯格回到了诺克斯部族的商会分部,而克莱德他们也终于能好好休息下。 克莱德和卢克之前都使用了闻嗅药剂。 卢克还好,既是雌虫、使用的次数也不多,克莱德刚离开山脉就给他用了解药。 药效和副作用一同消失后,卢克只是全身酸疼了一会儿,喝了两瓶生命药剂后就全部恢复了。 克莱德怕再出什么事情,一直熬到了雇佣委托完成才喝了药。 但他的用量太大,再加上和那只怪物对战时消耗严重,服下解除剂后就直接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五天,把另外四只雌虫吓坏了。 克莱德还以为这四只雌虫早就离开了,可没想到自己醒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卢克正推开房间门。 克莱德全身骨头、筋脉、甚至是每一块肌肉,都在那场战斗时无数次地损坏又重塑。 刚醒来的时候就跟瘫痪了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到,连手指都动不了。 在卢克的帮助下,他喝光了自己出发前储备的所有生命药剂,又用完了这四位冒险者的所有存货后才勉强能坐起来。 也还好奥里恩做事仔细,在克莱德当时几乎取下所有防护和辅助装备时,他把那些东西全都收在了自己的收纳道具里。 要不然就克莱德这样的用量,他们或许得搬空整个药剂店的生命药剂。 克莱德喝的药剂都是他制作时特意处过的,品质只是中等偏上,所以恢复起来花了不少时间。 第一百四十章 固定队伍 固定队伍 四位冒险者们没有提前离开, 而是等克莱德彻底恢复原状后才商量起之后的打算。 在克莱德昏睡期间,他们自掏腰包,聘请了一位雄虫护师照顾克莱德。 因为雄虫地位的原因, 虽然这位雄虫护师是艾瑞族所排斥的两族混血儿,但也不妨碍对方收费异常高昂。 但对此他们谁也没有在克莱德面前提起。 后来冒险者队长又表示, 他们有意想邀请克莱德来成为这支固定队的一员。 这对于孤身一人雄虫冒险者来说明显是个很好的机会,但没想到的是,雄虫却拒绝了。 向来直来直往、脾气不好的托德听到后就说:“怎么?瞧不起我们这样的队伍吗?” 固定队伍通常都有位置和功能的分配。 像他们四个这样, 除了队长能进行防御类的战斗方式外、其余三人都属于进攻型的队伍, 确实非常罕见。 尤其卢克是明显更偏向战术的辅助类, 要不是他们四人配合默契,这样的队伍组合实力其实不算太强。 但克莱德怎么可能因此而拒绝他们。 克莱德这半年多的冒险经历中,遇到过许多冒险者。 他们有些对他态度友善,有些会因为他战力低下而产生不屑, 又有一些是对他视若无物,又或者是因为他雄虫的身份而有所算计。 像这四位冒险者这样, 能对他如此真诚的存在, 确实是少之又少。 那些绝大多数的情况在冒险者这个群体里是常事,克莱德也并没有觉得对方做得不对, 毕竟要是身份互换,他的态度或许还没那么好。 但正因为如此, 克莱德才更珍惜这样的善意。 他思考了一番后, 决定告诉他们一部分事实。 克莱德没有具体说出自己的身份, 只是说自己一直佩戴着认知感应道具, 身份敏感,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才能来到诺克斯部族境内。 他坦白,当初在那座主城的协会驻点里救下卢克、也是别有所图, 又说自己的实力不仅于此,那时给卢克用的药剂也不是最好的。 最后,克莱德又补充了一句,现在很有可能他已经被监视,他要是离开王城可能就会遇上不小的麻烦。 年纪最小的奥里恩在一边默默地听着。 他曾见过这只雄虫的小半边侧脸,也是在那场战斗里,唯一一个旁观了雄虫是怎么处决了那头白色怪物的。 奥里恩很确定,这样容貌不凡、又实力强悍的雄虫,身份肯定不一般。 这么多天他一直把这件事藏在心底,谁也没有说。 现在雄虫能这样袒露出一部分实情,也出乎了奥里恩的预料。 看到雄虫说完后的表情,奥里恩主动打破了这片沉默:“那你是因为怕耽误和拖累我们才拒绝的了?” 克莱德点头承认。 他在诺克斯部族里不知道要待多久,目标又是祭司手上的专有草药。 而他身后似乎有谁在监视着、又计划着什么,那只怪物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样一来他无法在短期内四处自由活动,对冒险者小队来说实在是个拖累。 一旁的卢克轻轻笑了起来。 这位年近三十的雌虫身上总是有种包容感,让人觉得亲切又温柔。 他和克莱德慢慢地说起了他们这支队伍的故事。 这支队伍的成员不是克莱德所想的亲缘兄弟关系,而是在冒险途中互相认识的。 卢克和身为队长的肯特里克从少年时就是好友。 雌虫不受重视,他们还没成年的时候就相约一起加入了当地的军.队,像想要挣取功勋争得一席之地。 但是军.队负责人收受贿赂,对实力一般、又上交不起供奉的卢克二人总是送去“提醒”。 卢克没细说所谓的“提醒”是什么,但克莱德能猜得出来。 克莱德没打断卢克,继续听对方说下去。 卢克和肯特里克一直默默忍耐,努力训练,幻想着有一天能凭借实力出人头地。 但事与愿违。 相比之下不太擅长战斗的卢克受到了非常严重的针对,有一次,那些听命行事的同期差一点就弄残了他。 肯特里克怎么能放过那些家伙。 肯特里克的身体强壮,体格也比一般雌虫厚实,虽然受了点小伤,但却把那些欺凌者全部揍翻在地。 然而这却招致了更过分的对待。 在肯特里克即将遭受侮辱时,卢克闯进了营帐,直接打伤了毫无防备的负责人。 军.队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他们果断逃走。 但这样的行为被律法认定为叛逃,卢克他们连自己的家都没法回去。 无奈之下,他们做了伪装,躲到森林里,等过了很久才出现在边境的小镇里,成为了冒险者。 托德的遭遇就更糟糕,他被一只雄虫诬陷谋杀,其实就是那雄虫想用他去顶罪。 托德当然不能承认。 恰好那只雄虫家里跟贵族有来往,当地的掌权者不想找麻烦,于是直接默认了托德有罪。 托德被刑罚折磨了很久一直不认罪,终于有一天找到机会逃走,在逃亡途中被卢克二人救下。 年纪最小的奥里恩是孤儿,在一次虫兽兽潮里失去了双亲,被其余三人一起照顾养大。 说到这克莱德才明白了,为什么奥里恩的身体看起来要比一般的雌虫矮小。 “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奥里恩笑了笑,看上去有些俏皮:“我们之间的关系说不定要比一般的兄弟还要好。” 哥哥们对此莞尔一笑,但是也没有否认这种说法。 卢克又说:“所以你不用担心拖累或者耽误这件事,我们没有什么远大愿望,只想四兄弟一起生活。” “倒是”卢克嘴角往上勾了勾,看上去笑得有点儿勉强:“还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们逃亡者的身份。” 克莱德赶紧反驳:“当然不会介意,你们逃亡是迫不得已。” 卢克他笑了笑,没再接话。 队长肯特里克拍了拍卢克的肩膀,看向克莱德:“进入山脉前,我所说的想获得黄金徽章也是为此。黄金级的冒险徽章拥有很多特权,拿到以后我们就不用再躲避追捕了。” 既然四人都这么说,克莱德也就没再拒绝他们的好意。 固定冒险队伍要加入新人,必须队长和新成员一起到协会的驻点进行登记。 在尼威尔斯,协会驻点安置在各个主城里。 但到了诺克斯部族,驻点却只在王城开设。 所以他们五人就再次踏上了冒险之路,一起前往王城露内尔。 诺克斯部族和尼威尔斯王国截然不同。 诺克斯部族崇尚自然,除了首领和大祭司所在的王城之外,没有城镇划分一说。 为了方便管,首领把诺克斯部族划分成九个区域。 每一个区域里都有一棵标志性的巨大植物作为参照物,而诺克斯部族的子民们也用植物的名字来称呼该区域。 负责照顾这些参照物的就是被选中的祭司们。 除了首领之外,所有的祭司拥有决定性的权利,就连当地的掌权者、甚至是贵族的头衔授予,全由各区域的祭司们负责。 为了保证公正性,祭司们一生都不许嫁娶,只能全身心地供奉神明。 克莱德他们为了赶时间,直接从边境取最短路径出发。 一路上要经过“霜花域”和“蜷紫藤域”两个区域,都不怎么好走。 诺克斯部族以山地居多,由于各种高山和湖泊的存在,让这里的气候十分宜人,几乎没有春夏秋冬的区别。 这也是各区域以参照植物为名的原因。 因为无论在什么时候,诺克斯部族的子民们只要登上山腰,就能看见那令他们自豪的、永不枯败的壮观植物。 五人里只有克莱德是第一次来到诺克斯部族。 他惊讶地发现,这里并不像他一直以为的那样排斥外来者。 这里的虫族大多都非常淳朴,善良亲切。 他们以深色的皮肤为美,所以对克莱德这样的雄虫不会太热切,态度也比对待艾瑞族的雄虫们要随和得多。 当克莱德五人来到一处杂货店采买物资时,店主看见克莱德几人的白皮肤时,还热情地哈哈大笑,问他们想不想体验下艾瑞族的衣饰装束。 克莱德本来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 但看到那些精致又大胆的装饰时,他可耻的心动了。 他在另外四人惊讶的眼神中,买了不少饰品和各色服饰,最后还悄悄跑到定制店,做了一整套金质细链条和红宝石搭配而成的特殊装饰。 当他说出需要的尺码时,那位店主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带有某种特殊含义的戏谑。 最后克莱德红着耳朵,又买了一些店主推荐的同类用品。 他把这些东西全都装到一个收纳道具里,确认好除了自己谁都打不开后,才又回到了冒险者的队伍里。 山路蜿蜒曲折,而追求自然美的艾瑞族虫族们从来都没有铺设道路的念头。 克莱德他们花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在十二月月初的时候才终于来到了王城所在的区域——青榕域。 140-160 第一百四十一章 青榕城 青榕城 还即将抵达青榕域的时候, 克莱德就看到了那棵参天大树。 树木有几百米高,即使在冬日也依然是苍翠欲滴。 每个区域的建筑和日常器具都和当地的巨型植物有关。 比如霜花域那些冰蓝色的琉璃餐具,又比如蜷紫藤域里那些深浅不一的紫色房屋。 而青榕域里, 所有的房屋都是倚靠着这棵巨榕而建。 因为这棵榕树的根系会不定期地从底下伸出,形成一个个类似于拱桥的结构, 当地的居民就直接把建筑建在这些“拱桥”下。 这棵标志性的榕树周围同样还有许多普通的榕树,但因为树龄足够高,这些榕树的个头也不小。 地面的建筑大多是一些商铺, 居民们的住房则是建在这些榕树上, 而各棵榕树间有吊桥相连, 乍一看有种误入了精灵王国的感觉。 克莱德虽然在其他游戏里见过类似的建筑,但亲眼见到的时候,他还是为眼前这幅壮观的美景而感到震撼。 王城建立在那棵巨型榕树之下,克莱德他们到王城脚下的时候刚好遇到同样来此的芙图拉商队。 没想到在边境告别后能这么快就再次相见, 无论是冒险小队还是小亚雌伯格都非常惊讶。 经过了山脉里的一系列事情后,小伯格的性格变得沉稳了很多, 但在看见卢克时还是难掩激动。 因为各自都还有事要去忙, 所以相约在第二天的下午到主城小店里聚会。 但克莱德没想到的是,他和冒险队队长肯特里克刚到协会驻点不久, 王族的人就找了过来。 他们表示要请克莱德进王宫一趟。 克莱德对此已经有所预料,他并不想引起事端, 于是直接答应了下来。 肯特里克不放心, 也跟随着克莱德一起去了王宫, 但他却没有进去的资格, 只能在外面等了一整夜。 卢克他们得到消息时都担心得不行,但好在克莱德他们中午过后就出来了。 因为快到了之前和小伯格约定好的时间,肯特里克用他们兄弟四人特有的传讯道具传讯后, 就和克莱德一起去芙图拉名下的旅店接小伯格。 肯特里克一路上问了很多关于小亚雌身体上的问题。 因为在山脉里停留的时间太长,足足比计划好的时间晚了近四十个小时,他还是有些担心这只亚雌幼崽的状况。 要说毫无影响那是绝不可能的,否则小伯格也不需要穿得这么厚实。 但前来接应的商会派遣队里就有商会家族专用的药剂师,在对方的精心照料下,小伯格这两个月还恢复得还不错。 或许是之前和克莱德“共苦”的一小段时间的缘故,小伯格对克莱德的态度比在商队时亲近了一些。 这小家伙虽然出生在商人家族,也受过系统性的教育,但归根结底还是只被宠爱着长大的幼崽,总体来说还是很单纯。 和克莱德将来会收养的那只雄虫幼崽,在应对起来的麻烦程度上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在听到克莱德问起那个护卫队统领的事情时,小伯格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说了起来。 小伯格说了一会儿统领和自己雌父的关系后,又说起对方劝说他扩展此次行商范围的过程。 听到这些话后,走在一旁的肯特里克忍不住问:“你还这么小,为什么不再等几年呢?” “我不小了!”小伯格抬起脸,用一双圆眼瞪着肯特里克:“我的表兄在我这个年纪早就行商成功几十次了!” 一说到这位表兄,小伯格明显很兴奋,让克莱德一下子就想起了前世那些追星的粉丝们。 克莱德没从小伯格身上打探到关于护卫统领的有用信息,当伯格开始“宣传”他的表兄后克莱德也就没把话题拉回去。 小伯格把那个亚雌表兄的事迹说得绘声绘色,克莱德听了一会儿后表情有些奇怪。 这个“表兄”的行为模式怎么越听越熟悉? 直到听到小伯格说那位亚雌是家族里唯一一个、能脱离家族终身教育,在十四岁时就去米勒克学院的家族成员时,克莱德终于确定了。 ——小伯格说的表兄就是撒穆尔。 意识到这点后克莱德小幅度地挑了下眉。 没想到能有这种“意外之喜”。 他今天可是听了不少撒穆尔小时候的事情,等他再见到撒穆尔的时候,他一定能给对方来一套黑历史的连环重击。 白天的诺克斯部族十分安静。 因为街道狭窄,四处又有各种藤蔓植被,王城里不允许乘坐任何代步工具。 街道上没几个行人,只有一些店铺门口用于装饰的小部件在随风飘动,飘动间散发出几颗萤火虫一样的光点。 克莱德一路走来只感觉自己进入了森林妖精们的国度,一切都静谧平和得不可思议 因为小伯格需要在天黑前回去,所以这场重逢聚会很快就结束了。 小伯格对卢克十分依赖,最后就决定由卢克送伯格回芙图拉商会的旅店,而其他人则是先回到了暂住的旅店。 因为同样是居所,所以旅店也是建立在榕树之上。 用木头和绳索做成的吊桥摇摇晃晃的,但这里的居民都习惯了这样的空中道路,走得又稳又快,克莱德不用精神力的话还真的跟不上。 其余的三个冒险者对此倒是适应良好。 年纪最小的奥里恩和他脾气火爆的哥哥对视一眼,突然就下了“战书”,两人越走越快,一会儿就没影了。 队长肯特里克本来想追上去看看这两个容易惹事的活宝,但又怕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克莱德出事,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克莱德抓着那根只到自己腰部的绳索,勉强稳住身体后看向肯特里克:“我没事,你们先去吧。我走得慢,晚一点就到。” 于是这处吊桥上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只走得慢慢悠悠的雄虫。 克莱德也不急,而是边走边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之前去王宫,克莱德并没有想预想中的那样见到诺克斯部族的首领,而是直接面见了首领的雌君。 虽然相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但在进到会客大殿的瞬间,克莱德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首领的雌君问了克莱德的身份和闻嗅药剂的事情,克莱德一一按照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回答。 克莱德自认为自己的演技不错,把一个怯懦的孤儿雄虫第一次面对王族时的紧张不安表演得淋漓尽致。 而首领的雌君用温柔的嗓音表达了对“兰迪”遭遇的同情,还赏赐了他一些金币。 但克莱德的直觉却告诉他,这只雌虫绝不像表面上这样温和无害。 当克莱德说到自己这次来到诺克斯部族、是为了这里特有的草药时,克莱德明显感觉到对方周围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变化。 从那波动来看,克莱德猜测这只雌虫应该是位风系的觉醒者,且等级不低。 本来克莱德想过,要是王族好说话的话,他就把想获得大祭司手里草药的这个目的透露出去,反正他手里也有能交换的筹码。 但察觉到这位首领雌君的态度有些异常后,克莱德就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所以现在事情就变得麻烦了一些。 在诺克斯部族,想见到大祭司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大祭司的地位仅是一人之下,是和首领一样备受民众尊崇的存在。 而在某些方面,这位大祭司的声望甚至会远超于首领。 除了王族能有资格觐见外,普通的虫族只能等待年中的那场春日庆典。 在一年仅有一次的这场庆典上,大祭司会召见本年内对部族有最高贡献的十个虫族,还会再庆典里随机选择三到五个虫族进行赐福。 除了寄希望于那渺小的概率之外,克莱德就只能去走贡献度这条路了。 提升贡献度有三种途径。 部族派发至米勒克学院的学院任务、协会的悬赏任务,以及资源捐赠。 因为队伍成员之一的玛尔斯仍未痊愈,而这事又是学院教师造成的,克莱德他们小队今年就暂且免除了一年至少完成一次的任务派发。 所以克莱德也不用急着在修整月前赶回去,在时间上就宽裕了很多。 而资源捐赠,先不说他有没有那么多物资,就算有,他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拿出来。 所以,留给克莱德的途径就只剩下了一个。 “抱歉,抱歉,请让一下!” 克莱德正思索着贡献度和协会报酬的换算比例时,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叫嚷:“给我抓住那小子!” 吊桥本来就容易晃,而宽度也仅有两米,克莱德穿着不起眼的灰色斗篷,那些急着找人的雌虫打手们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就导致克莱德被几个身高接近两米五的彪形大汉撞得一个踉跄,直接被推搡到了吊桥作为转向点的小平台上。 平台的另一边是榕树,本来没什么危险性,可谁知道这颗树和吊桥之间会突然有个大豁口。 按克莱德站位来看,如果他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雄虫,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就反应过来。 所以克莱德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任由自己随着惯性从那个缺口处摔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刺客 刺客 克莱德在穿过缺口的一瞬间拉紧了自己的斗篷。 这件灰色的斗篷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但实际上是一件防具装备。 这玩意儿是撒穆尔找人打造的。 它的原克莱德也弄不明白,总的来说就有点类似他前世的非牛顿流体,在受到重击时能缓冲掉一部分冲击力。 克莱德估算过, 这个距离摔下去摔不死,就算是雄虫也只是会断几根骨头, 更何况他还有这件斗篷,最多只会摔出几处挫伤。 就在克莱德又忍不住去怀疑这是不是个试探的圈套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衣领被拽住了。 这力道之大, 差点把克莱德给勒死。 显然对方也注意到了这点, 克莱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之后, 自己已经落在了一处树枝上。 夜色渐浓,吊桥上亮起了照明用的简易道具。 暖色光线打在茂密的榕树和攀附其上的藤蔓植物上,形成大片大片的阴影,而克莱德他们就正处于这样的一处阴影中。 等那些四处寻人的雌虫们彻底消失后, 克莱德才看向旁边。 这只救了他的雌虫体格精瘦,大概也比克莱德高出一点, 但对方身上那种带着杀意的凛冽感却不是一般雌虫能有的。 但最让克莱德注意并不是对方的气势, 而是那张脸。 克莱德多多少少有点脸盲,但这张脸克莱德却在短时间内不会忘记, 因为这正是曾经在尼威尔斯的一处森林里、和他共同捕杀过虫兽的冒险者。 克莱德记得这个冒险者向来沉默寡言,对他这个废物队友的态度看似视若无睹, 但又会在某些细节上给与照顾。 这别扭的善意让一直饱受歧视的克莱德很感激, 所以他还在任务结束后悄悄往对方的背包里塞了两瓶品质不错的中阶治愈药剂。 大陆面积这么广, 而冒险者又是行踪不定, 当时克莱德敢给药剂,也就是认为他们两人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可谁能想到,在千里之外的诺克斯部族王城, 他们居然又碰上了。 克莱德并不担心自己被认出来。 除了认知感应道具之外,他一直都有意用乱糟糟的刘海和兜帽挡着脸。 当时在索米莫斯山脉里他的认知感应道具坏了,后面又重新拿了仅存的备用品戴上后,他脸部的五官相比之前的伪装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就连似乎能证明身份信息的艾瑟记录,其实也是能够被伪造、并和认知感应道具一一对应的。 否则认知阻碍道具也不会受到如此严苛的管控,就连尼威尔斯的公爵也只有几个而已。 现在克莱德身上佩戴的,是他仅剩的一个道具了。 克莱德没有和再次对方打交道的打算,于是继续保持好人设,安静地待在雌虫把他放下的位置。 而这只雌虫也像座石雕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就在克莱德开始感到无聊的时候,他们上方的吊桥上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四五个身影。 借着微风,克莱德听到他们在交换着彼此的信息,都一致表示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虫族。 克莱德不由得看了一眼旁边的雌虫。 那些吊桥上的虫族隐匿的能力非常好,就连一直关注着微风流向的克莱德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在这种几乎探知不到敌人存在的情况下,还能耐心地熬这么久,这只雌虫的战斗直觉真是厉害。 一想到这,克莱德难免就回忆起他们一起追踪那只蝎尾虫兽时的情形。 两相比较下,克莱德马上就断定,对方之前在和其他冒险者合作时,也和他一样,隐藏了自身的大部分实力。 正常情况下,冒险者能自己行动的就绝不会去临时组队。 就算组队了,也力求在队伍里凭实力当队长,毕竟队长能直接占有任务奖励的一半。 当初,四个冒险者一起围猎那只蝎尾兽的战斗过程,在克莱德看来算得上是有惊无险,要是一个不小心或许就被当场反杀了。 所以,在当时那种危险的情况下依然能隐瞒实力的,绝不是善茬。 克莱德心里暗自戒备起来,并做好打算,等那些追踪的虫族离开后就马上和对方分道扬镳。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那些追捕者检查得非常仔细,克莱德脚都站麻了。 而随着照明道具的定时转向,克莱德他们能藏身的空间也逐渐被压缩。 在他们即将暴露时,不远处好像是突然发生了什么,那些虫族立刻停止了搜查,全都朝远处奔跑而去。 克莱德松了口气。 他累得只想回房间啊躺着,连演下去的耐心都所剩无几了。 只低着头说了句“谢谢你救了我”后,就赶紧趁着四周无人,顺着树干爬下去,从另一个吊桥的入口进去,绕了半天才回到了旅店。 克莱德他们住的旅店很小。 两层结构,只有六个房间,上四下二,一楼还有个小客厅。 当时他们为了方便,直接也把最后一间空房间定了下来,所以整个旅店里只有克莱德他们五个冒险者住。 克莱德刚把们推开,就看见往常不怎么说话的托德一脸戏谑:“没想到啊,你居然会在那么独特的地方幽会。” 克莱德:? 看他一脸茫然,原本神色有些尴尬的卢克觉得事情不对。 他打断托德,解释了起来:“我们等了你很久,怕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就让托德去找你。” 托德是四人里速度最快的。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不管是立刻回来搬救兵、还是过去救人,都方便做出应对反应。 但托德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看到“兰迪”在和一个雌虫紧紧相贴。 托德可没有偷窥的爱好,确认“兰迪”没事儿后就直接回了旅店。 倒是向来操心惯了了的卢克放心不下,坚持一直在旅店的客厅等。 直到听到外面一阵骚动,其余两个冒险者也走出了房间。 他们正准备一起出门去找许久不回来的新队员,却没想到雄虫却自己回来了。 意识到卢克他们误会了之后,克莱德无奈地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听完后,队长肯特里克皱起了眉:“要是他真是始作俑者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卢克注意到克莱德疑惑的表情,接过话头说道:“大约两个小时前,大祭司在神殿祷告时受到了袭击。” 克莱德有些诧异。 在神殿受到袭击? 神殿号称时除了王宫之外最安全的地方,据说时连放进去给祭司作伴的动物都会经过层层检查,是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但不管真相如何,对克莱德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 神殿被入侵,大祭司周围的守卫就会更加严密,严重的话说不定还会取消几个月后的那场庆典赐福。 要真是这样的话,克莱德原本的计划将会被彻底打乱。 虽然也不是没有备用的方案,但实行起来多少都会有些麻烦。 希望不要像自己所猜测的那样发展,克莱德这么想着,取消了今晚去协会接领任务的打算。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彻夜配置药剂,尽可能地调整自身状态。 其余四位冒险者要么出去探查消息,要么采购个人必备的战斗物资,也没了在王城游玩闲逛的心思。 然而,克莱德的直觉向来都准的可怕。 第二天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忽然下起了一阵雨。 雨点重重地敲在叶片和木质屋顶上,从断断续续的击打声变成了几乎是轰鸣的连续噪音。 这本该是昼伏夜出的艾瑞族虫族们呼呼大睡的时间,但王城的街道上却突然出现了许多披着银白色短袍的身影。 这些虫族大多是雌虫,个个看上去骁勇善战。 一整晚格外留意着周围动静的克莱德,此刻正站在房间角落往窗外看。 那些虫族们训练有素,在短短的十几秒里就从各个方向散开,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没留下一点痕迹。 诺克斯部族崇尚自然,连带他们的服饰都偏爱艳丽的色彩。 像这种过于寡淡的银白色,只有一个地方会用——神殿。 大祭司果然出事了,而且可能情况还不容乐观。 克莱德拧起眉,透过树枝间的缝隙看向雨中空荡荡的街道。 “叩叩叩。” 三声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克莱德下意识问了一句:“有什么事?” 冒险者四兄弟们很注重和克莱德之间的性别差异。 就连克莱德之前昏迷期间,他们四个都会注意不单独进他的房间,更别说在这种睡眠时间来主动来敲门了。 门外没有回答。 克莱德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从房门缝隙往外送出一缕风,感受了风所形成的轨迹后直接掏出了一个雷电属性的辅助道具。 当敲门声再一次响起时,克莱德披上了放在床边椅子上的厚浴袍,借着宽大的袖子掩盖住自己的手掌。 他边打开门边半睁着眼睛小声嘟囔:“我睡得正香呢” 门外的是卢克。 他嘴角破了个口,手里端着一份黄油面包,疯狂地朝克莱德使眼色。 但克莱德却打了个哈欠。 他睡眼惺忪,但语气却异常平静:“进来说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偶然再会 偶然再会 几乎是在卢克进门的一瞬间, 克莱德就被一股力道直接卡着喉咙摁在了墙上。 克莱德痛呼出声,鼓起勇气开口说话时,连声音都是抖的:“你、你是谁?” 来人是只体格偏矮的雌虫, 和克莱德的个子差不多。 雌虫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绿色眼睛。 克莱德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双眼睛很眼熟, 但他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 雌虫似乎是受了伤,挟制住克莱德的手臂在小幅度地颤抖。 注意到被自己掐着脖子的是只瘦弱的雄虫后,雌虫立刻偏过头看着另一边被他用弩箭抵着的卢克。 雌虫身上满是雨水, 正不断地顺着衣角往下滴 克莱德动了下手指, 在谁都不会注意到的角度, 让一颗水珠以弧线的方式往角落抛去。 房间的那处角落里放着两袋还没来得及处的药材,黑乎乎的,并不起眼。 雨滴落在干燥过的药材上,一接触到水分, 这种只能被脱水保存的药剂立刻被激化药性。 随着湿润的叶片伸展,它们散发出了一种奇特的味道, 一酸一香, 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非常刺鼻。 受伤状态下的雌虫五感一般会更加敏感,面前这只雌虫也不例外。 他明显非常排斥这气味, 忍耐半天后还是憋不住打了个喷嚏。 卢克趁机扔开被迫拿在手里的餐盘,猛地一个矮身从对方的攻击范围里离开。 而克莱德也击中雌虫的手臂臂弯, 把雷系道具贴到对方身上后立刻后退。 几乎是在克莱德挣脱的同一时间, 浅紫色的雷光从雌虫胸前暴出, 把他电得浑身抽搐不已。 原本还想冲上去救队友的卢克: 这道具的威力不大, 但持续时间挺长,把雌虫足足电了十多分钟。 期间克莱德又扔了两个同款道具补伤害。 等雷电耗尽时,雌虫已经浑身冒烟了。 克莱德小心地靠过去, 用脚尖踢了踢对方,确认这家伙不会突然暴起伤人后,一把撤下了对方脸上的面巾。 这一扯,克莱德彻底惊住了,不禁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雌虫正是本该在米勒克学院里的埃德加尔。 埃德加尔本来就是强撑着一口气,这会儿伤上加伤,神智都不清醒了。 克莱德赶紧掏出两瓶生命药剂给他灌下去。 埃德加尔躺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雄虫连续灌了四个满瓶的药剂,只觉得自己稍微动一下都想吐。 当看到雄虫又拿出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剂时,他赶紧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你是谁?” 虽然他不太清醒,但这雄虫刚刚说的那句话他还是听见了,雄虫明显是认识他。 克莱德把埃德加尔的手拽开,毫不留情地继续灌药剂,边灌边说:“我们一起喝过蘑菇肉糜汤。” 埃德加尔先是想了一下“蘑菇肉糜汤”是什么,等他回忆起来这种食物的恐怖味道后,一个激动之下差点把自己给呛死。 他把克莱德推开后就开始疯狂咳嗽。 这一咳嗽,又引起了胃部和腹部的运动,还拉扯到了体内的伤口。 于是埃德加尔他,吐了。 刚灌进去的药剂吐出来不少,然后是些混杂着碎肉骨屑的血块。 虽然看着恐怖,但也省去了等身体自行分解、再排出这些废弃物的过程,能让愈合时间大大缩短。 原本一直站在埃德加尔旁边准备随时动手的卢克,看到这雌虫张嘴一顿喷射后,几乎是原地弹射着躲开。 他在角落看着不停吐药剂、吐完药剂又吐血,身上还发出阵阵焦糊味的埃德加尔,忽然觉得这雌虫有点可怜。 克莱德注意到了卢克的局促,解释道:“他是我在尼威尔斯的好朋友,等我把他治好就去客厅。” 卢克点点头,说了一句“需要帮忙就叫我”后,长腿一跨就蹿出门外,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了。 在学院里做学院任务的那段时间里,克莱德他们四个多多少少都会受伤,彼此什么狼狈的模样没见过。 于是克莱德也没嫌弃一地脏污,把埃德加尔扶起来后先倒了一瓶高品质的生命药剂上去。 等对方稍微有点力气,不再吐血后,他又递过去一瓶堪称完美的高阶治愈高级。 埃德加尔知道了面前雄虫的身份后明显放松了下来。 他没有一丝犹豫,把药剂接过来后就仰头喝下。 药剂的药效几乎是立竿见影,埃德加尔身上焦黑的皮肤开始迅速剥落。 他也顾不上全身又疼又痒,急切地问:“克莱德,你怎么也在这?” 克莱德也觉得奇怪:“我走之前和撒穆尔说过,让他回学院的时候告诉你们我要来诺克斯部族的事。怎么?他没有回学院吗?” 埃德加尔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回了。” 克莱德见此,换了个话题问:“你那儿还有能换的衣服吗?” 埃德加尔先是一愣,然后苦笑回答:“他们追得太紧,我用了个迷幻木偶。” 克莱德了然。 迷幻木偶是精神力道具的一种,但用起来的方式和效果有点儿类似于诺克斯部族的“巫术”,激活的时候,需要把持有者身上使用时间最久的东西附着在上面。 埃德加尔多半是看情况紧急,来不及仔细挑选,于是干脆把自己的收纳道具一整个放到了木偶上。 这种极其稀有的道具制作难度很高,能在短时间内释放出一种干扰视觉和听觉的毒素,让中毒者误以为木偶就是使用者本人。 因为这种诡异的特性,大陆两国都不允许制作和售卖,管控程度比认知干扰道具还要严格。 克莱德不知道向来尊崇纪律法规的埃德加尔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的,但他并没有去追问。 克莱德从自己的收纳道具里找了套刚买的衣服出来,放下后就离开了房间。 所谓的治愈药剂并不是把那些腐坏焦糊的伤口抹消,而是加速细胞的代谢。 埃德加尔伤得不轻,得去除所有衣物才能让伤口长好,身为雄虫,克莱德继续待在里面不方便。 克莱德下楼时,刚好看到冒险者四兄弟坐在客厅。 托德伤得最重,他的肩膀皮开肉绽,正龇牙咧嘴地忍着痛、让弟弟奥里恩帮忙上药。 而卢克拿着绷带,替队长包扎伤口,克莱德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到绷带下不断渗出的血迹。 克莱德看着他们的默契动作,思考了几秒后,拿了瓶药剂握在手里走了过去。 “用这个吧。”克莱德把药剂放到小茶几上。 莹润的透乳白色药剂随着克莱德的动作在瓶中来回震荡,里面金色的碎光浮浮沉沉,像是破过云层的点点阳光。 奥里恩瞪圆了眼睛,连手里的镊子和棉球都掉了。 这是他只在传闻中听过的顶级治愈药剂——纯白妖精之泪。 他们谁都没有去拿那瓶药剂,而是通通看向了克莱德。 要说几个月前卢克获救的时候,雄虫拿出的药剂“光明神的叹息”还有可能是他人相赠的珍品的话,那这瓶白色的顶级药剂绝不可能是在市场上能买到的东西。 队长肯特里克意识到这瓶药剂所代表的含义,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卢克欲言又止,托德皱起眉紧紧着唇,只有奥里恩还沉浸在震惊中。 看他们这幅严肃的样子,克莱德反而轻松了下来。 他笑了笑:“快拿去用吧,效果挺好的。” 卢克还想说什么,但肯特里克阻止了他。 肯特里克看着克莱德,忽然也笑了:“那就多谢了。” 那瓶“白色妖精之泪”就像是一个信号。 自从那天以后,克莱德在四人面前也不再伪装成以往的懦弱性格,除了还佩戴着认知感应道具外,他的行动、说法方式都是他原本的模样。 冒险者们一开始还有点儿不习惯,但很快也就觉得真实性格的“兰迪”相处起来更舒服。 虽然他们早就知道了“兰迪”不是真的名字,但他们也并不介意,依然用这个名字称呼克莱德。 而埃德加尔,在了解克莱德和四位冒险者的经历和关系后,立刻就为打伤了他们这件事感到愧疚不已。 知道了这四人从来都是草草解决三餐后,埃德加尔连着做了好几顿大餐,快速地俘获了四只雌虫冒险者的胃,也顺利地和他们缓和了关系。 吃过饭,克莱德跟着埃德加尔来到了厨房。 埃德加尔正在准备甜点,看到克莱德后他有些尴尬。 这几天埃德加尔一直在躲着克莱德。 克莱德原本也不想去对着好友刨根究底。 但这几天王城里的神殿守卫越来越多,巡逻的频率也是他们刚到这里的十几倍,实在是让克莱德没法对此置之不。 自从刚入学不久的那次事件以来,过了这么多年,埃德加尔还是有点儿怕克莱德冷下脸的样子。 尤其是冷着脸什么也不说,毫无感情地盯着他的时候。 很快,埃德加尔就投降了。 他放下手里的甜点餐刀,双手交握在身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半低着头。 克莱德也不催他。 过了好一会儿,埃德加尔才开口。 只是这一开口,就像在克莱德面前扔了个炸弹,差点把克莱德炸晕了。 埃德加尔说:“是虫皇让我来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条件 条件 克莱德缓了好半天才问出来:“虫皇?怎么回事?” 埃德加尔的脸都快皱巴成一团了, 看起来纠结得不行。 克莱德看他实在为难,正打算放弃追问的时候,就看见埃德加尔闭上眼深呼吸, 然后长长叹出一口气。 埃德加尔再次睁开眼看向克莱德的时候,神情异常平静:“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吧。” 他们一起回到了埃德加尔的房间, 也就是当时被埃德加尔吐得一塌糊涂后、从克莱德那里“转让”出的二楼尽头的房间。 埃德加尔锁好门窗后,甚至还拿出了一个带有隔音作用的防护道具。 克莱德的眼皮跳了下,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心底泛起的那点儿好奇一直跳个不停, 最终, 克莱德还是按捺住了自己想终止这场谈话的冲动。 埃德加尔坐下后, 第一句话就是:“你还记得卡利教师叛逃的事吧?” 克莱德觉得这种时候谈到这个话题有些奇怪,但他还是点点头:“记得。” 埃德加尔平铺直叙道:“那时你和撒穆尔不在学院,玛尔斯几乎不怎么出门,我因为学院事务和训练太多, 从渔村回来后就和他没再见过面。” 埃德加尔的眉头短暂地皱了一下,显然是不怎么愿意回忆起那时候的经历:“那天, 我接到通知, 让我替老师去拜访一位老友。” 克莱德想到当时米勒克校长爱德华名誉受损,背负着囚禁雄虫和学生的罪责, 确实不方便再面见什么人。 而埃德加尔身为校长的专属学徒,帮自己的老师跑一趟也很正常。 埃德加尔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地板, 好半天才说:“可是我没想到, 等我到那里时, 对方已经死了。” “而且”埃德加尔停顿了一下, 补充道:“死状非常凄惨。” 不等克莱德问,埃德加尔就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这支任务小队里,除了克莱德以外的三只雌虫同住一个房间。 因为撒穆尔和玛尔斯不太对付的缘故, 埃德加尔多少会更关心玛尔斯一些,所以他和这只沉默寡言的雌虫关系倒还不错。 埃德加尔和玛尔斯偶尔会一起进行对战训练,因此比较熟悉对方的招式。 那天,在堪称被虐杀的尸体上,埃德加尔发现了让他觉得眼熟的痕迹。 为了弄清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也为了保护自己的朋友,埃德加尔没有立刻回到学院、也没有把发现告诉任何人,而是开始私下开始调查。 可埃德加尔没想到的是,他跟随着线索一路前进,最后,却回到了自己生长的故乡。 在那天,他看到了月光下化为废墟的家,也看到了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他雌父的尸体。 尸体上的伤痕是那样熟悉,和满目猩红一起刺痛了埃德加尔的眼。 然而到了此刻,埃德加尔却依然存有一丝侥幸。 万一是他误会了呢? 使用剑技的虫族比比皆是,不一定是玛尔斯做的。 然而当他紧随着残留的血迹找过去时,却看到了正在处决一只雌虫的玛尔斯。 沐浴在鲜血中的玛尔斯神情冷漠,毫无波动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没错,那是我杀的。” 埃德加尔失控了。 他疯了一般地想杀死自己的仇人,甚至产生了同归于尽的念头。 然而,他的自毁式攻击被制止了。 制止他的,正是他的老师——校长爱德华。 埃德加尔这才发现,玛尔斯的状态很不对劲。 玛尔斯脸色青紫,皮肤破裂渗血,像是中了毒。 而之前对方看上去毫无异样,那造成此种情况的,只能是埃德加尔。 埃德加尔并不愚笨,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武器被动了手脚。 此时的玛尔斯已经神智不清,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月光下,埃德加尔似乎还看见了对方变成三角状的一口利齿。 但埃德加尔无法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因为他的老师爱德华已经立刻出手把对方打晕。 身为校长,爱德华论上并不能离开米勒克学院。 这次为了自己的学徒埃德加尔,爱德华等不及一系列暂离程序完成就立刻离校,贸然离开的后果就是精神力大受损伤。 埃德加尔在和玛尔斯对战时也受了伤,在老师的劝说下,他暂时冷静了下来,并同意先把玛尔斯带回学院再做打算。 埋葬了埃德加尔的雌父、一起回到学院时,他们刚好撞见了前来接应的卡利。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卡利却狠狠捅了养父爱德华一刀。 要是普通刀伤,以雌虫的体质来说并不算什么,但这一刀却正好刺在了爱德华精神核所在的位置上。 精神核并不是真正存在的一枚晶核,刀剑这样的物形态并不能直接触碰并伤害到精神核。 但奈何爱德华本来就精神力严重受损,这时又被弄伤了精神核所依附的血肉部位,立刻就让本来就脆弱的精神核出现了裂痕。 而学院和校长之间的精神力链接,在这一瞬间彻底压垮了爱德华。 埃德加尔当然不能看着自己的老师出事,想也没想就朝卡利攻去。 但他所有的进攻都被轻易化解,最后还伤上加伤。 在对方的强力元素攻击之下,埃德加尔被打得毫无还击之力。 当学院发现他们的时候,埃德加尔胸膛以下已被全部碾碎。 埃德加尔在疗愈园里待了很久,足够他把这件事来来回回地思考了无数遍。 他看着床头的兔子玩偶,做出了决定。 就在他准备前往重症楼层的当晚,他在走廊上遇到了一个裹着斗篷的雄虫。 雄虫站在走廊中央,挡住了埃德加尔的路。 那几天的埃德加尔心情糟到了极点,他实在没什么耐心。 正当埃德加尔准备不顾礼仪推开拦路者时,雄虫却解下了身上的斗篷。 在看到对方面容的一刹那,埃德加尔被惊得不知该作何反应,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想起该半跪行礼,喊了一声“陛下”。 虫皇和传闻中的一样,面容精致但神情冷漠。 他只说了玛尔斯是他重要的臣子,然后递给了埃德加尔一份资料。 资料上是玛尔斯所中的毒物类型,以及中毒之后的状况预测。 看到埃德加尔不以为然的神情,虫皇开口,语气平淡:“玛尔斯远比你们所以为的还要优秀。如果不是你,他不会受伤。” 他转过身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埃德加尔。 “埃德加尔,你根本不了解你的雌父。” 虫皇离开后,埃德加尔拿着那份毒物资料,在走廊上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他就去见了自己的老师,爱德华。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切,想弄清玛尔斯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杀了他的雌父。 对于埃德加尔的问题,爱德华只能报以愧疚的歉意。 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这一切都在一份契约的条例里,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于是埃德加尔暂时告别了米勒克学院的一切,决定把事情的真相全部挖掘出来。 他去了王国首都,果不其然被拒在皇宫之外。 但好在虫皇派人带了一句话出来。 ——去找墨洛温。 埃德加尔明白这是虫皇的条件。 玛尔斯在和他对战的时候手下留情,导致埃德加尔能把附带了毒性的武器多次砍刺在了玛尔斯身上。 这种毒药的毒性很复杂,就连现任的学院疗愈园的首席药剂师都无法彻底根除。 埃德加尔在之前的那份资料里看到过,学院现在只能延缓玛尔斯身上的毒性侵蚀,如果一直找不到有效解药的话,玛尔斯只能在沉睡中走向死亡。 而几十年前曾出现过一个能力享誉大陆的药剂师,他正出自于诺克斯部族的古老贵族——墨洛温。 既然是能延续许久的贵族,那一定拥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知识或秘密传承,玛尔斯的不治之症说不定也能从那里找到办法。 埃德加尔决定立刻踏上前往诺克斯部族的路。 但埃德加尔的身份太过惹眼,因为当初被米勒克校长爱德华收作专属弟子的事情,大陆上现在有不少人认识这个名字。 无奈之下,埃德加尔只能做了伪装,以冒险者的身份前往诺克斯部族。 说完这些后,埃德加尔想起之前克莱德的疑问,眼神躲闪道:“当时撒穆尔确实来学院找过我,但我没有见他。” 从一开始,撒穆尔被告知的情况就是卡利叛逃、埃德加尔三人受伤,所以他就所应当地以为造成这一切的是卡利。 撒穆尔虽然嘴上嫌弃玛尔斯,但实际上他十分重视自己的三位队友。 而他的队友们也知道,这只善于心计的亚雌其实比谁都真挚,非常讨厌被朋友排除在外。 埃德加尔一开始是没有勇气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对方。 而后面看到撒穆尔四处奔走搜集卡利的消息后,优柔寡断之下就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撒穆尔前来学院本来是为了转达克莱德的话,但埃德加尔做贼心虚,以为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所以就一直躲着。 可这一躲,就从米勒克学院躲到了异国他乡,直接连解释的机会都找不到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落魄贵族 落魄贵族 埃德加尔解释完撒穆尔的事情后就深深地低着头, 一言不发。 克莱德直觉埃德加尔的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是看见对方这幅满是自责内疚的样子时,他又想起了撒穆尔一直以来的性格表现。 两相对比推测之后,克莱德忽然又觉得埃德加尔会这么想也没办法, 于是就把心里的这丝异样给压了下去。 克莱德转而问道:“在做冒险者时,你有没有接过一个猎杀蝎尾兽的悬赏?” 埃德加尔回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确实接过, 当时还加入了一个临时队伍。” 他正想问克莱德怎么会知道,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睛都瞪圆了:“难道你就是那只雄虫!?” 克莱德点点头, 然后不禁感叹起这世界可真小, 缘分真奇妙。 埃德加尔想起那时自己的行为方式, 本来还有些紧张,但看到克莱德好像并不打算细问的样子,内心悄悄地松了口气。 揭开埃德加尔的冒险者身份后,克莱德之前的猜测就得到了一系列认证。 想到这里, 他不得不问:“那你为什么要去刺杀大祭司?” 自那天神殿守卫们出现以后,王城到处都流传着大祭司被行刺的传言。 现在就算到了夜里, 居民们也不怎么出门了, 本该繁荣热闹的王城一下子寂静了很多。 埃德加尔听到“刺杀”这个词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没想伤害他,我只是去找他问月沙华。” 月沙华是一种只能在诺克斯部族里生长的植物。 它不能照射到阳光, 除了需要每夜浸润足够的月光之外,还要一系列复杂的处方式才能生长, 侍弄起来非常麻烦。 因为据传只有大祭司才能让其开放, 所以也是大祭司证明自己身份和能力的途径之一。 但这种植物没有任何药用或食用价值, 如果不开花的时候就跟一根枯草藤没什么区别, 所以也不具备观赏性。 在诺克斯部族,与其说这东西是受大祭司的情有独钟的花卉,不如说是大祭司的权利象征。 克莱德不免有些疑惑, 埃德加尔要这东西干什么? 他胡乱猜测着,看向埃德加尔随口一问:“难道是那个什么药剂师家族让你去的?” “没错。”埃德加尔叹着气说。 “我四个多月前就来到这儿了,好不容易找到了隐居起来的墨洛温家族,但他们提出要奉上一株盛开的月沙华才肯见我。” 埃德加尔也曾试过去找野生的或人工培育的月沙华,但都无一例外无法让其开放。 无奈之下,他只能尝试着用正常的途径进入神殿,但神殿条例严苛,不出意外地全都失败了。 眼看着和墨洛温家族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埃德加尔实在没了办法,不得不冒险偷偷潜入神殿。 虽然诺克斯部族艾瑞族的觉醒率、远高于尼威尔斯的阿布亚虫族,相比之下觉醒者并没有尼威尔斯王国那么罕见。 但因为其繁衍率低下,不可能像尼威尔斯王国那样有庞大的军队数量,所以就连大祭司的神殿也并没有到铜墙铁壁的程度。 埃德加尔自从成为米勒克校长的专属弟子后,所受到的训练和教育并不是一般虫族战士能相比的。 对现在的埃德加尔来说,悄无声息地潜入神殿并不是不可能。 事情本来一切顺利,然而就在他见到了大祭司身影的时候,不知道突然从哪儿蹿出来一只几乎透明的虫兽。 那虫兽全身都是透明的果冻状,必须非常仔细地看才能看到身体边缘处极浅的一缕蓝色。 埃德加尔倒是能对付它,可战斗时产生的异常动静马上就惊动了守卫们。 他这次来是来请求大祭司帮忙让月沙华盛开,而不是来上门踢馆的,更何况的他还做了身份隐藏,如果被识别后会给学院带来麻烦。 无奈之下,埃德加尔只能赶在大批神殿守卫到来之前离开。 只不过埃德加尔没想到守卫里会有一个A+级的火系觉醒者。 对方虽然是亚雌,但隐匿气息的能力非常厉害,埃德加尔费了好大力气才摆脱对方从神殿里逃出来。 但这时他已经惊动了王城里的巡逻游侠,在那些家伙们的密集追捕下受了不少伤,最后找到机会翻进了这家小旅店。 说起那些巡逻游侠,埃德加尔神色痛苦,看起来是那天被折腾得不轻。 所谓巡逻游侠是民间的自发组织,有点类似尼威尔斯某些村落共同组成的巡逻队,但单从能力上来说比一般的巡逻队强了不知多少倍。 巡逻游侠们能力出众,不求金银报酬。 他们对部族有极高的荣誉感和归属感,同时也很受居民们爱戴,就连部族首领也会偶尔召见他们以示肯定。 现在埃德加尔被巡逻游侠们盯上,确实是件麻烦的事。 他们也不可能永远都藏在这里,否则迟早会被发现。 就算运气好没被发现,克莱德也没那么多时间耗在王城。 明年春天他还得带着物资去那座小岛上履行契约,所以要尽快处好这边的事情然后回到尼威尔斯。 克莱德原本是打算一步步累积贡献度,按这种明面上的官方途径在庆典上面见大祭司。 但现在王城戒备森严,明年的庆典会不会正常举办都不一定了,要是想解除这样的状况,就得把始作俑者给交出去让神殿审判。 克莱德肯定不会把埃德加尔推出去,也没有去找个替死鬼的打算,只能另寻他法。 思考一番后,克莱德问:“埃德加尔,你能带我去一趟墨洛温的住处吗?” 因为听说是古老的贵族之家,克莱德还以为会见到一处庄园或者府邸。 可没想到的是,埃德加尔会带他来到一片杂早丛生的田野里。 面对克莱德的诧异,埃德加尔无奈耸肩:“当时我也很惊讶。” 他们沿着一条狭窄的小路往前走。 当这条小路从泥土小道变成铺有碎石的、明显有人工痕迹的道路后,路两边的植物分布有了明显的不同。 虽然依然是四处长有杂草,但杂乱的野草间开始出现了一些草药。 当看到小路尽头的那座石屋时,克莱德忽然意识到这里本不是杂草地,而是一片片分割明确的药田。 克莱德拉住了正准备上前敲门的埃德加尔。 他走过去,按照记忆中的方式,先用门上的黄铜门环叩了两次,然后又用手三长两短地敲了五下。 没过多久,眼前已经有些发霉的木门被缓缓打开,激起了一片灰尘。 门缝里突然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睛,把一脸好奇盯着门看的埃德加尔吓了一跳。 “谁敲了门?”那只眼睛的主人问。 “是我,抱歉突然来访,”克莱德端着以往那种温和的笑容说:“我遇上了点儿麻烦,想寻求墨洛温家族的帮助。” 门里的虫族盯着克莱德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地打开了门。 那是一只白发苍苍的年迈亚雌,穿着已经洗得发白的管家制服,朝克莱德行了一个简易但又十分标准的礼节后,把两人迎了进去。 这座石屋的构造和尼威尔斯的房屋截然不同。 木门后是一个圆形的小院子,院子里全是低矮的草药,再往里才是两层高的主屋。 跟在老管家的身后往里面走时,埃德加尔小声问:“为什么会让我们就这么进来了?” 他还记得上一次他来的时候被果断拒之门外的情景。 “我用的是药剂师们之间拜访时用的敲门方式,据说药剂师需要认真对待每一位上门求助的同行,就算不能给与帮助也需要当面拒绝。” 克莱德同样压低的声音回答道:“本来只是试试,没想到真的有用。” 克莱德没说的是,这种方式是从他的老师尤纳先生那里听到的,估计现在在大陆上已经没有多少药剂师会这么做了。 没让他们等太久,现任的墨洛温家主很快就出现在了会客的房间里。 出乎克莱德意料的是,这位家主竟然也是只亚雌。 诺克斯部族对雄虫的重视和偏爱远比尼威尔斯王国的明显,通常来说一家之主必须是雄虫来担任。 如果后代里没有雄虫诞生的话,庞大的家族基本都会招募雄虫入赘,而一般的小家族则把家族交付到某个信得过的雄虫手上。 像眼前这样由亚雌来做家主的情况,克莱德还是头第一次见。 这只亚雌的年纪不大,还处于亚成年期,说话时带着股贵族特有的傲慢语调。 “你就是那个药剂师?” 克莱德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是的,我想请墨洛温家族帮我解一种毒。” 年轻的亚雌靠在座椅软垫上,皱起眉:“我凭什么要帮你?” 克莱德反而问道:“我听一个雌虫说你们要盛开的月沙华?我能尽快弄来。” 亚雌嗤笑一声:“我要那东西干什么?” 他歪着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开口道:“只是看那家伙一副穷酸样,不想让他进来踩脏我的地毯。” 说话间,他瞥向克莱德,对同样打扮寒酸的雄虫感到不屑。 第一百四十六章 墨洛温家族 墨洛温家族 克莱德没有他。 他自从进到这间石屋后就一直四处观察着什么, 当亚雌走进来的时候,在看到对方面容的一瞬间甚至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这会儿听到亚雌阴阳怪气的语调,克莱德也只是把视线落在对方旁边。 那里有一块亚雌的外袍袍角, 正摊开了搭在长软椅的坐垫外侧边缘,能看到上面精致的银色纹绣图案。 这时, 之前那位年迈的管家端着一套茶具进来了。 他年纪大了,眼睛似乎也不太好,走得有些慢, 来到桌子旁边后弯下腰往前摸索了几下才找到桌面在哪。 年轻的亚雌看见托盘里的东西后, 直接站起来踹了老管家一脚:“磨磨蹭蹭的!泡什么茶!我要的坚果蛋糕呢?” 这一踹, 茶杯里的热水就洒了出来,泼在了老管家的手背上。 老管家赶紧捂住手,小声说:“我一会儿去帮您买。” 亚雌不耐烦地挥挥手,老管家就赶紧低着头离开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亚雌扫过克莱德的脸, 坐下来后语气轻慢:“墨洛温家族现在是没落了,但是你这样的又穷又丑的白种雄虫, 我还真看不上。” “趁我现在心情还好赶紧滚出去, ”亚雌把脚放到面前的桌子上,鞋底直直对着克莱德二人:“你们这样的, 在十年以前连我鞋都不配擦。” 说完,他闭上眼往椅背上一靠, 一副懒得再看的样子。 埃德加尔从小就见识过不少刁蛮傲慢的虫族, 也习惯了被刁难打压。 他自己能忍受这些, 但不意味着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被侮辱成这样。 埃德加尔站了起来, 他瞪着亚雌,脸都气红了。 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一道灰色的身影就挡在了他面前。 意识到克莱德是想阻止他后, 埃德加尔愤愤地撇开头,因为努力平息着怒火,他的胸膛大幅度地上下起伏着。 然而事情出乎了埃德加尔的意料。 向来对外表现得温和友善的克莱德绕开椅子,走到了亚雌面前。 他依然微笑着,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 埃德加尔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克莱德的表情,他打了个冷噤,悄悄往后挪了一步。 被挡住了阳光,亚雌不耐烦地睁开眼,他刚开口骂了半句脏话,忽然脖颈一痛。 视野混乱了一瞬,等这只亚雌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的已经被掐住脖子抵在了墙上。 亚雌的身高本来就是虫族里最不占优势的,况且克莱德还是雄虫里个子偏高的那一类。 他这么一掐,这位亚雌家主的双腿就离了地,只能慌乱地挣扎。 年轻的亚雌从来没有收到过这种对待,随着窒息感逐渐加剧,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了他。 他想呼救想求饶,但是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徒劳地抓着喉咙前的那只手,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就在他眼前发黑时,脖颈上的力道忽然一松。 亚雌跌坐在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可得撕心裂肺,满脸都是生性的眼泪和鼻涕。 “真脏。” 听到这句话后,亚雌愣愣地抬起头。 眼前的雄虫逆着光,阳光打在他的后背,让他的轮廓周围镶上了一圈金边,但也显得其面部更加晦暗。 这一团黑乎乎的脸模糊了五官,配上那头散落的棕色长发,看上去就像是从黑暗里钻出来的噬人怪物。 而雄虫却像没看见亚雌的惊恐表情似的,语调森冷:“就你这种模样,放干了血做药引我都嫌恶心。” 亚雌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眼角有什么东西一闪,他下意识一看,是把略带弧度的匕首。 想到雄虫刚刚说的话,亚雌两眼一翻,晕了。 克莱德没想到这亚雌居然承受能力这么差。 他收好匕首后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转身朝埃德加尔比了个手势:“我出去看看。” 埃德加尔赶紧点头。 克莱德找到那位老管家的时候,对方正坐在一个小矮凳上、单手拿着卷绷带准备往自己的另一只手上裹。 因为没有及时处,那只皮肤松弛的手上已经出现了一大片水泡,看起来有些可怕。 克莱德走过去阻止了对方的动作:“您这样会让伤口恶化的。” 他拿过绷带放进脚下的小木盒里,从自己腰间的收纳道具里拿出一小瓶药剂,拔开塞子后倾倒在老管家的手上。 药剂是流动性一般的浅绿透明胶状,接触到皮肤后没多久就散发出一阵阵寒意,慢慢化开。 老管家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一边道谢一边说自己没事,但脸上原本痛苦的神情却放松了不少。 克莱德帮对方把地上的医药木盒收好后,也搬了个小矮凳坐下。 老管家这时已经拽了一袋土豆过来,正拿着小刀一下一下地削着皮。 克莱德拿过一个土豆,刚掏出匕首准备削皮就被制止。 老管家按着克莱德的手腕,满脸局促:“您可是雄虫,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克莱德笑道:“这算什么,我还会做蔬菜浓汤呢。” 他晃了晃手里的满是泥粒的土豆:“您看着吧,我一定削得让您满意。” 老管家看克莱德实在坚持,于是也就没有再劝下去。 沉默蔓延了一会儿后,克莱德忽然开口,他一脸疑惑:“老先生,我听说这里曾经出现过一个非常有名的药剂师,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老管家头也不抬,依然艰难地削着手里的土豆:“走喽,走不了的都留在田里了。” 克莱德把削好的土豆放进老管家的手里,同时把对方手里的小刀和坑坑洼洼的土豆拿过来:“我来做吧,您休息会儿。” 克莱德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嘟囔:“哎,我父亲让我来这里看看,据说他的老师曾经就在这里长大,没想到这里已经没有药剂师了。” 听到“药剂师”这个词后,老管家本来浑浊的眼睛一亮。 他看向克莱德。 或许是被这个称呼触动,又或许是许久没有遇到过能够好好说话的对象,老管家摩挲着自己布满裂口的粗糙指尖,好半天才开口。 “我也曾在这里学过制作药剂,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克莱德好奇地问:“那您能跟我说说吗?” 他把那一整袋土豆都拿过来,语气轻快,听上去还有些俏皮:“作为回礼,我帮您把这些土豆全削出来吧。” 老管家慈爱地笑笑:“谢谢,但不用那么多,这些已经够了。” 于是克莱德一边帮老管家这些厨余垃圾,一边听着这个关于曾经的故事。 墨洛温家族是一个小贵族家族。 因为一直没有雄虫子嗣诞生,这个家族的家主只能考虑带着仅存的财产下嫁。 但就在墨洛温家族即将拱手让人的前一天,或许是神明保佑,家族里忽然诞下了一只雄虫。 随着雄虫一天天长大,知道了自己所承担的责任后,他迫切地想要获得声誉名望。 那一年,诺克斯部族举办了药剂师大赛,奖励丰厚,吸引了整个大陆的药剂师们。 雄虫凭借一份完美品质的药剂一举夺冠,而墨洛温家族也借此名扬大陆。 然而好景不长,雄虫在一次药剂制作过程中受了伤,从此无法再做药剂师。 随着家族财富的来源断绝,墨洛温家族逐渐衰落。 时间一长,那些投奔墨洛温家族的药剂师们纷纷离去,前来学艺的虫族走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了几个曾拜那只雄虫为师的学徒。 学徒们因为道义而留了下来,但他们也没法从雄虫那儿学到更多,逐渐就沦为了墨洛温家族的仆从。 最后,这座曾经象征着药剂师之光的墨洛温石屋,以及那本该郁郁葱葱的药田,也都彻底荒废。 老管家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在这里就只剩我和少爷了。” 克莱德听完这个故事后脸上的笑意淡了很多。 “真的只是这样吗?” 他的声音很轻,因为语气太过平淡甚至有种冰冷的感觉。 老管家本来正在收拾厨房桌面,听到克莱德的话后他动作一僵。 但很快,他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拿过一个小包说:“我要去为少爷买下午茶点心了,阁下您请自便吧。” 克莱德看着对方蹒跚的背影,彻底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他抓起被留在厨房桌上的那把钥匙,朝会客室走去。 会客室里,亚雌还是一滩地晕在地上,埃德加尔站在窗前,皱着眉思索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后,埃德加尔警惕地回身,在看到是克莱德后松了口气。 都彼此当队友这么多年了,埃德加尔也对克莱德的行为模式有所了解,他直接问:“怎么样?” 克莱德朝地上的亚雌偏了下头:“得把他弄醒。” 埃德加尔主动道:“我来。” 埃德加尔对这只亚雌没什么好感,直接凝出十几个水球往他脸上砸。 亚雌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但一个接一个的水球却不给他休息的机会,一个不注意就被呛了好几次。 埃德加尔看着对方的凄惨模样,竟然缓缓勾起一个笑。 第一百四十七章 地窖 地窖 等埃德加尔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立刻下意识朝克莱德看过去。 克莱德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神情淡然,似乎根本没有看到旁边的情景。 埃德加尔对对方这种表情很熟悉。 克莱德总是会在某些时候突然沉默下来, 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这种时候,在他周围的一切, 不管是声音也好,还是变化的事物也好,他都不会注意到。 埃德加尔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平复, 他轻轻戳了下克莱德的肩膀。 克莱德果然一副被惊到的样子, 眼睛微微瞪大, 一脸茫然。 埃德加尔见此慢慢呼出了一口气,指了指缩到角落的亚雌:“他醒了。” 克莱德点点头:“谢了。” 他在距离亚雌三步的位置停下,蹲下来,把手里的钥匙举起来问:“这把钥匙是哪个房间的?” 亚雌已经被折腾得不敢有任何反抗的心思, 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窗外。 埃德加尔睨了他一眼:“他说谎,窗户外面只有杂草。” 亚雌赶紧为自己辩驳:“我没有!屋子外面有个地窖, 这把钥匙就是地窖的!” 克莱德没再多问, 直接让亚雌带他们过去。 亚雌裹着自己的袍子,也不在乎自己全身湿透了, 只推开门后就朝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屋外本该是块药田,但因为荒废许久, 上面的杂草长得都快到克莱德的腰部那么高, 那只亚成年期的亚雌家主走在里面时只剩了个脑袋。 克莱德看着他湿漉漉的后脑勺, 忽然觉得对方有些可怜。 亚雌在一个位置停下, 用袍子的一角捂着鼻子,皱起眉:“就在这了。” 克莱德走过去后才发现有股难以形容的异味,他蹲下身, 发现这味道是从地下渗出来的。 克莱德把杂草拨开,看到了一块锈迹斑斑的黑色金属。 这应该就是地窖的门了。 克莱德从自己的收纳道具里取出把镰刀,动作利落地几下就把周围的杂草清好,让旁边的亚雌看得脸色发白。 亚雌盯着那柄锋利的镰刀,颤抖着问:“我可以回去吗?” 克莱德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亚雌如获大赦地跑了,生怕慢一点儿就成了镰刀下的亡魂。 埃德加尔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能当家主的。” 克莱德把钥匙插.进锁孔,因为生锈的缘故,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来回扭动,避免钥匙卡死在里面。 听到埃德加尔的话后,克莱德没什么感情地说:“是报复吧。” 埃德加尔对这个说法感到很疑惑,不由得问道:“你发现了什么吗?” 锁里发出咔嗒一声,被密封了不知多久的地窖门锁终于被打开。 克莱德回答:“不,只是有一些猜想。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地窖长期密封,克莱德不想再耗时间等,直接拿了两套没用完的呼吸辅助道具出来。 地窖门并不大,只够一个成年雌虫勉强通过。 为了避免入口处出什么意外,克莱德直接把地窖门收进了自己最大的收纳道具里。 他们一人拿着一个照明道具,准备好后就沿着布满青苔的石阶走了下去。 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看到地窖里的情景后,克莱德还是觉得有些反胃。 地窖是普通的四方形结构,除了一个个并排放置的架子外就只有一张实验台。 实验台旁边有零散的老鼠尸体,地面又脏又黏,墙边和架子上到处是白花花的蛆虫。 角落里堆着许多制药剂所用的工具,还有些腐化了部分的布袋子,上面同样布满了不知名的粘液。 克莱德避开地上一团团明显的脏污物,走到架子前看了起来。 他随手抽出一本册子翻了翻,发现是本记录药剂实验的日志。 连续又看了几本后,克莱德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倒是其中一次拿出册子时,连带着弄掉了一大团白蛆,那密密麻麻蠕动的一堆让旁边的埃德加尔差点看吐了。 虽然闻不到任何奇怪的气味、还戴着呼吸道具,但埃德加尔已经有点儿受不了了。 可看到克莱德还在四处寻找着什么的样子,他也只能搓了搓手臂,把竖起来的汗毛全部压下去。 克莱德这里碰碰、那里看看,他有种直觉,这地窖绝不是一个存放药剂记录的地方这么简单。 忽然,他看见地上的一只原本贴着墙角走的小甲虫突然间没了踪影。 他赶紧走过去,用戴着手套的手指仔细摸了摸墙角。 虽然很隐蔽,但克莱德还是发现了墙面上存在的一条细细缝隙。 然而,尽管有所发现,但是克莱德半天都没有找到将其打开的方法。 就在他考虑着是否要暴力突破的时候,埃德加尔忽然惊呼出声。 而随着他差点摔倒在地,克莱德面前的石墙也缓缓打开。 埃德加尔走到克莱德旁边后才说,他刚刚不小心碰到了实验台的某个位置,让本该焊死在地面的实验台忽然滑动了一截。 他那会儿刚好半靠在实验台上,这一滑差点让他摔了个跟头。 克莱德不由感叹,不愧是游戏主角,只这么随便一靠就找到了暗藏的机关。 他们沿着石墙后的通道往里走,很快就来到了尽头末端的一处房间。 房间里相比起外面干净得多,或许因为深在地下又有石墙阻隔的原因,这里面竟然没有什么灰尘。 房间里有一张单人床,被子整齐地铺开,上面没有一丝褶皱。 床边是一个高得抵住了天花板的大书柜,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 书柜旁是一张小书桌,书桌上放着一只羽毛笔,尖端还残留着墨水的痕迹。 克莱德看到书桌下方的抽屉,他走过去伸手一拉。 他本想着会因为上了锁了拉不动,可没想到轻轻一动整个抽屉就一整个的掉了下来,抽屉里的东西瞬间散落在地。 这巨大的动静吓了埃德加尔一跳,他转过身时就看见克莱德像是定住了一样。 埃德加尔有些担心,自从来到墨洛温的住处后克莱德就一直不太对劲。 他走过去小声问:“克莱德,你没事吧?” 克莱德好半天才摇摇头,只是声音有些沙哑:“没事。” 克莱德蹲下.身,没去管其他的物品,而是捡起了那本厚厚的羊皮册子。 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但羊皮册还是保持着一种很特别的红色。 克莱德拿着这本红色的羊皮册,犹豫了很久后才翻开了第一页。 虽然之前一直有所猜测,但在看到里面那熟悉的字迹后,克莱德还是鼻尖一酸。 这是一位名为“尤里尼克”的亚雌的日记。 “今天外面好像下雨了,我闻到了雨水的味道。” “今天给我送来了黑麦面包,味道很奇怪。” “不知道弟弟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儿,希望神明能听到我的祈祷。” 字迹有些歪歪斜斜的,能看出写下它的人年纪不大。 前半部分的日记里全是这样的日常小事,但正因为表述稚嫩,才更显得这个家族对他所做的事有多么残忍。 尤里尼克从小就和一般的虫族不一样。 他无法正常地和他人对话,对陌生的事物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因为是亚雌的原因,尤里尼克的雄父自他出生起就不在意他,在发现他的“病症”后,他的雄父再也没来看过这个儿子一眼。 而尤里尼克的雌父一开始还耐心地抚养教导他,但不管怎么做都得不到孩子的回应后,这只被自己雄主冷落已久的雌虫也失望了。 尤里尼克在家族里就像是透明人一样的存在,到了后面连分给他的食物都是些残羹剩饭。 而这一切在某一天突然变了。 尤里尼克的弟弟出生了,是只雄虫。 为了避免尤里尼克把“病症”传染给宝贵的雄虫幼崽,也为了不让外界知道雄虫有个怪异的哥哥,墨洛温家族决定抹消掉尤里尼克的存在。 尤里尼克的雌父不忍心动手,于是就把他藏在地窖里。 直到某一天,许久没来地窖的雌虫忽然想来见见这个亚雌孩子,却发现尤里尼克在用某种奇怪的东西医治受伤的老鼠。 雌虫稍微懂一些药剂的知识,他立刻发现了那只老鼠身上的东西是有愈合作用药剂。 没有工具,没有药材,尤里尼克却凭空变出了药剂。 雌虫迫切又兴奋地追问尤里尼克是怎么做到的,无法进行正常对话的尤里尼克被雌父的激动情绪吓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从那以后,地窖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药剂器具,以及数不清的各类药材。 而雌虫每次来都只会说:“尤里,我亲爱的尤里,弟弟病了,你能帮帮弟弟吗?” 尤里尼克无法回答,但他却没日没夜地做起了药剂。 没有教师、没有指导,尤里尼克却凭借着惊人的天赋真的做出了治疗药剂。 他把药剂捧到自己雌父面前,终于得到了他渴望已久的温暖怀抱。 只是尤里尼克不知道的是,他的雌父在拥抱他时候,眼里并不是一个雌父该有的感动欣慰,而是充满了阴寒的算计。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诅咒 诅咒 墨洛温家族高兴坏了。 谁也没想到, 当年那个被当做废物的亚雌,竟然是天赋异禀的药剂师。 而尤里尼克的雌父此时极生下了雄虫继承人,又有一个天才药剂师长子, 马上就彻底俘获了自己雄主的芳心。 于是雌虫更加重视尤里尼克了。 但尤里尼克的状态并不会因为这些而有所改善,他依然沉默孤僻。 为了唯一的雄虫幼崽的前途考虑, 墨洛温家族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决定了把尤里尼克继续留在了地窖里。 数不尽的药剂、药材、草药、器具被一批批送进地窖,随着那个不变的谎言, 一瓶又一瓶品质极佳的药剂被从地窖拿出来。 尤里尼克什么也不知道, 只想着自己做的药剂还不够好, 所以弟弟的病才一直没有痊愈。 随着无数次的实验,药剂的色泽越来越漂亮,雌虫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尤里尼克看着雌父脸上的笑容,只感觉自己的胸口变得又满又胀。 他开始了无休止的实验、制药, 似乎永远不会疲倦。 虫族的身体在成年的时间到来时会再次发育。 当尤里尼克在地窖里度过了自己十八岁的生日、从再次生长的高热中醒过来时,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思维前所未有地清晰。 他停止了制作药剂。 雌虫来的时候, 尤里尼克说:“雌父, 我想去外面看看。” 这是尤里尼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正常说话,但雌虫却只感到了恐慌。 最后, 尤里尼克以制作出一瓶澄澈的完美治愈药剂作为交换,得到了离开地窖的机会。 尤里尼克趁着所有人不注意, 偷偷钻上了一位访客的马车货箱, 离开了墨洛温那幢没有任何温度的石头房子。 他来到了王城露内尔, 见到了从未见过的事物。 鲜花、清风、树屋、商铺, 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人声鼎沸,欢呼四起。 尤里尼克顺着人群来到了王城广场,看到了高台上的年轻雄虫正举着一瓶澄澈的蓝色药剂。 “恭喜墨洛温的未来家主赢得了冠军!” 随着这句高喊, 人群彻底沸腾。 然而周围的赞美声、欢呼声却像是尖锐的刀,一下一下往尤里尼克的耳朵里刺。 头痛欲裂时,尤里尼克看见那个和自己面容相似的雄虫恣意欢笑,看见他被众人簇拥,享受着原本不属于他的荣誉。 尤里尼克从人群里逃走了。 他失魂落魄地在街道上游荡,却在某个转角时受到脑后重击,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时,他又回到了那间屋子。 他的雌父微笑着抚摸他的头发,但尤里尼克只觉得浑身冰凉。 后来尤里尼克才知道,那不是一个雌父对孩子的笑,而是不择手段的商人看见货物时的贪婪流露。 以前尤里尼克什么都不懂、被雌父的谎言笼罩时,他还能全心全意地为雌父、为自己的弟弟制作药剂。 但识破了一切后,尤里尼克一看到那些药材就想吐。 见他实在抵触得厉害,雌虫或许是终于找回了一点儿身为雌父的善心,和家族多次商榷后,他们决定答应尤里尼克一个要求。 他们以为尤里尼克会想要雄父的关注,但尤里尼克只是说:“我要参加药剂师大赛。” 墨洛温一直以都以培育珍贵草药而小有名气,后来虽然家族里也出过几个药剂师,但都资质平平。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尤里尼克和他的弟弟二人在药剂上的天赋竟然都不错。 只是,如果说那只雄虫是有所天赋的话,尤里尼克就是能让整片大陆都为之震惊的天才。 在尤里尼克面前,谁都不是对手。 身为药剂师,尤里尼克的才能并不是能轻易掩盖的。 仅仅一次预选赛,足够让那些虫族们意识到这只年轻亚雌的能力有多么令人惊叹。 决赛前一天,尤里尼克终于在赛场上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了自己的亲弟弟。 还处在亚成年期的雄虫只比尤里尼克高一点点儿,那双和雄父极其相似的眼眸里,全是怨毒嫉恨。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尤里尼克在那一刹那,就彻底释怀了。 所以当从未露过面的雄父前来找他,要求他在第二天的决赛故意失误、把冠军之位让出来时,尤里尼克拒绝了。 尤里尼克自比赛起就一直住在一家旅店里,那天晚上也是一样。 他的雌父在夜晚又来找他,出乎尤里尼克预料的是,雌虫并不是来劝说他的。 雌虫说:“尤里,让阿姆给你做一碗汤好不好?” 雌虫的眼神温柔,充满了对孩子的疼爱,尤里尼克根本无法拒绝。 虽然尤里尼克并不喜欢番茄,但还是把那碗番茄浓汤喝得干干净净。 雌虫给了他一个拥抱,温暖极了。 到了第二天,差点睡过头的尤里尼克被店主叫醒时,发现自己的头又重又疼。 尤里尼克并没有太在意,他只想着自己昨天睡得晚,这些应该都是睡眠不足的症状。 然而等他进入比赛、像往常那样靠近制作过程中蒸腾出的雾气时,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嗅觉失灵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在短短的半小时内,尤里尼克的身体彻底失控了。 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动作,震颤、怪笑,他就像个疯子,在所有观赛的虫族面前丢尽了脸。 而所应当的,他的药剂失败了。 尤里尼克被带回了墨洛温的庄园,彻底被锁在了地窖里。 再一次从那里出来是八年后。 在毒性的折磨下,尤里尼克终于答应了家族的要求,把所会的技巧全都写了出来。 然而就算有了那些记录了动作要领的指导册,还是没有人能复刻出同样高品质的药剂。 尤里尼克终究是天才,唯一的天才。 墨洛温依然不得不靠他做出的完美药剂来维持虚假的繁荣。 为了避免尤里尼克再次逃跑,他们敲碎了他的双腿,等那双腿因亚雌的体质而重新长好时,又再去执行一次。 而尤里尼克像是终于认命了。 他成了家族的傀儡,做一个藏在暗处药剂师,而所有的荣耀只会归于他的雄虫弟弟。 尤里尼克毫无怨言,而对此,他的雌父倍感欣慰。 等那只雄虫成年、成为了家主后,他对尤里尼克的打压针对就越来越严重。 就在雄虫又一次进入药剂制作室羞辱尤里尼克,要求对方从此只能在地上用手爬行、彻底来当家族的一条狗时,尤里尼克笑了。 他的嘴上被这位家主涂上了极高黏度的粘合剂,本该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但尤里尼克却连带着自己的半张脸皮,把那层胶给直接撕了下来。 雄虫被吓坏了,但他却根本动弹不了。 尤里尼克顶着血肉模糊的脸,把一小瓶药剂全灌进了雄虫的嘴里。 他说:“我要看着墨洛温们,全死在你的手里。”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到—— “这是血脉的诅咒,我也将在今夜死去。” 克莱德合上日记本,看着这件狭窄的地下石屋不知该作何反应。 倒是埃德加尔愤愤地捶了下墙壁:“真是活该。” 在打听墨洛温家族的消息时,他得知了一个在诺克斯部族并不算是秘密的传言。 据说墨洛温家族衰落,除了那位天才药剂师家主重病、无法再做出完美品质的药剂外,还有一种蔓延至全家族的奇怪疾病。 这种疾病在成年后才会出现,让墨洛温家族的成员们日夜发病。 发病时患者没有痛感,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只会疯狂地攻击周围的虫族,如果攻击不成就会自残。 除此之外,墨洛温家族的虫族们还不能受伤。 他们身体里的凝血功能非常糟糕,哪怕只是破了一个小口子都会血流不止,如果没有得到及时处就会活活流血而死。 听说在这种疾病刚爆发时,家族里的主要成员就死了一大批。 后面随着时间流逝,虽然知道了这种病症只会在流有墨洛温血脉的虫族间传染,但也没有外来的虫族愿意嫁娶这个家族里的虫族了。 诺克斯部族的艾瑞族本来就是繁衍困难,失去子嗣后代、没了名望利益,墨洛温家族很快就衰败。 埃德加尔当时听到这个传闻时还觉得这个家族还挺可怜,但现在知道了他们曾经所做的事情后,埃德加尔只觉得活该。 埃德加尔之前在石屋里等克莱德的时候,从窗户那看见那位老管家只身出了门。 当时埃德加尔还觉得奇怪,屋子里没有仆从更没有护卫,老管家怎么就这么放心把自家家主单独留下。 但看了日记里的内容后埃德加尔就明白了。 老管家应该也是当年留下来的学徒,对墨洛温家族本来就没什么感情。 想到这,埃德加尔忽然想起克莱德进地窖前说的那句话,他好奇道:“你之前就猜到了?” 克莱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埃德加尔在说什么。 他点了下头:“嗯,猜到了大部分。” 当时看到那只亚雌家主袍角上的家族纹饰时,克莱德就认了出来。 他曾经只在一个地方见过这个图案——他的老师留下来的那本红羊皮册里。 克莱德把地上散落的东西捡起来,一一放好。 尤里尼克确实在那一晚就已死去。 而大陆上却多了一个脾气古怪的药剂师,名为尤纳。 第一百四十九章 配方 配方 这处房间里没有什么再可看的, 克莱德他们沿着通道回到那间脏污的地窖。 正准备离开时,埃德加尔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克莱德,你看这是什么?” 克莱德退回到埃德加尔旁边, 看见对方正从资料架的木头架子里掏出一个东西。 克莱德:!? 这是什么运气。 埃德加尔找到的是一小卷羊皮纸,上面还涂有一种防虫防潮的涂料。 上面的字迹和之前所看到的日记本里的一样, 而羊皮纸上记载的是一份药剂的详细配方。 克莱德才大概看了一眼后就马上抓紧了纸张边缘,就连心脏也狂跳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旁边的埃德加尔。 如果不是埃德加尔的话,这份药剂配方或许就会永远埋藏于地下。 他忍不住伸手去握了下埃德加尔的手臂:“还好你在这儿。” 埃德加尔很少看到克莱德有这么大的反应。 就算隔着呼吸面具, 埃德加尔都能想象出克莱德的表情。 他有些不好意思, 刚想习惯性地抬手去抓后脑勺, 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摸过的羊皮纸,又悻悻地把手放下。 “我看到那里有一团蛆、呃有东西爬出来,就觉得奇怪,结果走过去一看, 就看见书架上居然有个洞。” 洞口边缘整齐,一看就不是老鼠或者虫子啃咬造成的。 于是埃德加尔就试探着拿照明道具往里面照了照, 没想到还真被他发现了藏在里面的东西。 埃德加尔对药剂这一类东西并不怎么了解, 看到克莱难掩德激动的模样就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药剂?” 克莱德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反而反问了一句:“关于之前爱德华校长囚禁学生的传言,具体情况你知道多少?” 埃德加尔原本正在看羊皮纸的动作一顿, 随即失笑:“没想到你也知道了。” “自从和老师缔结专属学徒契约后, 除了涉及契约的部分外, 老师很少有事会向我隐瞒。而那件事的缘由” 埃德加尔承认道:“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切都是因为石板的预测,而卡利又产生了个疯狂的念头。” 克莱德松了口气,还好和他预想中的一样。 埃德加尔也知道的话, 解释起来就方便了很多。 虽然四周没人,但克莱德还是示意对方把之前用过的那种能隔音的防护罩拿出来。 克莱德指着羊皮纸上的一行字说:“这上面的几种材料,和我需要制作的药剂药性完全相斥。” 他捏紧手里的羊皮纸:“很有可能,这就是会导致虫族异化的药剂。” 埃德加尔顺着克莱德的话往下说:“这间地窖是关押尤里尼克的地方,那这药剂多半也是他做出来的。” 当年墨洛温家族利用尤里尼克做了许多稀有的药剂,而这些东西多半都售卖给了有权有势的虫族,才让墨洛温家族短短几年内地位跃升。 如果这药剂也是由墨洛温家族卖出去的话,买家多半就是卡利提到的、那本神秘实验手札的主人,又或者说是其对方身后的势力。 几个月前埃德加尔三人在回学院时被卡利袭击,玛尔斯虽然是在之前就被埃德加尔打伤,但借此可以推测下毒的就是卡利。 再结合玛尔斯中毒后的情况来看,克莱德猜卡利当年说了谎。 卡利当时说他用外界物刺激,通过让有异化潜能的学生们感受到危机感来觉醒精神力,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 卡利很可能已经从那本神秘的手札里获得了一种药剂的配方,而这种药剂,是能引导虫族异化的催化物。 至于为什么之前那么多年一直没有出事,很可能是卡利一开始所得到的配方并不完整。 而在克莱德他们入学的那一年,因为某种原因,卡利忽然得到了剩下的配方。 如果这份药剂的制作方法和尤里尼克所写的一致,那卡利花了这么多年才再次下手的由也能解释了。 这份药剂的制作难度非常高。 就算是克莱德现在的水平也不能保证能在短时间里成功做出来,更何况是本来就不怎么擅长药剂一类的卡利。 卡利或许是在这么多年的努力下,终于制作出了这种催化效果的药剂,然后终于找到了机会,借由埃德加尔对玛尔斯下手。 埃德加尔当时收到的通知,让他去替老师拜访好友这件事是个假消息,而发布这条消息的基本能肯定是卡利。 继续反向推测的话,那卡利一定知道玛尔斯会去找埃德加尔的雌父,甚至也知道玛尔斯会杀了对方。 埃德加尔曾说过,当时他在米勒克学院的疗愈园里遇到了虫皇,而虫皇当时对玛尔斯表现得很是维护。 那么这就绕不开几个问题了。 玛尔斯为什么要连续虐杀两只虫族? 克莱德倾向于认为玛尔斯是受了指使、又或者说是委托才这么做。 按照当时虫皇的态度来看,指使玛尔斯去这么做的或许就是虫皇。 那虫皇又是因为什么要派遣一个还在学院就读的臣子去做这件事呢? 这一切和他当初借助选项面板才找到的那枚雄鹰徽章有关系吗? 克莱德拧着眉,觉得这一切都乱得像一团麻,根本无从下手。 忽然,克莱德精神一振。 他想起了一件事。 ——那枚徽章上的暗纹。 暗纹的样式,和他之前收到过的交易会邀请函上的非常相似。 而那个交易会,就是公爵还在幼年时被抓去的地方。 没错。 就是交易会。 想通了这一点后,克莱德不禁感叹。 虫皇不愧是一国之主。 克莱德看向埃德加尔:“你记不记得你之前说,虫皇让你来找墨洛温家族的事。” 埃德加尔果断点头:“只是我没想到墨洛温家会破败成这样,现任的家主那副讨人厌的模样,我估计他也没办法帮忙解毒。” 克莱德了轻轻拍了下对方的小臂:“虫皇想让你来找的不是墨洛温家主,而是我。” 说完这句话后,克莱德就解开了防护罩。 “走吧。” 他把缩回原样的防护道具塞到埃德加尔手里后,径直朝地窖口的台阶走去。 埃德加尔听得一头雾水,只赶紧跟了上去。 出了地窖后他们把自己干净,然后走向了旁边的石屋。 克莱德走得很慢,而埃德加尔也看出了克莱德并不想就之前的话题多说,于是这会儿也没再问。 门并没有上锁,而是虚掩着。 克莱德推门进去时刚好看到那位老管家。 他把那枚锈迹斑斑的钥匙递过去,郑重地说:“老先生,谢谢您。” 老管家接过钥匙,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去买了两块坚果蛋糕,会很好吃的。” 克莱德看了对方几秒,才试着说:“您和家主其实” 老管家忽然朝克莱德行了一个礼,打断了他的话。 克莱德叹了口气,回礼后和对方告别。 埃德加尔走在泥土小道上,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克莱德,你之前打算和那位管家说什么?” 刚才他在旁边看着克莱德和亚雌老管家,只感觉自己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思来想去,就越来越好奇。 克莱德原本在想别的事情,听到埃德加尔叫他后才回神。 他思索了一会儿后才问:“如果,有谁在你面前对爱德华先生百般侮辱折磨,最后还害死了他,你会原谅这个虫族吗?” 埃德加尔想也不想就回答:“不会。” 克莱德又问:“那如果这个虫族曾经帮过你、甚至救过你,又在临死前把自己唯一的幼崽托付给你,你会怎么办?” 埃德加尔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低头,皱着眉:“我不知道。” “但是”埃德加尔好半天才泄了气:“我会非常痛恨自己的无能。” 克莱德抬头看向布满繁星的夜空。 是啊。 如果自己足够强大,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恩师被日日折辱虐待,也不会落到被仇恨之人相救的地步,更不会应下托孤之责。 对于这样的人,当然是仇恨和感激混杂交织,最后变成深深的自责和自我厌弃。 克莱德用叹息一般的语气说:“那只亚雌被照顾得很好,但又很糟。” 在家族没落经济拮据的情况下,还能维持着每日的下午茶,穿着崭新、纹绣精美的衣服,保持着贵族才有的闲散恣意。 但他的品行却又很糟糕,粗鲁无礼,连最基本的礼貌不懂,同时又胆小惧事。 这一切都昭示着亚雌明明身为家主,却没有得到任何良好的教导,几乎是被放纵着长大。 而这一切,都是故意为之。 克莱德说:“身为贵族之家的管家,他本来该照顾主人,帮助家主把墨洛温家族延续下去,但那位老管家怎么也做不到。” 每一次只要看到对方的脸,就会想起自己的老师是怎样惨死,他根本不可能隐藏住这种仇怨。 “幼崽是很敏感的,”克莱德轻声道:“被怨恨的眼神注视着长大,估计也很痛苦吧。” 随着话落,他们身后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 碎石崩落,火光冲天。 正是墨洛温家族石屋的所在的方向。 第一百五十章 巨树空洞 巨树空洞 墨洛温家族一夜之间不复存在, 但这件事在王城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墨洛温的荣光早已消失殆尽。 现在的虫族们大多数连这个姓氏都没听说过,只是在看到大批的王城护卫被派往野田、听说那块田地将由王族接管后有些惊讶。 ——原来那里还有过个贵族居住。 不过谁都不太在意,因为王城最近要被神殿守卫们搜成马蜂窝了, 不论是这里的居民还是外来的商人旅客都不免变得有些战战兢兢。 所以当克莱德两人从墨洛温家族回来,告诉冒险者四兄弟准备去地下黑街一趟时, 刚喝了一口酒的队长肯特里克差点被呛死。 卢克递过去一张纸巾,看向克莱德时脸上写满了担忧:“你们要去那里做什么?” 实在不是他们反应过度,而是地下黑街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件事牵扯太多, 克莱德也不好全盘托出。 他只说是他和埃德加尔来这里是有事要办, 而现在神殿守卫们几乎遍布整个王城, 他们只能去黑街躲躲。 这确实也是克莱德他们决定这么做的另一个原因。 埃德加尔那天为了逃避追捕不得不用了傀儡。 傀儡这东西能引起幻觉,但是确实又会暴露出所持者的一些外貌特征,比如体型、发色、性别等等。 而恰好埃德加尔的外形在雌虫里并不是普通的哪一种,于是被认出来的概率就更大了。 要是被抓到, 凭神殿在诺克斯部族里的地位,就真的要引起大麻烦。 埃德加尔现在无法正常行动, 更别说离开王城。 而随着搜捕范围越来越大, 趁着现在还没发现行踪,埃德加尔能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地下黑街。 而至于克莱德, 他去黑街的由就是那个神秘的、被称作“地狱”的交易会。 这个交易会多半会非常危险,克莱德并不想让冒险者兄弟四人跟他一起涉险。 于是他找了个由, 说自己时间有限, 想请他们帮一个忙。 克莱德需要一些药材, 他稍作思考后选了几种出来 这些药材虽然算不上稀有, 但其所处位置几乎遍布了整个诺克斯部族,找起来会很麻烦。 “拜托你们了,这些东西凭我自己找的话, 得找好久。”克莱德睁大双眼,表情异常诚恳。 坐在旁边的埃德加尔盯着碗里的炸肉,目不斜视。 队长肯特里克心软,确实有点扛不住雄虫这种类似幼崽的目光和语气,但他还是更担心克莱德他们的安全,于是并没有立刻答应。 克莱德见状,眨眨眼:“埃德他很厉害的,是觉醒者,队长你就放心吧。” 突然被叫了亲昵称呼的埃德加尔差点被炸肉噎到。 他痛苦地拍着胸脯往下咽食物,五官快要皱作一团,一时间看上去非常狰狞。 注意到克莱德的眼神示意,他趁机凝了个有把手和凸起花纹的杯子,又做作地用这个杯子凭空蓄水,然后一口全喝了下去。 觉醒者对精神力的控制会体现在自然元素上。 看到埃德加尔能这么做出这么精细的控制,肯特里克也确实放心了不少。 在再三保证会注意自己安全,又约定好下次见面的地点和时间后,克莱德和埃德加尔在第二天晨昏交接时悄悄离开了旅店。 埃德加尔本以为要到黑街不是件容易的事,一路上会经历无数艰难险阻。 但他没想到的是,克莱德好像有什么预知能力似的,总能轻易避开那些搜捕守卫,甚至好几次从对方视线死角溜走。 翻墙、上树、钻洞,克莱德动作利落,掐的时间之巧妙,让埃德加尔看得目瞪口呆。 在克莱德的神奇操作下,埃德加尔感觉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来到了那颗巨树之下。 看着克莱德毫不犹豫地往其中一处树根形成的空洞里钻,埃德加尔也来不及想太多,先赶紧跟了上去。 地下本该是巨树根系和土壤组成的夯实土层,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只有暴露在空气中的庞杂树根。 这个巨大的地下空洞中悬浮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彩色光团,从上方往下俯视时像在遥望一片浩瀚的地底星空。 等稍微靠得近了,才会发现那些光团的中央是一颗颗形状各异的石头。 它们晶莹剔透、光泽闪耀,像是充满奇异魔力的美丽宝石,而巨树的根就从这些石头里穿刺而过。 埃德加尔忍不住为这番美景而驻足,欣赏一会儿后又赶紧抓着树根往下爬。 沿着粗壮树根所形成的路径往地下又爬了十几分钟后,他们停在一个明显非人工形成的平台上。 平台悬立在这处地下空洞的正中央,四周有十二条笔直通向各个方向的石板路,每条路的尽头都是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克莱德环顾了一圈,努力感受着那十二条通道。 发现不管是风的流向还是自己的直觉都没什么变化后,他果断放弃。 “我选不出来,”克莱德对着埃德加尔摊开双手:“靠你了。” 以前他们在学院里一起做任务时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 一般都是先靠克莱德的直觉盲选,选不出来了就继续让埃德加尔选,要是还不行,就只能让撒穆尔来大范围地释放地系精神力了。 但现在撒穆尔不在,埃德加尔就开始控制不住地紧张。 埃德加尔本来选了一条通道,但刚朝那个方向走了两步又退回来。 看他实在纠结,克莱德安慰道:“没事,你放心选,大不了我们返回来就行。” 然而他的话才刚说完,他们身后就传来一声嗤笑:“胆小鬼。” 克莱德回头一看,是个穿着一身重型铠甲的雌虫,块头很大,背上背着的那把战斧都快有克莱德那么高。 雌虫看也不看这平台上的另外两只虫族,越过埃德加尔时还把他撞得一个踉跄,差点把站在平台边缘不远处的埃德加尔推下去。 这处平台下方是深不见底的空洞深渊,下面没有一丝光亮。 巨树的根系也并不像之前那样密集,要是掉下去了连借力的地方都没有,除非是中高阶的风和地系觉醒者,不然肯定非死即伤。 克莱德神色一冷。 丝丝缕缕的精神力从他指尖散开,勾动着自然元素使其快速活跃化。 就在他准备给那只差点弄伤了埃德加尔的雌虫来点教训时,已经快步走到通道中间的雌虫忽然惨叫一声。 有什么东西好像突然从洞口里出现,速度非常快,就连那只看上去实力不错的雌虫都没反应过来,在短短一瞬间就被卷了进去。 雄虫的视力没法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下清楚视物,但克莱德能闻到风丝带过来的一缕血腥味。 他朝埃德加尔走过去,顺便把站在原地发呆的埃德加尔往后拽了一把。 这一拽,克莱德才发现埃德加尔的衣服好像都湿透了,他皱眉一看,却发现埃德加尔正紧紧咬着牙,脸色惨白。 克莱德赶紧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埃德加尔,埃德加尔?” 被叫了两次后,埃德加尔才缓过来。 他顺着克莱德手上的力道往平台中央移,然后脚下一软跪坐在地,就连手里什么时候被塞了个瓶子都不知道。 瓶子里是酸甜的梨子饮料,是埃德加尔最喜欢的口味。 他看着紧紧皱着眉的克莱德,好半天才露出一个笑:“我没事。” 说完后,继续低着头,双眼无神地看向手里的瓶子。 克莱德也没催他,只耐心地坐在埃德加尔旁边。 暂时没有其他虫族从树根洞口下来,此时的地下空洞一片寂静。 等埃德加尔终于缓过来后,他仰头把手里的饮料一饮而尽,声音却依然有些颤抖。 他说:“我刚刚,看到了一张脸。” 克莱德一愣。 脸? 不等克莱德问,埃德加尔就继续说了下去:“那只雌虫被一只巨大的黑色柱体黏住了,那东西有点像” 埃德加尔思索了一会儿才想出合适的形容:“像蛙类的舌头。” “而那张脸就在洞口里面,”他深呼吸了几次,才把这句话说完:“是瑞安的脸。” 克莱德彻底愣住了。 他记得瑞安,那个声音做作、还把埃德加尔当做奴仆一样使唤的雄虫。 当年他在入学时收到了能促使虫族异化的药剂,又在第二年的学院任务期间大开杀戒,后面一直被关在米勒克学院里。 但卡利之前叛逃,除了打伤了埃德加尔他们外,还把只剩下一个头的瑞安给救走了。 克莱德记得当年瑞安没有出现太明显的异化特征,而这么多年一直被学院当做实验材料用以研究异化解药,估计也被注射了不少抑制异化的药物。 距离被卡利救走这件事也只过了半年多,按照爱德华校长给他的资料来看,应该不可能这么快就彻底异化。 难道说 克莱德想起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忽然有了个猜想。 他看向埃德加尔,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而是把对方手里的空瓶子拿过来,拧紧、收好,一边故作轻松道:“难不成你还惦记着那个可恶的家伙?” 第一百五十一章 地下黑街 地下黑街 听到克莱德的话后, 埃德加尔的心情也轻快了一些。 他回了一句:“怎么可能。” 以前在那座小村里他满心满眼都是瑞安,觉得世界上最好看的雄虫就是瑞安,只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献上。 然而被瑞安背叛、又看着自己的朋友差点死于对方之手后, 埃德加尔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愚蠢。 这片大陆广阔,还有无数未知的事物存在, 有老师和好友相伴,足以让他走遍大陆,见证各种各样的美景。 实在没必要把眼光都局限在瑞安的身上。 但毕竟是他曾经心心念念挂念了那么多年的雄虫, 要让他在面对瑞安时丝毫没有波动, 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几年后还是在这种地方遇见, 而对方这么一副可怕诡异的模样。 他只是一时间受到了冲击而已。 彻底恢复了后,埃德加尔就有些羞窘。 他抓了抓后脑勺:“先不管这些了,我们还是赶紧找到正确的路吧。” 被自己的老师爱德华苦练了这么多年、见识了不少事情后,埃德加尔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单纯, 也不会说去之前雌虫出事的洞口去救人这种话。 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太过诡异,埃德加尔和克莱德都觉得还是慎重选择后再踏上去比较好。 于是埃德加尔又站在平台上, 仔细观察起剩下的十一条通道的入口。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一轮大刺激的缘故, 埃德加尔这会儿非常冷静。 再三考虑后,他挑选了其中一条。 通道宽度有限, 于是埃德加尔率先进去。 而克莱德也没有丝毫怀疑,径直走上前跟在对方身后。 这条通道黏黏糊糊的, 每次抬起脚时都会明显感觉到鞋底被什么给粘住。 克莱德有点洁癖, 不算严重, 所以平时表现得也不明显。 但此时在这条狭窄的通道里, 啪叽啪叽的黏腻声和潮湿的空气总让他联想起杀虫兽时的恶心画面。 当他踩到什么东西、听到“噗呲”一声,又感觉到下巴上被溅到几滴凉凉的液体后,内心的烦躁简直要突破极点。 克莱德重重地拿袖子抹了下脸。 当他们被一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蠕动块团裹住时, 克莱德的脸色已经黑得能吓哭小孩。 黑街入口一直有几个亚雌和身体状态不佳的雌虫在等待着。 他们是黑街的指路者,不分日夜地在这里期盼着有陌生虫族进来,以便能让他们赚点小费。 但除此以外,也有些别有用心的家伙。 当看到挡在入口的那团东西出现动静的时候,一个雌虫吹了声口哨,咧开嘴角。 旁边的虫族会意地跳下来,一起朝入口走。 只是他们刚围过去准备开口的时候,就对上了一双冰冷的黑色眼睛。 雌虫瞥了眼手腕。 他的手腕上戴着一条镶嵌着透明晶石的手环,此刻毫无反应。 而当他看到那双眼睛的主人竟然是只雄虫的时候,他就想伸手去摸对方的脸:“哟,这是哪里来的白种雄虫。” 雌虫的手才伸了一半就觉得浑身一冷。 恰好此时雄虫已经从入口处彻底钻了出来,而紧随其后的是一只看上去就很瘦弱的雌虫。 然而随着那只手环上的耀眼蓝光亮起,堵在门口的几只虫族们再不甘心也只能让开。 雄虫正是克莱德。 在钻进那堆长得像蠕动意面团的东西前,他感知到了前方有好几个气息。 克莱德不能把自己觉醒了精神力的事情告诉埃德加尔,在看到埃德加尔毫无察觉后,只能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想走在前面。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几个虫族在埃德加尔出现后,就立刻让开了路。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为首的那只雌虫。 刚刚虽然只有一瞬,但他确实看到对方的手腕上亮起了一点蓝光。 把这件事记下后,克莱德没再原地多待。 虽然这里叫黑街,但并不是真的就只是一条街,而是更像是一个地底城镇。 街道两旁悬挂着亮度一般的照明道具,店铺的门大都虚掩着,也没挂什么招揽生意的门头指示牌,如果不走进去甚至不知道店铺在卖什么。 偶尔能看到狭窄的巷道里有几道隐隐约约的身影,像是在做什么隐秘的交易。 这个地下城镇的面积并不小,街道上没有行人,克莱德他们一时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打听消息的地方。 就在克莱德考虑要不要回到入口那儿去找一位“导游”的时候,他侧后方的巷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克莱德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免挡住巷口,更不想多管闲事。 一个穿着火红衣袍的身影跑了出来,因为光线太暗,克莱德只认出那是一只雄虫。 雄虫跑过后,空气中留下了一股浓郁的香味。 这味道要按克莱德前世香水类型来说的话,是会让人感觉很温暖的木质调。 熏香这种事不论是在尼威尔斯王族还是诺克斯部族,都不是一种平凡普通的享受。 因为虫族的五感和人类不同的缘故,对“香”的要求就更为苛刻。 弗兰特克斯大陆上的香料制作工艺复杂,价格一般都不会低,所以能享受熏香的大多都是贵族或者富庶之家。 尤其是像刚刚那只雄虫身上的香味。 浓郁但不刺鼻,甚至还有一种厚重感,应该是非常稀有的香料品种。 那么能用这种熏香的虫族,其身份肯定不一般。 正在克莱德想着黑街怎么会出现这种雄虫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搭上了他的肩。 “嘿!今天真是赚大了,又找到一个。” 陌生的触感和热度一下子就让克莱德火大了起来。 他一路上都努力忽视身上的黏腻感、平复着心情,没想到他不想惹麻烦,但麻烦却自己找上门了。 克莱德弯腰,一脚踢在对方后膝,然而直接一套过肩摔和锁喉,把两米多高的雌虫给摁在了地上。 他举起左手,手里握着一个闪烁着蓝紫色电光的小球。 “再动一下我就把这玩意儿塞到你的脑子里。” 电光噼啪作响间,巷子里又传出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被克莱德胁迫着丝毫不敢动弹的雌虫脸上浮现出笑意,只是随着一阵痛呼惨叫后,这点笑意就变成了惊恐。 “阁下,真的十分抱歉,您就饶恕我吧,我不是有意打扰您的。” 克莱德觉得这家伙是在把他当傻子,那句“又找到一个”,他只要不聋就听得见。 克莱德这一路上心情完全是阶梯式地往下跌,但听到雌虫的求饶后,他还是开始在心里默念数字来冷静。 毕竟刚到黑街,这个时候惹事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可谁想到,被制住的雌虫发现克莱德有所松动,立刻手疾眼快地拔出了匕首。 “铛”的一声,匕首刺中了一个坚硬的东西,被轻松挡下。 克莱德看着满脸僵硬的雌虫,忽然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 埃德加尔刚把一群打手放倒,才回过身就看见了这一幕。 埃德加尔: 那家伙可真是勇气可嘉啊。 于是在一顿乒乒乓乓的击打声后,地上的雌虫已经快看不出人样了。 埃德加尔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揍好了吗?” 克莱德拿出一瓶品质较差的生命药剂,往雌虫嘴里一灌。 “还没有。” 于是埃德加尔就看着那只雌虫被反复暴揍、治好,要是敢反抗就被扔上几个雷击道具。 电光一闪,身体直接被麻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如此反复了几轮后,雌虫崩溃得呜呜直哭:“对不起,对不起,请放过我吧。” 埃德加尔在旁边看得有些不忍。 他刚想过去劝两句,但和克莱德的死亡眼神对视上后,又默默缩回了墙角。 等克莱德完全消气后,地上的雌虫的身体上只是有些轻伤,但心上的伤害就不好说了。 克莱德擦了擦手上的血,问:“你们要抓雄虫干什么?” 被暴打了很久的雌虫在听到克莱德的声音时条件反射地一抖,也顾不上这话该不该说,只老老实实地回答起来。 “有只雄虫用他自己下了赌注,结果赌输了他就跑了。” 雌虫的脸上还有伤,说话时牵扯到伤口、龇牙咧嘴的:“阁下您看,我们也只是去追回赌注而已,不然受罚的就是我们自己。” 这句话的逻辑倒是合,可克莱德没忘了雌虫还准备对自己动手的事:“可我似乎不欠你们什么吧?” 雌虫又赶紧连连道歉,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不论是哪个种族的雄虫在他们那儿都很受欢迎。 这下克莱德倒是有了点兴趣。 因为数量稀少、又大多都能觉醒精神力的原因,雄虫在诺克斯部族的地位比尼威尔斯的还要高。 不过,和尼威尔斯不同的是,诺克斯部族明显排斥着混血虫族。 所以像克莱德这样白皮肤的阿布亚族雄虫,只会得到比较普通的对待,而不是像本族的雄虫那样被顶礼膜拜。 但这也并不影响阿布亚雄虫在诺克斯部族的尊贵地位。 可不管是被当做宝物一样的艾瑞雄虫,还是阿布亚雄虫,在这只雌虫的口中好像就是件珍贵点儿的商品,这确实很罕见。 第一百五十二章 擂台赌场 擂台赌场 雌虫是个武力派, 本来就不善言辞。 等注意到了克莱德的表情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当着雄虫的面说那些话不太好。 他实在是被揍怕了,刚准备开口道歉, 就听见面前的雄虫说:“带我去你们的赌场看看。” 雌虫一愣,然后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为克莱德引路。 等克莱德和埃德加尔离开后, 之前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雌虫打手们才站起来。 其中一个打手连脸上沾上的泥浆都来不及管,往旁边的店铺屋顶上一蹿,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克莱德本想着这赌场应该位置会比较偏僻, 可没想到雌虫却带着他们沿着最宽的那条主街道往前走, 最后停在一道装饰精美的金属门前。 金属门两侧是延伸出去的灌木围墙, 灌木上有紫红色的小花点缀,明亮又艳丽。 雌虫拿出一个和金属门同样材质的方片,投到门上的凹槽内后,退到一边等待。 金属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几分钟后却在距离门边一米远处出现了一个缺口。 雌虫讪笑:“我的通行令不能打开正门,请阁下从这里进去吧。” 门内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地砖雪白, 绿植葱郁,还有几个装有雕饰的喷泉, 比一些贵族的庄园还要华丽。 只是那些栩栩如生雕饰足以让一些涉世未深的虫族红着脸不敢多看。 庭院内并没有宅邸,而是散落着几处类似于凉亭的建筑。 雌虫带着克莱德他们直接进了一个四周都用彩色琉璃封起来的凉亭。 凉亭内同样有鲜花装饰, 但被花团簇拥的一个角落里, 却是一处通往地下的旋转楼梯。 雌虫一路上都几乎没说话, 可这时却突然开口了:“阁下, 您真的要进去吗?” 克莱德把视线从装饰华丽的楼梯口移过来:“当然。” 雌虫听到回答后,表情有些犹豫:“那不论您看到什么,都请千万不要冲动。” 说完后, 雌虫也不再劝克莱德了,站在原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克莱德预想过各种可能会看到的情景,可真正进到这个所谓的赌场时,还是忍不住为之一愣。 旋转楼梯的末端几乎处于整个空间的最高处,所以能轻易将下面的景象全都揽入眼底。 四周是环形的观看席,层层往下凹陷,正中央是个四方形的擂台,正有两只雌虫在上面拼搏厮杀。 一只雌虫双手戴着巨大的拳套,身上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装备,露出一身虬结臌胀的肌肉。 而另一只雌虫手持长剑,身上穿着轻便的护甲,看上去很像油画里走出来的典雅骑士。 引起克莱德注意的是,他的长剑是漂亮的冰蓝色,比起剑更像一根晶莹剔透的水晶,正随着持剑者的挥舞而荡开阵阵白雾。 随着一阵密集的簌簌声,以双拳为武器的雌虫被冻结成冰。 寒冷的冰雾从擂台向四周溢散,昭示着这场对决的胜负。 火热的欢呼声瞬间在场地内爆发,他们一齐喊着“冰剑士”,呼声震天。 “该死的!” 克莱德听到了夹杂在呼喊声中的怒骂,他稍稍侧过身往那边一看,发现是只长着鹰钩鼻的老亚雌。 老亚雌眼神阴鸷,狠狠地看了擂台一眼后就转身离开。 克莱德猜想那只亚雌应该是赌输了,心情不好也很正常,于是也没太在意。 恰好这时擂台已经被清干净,恢复原样后,上面马上就站上了一只打扮甜美可爱的雄虫。 擂台升起,并缓缓顺着场地开始缓慢移动,让在场的所有观众都能近距离地看到雄虫的美好笑容。 雄虫的皮肤是非常有光泽的深褐色,随着他的一些自然的小动作,手腕上的金色饰物在照明道具下闪闪发光。 克莱德挑了下眉,这个赌场还真是大手笔。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只艾瑞族雄虫额头上的菱形装饰应该是“森鸟羽翼”。 虽然叫羽翼,但并不是真的羽毛,而是从一种虫兽的鳞粉里提炼出来的物质,有特殊的香味,药用价值非常高。 一般半个指甲盖那么大的森鸟羽翼就能卖出天价,像雄虫额饰上那样大小的克莱德还是第一次见。 移动平台上的雄虫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声音又甜又软:“下一场终极对决将在三个小时后进行,也是冰剑士今天最后一次出场。” 他眨了下右边的眼睛:“可千万不要错过!” 此时平台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一只下半张脸戴着面具高大的雌虫走上前,举起双臂双膝跪下。 雄虫踩着他的手臂和肩膀走了下来,只留给了观众们一个美丽的背影。 而之前的那块平台上却出现了一块巨大的晶石板,上面显示着下一场普通对决的双方信息和赌注赔率。 克莱德看见有人掏出了普通的货币,也有人押上了自己的随身物品,更有甚者,竟然押上了随行的仆从。 看到一个仆从被在脸颊上盖下戳印后,克莱德轻皱了下眉。 对战很快就开始,一片嘈杂的叫喊声中,克莱德靠在墙壁上,双手环抱,食指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手臂。 他们刚刚了解了这处擂台赌场的规则。 在这里什么都能赌,金钱已经是最普通无趣的东西。 只要能赢到足够的筹码,就能参加终极对战的赌局。 终极赌局的擂台上其中一方是庄家派出的冰剑士,另一方信息保密。 如果赌冰剑士赢,赢了就能得到在这里享受美好服务的一晚,不收取任何费用。 而如果赌陌生挑战者赢,要是赢了,就能见到赌场的老板,并能向对方提出任何一个要求。 而参赛的挑战者,也能在得到任何一件存在于黑街的东西——哪怕是赌场的所有权。 克莱德想要的只有那个交易会的信息,对其他奖品并不感兴趣。 一开始克莱德是打算参加普通赌局。 但据他计算推测,要一场一场参加、并累计够终极赌局的筹码,就算他每次都赢,也要参加整整一个月的赌局。 另一种办法就是一次性拿出足够的赌注,比如一只年轻雄虫终身的奴役权。 这种赌注如果换算成金钱物件之类的话,几乎是个天文数字。 克莱德不想把自己变成赌注,也没法一次性拿出与之相对的财物或别的,看上去就只能参加普通赌局。 但这赌局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克莱德也不敢保证自己每次都赢,一旦输了一次,时间就得再延长。 其实他们还有另一条路可选,那就是成为擂台挑战者。 说实话,克莱德是打算自己上的。 他都想好了,反正他对那个交易会没什么好感,而要调查的事情也不是能简单解决的,到时候实在不行就直接动手。 而既然都要动手,那现在在赌场擂台上先动手也只是把时间提前了一点。 至于会在埃德加尔面前暴露自己觉醒了精神力的事就等一切结束之后和对方好好道歉吧。 这想法确实有些自暴自弃,但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这已经是克莱德能想到的效率最高的办法了。 埃德加尔和克莱德当了好几年队友了,早就了解了克莱德的行为模式。 他转头一看克莱德的动作,就瞬间意识到对方绝对在想什么危险的东西。 埃德加尔看了眼下面那溅上了不少血迹的擂台,借着几个情绪激动的观众站起来的时候作为掩护,几乎是瞬间就没了踪影。 等克莱德把一切都计算好,准备和埃德加尔说一声的时候,才发现埃德加尔不知道去哪儿了。 埃德加尔脾气好,身为雌虫但体格又不高大强壮,看上去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在这种地方说不定会被输急了眼的赌徒找茬。 想到埃德加尔隐忍着被欺负的样子,克莱德内心的焦躁根本无法控制。 只是还没等他找到埃德加尔,就听见旁边的一个虫族说夸张地感叹了一声:“不会吧,这雌虫这么瘦小还来挑战擂台?” 克莱德立刻看了过去。 那只雌虫手里拿着的是赌场特别提供的晶石板,和之前在移动平台上出现的那一块是同一种材质。 这东西价格高昂,不是一般的参与者能有的。 雌虫在黑街有点儿小名气,来这地下赌场玩儿了好几年了,不久前才刚获得能入场后使用晶石板的资格。 他正仔细看着下一场对战的信息,没想到旁边却会有人突然凑过来,灰扑扑的袍角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形成了一小块阴影。 雌虫正准备看看这不长眼的家伙是谁,可一抬头,却发现对方是只阿布亚族的雄虫。 艾瑞族以深肤色为美,向来看不上那白得跟石头粉末一样的阿布亚虫族。 但眼前的雄虫皮肤细腻,看上去宛如白瓷,竟然有种奇异的美感。 雌虫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正准备开口,可雄虫却迅速拉开了距离,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开。 雌虫看着那道灰色的背影,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眼里满是兴味。 第一百五十三章 终极对决 终极对决 克莱德找到埃德加尔的时候, 对方正拿着手里的一块小铁牌翻看。 注意到有人快速靠近后,埃德加尔警惕地抬头。 然而在看到来人板着的一张脸后,他马上心虚地撇开了头。 克莱德看着对方眼神躲闪的模样, 好半天才叹了口气。 他递过去一个收纳道具:“拿着。” 埃德加尔默默接过来,在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药剂时, 忍不住咧开一个傻乎乎的笑。 上一场对战很快就结束了,马上就有赌场的侍者过来叫埃德加尔上场。 克莱德其实并不怀疑埃德加尔的实力,只是观看擂台上的战况时还是有些紧张。 看到埃德加尔轻松一招制服对手后, 克莱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虽然埃德加尔的年龄在他们的学院四人小队里是最大的, 但每次看着对方时, 克莱德感觉自己都会控制不住地变成操心的老妈子。 擂台挑战者的上场顺序是完全随机的。 埃德加尔运气不太好,连续又被安排了两场对战。 但他在没有任何间歇休息的情况下都轻松取胜,无疑为他的初次亮相增色不少。 而本着不赚白不赚的念头,一直押埃德加尔赢的克莱德也赚了整整五倍本金。 他拿着钱袋子朝擂台上的埃德加尔摇了摇, 得到了对方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 克莱德坐在观众席的最前方,看着埃德加尔赢下了今天的最后一场对战。 一个穿着红色紧身服饰的亚雌端着托盘走到克莱德旁边, 托盘上是两袋装得鼓囊囊的金币。 克莱德取出两枚金币放到托盘上, 把剩下的全收进收纳道具里。 这时埃德加尔也过来了。 亚雌拿了小费,非常识趣地没有多待, 只是在离开时悄悄看了一眼埃德加尔。 埃德加尔今天累坏了。 越往后,他所遇到的对手的实力就越强, 每次赢下来的时候都会受不少伤。 克莱德翻出一盒昨天刚做的生药, 埃德加尔涂上后, 只感觉原本火辣辣的伤口一阵凉意。 他舒爽地长呼出一口气:“终于熬到这个时候了。” 明天他只有一场对战, 那就是和冰剑士的最终对决。 要是赢了他们就能赶紧拿到消息离开,如果输了的话这几天就全白忙了。 埃德加尔其实有点儿紧张。 这几天克莱德和他说了异化药剂的事,知道了克莱德的打算后, 他就明白这件事的希望现在全寄托在自己的身上。 他们也看了几场冰剑士的战斗,对方每一次都赢得非常轻松,这也导致他们根本摸不清冰剑士的底细。 克莱德也去搜寻过冰剑士的消息,但奈何冰剑士是赌场的王牌擂主,赌场早就封锁了有关他的任何消息。 一通忙碌下来却没什么有用的收获后,克莱德也有些泄气。 在两人的忐忑期待中,第二天的终极对决终于到来了。 作为新挑战者,埃德加尔的赌注赔率高达1:20,克莱德下注的时候还看到许多虫族一脸唏嘘。 之前那个扮相可人的雄虫只在终极擂台赛上出现。 在他的操作下,整个场馆内的气氛火热到了极点。 当埃德加尔上场时,很多已经没什么智的观众甚至开始大喝倒彩。 而等到那个举止优雅、一身银白轻甲的冰剑士出现后,整个赌场的虫族都像疯了一样齐声大喊,满脸兴奋。 观众们对待决斗二者的态度简直是天上地下,其中的差距很容易让当事人产生极大的心落差。 克莱德的眉头也在这一声声的欢呼声中皱得死紧。 埃德加尔近几年虽然表现得沉稳了很多,但其实内心依然柔软又敏感,克莱德很担心对方会被影响。 随着那只可爱雄虫挥下手中的指令旗,埃德加尔就像箭一样朝冰剑士冲了过去。 埃德加尔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武器,但这也意味着他什么武器都会用。 可不知道是不是有和对方较量一番的念头,埃德加尔一上来用的就是柄平平无奇的铁剑。 因为玛尔斯时不时就会和埃德加尔对战练习的缘故,在学院的这几年里,埃德加尔的剑术有突飞猛进的进步。 他挥砍挑刺,动作快得留下一道道残影,以克莱德的视力根本无法看清。 然而面对埃德加尔的快速攻击,冰剑士举剑格挡,他脚步轻巧灵活,看上去十分游刃有余。 在击退埃德加尔后,冰剑士将剑竖举在身前。 他往前迈出一步,手臂挥动,身型飘逸,来了一场华美的剑舞。 剑舞看着轻盈灵动,但只有与之对战的人才知道有多么难应对。 那冰蓝色的剑就好像是一道道流光,每次刚出现在视野里就又快速滑走,如果稍微反应慢了一丁点,就会被那剑刃在身上削下一片肉。 埃德加尔能抵挡住这似乎没什么规律的剑舞攻击,但从他的表情上看也并不轻松。 那一次次的攻击看上去轻飘飘的,但实际根本就不是那么简单。 在抵挡住那攻击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手臂发麻。 虽然每一次麻痹的时间都不长,但多次累积下来,埃德加尔只觉得双臂酸软。 随着一声非常轻微的“咔嚓”声,埃德加尔手里的铁剑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痕。 埃德加尔立刻右手单手持剑,在借力挡走攻击后立刻弃剑,同时握住从左手递过来的一柄长刀。 长刀的刀锷上有一圈火红的长毛,在埃德加尔挥刀的刹那激起一片火星。 有虫族认出了长刀上的装饰,惊讶地喊道:“那是火鳄的触须绒毛!” 火鳄是种半鱼半虫的虫兽,生活在火山附近,触须相互碰撞时就能瞬间凝聚数个火球,攻击力强悍,非常难捕捉。 而埃德加尔手里的长刀、也因为覆有火鳄的触须绒毛而具有了火属性,和冰剑士的剑刚好属性相斥。 冰火相撞,在空气荡开一圈圈冰冷或炎热的气浪。 和周围兴奋的观众们不同,克莱德只觉得心下一沉。 埃德加尔是水属性的觉醒者,对火元素有天生的排斥,握着那柄喷薄火焰的长刀估计也不好受。 但现在他却不得不用上火系攻击的装备,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冰剑士的精神力在他之上。 米勒克的校长爱德华曾经和克莱德透露过,埃德加尔的精神力有异常。 正常虫族的精神力自觉醒后就不会再变化,但埃德加尔的精神力等级却一直呈现缓慢上升的趋势。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至今不明,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埃德加尔现在的精神力至少在A+级。 而能稳稳压制住这样的埃德加尔,就证明冰剑士的精神力至少也是A+级,甚至是罕见的S级。 大陆上觉醒了S级精神力的虫族就那么几个,其觉醒概率之稀少、看五年前埃德加尔入学时所引起的骚动就可见一斑。 虽然从未听说过有关于出现了新S级觉醒者的消息,但克莱德凭借自己的直觉判断,冰剑士很有可能拥有S级的精神力。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似的,随着冰剑士的连续突刺,场馆内突然飘起了雪花。 埃德加尔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对手要释放什么召唤术,但觉醒者们都知道,元素召唤术都有一个准备过程,而这个过程是可以被打断的。 埃德加尔紧握长刀、脚下发力,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朝冰剑士猛冲而去。 眼看着那柄长刀就要把冰剑士劈成两半,埃德加尔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但克莱德心中不详的警告却瞬间飙升至了顶点。 他猛地站起来,正准备不管不顾上前救人时,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喊却从天花板上响起。 “兰斯!住手!!” 场馆内气氛火热,阵阵高呼声喧闹不已,这道绝望的呼喊几乎被完全掩盖,但冰剑士的动作却为之一顿。 但他并没有停止发动召唤。 随着一层冰雾爆发,虽然观众席周围的防护装置阻挡,但一层厚冰却刹那间覆盖了整个场馆。 冰剑士的身后出现了一朵巨大的冰花,而擂台的地面也有蓝色霜花绽放。 晶莹花瓣层层叠叠,美丽至极。 而埃德加尔的身体却被制在半空,无法动弹分毫。 克莱德凝神一看,才发现擂台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冰蓝丝线,而埃德加尔正是被那些丝线穿透了身体。 埃德加尔脸色发青,嘴唇惨白,他猛地喷出一口血,染红了地上已段成碎片的长刀。 克莱德顾不上别的,赶紧冲到防护罩的边缘喊:“快认输!” 他看向冰剑士,神情肃穆。 如果不是对方刚刚有一瞬间出现了迟疑,现在埃德加尔恐怕是也如同那把长刀一样被切成了块。 克莱德有自信能在任何重伤濒危的情况下把埃德加尔救下,但如果被切碎,就算是他那位药剂天才的老师都无能为力。 冰剑士并没有因为对手的惨状而停手。 就在他平举冰蓝长剑、做出进攻准备的姿势时,被悬挂在半空的埃德加尔吐出几个字:“我、认输。” 第一百五十四章 艾特努斯 艾特努斯 锋利的剑尖距离埃德加尔的喉咙只有十厘米不到。 按照惯性, 在这个距离下冰剑士根本无法止住攻势,埃德加尔难逃一死。 但在听到对手认输后,冰剑士的身体就像被什么硬生生地扯住了一样。 克莱德看到这一幕后皱了下眉, 而他藏在衣袍下的手指动作也随之一顿。 在一个非常不自然的姿势之后,冰剑士倏地收回长剑落在地上。 冰雾消散, 满地霜花连同那朵巨大的冰蓝花朵一起消失不见,而埃德加尔瘫软无力的身体也从半空重重砸下。 狂热的欢呼声中,克莱德赶在防护罩打开的第一时间冲了过去。 赌场的侍者原本还想制止这只横冲直撞的雄虫, 但在接触到克莱德的眼神后都讪讪地收回了阻拦的手。 克莱德往埃德加尔的嘴里倒了一小瓶橙红色的药剂, 大概确认了下对方的状态后, 就立刻搀着已经基本脱力的雌虫离开了擂台。 挑战者们在赌场里都专门休息的房间。 当然,赢得场次越多,能享受的房间就越好。 作为新挑战者,埃德加尔在今天之前从无败迹, 所以安排给他的房间也还不错。 这会儿回到房间后,克莱德直接取出一个纺锤状的道具激活。 道具伸展扩张, 变成一张全透明的薄膜。 克莱德取出指甲大小的红色矿石, 往薄膜一角摁下,把开始缓缓分散火系元素的这张透红色的晶膜盖在埃德加尔身上。 一直不断打寒颤的埃德加尔慢慢平静下来, 连苍白的嘴唇也有了点血色。 在克莱德刚取出了一瓶完美的生命药剂时,房间角落的衣柜忽然传出一声轻响。 克莱德想都没想就掏出一瓶灰色的药剂扔过去。 药剂瓶碎裂, 灰色的固体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就化开, 然后又迅速挥发成一片烟雾。 然而出乎克莱德意料的是, 衣柜那儿突然凭空出现了一缕风。 风轻柔但又坚定地拂开浓厚烟雾, 露出了被遮挡住的身影。 看到对方的容貌后,克莱德手腕一转,让原本会扎在那道身影上的匕首偏开、钉在了木质衣柜的柜门上。 穿着侍者服饰的雄虫看起来也明显送了口气:“果然是你。” 他扬起嘴角:“好久不见, 克莱德。” 克莱德在进入黑街前把唯一的认知感应道具给了埃德加尔。 除了刚进黑街那会儿只做了一些简易的五官涂改外,后面这几天克莱德完全是“全妆出场”。 克莱德的画画技术和他的厨艺一样难以言喻,此时被当作了画布的脸简直又丑又怪,但面前的雌虫却把他认了出来。 克莱德无奈地叹气:“艾特努斯,你的‘超能力’还是这么离谱。” 他拔下匕首,也朝对方笑:“确实是好久不见。” 眼前雄虫梳起了一头黑色长发,正是克莱德他们在米勒克学院里的同年级首席,艾特努斯卡佩。 克莱德看了看对方身上那尺寸不贴合的紧身衣饰,不由得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艾特努斯的嘴角垮下来,眼神也有些暗淡:“我来找我的雌君。” 在学院那几年里总是高贵单纯的雄虫,现在却看着有些萎靡可怜。 克莱德也不是不知趣的笨蛋,本来并不打算再问下去,但在收起匕首的时候,他恰恰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木质调香味。 温暖、厚重。 克莱德一下子抬起了头:“你就是那个把自己当赌注的雄虫?” 被戳穿了的艾特努斯尴尬地笑了笑,算是承认了。 克莱德难以置信。 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难道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和你的家族决裂了?” 在学院的时候,克莱德和艾特努斯关系不错。 克莱德觉得这只雄虫没什么深重的心思,而对方又是个没距离感的,艾特努斯有时候心情不好了就会跑来找克莱德哭诉,克莱德也就这么听着。 时间一长,艾特努斯就把自己的身世背景之类都坦露得差不多了。 艾特努斯的姓氏为“卡佩”。 卡佩在诺克斯部族是地位显赫的大贵族家族,他们的祖辈和诺克斯部族的前任首领是亲兄弟。 不过因为诺克斯部族的首领一位并不一定是世袭制,所以在前任首领去世后,他们为了避嫌,举家搬离了王城。 为了不让卡佩家掌握实权,新首领继任后分配了香料研制一职给卡佩家。 卡佩家负责种植和研制香料,而这些高品质的香料绝大部分都供给神殿和王室使用,少数会售卖给其他贵族。 久而久之,卡佩家也有了个“熏香贵族”的称呼。 虽然听上去不入耳,但实际上卡佩家也因这些昂贵的香料而十分富庶。 艾特努斯是家里年龄排第二的孩子,有一个雌虫哥哥和一个亚雌弟弟,他们家在诺克斯部族算是子嗣非常繁盛的家庭。 而艾特努斯的雌父和雄父也并不像一般的艾瑞族那样、只在乎雄虫幼崽,而是对每个孩子都一视同仁。 在父辈的影响下,三兄弟的关系都很不错,一家人也算是其乐融融。 然而这一切都在十年前发生了改变。 现任的首领年事已高,虽然是位有着S级精神力的强者,但也快到了五百岁的“鬼门关”。 S级的觉醒者能活五百岁,但五百岁也是个关卡。 如果平安度过了或许就能再活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可如果熬不过去,就会死在五百岁生日前后几天。 首领眼看着自己的大限将至,但又想到自己至今没有任何雄虫子嗣,不禁愁得日夜哀叹。 一般来说,首领如果有雄虫后代,就能直接传位给自己的雄虫孩子。 而像现任首领这样没有雄虫子嗣的,就要从各个贵族之家、甚至是军队和游侠里,找到位足够优秀的雌虫或雄虫来继任。 这个继任者如果是贵族的话,只要获得王城大祭司和一半贵族的认同就接任首领之位。 但如果是普通平民,就要获得部族里九位祭司共同认可,还要获得超过六成民众的支持。 现任首领以前一直抱着一丝侥幸,认为自己能让自己的雌君雌侍们诞下雄虫,所以一直没有去寻找继承者。 现在年纪大了,且时间或许也不多了,这才不得不思考到这件事。 从平民里筛找继任者的流程太过复杂、而且很耗时间,于是首领就急着从贵族里挑选。 现任首领虽然没有雄虫子嗣,但还是有几个孩子的,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刚满月的幼崽。 再加上他这么多年下来娶了不少雌虫亚雌,有些正值美好年华,他又舍不得让他们陪自己一起死,所以就想找个品行良善的家族。 而一直安安分分的卡佩家族就成了首选。 卡佩家族子嗣繁盛,现任家主的性格温和,和其他的贵族势力之间也没有什么纠葛,还因为向神殿供奉香料的缘故,和神殿的关系也很平和。 现任首领觉得,如果是这样的家族里培养出来的孩子,多半不会做出赶尽杀绝这种事,甚至还会替他安顿好自己的一众雌虫亚雌们。 在观察多年后,首领召见了卡佩的家主。 首领看中了艾特努斯。 但卡佩家主身为艾特努斯的雄父,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孩子的脾性。 艾特努斯身为雄虫,长得漂亮但又没有其他雄虫的坏脾气,从小就受到自己哥哥和弟弟的喜爱。 而艾特努斯也被他的两个兄弟宠得天真单纯,随着年纪渐长却依然整天傻乎乎的,根本就不是做一国之主的料。 但在首领的坚持下,卡佩家主也只能先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多了个约定,即在艾特努斯成年前,如果能找到其他合适的人选的话,就取消艾特努斯的资格。 但为了履行培养继承者的约定,卡佩家还是要对艾特努斯进行一系列的培训教育,除非首领改变主意。 艾特努斯一听就不干了。 他有能力优秀的大哥,又有才思敏捷的弟弟,本来可以安安心心当个米虫,结果突然告诉他,他的梦想破灭了。 自那天起,艾特努斯在家里整天闹腾个不停。 不好好上课不说,还把那些教师们折腾得够呛。 时间一长,艾特努斯的雌父就显露出了身为雌虫的严厉一面。 在被雌父揍了一顿、接着又被罚了一晚上后,艾特努斯被逼出了逆反心。 他那会儿也到了贵族们提前定下姻亲的年纪,除了一个名义上的雌君外也有了不少追随者。 一天清晨,艾特努斯趁着自己雌父不注意,让那些追随者们带着他直接跑了。 等卡佩家知道自己的雄虫崽子已经跑去米勒克学院后,简直又气又急。 虽然首领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艾特努斯表现出来的小小反抗,但卡佩的家人们却担心得不行。 然而艾特努斯就铁了心了跟家里对着干,不管家人怎么说都不回去。 艾特努斯在米勒克学院里一待就是四年。 直到去年修整月前家里传讯,说他的雄父身患重病。 第一百五十五章 屈服 屈服 虽然不清楚这是不是家族想骗他回去的借口, 但艾特努斯还是无法置之不。 他赶忙回了诺克斯部族,却真的见到了自己缠绵病榻的雄父。 卡佩家的家主是A级的觉醒者,按说还有近一百年的寿命, 但艾特努斯回到家时,他的雄父已白发苍苍。 他的哥哥被强.制征入军队, 弟弟被送到了一个名声并不好的贵族家里,就连在他记忆力强大如战神的雌父,也满身交错着新旧伤痕。 艾特努斯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首领选中他做继任者就只能是他的荣幸, 哪怕这种荣幸对他来说是种折磨, 他也只能感恩戴德地接下。 而这些, 就是他违抗命令的下场。 当年察觉到卡佩家族失去首领的照拂后,其他早就眼红的贵族们立刻露出了獠牙。 艾特努斯还能回到自己的家,也是因为他那位从未见过面的雌君努力保护着这个千疮百孔的家族,没让卡佩家连自己的府邸都被夺走。 首领放任着卡佩家族被分食, 但却又保留着“大贵族”的爵位头衔,既是侮辱、也是嘲弄。 但艾特努斯却只能低头、服从。 在自己雌君的陪伴和帮助下, 艾特努斯学会了料家族事务, 一点点慢慢撑起了这个破碎的家族。 艾特努斯的生日在仲夏,当年去往米勒克学院时, 开学前一天他刚满了十四岁。 四年后回到诺克斯部族、又忽然听说米勒克学院的修整月里出事时,他只大概听了听就没再放在心上。 而不久后随着学院入学提醒信一起来的, 是来自王城的一封信。 诺克蒂斯这才意识到, 他即将成年。 “信上说, 大祭司获得预言, 首领将在三个月后的月圆之夜回归神明的怀抱,他要我主动放弃继承权。” 诺克蒂斯紧紧握着双拳:“我从来都不想当什么下任首领,可是, 凭什么!” 凭什么毁了他的家,伤害了他珍视的家人后,现在又想像对待垃圾一样,随意地把他一脚踹开。 诺克蒂斯的紧紧地咬着牙,克莱德几乎能听到那一声声刺耳的摩擦声。 “我按照信上所说的日期来到王城,就是想看看那个老东西衰弱的丑陋模样。” 艾特努斯的一双眼睛里满是仇恨:“然后,我要当着他的面告诉他,我会继承这个国家,也会把他的雌君侍从、每一个子嗣都折磨致死。” 可那位首领,却根本不打算见他。 进入王宫后,他只见到了首领的雌君。 首领雌君保养得很好,脸上没有一丝皱纹,根本看不出是年迈老者的模样。 他拉着艾特努斯的手,慈爱温和地说了很多话。 他让艾特努斯不要恨首领,首领行将就木,意识并不清醒,这几年做的事虽然过分了些,但也是想让艾特努斯回来。 艾特努斯听着只觉得可笑,但他多少还是被劝动了,因为首领雌君悄悄告诉他,卡佩家的那些匿名信都是自己托人送过去的。 艾特努斯记得那一盒盒信。 信上写了艾特努斯的哥哥在军队中的一切,细到当天吃了几个面包都记录在上,并会附上一些他们自家人才会知道的小事。 虽然没有署名,但卡佩家一直都认定这是艾特努斯的哥哥所写。 首领雌君说了很多关于艾特努斯哥哥的事,并让他放心,只要继任后就能接对方回家。 看着首领雌君的温柔笑容,艾特努斯也有些心软。 可这时,屏风后却响起了首领那嘶哑阴冷的声音。 首领说,让艾特努斯立刻当场亲手写下弃权书,并在上面留下精神力印记,否则,天一亮就处决他的哥哥。 艾特努斯一直在寻找自己哥哥的下落,但除了知道他被征召进王族军队外,再也打探不到别的消息。 怕艾特努斯不信,首领还让护卫拿来了一只小盒子,里面是一根还留有余温的手指。 艾特努斯看到那根手指上的小痣后,满腔怒火刹那间全化为了绝望。 可这并不是结束。 失魂落魄的艾特努斯回到封地,却发现卡佩家族的一切都印上了另一个家族的家徽。 而那个家徽,是他雌君的家族, 艾特努斯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冲动,他花了大把力气去调查,却取回来一个他无法相信的真相。 ——他雌君的家族,从一开始就是拥护那位首领的势力。 当初他们两家联姻,也是为了彻底掌控卡佩家,让将来的新首领成为旧王权的傀儡。 他的雌君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一切,是个彻彻底底的帮凶。 但艾特努斯还抱有一丝希望,除非他的雌君亲口承认,否则他不会相信。 而事实却再次往他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上又插.了最狠的一刀。 面对一堆证据,他的雌君没有否认。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 艾特努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只感觉自己的所有感官被剥离开,连心痛都感觉不到。 雄主对自己雌虫有绝对的处置权。 艾特努斯解除了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哪怕知道被抛弃的雌虫会沦落什么下场,他也丝毫没有犹豫。 那只雌虫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艾特努斯带着自己的雌父和昏迷不醒的雄父去了一个偏远的小村,偶尔会去看看自己的弟弟。 卡佩家族在艾特努斯放弃继承权后被立刻剥夺了爵位,身为平民,艾特努斯可没办法再进入到贵族的庄园。 虽然只能隔着很远的距离,透过庄园的围栏偶尔看到弟弟几眼,但知道对方过得不错后,艾特努斯也就满足了。 直到半个月前,艾特努斯在从那座庄园外围离开后,在回家的路上忽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而对方也注意到了他。 那是一直跟在他曾经雌君身边的亚成年雌虫。 艾特努斯记得,他的雌君一直把这只小雌虫当弟弟看。 以往总是胆小怯懦的雌虫看到艾特努斯后像是疯了一样,猛地扑过来后直接就朝艾特努斯的脸上揍了一拳。 在对方的哭喊中,艾特努斯才知道,他的雌君被他赶走后,又被家族视为耻辱和驱逐。 甚至在不久前被家族里的受宠亚雌算计,被抓入了地下黑街。 这看起来并不是一个有功者应得的对待。 小雌虫哭得抽抽噎噎,才把被隐瞒的真相说了出来。 那只嫁给了艾特努斯的雌虫并没有帮家族做事,因此一直受到残酷的折磨作为责罚。 但犹豫雌虫身体恢复能力强,所以每次回到艾特努斯身边时,那一身伤都早已痊愈。 雌虫呆板固执,既觉得不该反抗长辈,也不该加害自己的雄主。 一边是生养他的父辈,一边是心爱的雄虫,他只能想到把自己家族的罪过都全部承担下来。 他说过,无论艾特努斯要对他做什么,哪怕时要将他处以极刑折磨而死,他也甘之如饴。 直到那时,艾特努斯才知道,他那位不善言辞的雌君,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他。 艾特努斯决定要把自己的雌虫找回来。 可虽然知道了雌虫的去向,但黑街不是那么好进的。 艾特努斯尝试多次后,只能伪装成不谙世事的贵族雄虫的模样,利用了对他有奉承之意的雌虫来到了这里。 艾特努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连那套衣袍、熏香,都是在一个非常隐秘的盒子里找到的。” 他的雌君在离开前,把这套象征着昔日卡佩家族荣誉的衣饰装扮,全都替他收起来藏好了。 现在他找到了那套衣饰,却找不回他的雌君。 艾特努斯抬手捂着脸,克莱德看到他的指缝间有被眼泪濡湿的痕迹。 克莱德并不擅长安慰人,不如说,他有他自己那一套安慰人的方式。 ——因为某件事而难过的话,那就解决那件事。如果解决不了事,就解决制造那件事的人。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克莱德拍了拍艾特努斯的背:“别哭了,一会儿我们出去找。” 刚刚在听艾特努斯说事的时候克莱德不好走开,这会儿事情都了解得差不多了,他就回到床前继续翻药剂。 裹在埃德加尔身上的那张薄膜已经快要消失了,只剩下四肢末端上还有些残留。 克莱德用手背碰了碰对方的额头和脸颊,一边往埃德加尔嘴里灌药剂一边思索还要用哪些药。 原本待在角落的艾特努斯刚走过来就看见了克莱德的动作,不禁嘴角一抽。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粗犷的治疗方式。 艾特努斯看着床上那只雌虫半昏半醒的模样,忽然有点怕克莱德这么个喂药法会把对方呛死。 但看着那雌虫似乎毫无抵抗,咕咚咕咚几下就把药剂喝了大半瓶的样子后,艾特努斯不禁看向克莱德:“这雌虫可靠吗?” 经历了家族的一系列变故,艾特努斯现在实在是难以再交付信任。 他看着床上的雌虫,眼里满是警惕。 克莱德忽然笑了。 在艾特努斯困惑地视线中,他把又一瓶药剂灌了下去,声音轻快道:“可靠得不能再可靠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赌场 赌场 在一条铺着红色绒毯、墙壁上镶嵌了纯金装饰的通道里, 一只雌虫走在最前方,而两只雄虫跟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队形。 雌虫正是伤愈的埃德加尔, 而雄虫们,自然是克莱德和艾特努斯。 他们现在正准备去往面见赌场老板的路上。 艾特努斯跟在克莱德身后, 眼睛却止不住地往他们前方的那只雌虫身上瞟。 因为在米勒克学院里担任首席的关系,艾特努斯对同年级的学生们大多有所了解。 埃德加尔。 这个名字曾经在那几年里,一直都被学院学生们挂在嘴边。 艾特努斯也曾因好奇而去和对方接触过, 但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艾特努斯从小就有种特殊的能力, 被克莱德注意到后, 更是直接把它叫做“超能力”。 但实际上这能力没那么夸张,只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而已。 这种感觉和直觉并不同,它出现得毫无规律、也毫无依据,但无一例外都有着极高的准确率。 而在知道这只在容貌上做了伪装的雌虫是那个“埃德加尔”后, 艾特努斯的奇妙感觉就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冰冷,黑暗。 这本该是和那只温吞的雌虫毫无关系的东西, 但却在刚刚一刹那充斥了艾特努斯的脑海。 对危险的感知让他不敢和埃德加尔靠得太近, 又碍于克莱德的关系,艾特努斯只能硬着头皮和对方相处。 克莱德倒是注意到了艾特努斯的行为, 但他并没有太在意。 在克莱德看来,埃德加尔是单身的成年雌虫, 艾特努斯和对方保持一定距离也是正常的。 也因此, 他错过了提前发现某些事的机会。 埃德加尔那天战败后, 作为失败的挑战者, 埃德加尔被移出了当初的房间。 赌场确定了埃德加尔还有继续进行擂台战的意愿,看在他不俗的实力上,赌场倒是还又安排了一个单人的房间给他。 而克莱德自称是埃德加尔的弟弟, 那自然是和埃德加尔住在一起。 至于艾特努斯,则是在当天就被赌场侍者们请走。 艾特努斯的身份和外貌已经在赌场暴露。 要在对方的地盘上把一个雄虫藏起来那是几乎不可能的,而艾特努斯也没有赶紧逃离黑街的打算。 那天,克莱德思来想去之后,把整件事情和另外两人详细了一遍,又给出了一个提议。 让艾特努斯借此机会,直接跟着那些来抓他的打手去见赌场的老板。 艾特努斯的雌君名为兰斯洛特,经艾特努斯确认,那位大名鼎鼎的冰剑士,就是他失踪的雌君。 既然艾特努斯不愿意单独离开,而冰剑士的消息又实在难以打听,不如就顺水推舟,让艾特努斯去做这个眼线。 克莱德还记得当时埃德加尔的那场对战中,冰剑士最后表现出来的那个不自然的动作。 这本来只是一个很小的细节,但克莱德不知道为什么却十分在意。 再加上克莱德想知道的关于神秘交易会的信息,他们三人的目的就变得明确了起来。 ——找到冰剑士,以及面见赌场老板。 只不过克莱德没想到的是赌场会派艾特努斯过来。 克莱德也没装作和对方不认识,而是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惊讶:“你不是拿到钱了吗?怎么还会在这?” 艾特努斯眨了眨眼睛。 他慢慢低下了头,像是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雄虫。 和艾特努斯一起前来的雌虫侍者站在一边,注意着两人的表情和动作。 在对上克莱德不满的视线后,他才笑着解释:“您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克莱德比了个手势制止对方说下去,脸色并不好看:“算了,我也懒得知道,赶紧带路吧。” 侍者不敢再继续怠慢,赶紧走在最前方引路。 但奇怪地是,他走到一半就声称自己还有事,让艾特努斯代为带路后就离开了。 克莱德在心里冷笑。 这赌场老板还真是够讨厌的。 明摆着告诉他们:我在怀疑你们,但我连伪装都懒得做,就是因为你们还不够格。 通道走到后半段后就没有了岔路,克莱德一路上想着事情,倒是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尽头有一扇镶嵌着金饰和珠宝的大门,此刻正半开着。 克莱德还记得自己的人设,于是越过停下了的埃德加尔,直接走了进去。 屋内是一般的书房样式,但每样家具上都贴了金色装饰,倒是和地下赌场这个名字风格一致。 克莱德走到房间中央,慢慢环顾了一圈后才踱到书桌前:“你就是这儿的老板?” 书桌后的坐着一只雄虫,他的金色长发有几缕搭在肩上,在照明道具的照射下泛着漂亮的光泽。 他穿着在诺克斯部族很少见的白色衬衫,因为衬衫质地太过轻薄柔软,甚至能看到布料下透出来的深色肤色。 但当他转过身体正对着克莱德的时候,克莱德才发现他的右半边脸上戴着面具。 金色的面具款式简单,没有什么花纹装饰,但却显得雄虫的五官更加精致。 雄虫勾起嫩红的嘴唇:“没错。” 他看了眼跟着克莱德身后的偏瘦雌虫,语气赞叹:“没想到您的哥哥这么快就恢复了,他的身体可真不错啊。” 雄虫的尾音上挑,有种缠绵的叹息感。 被他注视着的埃德加尔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克莱德直接移了一步,挡在了雄虫和埃德加尔之间。 他皱着眉,嗓音也拔高了些:“别想对哥哥做什么!你找我们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雄虫坐回那张宽大的扶手椅上,双腿交叠,手指轻轻抚着自己的嘴角:“只是好奇,是什么样的挑战者,能在终极对决里活下来。” 克莱德微微眯起眼睛,正动了下手指的时候,埃德加尔却拉了他一把。 克莱德顺势往后退了一步,和埃德加尔并肩站立。 埃德加尔一只手挡在克莱德身前,是一个明显的保护性的姿势。 “既然看过了,我们就回去了,”埃德加尔冷声道:“我输过一次,可不会再输第二次。” 说完,他拽着克莱德的手臂就往外走。 艾特努斯现在也是赌场的侍者,没有允许不准随意走动,所以他一直在房间外面等待。 看到克莱德出来后他眼神一黯,但依然没什么表情。 镶满了金银珠宝的华丽大门缓缓关上,将门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金发雄虫托着腮,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你的品味可真不怎么样。” 一只手臂从椅背后摸过来,搭在雄虫的胸膛上:“这样的才有趣,不是吗?” 雄虫哼了一声,呼吸慢慢加速。 在一阵阵规律的声音里,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低哑:“随你。” 许久之后,他才伸手轻轻抚摸着靠在他腿上的雌虫,感受着对方发丝的柔滑触感。 忽然,那几根修长的手指猛地一紧,他抓着对方的头发,弯下腰和其对视:“你的那条消息,准确吗?” 雌虫舔了舔嘴角,轻笑:“当然。” 雄虫松了手上的力道,像是鼓励一般用手指蹭了蹭对方的脸颊:“好孩子。” 克莱德并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那间走廊尽头的书房里发生了什么。 他和埃德加尔一路沉默着回到房间,习惯性地开启了防护道具后才开口追问:“刚刚是怎么回事?” 埃德加尔的脸色很难看:“那个房间有问题,我用不了精神力。” 精神力对于觉醒者来说就是等同于肢体和感官一样的存在,用不了精神力,就跟普通人突然间手脚骨折或失明了一样。 艾特努斯一直没有来主动找他们,这就意味着他这么多天都没搞清楚冰剑士在哪儿。 而克莱德在诺克斯部族还有很多事没处完,时间上并不宽裕。 所以,克莱德本来是打算速战速决,借这个机会直接控制住赌场的老板。 凭他现在的精神力等级和熟练程度,再和艾特努斯和埃德加尔这两个高阶觉醒者配合,克莱德有自信能和他们一起全身而退。 但现在埃德加尔说,进入那个房间后就无法使用精神力。 虽然克莱德当时没有尝试过,但他估计这种抑制精神力的情况多半是范围性的,在他身上也不会有例外。 精神力一直是种不可用感官感知、也无法受外界干扰的能量。 可在这个不见日光的地下赌场里,这种能量的存在好像刹那间变了性质。 不论是埃德加尔还是克莱德都没听说过这种事情,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下来。 忽然,埃德加尔眼睛一亮:“你记得咱们的首席说过,他去王宫时,首领让他签署弃权函的事情吗?” 克莱德刚想点头,也意识到埃德加尔想说什么了。 他们异口同声道:“精神力印记。” 当时克莱德没太注意,可伤得处在半昏迷状态的埃德加尔、在听到他们的谈话就把这件事默默记了下来。 他们在尼威尔斯和米勒克一直都没有听过这个词,这说明,这是诺克斯部族才有的东西。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克莱德和埃德加尔想的一样。 既然精神力印记是诺克斯部族特有的, 那会不会那种能屏蔽抑制精神力的东西,也是这里的艾瑞族们所研制出来的。 但现在艾特努斯被赌场监视着,克莱德他们也没办法去找他。 不过在赌场这几天, 克莱德也大概听说了一些地下黑街的消息,就准备找个机会去赌场外打听打听。 然而, 事情的发展并不妙。 克莱德趁着埃德加尔的对战安排还没公布,打着出去买东西的由头离开赌场后,却发现黑街里的虫族们根本没听说过“精神力印记”。 克莱德抱着一摞换洗衣物回到赌场的时候, 赌场刚好公布今天第一场对战的信息。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埃德加尔放了狠话的缘故, 那块满场移动的晶石板上, 埃德加尔的代号假名“灰”就被放在了最上方。 而名字后面那个明晃晃的一比二的赔率,更是引起了很多虫族的不满。 赔率越低就证明实力越强。 赌场的王牌,即那位从来没有输过的冰剑士赔率也才不过一比一点五,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灰”凭什么是这样的赔率? 而埃德加尔的赔率越低, 和他对战的对手就恰好与之相反。 除了少部分坚定相信埃德加尔的观众、比如克莱德,除此之外的绝大部分赌徒都下注在了埃德加尔的对面。 克莱德见此, 心底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对手有强有弱, 但四轮对战下来一直都是埃德加尔获胜。 场馆里不仅是喝倒彩的声音,还掺杂了各种侮辱性的字眼。 就算没输钱的观众, 也受这种氛围的影响,抱着玩闹的心态跟着开始骂喊。 在埃德加尔一个小小的失误后, 这种烦人的声音更是要震破天花板。 此时, 一个身影借乱坐到了克莱德旁边。 因为周围实在嘈杂吵闹, 而克莱德又一心关注着擂台上的状况, 等克莱德注意到时,那只雌虫已经把手臂搭在了克莱德的椅背上。 对方穿着件坎肩的皮夹克,内里却没有穿任何内衬, 就这么朝克莱德露着形状完美的块块腹肌。 鼻尖飘来一股股幽暗的香味,像是一个个小勾子,勾得人心里发痒。 然而克莱德的表情都没变一下。 他扫了一眼雌虫的手臂,语气平淡:“拿开。” 克莱德还画着他那堪称恐怖的妆,但雌虫却被那冷漠的眼神看得浑身一热。 雌虫见识广泛,凭他的直觉,面前这只看上去有些邋遢的雄虫,绝不像其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入不了眼。 他朝克莱德挥了挥手里的晶石板:“别这么快拒绝呀,你不想知道你的哥哥接下来要和谁打吗?” 克莱德被对方的语气弄得眉头紧皱。 这种能手持的小型晶石板是赌场贵宾的标志,而且上面会提前告知持有者一些秘密消息。 克莱德看了一眼晶石板,上面确实显示着一组陌生的信息。 虽然只是草草一瞥,但那短短几行字还是瞬间印入了克莱德眼里。 克莱德几乎都能脑补出即将上场的虫族,会有宛若小山一样的块头。 看克莱德没有立刻拒绝,雌虫扬起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只要你答应陪我一天,我就帮‘灰’跳开下一次对战,怎么样?” 埃德加尔在擂台上其实都会分出一丝注意力放在克莱德身上。 发现克莱德被缠住,而对方还穿得那么不知羞耻后,埃德加尔怒从心起,只觉得在这方面向来单纯的好友要被带坏了。 埃德加尔没再藏拙,两招解决掉对手后,就在擂台边缘一脸怒意地瞪着那只雌虫。 对战结束,防护罩缓缓打开。 可当埃德加尔赶过去时,那只雌虫已经不见了。 周围的空气里还残留着那股香味,埃德加尔实在受不了,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埃德加尔忍着鼻尖的痒意,瓮声瓮气道:“弟弟,刚刚那家伙怎么回事?” 其实埃德加尔是想问克莱德怎么没立刻把那雌虫赶走,但又觉得这么说的话语气太生硬了。 克莱德看他这幅样子差点当场笑出来。 克莱德稍微凑过去些,压低声音:“昨天,我在那个房间里也闻到了这股香味。” 埃德加尔瞪大了眼睛。 或许是常年做药剂的缘故,克莱德的嗅觉非常敏锐。 作为队伍一员,埃德加尔对此早有认知,听到克莱德这么说,埃德加尔虽然当时并没有闻到,但也不会对此产生怀疑。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打算。 下一场对战时,埃德加尔一反常态,打得非常生猛。 当他直接把那只两米五高的雌虫掀倒在防护罩上,还用雷电属性的道具把对方电得吱哇乱叫后,整个场馆陷入了寂静。 短暂的寂静后,就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在几乎沸腾的观众席角落,一只雌虫狠狠地盯着埃德加尔,手里的晶石板几乎要被捏碎。 接下来的几天,那只雌虫没再出现。 克莱德把一个软木塞塞进瓶口,心想时间也差不多了。 现在是白天,但因为身处地下,克莱德已经没有了时间感。 埃德加尔在小憩休整,他就在房间角落做些简单的生药以备不时之需。 几个小时后将是冰剑士出场的终极对决。 而这位赌场王牌的对手除了埃德加尔外,还有一位。 克莱德刚站起来,半靠在床上的埃德加尔就一下子睁开了眼。 他睡得有些迷糊,在看清房间里的是克莱德后,他浑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 想到克莱德要做的事,埃德加尔还是不放心:“小心点,要不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克莱德无奈:“好啦,这件事我们都商量多少次了,你快好好准备,我能搞定。”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几个小时前克莱德收到一张香味幽深的卡片,上面写着要邀请克莱德单独去擂台的专属隔厢观战。 这卡片出自谁手,答案不言而喻。 克莱德对此早有准备,但埃德加尔还是担心得不行。 再耽误下去就要错过最佳时间了,于是克莱德朝埃德加尔挥了下手,开门离开。 克莱德刚走到走廊转角处时就遇上了在此等候许久的侍者。 侍者行了个礼后,就带着克莱德进了一条特殊的通道。 通道入口开在和赌场老板的书房房间同一深度处,沿着旋转楼梯往上走了好一会儿后才来到一个平层。 平层没有任何照明道具,只有墙角嵌了一颗颗萤光的矿石,让人不至于撞在墙上。 侍者熟练地往写侧方走了几步后,把自己的手掌放在一个凹陷小槽内,又接过克莱德的卡片投进去。 随着轻微的声响,墙壁一侧缓缓移开,露出一扇半圆形的门。 门扉旋转,从里面透出来几道昏暗的光线,像是在引诱着身处黑暗的行者走进去。 门里依然并不明亮,只在地上放置了几个圆球状的照明装置。 克莱德才一进去就看见了那天的雌虫,但除了雌虫之外,竟然还有另一人在。 那头标志性的金发和脸上的金色面具昭示着他的身份,正是克莱德曾见过一面的赌场老板。 克莱德没走过去,而是环起双臂、皱着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这么抗拒嘛,”雌虫把手里的酒杯放下,朝克莱德走了过来:“给你看点儿有意思的东西。” 克莱德顺着他所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正是赌场最火热的对战擂台。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观众席的上方,能没有任何阻碍地看到擂台上的情景。 克莱德回忆了一下赌场里的结构,发现自己虽然在观众席上待了很久,却一直都没发现靠近天花板处竟有这样的房间。 雌虫并不在意克莱德在想什么。 他眯起眼睛嘴角上勾:“这是新的挑战者,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他就要和‘灰’对战了” 雌虫转头看向克莱德,声音里的愉悦难以掩饰:“你说,谁会赢呢?” 擂台上,赫然是本该作为压轴出场的冰剑士。 而另一边,则是个下半张脸带着黑色厚重面具的雌虫。 那面具形状奇特,看上去有点儿类似什么动物的下颌。 雌虫穿着件紧身的无袖上衣,勾勒出健壮发达的肌肉,露出的两条手臂是种特别的小麦色。 艾瑞族的肤色多为深褐色或暖棕色,而这样偏浅的肤色证明这只雌虫是艾瑞族和阿布亚族的混血。 克莱德从高处俯视,能清楚地看到雌虫干脆利落的动作。 面对大名鼎鼎的冰剑士,雌虫却只戴了一双黑色的手套,以双拳作为武器,和对方打得不分上下。 克莱德看着那个穿了一身黑的新挑战者,忽然发现那一招一式都带着种奇特感觉。 房间里,原本正准备侃侃而谈的雌虫,却发现克莱德的注意力被其他雌虫完全吸引,这让他有些不快。 他藏在身后的手掌微微侧过来,手指灵活一动,掌心力就多了个浅粉色的小瓶子。 瓶口开启,那一缕缕粉色烟雾飘散到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下药 下药 克莱德目不转睛地看着擂台。 忽然间, 他感觉视野里的景物晃动了一下。 因为这个房间是悬挂在天花板上,克莱德第一反应是这儿是不是地震了。 可下一秒,他却觉得身上有些酸软。 这股不适感并不严重, 顶多类似于他前世上学时、毫无准备地来了场长跑体测那样,连感冒的四肢乏力都达不到。 克莱德木着脸, 内心想了句“不会吧”。 他身体晃了晃,膝盖一软,跌跌撞撞摔进了旁边的靠椅里。 克莱德紧闭了下眼, 再抬起头的时候眼中含泪, 声音也带上了鼻音:“你们” 接下来的话他说不出来了, 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想把身体里的热度用这么方式舒缓下去。 雌虫坐在小桌上,满脸愉悦:“效果真不错。” 而他身后的雄虫缓缓往嘴里倒了口酒液,放下杯子后, 抿了抿被润湿的殷红嘴唇。 “动作轻点儿,”雄虫轻抚了下雌虫的后颈:“雄虫可没有你们那么耐折腾。” 在雌虫低哑的应答声中, 他轻轻瞥了克莱德一眼, 解着衣扣朝浴室走去。 雌虫施施然地坐在椅子扶手上,仔细欣赏了下克莱德那双水光盈盈的眼睛。 他伸出手, 可还没碰到克莱德就被狠狠拍开。 雌虫也不恼,他笑了笑:“你最好不要惹怒我, 要是反抗得太厉害, 大家都没意思啊。” 看到克莱德充满怒意的眼神, 雌虫轻声道:“我刚刚才想到, 擂台一对一的模式进行了这么多年,大家也都该看腻了。” “‘灰’一会儿就要上场了,我给他找了个最好的位置。” 雌虫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如果你不想看见你的哥哥被扔到擂台中间, 被其他挑战者围殴致死的话,就乖乖听话。” 克莱德愤恨不已,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右手覆在喉咙的位置上,看上去非常痛苦。 在雌虫的注视下,他一点点卸下了力气,似乎是认命了。 雌虫脱.下克莱德的手套,俯下.身,在那下垂的左手指尖上亲吻了一下。 这只手白皙修长,细腻如白瓷,还带着微微的凉意,让雌虫看得火热难耐。 就在他准备再做点什么时,一股大力从他的腹部袭来。 这力道大得诡异,硬是把两米多高的雌虫掀飞了。 室内铺着厚厚的长毛绒毯,雌虫摔下来的时候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虽然雌虫的身体强度颇高,但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受到如此重击,雌虫还是疼得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他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双靴子。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他的头顶。 随着一股奇怪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下蔓延,雌虫撑着自己身体的手臂一软,就直接这么砸回了地上。 “抱歉啊,我实在是演不下去了。” 克莱德拿帕子沾着药剂一下一下地擦着手,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他朝四周看了看,直接把旁边装饰性用的摆件拖过来,把上半部分横削掉后往上面一坐。 他还以为这两只虫族会拿出什么新奇的东西,比如启动后能干扰精神力的道具,可没想到,他们还真就只是下了药。 克莱德叹了口气,亏他还这么期待地单独过来。 他看了眼浴室的方向,奇怪地问:“那家伙进去好一会儿了吧,怎么还不出来?” 没得到回答,克莱德掏出匕首往雌虫侧方一扔。 匕首旋转着飞出去,恰好扎在雌虫摊开的手掌上。 雌虫闷哼出声,艰难地吐出几个音符。 因为他全身肌肉都处于松弛状态的原因,舌头根本用不上力,说话也模糊不清的。 克莱德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听懂,雌虫的意思是,那位赌场的老板是在等雌虫把他准备好后带进去。 克莱德: 这两人可真够离谱的。 克莱德又问了几个问题,发现对方一个也回答不出来后也没了耐心。 他一个巧劲把雌虫打晕后,直接起身朝浴室的方向走过去。 只是还没等他把门推开,身后就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裂声。 克莱德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放下手时,刚好看到一个身影从破裂的透视墙壁跃进来。 因为屋内昏暗、明亮的白色光线从缺口照进的原因,克莱德看不清他的脸。 但从对方下半张脸的阴影来看,克莱德判断出来人应该是那个原本在擂台上的新挑战者。 隔音效果奇佳的房间有了缺口,外面的嘈杂声一下就涌了进来。 叫嚷声里夹杂着几声尖叫,听起来擂台那儿绝对是乱成了一团。 在这样混乱一片的噪音中,戴着厚重面具的雌虫一步步朝克莱德走来。 雌虫逆着光,浑身还带着酣战后的猛烈气势,再配上他的身高,十分有压迫感。 这本该是充满了危险感的一幕,但克莱德却意外地发现自己一点儿警惕都提不起来。 他就这么在原地等着雌虫靠近,当雌虫停在自己面前后,他静静地看了对方几秒,然后抬手去摘对方脸上的面具。 雌虫一言不发地放任克莱德的动作,只是在即将取下面具时才猛地抓住耳边的手。 克莱德抬起食指,轻轻在那面具上敲了敲:“松手。” 雌虫犹豫了一瞬后依言放松了力道,低着头,动也不动了。 随着面具离开,雌虫的外貌迅速发生着变化。 银发,浅眸,正是被克莱德放在心尖上的雌君。 克莱德还没忘了几个月前两人争吵的事情,把面具往罗奈尔德怀里一塞:“你来这儿干什么?” 罗奈尔德接住面具,刚想说什么,但也想起了当初和克莱德说的那些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克莱德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他轻哼一声,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因为对方的出现而突然变得骄纵起来。 他干脆转身,拿出一个道具对着浴室门按了一下,也不去看罗奈尔德了。 道具前段部分猛地撞了出去,随着高速的气流重重砸在雕花精美的浴室门上。 一阵碎裂声响起,面前的门连同四周的墙体都碎开,露出了门后的景象。 浴室雾气氤氲,但却丝毫没有活物存在的迹象。 克莱德心情一下就糟糕起来。 他实在是不想再去和那只雌虫打交道,但现在浴室里的雄虫不翼而飞了,看起来也只有把对方弄醒了。 就在克莱德准备越过罗奈尔德时,他却被揽住了腰。 罗奈尔德已经重新戴上了面具,只露出一双变成浅蓝色的眼睛,几缕微卷的黑色发丝垂在眼角。 他不由分说地揽着克莱德进了浴室,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掰动了洗手池旁的一处凸起装饰。 那装饰是纯金的蛇头,上面镶嵌了不少透明的宝石。 蛇头上下分开,吐出一根金属管道,大小恰好能让一只虫族钻进去。 罗奈尔德又取下了一颗蛇身上的宝石,往那根管道里一扔。 随着清脆的撞击声响起,那条黄金打造的蛇朝旁边缓缓移动,露出一扇漆黑的门来。 罗奈尔德却没去管那扇门。 他把克莱德往怀里一抱,绕过巨大的浴缸,直接跳进了屏风后出现的洞口里。 这洞口挖得很深,好半天才落到底。 克莱德还在为这一系列流畅的操作愣神呢,忽然就感觉腰上的力道消失了。 他看了一眼低着头不看他的罗奈尔德,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现在也不是什么好好谈话的时机,克莱德掏出个照明道具,沿着这条地下通道延伸出去的方向,往前迈出了脚步。 本来故意让开了一些距离的罗奈尔德一愣。 要是以前,他的雄主早就过来牵起他的手了,但现在 罗奈尔德看着对方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他往前两步跟上对方,身体两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最后还是颓然地垂下。 这条通道非常粗糙,周围几乎全是会随时散落泥土,像是刚刚才挖出来的一样。 沿着通道走了好一会儿后,克莱德终于看到了出口。 但这所谓的出口外并不是正常的地方,而是一处形状不规则的空洞。 空洞大约有十米高,表面是层类似礁石的材料,而克莱德他们正身处一处中段的位置。 整个内壁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突起,而这些突起中央都有一个空洞,因为光照有限,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这些洞口和突起数量太多,密密麻麻的,像些诡异的瘤球,看起来有点儿恶心。 克莱德观察了一下他们所处的这个洞口,推测整个空间里的突起后面大概都有一条通道。 那只金发雄虫没留下丝毫踪迹,想要在这些通道里准确找到对方的去向简直是天方夜谭。 克莱德正准备用地系精神力试着感应,看看能不能捕捉到这些通道里的异常动静时,一直沉默着跟在他身后的罗奈尔德突然开口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戴着面具的原因,他的声音听上去很低沉。 “抱好。” 不等克莱德反应,他就把克莱德往自己怀里一塞,直直从洞口跳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胜新婚 胜新婚 情急之下, 克莱德条件反射地搂住了罗奈尔德的脖子。 罗奈尔德的速度很快,再加上他有些说不明的小心思,每次在各个岩壁突起处移动时的动作都很大, 让克莱德不得不紧紧靠着他。 于是克莱德几乎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呢,罗奈尔德就已经蹿进一处洞口了。 这次他没有再走在克莱德身后, 而是率先往前走。 这条通道倒是没他们下来时的那条做工粗糙,而是铺就着一层灰色的石料,但这也就导致了这通道的回音很大。 克莱德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拉着罗奈尔德来场谈话, 就只能同样放轻了脚步, 跟上对方。 通道里还有岔路口, 但罗奈尔德却轻松地在里面穿行,看上去对这里非常熟悉。 而克莱德见状,把眉心拧得越来越紧。 在穿过了不知道多少条岔路后,罗奈尔德终于停了下来。 但克莱德并没有因此而松了口气, 因为他看见罗奈尔德拿了一个东西出来。 一个黑色的信封。 克莱德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沉声问:“为什么?” 罗奈尔德知道克莱德是什么意思, 但他却故意曲解般地回答道:“入口处有严苛的核查流程, 没有邀请函进不去。” 克莱德深深看了罗奈尔德一眼。 几秒后,他翻出一个小瓶子递给罗奈尔德:“喝了。” 罗奈尔德也不问, 丝毫没有犹豫地一饮而尽。 只是喝完了把瓶子往自己怀里一塞,依然板着一张脸垂着眸, 让克莱德看得又气又好笑。 一种奇怪的麻痒快速从罗奈尔德的皮肤表面滑过, 他低头一看, 自己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雪一般的白色。 认知阻碍道具只能改变五官和发色, 体型、肤色、发质这些都无法被影响,罗奈尔德很快就意识到这是那瓶药剂的作用。 克莱德把那封信抢过来,不经意碰到罗奈尔德的指尖时感觉那儿一片冰凉。 他看着罗奈尔德沉默的样子, 心疼得不行。 克莱德心里叹了口气,拿过对方攥在手里的面具,帮罗奈尔德戴好后故意冷声说:“一会儿你就乖乖待在我旁边。” 认知阻碍道具每次摘取再佩戴后,所产生的效果都会有所不同。 此时罗奈尔德的眼睛变得偏圆,眼尾微微下垂,眼眸也变成了蜜糖一般的浅棕色,活像一只受了委屈的狗狗。 克莱德忍住安慰对方的冲动,拽了一把罗奈尔德的手臂后,转身就朝通道更深处走。 大约又走了四五十步之后,前方豁然开朗。 四周虽然依旧昏暗,但好歹也有了些小型照明道具悬挂着,不再像之前那样连路都看不清。 而后面也没有了再需要前进深入的通道,只有一扇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木门嵌在石壁上。 门两边的墙上插.着两束火把,但稍微走进了看才发现这是外形精巧的攻击道具。 克莱德按照邀请信上的指示,把信封外壳投到右边的火把上。 火把上端的橘色火焰瞬间变成青白色,火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拉长变形,竟有一种有只透明的怪物在舔舐嘴唇的感觉。 墙壁上有一只褐色的眼睛一闪而过,但克莱德并没有注意到。 几乎就在青白色火焰变回正常颜色的同一刻,石壁上的木门打开了。 门里空无一物,并没有克莱德所预想的接引者的身影。 从踏进这道门开始,地上就出现了一道白色的亮光,像是从树叶间缝隙里漏出来的阳光那样,形成了一道虚幻的光柱。 克莱德跟随着这道光所指的方向缓慢前行。 光线虽然幽暗,但脚边偶有几个内嵌鱼池出现,鱼池内置了白色的照明道具,所以走起来也不会觉得费力。 但越往里走,克莱德就感觉精神力被压制得越严重,最后甚至连一滴水都聚不起来。 他难得有些不安,下意识把手放在了自己的收纳道具上,那里面放着他精心制作的多种药剂。 忽然,他感觉到下垂的那只手附近出现一股热意。 克莱德一下子就绷紧了身体。 然而下一刻他却感觉到小拇指被轻轻勾起,从那儿传来的温暖似乎能流淌到四肢百骸,轻松地化解了他的紧张。 在察觉到对方想要缩回手后,克莱德反应极快地反握住。 但那只手掌并不听话,依然想要抽离回去,克莱德立刻惩罚性地捏了捏,发现对方不挣扎后终于满意了,一路就这么轻轻捏着。 不一会儿后,克莱德他们来到了光束所指的终点——一间套房。 说是套房,但克莱德感觉这快递得上前世的某些豪宅平层。 他关上门,按指示把信纸赛进门后的一个小孔里。 空洞在几秒后溢出一股液状的金属,把信纸连同孔洞彻底封死。 与此同时,一股清雅的淡香从那半凝固的金属溶液里散发出来,香气扩散后,又留下一股雄虫都会喜欢的清淡甜味。 克莱德拿出一个专门检测密闭空间的道具,让其在整个套房内飞舞起来。 这地方看起来非常注重隐私,从入口开始就再也没看见别的虫族。 可虽然知道房间里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监视窃听用的道具,但不亲自检查一遍克莱德还是不放心。 检测道具飞舞了一圈后才回到激活的位置。 它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发出咔咔的声音后碎成了两半。 一股风从裂口处溢散,昭示着这个小玩意儿已彻底报废。 这是克莱德在出发前从撒穆尔那儿拿到的东西。 因为时间有限、制作过程又很复杂,撒穆尔和他的哥哥没日没夜赶工了好几天也才做出两个来。 之前克莱德在那个地下赌场的房间里用了一次,确认了那里有能储存声音的道具后,他就没再用过。 这会儿虽然用掉了仅剩的一个,但克莱德却安心了不少。 他走到那面面向泳池的透明水晶壁前,把米灰色的窗帘拉起来后,才一步一步朝站在门边的罗奈尔德走去。 贴到罗奈尔德面前时,克莱德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身体有些僵硬。 但克莱德却不打算放过他。 直到把罗奈尔德抵在墙上后,他才慢悠悠地开口:“亲爱的雌君,我有话想和你说。” 罗奈尔德听到这个语气后,后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一下子就回想起曾经在这种语气下做出来的事情,只感觉整个人都要烧了起来。 克莱德眼尖地注意到了对方通红的耳朵,于是抬起手,轻轻搭在罗奈尔德的后脑勺上。 他的手臂缓缓用力,把罗奈尔德压了下来。 克莱德感受着手掌下的颤抖,满意地勾起一个笑。 所有人都觉得他什么都不懂,可实际上,在这方面甜美又单纯的,却是他的雌君。 罗奈尔德很快就只能用哭腔道:“我知道错了。” 克莱德却吻了上去,根本不给罗奈尔德说下去的机会。 “从几个月前我就想听你解释,等着你把所想的告诉我,可你呢?” 克莱德丝毫不留情,让怀里的雌虫无处可躲:“现在你想说了?可你想说,我就一定要听吗?” 罗奈尔德最后被换好衣服后,身体都还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但等克莱德躺到旁边,准备替他盖上被子时,罗奈尔德还是往克莱德那边挪了挪,把脸埋到克莱德的颈窝,轻轻地用脸颊蹭了蹭。 克莱德也知道这次把罗奈尔德吓到了,于是也伸出手,一下下轻拍着对方的后背。 罗奈尔德的体格比他高大,这么压着,克莱德很快就觉得手臂有些麻,但他也不忍心把罗奈尔德推开。 就在克莱德以为怀里的雌虫已经睡着、也停下了轻拍动作的时候,他却感觉到肩膀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颤抖。 克莱德赶紧去看。 他捧起罗奈尔德的脸颊,却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罗奈尔德的眼泪汪在眼眶里,转了半天才掉下来。 克莱德可从来没见过罗奈尔德这样。 看到向来强势又热情奔放的公爵大人哭成这样,克莱德都快心疼死了。 他用手指摸了摸对方的脸颊,有些着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罗奈尔德摇摇头,好半天才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公爵一直以来都是张扬恣意的,什么时候会露出这种小心翼翼的眼神。 克莱德的胸口又酸又涨,只能抱着对方一遍又一遍地安慰:“我不是说过吗,你无论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要你呢。” 罗奈尔德像是努力憋着不让自己哭出来,话说得磕磕绊绊的。 他一会儿说自己不是拿克莱德当物件,一会儿又说自己那天不该朝克莱德发脾气。 等罗奈尔德终于冷静下来后,才闷闷道:“对不起。” 克莱德抱着自己委屈巴巴的雌君,轻轻地吻了吻对方的头发:“我也不该那么说的,抱歉,让你难过了这么久。” 相拥许久后,罗奈尔德才轻声道:“克莱德,你刚刚说,永远都不会抛下我,对吧?” 克莱德回忆了一下,他之前虽然没这么说,但想表达的意思其实也差不多,于是点头承认道:“当然。” 罗奈尔德应了一声。 他的手指因为兴奋而微微抽搐,但他控制得很好,没有让克莱德察觉。 在昏暗的房间里,罗奈尔德脸上哪里还有一丝委屈的痕迹。 他的嘴角往上勾着,眼里满是疯狂又愉悦的笑意。 第一百六十章 警告选项 警告选项 因为把罗奈尔德欺负狠了, 克莱德也就没拉着对方问这问那。 他安慰好眼泪汪汪的雌虫好一会儿才把人哄睡下了。 克莱德也有些累了,抱着自己心爱的雌虫,困倦根本难以抵挡, 没过多久他也睡了过去。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熟后, 他身旁的雌虫却睁开了眼睛。 罗奈尔德换了个姿势,把克莱德揽进自己怀里,然后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熟睡的脸庞。 他眼里的复杂情绪互相交织着, 终于和那缕浓烈的爱意混杂在一起, 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漩涡, 将要把被其注视的身影拖拽进去。 时间倏地停滞,灰色的面板悄无声息地出现。 半透明的面板悬浮在克莱德的正上方,只要他稍微睁开眼就能看见那一行行血红的字。 【警告:已达成关键条件,已激活隐藏副本**, 请在90秒内做出选择—— 1、与自然四元素共鸣,解放精神力, 破坏副本入口。 (注意:有99%概率引起时空坍塌, 后续效果未知) 2、与神明守卫共鸣,寻找神明居住之地, 获得通关指引。 (注意:有99%概率受到制裁,获得束缚、沉默、冻结debuff, 持续时间未知) 3、直接进入副本, 获得封印debuff, 封印状态可叠加5层。 (注意:有99%概率强.制关闭指引模式, 1%概率解除封印状态)】 面板右上角的倒计时跳动着,当变为数字3时,整个面板都闪起了刺眼的红光。 克莱德被这光线惊醒, 但只看到了一块亮红色的面板上显示了几个字。 【倒计时结束,进入默认选项】 克莱德直接被这行字吓得彻底醒了。 然而还没等他缓过来,就看见面板上的字变了。 【已关闭指引模式】 面板这次消失时像是电子屏幕受到信号干扰那样,出现了部分错位和闪烁的情况。 再配上那和以往截然不同的鲜红光芒,怎么看都是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在淡下去的红色光晕中,四周景象在一瞬间恢复了清晰度和颜色,并不像以前那样循序渐进。 而在这突然的变化中,克莱德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 ——时间没有回溯。 克莱德又坐在床上等了好一会儿。 可随着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时间依然没有往回退。 以前每一次面板消失、又或者没有完成指定动作时,克莱德都会回到面板出现前的状态。 但这一次,面板不仅在他没有做出选择的情况下就自己进入了默认选项,而且过了这么久都还没有把时间重置。 克莱德的面色凝重。 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两行字,他感觉到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了。 克莱德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了看睡得正香的罗奈尔德,想了想后,还是没立刻起身离开。 克莱德放轻动作躺回去,只是已经再也没了睡意 埃德加尔背着一个比他高了快一个头的雌虫,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着。 艾特努斯也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只是时不时朝埃德加尔看一眼,明显有些紧张。 当他们前面又出现了两个搜捕者的时候,艾特努斯已经不用提醒,赶紧上前把埃德加尔背上的雌虫扶下来。 雌虫本来就长得高壮,这会儿还是完全无意识的昏迷状态,对没进行战斗和锻炼过的艾特努斯来说沉得像块铁一样。 但艾特努斯也不敢让埃德加尔帮忙,更不敢抱怨,只憋足了力气把雌虫往角落里拽。 前方传来乒乒乓乓的金属碰撞声,其中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闷响。 几个小时前艾特努斯还不知道这声音是什么,可现在他已经对此并不陌生。 他朝埃德加尔的位置看了一眼。 埃德加尔拿着一把形状奇特的武器,它看上去像是一根开叉的树枝,但尖端和侧面都泛着森森寒光。 埃德加尔把武器擦着敌人的肩膀刺过去,又手腕用力斜着将其收回,随着那种奇怪的声音,它轻松地带下了对方的一条肉下来。 在这种堪称是虐杀的战斗里,随着闷响声起,血花四溅。 有不少血滴飞溅在埃德加尔的脸上,面对着敌人的惨嚎求饶,他布满血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得像个只会杀戮的傀儡。 艾特努斯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蹲下.身去看面前雌虫的情况。 雌虫穿着一套亮眼的银白铠甲,铠甲上雕刻着内凹的玫瑰花纹,正是黑街赌场大名鼎鼎的冰剑士那一身招牌装束。 一开始艾特努斯还以为这些花纹只是简单的装饰。 可当他们想把这身过于显眼的铠甲脱下来时,才发现那些花纹全是往内延伸的一道道固定用的死扣。 死扣上覆有倒刺,要是想拔出来必定要弄得皮开肉绽。 虽然雌虫天生具有强大的愈合能力,似乎硬生生地拔出来也并不会怎样。 但艾特努斯怕这副诡异的铠甲内部说不定还有其它装置,比如毒素或者自爆之类,于是就劝说埃德加尔先暂且不要硬拆。 埃德加尔看对方一脸恳切,倒是也答应了。 只不过,带着这么一个装束惹眼的雌虫逃跑,估计会遇到不少阻碍。 而事实也正如埃德加尔所预料的那样。 冰剑士身上这套诡异的铠甲,在每一次相互碰撞时就会产生一种奇异的颤音。 这声音只有雌虫能听见,而且传播出去的范围异常地广,只要不是老弱病残的雌虫都能轻易听到。 这就导致埃德加尔他们不管往哪走,都能遇到紧随而来的追捕者。 最开始的时候,来的那些雌虫大多是赌场豢养的打手,他们也只是拿钱办事。 赌场毕竟是想要一个活着的擂台王牌,而黑街这地方又哪有什么信义可言。 打手们发现情况不对后基本都跑了,偶尔有些准备战到最后的,也不会用太过过分的招式,于是埃德加尔也并没有下死手。 但不知道从哪一轮追击者来袭时,情况就变了。 那些追击者出手狠辣,一开始埃德加尔还有所顾忌,为此受了不少小伤。 可被直接挖去了一只眼睛后,埃德加尔就像被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动起手来让艾特努斯看得实在是心惊肉跳。 艾特努斯让自己忽略那些惨叫声,隔着那层冰冷的头盔抚摸着自己雌君的脸庞。 冰剑士兰斯洛特其实并没有昏迷,也没有失去行动能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像具没了操纵者的木偶一样,对外界没有丝毫反应。 艾特努斯想起当初把人赶出家门时说的那些话,只觉得心如刀绞。 身后响起脚步声,艾特努斯立刻警惕地回身一看,发现只是只上了年纪的亚雌。 艾特努斯悄悄地松了口气,好心提醒道:“老先生,前面不安全,你还是换条路走吧。” 老亚雌笑呵呵地说:“是吗,是吗” 他披着件斗篷,宽大的兜帽几乎要遮住他整张脸,只露出一个几乎要碰到嘴唇的鹰钩鼻。 埃德加尔料了最后一个敌人,把武器上的血迹甩掉的同时朝四周环顾了一下。 确认了周围没有伏击者后,他才朝艾特努斯躲藏的位置走去。 只是还离着一段距离时,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埃德加尔脸色一变。 他两三步跑过去,却只看到了一滩猩红的血迹。 血迹范围很大,像是谁在跑动中被刺伤,导致了血液的喷溅和滴落。 但在这混乱的痕迹中,埃德加尔眼尖地看到了一点形状非常奇怪的血迹。 它的形状细长,像是颗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 埃德加尔顺着血迹的方向快步往前。 他一路屏息凝神,把雌虫敏锐的听觉发挥到了极致,最后终于在一个堆满了废弃杂具的垃圾堆前听到了非常微弱的呼吸声。 埃德加尔很快就在这堆杂物里看到了一块银白。 然而把这周围都快翻了个底朝天,他还是没有找到艾特努斯的身影。 埃德加尔很快就意识到,这雄虫多半是被那些追击者抓走了。 毕竟冰剑士身上可没有一点儿伤,照那些血迹来看,伤者的出血量可不小。 要是赌场派来的打手,绝不可能对一只雄虫下这么重的手。 追击者的目标一直都是冰剑士,但现在冰剑士还没被他们抓住,那些如同鬣狗豺狼一样的家伙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 埃德加尔已经在这里逗留了太久,必须尽快离开。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穿着铠甲的雌虫。 如果不是公爵当时把冰剑士扔给他的话,他根本不会带上这么一个累赘。 埃德加尔将视线移到那些玫瑰状的花纹上。 他从腰间取下一柄刀身弯曲的匕首,一边把最后一个能隔绝声音的防护道具往地上一扔。 透明的半圆罩子缓缓升起,扭曲了里面的景象。 地面被潺潺流出的鲜血染红、又被浸成了深深的褐色,好在艾特努斯之前猜想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冰剑士”兰斯洛特半阖着眸子仰躺在地。 哪怕几乎是被开肠破肚也没有任何反应,宛如一具活着的尸体。 160-180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本性 本性 克莱德在那天被面板的异常惊醒后, 明显状态不佳。 在又一次被罗奈尔德唤回注意力、对上对方满是关切的双眼时,他不得不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我没事。” 这么整天心惊胆战的下去也不是办法。 克莱德深呼出一口气,往罗奈尔德的怀里靠过去, 找了个借口道:“不知道这该死的交易会什么时候才开始。” 自从来到这里后已经又过了三天,克莱德虽然不是急性子, 但是这么干等着也让他多少有点焦躁。 罗奈尔德看着对方的发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或许在它开启以后,你就会后悔了。” 罗奈尔德的声音很轻, 但克莱德却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仰起头去看, 并没有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 克莱德以为罗奈尔德是在因为幼年的那些经历而有些异常。 他往后挪了挪,一整个窝在罗奈尔德的怀里,抓过对方的双手,让两条手臂环在自己身上。 他把手盖在罗奈尔德的手背上, 轻轻握了握:“到时候,你如果不想去的话就告诉我。” 克莱德只在公爵府的管家那儿听说了一些交易会的事。 但因为管家卡普林不愿多谈, 而克莱德当时也没想过要亲自来参加这种交易会, 所以也没追问下去。 说来也巧,公爵战功赫赫, 他的事迹为人津津乐道,可对于被尼威尔斯皇室找回前的那些经历, 在大陆上几乎没有记录。 就连几个不知真假的传言, 克莱德也是很久以前, 从崇拜公爵的埃德加尔那里听说的。 克莱德和公爵结婚以后, 因为一开始只是抱着和对方成为可信赖的伙伴而相处的,所以也没去打听罗奈尔德的过往。 后面喜欢上了罗奈尔德,克莱德又怕让对方回忆起不好的事, 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去问了。 现在也一样。 克莱德知道,罗奈尔德这次来黑街是为了他。 不然的话,怎么会偏偏带着那封写了他姓名的邀请函。 可越是这样,克莱德就越不清楚该怎么做。 他不想让罗奈尔德再次进到那个交易会会场,但又觉得对方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了,他再这么说就太矫情。 克莱德看着房间角落的那块阴影,忽然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只能怪他自己没有强大到无人可匹敌的程度,否则他直接就把黑街给掀了,把那什么赌场和交易会的幕后主使全都拽出来,也不必让罗奈尔德跟他一起在这受折磨。 克莱德越想就越觉得气闷,一时没再说话。 罗奈尔德也安静地抱着怀里的雄虫,却并没有对克莱德之前所说的给出回答。 房间里落针可闻,空气都似乎要凝滞。 过了好一会儿,罗奈尔德忽然猛地绷紧了身体。 克莱德正担心对方怎么了,下一秒就听到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 “克莱德阁下,我是交易会的侍者。交易会将在今夜十一点开始,通往会场的通道会在十点到十点半开启,请您别错过了时间。” 门外的人似乎说完后就离开了,但罗奈尔德却依然控制不住地紧绷着。 克莱德皱着眉揉着罗奈尔德近乎僵直的手臂,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实在没想到对方的应激会这么严重。 克莱德稍微缓和了下语气:“你的身体太冷了,我们去浴室。” 浴室里有不间断运行着的恒温阵法,温度是整个套房里最高的,而且里面还有个大浴缸,注水速度也非常快。 克莱德搀着罗奈尔德坐到浴缸里。 他正准备去替罗奈尔德翻找衣服,可正准备起身时又看见罗奈尔德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叹了口气,直接坐在地上去拉罗奈尔德的手。 “罗奈尔,罗奈尔。” 克莱德轻柔地喊了好几次,罗奈尔德才回应似的回握了下克莱德的手。 克莱德把对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温柔但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道:“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单独去交易会。” 他也不管罗奈尔德是否回答,一条一条地往下说:“但是你看,才只是察觉到交易会侍者的靠近,你就浑身僵硬成这样。” “卡普林先生曾经跟我提过,你在这里经历了一些非常可怕的事,所以你无法放松下来也是正常的。 “但交易会很危险,我的精神力一点儿都用不出来,我不确定如果发生了什么事的话、我究竟能不能保护你。” 浴缸里的水位很快就漫到了边缘处,注水自动停止,只留下水滴滴落在水面上的声音。 克莱德伸手,把罗奈尔德有些凌乱的发丝顺到耳后,一边放慢了语速说着。 “我不会要求你离开,因为换做是我的话,哪怕我只有一条手臂、一根手指能动,我也不会让你独自去这样危险的地方。 “所以”他吻了吻罗奈尔德依然冰凉的掌心:“把以前的事情告诉我,好不好?我们一起想办法。” 克莱德想的很简单。 罗奈尔德的反应这么严重,要是以这样的状态进到交易会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他可没忘了管家卡普林曾说过,交易会当年把罗奈尔德称为“极品材料”,在罗奈尔德逃走后对方也追查着过罗奈尔德的下落。 克莱德不知道这里现在是否还在进行这样的“宴会”,但暴露罗奈尔德的身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罗奈尔德必须足够冷静坦然。 既然过去的经历一直是横在罗奈尔德心里的一根刺,那不如就趁此机会直接连带那些伤口深处的腐肉也一起挖出来。 如果罗奈尔德能治好这心伤就更好,如果治不好,克莱德就立刻带着他离开这里。 这地方就是个交易会场,大不了他就把罗奈尔德安顿好后直接找机会把这里掀了。 黑街?神殿?虫皇?药剂? 他伪装了这么久,一路上处处忍让也忍得也烦了。 克莱德心情糟到了极点,忽然觉得两国交战、米勒克学院的异化秘密,这些他通通都不想管了。 这片大陆上的事情说到底又跟他没什么关系。 极端点来看,只要弗兰特克斯大陆不沉,世界不毁灭,在哪活着不是活? 凭什么要他的雌君受这些委屈? 凭什么要他被层层算计? 克莱德的表情很平静,任谁也不可能从他的表现上猜出他在想什么。 他向来善于伪装善于演戏,演的久了,他有时候都会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遵守规矩的大善人。 可他从来都不是。 克莱德伸手试了试水温,又把水龙头打开,继续往浴缸里注入温度偏高的热水。 水很快就溢满了浴缸,从瓷白的边缘溢出来。 克莱德的手臂搭在浴缸边,他微微歪着头伏在上面,任由溢出的水打湿他的衣裳和偏长的发丝,像极了一只由黑暗而生的妖精。 罗奈尔德刚缓过来一些,一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美丽中夹杂了些许诡异的景象。 他的胸口处忽然莫名其妙地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股奇异的感触蔓延至他的左眼和腹部,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循环,让罗奈尔德觉得自己似乎身处云端的温泉,柔软温暖。 他探出手,想去抓住那只黑色的妖精,可却被对方轻易捕获。 银白和墨黑的发丝在水里散开,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诡谲之花。 罗奈尔德用温暖有力的手臂环着自己的雄虫,好像这样才能给与他足够的勇气与力量。 在再次恢复安静了的空旷浴室中,罗奈尔德动了动湿润艳红的嘴唇,声音沙哑:“那是我六岁时候的事。” “那年夏天,森林里下了好几场大雨,河水暴涨。” 罗奈尔德看着浴缸的水面,仿佛又回到了四十年前的那一天:“雌父明明嘱咐过我,让我不要去河边,但是,我实在太饿了。” 罗奈尔德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把克莱德勒得生疼。 但克莱德没挣扎,只是用轻轻蹭了蹭罗奈尔德的胸膛,以示安慰。 于是,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地底某处,雌虫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满是氤氲水雾的浴室里缓缓回荡。 四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仅有六岁的罗奈尔德去河里捞鱼,但是被突然爆发的山洪给冲走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简陋但却非常干净整洁的小木屋里。 一个头发花白、身型佝偻的亚雌救了他。 罗奈尔德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除雌父以外的虫族,又因为他的雌父是阿布亚族,所以刚看到那位老亚雌的深褐色皮肤时,他无意间说了很多冒犯的话。 老亚雌脾气好得过分,不仅没生气,还柔声细语地和罗奈尔德说了很多事情。 于是罗奈尔德知道了这个世界不仅是这片森林,也不仅只有他和他的雌父。 罗奈尔德当时年纪还小,那片森林又太过广袤,所以他试了很多次都没能找回他和雌父生活的地方。 老亚雌也不在乎自己家里多了个食量不小的拖油瓶,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起来替罗奈尔德准备幼崽能吃的食物。 然而这份温柔,却在短短的十二天之后消失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残酷 残酷 意外总是出现得突然又残酷。 那天, 是罗奈尔德和老亚雌一起准备的晚饭。 他还记得,老亚雌边搅拌芳甜的酱料边说,要给他做最拿手的蜂蜜鱼糜汤。 罗奈尔德一脸怀疑地问这汤会不会味道很怪。 老亚雌刚拿起勺子替他盛了小半勺、准备让他尝尝味道时, 小屋的墙壁忽然毫无征兆地被破坏了。 一柄剑刺穿了老亚雌的胸膛,温热的血瞬间喷洒在了罗奈尔德的脸上。 金黄色的甜汤撒了一地, 和鲜红的血液混在一起,烫得罗奈尔德彻底呆愣在原地。 罗奈尔德的雌父一直都告诉他,要尽可能地保持冷静, 不能情绪失控。 虽然不知道由, 但这几年里他一直恪守雌父的教导。 可在看到老亚雌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 罗奈尔德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周围的景物也减缓了速度。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左眼滚烫,但他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阵伴随着极高温度的疼痛之后,罗奈尔德的眼前只剩下了铺天盖地的火焰。 忽然, 他后脑一阵剧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罗奈尔德是被一声声清脆的敲击声惊醒的。 可他刚一动, 就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牢牢捆在两边, 无法动弹分毫。 在他惊恐的挣扎中,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以及一句让他遍体生寒的话。 “原来还活着啊, 那就——先切开看看吧。” 这不分昼夜的折磨持续了整整一年零五个月、又二十三天。 他的意识已经彻底麻木,从一开始的颤抖、求饶、哭喊, 到最后连一丝表情都没有了。 可疼痛是不会麻木的。 每当感觉到那冰冷的刀刃碰到皮肤, 他的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挣扎。 罗奈尔德死死地盯着那只亚雌, 把对方的样貌牢牢印在脑子里。 他想, 就算他死了,他也要变成恶鬼再回到这里,找这里的虫族们算账。 可这终究只是个可笑又荒诞的愿望。 雌虫哪怕就只是幼崽, 也身体素质好得很。 更何况那只亚雌是天赋绝伦的药剂天才,只要罗奈尔德还剩一口气,他就能把这只被折磨得看不出形状的雌虫幼崽给救回来。 罗奈尔德的左眼无数次地被取出、又或者是直接就这么剖开,反正坏死了、腐烂了,不用过多久就能再长出来。 终于在罗奈尔德连死亡都已经不再渴求的时候,他又听到了那道脚步声。 一片血色的视野中,他已经折断的头偏超一边,看见了来人的模样。 那是一只服饰考究的雄虫,深褐色的皮肤带着漂亮的光泽,像是最昂贵的深海珍珠。 长银发、翠绿眸,他的五官美艳如盛开的花,但被那双眼睛看着时,却像对视了一条阴冷森寒的蛇。 罗奈尔德安静地看着对方。 他已经没有了恐惧,就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平静又冷淡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白鹰阁下,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不可能成功。” 那只亚雌开口了,虽然称呼对方为“阁下”,但亚雌却没有像别的虫族一样行礼。 被称为“白鹰”的雄虫看了一眼亚雌,只留下了一句话:“既然没用了就扔掉,这种事还要我教你们吗?” 于是罗奈尔德终于能从那处石台上离开了。 可他在那里待的时间太长,暴.露在外的脊椎已经紧紧地粘在了石台上,让他已经变得像一张长在石台上的皮。 那些虫族花了点时间才把罗奈尔德从石台上剥下来,然后又把他塞进一个狭小的木箱里,把他团得如同一堆烂肉垃圾。 木箱粗糙,罗奈尔德在一阵阵颠簸中,甚至能听到自己伤口血肉碰撞摩擦的声音。 罗奈尔德以为自己终于能死去了。 可这,仅仅是另一个无休止折磨的开端。 负责处他的虫族没有按要求把他“销毁”,而是把他卖到了地下黑街的货商手里。 于是罗奈尔德才知道,他这样皮肤既不柔滑白皙似雪,也不如深秋栗子那样光泽美丽的,是最卑贱的混血种。 货商絮絮叨叨地说着“白种虫族”除了能多繁衍后代之外一无是处,像罗奈尔德这样肤色怪异的幼崽没谁愿意要。 可似乎听到了什么信息后,那货商就开始哈哈大笑。 伴随着货商心情愉悦所哼出的曲调,装着罗奈尔德的木箱被运往了黑暗的地底。 再然后,就是像牲畜那样被拼凑在一个华丽的桌子上。 酒液和各种水果美食的香味混在一起,足以让任何宾客胃口大开。 可这些虫族们所期待的,是最后才被奉上的那道“美食”。 为了保证新鲜度,会由刀工最精湛的厨师为宾客们现场制作。 罗奈尔德听着他们像是采买肉类的顾客一样说着自己的偏好,又和厨师迫不及待地商量着,把那些部位做成什么样的口味。 当看到一只打扮华贵的雄虫用叉子叉进一根条状物,津津有味地嚼出了咔吧咔吧的声音时,罗奈尔德忽然意识到,雄虫吃的,是他的小拇指。 罗奈尔德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已经对于死亡无比迫切,但面对着这些进食同类的怪物们时,他终于拾起了自己的恐惧。 “我想尝尝胰脏,听说那儿的口感最嫩——” 一只亚雌拖长了语调,朝他身旁的雄虫撒娇。 和雄虫说笑一会儿后,亚雌才又像突然想起来似的,看着围裙上满是血迹的厨师道:“哦对了,脏器也是直接这么取的吧?” 他咯咯地笑:“可千万别把这只‘飨兽’弄晕或者弄死了,不然后面的餐点都没法儿吃了。” 罗奈尔德突然浑身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感觉左眼灼热,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疼。 可桌边的宾客却无比兴奋。 “天呐!快!快!我要那只眼睛,蘸上黑露酱给我端上来!” “我要那块儿下眼睑!浇点儿果醋就行,动作快点儿!” 罗奈尔德看着那些扭曲癫狂的面孔,听见厨师擦磨刀具的刺耳声,这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其实还是不想死。 当那个长着壮硕肌肉的雌虫厨师拿着刀朝他走过来时,罗奈尔德忽然感觉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金红的火焰从他的左眼喷涌而出,火焰如一条条缠绕覆骨的蛇,从罗奈尔德的肩膀爬向他末端空无一物的手腕。 火焰凝聚成手掌和五指,给与了罗奈尔德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它在每一个细胞里涤荡,让罗奈尔德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而事实也近乎如此。 在这地下的火焰囚笼里,由火元素凝聚成的凶猛猎兽们成群撕咬。 血花飞溅,但还没落到地上就被这里的高温所蒸发。 原本高贵恣意的宾客们躲藏、挣扎、嘶喊、求饶,但依然在这些烈焰猛兽的利爪尖齿下逐渐没了动静。 火焰从地底腾起,烧掉了半条黑街。 就在大家为这灭不掉的火焰四散逃逸时,这疯狂的火焰却刹那间消失不见。 空气中仍然飞舞着几点火星子,像是地狱里飘落的滚烫雪花。 虫族觉醒精神力时是十四岁,这个年纪刚好是亚成年期的最后一个阶段。 既不会太过脆弱,足以承受住精神力觉醒时带来的自然元素影响。 也不会太过固定化,让身体能够应对自身的精神力状况激发相应的本能。 可罗奈尔德才七岁。 幼崽的身体根本无法承担这样的力量,于是在狂欢般的失控后,他的精神力枯竭了。 可哪怕他已经被反噬的精神力烧得皮肤焦黑,他还是活了下来。 十一月,是弗兰特克斯大陆一年里最冷的时候。 诺克斯部族四季如春,就算是这最冷的时节,也只需要在深夜和清晨披上羊毛披肩就够了。 可那一年的冬天,却下起了雪。 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走在雪里,每走一步,就会从迸裂开的深处伤口里挤出几滴血来。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儿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还能以这幅模样活着。 他就像是个从地狱缝隙里爬出来的恶鬼,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冰冷的世间。 雪下得太大,厚厚的积雪吸走了所有声音,让这里静得像是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 一匹黑色的骏马在雪中奔腾,它的背上驮着一个身型魁梧的雌虫。 雌虫披着黑色的斗篷、用面巾覆着下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眼下刻着刺青的狠厉双眼。 在注意到雪地里有什么东西时,雌虫猛地拉紧缰绳。 马蹄高高抬起,在骏马响亮的嘶鸣声中,雌虫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模样诡异的虫族幼崽。 浑身焦黑的幼崽躺在雪地里,像是在雪中寻求温暖一般,双手拢在胸前、微微蜷缩着。 雌虫坐在马背上,看向那只似乎已经死去的幼崽。 “喂,小家伙,你想活下去吗?” 幼崽被烧得面目全非,应该是脸的位置上已经看不清五官。 可在听到雌虫的话后,他却挣扎着坐起来。 他撕扯开已粘连在一起的嘴唇,用血肉模糊的一张嘴道:“我想活。”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成长 成长 雌虫名为艾德文, 和他的名字相配的是,他有一双异常美丽的蔚蓝色眼眸。 可这双蓝眼睛下方刻着黑色的刺青,尖锐的图案让他本身不羁的气质更是凸显的淋漓尽致。 所以当艾德文把裹着斗篷的幼崽带回家时, 一众兄弟手下们还以为他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这些雌虫亚雌们粗犷豪迈,谁也不会养孩子。 一开始的时候, 差点儿把本就伤势不轻的罗奈尔德送去见死神。 可罗奈尔德求生欲和生命力都挺旺盛,硬是在这群整天打打杀杀和饮酒豪赌的虫族里长大了。 不过由于没有雌父雄父相伴的缘故,罗奈尔德的个头又瘦又小, 没少受这些雌虫和亚雌毫不留情的嘲笑。 艾德文总是在一旁纵容地看着, 只在罗奈尔德打回去的时候指点几招。 作为这条地下黑街的所有者, 被冠以“黑暗首领”的艾德文总是很忙碌,罗奈尔德经常一整个月见不到对方一次。 不过好在有黑街里的同伴们,罗奈尔德倒也不觉得寂寞。 只是 罗奈尔德捂着自己肿了个大包的脑袋,一脸怨念地想:只是, 要是自己能打赢这群家伙就好了。 在不断的对战练习实则为挨揍中,罗奈尔德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当他第一次自告奋勇登上擂台, 把外来的挑战者揍翻在地时, 往日里总是嘲笑他的虫族们像疯了一样大声欢呼。 他们把罗奈尔德托起来,高高抛向天花板又稳稳接住, 笑得比罗奈尔德本人都还开心。 罗奈尔德也并不是没有回到地面的想法。 他自出生起是在雌父身边长大,他的雌父是俊美如日光一样的阿布亚虫族。 他的身体里流着阿布亚族的血, 如阿布亚族的每一个虫族那样喜爱着阳光。 但他同样也是艾瑞族的后代, 地底这似永夜般的生活他也能习惯。 在这条黑暗的地下黑街里, 罗奈尔德不需要再做任何伪装。 这里以实力为尊, 哪怕他是别人口中的卑贱混血,他也能挺胸抬头地活着。 他感谢并崇拜着当初把他带到这里的“黑暗首领”艾德文,并以对方为目标, 一天又一天地努力着。 罗奈尔德比谁都憧憬着这位强大的雌虫,他在内心暗自发誓,等他长大后,一定要和艾德文一样,强大、优秀。 罗奈尔德被这份憧憬彻底蒙蔽了他原本敏锐的感官。 当他推开家门,看到来自那邪恶交易会的侍者出现时,幼年时的记忆从他的脑海里喷涌而出。 罗奈尔德几乎是瞬间就朝那只亚雌发起了攻击。 他出手凌厉狠辣,意在直取对方性命。 然而他的奋力一击却被轻松挡下。 挡下他的,正是黑街的首领,艾德文。 他被艾德文身边的雌虫制住,跪在地上呆愣着听完了房间里的整场对话。 艾德文和一众虫族们对那位侍者礼貌有加,而对方语气也同样恭敬。 于是罗奈尔德意识到了,黑街和交易会,其实一直都是互利共赢的关系。 罗奈尔德曾告诉过艾德文他身上发生过的一切,这会儿听着艾德文的声音,他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交易会侍者离开后,雌虫也没由再控制住罗奈尔德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刚一松手,罗奈尔德就冲向了艾德文。 愤怒痛苦、混杂着被背叛的悲伤和一丝微小的委屈,罗奈尔德用上了他所有会的招式,可全都无一例外被化解挡开。 他被艾德文单手抓着头发摁在地上,根本无法挣脱。 面对罗奈尔德绝望的追问,艾德文只是冷笑。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别忘了,你连这条命都是我捡回来的。” 罗奈尔德不再反抗了。 他垂下头,仿佛又变成了那个目睹了老亚雌死在自己面前的幼崽。 ——因为太过弱小,所以连挣扎都会显得可笑。 罗奈尔德逃走了。 曾经在雌父身边时,他觉得雌父所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后面被艾德文救下,他又觉得黑街是他的家。 第一次是他不听雌父的嘱咐,亲手毁了他的家。 而第二次,是他被视为亲人和救赎的虫族背叛,他无法再将其所在之处视为“家”。 罗奈尔德离开了黑街,开始在诺克斯部族的各种阴暗角落里生存。 为了活下来,他什么都会做。 偶然一次,在他发现交易会依然在四处打听他的下落后,他决定离开部族。 在诺克斯部族和尔斯王国的交界处,他遇到了一个同样被追捕的亚雌——卡普林。 卡普林曾为交易会做事。 他本来是尼威尔斯王国一位的贵族护卫,但因为一次意外失误,那位贵族在狩猎中失去了一条手臂。 对方追责,要判他死刑。 卡普林不认为那肥胖贵族的一条手臂值他一条命,况且当时他又不是没有劝阻过。 对于这种草菅人命的贵族,卡普林直接挟持了对方珍视的幼崽,然后一路逃到了诺克斯部族。 卡普林实力不一般,强横的近战格斗技巧甚至能把雌虫都打得落花流水。 他很快就受到了雇佣,成为了交易会的一员。 可他发现交易会的交易内容还包括同类后,他立刻决定离开。 只不过交易会管严苛,他多次离开未果后,也被关押、成了供同类食用的“飨兽”。 卡普林是未觉醒的亚雌,成年已久,又因为深谙战斗技巧浑身都是肌肉。 那些宾客们看不上这样的货物,于是卡普林也安全在地牢仓库里度过了一段时间。 交易会里安装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装置,卡普林连拷住他的小小锁链都弄不开,只能缩在漆黑的地牢仓库里,等待着死神的怜悯。 直到一场变故出现。 卡普林不知道那能燃尽一切的火是从何而来,但这火无疑帮了他一个大忙。 他从地牢里逃出来后,在逃跑的途中顺手救过一个烧得浑身焦黑的幼崽。 但当时他也自身难保了,只把那丑巴巴的幼崽往狭窄的洞口一扔,就赶紧继续另寻他处逃命。 虽然回到地面上后,卡普林曾去找过那个伤势严重的幼崽,但却一无所获。 那会儿天气冷,还罕见地下了雪。 卡普林猜,那幼崽应该是死了。 正说到这时,已经长得比亚雌高了不少的罗奈尔德告诉他,自己就是那只丑巴巴的幼崽。 卡普林顿时眼睛瞪得几乎能脱出眼眶。 这场五年后的重逢没有任何庆贺,但却往罗奈尔德冰封的内心里照进了一束光。 虽然并不能彻底破开罗奈尔德心中的浓重阴霾,但好歹让还是个孩子的罗奈尔德,对这世界留有一丝希冀。 卡普林作为被追捕的罪犯无法回到尼威尔斯,而罗奈尔德又一直被地下交易会搜寻踪迹,于是两人就在两国交界处住了下来。 卡普林的身手非常不错,罗奈尔德每天的必做之事就是和卡普林对战过招。 到了第三年春末的时候,罗奈尔德已经能单独处一只虫兽头领了。 卡普林看着罗奈尔德那过于狠厉的动作,一边忧思重重,但一边又忍不住为他的迅速成长而高兴。 接下来的日子依然和曾经一样。 天亮时,他们在交界处的森林里狩猎采集,等到日落,就爬到树上的树屋里休息。 罗奈尔德以为这种远离人世的日子会一直这么持续下去。 直到……那年的夏天来临。 罗奈尔德十四岁了。 从来没有接受过系统性教导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并不正常。 当夜里被腹部的剧痛逼得惨叫时,他无意识地召唤出了一片火焰。 火焰从树屋里炸开,在黑夜里就像是一朵绚烂的花。 但好在这些火焰只是如昙花一现般,几乎刚出现就消失不见,否则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引起两国边境士兵的注意。 卡普林在此之前根本没发现罗奈尔德的异常,但经过那夜后,卡普林也多多少少有些猜测。 他犹豫几番后,还是决定和罗奈尔德好好谈一谈。 一开始罗奈尔德确实对自己能召唤火焰这件事闭口不谈,可在听到“虫族十四岁才会觉醒精神力时”,他再也不能保持住冷静。 因为他分明记得,当年第一次召唤出火焰时,他才六岁。 再联想到他十四岁生日当晚腹部的异常疼痛,罗奈尔德忽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似的,一片冰寒。 他回想起在地下交易会那场“飨宴”里,自己的左眼处开始出现滚烫灼烧的感觉后,那些虫族就像疯了一样争抢起他左眼的行为。 罗奈尔德明白了。 原来那些虫族是有针对性地去参加飨宴的,而不是单纯只是为了品尝同类的味道。 而卡普林能在地牢里活那么久的原因,也并不是他自己所以为的“肉质干柴”,而是因为他没有觉醒精神力。 在地下黑街这几年,罗奈尔德所受到的影响不仅仅体现在身体的格斗技巧上,还有思维方式。 他很快就想到,交易会里一定有什么能控制住觉醒者的方式,那多半是和精神力有关。 罗奈尔德虽然四肢依然冰冷,但他的思路却并没有凝滞。 对于他的异常之处,作为买家的交易会肯定有所了解。 罗奈尔德决定回到诺克斯部族,前往地下交易会一探究竟。 第一百六十四章 开端 开端 在天空布满积云, 雷声轰鸣的一个早晨,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穿过了诺克斯部族边境。 诺克斯部族的艾瑞族虫族们昼伏夜出,天微微亮的这个时候, 他们恰好睡得正熟。 即使是在永不见日光的地下,这种作息时习惯也依然没有变化。 地下黑街对于罗奈尔德来说, 里面的一石一木他都熟悉得哪怕闭上眼都能认出来。 所以在不惊动任何眼线的情况下进到这里,简直是轻而易举。 但罗奈尔德没想到的是,在一年前的那场事故后, 地下交易会居然从此销声匿迹, 连一丝线索都找不到。 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 忽然收到了一张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小纸条。 纸条上只写了一个地址,是在地面之上。 罗奈尔德第一反应就是这纸条会不会是曾经的同伴送来的,但又想到自己这次动作足够小心,而他当初又已经和同伴们彻底闹翻, 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得到了地址后,罗奈尔德没有立刻赶过去, 而是在附近观察了一段时间, 直到三个月后才决定动手。 不知道是不是贵族的通病,这些平时就已经享尽荣华富贵的家伙们总是不会满足。 这处建造在山林深处的庄园, 其规模已经快要比得上王宫了。 罗奈尔德意外地在这里又遇见了卡普林。 罗奈尔德并不想把卡普林拖下水,当时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透露自己要去哪儿, 可没想到卡普林却找了过来。 卡普林倒是对碰见罗奈尔德这件事早有预料。 事已至此, 他们也没有再寒暄, 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潜进了庄园。 庄园里的防护程度远远不能和交易会相比, 但找到庄园主人的时候,罗奈尔德还是受了暗算。 罗奈尔德本能躲开的,但这庄园主却掏出了一个道具对着罗奈尔德一按。 下一秒, 罗奈尔德就感觉左眼和腹部剧痛无比,让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对方显然认出了罗奈尔德,又狠踹了罗奈尔德好几脚来解气:“没想到你这小怪物居然活到了今天。” 在发现罗奈尔德痛苦地抱着肚子蜷缩起来时,那双眼睛里的怨毒立刻转成了惊讶。 要不是卡普林及时赶到,罗奈尔德就被那个疯子当场开肠破肚了。 后来他们从庄园主的嘴里撬出了一些消息。 而罗奈尔德所关注的只有其中一条——一个特殊的“货源”。 交易会会不定期地去寻找猎物,然后伪装成意外,实则悄悄把被抓的虫族带入地下。 这种办法有非常大的偶然性,猎物的“品质”也时高时低,让一些宾客有所不满。 为了能保证端上桌的绝对是拥有精神力的觉醒者,交易会经营了多年人脉和势力,终于找到了一个名为“白鹰”的组织。 这个组织的真实面目和目的都不明,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运出大量的虫族尸体。 这些虫族有的是阿布亚族,有的是艾瑞族,但大多数都是混血,而无一例外的是,这些虫族都是觉醒者。 而且让交易会真正感到震惊的是,这些尸体里雄虫的数量竟然高达一半。 按说雄虫数量稀少,在大陆两个国家都有着绝对的地位,要是失踪肯定会引起当地的注意。 更何况那么多雄虫,只要当权者不傻就一定能发现不对劲。 可事实是,不管是尼威尔斯王国还是诺克斯部族,任何一个区域都没有听说类似的事件发生。 于是交易会也不敢再查下去了。 他们只和对方达成协议,会按不同的价格收购不同的“货物”,但只要活的。 交易会给的价格十分诱人,况且白鹰组织又不是坐拥金山,总是会需要钱的。 于是,这场肮脏的交易就达成了。 卡普林听完后气得浑身发抖,直接朝庄园主的脸上来了一拳,把对方的下巴都打脱臼了。 罗奈尔德倒是没上去补刀,他拿着一个拳头大的椭圆形物件问:“这东西是白鹰组织提供的吗?” 这东西就是庄园主之前用来对付罗奈尔德的那一个。 这玩意儿虽然体积不大,但是对觉醒者来说,所产生的效果是其它攻击道具远远达不到的。 庄园主承认了,并说交易会里到处都是这种道具,所以那些觉醒者们再怎么有能耐也逃不出去。 说到这里时他瞥了罗奈尔德一眼。 卡普林敏锐地察觉了庄园主的神情夹杂着些许懊悔。 在他的一番手段下,庄园主才又透露了另一条至关重要的消息。 那就是那些被当做货物交易的虫族,都没有脸。 他们的五官被某种东西破坏了,看上去就像块干燥的火山岩,十分恐怖。 不仅如此,这种损伤还是不可愈合的,无论用怎样高级的药剂或是辅助治疗的道具都没用。 交易会对此苦恼不已,但又不敢去找白鹰组织讨价还价,只能打造了许多面具给那些“飨兽”们戴上,以免吓到贵客。 而罗奈尔德是这么多年里,唯一一个没有被毁去容貌的虫族。 确认从庄园主那里得不到更多信息后,卡普林毫不犹豫地处决了他。 一星期后,罗奈尔德和卡普林找到了一个白鹰组织的成员。 这个亚雌成员一点儿近战能力都没有,轻易地就被制服。 但他也只是个负责采买生活用品的外围成员,对组织的事情了解得并不清楚。 罗奈尔德他们从对方的话里推测出,那个明显是主导地位的雄虫“白鹰”并不是一直待在组织里。 他每次离开后,组织所在的建筑会彻底封闭,想要再进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而这个亚雌成员采购生活物资,就是因为“白鹰”会在四天后离开,这次要离开足足两个半月。 罗奈尔德他们时间紧迫,不得不铤而走险。 白鹰组织的“老巢”是一幢两层高、但占地面积很大的灰白建筑,地处诺克斯部族的最西方。 西部临海,但诺克斯部族所处的海拔太高,到了临海的位置几乎就是悬崖峭壁,很少有虫族会往这边来。 亚雌回到组织后,还没休息上一会儿就又被告知要去清点药材库的库存。 他不敢抱怨,只能赶紧吃了饭往药材库走。 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就在轮值的守卫即将换班时,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传遍了整个组织建筑。 药材库着火了。 因为里面还有很多本来就是火属性的药材和半成品,导致火势越来越大,根本无法扑灭。 等一个守卫扛着冰属性的道具过来、把火彻底扑灭时,药材库里的东西已经全被烧了个精光。 他们寻找昨晚负责管药材库的亚雌,却发现对方所说的话和行动轨迹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再加上那些药材属性本来都富含火元素,最近夏季炎热,药材库里又不能用恒温道具以免干扰药性,所以那药材库里的温度确实高得离谱。 火属性的物件,不管是道具、药材还是药剂,都非常容易在夏季出问题,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所以亚雌也没受到什么严重的惩处。 可接下来整座建筑要封闭整整两个多月,如果不补足药材的话,很多实验就没有办法进行了。 无奈之下,负责物资管的成员只能再让亚雌出去一趟。 他们组织里的那位药剂师态度严苛,甚至算是十分苛刻。 要是药材稍微有一点儿达不到他标准的,就会立刻大发雷霆,所以谁都不愿意去做药材采购。 但亚雌却推脱不了了,只能苦着脸出了门。 因为时间太紧,而那些药材又不好买,亚雌两天两夜不敢睡觉,硬是把需要的药材凑足了。 在回到组织时,门口的守卫本该把每一份药材都打开检查。 但药材太多,通通检查要费不少时间,而随着天色渐暗,又快要到了那位雄虫“白鹰”即将启程的时候。 谁都怕耽误了“白鹰”的行程受到处罚,于是就忍不住抱怨了亚雌几句。 亚雌也困得不行了,盯着青黑的眼圈和憔悴的脸塞给他们几枚金币后,守卫们就顺势随便看了看,赶紧让亚雌进去。 随着雄虫“白鹰”离开,整个组织所在的灰白色建筑彻底封闭。 各式防御道具开启,连夏夜的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当夜,一切工作都有序地正常进行着。 而不需要在出入口站岗的守卫们,终于能趁机放松下。 他们每次都会在“白鹰”离开后悄悄聚在一起,享受最新鲜的小麦啤酒,这次也不例外。 一桶一桶的啤酒见了底,守卫们沉浸在酒精带来的快乐中。 或许有一些守卫意识到了自己醉得太快,但还没让他们彻底反应过来时,一股淡粉色的烟雾早已弥漫了到整个灰白组织里。 锋利的刀锋割开皮.肉,收割着一条条陷入美梦的生命。 一个身影停在药剂室前。 他轻松地破坏了整扇门,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白鹰组织不可能把所有的成员或者物资都放在一处,但诺克斯部族的这处据点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总部惨遭血洗,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一百六十五章 厄运 厄运 这狩猎一般的行动持续了整整两年。 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对调, 可罗奈尔德却没有在这之中获得多少安慰。 杀得越多,他就越感到茫然。 可要他放弃这些曾经以折磨他为乐的虫族们,罗奈尔德又没那么宽宏大量。 卡普林早就注意到了罗奈尔德的异常, 但除了陪着对方之外,他什么也做不到。 一开始因为不想打草惊蛇, 罗奈尔德和卡普林只是暗中行动,没有让各地势力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可有一次,目标一路逃窜, 最后居然逃入了受到祭司庇佑的圣槛。 在诺克斯部族, 圣槛是属于神的领域, 贸然闯入被视为亵渎和不敬,严重的话会引来本国居民的联合讨伐。 罗奈尔德二人无法,只能把一直以来所收集到的、有关于白鹰组织的证据交给那位祭司。 祭司是神的侍者,按照诺克斯部族的规定, 他们不能干预这些和神明之外无关的事情。 但祭司也有义务维护部族的安全,于是就将此事转达给了当地的贵族。 那位贵族品格刚正, 对白鹰组织的所作所为是义愤填膺, 当即就把事情秘密传达至了王宫。 作为首领,当然不能允许这样的异端组织存在。 在整个部族的共同协作下, 又抓获了不少其它分部的组织成员。 除了那个逃进了圣槛的逃亡者外,这些做下了令人发指行为的虫族全被判处死刑。 但那只虫族除非终身不离开圣槛, 否则也难逃一死。 隶属于白鹰组织的虫族们几乎被杀了个遍, 但还是有几个漏网之鱼。 其中就包括头领“白鹰”和那位药剂师。 白鹰的特征太过明显——一头银白长发的雄虫。 银发不仅在诺克斯部族、甚至是在整个弗兰特克斯大陆上都非常少见。 而诺克斯部族的雄虫必定都封了爵位, 封爵时都由当地的祭司为其授礼。 祭司能看穿一切事物的本质, 所以封爵时,祭司一定见到过有一头银发的雄虫。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所有的祭司都表示没见过这样的雄虫。 无奈之下, 首领决定和地下黑街联手,想要借助地下黑街的情报力量。 在黑街的帮助下,王族的暗探顺着这条线索查,花了不少功夫才查明了“白鹰”的真实身份。 ——嘉维恩安德烈斯。 安德烈斯是诺克斯部族一个非常古老的家族,要真算起来的话,其家族史甚至要比诺克斯的建国史还要长。 他们家族在历史上以翠绿眼眸而闻名,据说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而他们家族的成员也个个也确实长相美艳,哪怕是刚毅的雌虫也要俊美许多。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美丽皮囊的代价,安德烈斯的虫族们大多都活不过四十岁。 哪怕是觉醒了精神力,精神力也会从觉醒的那一天就开始衰退下去。 当时成为了家主的嘉维恩才二十多岁就去世了,因为艾瑞族繁衍率低下的原因,他在死前没能留下任何一个子嗣。 安德烈斯家族血脉断绝,诺克斯部族早就收回了他们的封地。 然而,这可都是两百年以前的事情了。 可不论是被抓捕的白鹰组织成员,还是罗奈尔德当时的亲眼所见,雄虫“白鹰”相貌精致、状态正佳。 按照安德烈斯家族的短命诅咒来看,那个名为嘉维恩的雄虫应该不可能活到现在。 那么看上去就只有两种可能了。 第一种可能是,“白鹰”就是嘉维恩安德烈斯,当年他只是假死,然后又用某种手段破解了家族的诅咒。 而第二种可能,就是和嘉维恩有亲缘关系的某个虫族活了下来,比如没有记入族谱的亲生哥哥或弟弟,而这个虫族是“白鹰”的祖先。 不过,就诺克斯部族对贵族的重视程度来看,第二种猜想的可能性并不高。 贵族向来都生活在王族的“监视”下。 总有传言说,对于那些私生子的了解,贵族本人都还没有王室所知道得清楚。 这也说明了要想瞒着王室把子嗣藏起来这种事,其难度有多大。 毕竟万一被发现,就有被视为反叛的风险,搞不好就会整个家族都沦为阶下囚。 所以,两百多岁的嘉维恩就是“白鹰”这个结论,已经成为了默认答案。 罗奈尔德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他整个人都被一种莫大的恐慌所笼罩。 银发,银发,该死的银发! 罗奈尔德他自己就有一头银发!! 他的雌父从小就教过他,用一种混合的草汁抹在自己的头发上,就能让发丝看起来是种暗沉的灰棕色。 这种混合草汁用普通的水洗不掉,所以初了罗奈尔德和他的雌父外,谁也不知道他的头发是罕见的银白色。 不,现在还有一个人。 ——那个当时收容了逃亡者的祭司。 罗奈尔德状似只是路过那儿顺道拜访,实际上早已紧张不已。 但祭司只是温和地告诉他,在神明的眼里所有的生物都是平等的,哪怕罗奈尔德有着与众不同之处,对神明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神明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身为神明侍者的祭司呢。 看到了罗奈尔德不安和痛苦,祭司和罗奈尔德说了很多事情。 他并没有说什么大道,而是和罗奈尔德分享起自己所见的万事万物。 很快,罗奈尔德就从祭司那儿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祭司曾在不久前见过有着一头银发的雄虫。 这个消息实在是意外之喜。 可等罗奈尔德循着对方的行迹追过去时,却只看到了几乎化为废墟的黑街和满地的尸体。 他疯了一般朝角落的那座屋子跑去,刚好看到那位被称为“黑街首领”的雌虫被一刀砍下了头。 血液喷溅,落在仰视着他们的罗奈尔德身上,像是下起了红色的、温暖的雨。 雌虫再怎么生命力顽强,也不可能在身首分离后还活着。 罗奈尔德的世界被染成了一片血色。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回到地面之上的。 等他恢复意识时,地下的黑街连同半个王城都被冻结成冰。 而在那根立得高高的冰柱上,挂着雄虫“白鹰”的残破尸体。 罗奈尔德没有在十四岁时觉醒,但却在两年后的一场血雨里觉醒了第二种精神力。 “白鹰”惨死后,组织一夜之间崩坍。 而那些由他们研制的、能干扰精神力的道具,也不知缘由地全部失去了效用。 在几个道具制造大师都表示无法复原后,首领和大祭司都一致判断该把这些邪恶的东西全部销毁。 事情似乎彻底告一段落,但罗奈尔德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因为当年研发了一系列药剂、推行了各种活体实验的那只亚雌,在这两年里一直下落不明。 不过好在失去了稳定的供给,黑街被毁,那丧心病狂的“飨宴”再也没能成功举行过。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罗奈尔德当时的所作所为被王室压了下来,找了个由头,把那差点蔓延至整个王城的冰霜归咎于“白鹰”所使用的攻击道具上。 毕竟,大陆上唯一一个双系觉醒者,谁不想拉拢呢? 可罗奈尔德却无法再在这片土地待下去了。 尤其在知道当初那位祭司自愿剜去了双眼、并敷用了抑制自愈的草药时,他就觉得自己像一个携带灾祸的噩兆。 “白鹰”死前的那句话不断在他耳边回响。 “如果不是你,你的雌父也不会死。” 罗奈尔德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他的雌父。 雌虫对幼崽有难以言喻的保护欲,当年他被洪水冲走,他的雌父绝不可能置之不。 而黑街当时探查了整整七年,却都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于他雌父的消息。 他的雌父,多半早已不在世间。 从他的雌父开始,救了他一命的老亚雌、照顾养育了他七年的黑街伙伴,现在是帮了他的祭司,谁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那位祭司所谓的自愿里,实际上,到底又含有了多少来自王室的逼迫。 王室想要守护他的秘密作以示好,但罗奈尔德只觉得恐惧。 他拒绝了王室的丰厚条件,避开卡普林,悄悄地从王城离开了。 罗奈尔德不敢在一个地方过多停留,也不敢和其他虫族多接触,于是不知不觉间,他快走遍了弗兰特克斯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在一个靠近沙漠的地方,他见到了艾瑞族、阿布亚族、以及混血虫族们和谐共处的小镇。 这里没有什么性别之间的尊卑差异,没有等级之分,彼此之间只有最纯粹的爱。 罗奈尔德忽然就产生了留下来的念头。 他想,这里只是个与世隔绝的小镇,谁也不会找过来。 只要足够小心的话,他身上的厄运说不定也不会显现。 因为贪恋着这一丝温暖,罗奈尔德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补足了物资就离开,而是住了下来。 沙漠的夜晚温度低,罗奈尔德裹着村民送给他的羊毛毯,伴随着篝火的噼啪声入眠。 然而,他却被一声哭叫声惊醒。 巨大的沙漠虫兽袭击了村庄,遍地狼藉。 罗奈尔德忽然笑了出来,只是眼泪却不断往眼眶外滚落。 ——果然,他就是灾厄。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养猫计划 养猫计划 罗奈尔德那时已经成年, 肉.体和精神力都远比还在诺克斯部族时强大,解决几只虫兽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虫兽虽然死了,但被破坏的村庄、四处的血迹, 不断地刺痛着罗奈尔德的神经。 当一个小幼崽颤抖着问他需不需要包扎伤口时,罗奈尔德仓皇地逃走了。 白鹰组织已覆灭, 地下黑街和交易会不复存在,而那只药剂师亚雌像是彻底蒸发了一样,搜寻不到一丁点踪迹。 罗奈尔德一开始是从各种渠道下手, 妄图能获得一丝线索。 但时间长了, 他更像是漫无目的地在大陆上游荡。 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但经过沙漠小村这件事,他终于找到了新的方向。 ——兽潮。 兽潮的发生点毫无规律,破坏力强,如果恰巧周围有村镇的话, 住在里面的虫族的幸存率几乎为零。 尼威尔斯王国就算再怎么繁衍率高,也不可能在国土内的每一处都安排上军队。 而到了兽潮频发的春季, 这些军队一般都会驻扎在主城附近, 避免主城受到有飞行能力的虫兽群袭击。 这就导致一些偏远的小镇、村庄,如果遇上了兽潮基本毫无反抗之力。 罗奈尔德开始有针对性地去往这些村庄。 他的精神力总量庞大、身体素质强悍, 经常只靠双腿奔跑就能在短时间内来往于两个偏远村庄之间。 而也只有这样不断地消耗着精神力,他的精神核才不会因为两股截然相反的精神力而疼痛不已。 可罗奈尔德并不知道, 这种消耗法是饮鸩止渴。 在他的高效猎杀下, 在冒险者协会注册过的罗奈尔德, 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就跃升至黄金等级。 随着一次又一次兽潮的袭击被阻止, 他得到的黄金徽章也快速升级着,没过多久就嵌满了星级,成了六角星状。 有了协会提供的信息, 罗奈尔德也不用跟一开始那样、用巡逻似的方式寻找虫兽群的踪迹,也省事了不少。 在一次单独干掉了一只虫兽统领后,那处偏僻的村庄迎来了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是由现任虫皇的亲舅舅所带领,一路昼夜不歇地赶过来,却没想到等他们好不容易赶到时,兽潮已经被解决了。 罗奈尔德在这场战斗中受了伤,还不幸被虫兽头领的毒刺刺中。 他正在村民的帮助下放出身体内残留的毒血时,就听见屋门一响,和走进来的雌虫对视了个正着。 罗奈尔德彻底愣住了。 因为面前这只雌虫,和他的雌父竟然长得非常相似。 罗奈尔德一直佩戴着认知阻碍道具,于是对方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他声称自己是哈里森布雷斯特,现任虫皇的舅舅。 哈里森是个宽厚温和的雌虫,和罗奈尔德表示了感谢之意,又邀请罗奈尔德进入军队为国效力。 奇怪的是,哈里森虽然是虫皇的血亲,但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爵位和封地,只挂了个少将的头衔,常年在各偏远地域内单独行走。 按说这种独自脱离军队的行为必定会引起虫皇的重视,更何况哈里森经常去往的地区还在边境,很容易被认定为有不臣之心。 但也不知道现任虫皇是太年轻、还是太过信任血亲,不仅没给与警告不说,还给了哈里森就近调兵的权限。 既然能调兵,就也有往军队里塞人的能力。 哈里森很看重这个能以一己之力抵御兽潮攻击的年轻雌虫,于是不遗余力地劝说邀请对方。 而罗奈尔德也因为哈里森那张和雌父相似的面孔,再次燃起了找到雌父下落的希望。 他接受邀请加入了军队,积极地积攒着功勋,仅用了五年就达到了受封爵位的标准。 对于这样优秀的子民,哪怕只是被受封最低的男爵,虫皇还是决定亲自为其授勋。 或许是血脉相连,又或许是虫皇身为一国之主所有的敏锐直觉,哪怕罗奈尔德做了伪装,但虫皇还是注意到了这位仅有三十一岁的雌虫男爵。 虫皇的力量是巨大的,仅在两个月之后的夏夜,虫皇就从一系列信息中得出了结论。 ——名为罗奈尔德的雌虫,是他遗落在外的弟弟。 在证实了罗奈尔德的血脉之后,罗奈尔德被赋予皇族姓氏“布雷斯特”。 又因为罗奈尔德流落在外三十多年,虫皇心疼弟弟,于是授予对方公爵的爵位。 自此之后,罗奈尔德布雷斯特成了尼威尔斯唯一的公爵,也成了整片大陆的一个传说。 再后面的事,哪怕是刚学会识字的小虫崽都知道了。 罗奈尔德说完这一切以后,就安静了下来。 他抱着怀里的雄虫,忽然觉得把那些事情说出来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痛苦。 罗奈尔德曾在无数个深夜被惊醒,哪怕只要一点轻微的动静都会让他惊醒。 就算是清醒的时候,他也时不时地会回想起曾经的事情,幼年时的一个短暂片段都会让他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惊恐无法安眠的一个个夜晚,好像都已经成了很久远的过去。 他不再会因为一丝风吹草动就无法面对夜晚,也不会担心自己会在某一天在精神力的崩溃中孤零零地死去。 罗奈尔德看着怀里雄虫,好像只要就这么单单地看着,自己就能感觉到无尽的温暖和安宁 克莱德花了很大力气才把罗奈尔德给“搬”到床上。 罗奈尔德大概是之前被折腾累了,再加上把那些充满苦痛的过往都吐了个干净,这期间一直都没有醒。 克莱德看他睡得这么香,就放轻了动作去处那一塌糊涂的浴室。 倒不是克莱德的洁癖犯了,而是现在如果不找点事情做着分散注意力的话,他那被搅得天翻地覆的内心就平静不下来。 尤其在看着罗奈尔德香甜睡颜的时候,那些被轻描淡写诉说出的过往就一直往克莱德的脑子里、胸膛里不停地钻。 那并不是单纯的疼,而是更加复杂的感受。 克莱德就感觉好像有谁在拿一把锈了的锯子,用已经彻底钝了锯条一下接着一下地、慢慢地在他的心上锯。 他握着毛巾的手紧紧握住又松开,手臂上的青筋因此而反复鼓起。 克莱德深呼吸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把毛巾狠狠往浴缸里一砸。 已经彻底冷掉的水滴溅起,掉落在地上时甚至发出了类似冰块砸落的声音。 克莱德因为这异样的声音回头一看,却发现地上只有大片的水迹,似乎刚刚的响声是错觉。 被这么一打断,克莱德也恢复了冷静。 他拉动浴缸边的小链条,让浴缸底部的排水孔打开。 看着水面上形成的漩涡,克莱德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等水彻底排空时,他也做好了打算。 克莱德打了个冷噤,赶紧把湿透的浴袍脱掉,一边嘀咕这浴室的恒温法阵是不是坏了。 他快速冲了个热水澡,等身体彻底暖起来后才回到床上,把罗奈尔德往自己怀里抱了抱。 感觉到了热源的罗奈尔德立刻像只睡迷糊了的猫似的,眯着眼睛朝克莱德的方向拱了拱,把头搭在克莱德的腹部后就闭上眼、不动了。 克莱德想着自己反正也睡不着,干脆就半靠在床头,让罗奈尔德能枕得更舒服点儿。 他一下下轻抚着罗奈尔德的银发,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罗奈尔德说的那些话明显避开了很多事情。 比如他的雌父、前任的尼威尔斯虫皇,为什么会在诺克斯部族的森林里养育他? 那个极有可能是罗奈尔德雄父的雄虫,被称为“白鹰”的嘉维恩安德烈斯,为什么要杀死黑街首领? 难道仅是因为黑街和王族携手探查他的消息? 再比如,罗奈尔德被授予公爵爵位,真的只是因为虫皇心疼弟弟吗? 克莱德曾见过虫皇一次,对方虽然看起来很亲和活泼,但克莱德总觉得虫皇本性并非如此。 当年克莱德和罗奈尔德结婚,虫皇本来想兑现授予克莱德爵位的承诺。 但克莱德当时和罗奈尔德之间没有什么感情,又不想被卷进皇族之间的事里才拒绝了。 现在看来 皇族之间的事情确实挺麻烦的。 麻烦到,罗奈尔德根本不愿意说出来让他增加烦恼。 克莱德忍不住小声念叨:“傻瓜。” 大陆上总有关于尼威尔斯公爵的传闻。 其中有一则说的好听的,是公爵聪慧善战,不好听的,就是说公爵狡猾难测。 克莱德勾起嘴角,但这笑意却有些苦涩。 他的雌君哪里狡猾,明明就笨的要命。 就连靠近都要小心翼翼,稍微拉近一点距离就闹别扭来反复试探,实际就差把那一颗心剖出来端到自己面前了。 克莱德前世的时候向来讨厌和人打交道,因为他总是能发现那些人妄图隐藏的心思,那让他感到恶心。 可罗奈尔德是唯一一个例外。 他碰了碰罗奈尔德的睫毛,心想可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 他要让他的猫能坦率地向他撒娇。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选择 选择 因为之前耗了太多时间, 没过多久就到了晚上七点,克莱德不得不把睡得正熟的罗奈尔德叫起来。 罗奈尔德被叫醒时还迷迷糊糊的,半睁着一双浅褐色的眸子打了好几个哈欠。 克莱德弯下腰吻了吻对方的眼角:“快起来吧, 有事想问你。” 他微微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后,毫不意外地看到罗奈尔德直愣愣地盯着他, 一句话也不说。 克莱德本来想故意欺负下对方,但看到罗奈尔德这样的表情就马上不忍心了。 “别多想,我就是想问问你, 今晚的交易会你想去吗?” 罗奈尔德显然有些疑惑。 克莱德费这么大力气不就是为了进入交易会探查情报吗? 怎么突然又问他想不想去? 克莱德捏了捏罗奈尔德的耳朵, 放缓了声音说:“我想了两个方案, 你听听看你想选哪一个。” 第一个方案就是不去交易会了。 这里无法使用精神力,克莱德也无法保证到时候会不会和交易会发生冲突。 对他这样的雄虫来说,没有了精神力后,战斗力完全会大打折扣。 又因为元素类的攻击道具必须用精神力出发, 所以他只能用一些辅助和防护类的道具,最多还能扔几个药剂出去, 基本不能算作战力。 而根据罗奈尔德之前的表述来看, 他自当年之后并没有再来过黑街。 所以克莱德推测,黑街和交易会的结构和布置, 极大可能是复原了当年的配置,不然罗奈尔德不会在赌场表现得那么熟门熟路。 因此, 克莱德并不想让罗奈尔德进入交易会, 去再次目睹那给他带来糟糕经历的地方。 至于再后面的事, 克莱德另有办法, 只不过实行起来麻烦了些。 第二个方案,就是依然进入交易会会场。 只是因为克莱德他不知道究竟会看到什么,只能粗略地做出假设。 如果当年那种同类相食的情况仍有存在, 那就大闹一番,彻底毁了这个地下魔窟。 不过克莱德因为无法使用精神力的缘故,操作起来也会有一定难度。 另一种可能性就是交易会不再举办飨宴,那他们就和普通的参会者一样正常参加就可以。 但不论哪一种方案都有危险性。 因为克莱德并不确定、现在的交易会到底还有没有那种能让觉醒者痛不欲生的装置。 如果有的话,无论是他自己还是罗奈尔德都将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鱼肉。 克莱德把自己的想法一点点说给罗奈尔德听,等全部说完了才问:“你想去吗?” 罗奈尔德或许是因为之前袒露了心迹的原因,至少看上去已经又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咬了口床头餐盘上的青色脆果,无所谓道:“去,为什么不去?” 他两三下吃完了手里的果子,又拿起另一个上下抛着:“我也想从参会者的角度看看,里面会是什么样子的。” “说不定”他接住果子,咧嘴一笑:“还挺有意思的。” 有了罗奈尔德曾经经历的铺垫,此时他再露出这样的表情,只会让克莱德觉得心疼。 但克莱德没像以往那样去抱住对方、给予无声的安慰。 他把罗奈尔德的手放到自己胸前,轻声说:“你这样笑,我的心会很难受。” 他直视着罗奈尔德的双眼,声音平静又温柔:“你想要我给你一个吻吗?” 罗奈尔德浑身一僵。 他手指一缩,慌乱地侧过头,银色的发丝并不能遮盖住他逐渐变得通红的耳朵。 克莱德也不着急,只是用拇指在罗奈尔德的手背上一下下地轻抚着,似是鼓励。 他们刚结婚时,公爵殿下还老爱说一些暧昧的话。 可真正等两人心意相通之后,公爵反而收敛了不少。 但一直未曾变过的,就是罗奈尔德从未用他真实的模样对克莱德直接示弱过。 就连几次脱口而出的真心话,都要么是夹杂在试探的间隙,要么是隐藏在被道具改变的容颜背后。 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从中获得一丝安全感似的。 克莱德并不是觉得被这样对待不舒服,相反,他还挺喜欢公爵殿下在他这儿花这么多小心思的。 他只是想让罗奈尔德知道,在他面前撒娇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雌虫从小就被教育要坚强刚毅,就像亚雌被教导要八面玲珑讨人喜欢一样。 可克莱德并不这么觉得。 所以他想一点一点告诉罗奈尔德,撒娇没关系,哭泣也没关系。 他并不会因为对方表现出了“不符合雌虫”的那一面而心生厌弃。 他曾无数次地和罗奈尔德说过,无论罗奈尔德是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可罗奈尔德却依然因此而不安。 既然说了那么多都没用,就只能换办法了。 克莱德向来对被自己划入领地的存在非常有耐心,看到罗奈尔德这幅罕见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生出了恶劣的念头。 他把罗奈尔德快缩成拳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将自己的手掌覆上去,和对方十指相握。 “想好了吗?” 罗奈尔德根本不敢看克莱德,但也没有挣开克莱德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要。” 克莱德又继续哄:“那你看着我好不好?” 罗奈尔德这次倒是没犹豫,只不过他看向克莱德的眼神像是在注视着什么危险之物似的。 克莱德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公爵大人怎么会这么可爱呀。” 罗奈尔德听到后立刻皱起了眉,要不是他满脸通红的话,估计会十分有震慑力。 不过就算有震慑力对克莱德也没用就是了。 克莱德的学习能力一向很强,现在已经能把曽教他怎么亲密的罗奈尔德吻得浑身发抖。 因为药剂的缘故,罗奈尔德的皮肤是阿布亚族所有的雪白肤色,此刻上面沾染了些许粉意,看上去十分漂亮。 克莱德没再对双眼湿漉漉的公爵大人再做什么。 他舔了舔自己同样艳红的下唇,满意地看到罗奈尔德在轻轻的抽搐后、又堪称慌张地立刻移开了视线。 克莱德用手背擦了擦对方额上的细汗:“好了好了,不欺负你了。” 罗奈尔德喘了两口气后把视线移回来,恶狠狠地盯着克莱德,突然揪着克莱德衣领往下一拽! 在发起了一个凶猛进攻般的吻后,罗奈尔德毫无征兆地手臂一挥,掀起被子把克莱德罩在里面。 等克莱德从被团成一团的被子里挣扎出来时,罗奈尔德早就没了影子。 浴室响起流水洒落的声音,克莱德摸了摸自己还有些麻痒的嘴唇,好心情地伸了个懒腰。 吃过了晚饭后,克莱德帮罗奈尔德做了些伪装。 因为之前的一系列事情,没睡够的罗奈尔德看起来懒洋洋的。 虽然雌虫的体能和恢复力能让他轻易地把这样的状态揭过去,但他早就习惯了有克莱德在的时候、在对方身边睡个饱。 之前乍然被从熟睡中叫醒,这会儿才一放松,罗奈尔德就开始有点犯困。 他低着头方便克莱德的动作,只是半阖着眸子,用两根手指捏着对方的衣角来回摩挲。 克莱德帮罗奈尔德戴好那厚重的面具后,垫起脚亲了亲对方的眉心:“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罗奈尔德眨了眨眼睛,像是忽然驱散了所有的睡意一样,赶紧跟了上去。 所谓的通道是一条半透明的厚实管道,入口就设立在泳池底部。 游泳池里的水被排干后,这条圆形的通道才显露出来。 虽然是圆形的设计,不过因为通道直径足够大的缘故倒也不难走。 克莱德在前进期间还看到四周出现了很多黑白或彩色的模糊影子,他猜测那应该是其他的参会者。 按照这个交易会对参加者隐私的重视程度来看,很有可能他们自始至终都不会和其他参会者碰面。 而事实也正如克莱德所想。 通道的尽头是三个房间,每个房间的风格都不一样。 克莱德直接选了最左边的。 这个房间的色调以浅灰和浅蓝为主,尽管里面也有金银装饰,但也比另外那两个看上去就能晃花眼的奢华风格好多了。 房间里有好几个不同的恒温法阵。 地板上的那个用于控制房间温度,桌角的一个上面放着冰桶,另一个温着热水,而桌面中央的浅蓝法阵上放着些新鲜的水果。 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不少花草茶和酒以供取用。 克莱德粗略地看了一下,发现仅仅是以芝草籽为主的花草茶就有六种。 克莱德替自己选好后,又帮罗奈尔德准备了一杯。 等到了往里面加糖的时候才想起来罗奈尔德带着面具,喝不了。 这时,一颗被削好皮、剃干净籽的紫晶果被喂到了克莱德嘴边。 克莱德看也没看就咬了下去,在尝到那奇特味道的汁液后才愣了一下。 紫晶丛是一种寄生在虫兽身上的植物,和虫兽算是互利的伴生关系,因此,其果实采摘难度高、价格也很高昂。 克莱德曾经偶然尝过一次,当时就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只不过他对食物的喜好表现的并不明显,所以一直以来都没人知道。 克莱德不禁转身去看罗奈尔德。 而罗奈尔德只是抹了下克莱德嘴角沾到的果汁,什么也没多解释。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交易会 交易会 因菲勒斯交易会, 也被称作地狱交易会,是个据说能买到任何东西的奇妙之地。 但又好像从来没有谁去过,所以这地方更像是仅存在于传闻中。 克莱德在之前曾想象过这里面的情景, 可当这交易会真正开始时,克莱德还是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太过贫瘠了。 整个展示台是个圆柱形的空间, 参会者们房间被安排在展示台周围。 那空间的装潢奇特,与其说是展示台,不如说像是一处花草茂盛的花园。 许多奇珍异兽只是作为开场的彩头出现, 其中就包括了一种克莱德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找到的宝石蝴蝶。 这种蝴蝶在孵化时会生成不同的色泽和翅翼纹路, 世界上不存在两只一模一样的宝石蝴蝶, 但每一只都像是用最完美的宝石切成片拼凑而成、十分美丽。 宝石蝴蝶的寿命很长,每过十年就会重新缩回茧里、再用一年十年化茧成蝶。 蜕变后的蝴蝶,其翅翼会更加闪耀,鳞粉的色泽会更加鲜亮。 不同颜色的蝴蝶鳞粉作用不同, 可毋庸置疑的是,无论哪一种鳞粉, 都是罕见的制作材料。 克莱德看着那只翩翩起舞的红色蝴蝶, 为其美丽的姿态而着迷。 随着一朵黑色的花苞缓缓打开,那些宝石蝴蝶就全都拥了过去。 花瓣像一只只柔美的手臂伸出, 用指尖接住翩跹飞来蝴蝶,然后带着这些漂亮的小家伙们钻入地底不见了。 与此同时一阵白雾漫起, 一个身影从白雾里轻盈飞起。 克莱德在看清那道身影的瞬间, 控制不住地瞳孔紧缩。 那是一只娇小纤细的亚雌, 仅穿着一层薄纱, 但配上清纯干净的脸庞又有一种迷幻的魅力。 可让克莱德惊讶的是,这亚雌的背上居然有两对透明的翅翼! 克莱德忍不住站起来走到透明墙壁面前,仔细去看亚雌的背部。 那两对翅翼挥动的速度时快时慢, 雄虫的视力只能看个大概。 克莱德转头看向也站了过来的罗奈尔德:“那是道具吗?” 罗奈尔德神色严峻,又观察了一会儿才肯定地说:“不是。” 说完后,他们都没有再开口,只是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当年在海底看见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时,克莱德就猜测那些多半是被加以改造的虫族,可能又因为是靠海的缘故,那些添加上去的部位都来自水生生物。 而那个引发了事故的“海族”,在后面被发现呈尸孤岛时,也证实了克莱德的猜测。 当时克莱德就想过,如果建造了那座海底实验室的虫族不满于此,很有可能在其他地方做着类似的可怕实验。 现在这只亚雌的出现,就好像是给了克莱德当头一棒,警告着他,当年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想到这,克莱德面向了罗奈尔德直接问:“你还记得梅里渔村的事吗?” “当然。” 罗奈尔德猜到了克莱德的想法,坦然道:“你想问什么?” 克莱德说起了当年一直让他很在意的细节:“我们从漩涡出来后,找到了一个设有防护精神图的孤岛,在岸边看到了一具模样的奇异的尸体。 “你当时非常熟练地解剖取样,看起来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罗奈尔德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这件事来,他没想到克莱德竟然记了这么久。 他看着绷着一张脸的雄虫,有些无奈地捏了捏对方的脸颊:“当时好奇的话问我不就好了?” 克莱德抓住罗奈尔德的手腕,视线飘忽:“我还不是以为那是你的秘密嘛。” 罗奈尔德轻轻笑了下。 他把克莱德的手拢在掌心握着,看着那只在白雾中起舞的亚雌道:“这其中的事情太复杂,具体的情况我们找个时间详细再谈。” “简单来说,我们已经追查这件事很久了,我也确实不是第一次遇见那种模样的尸体。” 说完这句话后罗奈尔德就沉默了下来。 克莱德偏头看了看他的表情,看他微微蹙着眉似乎在思索什么的样子后,忽然灵光一闪。 克莱德随即道:“这件事是不是和虫族异化有关?” 罗奈尔德闻言愣了一下,他把视线移到克莱德身上,但并没有说话。 克莱德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他叹了口气。 自从之前面板冒红光后克莱德一直就有点不舒服,之前只是偶尔头晕脑胀,现在却开始头疼了。 他用另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想把那随着脉搏跳动的痛意给摁下去。 在这间接发作的疼痛中,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放下手,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你们一直在派玛尔斯调查异化的事,是吗?” 克莱德一直对玛尔斯的态度很奇妙,既信任他、又忍不住防备他。 如果玛尔斯真的是皇族派到米勒克学院的卧底的话,那他在学院所经历的一切也说不定是这计划的一环。 一想到这,克莱德就忍不住心底发寒。 罗奈尔德不知道克莱德在想什么,但看他神情不对,赶紧握了握克莱德的手:“别胡思乱想。” 克莱德缓缓呼出一口气。 透明墙面外,一件又一件或精美、或稀有的商品被展示出来,但克莱德已经彻底没了去观赏的心思。 他也知道这里不是好说话的地方,于是凑到罗奈尔德耳边快速说了一句:“我在玛尔斯处决虫族的地方找到了一枚徽章,上面刻了只三个头的雄鹰。” 他说前半句话时,罗奈尔德还耐心地听着。 可才说完“雄鹰”两个字后,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被紧紧攥住,力道大得让他觉得自己的手下一秒就会骨折。 克莱德忍不住“嘶”了一声,罗奈尔德听到后马上松了劲。 在看到克莱德的手一片通红后,他半蹲下来凑近去看,满脸愧疚。 克莱德失笑,他轻轻在罗奈尔德肩上推了一下:“好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等交易会结束我们回去说。” 罗奈尔德应了一声,只是同样也有些心不在焉。 克莱德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缺钱了。 撒穆尔的杂货店生意蒸蒸日上,再加上好几次高难度冒险任务的奖励,他手头也算是宽裕。 他出价了几件他觉得用得上的药材或道具,如果有人和他竞价超过一次就直接放弃,倒也不执着。 罗奈尔德自从听了克莱德的那句话后就异常安静,虽然他表示自己没事,但克莱德看着还是有些担心。 克莱德正想着要不要先和罗奈尔德先回去时,忽然就听见那面透明墙面外传来巨大的声响。 罗奈尔德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闪到了克莱德身前护住。 他动态视力绝佳,看到了砸向展示台下的是个虫族,体格身量一般,多半是只雄虫。 在确定他们的这个房间没出什么问题后,他才往前一步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这种拍卖休息室都是无法从外部看到里面的,可约在五米之外的一处,却像画纸被撕破了一角那样露出一个缺口。 因为有弧形展示台的影响,从克莱德他们所在的位置去看,只能看到那缺口处正站着一个穿着修身服饰的身影。 那道身影留着一头长黑发,发丝正因破口处灌进来的风而往后扬起,像一条柔滑的丝绢。 他弯着腰朝展示台最低处看了一眼后,甩了甩手就离开了。 克莱德他们的这间休息室离地面有不短的距离,大概是七八层楼高的高度。 而那个破损的房间也只比他们的位置低了一点儿,如果在毫无防护地情况下摔下去,就算是雌虫也得断一两根骨头,更别说是雄虫。 明明可能弄死了一只雄虫,可之前那道身影的动作却非常随意,似乎并不担心会受到追责。 这种情况下,要么他身份显赫,交易会只能息事宁人。 要么,就是他本身就是交易会的人,而交易会也有本事把这件事压下来。 当看到白雾散去,而展示台下却没有任何尸体、甚至连血迹都没有时,罗奈尔德不禁挑了下眉。 刚刚的突发事件并没有对这次的交易会产生更多影响。 一分钟之后,新的商品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安抚其余参会者们,这件商品就比之前的要“有料”得多。 新商品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它通体洁白,上面没有恶心的血管筋络,瞳孔颜色也近乎白色,此刻被银色的内凹器皿托着,更像是一颗莹润的明珠。 “月蝠之眼!”克莱德惊讶道。 他毫不犹豫地参与出价,但是意识到这颗眼珠价值的参会者明显不止克莱德一个。 在一轮竞价后,价格已经比最开始时直接翻升了三倍。 克莱德有些犹豫,但想到撒穆尔给与自己的帮助,他还是咬咬牙,再次出价。 罗奈尔德看到克莱德这么积极就有些好奇。 他虽然并不精通药剂制作,但曾经在大陆上行走了那么多年,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所以也知道月蝠之眼不是药材。 他凑到克莱德旁边问:“你要买这个做什么?” 克莱德正疯狂估算着自己的余额,于是只随口一答:“送撒穆尔的礼物。” 罗奈尔德的脸黑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竞价 竞价 月蝠的眼睛经过阳光照射后, 在夜晚会发出月光一样的色泽,因此而得名。 月蝠并不是某一个品种,而是蝙蝠里的变异体。 在其活到二十年之前, 月蝠的外表和普通蝙蝠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特征就是那双眼睛。 但蝙蝠又怎么可能大白天出来去找太阳晒, 所以几乎寻找不到踪迹。 虽然月蝠二十年后体型会明显变大、且毛发和皮肤都会变成深紫色,但这时它又拥有了和虫兽头领相当的实力,就算找到了也无可奈何。 因为在它意识到死亡来临时会立刻分解自身, 只要几秒就会化作气雾消失, 如果杀了它就什么都得不到。 至今虫族都没有弄明白这种生物的产生规律, 算是神秘至极。 所以想要找到月蝠已经是困难重重,更别说要把它的尸体保留下来。 这么完整、体积又这么大的月蝠之眼,整个大陆上估计也没有几颗。 这东西对药剂师来说没什么用,但对能绘制精神图的道具师来说, 简直是难得一求的顶级材料。 克莱德之前从撒穆尔那儿拿了不少道具,一直就想着到时候送他点儿什么东西。 而能遇到月蝠之眼完全是意外之喜, 克莱德铁了心要把这颗眼珠子拍到手, 于是也没注意到罗奈尔德的表情。 等他算好自己多半还得搭上一瓶完美品质的高阶药剂时,就感觉肩膀一沉。 他偏过头, 就看见罗奈尔德垂着头、把额头抵在他的肩膀处。 还没等他问怎么了,罗奈尔德就闷着声音道:“我也要礼物。” 克莱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咳了两下才憋住笑, 往罗奈尔德的头上揉了揉:“想要什么?” 罗奈尔德抬起头, 本来想把下巴放在克莱德肩上, 但又怕面具的边缘硌得克莱德不舒服, 就站直了身体。 他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什么都行。” 克莱德瞥了一眼月蝠之眼的竞价情况,想着还没那么快能结束,就坏心眼地想逗逗罗奈尔德。 他拿起一颗拇指大的深黄色果子往罗奈尔德嘴里一塞:“好了, 送完了。” 克莱德正等着罗奈尔德继续撒娇呢,没想到只听见了嚼东西的声音。 他悄悄一看,罗奈尔德正安安静静地吃着那颗果子,丝毫没有被敷衍的不满,注意到克莱德的视线后,还疑惑地看了过来。 克莱德顿时就感觉自己的良心受到了重击。 “骗你的,”他朝罗奈尔德笑:“你的礼物有满满一袋呢,等回去再给你。” 罗奈尔德眼睛顿时一亮,要不是这碍事的面具,他都想把克莱德抱起来亲个够。 以前他对雄虫不屑一顾,和克莱德结婚时对这只雄虫也没有多少亲近的欲.望。 可随着和对方的相处,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克莱德了。 意识到自己的转变后,罗奈尔德曾一度很恐慌。 毕竟他比克莱德年长了近三十岁,他本该是引导者的角色,要成熟宽容、冷静稳重。 但反过来却是克莱德一直在包容着他。 几个月前那次争吵,让罗奈尔德一度后悔不已,甚至连追过去的勇气都没有,就怕克莱德厌恶了他的无趣、说要和他分开。 现在终于回到了重归于好,他就怎么也控制不住想贴在对方身边的念头了。 面具碍事,罗奈尔德就把克莱德抱起来,自己先靠在宽大的软垫里,再把克莱德圈在怀里。 克莱德也没拒绝,只是看着竞价的间隔越来越长后,才掐着时间又出了一个更高的价格。 克莱德这次的出价比上一轮的高了不少,之前那几个竞价者就再没了动静。 就在克莱德以为这漫长的竞价终于能结束的时候,居然又有人出价了,而增幅不多不少,恰好和他上一轮的一样。 因菲勒斯交易会因为其完全保密的特点,彼此并不会知道是谁在出价,但克莱德总觉得这个竞价者从之前一个商品竞拍时就在针对他。 主要是这太巧了,每次他加价多少,对方就加多少。 因菲勒斯交易会没有每次加价最低价的要求,想加多少完全随意。 所以哪怕克莱德只加了一个铜币,也有一个竞拍者紧跟着也加一个铜币。 几轮下来克莱德被弄得有点儿烦,就跟被个甩不掉的鼻涕怪粘着裤腿一样。 克莱德又加了两次,一次一个金币,一次一个银币,果不其然,对方也是一样的加价方式。 克莱德不耐烦地双手交握,靠在罗奈尔德的怀里看着悬浮在半空的月蝠之眼。 罗奈尔德早就发现了克莱德的烦躁,但克莱德没说话,他也就没有帮忙竞价。 毕竟上一次乱出价买了劣等品的东西后,克莱德给的“惩罚”让他想起来就寒毛直竖。 克莱德看着透明墙面上的竞价即将结束的提示,忽然呼了口气。 他在出价的位置划动了一下,又只加价一个铜币。 看到对方同样的操作后,他咧开一个温和的、如同面具般的笑。 “来啊,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儿到什么时候。” 在这一个铜币一个铜币的加价下,最先受不住的是交易会。 整整十多分钟,克莱德就掐着最后那一两秒加价一铜币,把这个本来就耽误了不少时间的竞拍又拖了半天。 还等着下一件商品的参会者们很快就不满了。 而为了赶紧结束这场竞拍,交易会直接出面喊停,并表示等交易会结束后,请两位最终的竞拍者在休息室内稍作等候。 达到目的的克莱德往下挪了挪。 他横躺在罗奈尔德的腿上,抓过对方的手、捏着指节玩了起来。 雌虫的手掌宽大,指节修长,又因为经常发力的缘故指节微微往两侧凸出,手背上还有几条稍稍突起的青筋,看起来非常性.感。 克莱德很喜欢罗奈尔德的手,喜欢到在某些时候会控制不住地往上面留下咬痕。 这会儿他看着看着,忽然有了个念头。 他仰躺着去看罗奈尔德,像是随意闲聊那样开口道:“等回家以后,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罗奈尔德点了下头,他摸了摸克莱德的头发,动作很温柔。 虽然克莱德这么说,但罗奈尔德其实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他想着克莱德或许说的只是和他结婚前的一些经历,但那些事情,他早就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但克莱德愿意和他说这些,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于是罗奈尔德没再多想,继续看着透明墙面外。 雌虫这副模样很像是在发呆,但实则是把身体感官都彻底打开,用来注意周围最微小的动静。 克莱德见此也放轻了动作,避免不小心惊到罗奈尔德。 后面的商品虽然也很不错,但克莱德都没什么兴趣,于是就闭上眼小憩。 高大的雌虫小心地护着怀里的雄虫,而貌美的雄虫躺在雌虫怀里,看上去很是温馨。 交易会的侍者得到允许后、一进门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不禁心生羡慕多看了两秒。 他怕惊扰到雄虫让对方不快,于是放下一张卡片、轻声说明了用法之后就离开了。 侍者离开后,克莱德才准备撑起身体去够桌子上的卡片。 罗奈尔德见状,直接微微屈身伸手一拿、扫了一眼后就把卡片递给了克莱德。 克莱德仔细看了一下,这张卡片材质透明、摸着像是某种晶石,但内部刻了一圈复杂的纹路,应该是个小型的精神图。 他按照侍者所说的方法,在边缘处反复滑动之后,那些灰色的线条就全都亮了起来,让整张卡片都亮起了淡淡的白光。 白光覆盖到卡片的最后一个角落后忽然熄灭,与此同时,一跟细细的白光从中间出现,指向了一个方向。 克莱德从罗奈尔德的腿上爬起来,喝了口花草茶后,才对着罗奈尔德往门口的方向偏了偏头:“走吧。” 这一路上一如既往,没有任何虫族的身影,只有地面时不时出现的鱼池作为照明。 克莱德他们顺着卡片光线的指引一路向下,经过了好几个螺旋楼梯。 后面克莱德一看到螺旋楼梯就直接朝罗奈尔德伸手,而对方挑挑眉,了然地搂住克莱德的腰,撑着扶手就往下一跳。 就在克莱德都忍不住吐槽这是不是要让他们走到地心的时候,面前终于出现了一扇门。 而很奇妙的是,这扇门并不是开在墙壁上,而是地上。 克莱德: 因为位置不好发力的原因,克莱德只能半蹲下来,伏低身体去拉门。 他把这扇看上去没有任何特点的木门往旁边一拉,就看见一张惨白的脸几乎就贴在门的另一边朝他笑。 故意摆出夸张笑容的雄虫刚准备招手,结果手都没抬起来就被揍上了脸。 他被砸地脚下不稳掉在地板上,好半天都没爬起来。 “我就说了让你不要这么做吧。”一只雌虫走到他旁边,无奈开口。 他也没管那瘫在地上的雄虫,抬起头朝天花板上的克莱德和罗奈尔德道:“抱歉,我家主人喜欢恶作剧,吓到你们了吧。” 克莱德心脏还在狂跳不已,要不是现在用不出精神力,刚刚那一吓他多少要弄出个火球连击来。 听到雌虫的话后,克莱德好半天才眨了下眼睛。 啊? 恶作剧? 第一百七十章 截胡 截胡 克莱德侧身坐在椅子上, 尴尬地喝着茶。 坐在他对面的雄虫杰佩托用掌心捂着脸,疼得龇牙咧嘴。 他接过雌虫递过来的毛巾,把桌上的药剂往毛巾上倒了点, 往红肿的脸颊上按上去后控制不住地“嘶”了一声。 确实不是他矫情,毕竟克莱德当时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打过去的。 作为不耐打的雄虫, 杰佩托没下巴脱臼已经不错了。 药剂沁入皮肤后带来了一丝丝凉意,消肿片刻后,杰佩托终于能正常说话了。 他发现了克莱德的不自在, 于是也没再啰嗦, 直接切入正题道:“我们谈谈月蝠之眼的事。” 克莱德听到对方这么说, 也正了正神色:“请说。” “你们和另一方参会者之前竞价时的行为,本来会被算作恶性竞价的。” 杰佩托舔了下口腔内的破口,接着道:“不过谁让我喜欢你呢,所以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虽然这用词有些暧昧, 但克莱德知道这所谓的“喜欢”就跟“看得顺眼”一个意思,因此也面不改色地说了句“谢谢”。 杰佩托摆摆手:“对方愿意出二十六万金币, 外加一份高阶药剂, 先说好,对我这里来说, 罕见物比金币有用多了。” 克莱德了然。 要是说其它的,他可能还有所顾虑, 但药剂 克莱德想到之前被另一个拍卖者追着竞价的场景, 不禁露出个标准的微笑, 柔声问:“请问他们所提供的药剂是什么呢?” 杰佩托也不藏着掖着, 直接让旁边的雌虫把那药剂拿过来。 药剂份量不多,装在一个只有拇指大的菱形小瓶里。 因为瓶子本身的质量也是顶级的,所以能从外部清晰地看到药剂的成色。 浓郁的嫩粉色液体里有大量的金色不规则颗粒, 用光线直照的话,还能看见那些金色颗粒会反射出彩色碎光。 是品质非常不错的特效药——龙心血。 这药剂是稀释来用的,虽然外观美丽,但只要一滴就能毒死一整个城镇的居民,是种慢性发作的毒药。 “确实不错。”克莱德赞叹了一句。 杰佩托又换了一次药,没有接话,只是往后靠在软垫上看着克莱德,等他出价。 而克莱德也没有让他失望。 克莱德直接拿出一瓶携带水壶那么大的深褐色药剂瓶,又朝杰佩托要了个水晶器皿。 等雌虫把一个透明得毫无瑕疵的水晶杯拿过来时,杰佩托死死盯着对方,一脸欲言又止。 但直到克莱德作势要把瓶中液体倒进去后,他也没有阻止。 只不过,才看到那流出的药剂颜色后,杰佩托就后悔了。 因为这并不是别的,而是和之前一样的同种药剂,龙心血。 杰佩托不知道龙的心脏到底会不会流血,但他却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赶紧阻止克莱德:“够了够了!别倒了!” 作为毒性极强、且发作后不会产生一般中毒症状的绝佳毒药,龙心血唯一的一个缺点就是不能暴露在有光的空气中太久。 克莱德依言停手。 被倾倒在水晶杯的里的粉色液体在几人的注视下缓缓变色,金色颗粒一点点分解,变成了充满奇妙光泽的细闪。 杰佩托看着已经在逐渐变成透明的龙心血,忽然笑了出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克莱德:“你果然很有意思。” 虽然只是这么一点儿药剂,但杰佩托也看出这两瓶药剂的品质几乎毫无差别。 克莱德把手里的瓶盖塞好,把药剂瓶放到桌上,也回以一个笑:“多谢夸奖。” 杰佩托眯了下眼睛,朝雌虫比了个手势。 随着两个黑色嵌银色花纹的盒子被拿过来,他语气轻快道:“作为给朋友的折扣价,金币我就不收了。” 杰佩托往上摊开手掌,指尖对着其中偏小的那个盒子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是我送你的一件小礼物,还请收下。” 两只盒子一次被打开,偏大的盒子里装着那颗莹白的月蝠之眼,而另一个盒子里,却装着一根金黄色的枝条。 克莱德瞬间警惕起来:“你知道些什么?” 从进入房间开始就刻意降低了存在感的罗奈尔德,在克莱德开口后,几乎是眨眼间就闪到了克莱德身侧。 他站在克莱德侧前方,是一个能立刻护住身后之人、也能轻易杀死对面雄虫的位置。 随着罗奈尔德的动作,杰佩托旁边的雌虫也往前迈了一步。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紧凝起来,战况一触即发。 杰佩托像是感觉不到这诡异的氛围一样,只直起腰,又往湿乎乎的毛巾上倒了些药。 “别这么紧张,”他把毛巾叠成块状,放到脸颊上用手托着:“我只想和你交个朋友。” 克莱德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点到为止。 那盒子里的枝条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植物,也是克莱德这次来诺克斯部族所必须要获得的药材之一。 这种名为穗柳的植物用途很有限,除了用作药材外就只能当做一种绣线的材料之一。 但就算是用作药材,也只有那么三四种药剂会用到,所以根本不会是随意拿出来送人的礼物。 克莱德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追问:“是和我,还是和我可能会牵涉到的势力?” 杰佩托耸了耸肩膀:“有区别吗?” “尼威尔斯的皇族贵族、大陆的第一商会、冒险者组成的新公会,以及诺克斯部族的王室” 杰佩托一个一个地数着,转头看向克莱德:“你觉得,你真的能置身事外吗?” 克莱德平静地和对方对视。 几秒后,他闭上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之前一直萦绕在他身上的紧张感已经彻底没了踪迹:“那么,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杰佩托弯起嘴角:“你的一个承诺。” 这下子克莱德是真的有些疑惑了。 他的承诺? 承诺这东西说白了就是空口无凭,如果没有足够的信任的话,所谓的承诺也只会是个笑话。 克莱德不禁好奇地问:“是关于什么的?” 杰佩托放下手里的毛巾,直勾勾地看着克莱德的眼睛:“往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放弃。” 他的脸颊还微微发肿,通红的一团看上去有些好笑,但杰佩托的神情却异常认真,甚至让克莱德有种对方在嘱托什么重要之事的感觉。 莫名的,克莱德居然有些手臂发凉。 他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小臂上必定是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好在杰佩托下一秒就移开了视线。 杰佩托懒懒往身后的靠垫上一趟,表示这次的交易已经结束,让雌虫将他们从屏风后的小门送出去。 只不过在克莱德刚刚要走入屏风后面时,他忽然叫住了对方。 “克莱德阁下。” 雄虫之间并不会用“阁下”这样的尊称相称,克莱德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 他停下脚步看过去,只看见杰佩托偏着头,让那一头长长的金发都铺在了暗红色的靠垫上。 杰佩托没头没尾道:“他们已经发现那具尸体了。” 克莱德忽然就意识到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他朝对方认真道了声谢,然后跟上了前方雌虫的脚步。 杰佩托又敷了一会儿药,才站起身朝房间一角走去。 他在墙布上按了几下,角落就出现了一道暗门。 杰佩托顺着昏暗的通道往前走,又经过一个暗门后,来到了另一个和之前所在别无二致的房间。 杰佩托扬起一个看上去就热情自信的笑容,朝坐在长软椅上的身影打招呼:“抱歉抱歉,出了点儿小问题。” 他做到那道身影的对面,把一个仅有拇指大的小瓶子放在桌上。 “那边的出价实在是太令我意外了,所以”杰佩托把小瓶子推到对方面前:“我已经和他们完成了交易。” 身披银白斗篷的虫族抬起头,露出他那鼻尖突出的鹰钩鼻。 他冷冷一笑,牵动了脸上的皱纹:“看来因菲勒斯是不打算和我们合作了?” 杰佩托瞪大眼:“您这是说什么呢!” 他赶紧拿出一个小盒子,殷切道:“我这儿还有一些新鲜的银翼粉,您看看?” 明明身为雄虫,但杰佩托却对面前的亚雌却十分恭敬,态度甚至有些卑微。 而那亚雌也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甚至只轻哼一声以作示意。 杰佩托立刻把小盒子打开,露出里面善良的细腻粉末。 银翼粉是银色宝石蝴蝶的鳞粉,算是宝石鳞粉里最罕见的那一类。 而这盒银翼粉色泽鲜亮,一看就是质量绝佳。 亚雌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三天之后我再来。” 他伸出一个手指摁下盒子的卡盖,抓起桌上的药剂瓶和盒子起身就走,动作轻车熟路。 杰佩托端着笑,起身目送对方离开。 等彻底听不到任何声音后,他才收回了笑意,又回到刚来时的那条通道。 往地底又走了一段距离后,杰佩托移开一个银色金属片,把整条手臂伸进了露出来的狭窄洞口。 锋利的空心金属柱刺进了他的手腕,鲜血顿时迸溅出来。 但杰佩托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 引火烧身 引火烧身 杰佩托撕开一条绷带缠住手腕, 从打开了一半的金属门里走。 幽暗的密室内只有点点亮光,凑近了仔细看才发现那亮光是暗影蜥蜴的眼睛。 暗影蜥蜴并不像普通的蜥蜴那样以昆虫为食,而是钟情于腐烂的肉和干涸发臭的血渍。 它们惧怕阳光, 所以只要有一丁点儿光亮就会条件发射地躲起来。 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杰佩托却能自如地行走。 他停在一处墙面前, 擦亮了火柴,把嵌在墙壁上的油灯点亮。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是那些暗影蜥蜴在朝阴暗处快速爬动。 而杰佩托的瞳孔在接触到光线的一瞬间、立刻从细细的一条直线扩开, 逐渐变成正常的圆润形状。 这里的油灯很久没点过了, 刚一点燃就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杰佩托用那根烧剩下的火柴棍挑了挑灯芯, 那条泡得发黑的棉线就像是蠕动的长虫一样从油里往外爬了一截。 变亮了些的光线照射在不远处的身影上,在墙面上拉出一道扭曲又模糊的黑影。 杰佩托把火柴棍扔到地上,走向墙面中央。 几道漆黑泛着油光的铁链从墙面最高处垂下,穿过一具虫族的身体, 末端嵌入墙根,把对方死死定在这面墙上。 杰佩托叹了口气:“明明就是一起出来的, 为什么你会比你弟弟蠢这么多?” 那道身影动了下, 艰难地抬起头来,油灯照亮了他的左半边脸, 露出那张姣好的容颜。 雄虫扯了下嘴角,挑衅一笑:“既然那么看不惯我, 不如直接把我杀了啊。” “你以为我没想过?” 听到这毫无情感的声音, 雄虫的表情一僵。 杰佩托冷着脸, 往前走了两步, 垂眸俯视着对方:“如果不是你弟弟求我,你以为你还能待在这里?” 杰佩托抬手,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节轻抚了下雄虫的脸。 在感受到对方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后, 他才放慢了语速开口:“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或许当初把你扔在那儿,会不会更好?” 杰佩托一把抓住了雄虫的头发,强迫对方把头往后仰。 “今天的交易会,他们来了,你知道来的是谁吗?” 头皮传来剧痛,雄虫似乎听到了自己头皮和头骨撕离的声音,但因为杰佩托的话,他连出声喊叫都不敢,只能死死咬住嘴唇。 杰佩托也不需要回答,他眼神冰冷,但语气却温柔得像是在对待宠爱之人:“是那位药剂师啊。” 雄虫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嗓子里也发出呜咽似的声音。 杰佩托松开手,没再看他:“等这盏油灯点完你就可以出来了,之前的事我不再计较,但如果还有下一次” 雄虫用沙哑的嗓音赶紧回答:“不会、不会了” 杰佩托冷冷道:“但愿如此。” 说完,他转过身,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杰佩托刚穿过那道设计复杂的金属门,就有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递过来一块帕子。 杰佩托接过来,擦拭着手上沾染的半干血渍:“你要为他求情?” 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连左半边脸上也戴着白色面具的雄虫垂着眸:“不,我是来感谢您。” 杰佩托动作一顿。 他看着面前的雄虫,好半天才叹了口气。 金属门缓缓合上,将从里面透出的些许光线也彻底阻挡。 这处通道重新变得昏暗,带着半边白面具的雄虫站在门前,看着杰佩托离去的背影许久 克莱德坐在房间门旁的扶手椅上,微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顺着扶手末端的花纹走向缓慢移动着。 “刚刚说的‘他们发现了那具尸体’,是什么意思?” 克莱德回过神,看见罗奈尔德正站在不远处看向他。 罗奈尔德已经换了身衣服,但因为没擦干头发的缘故,肩膀那儿已经被不断滴下的水晕湿了一小块。 克莱德把手搭在罗奈尔德递过来的手掌上,顺着对方的力道站起身来。 “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在沼泽森林里找虫兽头领的事情吗?” 克莱德把罗奈尔德按在套房客厅的长榻边,转身去浴室拿了条毛巾出来。 他用毛巾擦着罗奈尔德的头发,一边说:“当时,我们救下了索格诺后,把那只雄虫的尸体藏了起来。” 罗奈尔德当然记得这件事。 他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抓住了克莱德手腕,转过头去看对方。 克莱德觉得罗奈尔德这么扭着脖子也怪难受的,于是也坐了下来。 他继续道:“在穿过两国中间的索米莫斯山脉时,我遇到了一只异化虫族的袭击。” 罗奈尔德的眼睛微微瞪大。 在听了克莱德描述后,他的眉头紧紧拧起。 “这件事很奇怪不是吗?”克莱德摊开手。 “所以我就把那具雄虫的尸体拿出来用了,毕竟是大贵族的子嗣,他的家族一直都在找他的下落。 “只不过,我在他的尸体里放了个小东西。” 克莱德想起那只雄虫、以及他那位贵族雄父的所作所为,充满恶意道:“当班伯里侯爵看到他的样子后,应该会很满意的。” 罗奈尔德对此不予置评。 班伯里家族的名声向来不怎么样,但他们运气实在不错,代代都能生出资质不错的子嗣来,所以这爵位就一直传了下去。 班伯里侯爵非常善于拉拢人心,和各个派别势力都有不少交情,连他娶的几个雌虫,都个个身负大量的功勋和成就。 一层层的关系势力交织下,班伯里家族在尼威尔斯王国、算是除罗奈尔德公爵之外的第一大贵族。 当时被索格诺杀死的雄虫叫杰西班伯里,是班伯里侯爵唯一的雄虫子嗣。 而杰西班伯里也彻底遗传了他雄父的那些变态行径。 这些年来,被这两父子折腾得濒死的雌虫亚雌不知有多少。 可他们有整个班伯里家族做靠山,再加上雌虫生命力和自愈力强大,就算是稍弱的亚雌,在灌几瓶药剂后也能恢复过来。 两父子虽然手段恶心,但是一直没真的把谁给折磨致死。 这些事除了让那些雌虫亚雌为之恐惧外,没有对班伯里家族造成任何影响。 就连格伦达尔这样的顶级冒险者,也只能忍受着无穷无尽的屈辱,甚至连反抗都不敢,更别说报复了。 克莱德在了解了这些事后,回想初见时、索格诺的隐忍和格伦达尔的强颜欢笑,不禁怒从心起。 在和那个异化虫族对战时,他故意把杰西班伯里的尸体拿出来用以迷惑对方。 而那个长得奇形怪状的异化虫族也没有让克莱德失望。 它被激怒后,想也不想地就直接把杰西班伯里的尸体拍成了泥。 为了让班伯里家族能认出那一团东西是他们唯一的雄虫子嗣,克莱德还特地保护好了杰西班伯里的头。 ——保证让班伯里侯爵一看就明白。 而他塞在那堆尸泥里的,就是那枚从埃德加尔雌父身亡之处拿到的徽章。 那时候克莱德并不知道那枚刻着三头雄鹰的徽章代表着什么,他只认出了那上面的花纹和交易会请柬上的一致。 当时他只从公爵府管家卡普林那儿、粗略地听说过那个交易会对罗奈尔德所做的事,对其自然没什么好感。 他以为那徽章也是交易会的东西,就想着反正都是和他站在了对立面的势力,不如就借机让班伯里家族去找交易会的麻烦。 班伯里家族势力庞大,一旦仔细搜查,准能找到些关于那只异化虫族的蛛丝马迹。 克莱德一点儿都不担心他们会追查到自己头上。 他记得他和那怪物打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疯得不行。 不仅四系元素轮番换着用,后面还扔了好几个S级觉醒者才能用的元素召唤术,直接把精神力抽干了。 大陆上最高级的攻击道具也只是A级,和A级觉醒者所造成的攻击效果差不多,所以任谁也想不到那些攻击会是出自一人之手。 如此一来,克莱德就能以旁观者的角色躲在暗处,等班伯里家族忙完后捡个漏。 毕竟他也很想知道那怪物口中的“那位大人”究竟是谁,又想对他做什么。 不过他似乎是引火烧身了。 当初克莱德不知道那枚徽章的由来,但现在知道了“白鹰组织”这个名字后,克莱德很难不把二者联系在一起。 说到这,克莱德又想起学院里那位唯一的同班同学。 他不禁压低声音问:“玛尔斯他是不是在为你们处白鹰组织的事?” 玛尔斯亲口承认是他杀了埃德加尔的雌父,而克莱德又在那里通过面板才找到了那枚徽章。 后面据埃德加尔所说,他们全都重伤躺在学院疗愈园的时候,虫皇居然跑到了疗愈园,还说了一番维护玛尔斯的话。 几件事情放到一起,克莱德只能如此猜测。 罗奈尔德的神情有些无奈:“算是吧。”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让粘在肩膀处的那块湿布料移了个位置。 “但更多关于玛尔斯的事我不能说出口。” 他看向克莱德,脸上带着让克莱德觉得有些奇怪的笑意。 第一百七十二章 链结失控 链结失控 因为罗奈尔德的话, 克莱德就没再问下去。 不过这不可避免地让克莱德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沉默又神秘的玛尔斯,到底是什么身份? 虽然虫皇只是说玛尔斯是他重要的臣子,但玛尔斯重伤后, 虫皇就离开皇宫和首都、直接进到米勒克学院里前来探望,这不管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 难道玛尔斯是什么皇族恩人的后嗣, 又或者是像诺克斯部族祭司这样的存在不成? 克莱德的胡思乱想只进行了十几秒就停止了,因为接下来他还有别的事情想和罗奈尔德商量。 之前他们看见的那只背生双翼的亚雌,极有可能是异化改造出来的产物。 而这个交易会竟然会这么堂而皇之地让其出现, 有很大的概率是因为此处和那个废弃海底实验室的幕后黑手有所联系。 恰好, 从米勒克学院逃走的雄虫卡利, 也同样对虫族异化非常痴迷。 这一件件事不断印证着克莱德之前的猜想。 他在墨洛温家族的地窖里就猜测,卡利叛逃,多半是因为他和那个研究虫族异化的组织取得了联系。 而其去向,也应该和当年异化药剂的流经渠道有关。 于是他推测, 卡利也和当年的墨洛温家族一样,通过地下黑街的交易会和异化组织达成了某种协议。 比如——提供他一个藏身之所。 克莱德不久前才明白, 为什么他的老师尤纳先生、在死前会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那些话。 药剂, 解药。 因为当年做出会让虫族异化药剂的,正是尤纳。 只是尤纳被家族囚禁, 所以大约也并不知道这药剂会被用来作何用途。 等他发现后,就立马把药剂配方藏了起来, 以至于这么多年都没被找到。 而尤纳先生在米勒克学院的最后那段时间一直没能研究出解药, 也是因为卡利和异化组织手上的药剂配方已经发生了变化。 只可惜, 尤纳先生寿命短暂, 没能在临终前把解药做出来。 克莱尔知道自己被虫皇这么算计了,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打算和他一开始所想的也差不多。 他的身份在白鹰组织里已经暴露,事已至此还不如就速战速决。 抓紧时间查清楚这交易会和异化虫族的事情, 找到叛逃的卡利,让其交出真正的异化药剂。 有了真正的药剂作为参考,配置解药就会事半功倍。 到这一步为止,克莱德还是愿意去做的,毕竟这是他给自己老师和米勒克校长的承诺。 至于那个像暗处蟑螂一样的白鹰组织…… 连一国之皇都如此吃力,克莱德不认为自己能做什么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再能把这个毒瘤从弗兰特克斯大陆给彻底挖出来。 他的打算是仅仅弄清楚异化药剂的事情而已,其余的,则就是两国国主的事情了。 不过,如果罗奈尔德还是决定要亲自了结对方的话,他还是会支持对方的决定并为其出力。 更重要的是—— 他要见证自己关于罗奈尔德的判断没有错。 因菲勒斯交易会的邀请函上是有精神图的。 在交易会入口处燃烧了邀请函后,这里的所有者就会知道来人是谁。 所以在那之后他都没有再做什么伪装,而仅仅只让罗奈尔德佩戴好认知阻碍道具。 单从这一点上看的话,好像就是罗奈尔德配合了虫皇、一起将克莱德当做了诱饵一样。 克莱德大概能猜到虫皇在做什么打算,估计对方也没想到这点算计会被一头雾水的他给识破。 但克莱德却信任罗奈尔德。 他相信,罗奈尔德不会如此卑劣地设计利用自己。 所以除了见证外,他更想知道,他的雌君究竟是在做什么打算。 克莱德把手里吸了不少水分的毛巾放下,问:“这里的情况你还想再探查看看吗?” 罗奈尔德的头发已经被擦得差不多干了,因为还没梳的缘故,看起来有点儿乱糟糟的。 他盯着克莱德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往后一靠。 无数种念头在罗奈尔德的脑海里交织着,最终,他还是说了一句:“不了。” 罗奈尔德把手背搭在自己的眼睛上方,忽然毫无征兆道:“克莱德,你之前问了我梅里渔村的那件事,对吧?” 克莱德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点点头:“怎么了吗?” “当时,我说这件事很复杂,所以得之后再详谈,”罗奈尔德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疲倦:“那是骗你的。” 克莱德眨了下眼睛,没有回答。 而罗奈尔德似乎也不需要得到什么回应,他继续说了下去:“我并不想让你牵扯进来,但我没想到的是,你早就身处其中了。” 克莱德听他语气不对劲,靠过去后,把罗奈尔德的手拿了下来。 罗奈尔德的左眼眼眶处竟然出现了些许裂纹,明显是精神力暴动的征兆。 克莱德惊住了。 罗奈尔德体内有两颗相斥的精神核,在以往的几十年里都饱受折磨,时不时就会出现精神力暴动的情况,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可在和克莱德缔结了精神力链接以后,这种现象就再也没出现过! 克莱德忽然想到了之前红光闪烁的选项面板,他急切地问:“我们的精神链接是不是出问题了!?” 他记得每一次他精神力使用过度时就会头疼不止,自从那天的面板出现后,他几乎每天都是头晕脑胀的,还会间接性地头痛。 当时克莱德一直没把这症状当回事。 因为自从进入交易会后他就使用不了精神力了,他还以为是自己这是精神力受到限制所产生的副作用。 现在想起来,他一直这样头痛,很可能是他自己的精神力出问题了! 精神力链接会让双方的精神力能够传递。 罗奈尔德的精神力暴动这么久以来没有发作,完全是因为克莱德本身就有全系精神力属性的原因。 四种属性在他的体内形成了完美的循环,就像外界的四系自然元素能和谐共处、共同支撑起这个世界一样。 克莱德的独特循环,一直在默默支撑着罗奈尔德的精神力流转。 现在克莱德出问题了,罗奈尔德的状况就再次回到了从前。 克莱德眼眶都红了。 罗奈尔德看他一脸急切,竟然露出一个非常温柔的笑:“别哭,我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可是——” 还不等克莱德再说下去,罗奈尔德的身体就往旁边一歪,倒在了克莱德的怀里。 “罗奈尔?罗奈尔!?” 罗奈尔德紧闭着眼睛,浑身滚烫,眼眶处的裂痕不断有鲜血溢出。 但他周身的温度太高,这些血很快就被蒸干。 一层又一层全都粘黏在罗奈尔德的眼周,致使无处可去的血液又撑裂更多皮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恐怖。 精神力暴动期间任何药剂都没有作用,只能祈祷对方能自己挺过去。 罗奈尔德的精神力是S级,克莱德从未见过对方暴动时的样子,但他能猜到暴动时会造成的破坏力有多大。 一旦暴动发生,罗奈尔德的身份将彻底暴露。 克莱德立刻拿出所有的防护道具一个一个往罗奈尔德身上套,只希望对方的暴动能发生得晚一点。 可天不遂人愿,在克莱德刚激活了第十四个道具时,罗奈尔德的左眼崩裂。 像是岩浆一样的液体从那块创口处流出来,瞬间熔化了他身下的软垫。 克莱德想起来,这里到处都是能抑制精神力的东西。 看样子这些东西不仅能抑制觉醒者使用精神力,还同样能抑制由精神力而产生的暴动。 克莱德稍微松了口气。 那些熔浆似的液体停滞在最内侧的防护道具前,但也仅用了十几秒就将其灼穿。 克莱德估计了一下,照这个速度下去,最多半小时后,他们这间房间的地板就会被彻底烧透。 到时候,刻印在地板上的精神图以及法阵被破坏,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 克莱德咬牙,准备赌一把。 他叫来了交易会侍者,为了保护参会者的隐私,侍者向来只能停在房门外。 克莱德让对方帮忙传达自己想见杰佩托的事,而这位侍者也很快带来了消息。 “主人请您去他的房间找他,我会为您带路。” 克莱德皱起眉,罗奈尔德现在毫无自保之力,他怎么可能贸然离开这里。 于是他对门外的侍者说:“我不太方便走动,能不能请他过来?” 这次侍者没有再去传达消息,而是直接回答:“很抱歉,为交易会工作的所有虫族都不能出现在参会者的房间,就算是主人也一样。” 克莱德看了一眼还没蓄水的泳池,看见那和交易会休息间相连的通道还没关闭。 于是他退一步说:“那我去拍卖会场的休息间等他。” “非常抱歉,休息间也是参会者的房间,我们——” 克莱德猛地打开了门,一个墨绿色的球从他的手里飞了出去,把门外的侍者死死捆住。 侍者还想挣扎,但克莱德已经用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咙。 “你不是这里的侍者,你是谁?” 第一百七十三章 撕破脸 撕破脸 那只侍者打扮的亚雌根本没想到克莱德会来这么一出。 “阁下、阁下,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是不是我刚刚说的哪句话让您生气了?” 他讨好地笑:“您可以随意惩处我,但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主人, 离开交易会的话我就没地方能去了。” 克莱德这会儿心急如焚,根本没耐心陪他演, 直截了当道:“别装了。” 看亚雌还想狡辩,克莱德直接把匕首往前面递了递。 克莱德身上的所有武器都是淬了毒的,这会儿才在亚雌脖子上划破了一小道口子, 对方就感觉自己的伤口处有万千蚂蚁在爬。 刺痛、麻痒。 这种有东西不断往伤口里面钻的感觉实在是太过恐怖, 所造成的心压力远比毒性所造成的伤害大。 亚雌只坚持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哭叫起来:“是长老让我来的!是长老!” 克莱德“哦”了一声, 丝毫没有动作。 亚雌意识到自己不说点什么就要活活被这么折磨死了。 他也顾不上别的什么,只赶紧喊:“他们让我拿着一个道具,说是探查到哪里有反应就把里面的虫族带出来。” 克莱德蹲下.身,把匕首放在亚雌面前晃了晃:“继续。” 亚雌已经快要崩溃了, 随着时间流逝,他已经感觉自己的皮和肉快要被那不存在的活物给分离开。 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哑着嗓子叫:“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吧, 我什么都说!” 克莱德算了算那药剂的效果也快到时间了,就直接取下了捆住亚雌的道具。 他扔过去一粒白色的东西, 言简意赅道:“吃了。” 亚雌这会儿可不敢再反抗,虽然他觉得这玩意儿看着像方糖, 但也不敢多嘴问。 在尝到嘴里的甜味时, 他还有一瞬间的疑惑, 但看到克莱德的表情后只浑身一抖。 他赶紧把一个圆盘状的东西递过去, 语速飞快地解释:“就是这个,这里是激活点。” 克莱德用眼神示意亚雌将其激活,亚雌立刻照做。 只见在激活后, 圆盘中央忽然就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亮点,而这个亮点还在不断往外扩散出一圈圈的波纹。 克莱德感觉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像前世的雷达。 他试着稍微往罗奈尔德所在的位置移了些,果不其然看到那红点的波纹扩散得更快了。 想到罗奈尔德现在的状况,他眉头紧紧皱起。 这东西好像能探测精神力。 克莱德不由得联想起罗奈尔德不久前跟他说的,四十年前白鹰组织的所作所为,以及当时他们用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道具。 “你说的长老是谁?”克莱德抬眼看向亚雌。 亚雌赶紧抹了把眼泪,不敢耽误地回答:“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们都叫他长老。” “长老是只艾瑞族的亚雌,短棕发、棕眼,应该是未觉醒者,”亚雌想了想又补充道:“看上去是六十岁左右。” 亚雌尽可能地把自己的知道的东西说出来,可他确实知道的不多,想了好一会儿才突然道:“对了,他长着一个很大的鹰钩鼻。” 鹰钩鼻? 克莱德一愣。 他感觉这个相貌特征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是他本来就不怎么能记得住别人的脸,所以一时半会儿根本想不起来。 他没再浪费时间,继续追问:“那这个所谓的长老在哪?你又是怎么潜进来的?” 因菲勒斯交易会非常注重隐私。 而为了能在这种几乎接触不到其他虫族的情况下、也能保障参会者的舒适和安全,这里的各种设施和安排非同一般。 就连参会者都必须出示邀请函才能进入,更别说随意伪装成里面的侍者了。 亚雌一脸疑惑:“我一直都是这里的侍者啊。” 看到克莱德皱眉,他马上解释起来:“长老在这里的地位非常高,很多时候就连主人都要听他的。今天我只是给长老送商品过去的,但是他忽然把我叫住了” 克莱德倒没觉得对方在说谎。 这亚雌一看就没有任何战斗经验,甚至连最基本的轻微耐药性都没有,不可能是刺客。 克莱德看了眼罗奈尔德。 对方身上那些防护装置已经几近全部碎裂,仅剩着最后两个最外层的白色弧形罩。 罗奈尔德现在弱得就跟刚破壳的小虫崽没什么区别,那个什么长老来者不善,十有八九是就朝罗奈尔德来的。 想到这,克莱德的眼里有一丝阴狠闪过。 他拿出一瓶药剂,直接往亚雌怀里扔过去。 “拿着这个去找那个长老,告诉他,房间里面没有应答,你打不开门。” 克莱德指了指药剂瓶:“如果他要伤害你,你就把这个砸碎,然后赶紧跑,不要回头。” 亚雌本来一直都不敢看克莱德,听到后半句话后,他愣愣地抬起头,看了克莱德两秒后就转身出去了。 门自动阖上,室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咔嚓一声,仅剩的防护罩,又碎开了一个 “怎么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坐在靠椅上的亚雌一脚踹出,光线之下,他身后飘动的银白斗篷上有暗纹浮现,似是一根羽毛。 他朝角落的年轻侍者走过去,那双有些许浑浊的褐色眼眸,只单单看上去就会感到阴冷。 亚雌跪地求饶:“请您饶恕我吧,啊!!” 他的手指此刻蜷缩着被对方踩在脚下,比以前用鞋跟碾在手指上还要疼。 就在他再也忍不下去,准备拿出藏在腰带里的药剂瓶时,一个披着暗红袍子的身影走了进来。 “海厄伊长老。” 施暴的老亚雌头也不回,用力往下一跺。 手指已经骨折变形的亚雌已经脸色苍白,但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叫出声。 被彻底忽视的杰佩托眼睛微微眯起,语气泛冷:“这里是因菲勒斯,不是你们的鹰巢。” 海厄伊转过身,看向披散着一头长金发的雄虫。 他忽然笑起来,那个巨大弯曲的鹰钩鼻似乎都要碰到他的嘴唇。 杰佩托朝地上的亚雌使了个颜色,亚雌立马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角逃走了。 被突然叫醒,杰佩托的心情也很不好。 他没像以往那样上赶着去拍对方的马屁,而是自顾自地倒了杯酒坐下。 海厄伊那双像鬣狗一样的眼睛盯着杰佩托的动作,他冷笑:“之前我还有所怀疑,现在是彻底确定了,你想造反,是吗?” 杰佩托勾起嘴角,夸张地感叹:“哪有——” 他偏头看向老亚雌,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你们的白鹰再怎么厉害,可也不是一国之主啊,哪里算得上什么造反呢。” 海厄伊原本还以为这只雄虫是要赶紧辩驳讨好,可没想到,对方却直接来了这么一句嘲讽意味十足的话。 这根本就是纯粹的挑衅! 自从成为白鹰组织的长老后,海厄伊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他胸膛急促地起伏了几下,等着双眼,似乎下一秒就要活活气晕过去。 但这只浑身上下都让人不适的老亚雌却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咧开嘴角,拿出那只圆形的道具:“知道这是什么吗?” 杰佩托晃着酒杯里的深红液体,根本不接话。 海厄伊又因对方的恶劣态度给气急,可想到这只漂亮雄虫将会迎来的下场,他只觉得一阵快意,连那股堵在胸口的怒气也随之散了。 “这是白鹰大人亲手交给我的探测道具。”他也不在乎杰佩托是否捧场,只拿着那个圆盘一步步走过去。 “这里面装载着一颗精神力结晶,一颗四十年前的结晶!” 海厄伊满意地看到对方皱起的眉和严肃下来的神情,自得道:“这是我的杰作!我的!就连尤里尼克那个家伙都没成功,但是我却把它完成了!” 他像是一个癫狂的疯子那样,高高地举着手里的圆盘。 “只要有了它,我就能把那个小杂.种给找出来。” “找只四十年前的虫族干什么?”杰佩托哼笑一声。 反正现在也撕破脸,杰佩托就也懒得再装了:“怎么?难不成是长老你暗恋对方四十年,苦苦追寻四十年,这会儿终于高兴得像个变态似的失心疯了?” 杰佩托每说一个“四十年”,海厄伊就感觉自己被气得脑仁疼。 等听完一整句话后,他再也忍不了这样的诋毁侮辱,抖着手臂指向面前的雄虫:“我要杀了你!!” 杰佩托无所谓道:“知道了知道了,您冷静点儿,小心一会儿给自己直接气死了。” 随着话落,一个暗黄绿色的泥团刹那间出现在了杰佩托的面前。 他下意识地矮身躲过,可那东西却又在下一瞬出现在他耳边。 杰佩托不知道这诡异的东西是什么,但他多年以来的战斗本能告诉他,如果被碰到了就完了。 杰佩托不断躲避,稍微靠近海厄伊一点那东西就立刻挡在他面前,几番下来已发丝凌乱、红袍破裂,看上去很是狼狈。 而海厄伊则是愉悦地欣赏着对方身上不断出现一块块污青。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手里圆盘的红色光点,忽然消失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极速救援 极速救援 “啊真是的, 才多长时间没看着你们,竟然一个个的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走在最前方的亚雌一路碎碎念,克莱德安静地听着, 根本不敢反驳。 他身后的金发雌虫背着个像蚕蛹似的东西,那东西比他还高出一大截, 但他神色依然轻松,丝毫不显吃力。 亚雌提着个用于照明的简易道具,走到三岔路口时毫不犹豫地向右拐。 他抱怨道:“这地方是迷宫吗?挖那么多路给谁走啊。” 通道本来就窄, 他叭叭地说个不停, 声音反复回荡, 就像有好几个人同时在耳边唠叨一样。 后面的雌虫听得烦了,用沙哑的嗓音开口:“撒穆尔,闭嘴。” 撒穆尔瘪瘪嘴:“好好好,我不说话了。” 撒穆尔虽然虽然不说了, 但心里的念叨一直没停。 不过这也不顾能怪他。 任谁天天在家好好的、除了拜访拜访客户就是待在房间里搞研究,突然收到个警报传讯, 还差不多是那种濒死求救类的, 换谁都要疯。 撒穆尔当时收到传讯的时候还躺在床上睡大觉呢,突然一个炸响, 差点把他吓得心脏骤停。 而被吵醒的还有一同住在杂货店里的索格诺他们。 格伦达尔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在深更半夜被吵醒了,但骨子里的警惕性还在。 出现在撒穆尔房间门口的时候, 他手里已经握了两把弯刀, 要不是遇到了店长的哥哥柯洛恩, 他早就直接破门而入了。 一开始在知道不是敌人袭击时他们都还松了口气。 可知道这尖锐的劲爆传讯声代表着什么后,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了。 这种传讯道具是撒穆尔和哥哥一起做的,一共只有四个。 他们小队一人一个,就是为了各自分头行动后、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能够求救。 道具里的能量储存是有限的, 一旦耗尽就会彻底报废。 撒穆尔连衣服都没换,穿着睡衣就冲去了售卖虫兽坐骑的店铺,把睡得正香的店铺老板直接揪了起来,把对方吓得还以为遇上了劫匪。 买好了坐骑后,本来撒穆尔是准备直接关了店铺赶去救人的。 但斯黛拉杂货铺的生意正步入正轨,最近正在商谈铺设货物配送渠道的事,就差细节上的商定了。 商人之间本来就最重视的诚信,要是这时候斯黛拉撒手不管了,那撒穆尔这两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于是索格诺就主动留了下来。 他说自己本来也没什么战斗力、帮不上忙,还不如就好好看店。 格伦达尔原本也想一同留下继续当护卫,但这次事情多半会很麻烦,能帮上忙的人手自然是越多越好。 在索格诺的劝说下,格伦达尔在多番嘱咐对方后也跟过去了。 他们这一路几乎途中没有做任何休息,甚至还直接用上了撒穆尔家族特有的商会通行证。 紧赶慢赶,终于是在一天前赶到了传讯道具所指示的地方。 此时,距离撒穆尔收传讯已经过了九天。 这速度放在整片大路上也是令人咂舌的,但撒穆尔还嫌不够快。 他拿着传讯道具来到道具激活点时,双手都还在抖。 格伦达尔作为顶尖的冒险者,就算不通过冒险者协会,也有许多办法打探消息。 只短短三个小时过去,格伦达尔就拿到了想要的信息。 地下黑街,因菲勒斯交易会。 听到这个名字时,撒穆尔难掩惊讶:“我还以为因菲勒斯只是个传言。” 格伦达尔挑眉一笑:“那是因为你对黑暗的世界了解得太少。” 柯洛恩倒是没有露出过多的表情,撒穆尔看到哥哥的神色,忍不住皱了下眉。 “先别管这些了,这交易会要怎么进去?悄悄潜进去行吗?” 格伦达尔摇摇头:“唯一的通行令就是邀请函,从地面闯入的话,会死得连渣都不剩。” 撒穆尔正烦心呢,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地面不行,那地下呢?” 格伦达尔被问住了。 地下黑街的位置已经很深了,那交易会更是在不知多深的地底,正常人谁会想着去挖个比交易会所处位置还深的洞钻进去。 先不说这难度有多大,其地底深处的危险性也非同一般。 不仅有可能会碰上在地下沉眠的虫兽,还可能在中途遇上崩塌,直接被活埋在地底。 而且据说那交易会的掌管者本身就是位高阶的地系觉醒者,实力深不可测,不然也不会愿意待在不见天日的地下王国里。 撒穆尔是有A级的精神力不错,但如果和那位交易会的同系觉醒者碰上,多半也只有被摁着打的份。 这些弊端撒穆尔自然也知道。 可知道归知道,他却不可能放着他的朋友不管。 于是,撒穆尔就开始了用精神力挖地道。 他选的位置是在传讯道具激活点的正上方,离诺克斯部族的王城和那棵巨大的请榕树有不短的距离。 为了避人耳目,撒穆尔还买下了旁边的一块地的使用权,附带一间小商铺。 为此,他几乎花光了这几年赚的所有钱。 地系精神力施展时速度偏慢,但地系觉醒者的精神力总量会比其他系别的要多一些,也更具厚重感,施展起来时通常都是声势浩大。 不过撒穆尔本身因为喜欢制作道具的原因,同样也很擅长精神力的细致操.控,所以总能把土系精神力用出不一样的效果来。 比如挖地道。 他甚至还能一边嘟嘟囔囔着、让埃德加尔之后来杂货铺白打工,一边把地道给修整得光滑又笔直。 然后他就收到了柯洛恩的一个弹脑崩儿。 “你挖成这样是想我们进去时一通到底吗?” 通道从入口开始没有任何借力点,要是不小心摔下去都会摔骨折。 撒穆尔讪笑:“我改,我改。” 柯洛恩也有精神力,但等级只有C,且还是火系,所以就只能用道具辅助开路。 格伦达尔作为三人里唯一没有精神力的,除了一开始帮着挖了几铲子外,后面就全程在放哨。 毕竟另外两人的效率比他高多了,要是真的遇上巡逻护卫什么的,总得有个人喊快跑。 可不知道是不是诺克斯部族的虫族真的太安逸淳朴,在看到撒穆尔他们在疯狂挖掘后,附近的居民也只是好心提醒他们注意降雨,根本没有多想。 于是撒穆尔三人在不眠不休地继续劳作了一天一夜后,竟然真的挖穿了这块地,成功弄出了一条和交易会边缘通道相连的地道。 这边缘处的通道交错复杂,似乎是很久都没有人使用了,到处都是破损的痕迹。 不过好在他们携带着不少能探测路况的道具,在走错了两次路后终于摸到了交易会的侧方建筑里。 撒穆尔本以为这里面怎么也该是防护重重,他们少不了一顿交战。 可事实却是,他们几乎一路畅通无阻,因为这座地下建筑里竟然连一个虫族也见不到。 撒穆尔三人继续按照之前的操作,用探测道具先开路,确认前方安全后再继续前进。 直到来到一处岔口。 探测道具分别进入后,其中那条通向更深处地底的通道毫无动静、道具也像消失了一样。 而朝向侧方的那一条通道虽然道具也没有反应,却明显传来了某种活物的吼叫声。 他们不能确定到底该走哪一边,为了节省时间只能兵分两路。 拥有土系精神力的撒穆尔和他的哥哥柯洛恩往下走,而擅长单体战斗的索格诺则是去看看那嘶吼声究竟是什么发出来的。 撒穆尔和柯洛恩彼此默契十足,行进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让他们都很吃惊的是,在走入某一个范围后,他们的精神力在忽然间就消失了。 这种感觉对于觉醒者来说非常奇怪,就好像走着走着路忽然被蒙上了眼睛。 不过这倒也不算是个糟糕的消息。 至少在这种怪异下,他们找到求救者的可能性会更大。 只是撒穆尔他们没想到,当他们一路摸索着过来时,找到的竟不是发出传讯的埃德加尔,而是克莱德。 说到这里,不仅是撒穆尔烦忧不已,克莱德也觉得担心。 那道具是不到紧急关头不会用的,埃德加尔身上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克莱德记得罗奈尔德跟他说过,当时在黑街的赌场擂台上时,罗奈尔德看到了台下的埃德加尔。 虽然当时埃德加尔做了伪装,但罗奈尔德还是认出了对方。 那时他本来正放着水、和那位“冰剑士”打得不相上下,可在发现埃德加尔和克莱德并不在一起后,他一着急之下就失手了。 他这一失手,差点当场把冰剑士给打死。 后面罗奈尔德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昏迷的冰剑士扔给埃德加尔后,就直接冲向了天花板处的隐蔽房间。 只是当时他嘱咐过,让罗奈尔德直接去找留在地面上的接应。 那为什么,本该早就离开的王城的罗奈尔德会又出现在地下、甚至还是出现在这神秘又诡异的因菲勒斯交易会呢? 一定是出事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想一般,在之前的那处岔路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冒牌货 冒牌货 撒穆尔原本还满脸警惕, 但在看清那身影的面容后就惊讶道:“埃德加尔?” 他松了口气,正准备走上前时,却被拽住了手臂。 撒穆尔疑惑地回头, 就看见克莱德脸色难看得要命。 “怎么了?”撒穆尔是真的搞不清这两人是在干什么。 发出求救传讯的是埃德加尔,但他们赶过来的时候找到的却是克莱德。 现在好不容易遇见了埃德加尔了, 但克莱德却表情严肃成这样,难不成两人闹矛盾了? 虽然觉得奇怪,但撒穆尔也没挣开克莱德的手, 只是等着对方解释。 然而他还没等到克莱德说什么, 就看见克莱德脸色一变。 撒穆尔只感觉猛地被推了一下, 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背后有一阵疾风呼过。 从小被培养的战斗意识让他条件发射就地一滚,找到机会后立刻爬起来面向前方的敌人。 他手里的照明道具早在被推开时就掉在了地上,此时在角落里散发着冷白的光。 借着这缕光线,撒穆尔看清了袭击者的模样。 撒穆尔怎么也没想到的是, 这个敌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埃德加尔。 撒穆尔原本正准备反击的动作一顿。 然而对方却抓住了这个机会, 立刻向他扑了过来。 亚雌的反应速度有限, 这是生构造所决定的,哪怕撒穆尔再怎么努力训练过也无法改变。 眨眼间, 埃德加尔已经冲到了撒穆尔面前。 他一双染得漆黑的手掌五指并拢,在冷色的光线下居然泛着金属才会有的光泽。 就在那手掌即将刺进撒穆尔的身体时, 埃德加尔的动作忽然一僵。 埃德加尔愣愣地低下头, 看见自己的腰腹处已被一把匕首捅穿。 匕首上涂了毒药, 哪怕浸了血也泛着幽幽的暗光, 让温热的血无法在上面沾染分毫。 埃德加尔身体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他的眼睛就这么睁着,瞳孔扩散, 显然是已经死透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撒穆尔还没从好友想要杀死自己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就看见克莱德甩了甩匕首,用似乎永远都不会发生变化的平稳声线说:“这东西不是埃德加尔。” 撒穆尔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意识到了克莱德的用词。 ——东西。 他对克莱德了解颇深,于是直接问:“你见过它,对不对?” 克莱德手指一动,那把匕首就在他的手掌里翻飞了两下,宛如一朵漂亮又剧毒的花。 克莱德把匕首收好,答道:“准确来说,不是这一只。” 撒穆尔深呼吸了两下,被这件事冲击得有些缓不过来。 而之前也同样陷入了震惊的柯洛恩走了过来,他扶起蹲坐在地上的撒穆尔,然后也看向了克莱德。 因为嗓音沙哑的关系,柯洛恩在外人面前几乎不怎么说话。 但这时,他却用那如砂纸摩擦过声带似的声音问:“能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吗?” 和第一次见面时相比,柯洛恩此时的态度已经好了很多。 克莱德没注意到这点,而是接着说起了约一年前发生的那件事。 临近春天的时候,他为了寻找药剂材料,和罗奈尔德一起进入了沼泽森林——弥尔勒姆。 春天本该是兽潮频发、虫兽中会出现虫兽头领的时候。 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几乎都走到了森林的中央都没发现虫兽群的痕迹。 无奈之下,克莱德他们就只能进入了那条峡谷。 然而,峡谷下居然是冰霜蜘蛛的巢穴。 他们遭遇了冰霜蜘蛛群的袭击,走散后,克莱德在独自行动时,发现了蜘蛛们的“储粮仓”。 说到这,克莱德也深深呼了口气:“我在那里发现了一具非常新鲜的尸体,它长着和埃德加尔一模一样的脸。” 当时克莱德刚看到那张脸时,还真的以为对方是埃德加尔。 情急之下,他就掏出短刀想要把“埃德加尔”从蛛丝茧中救出来。 只是冰霜蜘蛛的蛛丝韧性极高,普通的武器根本无法轻易切断。 而他的精神力也几乎耗尽了,根本没法使用火系召唤术,只能就这么硬割。 越靠近茧内侧,蛛丝就缠得越密,克莱德一个手滑错力之下,短刀不小心划破了“埃德加尔”的脸颊。 但这一划,却让克莱德怔住了。 因为从那道伤口里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如植物汁液一般的清绿色液体。 而那具尸体也随着液体的流出、像是被烘干的茎秆一样干瘪了下去,最后变成一片枯黄又脆弱的薄片。 这件事太过诡谲离奇,所以克莱德一直就将其藏在了心底。 直到此刻,他居然又一次遇上了这种和埃德加尔长相相似的东西。 克莱德略过其中关于精神力的细节,把当时自己见到那具尸体后的情景描述了一番。 撒穆尔看着地上还在不断渗出血迹的死尸,脸色越听越白。 他紧紧反握住柯洛恩的手,妄图从对方温暖的手掌里汲取一些温度。 “所以说,这样的东西或许还有很多,是吗?” 克莱德点了下头,他也顺着撒穆尔的视线看过去,看着那一地的鲜红血液皱起了眉:“但不知道这一个的体内为什么会有正常的血。” 他叹了口气:“如果不是那双眼睛,我也发现不了它其实不是埃德加尔。” 埃德加尔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绿眼睛,在阳光下就像是两颗璀璨的宝石。 克莱德当年入坑这款游戏,就是因为宣传预告的末尾出现了游戏主角的一双眼睛,所以克莱德对此印象很深。 刚刚虽然光线昏暗,但克莱德立刻注意到了这个冒牌货的眼睛是棕色的。 撒穆尔忽然道:“不好!” 他看向克莱德:“格伦达尔可能是闯进这些东西的老窝了!” 这只东西会突兀地出现在这里,多半是顺着通道走出来的。 撒穆尔他们刚进来时一路上都没在探测道具上发现生物的痕迹,可现在却偏偏有了,那很有可能就是格伦达尔碰上什么了! 克莱德三人跨过地上的尸体,赶紧往侧方的通道赶去。 在他们身后,血流不止的死尸却忽然抽搐了一下。 它偏过头,用一双已经瞳孔扩散的眼睛死死盯着克莱德三人的背影。 撒穆尔跑着跑着忽然打了个冷噤:“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柯洛恩睨了他一眼:“别说废话。”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又遇到了那么诡异的情况,后面还会发什么好事才怪了。 撒穆尔闭嘴不说话了。 柯洛恩看他脸色还是依然苍白,于是抿了下唇,抬起手在撒穆尔的头顶揉了一把。 撒穆尔愣了一瞬,然后勾起一个浅浅的笑,继续紧跟在柯洛恩的身边往前跑去。 这时,柯洛恩背上那蚕茧微微动了一下,只不过因为在跑动中,谁也没有发现。 这条通道明显和他们之前穿过的那些截然不同。 四周坑坑洼洼的,像是被什么给撞过。 除此之外,地面还覆有一层黏糊糊的深色物质,让他们的动作受到了很大限制。 忽然,撒穆尔神色一松。 他眼睛略微睁大,嘴角上扬,看上去精神气十足。 “站到我后面去。” 克莱德意识到了什么,他吐出口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悠着点儿。” 在克莱德和柯洛恩站定后的一瞬间,整条通道瞬间被飞速重塑。 那些黏腻的液体被翻出的新土盖上,地面也从弯弧度状变得平整。 几个泥土捏的小人从地上爬起来,迈着腿飞速地四散开。 撒穆尔感知着从泥土小人上传来的波动,停在通道的一处,然后将手覆了上去。 一股股震动感从他前方传来,不断有泥块从他们头顶被震落。 但这些泥粒还没来得及落到他们身上就像被什么吸引了似的,立刻逆着重力粘回了通道上方。 撒穆尔这种大范围的泥土操.控术其实非常消耗精神力,但无论是克莱德还是柯洛恩都没有阻止他。 撒穆尔或许是他们四人小队里最重感情的。 这一路心惊胆战前来救援,非但没有找到发出传讯的埃德加尔不说,还又目睹了几乎和对方一模一样的个体死在自己面前。 撒穆尔虽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但估计心里也是急得不行。 不然之前也不会一路唠叨了。 现在恢复了精神力,就让他就这么释放下也好。 克莱德闭上眼感受了一下,在发现自己的精神力也恢复了一部分后,不由得也放松下来一些。 他看了看柯洛恩背上的巨大白色道具。 还好撒穆尔带着这种隔绝性能绝佳的新型道具,这平平无奇像个大白茧的东西能隔绝几十个攻击道具同时爆发所产生的能量。 当时罗奈尔德精神力暴动,他左眼上的那颗精神核不受控制得凝聚着火元素,差一丁点儿就要烧穿那房间地面上的精神图。 而撒穆尔出现得正及时,直接掏出这个道具就往罗奈尔德身上一罩,硬是把罗奈尔德周围的浓郁火元素给裹在了里面。 克莱德想,随着他的精神力恢复,他和罗奈尔德之间的精神链接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正常 克莱德的动作忽然一顿。 他的精神力,竟然凝滞不动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复制怪物 复制怪物 克莱德的手指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脸色也有些沉。 怎么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偏偏在这种时候精神力接连出岔子。 不知道究竟是错觉、还是因为他此时太心急了,克莱德觉得自己的头疼发作起来好像比之前还要疼。 就好像有谁拿着冰冷的锥子一下一下地在脑袋里敲, 难受得不行。 恰好这时,撒穆尔已经强行打开了一条新通道。 撒穆尔的精神控制力一如既往地好, 这条通道的另一端直接连着一个有足够照明的空间。 克莱德他们直直望过去时,刚好和一张脸对个正着。 这张脸五官深邃,一双黑色的眼睛下方恰好点着两颗泪痣, 让其增添了一丝妩媚感, 是非常吸引人的长相。 但经过了刚才那件事后,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出现在这种地方,只会让人脊背发寒。 撒穆尔刚绷紧了神经,就听见他身后的克莱德讶异出声:“格伦达尔?” 通道那头的雌虫有气无力地喊:“别看了!快过来帮忙啊!” 撒穆尔立刻从通道口蹿了进去。 他之前就憋了半天没说话了,这会儿有了施展的空间, 立刻就念叨起来。 “你原来长这个样子啊,这不挺好看的嘛。” “天呐, 这些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嘿格伦达尔, 快跟我说说你怎么被它们缠上的呗。” “不不不,你们这些丑东西快给我滚开滚开!” 他喋喋不休的声音终于停歇了一会儿, 但马上又被一声大喊所替代。 “啊!!” “哥哥!克莱德!救命!” 柯洛恩痛苦地揉了揉额角。 撒穆尔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听就没什么大事儿,倒是被他这么一声一声地喊, 柯洛恩的脑子简直是嗡嗡的。 他朝克莱德示意后, 率先钻进了前方的通道。 克莱德紧随其后。 这条临时弄出来的通道很短, 克莱德几步就来到了尽头。 他刚一钻出来, 头顶就就有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朝他砸过来。 克莱德擦着那玩意儿的边缘躲开,偏头一看,居然是一堆看不出原样的绿色泥状物。 这堆软趴趴的东西里有些植物脉络似的粉色丝状结构, 正在不断地来回抽动着,像是在努力让这团泥动起来,看上去有些恶心。 判断出这团东西没有杀伤力后,克莱德就移开了视线。 这处空间明显不是自然形成的,虽然被破坏了大半,但还是能看见墙壁和地板上残留着金属材质铺设过的痕迹。 四周的墙壁上都被凿出了不少孔洞,或大或小,但无一例外的是,都有东西从孔洞里钻出来。 克莱德打开药剂瓶,把里面的透明液体毫不留情地倒在爬到他面前的紫色长丝上。 透明的药剂有着极高的腐蚀性,那些长丝被灼烧得发出嘶嘶的响声,像是怕了一样赶紧缩了回去。 克莱德的身后是个防护罩,里面大约能看见有个白色的东西正横躺在地上,正是之前一直被柯洛恩背着的隔绝道具。 这个位置还算不错,至少墙壁上只有一两个手指粗的空洞,从里面钻出来的紫色长丝数量也有限。 而撒穆尔他们那边情况就要紧张得多。 有些孔洞直径近一米,从那里面爬出来的已经不是这些奇怪的长丝,而是一个个人型的怪物。 这些怪物具备了基本的人型模样,但又像是在生长期间出现了某种错乱,导致它们形态各异。 有些的头颅是横过来长的,有些的手臂末端没有指头,而有的又是五官错位、或者干脆缺失一两个五官。 但它们都长着和艾瑞虫族别无二致的深色皮肤,留有一头棕色的头发。 甚至绝大部分个体的眼睛,都是一种特别的绿色。 这绿色的眼眸像是阳光下的翡翠,但却让克莱德看得寒毛直竖。 ——因为这双眼睛,和埃德加尔的一模一样。 撒穆尔也认出来了这些怪物的长相,一开始还下意识地不忍心下手,有些束手束脚。 但随着这种怪物一个个扑上来后,他挥舞匕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柯洛恩用的是一把暗红色的长剑,火属性的剑搭配着他火系的精神力,每一次挥砍都会带出一道火光。 格伦达尔用的还是克莱德曾经给他置办的弯刀,这弯刀虽然比不上柯洛恩的长剑,但也用的是火系的材料打造。 那些怪物被火属性的武器砍中后就立刻变得焦黑,像是被烘干了水分的植物一样瘫软下去,只能在地上小幅度地抽搐。 而在他们周围,有个石像巨人在不断挥拳跺脚,把那些动弹不得的怪物碾碎,不让其有恢复的机会。 这是土系的高阶召唤术,只要召唤者不死,且有足够的泥土就能无限再生。 唯一的缺点就是召唤期间不能再使用精神力,是撒穆尔用来保命的手段之一。 都已经召唤石像巨人了,看来撒穆尔也是被逼急了。 但这些东西数量太多,而且像是无穷无尽似的,上一秒才杀死一个,下一秒就又从孔洞里钻出来两个,根本杀不完。 辅助道具对那些没有痛感的怪物根本没作用,紫色电光闪过后它们的动作都没变慢多少。 虽然克莱德他们身上都有几个高阶的元素攻击道具,但攻击道具通常都是大范围性的,空间狭窄,使用后他们必定会受到波及。 而这里又深处地底,贸然使用又很有可能会把这里震塌,到时候他们就全得被活埋。 看来得找到它们的根源彻底破坏才行。 想到这,克莱德蹲下来,用戴着手套的手把地上绿泥里的粉色脉络给剥离出来。 撒穆尔瞥见克莱德竟然还有闲心去捣鼓地上的东西后,直接无奈地喊:“克莱德你别玩儿了,扔点生命药剂过来。” 话音刚落,三瓶莹蓝色的药剂就被抛了过去。 撒穆尔他们三人看也没看,直接就往嘴里灌。 格伦达尔舒了口气:“顶级的药剂果然就是不一样。” 他手中弯刀向后一转,把往他后背扑来的怪物给戳了个对穿。 有了药剂的补充,刚刚积攒起的一点疲劳就瞬间清空,格伦达尔转身蹬地一跳,利落地砍下了三个脑袋。 那三个没了头的怪物却没有倒地,但因为失去了视觉,下一刻就被石像巨人给踩了个稀烂。 克莱德守在罗奈尔德前方,一边不断往撒穆尔那边扔补给药剂,要是有怪物或者紫色长丝扑过来就用腐蚀药剂将其逼退。 这种战斗模式克莱德和撒穆尔已经使用过了无数次,配合起来相当默契。 一时之间,他们和人型怪物的对抗陷入了僵局。 可这样的局势无法维持太久。 这些怪物数量庞大、不知疲倦,可虫族觉醒者的精神力却是有限的。 怪物虽然被火击伤后会丧失行动能力,但它们又不知恐惧,只加倍地朝柯洛恩和格伦达尔扑过去。 忽然,柯洛恩发出一声闷哼。 长剑无法再挥出火焰后,他砍杀怪物的效率就低了一大半。 不小心之下,他被一根紫色长丝绊了一下。 他手上的动作慢了半拍、露了破绽,被一只怪物从肩膀上扯下一块肉。 那怪物的力气奇大无比,刹那间就让柯洛恩的肩膀鲜血喷涌,几乎要浇湿他的一身皮甲。 “哥哥!”撒穆尔看见后心急如焚,但他周围也围了一圈怪物,根本赶不过去帮忙。 柯洛恩还没来得及说句什么,一个小巧的水晶瓶就擦着空隙被扔到了他面前。 柯洛恩对药剂了解得并不深,但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瓶子里的珍珠白色液体等级不低。 他也来不及多问,用拇指弹开盖子后就倒进了嘴里。 几乎是一瞬间,他肩膀上的痛楚就减轻了。 随着一阵麻痒,原本喷溅不止的血在短短几秒间就停止,柯洛恩能感受到伤口在飞速愈合。 克莱德朝他们挥挥手:“再拖一会儿,我好像找到办法了。” 有一个能不断给你加血补状态的队友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柯洛恩只想说,他从没打得这么疯过。 格伦达尔就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是喜欢追求刺激的,各种眼花缭乱的武技只一股脑的使出来,根本不去管身上的伤。 反正马上就会治好的,自己打爽了就行。 就在他们脚下的绿色浆泥都快堆起来时,这些怪物们的动作忽然齐齐一滞。 撒穆尔立刻转头去看克莱德。 克莱德正拿着一个瓶子来回摇晃,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紧张感。 撒穆尔看着这位好像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会着急失态的好友,也放松地呼出一大口气。 等石像巨人把僵住的人型怪物给通通解决后,撒穆尔才解除了召唤。 石像巨人的特殊召唤也是有代价的。 其存在时间越长,等召唤者主动解除后所受到的反噬越大。 撒穆尔脸色瞬间白了一个度。 他摸了摸自己的颈侧,那是他精神核所在的位置,此刻正传来些许刺痛。 不过好在没有耗空精神力,所以几分钟后这点不适也就消失了。 撒穆尔活动了下肩颈,走向克莱德。 要是没猜错的话,刚刚那些怪物的突然异常,应该就是克莱德做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秘密空间 秘密空间 撒穆尔猜的确实没错。 克莱德发现那滩绿泥里的粉色脉络会不停抽动后, 不知道为什么就一下子想起了前世教学课本上的一些生物实验。 那些粉色的脉络,不就很像神经结构吗? 而且他发现,相比起撒穆尔他们那边的激烈战况, 他所在的这个角落就要安详得多。 就算那些紫色长丝和人型怪物往他这边来了,高腐蚀性药剂一浇下去, 它们就会自己退开。 两三次之后,长丝和怪物就都不往这个角落里走了,根本不像撒穆尔他们那边一样、会前赴后继地扑过去。 于是克莱德就猜测, 无论是长丝还是人型怪物, 有极大可能是被一个主体共同操.控。 对于这个主体来说, 克莱德和撒穆尔他们都是入侵者。 而它之所以出现了两种应对方式,或许是因为受到的攻击方式不同。 就像人被开水烫伤以后只想着避开,但遇到野兽袭击会奋力反抗将其驱赶一样。 说到底也是为了自保。 克莱德又用几种反应药剂和那堆绿泥混合后,很快就得出结论, 这些怪物虽然长着人型,但本质上却是种植物。 身为植物, 其每一个部位都是为了获取养分而生, 所以都会和主体有着连接。 于是,克莱德就直接把一种能阻碍所有生物分子信息的毒药, 一点点倒进了孔洞里。 只要那植物的主体依然依靠这些“分枝”来汲取养分,毒药就一定会达到主体体内。 而这个方法的确成功了。 就在克莱德准备把手上的取样收起来时, 突然听见一声大喊:“克莱德!你这个混蛋!” 克莱德迷茫地回头, 就看见撒穆尔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手里的药剂工具, 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克莱德:? 这是怎么了。 疑惑的不仅是克莱德, 还有另外两只雌虫。 撒穆尔指着克莱德手里的道具,恨得牙痒痒:“这东西是你用来取样的?” 克莱德点了下头:“因为很多东西是碎泥状的,用这个比较方便——”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立刻住了嘴。 撒穆尔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对方是想起来了。 当初他们第一次出学院指派的任务时,四人当晚在渔村里住下。 后面埃德加尔煮了鱼汤,但撒穆尔的屁股被狗给咬了,就只能一直趴着。 克莱德看他喝汤喝得艰难就拿了个“吸管”给他,还让他别问吸管从哪来的。 这会儿撒穆尔一看,那吸管不就是这个取样道具的前半截吗!? 一想到克莱德拿这玩意儿给各种生物的尸体取样,撒穆尔就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克莱德辩解道:“这东西很干净的,要经过好几道清和消毒,不然后续取样时会污染样本。” 撒穆尔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是消毒的事儿吗! 听完了前因后果的格伦达尔看看那堆稀烂的绿泥,艰难地安慰起自己的店长:“算了算了,反正比用手抓着吃东西干净。” 就是心上有点儿难接受。 柯洛恩也拍了拍撒穆尔的肩膀,一脸同情。 忽然,他们身侧传来一阵震动,几人立刻警惕地看过去。 泥土上出现了一块块方形的纹路,正是地系精神力显现的标志,证明着来人有着A级以上的精神力。 现在他们刚经过一轮消耗战,虽然大家状态不算糟,但要在地底和一个地系的高阶觉醒者对战,实在不是件轻松的事。 然而在四人的严阵以待下出现的,竟然是张看上去就十分虚弱的脸庞。 来人一头长长的金发打了结,上面还粘着污痕,衣裳也破了很多口子,能看到不少还没干透的血迹,看上去异常狼狈。 他倚着土墙,笑着和克莱德打招呼:“哟,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克莱德往前一步,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才问:“杰佩托?你这是怎么了?” 克莱德其实是想问对方怎么会弄成这幅模样,但又因为彼此并不熟识所以不好开口。 杰佩托呼吸急促,嘴唇发青,额上不断有冷汗渗出,似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他也没力气再绕圈子了,直接问道:“你那儿有治愈类的药剂吗?随便什么都行。” 克莱德看他实在情况不佳,想了想还是直接拿了一整瓶纯白的药剂出来。 白色的药液泛着漂亮的浅银色光泽,昭示着它的品质绝佳。 杰佩托认出了这种药剂,他笑了笑:“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尝到完美的‘光明神的叹息’。” 他忽然皱眉、捂着肋骨的手一紧,低头呕出一大口血来,里面还夹杂着些许内脏的碎片。 克莱德看他伤势严重,拔开药剂瓶的塞子后才把瓶子递过去:“先赶紧喝吧。” 因为大量失血,杰佩托的手冰凉一片,虚弱无力得甚至连瓶子都握不住。 克莱德怕他把药剂给摔了,开口道:“张嘴。” 格伦达尔劝阻的话慢了一步,下一秒就看见克莱德用那种熟悉的狂放方式把药剂给灌进了杰佩托嘴里。 差点被呛死的杰佩托: 光明神的叹息作为高阶治愈药剂的一种,能在短短几秒内就让伤口止血。 哪怕只还剩着一口气,只要药剂量足够,就能够把伤者给彻底治愈。 杰佩托虽然看上去还能动,但实际上离鬼门关也就只差了那么一两步了。 一整瓶药剂下去,杰佩托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呼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在飞速愈合,要恢复到原本的状态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多谢,”杰佩托看向克莱德:“我欠你一个人情。” 克莱德挑了下眉:“那正好,现在就还了吧。” 杰佩托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请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克莱德也蹲下来,和坐在地上的杰佩托平视:“告诉我这里是怎么回事。因菲勒斯交易怎么会有异化虫族,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长着虫族外表的怪物?” 杰佩托和克莱德对视了几秒后,才慢慢撑着墙壁站了起来。 他走进克莱德他们所站着的空间,这才看见了那一地的绿色浆泥。 杰佩托有些意外:“你们竟然制服了它?” 他环视了克莱德几人一圈:“跟我来。” 杰佩托走到这处空旷空间的一角,在墙壁上摩挲几下后,一块蓝色晶石板从墙壁上显现出来。 克莱德忽然觉得这晶石板的颜色和形状有些眼熟。 还不等他回忆是在哪儿见过,就听见杰佩托说:“这块晶石板需要同时注入四系精神力才能打开。” 撒穆尔刚想说这里哪里来的四个不同系别的觉醒者,就看见杰佩托的手在手腕上一模,从手环状的收纳道具里掏出两块晶石来。 一块晶石呈三折线状,颜色是接进天空的蓝,质地并不透明,上面还覆着些许白色的粗颗粒。 而另一块晶石是三角形,颜色青绿,比蓝色那块要剔透些,能看见内部的黑色丝状物。 “这是精神力结晶。” 短短几个字却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精神力从古至今一直都是被认定为是不可视、不可触及、也不可干预的存在。 可现在,这只浑身血迹脏污的雄虫却说,他手上的晶体是精神力的结晶。 撒穆尔下意识就想反驳,但是他猛地想起了曾经和克莱德交谈的那些话。 于是那些质疑的字句就像鱼刺一样卡在了他的喉咙里,让他再也说不出话。 杰佩托用精神力在那块晶石板周围凿出两个小坑,一边把两块结晶放进去一边说:“克莱德,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因菲勒斯会有异化虫族吗?” 他勾唇一笑:“不是这里‘有’,而是只有异化成功的才能活下来。” 杰佩托朝撒穆尔抬了抬下巴:“小亚雌,过来帮个忙。” 他在柯洛恩和格伦达尔之间看了下,又才对着柯洛恩招招手:“你也来。” 克莱德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难不成,杰佩托刚刚是在辨别柯洛恩和格伦达尔两人究竟是谁有精神力吗? 但这不可能啊。 觉醒者之间,只有精神力处于更高阶的觉醒者能感知到同系的觉醒者。 杰佩托是地系精神力,能感知到同样是地系的撒穆尔还说得通,怎么会辨认得出火系的精神力呢? 而且 克莱德看着杰佩托的双眼微微眯起。 对方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几人里有火系觉醒者的? 似乎是知道克莱德在想什么一样,杰佩托回头看了看克莱德,比了个口型。 ——别着急。 克莱德向来对感兴趣的事情不缺耐心,于是就暂且把这些疑问放下,转身去检查罗奈尔德的情况。 撒穆尔说过,这白色的茧型道具会在探查到无能量波动后自动打开。 现在这道具一直牢牢闭合着,多半是罗奈尔德的精神力暴动还没有结束。 克莱德不敢贸然打开,只伸手在道具外壳上轻轻摸了摸。 一阵簌簌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撒穆尔的惊呼声,整个房间的墙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墙壁上闪过一个又一个精神图,像是旋转中的万花筒。 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黑影凭空出现在了此处空间。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世界树 世界树 杰佩托动作熟练地用指尖在那块晶石板上划过, 周围的一个个照明道具随即亮起。 在明亮的光线下,那道黑影终于在众人眼前显露出了真面目。 “这是树?”撒穆尔不确定地猜道。 克莱德也无法回答,因为这植物长得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植物体型巨大, 一眼看过去根本看不到顶端,只能看见其上方有逆着重力往上扎的一条条须状结构。 克莱德仔细看了看, 猜测那些须状物应该是它的根。 “很漂亮吧。”杰佩托忽然感叹了一句。 克莱德:? 这植物黑漆漆的,还长得张牙舞爪,最下端有些椭圆形的东西垂着, 有点像一个个用绳子挂着的气球。 要是这气球样的东西长得好看还好, 但偏偏也是通体黑色的水滴状, 外表还有些不规则的粗糙凸起,就跟瘤子一样。 这 怎么看都和好看沾不上边吧。 杰佩托看着克莱德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忽然笑了出来:“开个玩笑,长成这副模样, 任谁来看、都不会觉得好看的” 克莱德侧过头,却发现杰佩托的神情有些微妙。 虽然嘴上说着自己是在开玩笑,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像是有些欣慰? 这奇怪的表现莫名地让克莱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由得主动问道:“这是什么?” 杰佩托眨了下眼睛, 抬头去看这植物的最高处:“你们到王城的时候,看到那棵巨大的青榕树了吧。” “这是它的倒影, ”杰佩托柔声道:“也是它的分.身。” “你知道青榕树的传说吗?”杰佩托忽然问。 克莱德不知道对方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但也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当然。” 青榕树据说是当年群星坠落后, 由神明亲手在弗兰特克斯大陆上埋下的一枚种子。 而随着天象异变消失, 这枚种子也在短短一年之内从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 它在春季发芽, 夏季开花, 秋季结果,冬季将种子散播到整片大陆。 于是各种各样的珍奇植物在大陆上生长,万物繁衍昌盛, 而虫族,也随之拥有了精神力。 而这棵青榕巨树也就被称为了“世界树”,受到大陆所有生物的崇敬。 至于这样的神树为什么会被诺克斯部族所有,甚至能在其树根处建立王城和王宫,就是几百年前的那次大战所导致的了。 克莱德之前对这些并不了解,许多传闻都是在来到诺克斯部族以后才听说的。 而让克莱德对此印象颇深,也是因为与之相关的另一个传说。 据说,世界树至今都还在与神明所居住的神域相连。 要是成为了大陆上最强大的虫族,就能获得进入神殿的资格、觐见那位创造了这片大陆神明。 神明会给与这位勇士永不终结的生命,成为大陆上人人敬仰的活神。 当年的那位雌虫战士,也就是尼威尔斯的前任虫皇——格斯莫布雷斯特,如果没有和虫母同归于尽的话,他早已成为了活神。 克莱德在说自己所听到的这些信息的时候,杰佩托一直安静地听着。 等周围都寂静了许久后,杰佩托才说:“这不是传说,是确切的事实。” 在旁边等了大半天的撒穆尔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撒穆尔家族的消息渠道非常厉害,他多多少少知道些关于这个“地狱交易会”的事情。 在听完那些血腥的事件后,撒穆尔很难对这位据说是交易会掌管者的雄虫有什么好感。 更何况这家伙很可能还是弄出那些绿色怪物的始作俑者。 撒穆尔之前杀了不少怪物,它们中间有很多和埃德加尔简直长得一模一样,这让撒穆尔的心里一直都很不好受。 于是撒穆尔开口了:“阁下,您这会儿说青榕树干嘛?难不成那些怪物都是它弄出来的不成?” 杰佩托并不介意撒穆尔打断他的话,只看向这只明显在撒气的亚雌,欢呼似的拍了下手:“恭喜,你猜对了。” 撒穆尔一口闷气被彻底噎住。 杰佩托并没有因为撒穆尔的挑衅而生气,依然笑着往下说。 “在神明离开大陆后,世界树就停止了创造生物的机能,从此变成了一棵普通的巨木。” 杰佩托把视线移到其中一个下垂的“水滴”上:“可在某一天,这种机能却突然被激活了。” 随着他的话落,那个被他注视着的黑色垂坠物忽然往外臌胀了一下。 原本站得离那边最近的格伦达尔被吓了一跳,瞬间就往后退了两三米。 看到众人这么严阵以待的样子,杰佩托摆了摆手:“不用那么紧张。” 可就算他这么说,看到那瘤球似的东西炸开、从里面掉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时,克莱德还是一下子绷紧了身体。 那是个虫族。 他浑身如刚破壳的幼崽那样赤.裸着,身上粘着浅绿色的清透树汁,保持着半坐在地的姿势,懵懂地看向克莱德他们。 这和自己好友几乎别无二致的相貌,让克莱德差点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 ——埃德加尔。 “可是,这片大陆已经不需要世界树了。”杰佩托忽然开口。 他越过克莱德,边说着边朝那只新生的虫族走去。 杰佩托动作半蹲下来,动作轻柔地触碰了下虫族的脸颊。 那虫族神情依赖,甚至因为感受到了杰佩托手掌的温暖,他还亲昵地蹭了蹭对方的掌心。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杰佩托的手忽然如野兽利爪般、猛地掐住了对方的脖颈。 他施加的力道极大,也不知道一个雄虫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甚至能看到他的指尖已经戳进了对方的皮肤之下。 破口出溢出血来,但那血颜色艳丽异常,比起血、更像是熟透了的果实挤出的果汁。 坐在地上的虫族发出痛苦的呜咽声,但却没有丝毫挣扎,只是继续用那双纯澈的绿眸子看着杰佩托。 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还如此温柔的雄虫转眼间就要伤害自己,但他却连生物最基本的求生本能都没有,依然只是呆呆地望着对方。 “啊、啊。” 破碎又沙哑的声音从虫族的喉咙里发出来。 似乎,是在叫着阿姆。 忽然,一只偏小的手握住了杰佩托的手腕。 撒穆尔双眼泛红,用带着鼻音的嗓音说:“别这么做了,请您住手吧。” 杰佩托看向身高才到他耳朵下方的撒穆尔,勾起唇、朝对方轻轻笑了笑:“不行呢。” 他话音刚落,那只“虫族”的身体就发出“嘭”的一声。 艳红的浆液从杰佩托的手掌下爆出,“虫族”周身的皮肤瞬间随着浆液的流失而干瘪下去,最后变成了如枯萎落叶般的一片。 撒穆尔离得太近,被那浆液溅了大半身。 虽然并不是真正的虫族,或许只是一株植物,但撒穆尔还是感受到了它体内“血液”溅到脸上时,那同样温暖的温度。 他呆愣地看着地上那混乱的景象,只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撒穆尔几乎是僵硬地回过头,在看到柯洛恩的那一瞬忽然再也忍不住了。 他扑进哥哥的怀里,崩溃地大哭起来。 柯洛恩轻轻摸着撒穆尔的头发,面露心疼。 站在后方的格伦达尔在目睹了那一幕后,脸色也不太好看。 虽然他杀戮无数,死在他刀下的虫族或许也不比虫兽和野兽少多少,但从没有遇上过这种事情。 那一声声沙哑的呼唤不停地在他耳边回荡,让格伦达尔烦躁得不行。 他双手环臂,用舌尖死死地抵着自己的虎牙,眉也紧紧皱起。 杰佩托冷漠地旁观着这一切。 不管是杀死那只“虫族”时,还是被撒穆尔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请求时,他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你可真是恶趣味。” 听到这句话后,杰佩托转过身,在看到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的克莱德后无奈地耸了耸肩:“这根本不算什么。” 克莱德就这么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重重地叹出口气。 很快,他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他走到杰佩托面前,压低声音问:“世界树为什么会被激活?是不是和四十年前的嘉维恩安德烈斯有关?” 杰佩托讶异地挑了下眉。 他看了一眼角落处的防护罩,又迅速把视线移回来:“这属于契约的条例内容了,我不能说,世界树会诞生出这些个体的缘由同。” 看到克莱德还想问什么,他又补了一句:“签订契约另一方的身份我也必须保密。” 杰佩托用拇指抵着自己的下巴,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后才道:“不过,我倒是能告诉你该去哪儿找你的朋友。” 克莱德的心猛地一跳:“你在交易会里见过他?” 杰佩托摇摇头,示意克莱德别再多问。 克莱德只能放弃。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那棵漆黑扭曲的树,内心无比沉重。 撒穆尔说过,埃德加尔是在这附近发出的求救传讯。 埃德加尔那么要强,曾经有一次在任务里差点被虫兽啃成了人棍也没激活传讯。 他到底在这里遭遇了什么?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切入点 切入点 杰佩托对自己之前为什么会重伤濒死只字不提, 只递给了克莱德一块折线状的蓝色晶体后就不再多说了。 克莱德明白对方也不是不想说,而是这些信息全是契约条例的一部分,杰佩托实在是没法告诉他们。 只是, 当克莱德问起,撒穆尔他们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进入因菲勒斯, 是不是身为掌管者的杰佩托故意为之的时候,杰佩托只是轻轻一笑。 “怎么可能,是他们运气好。” 克莱德也回以一个了然的假笑。 因菲勒斯的防护设置足以把外部闯入者轰成渣。 别说是从地底往上挖穿交易会的最底层地板了, 就算是从四面八方同时进攻, 也不一定能将其攻破。 而撒穆尔他们不仅进来了, 还就这么顺利地找到了他所在的那件套房。 要是没有刻意安排的话,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几乎为零。 这就让克莱德更想搞明白杰佩托和白鹰组织之间的关系了。 但在此之前,他们要先找到埃德加尔。 克莱德离开这处地底空间时回头看了杰佩托一眼。 满身脏污的金发雄虫此刻站那处鲜红的痕迹前,他低着头、垂眸看向那已经皱缩成只有巴掌大的枯萎残骸前。 他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只是就这么平静地看着脚下。 克莱德在心里叹息一声。 克莱德转身跟上撒穆尔他们的脚步,一边握紧了手里的结晶。 他隐隐有种预感, 埃德加尔, 说不定就是揭开这一切的唯一一个切入点 一间纯白的房间里,只有靠着墙壁的那只雌虫是此处唯一的异色。 他浑身赤.裸, 浅褐色的肤色昭示着他是混血的事实。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原本一直低着头的雌虫抬头看向了正前方。 似乎毫无缝隙的墙壁缓缓移开, 露出门外的景象。 来人留着一头长银发, 面容冷艳, 一双翠绿色的眼眸并没有让他显得更柔和, 而是多了种如刀锋般凌冽的奇异魅力。 他杵着一根通体漆黑的手杖,只看了房间内的虫族一眼就皱起了眉:“我好像说过,我要的是那只雄虫。” 跟在他半步之后的老亚雌讨好地笑, 脸上的那只鹰钩鼻快要戳进嘴里:“这家伙可不是一般的雌虫,他一定能有用,说不定还会比雄虫更好!” 银发雄虫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在手杖顶端轻轻摩挲了两下,在注意到那只雌虫的眼睛后,他忽然动作一顿。 他走过去,用手杖抵着对方的下颌、逼其抬起头来。 这张面孔并不陌生,正是在未来将会继任米勒克学院校长一位的埃德加尔。 和银发雄虫一样,埃德加尔也有一双同样翠绿的眼眸。 而且,这双绿某得瞳孔和正常的虫族不一样,凑近了看才能看到里面有一圈圈墨绿色的环状。 埃德加尔的双腿基本无法站立,被这么撑着下巴异常难受。 他下意识想要反抗,但才刚刚有所动作就脸色一白,疼得浑身颤抖起来。 手杖上有丝丝缕缕的蓝色光点滑过,从和雌虫皮肤相接处的位置滑向那只带着手套的手掌。 光点顺着手套继续往上游移,直到停在雄虫的眉心处才停下。 它们像是刚滴落在荷叶上的水珠,聚在一起停了一会儿后才往雄虫的皮肤下钻了进去。 十几秒后,雄虫勾起艳红的嘴唇,轻声笑道:“有趣。” 埃德加尔的身上已经裂开了许多小口子,眼鼻也有血渗出来。 雄虫见此,立刻厌恶地松开手。 失去了支撑,浑身无力的雌虫立刻倒了下来,他身上的血迹在雪白的地板上溅开,像是在雪地里洒出了一地细碎的红花。 这血有两滴飞到了雄虫的靴子上,让那皮质细腻的鞋面立刻晕出两团污痕。 雄虫撇了一眼后,直接猛地往埃德加尔身上狠狠一踢! 埃德加尔虽然身量没多高,但好歹也是雌虫,那一身肌肉可是实打实的,体重绝对算不上轻。 可雄虫这一踢,竟然把埃德加尔直接给踹到了房间的另一端,甚至还砸在墙壁上撞出了巨大的声响。 重击之下,埃德加尔身上的伤口再次崩裂,在墙壁上炸出一团迸溅开的血花。 埃德加尔躺在墙角没了动静,估计是晕了过去。 雄虫的银发因为刚刚的动作垂了几缕在眼前,他顺了顺自己的长发,满脸嫌恶:“下.贱的东西。” 跟在一旁的老亚雌连忙应和,表情带着些恳求:“您看,我这次出去也受了些伤” 雄虫转身,抬起手杖、放在在老亚雌的喉咙处轻轻一点。 亚雌只感觉一股清凉的感觉从喉咙传向了身体四肢,原本堆积在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不少。 雄虫没再看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放心,只要你好好做事,该给的奖赏我会给。” 亚雌听到后脸上的神情更加恭敬了:“是、是,我明白。” 在他们身后,埃德加尔的身上的伤口毫无变化,明显是有什么东西抑制了他身为雌虫的强大愈合力。 老亚雌往那边看了一眼,没打算立刻去管。 谁让这雌虫之前还踢了他一脚,现在多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老亚雌打算先离开、等雌虫快失血致死时再回来。 他沉浸在有关今后的幻想中,忽然就感觉颈侧一凉。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却摸到了一片黏腻。 他抬手一看,竟然满手都是猩红温热的血。 还不等他叫出声,他背后就传来一个声音:“别动。” 老亚雌被吓出了一声冷汗,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不能杀我,不不,求您别——” “闭嘴。” 冷漠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老亚雌立刻住了口。 站在他身后的雌虫浑身血流不止,一条腿也彻底变了形,像块被揉烂的布条似的垂着,但他的手却依然很稳。 埃德加尔的指尖捏着一片小小的金属片,能看出来上面还有被用力捏过的痕迹,已经变形的镂空雕花和刚刚那只银发雄虫靴子上的装饰一模一样。 他划破老亚雌颈侧时用的力气并不大,虽然血流得看起来很恐怖,但实际上短时间内并不致命。 不过,时间拖长了就不好说了。 “要是不想想死,就把这个房间的干扰道具关了。”埃德加尔冷冷道。 这个白色的房间里看着空无一物,实际上不知道嵌了多少道具、又刻了多少精神图,自从进入这里后,他连一丝精神力都用不出来。 要不是这些鬼东西,他当时也不会被制住。 最麻烦的是,这群家伙立刻收走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不说,还控制着他打开了随身的收纳道具。 收纳道具里有几样用来进行特定传讯的道具,其中一个就是用来和他的队友进行紧急传讯的。 要是那个东西被激活了的话,克莱德、撒穆尔他们肯定会赶过来。 到时候他的朋友们就也会落入对方的手里! 想到这,埃德加尔的表情就变得阴狠起来。 他毫不留情地又在老亚雌的脖子上又划了一道口子,恰好和刚刚那一条并列着,但又比前一次的更长、更深。 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洒在地上发出一阵闷响。 老亚雌这会儿是真的怕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要是关闭了道具,那限制关押者的效果就会全部失灵。 到时候,凭借雌虫本身的恢复力,这只雌虫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彻底痊愈。 那样一来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麻烦,他免不了受到责罚。 他是怕那位大人,但他更怕死。 这只雌虫已经彻底疯了,而疯子是什么也不怕的。 老亚雌不敢再起什么小心思,赶紧表示自己会照做。 他走到一个位置蹲下来,按照埃德加尔所说的边解释操作步骤、边敲开地板关闭了房间内的抑制道具。 道具关闭后,雪白的房间就像是铺上了一层灰尘那样,房间内的照明亮度一下子就低了下来。 老亚雌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说道:“我还知道很多事、我全都告诉你,你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他跪在埃德加尔面前,老泪纵横。 因为他太瘦又弓着身体的缘故,脊背上的骨头在银色的薄薄外袍上显现出一条凸起的弧度,看上去卑微又可怜。 埃德加尔蹲下.身来,看着面前只不断诉说着悔恨的老亚雌。 “我也是被逼无奈,我没想那么做的,很多时候我都想着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老亚雌泪眼婆娑,语气里的愧疚自责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一阵剧痛。 老亚雌的哭声瞬间止住了,他愣愣地低下头,看见雌虫的手已经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那你就去死吧。”埃德加尔面无表情道。 他手臂发力,五指内扣,硬生生地捏爆了手掌里的那颗心脏。 随着他抽出手臂,老亚雌的身体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埃德加尔看着那滩漫开的血迹,忽然感到一种轻松的快意。 他慢慢的呼出一口气,甩掉手指上粘黏上的碎肉,也不在意自己就这么赤.裸着身体,径直朝门外走去。 第一百八十章 迷宫丛林 迷宫丛林 “真的是这个方向吗?”撒穆尔揉着自己酸胀的小腿问到。 克莱德的方向感也一般, 只能和撒穆尔一起看向了柯洛恩。 被二人寄以希望的雌虫往嘴里塞了一口肉干,只一个眼神就让撒穆尔止住了即将说出口的话。 撒穆尔心虚地移开视线。 他之前肉干吃多了,不得不凑到克莱德旁边和对方一起啃了会儿叶子。 他正觉得这叶子味道太寡淡的时候, 克莱德就掏出了一个密闭储存盒放到几人中间,又拿了一个递给撒穆尔。 撒穆尔看清是什么后瞬间眉开眼笑:“紫晶果!” 他把这紫色的椭圆果子拿在手里, 小心翼翼地去揭它外面的那层皮。 透乳白色的果肉围着几颗浅褐色的三角形种子,看上去就像朵花蕊的五瓣花。 撒穆尔直接一口咬了下去,种子被咬碎后蹦出一股辛辣气味, 和酸甜脆嫩的果肉混合成一种奇妙的味道。 酸、辣、甜、鲜。 紫晶果的种子味道奇异, 一般来说都会单独剔出来, 也就撒穆尔这个口味过于广泛的亚雌会这么直接混着吃。 撒穆尔边吃边好奇地问:“你怎么会有紫晶果?” 紫晶果价格昂贵,虽然克莱德也不是买不起,但紫晶果毕竟比较少见,克莱德是绝对懒得费那个精力去专门找这种水果的。 克莱德实话实说:“杰佩托送的。” 撒穆尔原本正吃得开心呢, 一听克莱德这么说,瞬间就觉得手里的紫晶果不好吃了。 “哦, 是他啊。” 撒穆尔两三口把剩下的紫晶果塞进嘴里, 随意嚼了嚼就咽了下去。 克莱德看他这幅表现也心里了然。 想了想后,克莱德还是决定为那只雄虫辩解两句:“杰佩托没你想的那么糟。” 撒穆尔用手背抹了抹嘴:“我知道, 那些怪不一定是他弄出来的,现在的因菲勒斯交易会说不定也就只是个商品罕见点儿的卖场。” 他皱了下眉:“但我就是讨厌他, 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讨厌。” 克莱德对这番孩子气的言论无奈了。 不过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 而有些人就是会“一眼定生死”, 其实撒穆尔和他自己都是这样。 所以克莱德也没再多说, 转而问起了斯黛拉杂货铺的事。 说到杂货铺,撒穆尔的心情马上就好了起来。 正在他说着商铺药剂供不应求、要克莱德回去后给他多备点货时,格伦达尔回来了。 撒穆尔停了话头问:“怎么样?” 格伦达尔摇摇头, 接过柯洛恩递过来的熏肉干后坐下了:“没别的路。” 当时杰佩托给他们指方向的时候,估计是为了绕开契约条例的原因,只给出了一些大概的方位信息。 他们一路朝这边赶过来后,却发现这个方向直指大陆上另一处闻名四方的森林——拉布瑞瑟斯森林。 这个名字意为“迷宫”,所以大陆上的虫族也称它为“迷宫丛林”。 和有“沼泽森林”之称的弥尔勒姆森林一样,迷宫丛林闻名大陆也是因为它独特的危险之处。 这不过这个独特之处非常有针对性,只对精神力有效。 这不仅仅是指觉醒者,还包括了所有的道具和仪器。 简单来说,只要进入了迷宫丛林,觉醒者将无法使用精神力,而所有和精神力相关的道具都会全部失效。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来看,迷宫丛林的危险性远比沼泽森林的要大。 就连撒穆尔这样从小受过训练的亚雌也不愿意靠近,更何况是于身体素质相比起来最糟糕的雄虫克莱德。 除此之外,他们这支队伍里还有个可能依然处于精神力暴动中的公爵。 精神力暴动发作时精神力的流动完全不受控,所以谁也说不准公爵在这种情况下进入迷宫丛林会发生什么。 也是因为现在有了这白色外壳模样的隔绝道具,公爵精神力暴动后召唤的火元素暂时能被制住。 可一旦进入丛林,不仅精神力失效、道具也会失效。 好一点情况就是之前压制住的火元素爆发,在罗奈尔德的周围燃起一片火海。 最糟的,就莫过于这些元素直接从罗奈尔德的体内爆开,让公爵被炸个粉碎、当场毙命。 而按照罗奈尔德这么多年都没想过靠近这片森林来看,克莱德认为很有可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于是他们就想着,能不能再找另外的办法绕开迷宫丛林。 可现在,格伦达尔的探查结果就把这个想法彻底否定了。 一时间,几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凝滞。 克莱德看了眼罗奈尔德所在的位置。 那原本像蚕茧般的隔绝道具,在被数次叠加了后扩增到像一个大白蛋似的,体积不小。 撒穆尔他们新研制出来的这种道具确实能起一定效果,但架不住公爵是S级的觉醒者,所以只能一个一个地不断叠加。 这一路走来,几乎要把撒穆尔的存货给掏空了。 克莱德之前从没亲眼见过罗奈尔德精神力失控的样子,但单凭想象也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小场面。 要是这道具全都用完了、罗奈尔德还没恢复的话 处在爆发点中心的所有人,必定都会受到波及。 想到这里,克莱德提议:“我留下来守着公爵,你们拿着这些先去找埃德加尔吧。” 克莱德拿出装得满满当当的两个收纳道具,里面除了各类药剂外,就是攻击和辅助道具、以及几把附有元素属性的武器。 撒穆尔立刻皱眉反对:“不行,这太危险了。” 这里又不是什么村镇主城,而是荒无人烟的迷宫丛林外。 埃德加尔很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被强行带走的,而那些袭击了他的敌人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 要是真的让克莱德就这么留下来,跟叫他直接送死有什么区别。 撒穆尔狠狠瞪了一眼克莱德,觉得对方做出这种提议简直是蠢透了。 “还是我留下好了。”格伦达尔忽然道。 “反正要比野外生存能力和战斗力的话,你们都没我强,”他把熏肉干咬得咯嘣咯嘣响:而且我本来就不是觉醒者,要是再有什么干扰精神力的东西出现,我也能应付。” 说完,他不着痕迹地扫了克莱德一眼。 被他这么一提,撒穆尔和柯洛恩也想到了之前在交易会边缘通道里无法使用精神力的事情。 撒穆尔没注意到格伦达尔的小动作,仔细思考后也觉得这样比较合。 倒是克莱德一下子有些进退两难。 说实话,克莱德想陪在罗奈尔德身边当然是有私心的。 他和罗奈尔德之间有精神链接,虽然他不知道这个链接恢复到什么程度了,但他还记得,雄虫和雌虫之间的精神链接就跟一条总体积有限的通道一样。 以罗奈尔德现在的状态,当然是双方的距离越近越好。 克莱德有点担心。 现在他自身的精神力也出了问题,能用出来的还不到以往的五分之一,大概只有C级左右的程度。 他怕和罗奈尔德要是离得太远,就会让链接效果变得更糟。 一声尖锐的鸟鸣倏地打断了克莱德的思考。 克莱德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山崖边,不过因为诺克斯部族植物都十分茂密的缘故,如果没有特殊标识的话从远处根本看不见他们。 于是,克莱德他们四人就在这片茂盛的树林里、目睹了极为骇人的一幕。 还隔着老远,身为雌虫的格伦达尔和柯洛恩就脸色一变。 格伦达尔甚至忍不住惊讶、脱口而出:“那到底是什么啊” 天空中有一只大鸟在盘旋,它飞得很高,但雌虫的绝佳视力能看见它身上奇怪的花纹。 这只大鸟是一种非常亮眼的橘黄色,身上有一道道黑色的斑纹,这种特殊的配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种动物——老虎。 而最诡异的是它的头部。 它并不像正常的鸟类那样拥有喙,而整个头部和一小段脖子上也没有覆盖羽毛。 等它一个俯冲而下时,克莱德才看到它的脑袋那居然是半截虫族的身体! 一阵野猪的哀鸣声从山崖下的丛林里传出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这只诡异的“鸟”又腾空而起。 这一次它飞起时离山崖异常地近,所以哪怕是克莱德也清楚地看到了它的“羽毛”根本没有鸟类那样的结构,根本只是一整块撑变形了的虎皮。 不仅如此,一道裂口几乎把整个虫族模样的脑袋一分为二,只有本该是后颈脊椎的地方连着一小块,让它的半个脑袋呈现背在背上的模样。 但这么倒置着的造型却根本不影响它视物。 因为在连接着脑袋的那一小截脖子上,有两只血红的眼睛正注视着前方。 克莱德已经见过不少这种像是拼接出来的怪异生物了,但撒穆尔还是第一次看到。 他白着脸,忽然讷讷道:“瑞安。” 克莱德没太听清:“什么?” 撒穆尔几乎是惊恐地看着克莱德道:“那东西是瑞安。” 180-200 第一百八十一章 异化的仇敌 异化的仇敌 克莱德在脑子里转了好大一圈才想起来这个“瑞安”是谁。 只是在想起来的一瞬间, 他的脸色也变得异常糟糕。 瑞安。 那个矫揉造作的雄虫,在游戏里是克莱德讨厌的NPC,在这个世界里则是埃德加尔的初恋。 当年瑞安在学院的生银任务期间袭击了他们, 而据瑞安所说,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雌虫要挟他那么做的。 在袭击事件发生的前一年, 十四岁的瑞安在前往米勒克学院的途中,喝下了所谓的“神明药剂”。 可他当时不仅自己喝了,还一直拿埃德加尔试毒, 让埃德加尔也喝了不少。 五年前, 在他们本级学生入学的当天, 埃德加尔误喝了瑞安准备好的大剂量神明药剂,在精神力测试中测出了S级的精神力,以此闻名大陆。 但不久后,在学院举办的比试上, 埃德加尔惨败,被鉴定出只有B级的精神力,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现在经过了卡利叛逃、又知道了关于尤纳先生的事后, 克莱德基本可以断定,当年的“神明药剂”, 十有八.九就是出自卡利之手。 而卡利在做出这种药剂后,那个一直沉迷于研究虫族异化的神秘组织就把这种药剂用以实验, 并密切关注服用者的状态。 瑞安说过, 对方在入学后的第一年修整月时, 要求他在学院的生银任务期间、把埃德加尔单独引到传送阵里去。 当时爱德华校长就推断, 服用了药剂后肉.体依然完好无损的埃德加尔,应该是被那个组织给盯上了。 可后面这几年里对方一直毫无动作,渐渐地, 就连埃德加尔本人都不怎么在意这件事了。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现在要不是撒穆尔突然提及,克莱德早就忘了有这么个人。 又想到当时虫皇让埃德加尔前往诺克斯部族的举动,克莱德烦躁地捻了下手指。 他看着山崖下郁郁葱葱的翠绿树冠,那个一直被他刻意否定的猜想又浮现在了脑海中。 不会的,不会的。 就在克莱德不断这么默念着时,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丝异样。 这片迷宫丛林的树木茂盛,树冠彼此紧紧相连,就像一条绿得刺眼的绒毯子。 可这条毯子现在却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小心翼翼地穿梭而过一样。 这个念头才刚刚浮现,一个白色的影子倏地就从树冠间蹿了出来。 它的爆发力很强,几乎是在眨眼间就窜到了半空。 克莱德的视力根本捕捉不到它的动作,只感觉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发出的巨大动静震得他耳膜生疼。 等他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往山崖看去时,就看见原本的“绿绒毯”中间破了个大洞。 “啊,这可麻烦了。” 克莱德听到这句话后朝旁边看过去,就见格伦达尔用手掌搭在眉前远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雄虫的视力比不了雌虫,什么也看不见的克莱德见状就有些好奇:“怎么了?” 格伦达尔依然望着那处破洞:“那儿有一只虫兽,和刚刚那只长着虎皮的怪鸟缠成一团了。” 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它们好像在交.配。” 克莱德被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下意识地朝山崖下看了一眼,转过头时正好和撒穆尔的视线对上,彼此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不可置信。 克莱德记得米勒克校长爱德华和他说过,虫族异化后,会逐渐丧失神智并变得和虫兽越来越相似。 但和普通虫兽不一样的是,虫族在异化后所变成的虫兽,会让任何一个虫族感到本能的恐惧。 以前克莱德并不解这种“本能的恐惧”究竟是什么,但在亲眼看到那交缠在一起的两个生物后,他无法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远处,一条直径约有半米粗的白色虫兽正缠绕在那个异状生物的身上。 这白色虫兽的身体非常长,没能缠上去的部分就堆在地上,像一堆白花花的排水软管。 而长着虎皮的生物舒展着翅膀,两条尖利粗壮的腿下是黑色的四趾利爪。 被缠住后,它用利爪的尖端不断刮擦对方的身体,蹭下了一层半透明的蜕皮。 随着白色虫兽的不断蠕动,那层皮就脱落下来垫在地上,成了产卵时所需要的巢。 克莱德把手里的长筒状用具放下,用冰凉的指尖揉了揉眉心。 虫兽基本都是单独行动,只有在春季时会互相寻找同类以便能繁.衍后代。 有研究者推测,虫兽头领的出现是为了把同种类的虫兽大规模地聚集起来、以便能提高繁.衍的效率。 但无论什么样的繁.衍,都只会和同一种类的虫兽进行。 刚刚他所看到的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了,完全就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怖。 ——尤其是他看到那个异状生物的头部处,有半截虫族的身体的时候。 那半截身体轻柔地趴伏在橘黄色的翅膀上,它阖着眼,看上去就像是在枕着手臂小憩一样。 尽管前方正在上演着这怪诞的一幕,但克莱德他们还是不能停止前行。 而且现在因为有虫兽产卵的缘故,他们必须要更加小心。 虫兽的繁衍时间因种类不同而有所差异,但从交.配结束到开始产卵最短也要二十个小时。 产卵结束是双方个体都最虚弱的时候。 所以更虚弱的那一方就会成为食物,而活下来的个体将会守着卵、直至孵化。 到那时,成为“守护者”身份的虫兽将异常狂躁,对四周的所有动静都相当敏感。 按照那只白色虫兽和异状怪鸟的体型来看,不论是其中哪一方活下来,它们所警戒的范围肯定小不了。 克莱德他们所在的位置离那处巢太近了,想要换个方向进入丛林的话要绕不少路,会耽误不少时间。 所以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在虫兽开始产卵的时候进入迷宫丛林。 要么将其二者全都杀死,要么就屏息噤声、别惊动它们。 于是克莱德几人安排好了轮流观察的顺讯,开始等待一个进入丛林的完美时机。 现在天色还早,另外三人就商定先行休息,让克莱德最先放哨。 柯洛恩之前在地下时耗尽过精神力,这一路还背着裹着道具的公爵,多少也有些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而格伦达尔多年的冒险者经历、让他早就习惯了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迅速入睡,所以也在几秒后就发出了均匀绵长的呼吸。 只剩撒穆尔毫无睡意。 他靠在树根处坐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后,撒穆尔才起身、挪到克莱德旁边坐下。 克莱德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借助那个能放大远处景象的工具观察状况去了。 这种工具和克莱德前世的粗略望远镜有点相似,但是显像的清晰度不是很好,而且份量还不轻。 主要是虫族这种物种的身体机能比人类强多了,雌虫随便一看都能比这看得远,亚雌集中注意力的话也能看到,至于雄虫…… 普通的雄虫也不需要去张望那么远。 而有这种需求的雄虫要么自己就能借助精神力做到,要么,就会直接使唤侍从去做。 久而久之,这东西就几乎没人用了。 一旦没了市场,这种望远镜就没了改造精进的意义,就连克莱德手上的这个还是撒穆尔好几年前低价收购来作收藏的。 克莱德半天没等到撒穆尔开口说话,于是换了只手抬着这工具后说道:“下一个来盯梢的就是你了,你现在不休息,到时候可别犯困。” 撒穆尔看着克莱德那面无表情的脸,忽然觉得放松了不少。 他曲起一条腿,用手肘抵在上面、拿掌心托着自己的下巴:“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明明就是想表示关心,可一说出口就弯弯绕绕的,别扭的不行。 撒穆尔看着山崖下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虽然还是白天,但整片森林都十分安静,要仔细听才能听到一两声鸟鸣。 在这一片静谧中,撒穆尔忽然道:“克莱德,你还记得那件事吗?” 克莱德没有丝毫停顿地回应:“当然。” 撒穆尔扯动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你知道当年我躺在疗愈园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这次不需要克莱德的回答,撒穆尔就自己说了起来。 “虽然喝了药剂、身体也长好了,但我每天都还是会疼,真的很疼。” 他放下撑着下巴的手、去摸着自己的腹部,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时内脏被活活扯出来的痛苦。 “我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瑞安和那只虫兽的模样就会出现在眼前。 “有时,我甚至会觉得他就在我的房间里,但每次看过去的时候,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撒穆尔的语气平静,但他的手指却有些颤抖。 “后面我就开始幻想,那天,赢的那一方是我,是我把他给大卸八块、是我把他像垃圾一样扔在一边。 “刚刚看到瑞安变成那种样子、听到他和虫兽.交.媾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很畅快,还想着那虫兽要是把他给撕碎了该多好。” 他低下头喃喃道:“会有这样的念头,我真的是恶心透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突然袭击 突然袭击 “这种事无所谓吧。” 撒穆尔愣怔地抬头:“你说什么?” 克莱德所应当道:“我们又不是神, 有些各种各样的念头不很正常吗?” “况且你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活动了下有些发酸的手腕:“你又没有真的对他做什么。” 撒穆尔在短暂的愣神后下意识地反驳起来:“可是, 他都已经受到惩罚了,我还” 克莱德偏过头看着他:“还怎么?还对他的下场幸灾乐祸?又还是诅咒他、希望他死无葬身之地?” 撒穆尔说不出话来, 于是克莱德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对自己的要求实在是太严苛了。” 虫族雄虫为尊,因为被雄虫偏爱的缘故,亚雌必须善良单纯、娇俏可爱。 而雌虫又因为是唯一能繁衍后代的, 所以也需要坚韧贤良、心胸宽广, 绝不许为雄主吃醋争宠。 但除此之外, 亚雌还要精明能干,否则就无法讨得雄虫欢心。 雌虫又要实力强横,不然就没法在雄虫身侧拥有一席之地。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虫族是一个活生生的智慧种族, 每一个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 用这种标准去要求雌虫和亚雌、要求其永远保持着积极的态度,这就像克莱德前世被告知说“听话懂事的才是好孩子”一样。 克莱德曾经花了二十年才意识到, 这样的观念灌输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而在那之后, 他又用了整整六年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继续活着。 那种不断敲碎自己又拼凑起来的经历太痛苦了,克莱德不希望撒穆尔也要经历一遍。 他转过身正对着撒穆尔, 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撒穆尔,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管瑞安他是被迫还是自愿, 他伤害了你,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你觉得自己的念头很过分是吗?” “那根本不算什么。”克莱德呼出一口气。 “撒穆尔, 你当初差点死了。你是A级的觉醒者, 拥有两百年的寿命,却差点死在了十五岁的那个夏天。” “你的一生才刚刚开始,所有的恐惧、愤怒、仇恨、幻想, 不过是你的身体为了保护你才产生的反应。” 克莱德的语气很冷静,甚至透出一丝寒凉:“那时的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如果有的话,我会用更可怕的手段来对付瑞安。” 他伸出手,递过去一块叠好的小方巾,放轻了声音:“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撒穆尔眼眶泛红,但还是一把推开了克莱德的手臂,转身过去快速眨了眨眼,把那股泪意给直接憋了回去:“我没哭!” 之前在地底的时候,在那么多人面前哭成那样已经让撒穆尔觉得很羞窘了。 他从没在别人面前那么失态过,这会儿更不想让好友觉得他爱哭,于是赶紧深呼吸了几次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两三分钟后,撒穆尔已经彻底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他回过身本想再说些什么,结果就看见克莱德已经又兢兢业业地拿着望远镜在盯梢了,根本没再看他。 撒穆尔: 这种残余的感动和无奈交织在一起的感受该怎么说呢 他叹了口气,感叹道:“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雄虫。” 克莱德无所谓道:“哦,那我深感荣幸。” 撒穆尔被噎得说不下去了。 他忽然又笑了起来,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感慨:“要是那时候遇到了你的话,说不定,我现在还能喜欢上某个雄虫吧” 他的声音很小,比起说给克莱德听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克莱德没听清,疑惑地问了一句:“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撒穆尔岔开了话题:“情况怎么样?” “没变化,”克莱德移开望远镜,揉了揉眼睛抱怨道:“感觉我们像什么变态似的,全程盯着它们的过程。” 撒穆尔想笑但又不好笑出声,只能拍了拍克莱德的肩膀:“快了快了。那你再盯会儿?我去睡一下。” 现在离撒穆尔来轮换还差两个多小时,克莱德摆摆手让对方赶紧去睡。 这一路上撒穆尔他们都没怎么休息,刚刚心里憋着事让撒穆尔烦躁得无法入睡,这会儿心情放松后,困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他蹑手蹑脚地回到柯洛恩的旁边,把保温毯往自己身上一裹后就躺了下去。 撒穆尔很快就睡着了,因为疲劳的缘故又睡得很深,以至于被晃醒时他脑子都还有些发懵。 “撒撒穆尔!” “撒穆尔!快醒醒!!” 撒穆尔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刚好看到柯洛恩一个半空转身落在他一步之外。 柯洛恩手里长剑横着挥出,剑刃和猛冲过来的东西撞在一起,在夜晚撞出几点刺眼的火花。 撒穆尔这才意识到时间距离他睡下应该已经过了很久。 他本该在两个小时后醒来去和克莱德换班,可居然一睡就睡到了天黑!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过还好他们在休息前在四周放了几个特殊的照明道具。 这种照明道具只会发出幽暗的红光,绝大部分的虫兽的眼睛都无法捕捉到这种光线,在野外比普通的照明道具要安全得多。 撒穆尔赶紧来到柯洛恩身边:“这是怎么了?” 柯洛恩瞄了他一眼:“睡得可真够香的啊,再多睡两分钟你都能去见死神了。” 撒穆尔一听柯洛恩这语气就寒毛直竖。 不过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危险,撒穆尔也不敢反驳了。 柯洛恩看到弟弟没事后也冷静下来不少。 在把一只白色的长条状虫兽劈成两半后,他就言简意赅道:“我是被打斗声惊醒的,但醒来只看到了满地的虫兽尸体,他们都不见了。” “不见了?”撒穆尔手指一动,手里的匕首转了半圈,反手就把朝他背后袭来的虫兽戳了个对穿。 柯洛恩回道:“没错,而且在此之前我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这实在是太过诡异。 先不说柯洛恩是只五感敏锐的雌虫,要是真的发生打斗了不可能那么久才被惊醒,就单从他会睡熟这件事来看就很奇怪。 他们这样出自于商会的虫族都受过训练,尤其是柯洛恩。 哪怕是在尼威尔斯王国最安全的中心城镇里,他都不会放下警惕,更别说是在这样的野外。 撒穆尔快速地回忆了之前的事情后皱起了眉:“我睡下之前还用了倒计时的道具,可不知道它为什么没把我叫醒。” 兄弟二人彼此背靠着背,不断挥动手里的武器将那些扑过来的虫兽给击退。 这些虫兽呈白色的条状,大小不一,有的有手腕粗细,有的又却只比蚯蚓大上那么一点。 在这源源不断地攻势之下,如果有一瞬间的用力不当,就很有可能会被后面补上来的虫兽给钻了空子,应付起来十分麻烦。 而让撒穆尔和柯洛恩都觉得糟糕透顶的是,他们的精神力根本用不了。 撒穆尔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地底的因菲勒斯交易会附近时,他们体内的精神力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屏蔽了一样。 当时那只叫杰佩托的雄虫明明是因菲勒斯的掌权者,但却被伤得那么严重,说不定就是交易会里有了内奸。 说不定在杰佩托给他们指路后,那个内奸就一路尾随或者传递了消息,现在又用同样的方式偷袭了他们。 觉醒者失去了精神力就如同普通虫族失去了五感,那么他们一直熟睡不醒也就有了解释。 撒穆尔把自己的猜测说完后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就不该放着克莱德一个人单独待着。 他们好歹还能有一战之力,可克莱德是只雄虫,被袭击后就算能抵抗一时,但雄虫的那点体力又能撑多久? 但是,撒穆尔很快就没有余力再替克莱德担心了。 因为他感觉到后背处传来了一阵阵颤抖。 “哥哥?”撒穆尔喊了一声。 柯洛恩没有回答,只是几乎呜咽般的从嗓子里挤出几个音节。 撒穆尔神色一凝,立刻转身、往前一跨挡在了柯洛恩的前方。 只是这视角一变,撒穆尔的身体也僵住了。 在昏暗的红色光线边缘处,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他穿着丝质的长袍,一头长及腿根的棕色卷发往下垂着,它们像是生长旺盛的藤蔓,轻柔地包裹着他纤瘦的身躯。 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链,链条的一端链接着个黑色的皮质项圈,项圈中间嵌着一圈金属,金属往圈内内延伸出一根根手指粗的尖利倒刺。 要是把这项圈戴上,必定会要把这尖刺戳进脖颈,只要微微用力扯动就会割得佩戴者血流如注。 撒穆尔几乎是慌乱地叫出声:“你不是已经——” 雄虫的袍下什么也没穿,他赤.裸着脚站在满是脏污的泥地里。 听到撒穆尔的话后,他迈开步子、让那条雪白细腻的腿从袍子下探出来,一步一步踏着残破的虫兽尸体走过来。 他朝脸色惨白的雌虫笑:“柯洛恩,跪下。” 第一百八十三章 异世界 异世界 “叮铃铃铃——” 刺耳的铃声乍然响起, 睡在床上的人被惊得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看窗户的方向,发现外面已经天色大亮时痛苦地叹了口气。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撑起身体想把手机够过来, 但又因为睡眠不足头还晕着,根本就没注意到手机末端还连接着充电线。 他这一扯, 充电线绊在昨晚顺手放的水杯上,水杯翻倒,浸湿了一大块床垫和半边枕头。 一大早就这么倒霉, 他烦躁地按下接听键:“说。” “这都几点了!你人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满是怒意, 让他听得心头一股火起, 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 “叮铃——” 铃声再次响起,他毫不犹豫地按了挂断。 反复几次后,他才接终于起来,但是没说话。 对面换了个人, 嗓音柔柔的:“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到哪了呀?”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疼, 下意识问了句:“什么到哪了?” 对面似乎发生了一阵争执, 其中夹杂着几句辱骂的话,但最后还是那个温柔的女声拿到了电话。 “梁小姐他们已经到了, 你看这时间” 他一边听着,随手翻到备忘录上一看, 上面确实有个“饭局”的提醒, 不过被他标上了划线。 这会儿他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终于想起来是什么事了。 他一下子就皱起了眉:“我记得我已经说过, 这跟我没有关系,今天的饭局我也早就拒绝了。” “你爸爸也是为你好,那梁小姐——” 他立刻打断:“我今天还要加班, 你们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挂断电话后,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书桌上的电脑还开着,他走过去晃了晃鼠标准备关机,屏幕亮起的一刻,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出现在了屏幕上。 草木葱郁,阳光明媚。 一阵风拂过,吹动了满地的绿草和野花,晃得本在花蕊上吃蜜的一只蝴蝶翩翩飞起,沿着屏幕中央那道身影的衣角飞了过去。 屏幕左边挂着任务栏,因为没有开启折叠显示的缘故,唯一的已触发任务朝玩家展示着详情。 【埃德加尔,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你能早一点儿来找我吗?我有事想和你说。】 【瑞安向你发出了邀请,你选择—— 1、拒绝。 2、接受并立即前往。 3、接受,携带一份礼物前往。】 他对“瑞安”这个NPC印象太深了,本来准备选拒绝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却犹豫了一下。 他看了看屏幕上一身简陋新手装的游戏角色,心想这任务报酬说不定是件装备呢,于是点击了选项3后关掉了游戏。 来到公司时已经有人先他一步来了,看到他后打了个招呼后问道:“昨天那封邮件你看了吗?” 他喝了口豆浆:“看了,没回。” 对方哈哈一笑:“不愧是你。” 今天是周六,他们俩被叫来加班不说,那个蠢货总监还叮嘱他们明天要参加部门团建,让他们今天中午之前必须把东西准备好并报备。 这事情根本就不属于他们的工作范畴,总监这就是故意在整他们。 要是以前,他还真的就会去帮忙跑腿了,但现在 他按下回车键。 做梦去吧! 期间他的手机又响了几次,全都被他挂断,最后他嫌烦了直接开了勿扰。 同事好奇想吃个瓜,但被他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 自己的难处只有自己消化,说出来也不过是让别人多了个乐子。 太阳西落,晚上九点多他回到住处,掏出钥匙一打开门,却看见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愤怒瞬间在他的心底炸开:“你们怎么进来的?” 头发花白的男人喝道:“怎么和长辈说话的!上了这么多年学,难道连礼貌都没学会吗!?” 他听到后连多余的反应都没有,只冷着脸又问了一遍:“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现在住在哪,你们哪来的钥匙?” 男人旁边的中年妇女赶紧走过来劝:“算了算了,你爸爸也是关心你才想来看看。” 他冷笑:“关心?那当年我妈死的时候他去哪儿了?我被那些人绑走的时候他去哪儿了?” 他卷起袖子抬起右手,盯着沙发上的男人:“你倒是好,赌完了、欠了一屁股债就跑了,你欠他们一只手,他们找不到你,就把我的手给打断了。” “我根本不欠你们,”他放下手往旁边让了一步,躲开了女人想来握他手腕的动作:“我要休息了,请你们出去。” 男人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女人却不依不饶地开口:“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你弟弟跟人家开公司被骗了,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所以呢?” 他偏过头看着这个插足了别人婚姻的女人,勾起嘴角:“所以你也要我像当年的你一样,去出卖色.相?” 她从来没被这么直接明了的羞辱过,一时间被气得脸都涨红了,抬手就想打过来:“你这个——” 只是她的手没能挥下来。 青年紧紧捏住了她手腕,冷声道:“你记住了,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弟弟,我只有一个妹妹,她死的时候还在我妈的肚子里。” 想起当年的事,他的情绪越来越无法控制,手上的力道也大得让女人惨叫起来。 原本一直还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两三步跑过来,把女人的手腕从他的手里救下。 女人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保养得不错,此时她手腕红肿了一圈,连动都动不了,多半是伤到了骨头。 男人看得心疼不已,原本还想再呵斥几句,但在对上他的眼睛后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盯着男人的脸,一字一句道:“我最后再说一次,我和你们没有关系了,要是再来,我能保证你们出不了这个门。” 男人脸色变化了几次,最后看了眼门旁边的开放式厨房。 那些明晃晃的刀具亮得他心慌,于是赶紧护着怀里的女人离开了。 他的听力自小就很好,更何况那两人落荒而逃时根本没来得及关门,于是他能清楚地听见各种难听的字眼里夹杂着几句对话。 “梁先生那边怎么办?说好了要让他去跪着道歉的啊!” “还能怎么办!你没看见那疯子什么样吗?简直和他那个妈一样!” “那钱呢?下个月还不出钱,梁家肯定不会放过小宇的” 话音渐渐小了,他站在门边,许久才走过去把门给拉上。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意识到自己控制不了后赶紧到茶几那翻出药箱,倒了两颗药干咽了下去。 他往后一倒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侧面,直愣愣地看着地砖间的缝隙。 忽然,他的视野边缘有血潺潺地流过来,像是一头怪物在缓慢地往他这里爬。 血流到了他的脚边,一只青白的小手搭上了他的皮鞋。 他瞬间害怕得浑身冰冷,但浓烈的自我怨恨和责备又压制着他,让他无法躲开对方的触碰。 那团已经有了人型的血肉趴在他的脚边,一声一声地喊:“哥哥,哥哥。” 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自己母亲摔下楼梯的画面,眼泪不断地从他的眼眶里滚出来。 他崩溃地抱住自己的头,就这么僵直地看着地缝,连眼睛都忘了眨。 等他终于冷静下来后,他爬起来,不停地用酒精拖地、擦拭每一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而门把手上的漆更是几乎要被他生抠下来。 夜已深,他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亮着的电脑屏幕是整个房子里唯一的光源。 屏幕上,“弗兰特克斯”一行花体字隐去,在从黑暗中一点点亮起的屏幕上,只存在于异世界的景色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里鸟鸣清脆,天空湛蓝,变换的白云随着清风的吹拂而徐徐飘动。 从云间洒落的阳光投射在游戏角色“埃德加尔”的身上,洒落了一身耀眼的光斑。 他看着屏幕内正在树下小憩的雌虫,仿佛也感受到了那春日阳光所带来的温暖 “解药在哪?” 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被扼住了脖颈的雄虫痛苦地蹬动双腿,却依然闭口不言。 雌虫的手臂上浮现出了一道道银色的纹路,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出熔岩一般的色泽。 意识到雄虫依然不打算开口后,他继续施力,直到雄虫体内发出一阵清脆的异响。 雄虫的四肢蓦地瘫软了下来,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了。 高大的雌虫手掌一松,已经彻底没了反抗之力的雄虫就像块面团似的掉在地上。 雌虫缓缓蹲下.身,毫无征兆地挥出一拳、砸在雄虫的小臂处。 “砰”的一声,手臂的骨肉全部碎开,血溅了一地。 但这只是个开始。 一拳又一拳,崩出的血不断地溅到他的脸上,几乎要染红了他那一头的银发。 一旁的撒穆尔几人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但谁也不敢上去阻拦。 据说,尼威尔斯的那位公爵暴戾又心狠,手段残忍异常。 和罗奈尔德成婚后,克莱德一直都以为那些话不过是谣传。 可事实却是,残暴的凶兽只在自己心爱的雄虫面前做了伪装。 第一百八十四章 锁链 锁链 雄虫的脸上原本戴着半边纯白的面具, 在这不断的折磨中,面具渐渐产生松动,最后终于掉了下来。 雄虫留着一头金色短发, 右半边脸皮肤细腻光滑,可左边的脸却像是一块浇了黑漆的腐烂朽木, 坑坑洼洼的几乎看不出五官。 这本该是让人心生惧意的一幕,但罗奈尔德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手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扯着一截已经被从关节处活活砸断的手臂, 又问了一次:“解药在哪?” 雄虫是艾瑞族, 虽然他本身肤色偏深、看不出什么失血过多的苍白, 但无论是什么种族,濒临死亡时身体都难免会产生一些变化。 雄虫躺在满是血污的泥地里,好像一只被缝制出来的皮革摆件,浑身都没有了生命的鲜活气息。 忽然, 一瓶莹白的药剂被毫不留情地灌入雄虫的喉咙,无数的高阶药剂一瓶接一瓶地倾倒在他身上。 高阶的治愈药剂价格高昂, 而功效也绝对配得上它的价格。 雄虫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瞳瞬间紧缩, 他像是被拖出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四肢和躯干再生的痛苦并不比被毁去时少,尤其, 还是高强度的再生。 雄虫很快就只能反复地蜷缩起来又往后绷起身体,最后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当脚趾、手指全都重新长出来后, 他在这折磨后的短暂麻木中听到了一个声音。 “这才只是第一次, 猜猜看吧, 你能撑几次?” 他艰难地扭过脖子去看, 却只看见那只银发的雌虫利落地往下砸出一拳。 巨大的疼痛混杂着恐惧猛地袭来,雄虫再也控制不住地惨叫出声。 绝望像是一堆密密麻麻的藤蔓缠绕住了他,让他浑身颤抖不已、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格伦达尔在旁边待了一会后也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不禁皱着眉看向罗奈尔德。 察觉到这股视线的罗奈尔德缓缓抬起头,眼珠猛地一转,那两颗浅色如金属般的眼睛就直直对上了格伦达尔的。 格伦达尔一瞬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下意识赶紧移开了视线,等反应过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深深低下了头,双手下垂置于身前,手掌外翻面向了前方。 这是雌虫之间示弱的姿势,弱者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挑衅的意向。 格伦达尔一刹那为自己这没出息的反应而有些恼怒。 因为他发现,在意识到自己已经示弱后,他心底竟然涌出来一丝庆幸。 众所周知,尼威尔斯的公爵虽然脾气不好,但并不会滥杀。 格伦达尔自嘲一笑。 成为了顶级的冒险者又怎样? 不管是曾经还是今日,他依然还是那个会为捡回了一条命而窃喜的卑劣者。 格伦达尔轻轻往后退开,他刻意忽略那一声声嘶哑的喊叫,转身朝崖边走去。 他们之前为了方便,把休息的临时营地安置在崖边空地处,那里视野相对来说更开阔些,能观察到崖下丛林的大致情况。 格伦达尔走过去时,刚好看见柯洛恩准备生火。 柯洛恩握着两块打火石,擦了几次也没打出个火星子,在擦第七下时更是手腕一抖,直接把打火石给弄掉了。 暗黄色的打火石沿着山崖的自然坡度滚落,格伦达尔两三步跨过去把它截住。 “给。”格伦达尔走到柯洛恩面前,发现这只沉稳的雌虫脸色苍白的不像话,就好像是刚刚重病了一场。 柯洛恩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他的嗓音本来就沙哑,此刻更像是被砂纸磨破了,让人听得难受。 格伦达尔到斯黛拉杂货铺后,一开始确实是觉得这工作有些平淡无趣,但时间久了,也渐渐贪恋起了这样的平和。 在杂货铺的时候,他和柯洛恩在闲暇时也会聊一些雌虫们之间的话题,关系还挺不错。 所以现在看到柯洛恩这副模样,格伦达尔的心情也不可能好。 他并不擅长说些关心的话,犹豫了半天才问:“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柯洛恩一愣,道谢后摇了摇头:“我没事。” 格伦达尔意识到这只雌虫只是在逞强,有些忿忿:“多肮脏的事都没关系,哪怕是刺杀某个雄虫我也能做。” 格伦达尔并不蠢笨,在大路上游历了近二十年,他什么样的事没见过。 他记得那天店长撒穆尔外出,而供应商又提前到了,他和索格诺出城去检查货物,结果回来就看见柯洛恩不太对劲。 后面他们才知道,那时候杂货铺里来了个雄虫顾客,柯洛恩不得不去招待对方,结果却逼得自己整整两天没能走出房门。 格伦达尔当时就猜到,柯洛恩多半是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 而那些事应该和雄虫有关。 这片大陆上的雄虫形形色色,像克莱德那样的并不是完全没有,但他们这些雌虫运气确实是不够好,没能在更早的时候遇上一个。 格伦达尔从很久以前就不在乎什么雄虫保护条例了,当时要不是毒药的缘故,他准要和欺辱他的那只雄虫拼个鱼死网破。 可柯洛恩不一样。 他虽然表现得很抗拒雄虫,甚至不屑于和他们认真行礼,但他的骨子里却依然认同着虫族所宣扬的那一套。 让柯洛恩去报复伤害过他的雄虫,这种事,柯洛恩绝对是做不出来的。 相反,格伦达尔却并不在乎。 格伦达尔还想继续留在斯黛拉杂货铺,还想把这种平和安详的日子持续下去,所以,他也想再为柯洛恩这两兄弟做点什么。 柯洛恩听到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再次摇了摇头。 但这次他没有敷衍过去,而是看着格伦达尔认真道:“不用了,他早就死了。” 格伦达尔不说话了。 他们之前全都中了毒,这毒诡异、直接作用在精神力上,会把人拉入幻境后让其无法醒来。 而最恶心的在于,这个幻境是入幻者曾经经历过的最可怕的事,要是无法挣脱这种恐惧的话,就只能这么永远地沉睡下去。 撒穆尔和柯洛恩两兄弟感情向来很好,入睡时撒穆尔紧紧地挨在柯洛恩的旁边。 而恰好,撒穆尔已经没什么怕的了,阴差阳错之下就和柯洛恩进入了同一个幻境。 要是没有撒穆尔的话,柯洛恩说不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格伦达尔是非觉醒者,所以只是睡得比较沉,听到打斗声后就立刻醒了过来。 他朝冲突发生处看过去时,正好看见那位大名鼎鼎的尼威尔斯公爵一脚踢碎了块两米多高的岩石。 格伦达尔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公爵发怒的模样,不过在知道发生了什么后,他也就解了。 ——克莱德一直沉睡不醒。 就连他们这些普通的朋友都忍不住想出手教训那个始作俑者,更何况是罗奈尔德。 只是,罗奈尔德的手段似乎有些残忍过头了。 虫噬、抽筋、拔骨、剔肉…… 每当雄虫快要死了,罗奈尔德就用最好的药剂让他恢复过来,然后又换一种更折磨的方式用上去。 他们并不是没见过血,但这种场面依然让他们都感到有些不适。 可就算如此,受刑的那只雄虫却依然闭口不言。 要不是那雄虫或许掌握着那毒药的秘密,罗奈尔德可能早就把他给弄死了。 可这样的忍耐是有代价的,罗奈尔德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手段也越发地粗暴。 格伦达尔不禁想起来第一次见到罗奈尔德时的情景。 那时罗奈尔德骑着战马凯旋而归,他的神情肃穆,浑身缠绕着一股凌冽的杀气,仿佛一头随时会暴走的凶兽。 就算隔着老远,也会为那种氛围而浑身战栗。 时隔多年又在沼泽森林遇上后,格伦达尔以为那位战功显赫的雌虫已经堕落,输给了自己的本性、成为了雄虫的附庸。 可时至今日格伦达尔才明白,罗奈尔德是心甘情愿为自己套上了锁链,而锁链的另一端,就牵在克莱德的手上。 格伦达尔看了看依然神色有些呆滞的柯洛恩,心里不禁再次祈祷起来。 克莱德,你可千万别在幻境里迷路了啊 “克莱德,克莱德。” “克莱德!” 一头短黑发的男人从床上弹坐起来。 窗帘的一角被冷风吹起,骤然的凉意让他打了个冷噤。 一个季度过去了,他昨天刚好完成了本季的KPI,用奖金犒劳了自己一顿后就准备好好睡个够。 可谁想到,才刚睡下没多久就听见了一声巨响,把他的睡意给全部给惊没了。 而更糟的是,他发现那声巨响是他的幻听,是一种睡眠障碍的症状。 无奈之下,他又吃了药,等药效发作后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躺进了被窝。 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原因,他一闭上眼,属于异世界的风景就不断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在异世界里,他有至交好友、有亲密的爱人。 可他看不清他们的脸,也听不到他们说的话,一切就像是被摁在了水下,朦胧又模糊。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他听不懂那种语言,但他就是知道对方是在喊他。 他四处去找,那声音却毫无征兆地在他耳边炸响。 被吓醒后,他惊惶不定地朝房间四周环顾过去,却恰好看见书桌上的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 “弗兰特克斯大陆”一串花体字映在屏幕中间,像是做着无声的邀请。 可他的脑海里却没有了刚才梦到的画面,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第一百八十五章 庄周梦蝶 庄周梦蝶 他吃的药越来越多了。 药效依然有, 但所产生的副作用也逐渐影响到了他的工作。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犯困,白天坚持着不能睡,到了夜晚本想着好好休息却又莫名地亢奋。 生活已经让他精疲力乏, 但是有的人却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他今天难得按时下班,在天还没黑前走到新租房子所在的小区时, 却在楼下遇见了房东。 房东是个偏胖的中年女人,伸出那根涂着艳红指甲的指头指着他就开始骂:“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把房子租给你这种人!” 疲乏拖着他的身体往下拽, 但他的精神却又扯着他往上拉, 这让他头疼欲裂。 他揉了揉额角, 好声好气问:“请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一周前,房东还满脸笑意地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被他拒绝后还依然热情地邀请他去一起吃饭。 他当时找了个由搪塞过去,房东也没见有什么被拒绝的不虞, 今天这是怎么了? 房东“呸”了一声,骂道:“死同性.恋!” 他按揉额头的手顿了一下。 同性恋? 他皱起眉朝房东看过去:“谁告诉你的?” 他平常总是习惯性地带着笑, 这会儿拉下脸来竟然有些唬人的感觉。 那房东脖子上堆起来的肉抖了一下, 马上又恼羞成怒地骂起来。 他听了两句也就搞明白了。 又是那一家三口! 曾经他拒绝拿钱给他们后,那个和他爸一样沾染上了赌博的年轻男人偷窃、抢劫, 最后被追债的逼得无处可去,当天凌晨跳楼了。 那人是奔着自杀去的, 可是没死成, 只摔断了腿。 但因为没人发现他, 等天亮送去医院的时候一条腿已经废了, 只能截肢。 自那之后,那三人就跟疯了一样,死死地咬紧了他。 他妈妈当年留给他的那套房子已经没法再住, 于是他只能不断地租房、搬家。 后面那一男一女彻底不要脸了,跑到了他的公司去闹。 他们说他欠了钱、为了还钱还染了病。 因为继母拿不出钱帮忙,他为了报复他们,甚至对自己的继弟下手,他的继弟不堪受辱跳窗逃走,却一不小心摔断腿成了残废。 那时他本能升职为新的总监,但这一闹,他只能被“主动离职”。 其实他谈过两个女朋友,只不过对方嫌他太冷、说从他这感受不到爱意,没多久分手了。 他也觉得正常。 毕竟谁能接受自己的男友连手都不愿意牵呢? 虽然他不排斥男人,但也就是像不排斥女人那样,对优秀的人只有纯粹的欣赏,并不会产生所谓的恋慕感。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不正常。 再后来,追求他的人里确实也有男性,但在刚接触没多久、对方就缠着要和他滚床单后,他就彻底对这一切都谢敬不敏了。 后面他才知道,他其实是对人都没什么兴趣。 不过他也从来没直接表明过自己的性向,后面要是再遇到男性的追求者,也会好好和对方说开并拒绝。 可谁能想得到呢? 那个女人竟然能这么长时间都持续地跟踪着他,还拍下了不少照片。 照片里他对那些追求者们神色温柔,更是有一张拍到了一个男人拥抱他的画面。 其实那只是普通的拥抱而已,但人,往往都是先入为主的。 有了照片、听了亲生父亲的哭诉、目睹继弟的惨状,谁还会相信他呢? 一开始他也为自己辩解过,但谣言这东西就跟甩不掉的脓胶一样,再怎么去擦都会留下痕迹。 于是他放弃了。 他换了好几个城市,因为频繁跳槽工作也越来越难找,最后只能不断降低预期薪资只满足温饱。 他本以为事情该结束了,可没想到那一家三口是要把他往死里逼。 房东性格泼辣,嗓门又大,喊骂时引了不少路人来围观。 被围在中间的他和房东,不正像两只供人取乐的猴子吗? 他看着面前不断辱骂他的房东,忽然笑了起来。 这笑和他往常的笑并不相同,然会有些移不开眼的艳丽。 房东一时有些怔住了,但又马上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扔下一句“赶紧搬走”就离开了。 他背靠着房门坐了一夜,忽然想起了那个性格扭曲、但也确实是给了他一份母爱的女人,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哥哥。” 随着着一声声细弱的声音,他看见房间里涌进了越来越多的血。 这些血像是没有止境、不把整个房间填满不会罢休似的,从他的脚踝逐渐漫到了他的小腿。 可他一丁点都不想动,就只这么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地板。 就在他即将被这粘稠的血彻底淹没的时候,他的左手手腕处忽然传来了一阵热意。 他迟缓地眨了眨眼睛,朝自己的手腕看过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却能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圈住了手腕,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东西正随着他的心跳频率而跳动着。 而每次症状发作时永远只趴在他鞋面上的那团血肉,忽然就顺着他的腿爬了上来。 它爬过他的小臂,伸出那只又细又小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腕。 它转过来,用那双初具形状的眼睛看向他,轻轻地喊:“哥哥。” 那些猩红的血瞬间就消失了,他像是昏沉中被忽然泼了一盆水那样倏地惊醒。 再看向左手手腕时,无论是幻觉还是触觉、都全部不见了。 窗外月凉如水,只不过屋外的灯光会更明亮。 暖黄色的路灯透过玻璃窗照进来,驱散了屋内的黑暗。 他看着那一道道被灯光拉长的黑影,忽然觉得心里有一股火在烧。 凭什么,做错事情的是那个男人,但所有的后果却要他来承担? 他们不让他好过,那就谁也别想跑! 借用某一份工作的营销经验,他迅速展开了反击。 一夜之间,一个有妇之夫出轨、和第三者一起逼死了原配的故事在网络上疯传。 尤其在挖出这个男人是十多年前小有资产的房地产老板,不仅在妻子孕期出轨,逼得妻子死状凄惨后,整件事再度发酵。 后来的事他已经不关心了,因为他再次回到了他出生的那座城市。 原来泼在门上的漆已经洗掉,屋内依然被他打扫得一尘不染,生活又重新回到了正轨。 他创业过,不过在苦苦坚持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要是几年前,他或许就已经沉溺在失败带来的自责里,但现在,他早就学会了说服自己。 他本就是个平凡的人类,那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的平庸,非要去追求百分之百的完美呢? 就连神明也做不到完美,更何况是人类。 自从那天起,他的状态越来越好,现在已经不用再吃药了。 只不过依然毫无改变的就是没日没夜的工作,行业趋势如此,哪怕他实在不满也不得不忍受。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他也许久没去碰过那台装着游戏的电脑。 久到他已经白发苍苍,甚至再也想不起曾经还有那么一个异世界陪伴他、一起度过那些黑暗的夜晚。 他有了一番小成就,只不过那也只是让他能安稳度过晚年而已,并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业。 他一生都没有遇到心动的人,只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熟人,不过远远算不上朋友。 直到在病床上心力衰竭、视野模糊时,他忽然感觉到手腕处又传来了阵阵热意。 他艰难地抬起手看过去,衰老的缘故让他的视野一片模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眼昏花,他竟然看到他的手腕上凭空套上了一只镯子。 粉紫色的镯子上嵌着四颗珠子,颗颗晶莹剔透,像是最纯净的白水晶。 他忽然就觉得它们不该是这样的颜色。 那该是什么样的呢? 他这么想着,在越来越慢的呼吸中,他似乎看到空中有什么在漂浮着。 想起各种各样的神话传说,他不禁想:难道这就是来带走我的死神?还是地府任职的黑白无常? 只不过他没有看见神明或者无常,却是看到了一块黄色的立方体,而那块立方体上还嵌着一双白色的豆豆眼。 这无厘头的一幕让他控制不住地瞪大了眼。 下一秒他就觉得身下一空,随即是强烈的失重感。 这种特殊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一个熟睡人立刻惊醒,他几乎是弹起来,然后就感觉脑门剧烈一痛。 “哎哟!疼死我啦!” 少年般活泼的嗓音传来,其间夹杂着几声痛呼:“你这家伙的脑袋怎么这么硬!” 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一个浅褐发的少年捂着额头,正龇牙咧嘴地抱怨。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那少年也顾不上疼了,赶紧凑过来问:“喂喂,克莱德,你没事吧?别吓我们啊” 手腕处传来轻微的摩擦感,他就像是被裹在了密封薄膜中的人忽然解开了束缚一样,忽然吐出一大口气。 他感受到了他的四肢,感受到了空气的湿润,也感受到了这日光的温暖。 于是他露出一个轻松惬意的笑:“我没事,谢谢你,撒穆尔。” 他还是回到这片异世界的陆地上,像是漂浮旅行了很久的种子终于能生根、发芽。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双生子 双生子 克莱德摇晃了一下手里的圆肚水晶瓶, 瓶子里装着透明的溶液,有一块紫黑色的梗状物浮动了一下后又慢慢沉到了瓶底。 “怎么样?” 克莱德听到声音后回头看了一眼,是提着一串河鱼的撒穆尔。 克莱德叹了口气:“还是不行。” 撒穆尔应了一句, 然后就坐到一边去处那些鱼了。 克莱德又捣鼓了一会儿手里的水晶瓶,还是忍不住说:“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他醒来后才知道之前自己是中毒了, 而那毒只对觉醒者有效。 这样一来,他有精神力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撒穆尔在确认他没什么事后就什么也没问了。 撒穆尔不问, 克莱德就更难受了。 哪怕撒穆尔骂他几句也好, 他实在是需要一个渠道去释放这些欺瞒了朋友的负罪感。 撒穆尔手里的动作甚至没停:“你说的是你有精神力的事?” 克莱德低着头“嗯”了一声。 “被瞒着我确实有点儿不开心, ”撒穆尔把一根树枝戳进鱼尾,又从鱼嘴里穿出来:“但是我也能解。” 公爵罗奈尔德向来被大陆各个势力所关注,之前克莱德又是从米勒克学院出来的雄虫,被学院认定过是非觉醒者。 当年, 就有不少虫族对公爵和一个非觉醒者成婚的事颇有微词。 要是现在克莱德有精神力这件事被知道了,不论是普通的虫族、还是一直盯着公爵的势力都不会轻易放过, 那克莱德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更何况, 克莱德的朋友也就那么几个,谁都不简单。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要是一个不小心,不仅是克莱德, 公爵、甚至是当今的虫皇都会陷入麻烦。 隐瞒其实是必要的。 所以撒穆尔只是最开始不高兴了那么几秒, 后面就直接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撒穆尔看了一眼克莱德, 有些无奈:“我真的没生气, 要是生气我早就冲过去揍你一拳了。” 克莱德一想也是,也就不纠结了。 他刚想开口,撒穆尔就像有了读心术似的立刻比了个“停”的手势:“你可别跟我说精神力的事了啊, 你没事就行,那些都不重要。” 于是克莱德立刻把准备说出口的话给咽了下去。 这么杵着实在尴尬,克莱德就收起了水晶瓶,过去和撒穆尔一起收拾河鱼。 等把一串串鱼给摆好了,其他人还没回来,克莱德随口问:“公爵有没有说那植物长在什么地方?” 克莱德之前这么多年从来没碰到过这种跟所有药剂溶液都不融合的材料,他实在是没办法了,就想着去这植物的生长位置瞧一瞧、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撒穆尔浑身一僵。 他按照之前被嘱咐的说辞回道:“没说,但估计应该不好找吧,不然公爵也不会弄得一身脏。” 克莱德了然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主要是这么几年来,罗奈尔德在他面前一向都十分注重外表,哪怕衣服弄脏了一个衣角也要立刻换掉。 因此,一醒来后被告知说罗奈尔德去找地方清洗的时候,克莱德就也没产生任何怀疑。 柯洛恩和格伦达尔很快也就回来了。 两人弄到了不少食物,撒穆尔从里面挑拣了两种果子和盐混在一起做了酱料,刷在鱼上后光看起来就特别有食欲。 鱼刚好翻了个面烤的时候,树林里传来了一阵动静,克莱德他们看过去,发现事罗奈尔德。 只是罗奈尔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旁还跟着个戴了半边面具的雄虫。 被安排好的格伦达尔率先开口:“公爵殿下,这雄虫从哪儿来的?” 罗奈尔德随口答:“河边碰到的。” 他几步走到克莱德旁边坐下,一副懒得说话的样子。 克莱德也习惯了公爵对外人的冷漠懒散,只盯着公爵看了一会儿后就松了口气。 他们这会儿在迷宫丛林里,根本用不了精神力,克莱德想起曾经刚和对方结婚时的事,试探地朝罗奈尔德伸出手去。 罗奈尔德有些搞不明白克莱德是什么意思,但自家雄主这么主动地伸手过来了,他肯定不会拒绝。 于是罗奈尔德就把克莱德的手抓过来握着,把其他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克莱德以前还会对在别人面前“秀恩爱”而感到羞窘,但做了那个梦以后,他也不在乎那么多事情了。 撒穆尔有些头疼。 按照计划,克莱德这会儿应该问这雄虫是谁了,然后他们才好接话,可谁知道克莱德一句话也不说。 撒穆尔只能硬着头皮道:“雄虫阁下,您坐到这边来休息吧。” 金发的雄虫沉默地走到撒穆尔和格伦达尔中间,他们是围着中间的火堆成一圈坐的,雄虫的位置恰好在罗奈尔德对面。 雄虫刚坐下就对上了罗奈尔德的眼睛,哪怕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杀意,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被撒穆尔疯狂示意的格伦达尔眨了眨眼睛,他边给烤鱼刷酱料,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阁下,您怎么会到这儿来呢?这可是迷宫丛林。” 雄虫抿了抿嘴,犹豫了几秒后才一字一句地回答:“我来找我的哥哥。” 撒穆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格伦达尔手里的动作一停,直视着雄虫的双眼,心想这雄虫可真的是不要命。 不过想到之前雄虫被折磨成那样都不松口,格伦达尔忽然就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他耸了下肩:“好吧,那您能满足下我卑微的好奇心吗?您的兄长是在这危险重重的丛林里?” 雄虫听出了格伦达尔话里的提示,但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于是他继续说道:“没错,我的哥哥被一群披着银白色斗篷的家伙抓走了,我必须带他回来。” “银白斗篷?”克莱德忽然接话。 不管是艾瑞族还是阿布亚族,都没有喜欢穿白色斗篷的偏好,这个装束实在是有些奇特。 而恰好他们经历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克莱德难免会联想到是某个组织的成员特有的装扮。 自从雄虫出现起克莱德就一直没把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过,他这一突然插话,雄虫就立刻看了过来。 而克莱德也借此看清了雄虫那半张脸的模样。 他有些疑惑地皱起眉:“我觉得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雄虫坦然应答:“您见到的应该是我的哥哥,他” 雄虫摸了摸自己的右脸,声音低沉了不少:“他的面具戴在右半边脸上。” 克莱德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他不由得惊讶道:“黑街赌场的老板是你哥哥?你们长得也太像了。” 岂止是像,克莱德怀疑如果他们俩站在一起的话应该是一模一样。 这下不仅是克莱德,撒穆尔他们都齐齐地朝雄虫看过去。 而这其中一道最有存在的视线,来自于公爵罗奈尔德。 这道视线里饱含警告的意味,但雄虫就像察觉不到一样:“我和哥哥是双生子。” 撒穆尔忍不住惊呼出声。 双生子。 虫族繁衍率不高,艾瑞族更是低得令人咂舌,可现在这只艾瑞雄虫却说,他是双生子之一。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要是传出去,所造成的震撼程度堪比当年公爵罗奈尔德被爆出有双系精神力。 克莱德飞快地看了一眼雄虫脸上的白色面具。 虫族历史上从来都没出现过双生子,这应该是虫族这个物种的自然规律。 雄虫和他的哥哥都戴着面具,而且一个戴在左边、另一个的在右边,很可能就是两兄弟的身上有什么缺陷。 想到这,克莱德的心里就产生了个疑问。 虫族几千年都没有双生子诞生,怎么偏偏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呢? 难不成也跟那个什么异化组织、又或者是白鹰有关? 一直观察着克莱德的雄虫、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 他几乎是眼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克莱德:“您愿意看看这面具下面吗?” 自从坐下后就没有出过声的罗奈尔德忽然道:“鱼快烤好了,吃完再谈吧。” 克莱德原本准备应下的话就没来得及说出口,而且经罗奈尔德这么一讲,他也觉得确实是饿了,就暂且作罢。 这里的鱼虽然是河鱼,但是意外的没有什么小刺,肉质还非常细嫩。 撒穆尔调配的酱料以带着果香的酸味打底,其中又夹杂着甜味和微妙的辣味,和鱼肉的本身的清甜结合得非常完美。 克莱德没一会儿就吃完了手里的那条,但因为这鱼太难抓,也只够一人一条的量,所以克莱德吃完后就准备拿几个野果吃。 这时,一条喷香扑鼻的鱼被递到了他面前。 克莱德转过头去看,只看到罗奈尔德朝他笑:“猜到你爱吃这个,拿去吃吧。” 克莱德还想拒绝,可罗奈尔德把烤鱼塞到克莱德手里后,往后退了两步,双腿一蹬跳到旁边的树上后瞬间就没了踪影。 他们满心疑惑,搞不懂公爵是要做什么。 这时,一条水桶粗的蛇突然从天而降。 这蛇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戴着面具的雄虫旁边,大张的巨口能看到其口腔内的布满青黑血管的猩红嫩肉。 大蛇的毒牙锋利,像两柄尖利的匕首,直直对准了雄虫。 不过好在这蛇已经死了,只是看上去恐怖,倒也没什么危险。 就在众人松了口气的时候,格伦达尔却忽然看到那蛇的尾巴尖动了一下。 “小心!” 随着这话刚喊出口,本该死了的蛇却猛地弹起,直冲雄虫而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坦白 坦白 就在蛇口即将碰到雄虫的刹那, 大蛇忽然双眼往外鼓起,一声闷响后,粗如水桶的身体彻底瘫垂在地, 再也没了动静。 这蛇实在有些太大了,刚刚一张巨口张开, 足以把雄虫的脑袋一口吞下。 而那两颗毒牙恰好擦着雄虫脸上的面具划过去,在那半张白色的面具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此刻正发出被腐蚀的哧哧声。 按说毒蛇的牙本身不具有毒性, 只是擦碰到根本不会中毒。 但这蛇是这片丛林特有的产物, 也被叫作“迷宫毒蛇”, 它的牙齿自带剧毒,会把沾染到的东西彻底腐蚀殆尽,是刺客们挚爱的武器材料。 对于这样的蛇毒,唯一的解药是它的胆汁。 可这只雄虫却似乎对此并不知情。 眼看脸上的面具就要被灼穿, 雄虫手足无措时却忽然接到一个东西。 是只绿色的囊状物,上面还带着一丝残余的温度。 “愣着干什么!快戳破啊!” 雄虫赶紧照做。 胆囊破裂后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激得在场的雌虫们立刻皱起了眉。 克莱德看着站在大蛇旁边的罗奈尔德,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又不傻,罗奈尔德这针对性也太明显了, 那只雄虫到底怎么把公爵给惹毛了? 而被注视着的罗奈尔德小臂用力,把插.在蛇头上的短刀抽了出来, 随意地甩了甩上面沾染的血。 他原本想说些什么, 但对上克莱德的视线后又低下了头。 撒穆尔立刻察觉到氛围不对, 拉着柯洛恩说:“我没吃饱, 哥哥,我们一起去处这条蛇吧,一会儿烤蛇肉吃。” 格伦达尔也站了起来, 他绕过撒穆尔两兄弟背后,抓着雄虫的手臂道:“我也来帮忙。” 柯洛恩五指沿着蛇的鳞片间隙插.进去,单手拖着这条庞然大物往河流的方向离开了,格伦达尔架着雄虫紧随其后。 等到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后,克莱德才轻轻喊了一声:“罗奈尔。” 等罗奈尔德看过来后,克莱德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枯树干。 罗奈尔德在原地又站了几秒后才慢慢走过去,克莱德也不催他,等罗奈尔德坐到自己旁边后他才往旁边一倒,一整个靠在罗奈尔德身上。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木柴被烤的劈啪作响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回荡。 罗奈尔德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冷静。 在克莱德看不到的角度,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不断来回搓动,以此缓解不断从心底漫起的焦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罗奈尔德熬不下去了。 他想起之前在因菲勒斯交易会时克莱德跟他说的那些话,正打算主动坦白刚刚的行径时,却听见克莱德忽然开口了。 “罗奈尔,我之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罗奈尔德没有因为克莱德先一步打破僵局而轻松,他沉默着,心里的几个念头来来回交替,最终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渴求给摁下去。 然而,当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克莱德时,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雄虫的睫毛往下垂着,鼻尖和眼角微红,像是哭过。 罗奈尔德愣住了。 自从他知道这只雄虫的存在以来,他曾借着去米勒克学院的机会偷偷看过对方很多次。 和同伴一起打闹欢笑的、制作药剂时认真或苦恼的、又或是在任务里受了伤也皱着眉处伤口的。 而在他们结婚后,克莱德一直都是沉稳温柔的,唯一一次失态也就是他们闹得不欢而散的那一回。 可无论如何,他都从未见过雄虫这幅堪称脆弱的模样。 罗奈尔德本来准备说的话全都在脑子里散开了,他按照心里最强烈的那个念头问道:“梦到了什么?” 刚刚才轻而易举杀死了一条巨蛇的雌虫嗓音轻柔,丝毫不见之前的果断狠辣,脸上的神情只剩下可能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关切温柔。 克莱德把之前所梦见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 虽然那只是一个梦,但在梦境里克莱德确实是度过了几十年,那里实在是太过真实,他觉得自己的的确确是经历了那些孤独和挣扎。 曾经的世界、来到弗兰特克斯大陆后的一切、梦境的所见,这些事混杂在一起,让克莱德无比混乱。 ——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了。 讲述完梦里的事后,克莱德又说起这具身体的异常。 他的表述有些混乱,可罗奈尔德却没有打断。 等全部说完,他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我的灵魂和身体都不是虫族,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我本来想回去以后再告诉你这些,但我怕我——” 克莱德的后半句话被截断了。 突然的失重感让他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手边的东西,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在了罗奈尔德怀里。 体型比他大了好几圈的雌虫解开了之前搭在肩膀上的斗篷,反手一绕,把斗篷盖在克莱德的身上后再牢牢抱住。 斗篷传来熟悉的气味,有些偏紧的怀抱给与了无限的安全感,克莱德原本一直颤抖着的身体慢慢平静了下来。 罗奈尔德的怀抱向来十分温暖,克莱德动了动依然冰冷的手指,悄悄地把手从斗篷边缘伸出去,轻轻扣在罗奈尔德的手臂上。 克莱德并不知道他现在脸色苍白、却又强忍着不哭出来的样子有多么惹眼。 罗奈尔德听到克莱德的哭腔时就觉得事情不妙。 等真正看到了克莱德的表情后,罗奈尔德只觉得心口的疼痛几乎要杀死他。 他曾无数次地想象过,当他的雄主解开一切防备时、他将会有多么欣喜和满足。 可现在,克莱德就像一颗生剖开了自己硬壳的浆果,脆弱得稍稍用力一碰就会破掉。 罗奈尔德终于看到了没有防备的雄虫,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他抱着怀里的雄虫,就像抱着一颗最好的明珠,而他只想变成一个牢不可破的蚌壳,把自己的珍宝给永远保护起来。 可是 罗奈尔德想起了曾经的那次争吵,他收紧了手臂一瞬后又松开。 他在克莱德的发顶落下一个吻,让这吻从对方的额头、眼角、鼻尖一路流过,最后停在那柔软的唇上。 这个吻非常温柔,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罗奈尔德微微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又像曾经克莱德安慰他时所做的那样,把自己和克莱德的额头抵在一起。 他闭着眼睛,像是许愿又像是在起誓:“克莱德,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克莱德并不知道罗奈尔德的心中经过了怎样复杂的历程,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落入了怎样的境地。 他只是扯下罗奈尔德箍着他的手臂,把自己的手塞到对方的宽大的手掌里去,小声地说:“冷。” 罗奈尔德面对这样的雄主,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于是他就让克莱德靠在自己胸前,替对方拢了拢斗篷后,继续这么半抱着克莱德替对方暖手。 等罗奈尔德确定克莱德已经缓过来后,才实话实说道:“你沉睡的事,是那只雄虫造成的。” 克莱德顿了两秒后,才应了一声。 迷宫丛林里任何道具都会失效,周围没有任何活物的动静,于是罗奈尔德也不担心自己所说的话会被谁给听到。 他继续说:“白鹰组织的事远比你以为的要复杂,我不想让你卷进来,所以之前一直有所隐瞒。” 克莱德没有回答,只等着身后的雌虫说下去。 “那只雄虫和白鹰组织有联系,我制服他后,他答应带我去组织的驻地,”罗奈尔德的眼神有些冷:“但是,他突然反水了。” 克莱德注意到罗奈尔德说的是“我”。 他回想那只雄虫的所作所为,意识到那雄虫好像是冲着他来的,说的几句话里都像是刻意要挑起他的好奇心一样。 也难怪罗奈尔德会故意那么吓唬对方。 克莱德有了个猜想,但这个猜想、却和他一直以来想要回避的那件事撇不开关系。 他沉思了很久,才问罗奈尔德:“那些异化的虫族,是白鹰组织做的吗?” 罗奈尔德不知道克莱德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中肯地说:“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很大概率是。” 罗奈尔德的回答就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克莱德心上。 他在这一瞬忽然明白了当年在米勒克校长室、当他提出想要知道尤纳先生的来历时,校长爱德华和其养子卡利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因为之前的事情,罗奈尔德一直有意地注意着克莱德的状态,这会儿就立刻发现了对方的异常。 他收了一下手指,感受到被握着这双手依旧冰凉时有些担心。 在罗奈尔德担忧的眼神中,克莱德从他的怀里离开。 雄虫再看过来时,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满是忧伤:“你不是一直在找当年为白鹰组织效力的那位药剂师吗?” 罗奈尔德没有急着追问,可他却看见克莱德勾着嘴角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看上去异常的苦涩。 克莱德说:“我想,你不用再找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预感 预感 罗奈尔德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怔然问道:“不用找了?这是什么意思?” 克莱德刚想回答, 却见罗奈尔德神情一变。 于是克莱德立马闭上了嘴,仔细关注周围的动静。 几分钟后,树林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不过并不是敌人, 是撒穆尔他们回来了。 雌虫因为五感敏锐的缘故,有战斗经历的雌虫通常会有意识地放轻自己的动作。 可这几人回来时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就是为了故意告知明显有话要谈的罗奈尔德和克莱德、他们回来了。 柯洛恩和格伦达尔一人扛着一大团用蛇皮包好的肉。 这些肉已经被简单腌制过,再加上柯洛恩和罗奈尔德几乎完美的烤制,很快就变得外酥里嫩。 那只雄虫的白面具已经被之前的蛇毒腐蚀出一大块焦黑, 但他也没有了将其摘下的打算。 不知道是罗奈尔德的威胁起了作用, 还是撒穆尔他们离开的这一会儿又发生了什么, 雄虫自回来后十分安静。 被分了一份烤蛇肉后,他只低着头把那蛇肉撕成小块、从面具的缝隙塞进嘴里,没再做出什么挑衅的举动。 填饱肚子后他们就继续往前走,而充当引路向导的, 自然是那只雄虫。 罗奈尔德倒不担心对方故意带错路,毕竟这雄虫想要赶紧找到白鹰组织驻地的迫切度、绝不比他们少。 迷宫丛林之所以被取了这个代称, 除了会让精神力失效外, 另一个效果就是扰乱感知。 感知是种很难以形容的东西,大概可以将其概括为直觉、记忆、观察力等等的结合体。 在迷宫丛林里, 很可能会出现明明刚从一棵树前走过、但再次路过时却意识不到这棵树已经出现过了的情况。 所以,哪怕是最有经验的冒险者来到这里也会彻底失去方向感。 不过, 那只负责带路的雄虫却好像丝毫不受丛林的影响, 只坚定地不断朝某个方向前行。 雄虫体力有限, 速度也不快, 但他们谁也不打算帮一把,比如抱着或者背着这雄虫走,毕竟雄虫和克莱德一行人只是暂时的同盟,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和他们反目。 能制住对方的手段也不是没有,只是几人都默契的没有用。 他们一路就这么走着,那只雄虫倒也没喊要睡觉休息,还是撒穆尔看不下去了提出停下来休息会儿。 雄虫也没道谢,只是沉默地坐下。 他就像个毫无感情的人偶,寡言少语,连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第三天太阳将落时找到了一只坐骑。 说是坐骑,其实也就是一只体型巨大的虫兽。 这虫兽结茧结得太晚了,它本该在早春时就破茧,吃够一整个春季的新鲜花蜜和树汁储存能量,到夏季再彻底舒展身体和翅膀飞向高空。 可现在春天都过去一半了,这虫兽还是没从茧里钻出来。 克莱德看到它的时候,它的茧已经被从外部扯得七零八落,应该是被什么野兽或者虫兽给袭击过。 这虫兽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本来一直半死不活地挣扎着,但在发现克莱德和罗奈尔德靠近以后,忽然就匍匐下去不动了。 这虫兽是最常见的甲壳虫的外形,不过好在它的硬甲是青绿琉璃一般的质感,比起虫兽更像是一座巨大的水玉雕刻,所以看上去倒也不会觉得反感。 被打断了正常的孵化后,这虫兽的翅膀算是废了,就算活下来也只能一辈子就这么爬行。 克莱德身边就跟着个活体的虫兽百科,在从罗奈尔德那儿知道这种虫兽不会形成兽潮、也不会攻击虫族后,克莱德就决定把它从破烂的茧里弄出来。 虽然虫兽要作为坐骑使用的话,要么是特殊驯养、要么是签订契约将其变成运输虫兽,但罗奈尔德自有另一套办法。 在绝对的武力压制下,被克莱德用半瓶药剂救活的虫兽就成了坐骑。 只是克莱德没想到的是,这虫兽的竟然能抓握住树梢尖端的细小树枝。 至于为什么会发现这一点 被在树冠上跳跃前行的虫兽差点甩出去的克莱德一脸无语。 而旁边的格伦达尔早就被颠吐了好几次了。 不过有一说一,这种行进方式效率高了很多,他们一晚上前进的距离比前三天加起来的还要多。 夜晚用这样的方式前进还好,如果是白天就太显眼了。 克莱德他们也不敢赌白鹰组织有没有能远视的手段,至少克莱德就猜过,对方说不定会派出异化了的虫族在上空盘旋观察。 毕竟这迷宫丛林的干扰只对虫族和虫兽有效,如果是异化虫族的话万一没用呢? 经历了昨晚的奇特赶路模式后,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疲倦,于是就决定在林中休息几个小时。 一直戴着面具的雄虫哪怕再怎么反应冷淡,但在虫兽背上抗了这么久脸色也有些白。 克莱德想了想,还是拿了个酸味的野果递了过去。 雄虫思索了几秒才接过。 主要是在此之前克莱德从来没主动接触过他,外加公爵所带来的阴影有点大,他有点儿不敢和克莱德靠近。 只不过雄虫没想到的是,克莱德真的就只递了个果子,压根没有说些什么的打算。 这让原本严阵以待的雄虫有些不是滋味。 他看着克莱德面无表情吃野果的样子,也默默往自己手里的果子上咬了一口。 结果他直接被酸得面部扭曲,差点吐出来。 “原来你能有表情啊?” 听到这句话的雄虫朝旁边看过去,就见克莱德面不改色的又啃了口酸野果。 雄虫条件反射把嘴里的果肉一咽,又是被酸得打了个激灵。 酸味过后,嘴里还漫起阵阵苦涩味,像是有一层粗糙的东西糊满了整个口腔,非常不舒服。 雄虫看着克莱德冷淡的表情,一种被愚弄的愤怒从他的心底蹿出来,但他也知道不能做什么,只再次低下头继续保持着沉默。 克莱德看对方这反应挑了下眉。 他这么做当然是故意的。 这雄虫不管出于什么由,给他们下毒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要不是罗奈尔德醒得早,他们早就在梦中被对方杀死了。 而后也多亏撒穆尔和柯洛恩进入了同一个幻境,他也被小虫兽伽奈特变的手镯提醒,否则柯洛恩和他多半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克莱德自诩不是什么圣人,面对曾经加害他的敌人能做到以德报怨。 这果子虽然味道酸苦,但是对眩晕和恶心有很好的效用,但克莱德完全不想提醒对方。 他们休息一会儿补充好体力后就要继续前进去找食物了,雄虫要是继续这么状态不佳下去,到时候受苦受累的可是他自己。 然而就在克莱德转身准备去找撒穆尔问点事的时候,一道压得极轻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喂,你就真的那么相信你的雌君?” 克莱德慢悠悠地嚼着酸苦的果肉,无数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旋转翻腾,但这实际上也只过去了两三秒而已。 他侧过身,偏头看向雄虫:“你想说什么?” 雄虫的右脸精致美丽,可左脸却覆盖着一张坑坑洼洼的破损面具,看上去有种诡异的割裂感。 他紧紧地盯着克莱德道:“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盲目的信任只会把你自己送进地狱。” 克莱德看了对方一会儿才耸了下肩,轻松地笑了笑:“或许吧,但那究竟是不是地狱可不一定。” 他放下手,再次恢复到那种没有意思多余表情的模样,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明明什么情绪也没有,但却更像不可捉摸的深渊。 “请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诋毁我的雌君,否则,你会知道代价。” 克莱德的语气非常平淡,但雄虫不知道为什么却听得寒毛直竖。 等他缓过来的时候,克莱德早就走远了。 和克莱德并肩而行的撒穆尔夸张地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别这样啊,我和你走在一起都感觉浑身不对劲。” 克莱德怔住,说了句“等一等”后,抬起手就开始搓揉自己的脸颊,脸上绷了许久的肌肉被这么一按又酸又疼的。 撒穆尔挡开一只差点飞到他脸上的小瓢虫,抱起手臂看着克莱德:“说吧,怎么了?” 克莱德揉脸的动作没停:“我觉得有事要发生。” 撒穆尔和克莱德既是好友又是同伴,这么多年也知道克莱德的直觉准得有多么离谱。 上一次克莱德说有事要发生还是在那个冰海海边的渔村,结果没过多久就出了那件波及整个大陆的事。 这会儿一听,撒穆尔立刻皱起了眉:“具体点?” 克莱德放下手,仰头看着从树冠缝隙间洒落的阳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总感觉罗奈尔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 撒穆尔有些无语:“这不是挺正常的吗?他可是公爵,尼威尔斯虫皇唯一的弟弟,总不能把所有事都跟你说一遍吧?” 克莱德呼出一口气,笑道:“也是。” 在撒穆尔的碎碎念中,克莱德的心情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忽然,撒穆尔绷紧了身体、紧盯一个方向:“谁在那!” 第一百八十九章 意外袭击 意外袭击 克莱德对四周没撒穆尔那么敏锐, 但他听力还不错,也听到了那个方向有一声非常轻微的摩擦声。 这声音和风吹过草丛时的动静很像,但仔细听还是能分辨出其中的差别。 没有了精神力, 克莱德最大的依仗就是他那些瓶瓶罐罐,可现在处于这片奇异的丛林中, 道具失效,他能用的只有两小瓶随身携带的药剂。 麻烦的是,两瓶药剂全是治疗类的, 暂时派不上什么用场。 无法, 克莱德只能抽出匕首, 他双腿微微弯起、重心前移至前半脚掌,做好了应敌的准备。 撒穆尔已经完全消去了自己的存在感,彻底隐匿了起来。 或许是被发现后懒得再隐藏踪迹,树林深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声音越来越近, 让克莱德的精神高度集中起来。 在对方的面容暴露在克莱德的视野中时,克莱德愣了一下。 只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 就听见一声金属相撞的声音响起, 而一道快到几乎模糊的身影已立即和来人拉开了距离。 “你这小家伙,隐藏自己气息的本领还不错啊。” 听到这声音, 原本满脸警惕的撒穆尔也懵了:“托特莱尔教师?” 虽然认出了对方,但撒穆尔没有贸然靠近, 只是走到克莱德的旁边, 双手还分别紧握着一长一短两把匕首:“您怎么在这?” 托特莱尔抓了抓头发, 一脸苦恼:“哎, 你们听我说啊,再这么下去我真的快累死了。” 克莱德对这位当年担任了他责任教师的亚雌还是挺有好感的,当年托特莱尔接任卡利的职位, 第一节课就用丰富的知识和经验震撼了克莱德这个外来者。 克莱德接话道:“您慢慢说。” 于是托特莱尔就把半年前自己接领了学院任务,来这迷宫丛林里寻找虫兽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苦着脸:“可这么大一片林子,我上哪儿去找啊,两个月前,我终于发现了它的粪便和脚印,于是就在这附近待到了春天。” 春天是虫兽最活跃的季节,这个时候寻找虫兽的踪迹会相对容易些。 克莱德还记得这个知识就是托特莱尔当年教给他的,因此他并不觉得对方的说辞哪里奇怪。 但不知道为什么,站在他旁边的撒穆尔却一直没有放松下来。 克莱德察觉到了这一点,内心也暗自警惕起来。 “对了小克莱德,你知道这片丛林里有种特产的河鱼吗?” 托特莱尔一边的手腕上戴着一对金属护腕,他边说着话边去解护腕。 因为距离较近的缘故,克莱德看到了他左手的护腕上有一道凹痕,应该是托特莱尔刚刚用来格挡撒穆尔攻击的东西。 克莱德朝对方露出一个笑:“这我还真的不知道。” 托特莱尔着护腕的卡扣,笑眯眯地说:“那你可一定要尝尝。这鱼可是非常罕见的物种,吃下后会在虫族体内形成一种酯类,让食用者身上散发出一种淡香。” 克莱德心里一突,但还是故作惊讶:“真的吗?那如果送到主城里、岂不是要让那些喜好熏香的贵族们抢疯了?” 托特莱尔哈哈大笑:“你这想法真不错,但很可惜,这种鱼只能在这座拉布瑞瑟斯森林的河流里存活。” 克莱德没有接话,到了这时他怎么也意识到对方不对劲了。 正常情况下,教师见到尚未毕业的学生出现在危险度这么高的森林里,怎么也会问一句对方来这的目的。 可托特莱尔却什么都不问,还莫名其妙说起了什么鱼。 克莱德自认为嗅觉不错,可他从来没有闻到他们吃完鱼之后身上有什么香味 等等。 克莱德忽然想起,这处迷宫丛林会干扰虫族的感知。 难道是他们都被影响了才没有发觉吗? 那托特莱尔提这么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克莱德大脑飞快运转时,忽然就感觉一阵风吹过。 “但是速度一般。”托特莱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旁边。 克莱德立刻朝那边看过去,却见托特莱尔一只手摁着撒穆尔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搭在那截白皙的脖颈前。 受到威胁的撒穆尔不敢动弹,因为他知道,身后的亚雌能在瞬息间就拧断他的脖子。 克莱德沉下了脸:“你有什么目的?” 托特莱尔脸上的笑意不变:“也没什么,只是想让小克莱德你单独和我一起去个地方。” 因为在和克莱德对话,托特莱尔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一部分。 撒穆尔注意到了这点,朝克莱德递了个眼神。 克莱德看向托特莱尔的手,像是在怀疑自己要是拒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问道:“去哪儿?” 托特莱尔轻笑一声。 克莱德听到后只觉得不妙。 可他的眼睛根本跟不上托特莱尔的速度,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就见撒穆尔已经倒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的克莱德瞳孔骤缩。 但下一秒,原本还在几步之外的亚雌像是会瞬间移动一样,立刻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亚雌的手像一条爆发力惊人的蛇一样飞快刺出,克莱德虽然意识到了身后的险状,但他的身体素质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 就在他往拼了命地前一扑、看看能不能去到撒穆尔身边施救时,托特莱尔却又出现在了他的旁边。 这一刻,克莱德内心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速度,真的是一种极其强大的武器。 就在克莱德的脑子已经飞速运转、甚至都让他头疼欲裂时,一个糖饼被递到了他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实在是让克莱德有些懵,他的大脑因为这突然的变化直接宕机了。 此时他捏着个刚打开盖子的迷你药剂瓶,所有动作像是按了暂停键,让他看上去又呆又傻。 托特莱尔噗嗤一声笑起来:“快拿去吃吧,这个甜味刚刚好,雄虫应该会喜欢。” 而躺在地上的撒穆尔这时也摸着自己的颈侧,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 他头还有点儿晕,一抬头就看见托特莱尔举着一个饼,而被饼对着的克莱德正一脸呆滞地看着他。 这一幕实在太奇怪,把撒穆尔原本升起的警惕心都要冲没了。 五分钟后,克莱德和撒穆尔并排坐在一截枯木上,一人手里捧着一个糖饼吭哧吭哧地吃着。 托特莱尔坐在一条伸出地面的树根上,正好在他们对面。 他缩着腿,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面,下巴搭在手背上,就这么眼神柔和地看着两只年轻的虫族。 撒穆尔的进食速度向来很快,没几下就把糖饼吃完了,他一脸哀怨:“托特莱尔教师,您快把我们吓死了。” 克莱德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刚刚确实也被吓得不轻。 托特莱尔愉快地笑起来:“那不是想看看你们成长到什么程度了吗?” 一说到这个,撒穆尔的脸就苦了下来。 同为亚雌,而且还都是走爆发力和速度的路线,一经对比,托特莱尔的实力实在是强太多了。 一直觉得自己能力不差的撒穆尔有些丧气。 在米勒克学院的时候,托特莱尔就是非常受欢迎的一位教师。 他没什么教师的架子、哪怕是和刚入学的新生都能很快成为朋友,而除此之外,就是他那数一数二的近战能力。 亚雌体型娇小,力量和防御上绝对不是雌虫的对手,而精神力的操控能力也大多没有雄虫那么精细,总是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 但托特莱尔不一样。 他的外表看上去虽然没什么压迫感,但却能把A级的雌虫战士打得毫无还击之力。 就连很多风系的觉醒者和他对战时、都会因为连速度最快的风系召唤术都追不上他而苦恼。 而一但被他近身,再快的元素召唤术也没用。 虫族向来以实力为尊,所以哪怕托特莱尔只是亚雌,却也同样受到许多学生的崇敬。 撒穆尔就是其中一个。 但他本身就不是会自怨自艾的性格,这会儿遇到了许久未见的教师,他只因为双方差距太大心情低沉了一小会儿,马上又缠着托特莱尔说话去了。 克莱德吃完了糖饼又等他们聊了一会儿,结果发现这两人越说越兴起。 当撒穆尔他们已经在商量着要一起去吃新开店铺的美食时,眼睁睁看着话题越跑越远的克莱德不得不插嘴打断他们。 “托特莱尔教师,您刚刚说要让我和您去一个地方,这也是玩笑吗?” 托特莱尔看向克莱德,眨了眨眼睛,笑道:“当然。” 克莱德没有忽略对方那一瞬间的停顿,撒穆尔也同样没有。 撒穆尔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您能不能跟我们说说,您来这丛林做什么呀?” 年轻的亚雌笑容明媚,嗓音依然带着少年时那样的活泼感,让他整个人如夏日阳光一般夺目绚烂。 托特莱尔无奈地摇摇头:“你们这两个小家伙,比以前更难缠了。” 撒穆尔嘿嘿一笑:“这么多年了总要有点长进嘛。” 托特莱尔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随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我——” 一个身影突然从克莱德身后出现。 “原来你们在这。” 第一百九十章 察觉 察觉 克莱德转身看过去, 看到罗奈尔德正盯着托特莱尔。 这迷宫丛林里莫名出现一只亚雌确实有些奇怪,克莱德就对罗奈尔德解释起来:“这是我们在米勒克学院的教师,托特莱尔。” 罗奈尔德的脸辨识度实在是太高, 大概没有哪个尼威尔斯虫族会不认识他。 于是还不等克莱德对亚雌教师说什么,托特莱尔就先一步站起来行了个礼:“公爵殿下。” 托特莱尔的右手掌心放在胸前, 微微低头,这是一种以示尊敬的礼节,用在罗奈尔德身上并不奇怪。 罗奈尔德点头回礼, 向对方道:“你也一起来吧。” 托特莱尔一愣, 但也没问, 只是跟着他们一起来到了一小块空地。 空地中央燃着火堆,上面架了一口煮锅,正咕咚咕咚地往外冒着泡。 托特莱尔正疑惑这锅是从哪儿来的,就见一只雌虫侧过身, 从旁边那个一米多高的大背包里抽出了一个平底锅。 托特莱尔:? 撒穆尔拉着托特莱尔过去,兴致勃勃地朝柯洛恩介绍自己崇拜的亚雌教师。 柯洛恩一只手握着锅柄, 一只手拿着几个鸟蛋, 实在腾不出手和对方行礼,只能说了几句“多谢对弟弟照顾”之类的话。 等到被往手里塞了一个碗的时候, 托特莱尔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疑惑地看向那个巨大的背包,而时刻关注着他的撒穆尔立刻注意到了。 撒穆尔边往托特莱尔的碗里分煎鸟蛋, 边说了起来:“这里用不了收纳道具嘛, 我们就提前把需要用的东西拿出来了。” 托特莱尔想说我知道啊。 他只是真的没想到, 竟然会有虫族在这奇怪的拉布瑞瑟斯森林里生火做饭。 甚至连锅都用了三口。 他看向放在两只雄虫面前的锅。 锅里的液体是非常奇怪的鲜艳紫红色, 当粘稠的液体表面浮出气泡时,随着啪叽一声还会冒出一小股紫色的气体。 托特莱尔面露疑惑:这究竟煮的什么? 但看着除了雄虫外、其他几个虫族全都没有去拿锅里舀东西的情景,他也就默默地跟着撒穆尔一起, 只盛离他们更近的这口锅里的肉片浓汤了。 吃过了午饭,众人清好餐具和火堆后,就原地休息了起来。 托特莱尔期间看了罗奈尔德好几次,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合适的时机。 眼看再这么下去太阳就要落山了,他只能走过去,放轻声音硬着头皮问:“公爵殿下,能和您单独谈谈吗?” 罗奈尔德看了一眼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的雄虫,朝左前方抬了下下巴。 托特莱尔了然,先行离开。 他来到一处稍微空旷点的地方,这样要是有其他人靠近也能很快发现。 等了三四分钟后,罗奈尔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背后响起:“什么事?” 一直仔细注意着四周动静的托特莱尔直接被惊得一抖。 他转过身,后退两步后朝公爵讨好地笑:“我没想做什么。” 公爵没出声,就这么冷冷地盯着他。 托特莱尔的背上立刻爬上了一层寒毛,老老实实地闭嘴、不敢再说话了。 罗奈尔德看了他一会儿,才终于移开视线,问道:“先说吧,找我干什么?” 托特莱尔继续低着头、开口时语速快了不少,用词也异常简洁:“那件事一直没有进展。” 猜到了托特莱尔在想什么:“你怀疑消息有误?” 托特莱尔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是的。” 罗奈尔德不说话了,他看着旁边树干上的纹路,思索着什么。 公爵不说话,托特莱尔也不敢多嘴,只能就这么等着。 几分钟后,罗奈尔德才道:“那你先回去吧。” 托特莱尔应下,但没有马上离开,表情看上去也有些纠结。 这吞吞吐吐的样子让罗奈尔德看得不耐烦了:“有话就说。” 这反应让托特莱尔的心里暗自有了考量,但表面上还是立刻开口:“殿下的情况不好,您现在有了雄主,请——” 他的下半句话没说出来,因为一股浓烈的杀意已将其牢牢裹住。 托特莱尔额间渗出冷汗,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要是刚刚嘴快把话说全了,公爵这会儿就已经动手了。 而要不是看在殿下的份上,他多半已身首异处。 托特莱尔的声音有些颤抖:“非常抱歉。” 罗奈尔德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等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力消失后,托特莱尔才悄悄抬头,发现公爵已经离开了。 他松了一大口气,抬头看向树冠间隙中已经变成橘红色的天空。 良久,他才转身朝西边走去。 罗奈尔德刚一回来克莱德就醒了。 克莱德很久没踏踏实实地休息过,醒来后脑袋还有些昏沉。 自从进入因菲勒斯交易会后,他的头就一直在疼。 哪怕这会儿在这能让精神力完全无效化的迷宫丛林,他这烦人的症状也没任何改变。 尤其是起身和睡醒的时候,头疼的程度会更加严重。 克莱德正皱眉忍耐着这股剧痛缓解,忽然就感觉一股外力在轻轻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 “还是很疼吗?”罗奈尔德低声问。 克莱德一路上都没有表现出来过什么不适,这会儿沉默忍耐的样子,让罗奈尔德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猜到克莱德的精神力应该是出什么问题了,而这头痛是多半也是由精神核引起的,但他却对此束手无策。 虫族对于精神力和精神核的了解还不够多,就像那罕见白墟症和神游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找到治愈的方法。 罗奈尔德因为精神力异常的缘故,对这方面的了解和钻研要更多一些。 但除了让自己对精神力的掌控更加精通之外,他的钻研并没有更多的作用。 他心疼地轻轻按揉着克莱德的头部,只觉得胸口憋闷。 注意到有人靠近后,罗奈尔德立刻停了手,把克莱德一把扶了起来。 罗奈尔德倒不是怕别人看见他和雄主关系亲密,而是克莱德这头痛的事情最好是瞒下来。 毕竟觉醒者的精神核是一个巨大的弱点,虽然精神核只是一个概念,而不是真的有颗“核”,外力无法将其损毁。 但要是精神核的位置受了伤,觉醒者当即会受到巨创。 因此,精神核的位置对于觉醒者来说是非常秘密的事。 就连许多虫族在结婚后,都不会告诉另一方自己核所在的位置,就算告诉,也大多是雌虫单方面的。 克莱德和罗奈尔德愿意彼此分享自己的秘密,但不意味着他们能将其透露出去。 这也是克莱德一直忍耐并佯装无事的原因。 来人是撒穆尔。 一开始看到克莱德和公爵姿势亲密的时候他还有些尴尬,但发现他们只是靠得近了些后,撒穆尔也就坦然地说明了来意。 出发的时间快到了,按那只带着面具的雄虫所说,他们距离目的地的位置已经很近了。 参考昨晚上他们行进的速度的话,应该在天亮前就能到达。 他们也不清楚对方的大本营到底在哪、更不知道会遇上什么突发情况,只能各自调整状态做好准备。 撒穆尔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克莱德。 自从在地下黑街那儿找到克莱德后,撒穆尔就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好友状态不佳。 克莱德毕竟是雄虫,之前还中毒沉睡了那么久,撒穆尔以为是克莱德身体有些扛不住这样的疲累。 接下来他们说不定会和敌人正面碰上,到时候免不了又是无数的对战,撒穆尔难免有些担心。 克莱德注意到了撒穆尔的欲言又止。 他也不想欺骗自己的朋友,就和对方说:“老毛病了,我没事。” 撒穆尔了然,心情倒是轻松了一些。 他也不想再打扰这对伴侣的独处时间,赶紧就离开了。 等看不到撒穆尔的身影后,罗奈尔德才问:“你之前也头疼过?” 克莱德哀怨地叹了口气:“是啊,就是刚到米勒克学院不久后,每过几天都会头疼,尤其是春天,几乎每天都在疼。” 当时克莱德经济拮据,整天都想着怎么赚生活费,更别说去定制药剂了。 米勒克学院又不是专门做慈善了,它能接纳那么多学子免费吃住已经很不错了,疗愈园就那些药剂也是一大笔开销。 学生们绝大部分的伤势和病症都是免费医治。 但像克莱德这样,喝了一些寻常药剂却毫无作用的、就需要去找药剂师定制,而定制的花销并不低。 当年克莱德和他的老师尤纳还不认识,也不好找谁借钱,就只这么干熬着。 后面学会制作药剂后,他倒是自己做过一些简单的止疼剂服用,但都没什么效果。 撒穆尔偶然发现后,倒是找了不少借口、陆陆续续送了一些药材给克莱德,但不出意外的都没用。 后来克莱德也习惯了,再加上随着时间流逝,每个季节他头痛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克莱德也就没在意。 后面他怕自己的同伴们担心,就干脆说自己的头痛症已经彻底好了。 想起这件事,克莱德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的头痛,好像是在伽奈特孵化后就几乎没有发作过了。 克莱德下意识地去看罗奈尔德,正好也看见对方看向了他的左手手腕。 第一百九十一章 边缘村庄 边缘村庄 罗奈尔德注意到了克莱德的视线, 于是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伽奈特本身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谜,自从知道伽奈特的存在后, 罗奈尔德就查找过不少资料,但都一无所获。 克莱德也明白这点。 不过, 单是能感觉到这种在意和袒护,克莱德就已经很满足了。 夜晚,一个体型巨大的黑影在拉布瑞瑟斯森林的上方不断跳跃前行。 月光下, 茂密的树林树冠接连在一起, 从高处看下去倒不像是树冠了, 而是一片浮在半空中的草原。 虫兽的青绿色外甲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出一种朦胧的质感,仿佛是笼着一层白雾的青玉 但它的质感也挺像的。 被不小心硌到胃的格伦达尔脸色一变,又哇地一声吐了。 要不是在这迷宫丛林里会迷路,他肯定选择留在地上自己跑。 他之前就想到自己会不舒服, 所以吃东西时他只吃了一点点,以雌虫的代谢能力早就消化完了, 空荡荡的胃一蠕动抽搐, 就更加难受。 这种反应就和克莱德前世的晕车一样,其实并没有根治的办法。 再加上虫族里会“晕车”的寥寥无几, 这片大陆上甚至连有效的药剂都没有。 撒穆尔看他实在难受,就递了个酸果子过去。 但众所周知, 晕车的途中如果吃东西的话, 完全是反效果。 看着几乎要挂在虫兽腿上的格伦达尔, 撒穆尔正想说点什么, 结果坐在他们旁边的雄虫忽然开口:“快到了。” 在虫兽又一次高高跃起时,他们终于看见了拉布瑞瑟斯森林的边缘。 而在更远的地方,竟然还有几点亮光。 因为虫兽的体型大, 怕要是离太近会被发现,罗奈尔德就立刻让虫兽停了下来。 这虫兽虽然庞大,但其实动作很轻巧,从树冠来到地面时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格伦达尔像根煮过头的面条一样,无力地从虫兽腿上滑到地下,虚弱得像是丢了半条命。 雌虫的视力绝佳,之前只是在高处短短一瞥,但罗奈尔德和柯洛恩都看到了,森林边缘之外有一个村庄。 戴面具的雄虫能和自己的双生哥哥有着某种奇异的联系,就像人类双生子无法解释的心灵感应一样。 这种联系能让他有种强烈的直觉、让他知道自己的哥哥在哪儿。 但这毕竟是一种感觉,并不能非常准确。 雄虫只能大概知道自己的哥哥所在的方向,却不能明确地指出对方是不是在那处村庄里。 在不知道对方究竟有什么手段的情况下,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因为之前在交易会失去精神力的经历,原本让非觉醒者的格伦达尔去探查情况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显然是不可能了。 思前想后之下,克莱德道:“我去吧。” 众人当然不同意。 克莱德看着几人通通反对的情景,一字一句地分析起来。 “撒穆尔,你是地系觉醒者没错,但是他们之前能让精神力无效化,难免也会有什么能检测出精神力的道具,万一他们发现你使用精神力探查的话,你会非常危险。” 看到撒穆尔沉默后,克莱德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 “罗奈尔是我们之中实力最强的,我认为你不能打头阵,万一他们有什么手段控制住你,我们就会很被动。” 罗奈尔德皱起了眉。 他想到了几十年前追查白鹰组织时,自己被一个道具弄得毫无反抗之力、还差点丢了性命的事。 罗奈尔德不得不承认,克莱德的推测很有道,可是克莱德也是觉醒者。 要是那种道具还有的话,克莱德的处境也不见得会好到哪儿去。 但克莱德却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而是继续道:“柯洛恩也是觉醒者,但相比之下,柯洛恩更擅长的是正面对战,而非潜行探查。” 克莱德没说的是,柯洛恩处事其实并不圆滑。 要是那村庄真的有什么问题,柯洛恩不幸地被对方发现的话,这只性格刚硬实诚的雌虫大概是没办法在不动用武力的情况下脱身。 但一旦动用武力,就和罗奈尔德所面临的状况一样了。 “但我不同,”克莱德指了指自己:“我是雄虫,雄虫体弱、基本没什么近战的能力,就算发现我了,他们也不会特别警惕。” 就算是有所警惕,也不会立刻就动手。 只要有这短暂的缓冲,克莱德就能有所操作。 靠在树干上的格伦达尔、有气无力地说:“那要是他们发现你有精神力怎么办?” 格伦达尔从一开始就知道克莱德有精神力,但他向来不多嘴。 之前中毒那事让克莱德是觉醒者的事曝光了,所以这会儿他才这么直接地问了出来。 “那就得靠你们啦。”克莱德勾起嘴角道。 克莱德现在的精神力大概刚刚是C级的程度,再配上雄虫的体能,他整个人属实是弱得可以。 要想控制住他根本用不上什么道具,就算用了,也能让远处的罗奈尔德他们知道那道具的效用。 另外一点,就是克莱德推断,这个抓走了埃德加尔的势力必定还在对精神力感兴趣。 虽然这么联想有些往白鹰组织身上甩锅的意思,但克莱德还是认为,那只和他在边境山脉里打得天昏地暗的异化怪物、应该是听命于白鹰。 而埃德加尔十有八.九也是在白鹰组织的手上。 那个怪物当时看到他能同时操.控多种元素后,立马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甚至还感叹说“那位大人”料事如神。 再考虑到罗奈尔德所说的几十年前的那些事,克莱德得出了一个猜想。 那就是雄虫白鹰,似乎对有精神力的雄虫异常感兴趣。 而克莱德刚好符合。 白鹰组织这么多年都没被彻底剿灭,就证明他们的驻地十分隐蔽且防御程度相当高。 要是被发现了自己有精神力,那克莱德很有可能就能顺势进入白鹰的老巢,这样对找到埃德加尔的下落来说也有所帮助。 不过 克莱德也知道,要是这种打算被大家知晓的话,他们一定不会同意,所以克莱德只能干脆糊弄过去。 听到克莱德明确说出“我没办法、只能靠你们帮忙”这样的话,罗奈尔德和撒穆尔都忍不住多看了克莱德几眼。 但克莱德脸上的表情却跟带了面具一样,二人光这么看也挖不出什么破绽。 就算如此,罗奈尔德也绝不允许自己雄虫置身险地。 他正想按自己的方式处,可克莱德却突然凑到他旁边抓着他的手晃了晃。 被那双黑色的眼眸这么看着,罗奈尔德半天都没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面对难得朝他撒娇的雄主,罗奈尔德只能妥协地叹了口气。 以他的行事风格,根本没耐心做这些计划,直接打就是了。 不过自己的雄主显然有一番打算,罗奈尔德也不想让当初争吵冷战的事情重演,于是就决定先退一步。 “先说好,要是情况不对的话,我就直接动手。”罗奈尔德认真道。 克莱德没想到罗奈尔德会这么快就松口了,于是赶忙应下。 眼看时间已经耽误了不久,生怕再拖下去会有什么意外变故,这件事就被这么敲定了下来。 拉布瑞瑟斯森林因其独有的干扰特性,很少有虫族会在这块地域活动,所以大概几乎没有谁知道,最西边的丛林边缘有一个村庄。 天还黑着,一个艾瑞族的雌虫出现在森林的边界处。 他穿着一身金属轻甲,手持长矛,身后还跟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看上去应该是刚好巡逻至此的卫兵。 忽然,雌虫敏锐的听觉让他听到了一丝异常的动静。 他紧握长矛,立刻朝森林的方向望去。 身后的骏马没有出现什么反应,他想那应该并不是野兽虫兽一类的东西。 那就是虫族了。 想到这,雌虫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里满是杀意。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从森林里钻出来的,竟然是一只雄虫。 这里已经在人迹罕至的迷宫丛林边缘,一只雄虫孤身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是不正常。 他警惕地问:“阁下,请问您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雌虫这话本意是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这,但换了个说法后,语气听上去就没那么尖锐。 克莱德欲言又止地低下头,像是在犹豫什么。 再看向雌虫时,他眼里已经有了泪光:“我来找我的雌君,我的雌君失踪了,你能帮帮我吗?” 眼前的雄虫泫然欲泣,脆弱又美丽,面对这一幕,雌虫一下子愣住了。 月光下,雌虫卫兵身上的金属轻甲反射出冰冷的光,让克莱德轻而易举地看到了那盔甲上的一处细节。 银白色的盔甲上胸口处,刻有一块巴掌大的玫瑰花纹。 这熟悉的花纹样式让克莱德的手指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他曾见过这玫瑰花纹。 那是在地下黑街的擂台赌场、那位被称为“冰剑士”的赌场王牌身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 棋布错峙 棋布错峙 克莱德跟着那位雌虫继续往西走, 最后来到了一处村庄。 这村庄和诺克斯部族的普通村子不一样,明显在建造前把周围的所有的植物彻底清过,而且所有的房屋都是用厚重的石料搭建而成。 克莱德只随意一看就发现, 这些屋子上都刻有防御用的精神图,要是一般的攻击更别破不开。 除此之外, 地面上也铺设了砖石,部分砖石上有些不明显的纹路。 克莱德猜测要是从高空俯瞰的话,多半就会看到这个村庄的地面也刻有防护用的大型精神图。 这根本不像村庄, 更像是个武装严密的堡垒。 雌虫卫兵一路上都在殷勤地和克莱德介绍起自己的村子, 并保证一会儿会带他去找村长商量帮他找人的事。 克莱德随口应着, 显然是心不在焉。 被这样的一只雄虫敷衍,卫兵雌虫的脸色不太好看。 但一想到这雄虫的下场,他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连那点不满都消散了。 在进入村庄后, 雌虫不着痕迹地往腰间的袋子上一摸。 眨眼间,他的手心里就出现了个怀表模样的物件。 他趁着克莱德抹眼泪的时候快速低头看了一眼, 发现怀表毫无动静后, 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惋惜,又或者是二者皆有。 这时, 有一个身高逼进两米五的雌虫走到他们面前。 这雌虫穿着一件类似于皮革围裙的东西,脚上是双包到小腿的防水靴子, 露在外面的两条手臂非常粗壮, 布满了一块块臌胀的肌肉。 这一身腱子肉让雌虫看起来又高又壮, 表情凶恶, 压迫感十足。 他一靠近,克莱德就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被吓到了。 那只雌虫发现了克莱德的反应, 他立刻停下脚步,只不过还依旧紧盯着克莱德。 原本走在克莱德旁边的那只雌虫赶紧两三步跑过去,拉着对方到一边小声道:“他是不小心迷路到这儿来的,说是自己的雌君突然失踪了。” 那高大异常的雌虫快速瞥了一眼克莱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忘啦?之前那边不是带回来几个雌虫吗?”穿着轻甲的雌虫不紧不慢道:“万一,这雄虫的雌君就是其中一个呢?” 高壮的雌虫面露不虞:“那你还把他带进来干什么!你自己想死可别拉上我。” 他们村子有规定,要是谁把里面的事透露出去,不仅是当事者,就连其家人和关系亲近的村民都要受牵连。 看到对方真生气了,那雌虫才赶紧道:“他都找到这里来了,万一是和他的雌君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手段呢? “要是放了他,万一他活着出了迷宫丛林,把这里的事说出去怎么办?” 在自己的休憩时间被拽住、听了这么一大堆话,那身材魁梧的雌虫有些烦:“哪来那么多万一,直接把他杀了不就行了!” 这种没头脑的言论让卫兵雌虫在心里一通嗤笑。 但他还需要对方的帮忙,于是嘴上还是劝:“这雄虫这么好看,大人肯定会满意,我们给大人送过去,不就还能多得一次奖赏了吗?” 高大雌虫一听,仔细想了想才眉梢一挑。 也是。 就这么杀了未免太不划算。 他看了一眼克莱德。 雄虫依然站在原地,双目无神、脸色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似乎会随时晕过去。 雌虫心里不屑地冷哼。 这种软弱无能的雄虫,就只配当那位大人的养料。 只是可惜了,是个白种雄虫,不然这奖赏肯定能再翻几倍。 克莱德虽然离开了迷宫丛林,但他的精神力依旧没有彻底恢复,根本达不到以往的操作水平。 那两只雌虫站得远,又故意压低了声音,所以克莱德只借着吹拂而过的几缕风听到了几个字,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有些烦躁。 当那个穿着银白轻甲的雌虫过来时,克莱德急切地催:“你快带我去见村长吧。” 这种命令意味的话语再次让雌虫感到不快。 加上之前对方爱答不的样子,雌虫的神情也冷了下来,只说了句“跟上”后就没再克莱德。 等克莱德跟着对方来到一间屋子前时,雌虫朝他示意:“村长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说完,雌虫转头就走了。 寻人心切的雄虫也实在没了办法,只能咬咬牙推门进去。 可屋内,竟然是空无一物。 迟钝的雄虫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刚想转身就发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 雄虫慌乱的跑到门边、想要尝试把门弄开,却发现根本无法打开。 而更糟糕的是,屋内竟然突然漫起了一阵白色的烟雾。 屋内完全密闭,没有任何窗户能通风换气。 在这越来越浓的烟雾中,雄虫终于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十几分钟后,厚重的石门被从外打开。 屋外的晨光从门外照进,投射在那些下沉的烟雾颗粒上时,让原本灰扑扑的烟尘反射出了细碎的银色闪光。 瘫倒在其中的雄虫,像是冬日里在雪中沉睡的精灵,美得不可思议。 屋外脸上戴着呼吸道具的雌虫们均是一愣,但也只仅仅是愣神了那么一秒而已。 偏矮的雌虫走进去,揪着克莱德的衣服一拽,然后像是搬运货物一样,直接随意地把他往肩上一甩,扛上肩后就朝村子更深处走去 悬崖边,一座几乎纯白的城堡内,一道娇小但绝不瘦弱的身影哼着歌踱步前行。 一个穿着银白制服的亚雌忽然喊住了他:“托特莱尔先生。” 托特莱尔脚步停下,弯着眼睛问:“怎么了?” “昨天我值守的时候,看到、看到您从花园围墙那儿翻进来了!您外出的事,是不是”亚雌的后半句话说不下去了。 而托特莱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 亚雌眼神躲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掌收紧握成拳后才坚定道:“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托特莱尔笑呵呵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臂:“那可真谢谢你啦,下次我请你喝酒。” 亚雌脸颊染上一丝红晕:“好、好的!” 托特莱尔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弯起的眼角拉平之后,那双棕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笑意。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许久,才转身走向通道的尽头。 银白色的披风在他身后荡起一个弧度,像是振翅的蝴蝶翅翼。 托特莱尔停在通道末端,把手放在墙面上按了几下。 墙壁瞬间裂成无数方块,它们往外凸起或内凹下陷,最终形成一条崎岖的小道。 托特莱尔朝四周快速地观察了一下,然后矮身钻了进去。 通道越往里就越暗,托特莱尔小心地注意着脚下和周围,可还是让手肘轻轻擦过了某个方块的一角。 眨眼间,原本崎岖的小道忽然颤动起来,几乎每一次抖动都会从那些方块的间隙里穿出一根尖刺来。 尖刺的速度极快,托特莱尔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往后撤。 他的身体柔韧度非常好,好几次都在即将被刺穿时用不可思议的姿势躲了过去。 可尽管如此,右手手背还是不小心被尖刺划了一下。 托特莱尔神色一凛,尽量忽略从右手处传来的剧痛,几个躲避后狼狈地从里面逃了出来。 他半跪在地上,手背上不断发出诡异的嘶嘶声,而他面前那条小道里已经扎满了密密麻麻的柱体,像是在嘲笑他这个闯入者的不自量力。 忽然,通道另一头传来脚步声。 托特莱尔顾不上疼,只赶紧凑到那面墙前往几个地方戳按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当来人走过转角时,立刻察觉到了有谁站在那。 他穿着和这里格格不入的棕色袍子,脸上有一条黑布蒙着眼,手里握着一根比他高了不少的木杖。 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自有一套辨认的方法。 他冷笑一声:“可真是位稀客啊。” 托特莱尔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别一副和我有血海深仇的样子嘛,卡利教师。” 卡利脸色瞬间就变了:“我说过,别再这么叫我。” 托特莱尔举手以示投降:“卡利,卡利行了吧。” 卡利冷哼:“你在我的房间门口做什么?” 托特莱尔大呼冤枉:“您这是说什么呢?别说的好像我急着爬.床一样,我只是来找你问问药剂的事儿。” 托特莱尔又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几句别的,让卡利烦得不行。 他越过托特莱尔,把对方追问着什么时候一起喝酒的声音给直接忽略过去。 当听到托特莱尔问那位雌虫护卫去哪儿了的时候,卡利才终于转身面向对方。 “不要打听那只雌虫的事,这和你没关系,和白鹰也没关系。”他的声音饱含怒意。 托特莱尔赶紧后退两步:“好吧、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托特莱尔就快步离开。 卡利平复了一下怒气,来到墙壁那将那条崎岖小道打开后,却忽然闻到了一丝奇异的味道。 他转过头看着托特莱尔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一百九十三章 监牢 监牢 克莱德在心默默地数数字。 终于数到一万的时候, 他虚弱无力地抬起手臂摸上自己的额头,用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身体艰难地坐起来。 他像是头晕得难受,缓了好半天才睁开眼睛。 结果就直接和一双绿色的眼眸正正对上了。 克莱德: 克莱德眼睛一闭, 刚想晃晃悠悠地躺回去,就听见面前的雄虫说:“这里没被盯着。” 于是克莱德就腾地一下坐起来了。 他伸了个懒腰, 站起来边活动着自己的关节边问:“这里什么情况?” 艾特努斯一脸幽怨:“你怎么不先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 克莱德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情况,发现这里是一处监牢后,就继续用那毫无波动的语调问:“你为什么会在这?” 艾特努斯被克莱德这幅样子弄得一噎, 幽幽地看着对方道:“你现在对我都懒得伪装一下了吗?” 克莱德偏头朝对方瞥过去:“嗯, 想节省点体力。” 艾特努斯无语了。 他看了克莱德一会儿, 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天我和埃德加尔离开赌场后,一直被追杀。” 艾特努斯把当时的情况大概和克莱德说了下,说到最后时忍不住紧紧拧起眉:“那个老东西下手太狠了,我差点被他当砍得只剩二分之一。” “但他的药剂效果确实好, ”艾特努斯嗤了一声:“才半瓶灌下去,我就马上精神百倍了。” 当时埃德加尔被追杀者拖住, 艾特努斯护着自己的雌君躲在巷子里。 他好心提醒一个年长的亚雌前面有危险, 哪想到那老亚雌直接就朝他捅出一刀。 但艾特努斯毕竟有着A级的风系精神力,反应速度绝对不算慢, 直接侧身一躲就躲了过去。 谁知道那老亚雌却跟鲨鱼闻到了血腥味似的,马上就兴奋了起来。 艾特努斯被看得一阵恶寒。 他刚警告完对方不要对自己有非分之想后, 那老亚雌就掏出个圆球状的东西往地上一扔。 艾特努斯只感觉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从那个圆球砸落的地方散开, 而他在被那无形之物控制住了, 一点精神力都用不出来。 也就是在那短短的一瞬间, 老亚雌抓住了艾特努斯的破绽,直接朝他腿上砍了两刀。 估计那老亚雌本来是想砍伤艾特努斯的双腿让他失去行动力,可恰好艾特努斯的精神核就在右腿上。 精神核对于觉醒者来说就跟死穴差不多, 被第一下下刀砍中了左腿的艾特努斯本能地挣扎躲避。 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下,还竟让他真挣脱了被控状态躲了过去。 艾特努斯好歹也是米勒克学院出来的雄虫,多少也有一些自保能力。 哪怕没了精神力,他也有其他保命的手段,而那只攻击他的亚雌毕竟上年纪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拿艾特努斯没办法。 艾特努斯怕老亚雌故技重施,于是也不敢朝埃德加尔那里跑。 他只随手掏了个辅助道具把自己的雌君送离此地后,拔腿就朝反方向逃。 两人一逃一追,可被砍伤了腿的艾特努斯还是渐渐落了下风。 老亚雌下手狠辣,差点把艾特努斯削成了人棍。 一开始,艾特努斯以为那老亚雌是怕他恢复好后又跑了,就只用那份量刚刚好的药剂吊着他的命。 可直到对方和几个同伙汇合后,艾特努斯才意识到,那老亚雌是被他精妙的逃窜能力给激恼了。 老东西是故意这么折磨他,不想让他被轻易治好。 艾特努斯边说边进行着生动演绎。 克莱德看着对方重现当时双手抱胸、叫老亚雌不要垂涎自己年轻美貌肉.体的情景,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他迟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对方恼怒的不是你高超的逃跑技术。” 艾特努斯一脸懵:“啊?” 克莱德摆摆手:“算了,咱们还是说说怎么逃出去吧。” 艾特努斯更迷惑了。 逃? 他们两个雄虫,又不能像雌虫那样力大无比、能生掰栏杆、也不能像亚雌那样动作灵巧、身形柔软能钻出去,要怎么逃? 克莱德指了指栏杆:“用风刃试试?” 风刃是风系最初级的召唤术,哪怕是C级的精神力也能用,只不过所产生的威力和高阶觉醒者召唤的是天差地别。 克莱德曾试过,要是用他全盛时的精神力只召唤单个风刃的话,完全能媲美高阶召唤术“风镰”的效果。 可他现在精神力有异,甚至连风刃都凝不出,就只能让艾特努斯来了。 其实克莱德也觉得有些奇怪。 艾特努斯被关在这里这么久,难道一直没想着用自己的A级精神力做点什么吗? 难不成,是因为这处监牢还有更厉害的觉醒者在看管,艾特努斯怕惊扰对方才一直按捺不动? 听到克莱德的话,艾特努斯奇怪地歪了歪脑袋:“你在说什么呀?这里根本没法用精神力。” 克莱德心里一突。 他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精神力虽然有异、达不到以往的程度,但确实是能用出来的! 克莱德放缓呼吸,等完成一个深呼吸后,他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现在不是探究其中缘由的时候,先弄清楚这里更多的情况再说。 他拉着艾特努斯原地坐下,一条一条问了起来。 艾特努斯确实是在这监牢待了不少时间,但他所知道的并不比克莱德多。 这里就像是个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地方,除了每天会有食物被定时投放进来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也听不到任何一点动静。 克莱德看向栏杆之外。 监牢四周有昏暗的冷色光线包裹,但从被囚.禁者的角度看不见这光是什么发出来的。 而在距离栏杆一米的地方,光源就像是被切断了一样、连接着一片突兀的黑暗。 当艾特努斯的诉说声停下时,除了他们两人的呼吸声之外,这里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只余让人心慌的死寂。 在这种绝对的静谧的环境下待久了,足以把任何一个心智坚韧的虫族逼疯。 在他们沉默的这段间隙,监牢的上方忽然掉了两包东西下来。 艾特努斯熟练地走过去捡起,顺手递了一份给克莱德。 他一边嘟囔着“让我看看今天的是什么”,一边利落地把外层的牛皮纸撕开。 牛皮纸里是两块粗糙的糖块,半根干面包,两个圆滚滚的红果子。 “还不错,”艾特努斯拿起糖往嘴里一扔:“至少今天有糖了。” 克莱德看了看牛皮纸里的糖块。 这糖是不规则的形状,一看就是结晶后直接捞出来的,里面甚至还夹杂着一些植物的碎茎,粗糙得就连最黑心的商人也不会拿出来卖。 克莱德看着艾特努斯一脸满足的样子,不禁沉默了下来。 在这片大陆上,雄虫自出生起会受到追捧。 毕竟数量稀少,而雌虫又天生对雄虫存在渴求,等到成年后,雌虫和亚雌就会对雄虫展开追求、不断示好。 虽然,米勒克学院一直在努力改变性别带来的地位和特权。 但实际上,也只是能保证寻求帮助的每一个学生都能得到公平的对待而已。 虫族的本能依旧如此。 除非传说中、当年那位带来了群星异象的神明再次出现,否则雄虫的地位依然难以彻底撼动。 因此,学院里的雄虫们依然备受尊崇。 艾特努斯是贵族,又还是高阶的觉醒者。 家室、容貌、势力,他什么都不缺。 相比起大部分雄虫来说,他已经非常平易近人了,偶尔使小性子也被认为是雄虫的娇贵使然,并不会让追求者们心烦。 当年为他倾心的虫族不少,甘愿成为他追随者的雌虫更是比比皆是。 金钱已经不足以让艾特努斯在意,于是那些追求者们就想尽了办法以求青睐。 而美食,就是其中一样。 克莱德还记得当年和对方偶然在学院餐厅相遇,艾特努斯对着一份价格高昂、喷香扑鼻的珍馐百般挑剔的样子。 可现在,那位曾经如众星捧月般的雄虫,竟然会为一颗粗制滥造的糖块而心生喜悦。 克莱德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也拿起一块糖放进嘴里,感受到那粗糙的口感和腻人的甜味时,不禁条件发射地皱了下眉。 不过下一秒他就在心里苦笑起来。 自己还真是被惯坏了。 他叹了口气,拿起一枚红果子咬了一口,就着这点水分啃了口干面包。 这红色的果子有些虫族是当做蔬菜,有些虫族又认为是水果,因为它味道很淡,烹饪生吃都可以。 但这果子显然是放得时间有点久了。 它并不脆甜,而是有种即将腐败的奇怪味道,只能说差那么一两天就要变质了,现在尚且能吃。 糖的甜腻、水果的汁液、干巴巴的白面包。 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倒也说不上多难吃,但肯定和美味搭不上边就是了。 在他们解决完食物后没多久,远处竟然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声音杂乱,克莱德根本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 一个几乎没有波动的声音响起:“大人要一只雄虫。” 话音刚落,一只直径足足有五六米的巨大眼瞳出现在了黑暗中。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诡异之物 诡异之物 这巨大的眼珠是银蓝色, 乍然出现时像一轮寒冬里蒙上了霜雾的月亮。 连克莱德都被这东西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更何况是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的艾特努斯。 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天都和一个庞然大物身处同一个空间,艾特努斯的脸色难看得不行。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 在克莱德和艾特努斯的注视下, 那只巨眼的中央蓦地出现了一个黑点,克莱德猜那大约是它的瞳孔。 这和整只眼睛相比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瞳孔快速地转了起来。 在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后, 它那粒瞳孔对准了克莱德他们的方向。 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只形状怪异的触.手,它的末端像一个三角的钳子,直直就朝他们的这处监牢伸了过来。 这钳子扣住监牢的一侧, 也不管里面的两只雄虫被掀得直接撞到了另一侧的栏杆上, 就这么横着把监牢抓了过去。 被甩得七荤八素的克莱德忽然觉得这玩意儿就像个前世的抓娃娃机, 而他们就是那倒霉的商品。 在一阵剧烈颤动后,克莱德他们的监牢就被放到了地上。 克莱德也顾不上被晃出来的眩晕恶心了,他立刻朝周围看过去,结果就看到了一个身穿银白服饰的亚雌。 亚雌是非常普通的长相, 但又有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他看向监牢里的克莱德和艾特努斯,用没有任何语调波动的声音道:“只要一只雄虫。” 那只钳子似的的触.手垂在半空, 似乎是在等待克莱德他们自己做出选择。 克莱德不知道再拖下去会遭遇什么, 就直接道:“我去。” 艾特努斯捂着被扭伤了的脚踝,半天都没站起来。 听到克莱德这么说, 他脱口而出:“不行!” 他慌张地看向克莱德,额上是因为疼痛而渗出的细密冷汗。 “你会死的!”艾特努斯焦急地说:“那个老东西就是带着这种打扮的亚雌差点把我肢.解了, 你要是去了他们同样不会放过你!” 克莱德无奈地摊开手:“那怎么办?他们就盯上我们俩了, 不去不行。” 他朝艾特努斯安抚地笑了笑:“放心吧, 我有办法。” 站在牢笼外的亚雌像是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一样, 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 当那只三角形的钳子撑开栏杆、把挡在艾特努斯前方的克莱德抓出来时,他才移动了下视线。 这会儿离得近了,克莱德终于知道了刚刚那股从亚雌身上感受到的违和感是从何而来。 亚雌的眼睛毫无神采, 就像是两颗嵌在廉价玩偶上的石珠子,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 此刻克莱德被那钳子状的东西控制着离地半米,亚雌从腰间抽出一个尖锐的东西,利落地往克莱德的小腿上扎了进去。 “你在做什么!该死的,你们这群怪物!孬种!”牢笼里的艾特努斯大声怒喊。 他拖着脚腕红肿的腿凑到栏杆边瞪着亚雌,那双曾经纯澈清透的绿色眼眸里满是怨恨和怒火,像是两汪被搅浑了的冰冷潭水。 克莱德看着显露了阴暗一面的艾特努斯,忽然在心底叹了口气。 那只触.手松开了钳制,克莱德微微屈膝落到地上,可怪异的酸软还是让他踉跄了一下。 亚雌也不看克莱德,转身就往那似乎无边无际的黑暗深处走。 克莱德感受着从左腿处蔓延的灼烧刺痛感,推测自己要是不跟过去,多半就会死无全尸。 他转过头,朝艾特努斯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他没事,你知道埃德加尔的。” 说完后,克莱德就也走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艾特努斯愣怔地抓着栏杆,等重新被那只触.手把牢笼悬挂起来时,他看着栏杆一米外那片寂静的黑暗,忽然苦笑出声。 他一直有意地不想提及自己的雌君,就是怕克莱德察觉到他的阴暗心思。 当初在黑街赌场时,他没有认出擂台上打败了冰剑士的那只雌虫是谁。 可后面看到埃德加尔的举动、以及没有再回来找他们的克莱德后,艾特努斯就渐渐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尼威尔斯的公爵,罗奈尔德布雷斯特。 之后他们遭遇接连不断的追杀,艾特努斯被迫抛下自己的雌虫引开敌人、自己遭受了那番折磨后,他的心底忽然萌生出了仇恨。 他恨那只老亚雌、恨无序的黑街、恨没有及时发现他处境的埃德加尔,也恨抛下他们的克莱德和公爵罗奈尔德。 艾特努斯也不知道自己会为什么会这样,但在意识到这些怨怼后,他只觉得自己是如此恶心。 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毫无人烟的监牢里再次见到克莱德。 让他觉得自己还不是那么无药可救的是,在意识到克莱德安然无恙的那一瞬间,还好,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对方没事就好。 然而当另一个想法悄然蔓延出来时,艾特努斯的自我厌弃在一刹那达到了顶端。 他自.虐般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像是要把那个令人作呕的自己给彻底杀死。 他扭曲着表情看向克莱德,却控制不住地在心里嘲笑愉悦起来。 ——看啊,那个公爵再厉害又怎么样,你不是也和我落入同样的境地了么? 于是他刻意装成他们初见时的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像是什么也不在乎。 他想问克莱德:埃德加尔那天找到我的雌君了吗?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恢复意识了吗? 可一对上克莱德的眼睛,这些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会回想起在学院里时他和克莱德相处的情景。 一边感谢对方曾经对他的照顾,感谢着克莱德在黑街时对他伸出援助之手。 可一边,又忍不住埋怨起克莱德来。 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克莱德却早就发现了。 甚至在自己说不定都自身难保的时候,还反过来安慰他。 “你知道埃德加尔的。” 艾特努斯的耳边不断地回荡着这句话。 是啊,谁会不知道埃德加尔呢? 那个直白的、固执的,却又善良得像个傻瓜的雌虫。 埃德加尔是那么可信,就好像只要是他答应过的事,就算是拼上了命也会做到。 艾特努斯在这一刻才忽然意识到,他真正仇恨的并不是那些,而是他自己。 ——那个无能、愚蠢、卑劣,却一直自欺欺人的自己。 艾特努斯坐在地上、一点一点蜷缩起身体,他把脸埋进手臂,许久都没有再动一下。 克莱德不知道在他离开后,艾特努斯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挣扎。 他跟着那只怪异的亚雌走了一段路,期间一直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行进。 克莱德什么都看不见,可那亚雌却像是能在黑暗中视物一样,速度并没有减慢一点。 在又一次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后,克莱德终于忍不住了:“能弄点照亮的东西吗?” 那亚雌的脚步声停下,随着一阵窸窣声后,一点昏暗的亮光出现在了这片黑暗中。 那是一盏煤油灯,是种非常古老的款式,防风性和亮度都一般,现在就算是在大陆上最偏僻的小村子也不会用了。 亚雌提着煤油灯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显然没有和克莱德交谈的打算。 克莱德也没打算自讨没趣,只跟在对方身后一步左右的位置,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他们脚下的路,越看就越感到疑惑。 这地面非常光滑,在油灯的照射下甚至能投映出光亮的倒影,根本没有什么能绊到人的东西。 克莱德皱起了眉。 那刚刚在黑暗中差点让他摔了好几次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又看了一眼前面的亚雌。 他一直紧跟着这只亚雌,要是地上有凸起的话,就算这亚雌有意识地避开,但那些凸起总不可能是规律排布的、还间距恰好和对方的步幅一致吧? 不然的话,脚步声在间隔和轻重上多少会有所差异,不可能从头到尾没有一丁点变化。 难不成,那东西是故意绊他的? 这个念头让克莱德浑身的汗毛瞬间都竖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忽然回想起每一次被绊到时,好像都有一股凉意从他的裤腿往上窜。 前世看过的恐怖片镜头在克莱德的脑海里快速闪过,让他神经彻底绷了起来。 当克莱德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走在前面的亚雌忽然停了下来。 克莱德也跟着停下脚步,可亚雌却毫无征兆地灭掉了手里的煤油灯。 下一秒,一种巨大的压迫感猛然出现。 克莱德被这突然降临的超重感压得直接半跪下来,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骨头被压迫时发出的咔咔声。 这力量越来越大,克莱德只能死死用手撑着地面,避免自己的身体被压得塌下去。 就在克莱德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这股力量又像出现时那样忽然消失了。 四周变得异常明亮,和之前的黑暗完全是两个极端,克莱德被这亮度刺得下意识闭上了眼。 嗒、嗒、嗒。 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等克莱德抬头一看,就对上了一双美丽至极的翠色眼眸。 第一百九十五章 白鹰 白鹰 克莱德很确定,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只雄虫。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对方的眼睛竟然觉得异常熟悉。 这时,站在他面前的雄虫开口了:“这应该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我现在应该叫你克莱德?” 克莱德不想就这么半跪在地上和对方说话,他忍着关节的疼痛感, 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 他看向这只容貌艳丽如花的雄虫。 长银发,绿眸。 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嘉维恩安德烈斯,传说中的“白鹰”。 克莱德没问“你为什么知道我的身份”这种蠢问题, 而是直截了当道:“你找我做什么?” “白鹰”嘉维恩丝毫不为克莱德的提问感到讶异, 他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像是对克莱德的反应早有预料。 这种奇怪的表情让克莱德心里一紧,莫名生出一股事情超出了他自身认知的危机感。 嘉维恩抬起手,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的亚雌就立刻走过来,双手奉上一瓶水红色的药剂。 嘉维恩把药剂递向克莱德, 语气竟十分柔和:“刚刚从精神图里出来不太舒服吧?喝点这个。” 精致菱形小瓶里的药剂清透,在过度的冷白灯光下显出一种尖晶石般的质感。 克莱德拿过那只小瓶, 对着从上方投下的光线看了看。 他挑眉:“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白鹰, 出手这么大方。” 这水红色的药剂是能和高阶治愈药剂媲美的顶尖恢复药剂,算是那种蓝色生命药剂的顶配版。 恢复药剂从效果和价格来说, 一来都无法和治愈药剂的相提并论。 但这种顶尖的回复药剂可就有所例外。 这其中的区别,就类似于食材本就珍贵鲜美的一道佳肴, 和一盘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开水白菜。 只不过这片大陆上能做出这“开水白菜”的药剂师, 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就算是以克莱德现在的水平, 也不能保证能立刻做出一份一模一样品质的来。 嘉维恩看着克莱德的反应, 不紧不慢道:“你不尝尝吗?” 克莱德看了嘉维恩一眼,打开瓶塞后一饮而尽,又朝嘉维恩举了下瓶子以示感谢。 只是这其中的谢意有多少是真的就不一定了。 嘉维恩也不在意这一点, 他微微眯起眼睛,嗓音愉快道:“你确实很有意思。” 克莱德毫不让步:“既然觉得有意思,不如多跟我聊聊天?” 嘉维恩愣了一下,这次是真的开怀大笑起来。 克莱德平静地注视着这只似乎有些疯癫的雄虫,等对方笑够了猛地看过来时,他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改变。 “当然要聊,”嘉维恩的语气有些冷:“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好好准备一下。” 嘉维恩死死地盯着克莱德,一边对静候在旁边的亚雌道:“带我们的贵客先去休息。” 那只亚雌走到克莱德的旁边,对克莱德比了个“请”的手势。 那瓶恢复药剂只是能让服用者立即恢复体力,倒真的和游戏里恢复HP值的红药差不多,但效果也仅限于此。 克莱德之前被注入体内的那种物质并没有被其分解,这会儿依然让克莱德感受道被火灼伤般的疼痛。 受制于人,克莱德根本没有选择。 他跟着那只亚雌穿过一条条通道,这些通道每一条都长得完全一样、就连长宽度都没有什么差别,克莱德一开始还记得怎么走。 在被带着走过快三十个通道口时,克莱德已经完全被绕晕了。 亚雌终于停在一条通道靠内侧的位置,他伸出手放在墙壁上,那墙壁立刻出现了一个长宽约有十厘米的缺口。 亚雌把整条手臂放进去,随着咔嚓一声,离洞口一米处的墙壁缓缓打开,露出一间亮堂的房间来。 亚雌从那处洞口抽离,克莱德几乎是惊恐地发现,从洞口里取出来的,只有一小截空荡荡的袖子。 克莱德终于意识到刚刚听到的咔嚓声是什么了。 明明被活生生直接断臂,但那亚雌却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连痛感也没有。 克莱德看着对方那双无神的眼睛,只觉得浑身发凉。 “请您好好休息,房内有一切您所需的东西。” 亚雌说完后朝克莱德行了个礼,转身就从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他断臂一侧的衣袖上沾满了血,随着他的走动不停下坠,终于在经过转角时滴在了地板上。 在克莱德看不到的角度,那滴血几乎在落到地面的瞬间就渗入了地板,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这会儿没有虫族在旁边,但克莱德也没什么趁机逃走的念头。 这处建筑诡异非常,既然那只亚雌敢直接这么离开,那这里多半就有什么能监视他的手段。 克莱德摸了摸腰侧,已经蔓延至此的灼烧感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他放下手,直接走进了房间里。 房间内部十分宽敞,设施齐全,确实如同那只亚雌所说,一般的生活所需都已经被放置在内。 克莱德也没动其它的东西,只往床上一趟,似乎是累得狠了,立刻就睡熟了过去 弗兰特克斯大陆一共有两片未知的神秘海域。 一片海域是位于大陆最南端的冰海,另一片,就是诺克斯部族最西边的鬼雾海域。 这本该是让虫族们都敬而远之的地方,但在紧邻鬼雾海域的悬崖边,竟有一座几乎纯白的城堡矗立在悬崖最末端处。 城堡后方的围墙和悬崖几乎是成一条直线,围墙内只有一座留有空旷平台的花园。 这片鬼雾海域常年弥漫着浓重的深灰色迷雾,要是在屋里待得久了还能听见各种诡异的呓语。 因为这呓语足以把人逼得无法入睡、进而开始行为癫狂,所以安设在朝向城堡后方的房间都没有窗户。 但偏偏,却有一个房间是例外。 一只亚雌穿着一件薄衬衣,肩上披着件白色的外套,曲起一条腿脚尖点地、双臂杵着白色的雕花围栏往前这么懒洋洋地靠着。 在看到屋外的雌虫园丁时,他还朝对方挥手微笑。 他虽然是亚雌,但是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一时间竟然让那雌虫园丁看得愣了一下。 在花园里小坐休憩的一只亚雌目睹了这一幕后,面露嫌恶:“也不知道白鹰大人看上了他什么。” 白鹰是高贵的艾瑞族雄虫,而这亚雌是阿布亚族,既不能诞下子嗣也没有精神力,甚至连相貌也是普通平凡,简直是找不出任何优点。 但偏偏,白鹰还十分器重这只亚雌,在约一年前,甚至还给予了他统领一职。 白鹰组织内部,对此颇有不满的虫族不知有多少。 但尽管如此,同样在休息的另一只艾瑞族亚雌还是只能劝到:“小声点儿。” 倒不是因为他们有多惧怕这亚雌的地位,而是组织有非常严格的规定。 其中一条就是禁止内部私下争斗,更不准违抗统领的命令。 白鹰组织一共也就四个统领,而其中一个恰好就是这相貌平平的亚雌——托特莱尔。 白鹰向来看中能力,所以托特莱尔肯定也有什么特殊之处才能成为统领。 而至于那是什么,虽然有不少传言,但这根本不是能放到明面上来讨论的。 托特莱尔老早就注意到了花园长椅上的那两只艾瑞亚雌。 距离太远,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他对此也不在意。 背后穿来一声非常轻微的响动,托特莱尔眼睛微眯,但面色依然不变。 他伸了个懒腰后就朝屋内走去,顺手把阳台的门给关上。 城堡是用某种特殊的石材搭建的,门一关上后,外面的昏暗日光就无法再透进一分,只能依靠屋内的冷光道具照明。 屋内也是一通雪白,虽然倒是有些非白色的木质家具,但这木头全是深得发黑的冷棕色。 这种色调不仅没有冲淡纯白色泽带来的压抑感,反而还多添了些死气沉沉的森冷。 而此时,本该只有托特莱尔能自由出入的房间内,竟然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那亚雌半靠在大木柜一侧,低着头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听到关窗的声音后,他才朝托特莱尔的方向看过来。 亚雌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眼型偏长,轻轻朝谁瞥过去时总有一种勾人的意味。 但此刻,这双眼里只留有浓浓的讥笑:“大人叫你过去,大人看上去心情可不太好,你动作最好快点儿。” 一边说着,还故意摆弄起一只怀表,朝托特莱尔表示这是自己刚从白鹰那儿获得的奖赏。 托特莱尔只回以一个音节:“哦。” 这敷衍的样子把亚雌气得够呛,原本准备好想要好好嘲讽一番的话全都白费了。 他重重地冷哼一声,身型一晃就直接失去了踪影。 托特莱尔沿着一层又一层的旋转楼梯来到城堡最顶层,对着正坐在房内唯一一张宽大扶手椅上的雄虫单膝跪下行礼。 一阵死寂般的静谧过后,雄虫开口了:“你之前离开城堡去做什么了?” 托特莱尔心里一突,他下意识地抬头。 在对上雄虫那双翠绿眼眸的瞬间,他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给盯上。 第一百九十六章 离间 离间 托特莱尔苦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他看向坐在这空旷房间末端的嘉维恩安德烈斯。 这房间不同于城堡的其它地方那样是全是刺眼的白, 而是铺设着柔软奢华的深红绒毯。 绒毯上有着三头雄鹰的图案,用的是最细的金线刺绣而成。 房间的几乎全是透明的落地窗,窗户上挂着同样深红和金色交织的帷幔。 透过帷幔, 能看到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灰色雾气。 而坐在唯一一把华丽座椅上的雄虫,就像是此处的王。 托特莱尔看向嘉维恩:“您之前问过我, 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他的眼里爆发出浓烈的恨意:“那是因为我的殿下遭遇了不公。” 嘉维恩没有说话,只是撑着下颌平静地看着托特莱尔。 托特莱尔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就知道嘉维恩是在等自己继续说下去。 都到了这种时候, 他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他低下头, 一件一件地说起了曾经的事情来。 他的殿下是尼威尔斯的皇族血脉,但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被现任的虫皇亲口承认过。 虫皇不仅不接纳那位殿下的存在,还自其出生起就一直施以打压。 要不是殿下顽强,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明明都是虫皇的血亲, 可凭什么?”托特莱尔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念出那个名字:“罗奈尔德,罗奈尔德布雷斯特。 “那个位置明明是殿下的, 皇族姓氏也该是为殿下冠上的, 可罗奈尔德却这么轻易地夺走了!” 托特莱尔眼里地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既然他们这么对待殿下,那我也要夺走他的一切!” 说到这, 托特莱尔看向城堡王座上的嘉维恩:“白鹰大人,我这次就是为此离开。” 嘉维恩终于有了点兴趣:“哦?说来听听。” “之前虫皇一直大肆宣扬罗奈尔德的婚事, 我一度以为那是个障眼法, 但后来我得到了可靠的消息, 说罗奈尔德和其雄主十分恩爱。” 托特莱尔不屑嗤笑:“就凭那个怪物罗奈尔德?这根本不可能。” 他继续道:“您知道的, 我一直对那只雄虫有所关注,在他来到米勒克学院后没多久后,我就担任了他的责任教师。 “那只雄虫和传闻的根本不一样, 他自私、多虑,几乎是本能地怀疑着身边的一切。可奇妙的是,罗奈尔德竟然真的对这样一只雄虫死心塌地。” “所以,我想到一个绝妙的计划。” 托特莱尔的语速快了起来,像是已经预见了即将发生的绝佳一幕。 “那天我故意出现在那只雄虫面前,告诉他拉布瑞瑟斯森林里的鱼是种在此地才独有的物种,而食用后,虫族的身体会散发一股芳香。” “那只雄虫多疑,肯定会去想,就算他们吃了鱼,但我又是怎么根据这股香味追踪到他们的位置的呢?” 托特莱尔因为自得和愉悦,说话时的尾音都开始有些上扬。 “我太了解罗奈尔德了,他绝对不会去吃那座森林里的鱼,但他又知道那些鱼多么美味” “为了在雄虫那儿讨欢心,他一定会主动提出让雄虫去尝尝那种鱼。” “到时候”他双膝跪下,朝王座上的嘉维恩匍匐下去:“请您准许我出现在那只雄虫面前。” 托特莱尔艰难的抬头看向嘉维恩,他姿态卑微,但语气确是异常地坚定:“我会让那雄虫彻底地怀疑上罗奈尔德。” “罗奈尔德毕竟也是只雌虫,雌虫就那样儿,不管嘴上怎么说,但最终不都还是臣服于雄虫了吗? “您知道的,雌虫面对被自己珍视的雄虫时是多么没有防备。” 托特莱尔兴奋地扬起一个笑,但又不想在白鹰面前失态而努力克制,这让他的表情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扭曲。 “那不可一世的罗奈尔德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全然信任的雄主怀疑、背叛。” 托特莱尔笃定道:“就算是他也绝不可能挡住那雄虫刺向他心口的匕首。” 托特莱尔说完后就深深低下头。 他的额头抵在地上,是一种虔诚得如同献祭般的姿势,仿佛就算嘉维恩此刻砍断他的头颅也丝毫不会有怨言。 嘉维恩垂眸看着托特莱尔那紧绷得有些削瘦的脊背,忽然轻轻勾了下嘴角。 “晚上我将为我们的客人设宴。” 在托特莱尔难掩惊喜的眼神中,他慢悠悠地说完了后半句话:“可不要让我失望。” “是!”托特莱尔立刻应道。 等托特莱尔离开、房间又一次恢复到一片寂静时,嘉维恩才缓缓起身。 他面向身后的落地窗,注视着那层永不会散开的灰色浓雾 克莱德睁开眼睛,虽然他似乎是休息了很久,但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睡意。 自从决定前往诺克斯部族后,这一路上他很少有什么单独待着的时候。 他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前世就因为这样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之前和艾特努斯待在监牢里时,他一直都有意识地克制着自己不去多想。 可现在周围没有任何能转移注意力的存在了,一直被他压抑着的那些念头就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克莱德看着这片雪白毫无瑕疵的天花板,忽然就想到了他中毒、陷入沉睡时做的那个梦。 梦里,最后他躺在病床上,也是这样孤零零地望着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克莱德忽然就有些恍惚,究竟哪里才是梦呢? 真心相待的友人、互诉爱意的伴侣,这都是他曾经梦寐以求过、但却遥不可及的存在。 要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真的算计了他的话,克莱德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之前被注入体内的毒素不断往心口蔓延,所被侵染之处就会滚烫刺痛,像是被马蜂蜇伤了一样。 克莱德刻意忽略掉这不适感,一边思考着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并一条一条拟定出应对的办法。 他想得太多太细,还没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给列举完,就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动静。 克莱德没有立刻起身去看,而是躺了一会儿,等那动静消失、却又出现了另一种声响时才撑着床坐起来。 这房间的床在离门最远的一角,而床尾正对着五米外的一张宽大躺椅,屋内没有任何隔断类的摆设。 所以克莱德坐起来时,就看见有一只亚雌正翘着腿、坐在躺椅的椅背上直勾勾地望着他。 知道自己已经进到白鹰的老巢后,克莱德也没了伪装的心思。 那亚雌不说话,克莱德也就同样沉默地回望过去,根本没有开口的打算。 亚雌根本没想到克莱德是这种反应,最后先在这无声的对峙中败下阵来。 他双手撑住椅背往地上一跳,挑眉道:“白鹰大人请你去参加晚宴,你准备就这么去?” 克莱德打了个哈欠:“那你们倒是把我的收纳道具还给我啊?” 亚雌压了压怒气,指向衣柜:“那有换洗衣物!” 克莱德不屑地笑了声:“你是说那些粗糙的东西?穿上肯定会把我的皮肤磨红。” 亚雌对克莱德这副模样恨得咬牙切齿,但想到白鹰的吩咐,他也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转身出了门。 没一会儿,亚雌回来了,隔得老远朝克莱德扔过去一个东西,不耐烦道:“赶紧换。” 克莱德看了眼手心那挂饰模样的收纳道具,没去看里面的东西,只直接就朝床一侧对着的浴室走去。 那亚雌抓了个粉橘色的果子就往躺椅上一靠,边啃边百无聊赖地开始等。 克莱德在独自进入村庄前身上一共带了两个收纳道具。 其中一个用来放一些药材和成品的药剂,另一个就是这个挂饰外形的,里面装的全是换洗的衣物和雄虫专用的洗浴用品。 趁着浴缸放水的时候,克莱德粗略地检查了下这个道具,发现唯一一件有高阶精神图的外袍不翼而飞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从外表上看着一模一样的黑色袍子。 那外袍是当初他出门时公爵特意给他定制的,因为是布料柔软的外袍,精神图只能用一种特殊的丝线绣上去。 制作那件外袍的武器大师技艺高超,能把精神图和各式花纹结合在一起。 缝制完成后就丝毫看不出破绽,只会觉得那是一件绣纹繁复的普通袍子而已。 克莱德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地取出那件袍子挂好,利用浴室蒸腾起的水蒸气让其变得自然平整些。 在外面等待的那只亚雌闻到一股玫瑰花的香味后,烦躁地“啧”了一声。 他心想这雄虫可真是麻烦,洗个澡而已,还泡上精油浴了。 他大声地喊了一句:“你快点儿!” 无人应答。 等克莱德收拾好从浴室出来时,亚雌的脸色沉得都要滴出水了。 他看了看时间,起身就朝墙壁一处走。 只见他伸手在墙壁上戳按了几下,一扇门就悄然出现。 “别磨磨蹭蹭的。”亚雌朝克莱德念叨了一句,先一步走了出去。 克莱德迈步跟上。 他的黑色衣袍在身后荡出一个弧度,衣角有一块晕湿的痕迹。 其所经过之处,只留下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 第一百九十七章 晚宴 晚宴 晚宴的规模并不大。 克莱德坐在长餐桌的一端, 习惯性地观察起周围的摆设。 这处房间光线昏暗,相比起一路上经过的纯白通道,这里就像个与外部格格不入的异空间。 四周墙壁、天花板都是用深灰色的石材堆砌而成, 石材上刻有不规则的纹路,彼此相接形成了一个覆盖至整个房间的巨大精神图。 照明道具被设置在天花板的角落, 往下面投出的暖黄色光线正正地打在其下方的摆设上。 这摆设并不是常见的雕塑或金银花瓶一类,而是四副盔甲。 这摆放在房间四角的四副盔甲颜色和样式都不相同,但每一个盔甲上都刻着凹陷的玫瑰花纹。 在过于昏暗的光线下, 这些雕刻细致的玫瑰图案宛如几块腐烂的肉瘤、紧紧地粘在那些金属之上。 盔甲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像是四把锋利的长剑、从房间四角扎向屋内正中心的长餐桌。 这长约十米的餐桌上铺着米白色的丝绸餐布, 上面绣有银色的藤蔓花纹。 克莱德立刻就认出这纹样和当初那块雄鹰徽章上的一模一样。 桌上摆放有各式美食,克莱德甚至看到了一份色泽特别的乳酪莓果派。 而那上面用于装饰的浅蓝紫色莓果,是尼威尔斯王国西南方一个偏远小镇的特产。 克莱德对这月牙形的莓果记忆如此深刻,还是因为当年在米勒克学院时发生了一件事。 那次, 埃德加尔被他的专属导师、也就是校长爱德华派遣去完成一个秘密任务。 那任务难度很高,埃德加尔虽然完成了, 可还是受了不轻的伤。 可尽管如此, 埃德加尔还是不忘给他们带特产礼物。 知道克莱德喜欢吃浆果,埃德加尔知道当地有种特产浆果后, 就去买了不少带回来。 但没想到,这莓果看着可爱, 可味道的余味却十分辛辣, 根本没法生吃, 只能当做调味品来用。 为此, 撒穆尔熬夜了一整夜研究了无数种浆果的吃法,终于没让埃德加尔的心意白费。 而之所以会闹出这样的乌龙,就是因为这种浆果的产量极少、保鲜期短。 再加上那地方偏僻, 除却当地的居民外,基本没有别的虫族知道这种浆果的存在。 此刻克莱德看着那撒了糖霜的莓果派,忽然就意识到了。 这场晚宴,其实是一个无声的示威宣告。 ——白鹰组织的势力,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庞大。 “久等了。” 偏低的嗓音从左侧响起,克莱德看过去,就见嘉维恩安德烈斯穿着一身异常华丽的衣饰出现了。 之前克莱德见他时,嘉维恩身着一套宽松的黑色衣袍,那衣袍很厚,几乎把嘉维恩除脸外的所有皮肤都包裹了起来。 可这会儿,这只雄虫却穿着一身修身的纯白轻甲,轻甲修身,显得他的比例十分完美。 那头银色的长发有几缕编成了细细的发辫绕在额前,上面贴着金箔装饰,又在额前戴了一颗璀璨的蓝宝石。 宝石、金箔和银发,连在一起就好像是顶闪耀的王冠。 雄虫气势华贵,他手握一根黑色的手杖,一步步走过来时,就像是位刚从油画里走出来的神祗,气势非凡。 嘉维恩坐到了长桌的另一端。 他的左手丝毫不离那根黑杖,右手微微抬起又放下,一直守在克莱德身后的两只亚雌就往前几步,为克莱德倒上一杯葡萄酒。 紫红色的酒液在昏暗灯光下如同流动的血浆,邪恶又诱人。 克莱德注意到他左手边的正中央多了把椅子,他不禁有些好奇和疑惑。 可很快,这份疑惑就变成了惊讶。 因为从门口出现了一只雌虫的身影。 而那,正是失踪已久的埃德加尔。 埃德加尔穿着一件样式偏华丽的白色衬衫,在这白色衣裳的对比下,克莱德立刻就发现对方的肤色是种偏浅的棕色。 埃德加尔并不是单独一人,他的旁边还紧跟着一只全副武装的雌虫。 就算那雌虫是穿着重型铠甲,但还是过于高壮了,体型高大魁梧得甚至让克莱德怀疑对方究竟是不是虫族。 毕竟雌虫顶多也就长到两米五左右,而这只雌虫身高绝对超过了三米。 要不是这房间极高,这种体型恐怕抬起手就能摸到房顶。 埃德加尔被按着坐到克莱德的左边,他显然精神状态很糟糕。 直到他坐下、听到嘉维恩说了一句“来一起欢迎我们的贵客”的时候,埃德加尔才缓缓转头看了过来。 在和克莱德的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埃德加尔的眼睛蓦地睁大,像是从噩梦中被叫醒了一样,眼里终于不再是一片死气沉沉。 但很快,他又堪称慌张地移开了视线,垂着头一动不动了。 克莱德为对方这幅奇怪的表现而心里一紧。 他曾见过埃德加尔这样。 那是在米勒克的疗愈园,那时埃德加尔刚刚失去了自己的雌父、差点杀了自己的好友玛尔斯。 克莱德不知道这段时间埃德加尔经历了什么才又变成了这样,但不管缘由是什么,都让克莱德心底的怒火渐起。 他不想再和白鹰玩互相试探的游戏了。 克莱德直直看向嘉维恩,他脸上依然带着笑,但却会让人觉得寒毛直竖:“你到底想做什么?” 嘉维恩也扬起一个笑,优雅、却又十足地冰冷:“别急,我们还有位客人没到呢。” 说完,嘉维恩就不再看桌上的两人,自顾自地开始享用起了美食。 克莱德盯着嘉维恩看了几秒。他收回视线,又看了自己面前的餐盘一会儿,才侧身朝身后的亚雌道:“去为我取些点心来。” 这种长型的餐桌食物经常就放得太远,克莱德让旁边的侍者帮取也很正常。 只是 这桌子上的点心种类颇多,口味不一。 那穿着银白制服的亚雌听到克莱德的话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动作僵硬地抬起头朝桌子那看了一眼。 他走到餐桌中间、取了四五种酥饼蛋糕之类的甜食放到克莱德面前,又安静地退下了。 克莱德吃了一口温热的蛋酥,仔细确认里面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后,再次让亚雌侍者为他拿了几种不同的餐食。 “替他也拿一些。”克莱德朝左边示意。 但这一次,亚雌却没有动。 克莱德眨了下眼,但还不等他说什么,注意到了这一幕的嘉维恩就抿了口酒,说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嘉维恩看向亚雌:“过来。” 话落,那只亚雌就从右侧越过克莱德,朝长桌另一端走去。 在距离嘉维恩还有两米左右时,那只亚雌忽然浑身颤抖起起来。 这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随即很快就变成了不自然的抽搐,离得近了甚至能听到他身上传来咯嘣声,但亚雌还是继续朝嘉维恩靠近着。 诡异的是,在克莱德看不到的角度,亚雌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 嘉维恩抬起左手的黑色手杖,往亚雌身上一点。 亚雌的动作一滞,脸上似乎有几缕暗淡的光点流过。 光点朝亚雌的衣领钻下去,最后从手杖相触的位置往外爬,沿着那根黑色手杖迅速地跑向了嘉维恩的手掌。 随着光点消失,亚雌就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样,立刻瘫软地摔倒在地。 这是,门外有三只同样服饰的亚雌走了进来。 其中两人拖着那只不知是死是活的亚雌立刻离开,而剩下的那只亚雌就站到了克莱德身后,替代了之前空缺出来的位置。 嘉维恩朝克莱德比了个“请便”的手势:“有什么需要就对它们下令吧。” 克莱德和表情轻松的嘉维恩对视着,也朝对方笑了笑。 他又把之前说的话说了一遍,而这只“替补”的亚雌就按照克莱德所想的那样,把之前克莱德尝过的食物都为埃德加尔拿了一份。 克莱德看着这亚雌利落了不少的动作,只觉得心里越来越沉。 不是这亚雌做的哪里不对,而是做得太好了。 克莱德确实是取用了不少菜肴,但每种数量不多,所以其中几种已经早被他吃完了。 这只亚雌是后进来的,那他是怎么知道克莱德之前都吃了什么东西的? 看着这些服饰完全一致的亚雌,克莱德不禁有个堪称疯狂的猜想。 这个猜想让他的心跳加速,但表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 克莱德只是朝埃德加尔小声道:“埃德?” 也还好这是在弗兰特克斯大陆,要是在克莱德前世的话,在这种桌子上用餐根本没办法和远处的人对话。 埃德加尔听力敏锐,听到克莱德的声音后像是恍惚了一下,慢吞吞地抬头望向克莱德。 克莱德继续道:“你需要吃点儿东西,这些我觉得味道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他温和地看向埃德加尔的眼睛,期间一次也没有眨眼。 埃德加尔愣了一下,好半天才轻轻点了下头:“谢谢。” 埃德加尔确实很久没有进食了,一开始闻到菜肴的味道还有些反胃。 可随着香甜滑嫩的蛋酥在舌尖化开,他的味蕾就像是从坟墓中重新复活了一样,让他瞬间胃口大开。 克莱德并不饿,只一直看着埃德加尔不断往嘴里塞东西。 他那双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宛若投不进一丝光亮深渊,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嘉维恩搓动了下握在手杖上的手指。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短暂的半分钟后,一只亚雌走了进来。 “白鹰大人,您找我?” 听到这个声音,埃德加尔和克莱德都猛地看了过去。 他们诧异无比地看向那只亚雌。 那是托特莱尔!?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多面间谍 多面间谍 还在那片迷宫丛林里时, 克莱德对遇见托特莱尔这件事一直就抱有疑惑。 但后面托特莱尔对他们态度友善,还和罗奈尔德似乎相识,于是克莱德也就放下了些戒心。 至于克莱德是怎么发现这二人关系的, 完全是因为当时罗奈尔德被叫走后,克莱德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就醒了。 只是他想着罗奈尔德也有秘密, 于是就装作还在睡,没去打探自己雌君的隐私。 可克莱德怎么也没想到,之前还和罗奈尔德进行了一场秘密谈话的托特莱尔, 却会出现在这白鹰的驻地里。 克莱德第一反应就是托特莱尔是不是间谍卧底。 毕竟尼威尔斯的皇族已经追查白鹰组织下落多年, 往里面安插一两个眼线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但 克莱德看着托特莱尔那流露出一丝兴奋的表情, 只觉得一颗心在不断地往下沉。 托特莱尔跪倒在嘉维恩脚边,一副卑微顺从的样子,和曾经那副懒散自信的模样大相径庭。 还不等克莱德说什么,旁边一直几乎没有什么反应的埃德加尔却一反常态, 几乎是慌乱地喊出口:“托特莱尔教师,您、您怎么能!?” 埃德加尔太过激动, 一直站在他旁边的那只雌虫立刻伸手摁在他的肩上, 重重把埃德加尔往椅子上一按。 雌虫根本没收敛力气,克莱德甚至听见了埃德加尔肩胛骨碎裂的声音。 埃德加尔的嘴唇几乎是瞬间就白了, 但那雌虫确并不松手。 眼看埃德加尔还想挣扎,克莱德厉声道:“埃德加尔!你冷静点!” 克莱德看着慌张狼狈的埃德加尔, 只恨自己的精神力为什么出了问题。 他能想到埃德加尔刚刚想说什么。 托特莱尔一直是个非常特别的教师。 他身为亚雌, 明明身为虫族里能力均衡但又相对平庸的亚雌, 但他的战斗能力却异常出众。 托特莱尔曾不止一次地告诉他的学生们, 身为亚雌没什么不好的。 在虫族中,亚雌一直是个非常尴尬的群体。 亚雌精神力的觉醒率一般,就算觉醒了, 其等级也一般。 既不能像雄虫那样拥有强大的精神力、也不能像雌虫那样靠实力获得功勋地位。 亚雌身材娇小、力量也不够,想要拼敏捷和速度更不是雌虫的对手,似乎除了讨雄虫欢心以外,他们没有任何优势。 可如果连相貌都没有过人之处,那这只亚雌可真就是可悲到了极点了。 但托特莱尔却打破了这样的认知。 就算长相平凡、家世普通,不受雄虫的喜欢又怎样? 没有精神力并不意味着一切,雄虫的偏爱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速度和力量比不上雌虫? 那就去获取足够多的知识,各种稀奇古怪的道具、战斗技巧、草药、毒物、药剂,互相搭配起来总有优势。 只要你的速度足够快、快到风系法术都追不上你的脚步,觉醒者又能奈你何? 只要你的战斗方式足够精妙,厉害到雌虫都无法对抗这种高速攻击,雌虫的力量又能做什么? 优势和胜利不是靠别人施舍的,而是自己想尽办法、拼尽全力去争取来的! 只要你抓住了那一丝优势,谁也赢不了你。 每一次教师间的战斗演示里,有无数米勒克的学生们为托特莱尔欢呼、为他的胜利而激动得失声痛哭。 那就是因为托特莱尔的永不屈服啊。 可现在,这样一只高喊着自由和强大的亚雌,却如此卑微地匍匐在一只雄虫的脚下。 曾经也为托特莱尔而感动的克莱德都不是滋味,那向来敬佩对方的埃德加尔、不知该难受成什么样子。 被紧紧制住的埃德加尔双目通红,他死死瞪着托特莱尔,像是要把那只亚雌身上盯个窟窿出来。 终于,埃德加尔像是彻底被抽走了脊骨一样。 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再也不试图挣扎了。 只是,克莱德还不知道自己想得还是太过简单。 埃德加尔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不谙世事的雌虫了,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原因,他不会如此失态。 嘉维恩从头至尾只是噙着一丝笑意看着这一幕。 之前一直不服软的埃德加尔现在颓然地坐在那,背脊弓起,像是被硬生生打弯了骨头。 但这还不够。 嘉维恩摩挲了下左手掌心里的那根黑色木杖,看向了长桌另一端的克莱德。 他像是抚弄一条狗那样随意摸了下托特莱尔的头发,语气愉悦道:“亲爱的教师,给你的学生再上一节课吧?” 托特莱尔愣了一瞬,最后还是恭敬地应下。 得到嘉维恩的允许后,他从地上站起来、直视着克莱德的眼睛:“我一直为皇室效力。” 克莱德的瞳孔瞬间一缩。 皇室。 弗兰特克斯大陆上只有两个国家,诺克斯部族的掌权贵族被称为王族,那能被叫做“皇室”的,仅有一个。 ——东大陆的尼威尔斯王国。 托特莱尔并不在意克莱德的反应,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六年前,米勒克那个特殊新生班级背后的事情,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托特莱尔看着克莱德问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明明是那样重要的班级,为什么等卡利突然消失后,却突然让我来接任你的责任教师?” 托特莱尔微微勾起嘴角:“那是皇族的要求。” “你太特别了,克莱德,”托特莱尔眨了下眼,声音放得很轻:“七个学生,只有你和玛尔斯没有出事,很难不让我们多想。” “但玛尔斯的身份不一般,我们没法儿对他动手。” 说到这,托特莱尔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不得已的为难,十分做作:“所以,我们就只能去关注你了。” 大陆上呈现三方势力鼎立、互相制约之势。 这三个势力都不是省油的灯,都往其他两方安插了眼线。 卡利当年和白鹰组织取得联系后,托特莱尔马上就得到了消息。 尼威尔斯的皇族以为、托特莱尔是他们派往米勒克学院的暗哨,可实际上,托特莱尔却是为白鹰做事。 要是一般的情况,白鹰组织绝不会轻易动用这个同时埋藏在两个势力中的亚雌。 可事出突然,谁也没想到校长爱德华突然发现了卡利的所作所为,并速度极快地把卡利藏了起来。 卡利那里有非常重要的情报,全是异化药剂的最新研究结果。 但爱德华也不是好惹的,卡利那时就像是直接从大陆上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一点踪迹。 无奈之下,托特莱尔只能借着接替责任教师的由头,试图从克莱德这里下手。 恰好当时虫皇也注意到了克莱德的存在,也想让托特莱尔接近克莱德。 皇族为此送予米勒克大量的钱财和各种罕见材料,并许诺将来会分给学院双倍的委托和报酬。 可校长爱德华态度强硬,根本不松口,甚至还把那些礼物全都退回了。 就在白鹰组织准备继续插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克莱德真的倒霉还是怎么,克莱德居然坠楼了。 这件事立刻成了虫皇的借口,在多方施压之下,本来就在这件事上落了下风的爱德华还是退步了。 可虫皇和白鹰都没想到的是,克莱德的身边就围得跟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似的。 这只雄虫几乎不出门,就算是在校内活动,也和玛尔斯、撒穆尔、甚至是艾特努斯几人走得很近。 这几人谁都不是好对付的,每一个身后的势力都不容小觑。 好不容易找到些疏漏了,可派出去的虫族就像泥牛入海,彻底没了音讯。 他们不知道这究竟是谁做的,最后只能把视线转移到了埃德加尔身上。 埃德加尔喝过最初阶段的异化药剂,也就是当时被称为“神明药剂”的东西,可也同样没有发生异变。 埃德加尔和克莱德可不一样,他那会儿备受排挤,就算是忽然失踪了也没谁会在意。 可谁能想到,克莱德就跟个瘟神一样,又莫名其妙地和埃德加尔搭上关系了。 时间越拖越久,眼看当年入学时喝过药剂的雄虫瑞安状态不佳,明显是要即将发生异变。 深知要是瑞安异状被发现后会大事不妙,白鹰只能仓促下令,让托特莱尔作为接应,趁着克莱德他们第一次参加学院任务时动手。 那时,托特莱尔成功成为学院任务巡逻教师的一员,他已经在传送阵上动了手脚。 但传送阵毕竟不是什么简单的小物件,为了不让米勒克学院注意到,托特莱尔只能稍作改动。 传送阵连接着弥尔勒姆森林西侧边缘,但只能让一个人通过。 他们让瑞安把埃德加尔单独引.诱到传送阵里,只要埃德加尔一进去,那个传送阵就会损毁,连追溯另一端都无法做到。 这样一来,埃德加尔的去向将彻底成为秘密。 那愚蠢的雄虫瑞安并不知道,那传送阵只能让虫族通过。 被异化了的他将被传送阵搅碎,他体内那点微薄的精神力也会成为传送所需的能量。 可碍事的克莱德,又一次毁了他们的计划。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弱点 弱点 按照先前的备用计划, 要是瑞安没抗住、直接在这些学生面前异化了,托特莱尔就要负责善后。 可身为巡逻教师,也不是能随意在任务区域乱窜的。 哪怕只开放了一小块弥尔勒姆森林外围作为任务场地, 这块区域仍然十分广阔。 为了保证救援的效率,每个巡逻教师都有自己的负责范围。 托特莱尔为了保证能把埃德加尔成功传送出去, 一开始就以自己懒得多动为由、申请了传送阵附近的区域。 可瑞安的异化速度超过了白鹰他们的预料,还没等遇上埃德加尔,瑞安就已经异化了。 瑞安重伤了自己小队的几个学生, 又花了点时间控制住自身后, 才以雄虫的模样出现在埃德加尔面前。 白鹰组织预计到这件事或许不会那么顺利, 但异化后的虫族实力大涨,根本不是几个二年级学生能对抗得了的。 他们打算好了,要是瑞安的行动被识破,就直接清掉阻拦的人。 埃德加尔当时所属的那只小队里, 克莱德是未觉醒者、和废物没什么两样。 玛尔斯虽然是雌虫,但据学院的资料看来, 他的身体素质和战斗能力都很低下, 也够不上什么威胁。 唯一有点麻烦的是那个A级精神力的亚雌撒穆尔,但那也只不过是个亚成年的亚雌, 一旦精神力耗尽就只能任人鱼肉。 至于埃德加尔 一个没什么能力的雌虫而已,战斗技术和精神力操纵都是中等偏下。 这样的四个学生, 瑞安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解决, 只要别把埃德加尔弄死了就行。 然而奇怪的事情又出现了。 明明是不可能失手的安排, 可却还是出了意外。 也不知道这几个学生是怎么想的, 被瑞安追杀后居然没往森林的出口处跑,而是越跑越远。 为了避免事后被怀疑,托特莱尔又没办法擅自离开行动, 等他知道事情的结果时都傻眼了。 ——克莱德几人居然撞上了偶然路过那里的雌虫教师,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这只雌虫虽然是未觉醒者,但他在年仅三十岁的时候就成为了A+级的战士,在雌虫里也是颇有名气的存在。 他那身纯黑的重型铠甲硬度和重量都非同一般,而道格拉斯却能轻松地将其驾驭,其肉.体力量可见一斑。 毫不夸张的说,要是道格拉斯卸下铠甲和同级别的战士单打独斗,他稍微用力挥出的一拳就把对手的身体打个对穿。 好巧不巧的是,瑞安的异化是和一只以高防御著称的虫兽达成了共通,他能让那只虫兽按照他的想法来行动。 瑞安的虫兽能直接撞破大型精神图所构造的防御,也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一个城市。 但对上专克它的道格拉斯,也就只有等死的份。 瑞安被捕本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因为异化的虫族根本无法长时间保持智。 再加上瑞安失去了那只共通的虫兽,最多只要一两个小时就会彻底失去自我。 可米勒克学院的手段并不简单。 也不知道爱德华和学院里的那些教师们做了什么,竟然让瑞安一直保持住了清醒,还从其口中得到了不少情报。 这么多年以来,尼威尔斯的皇族就跟疯了一样地追查着白鹰组织的下落。 瑞安所知道的情报虽然不多,但足以让虫皇不断地从中挖取更多。 短短半年,他们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网络就被截断了一大块,让白鹰恨得牙痒痒。 而这就像是一个厄运的预兆。 自那之后,埃德加尔莫名其妙又成了米勒克校长爱德华的专属学徒,再想对他下手就难度直接飙升。 而更让所有虫族大跌眼镜的是,克莱德居然和尼威尔斯的公爵成婚了。 公爵罗奈尔德布雷斯特,虫皇唯一的弟弟,也是尼威尔斯王国地位最尊贵的雌虫。 罗奈尔德自从被皇室找回后,自他成为了公爵的第一天起向来行事高调。 那一头银发和双系的精神力简直是最好的标志,白鹰当年就立刻认出了对方。 白鹰从罗奈尔德还是一枚蛋时,就不断搜捕着对方的下落。 后面是他判断失误,以为罗奈尔德没用了就将其扔弃。 但他这行为完全是放虎归山,不,比这还严重。 因为罗奈尔德根本就是个怪物,一头和白鹰不死不休的怪物。 在罗奈尔德孤身一人的时候,白鹰没有足够的力量对其下手。 后面罗奈尔德回归了皇室,有了尼威尔斯的庇护,白鹰想对他做点什么几乎是天方夜谭。 现在好了,被白鹰一直惦记的克莱德、竟然也成为了罗奈尔德最亲密的存在。 一开始白鹰还持观望态度,但经过托特莱尔所透露的可靠消息,发现了罗奈尔德的变化后,白鹰立刻做出了决定。 ——活捉克莱德。 实力强横的尼威尔斯公爵终于有了弱点,还是一个足以致命的弱点。 雌虫对自己雄主的保护欲、决不亚于一位雌父对待自己的蛋和幼崽。 爱是种无法掩饰的东西。 哪怕罗奈尔德一直都有所克制,但白鹰知道,他爱那只雄虫爱得发疯。 到此,托特莱尔暂停了诉说。 嘉维恩看着坐在他正对面的克莱德,笑意玩味。 “有时候,我会真切地觉得你很可怜,”嘉维恩缓缓道:“你从来没有注意过、他从角落看向你的眼神是怎样的,对吧?” 嘉维恩右手捏着细细的酒杯柄转着:“那可是非常可怕呢。” 他瞥了一眼克莱德,发现对方依然没什么反应后,不虞之余,又不禁开始兴奋和期待起来。 ——要是看到了那头怪物的真实面目,这只雄虫会变成什么样? 是被吓得惊慌失措,仓皇四处逃跑? 还是崩溃得大喊大叫,直接命令对方离自己远点? 但无论是哪一种 只要一点点,一点点空隙就够了。 嘉维恩抚摸着那根黑色的手杖,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自己喜爱的情.人。 嘉维恩原本还想尽快解决,但几年以来一直被克莱德阻碍了计划的不满,让他此刻忽然生出一种别样的念头来。 他心里做好了盘算,只微微一笑,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了。 一旁的托特莱尔见此也退后一步。 他守在白鹰身后,垂着头的样子安静又顺从。 这场奇异的晚宴一时间陷入了沉寂,只剩下嘉维恩偶尔啜饮葡萄酒的轻微响动会传入众人耳中。 由于这里实在是太静了,只要有任何一点声音都会特别明显。 克莱德自前世起听觉就敏锐,这会儿变成雄虫了,虽然比不上雌虫那么听力绝佳,但也比一般的亚雌和雄虫要强得多。 于是,克莱德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从天花板上传来的细微动静。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埃德加尔,却只见对方依然失魂落魄地一动不动。 忽然,房间门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还不等克莱德做出反应,在那巨响出现的同一瞬间,一个影子横着撞进了这处翻房间。 对方的冲击势头很强,直接把房间正中央的华丽餐桌直接撞断后、又往后面飞了一大截。 等那身影终于撞击在石质墙壁上时,甚至把那块石墙都砸出了一层灰。 克莱德在那桌子断裂的一瞬间就站了起来。 只是他身后的那两只亚雌却像是会瞬间移动似的、一眨眼就出现在了他的左右两边。 克莱德迅速地判断出这两只亚雌的近身搏斗能力并不弱,在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还是不要妄动为好。 他看了看之前埃德加尔所在的位置。 刚刚那个身影横飞进来的位置刚好砸在埃德加尔那边,要是没成功躲过去的话,就凭埃德加尔之前的状态来看,多半是要受伤。 烟尘散去,露出满地的碎石和一大滩血迹。 从地上爬起来的雌虫往旁边啐了一口,吐出两颗被打脱落的后槽牙。 克莱德认出了这家伙。 这雌虫换了一身装束,穿着一套皮革缝制的软甲,但那魁梧的外型依然颇具辨识度,正是之前村庄里那只表情凶恶的雌虫。 他身上的软甲已经断开,正斜拉半片着挂在胸前,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这些伤口深浅不一,最严重的那条位于右小臂处,已经深可见骨。 血不断从那道伤口涌出来,没一会儿就在他的脚下积起了一小滩。 被紧紧攥住肩膀的埃德加尔就站在那雌虫的斜后方。 本就比一般雌虫偏矮的他在这两只壮实的雌虫之间,显得有些瘦弱得可怜。 确认埃德加尔没事后,克莱德就马上看向了另一边。 这房间的门是用一种黑褐色的木材所制,上面黄金嵌出了一副繁复的植物图像。 可此刻,黄金散落,那扇木门也破了个大洞,像是一张露出了利齿的怪兽巨口。 从那残破的洞口投进了高亮度的冷白光线,因为屋内昏暗,这束光线显得格外刺眼。 但克莱德只是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那里。 因为那儿出现了一个让他觉得无比熟悉的身影。 对方的一头微卷银发逆着光,像是流动的水银一般,华美异常。 他看向房间一角的克莱德,嘴角往上勾着:“雄主大人,我来接你了。” 第二百章 拔刀相见 拔刀相见 “公爵大人您等等我们啊!”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那只向来活泼的亚雌出现在罗奈尔德身后, 快速扫了四周一眼后抬起手朝克莱德打招呼:“还好吗?” 克莱德指指左手边的埃德加尔:“我挺好的,但埃德加尔不太对劲。” 撒穆尔皱起脸:“埃德,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这次你又欠我一份蜜心果了啊, 我要特熟的那种,回去以后可别赖账。” 他话才刚落, 一只宽厚的手掌就从他头顶出现。 柯洛恩摁住撒穆尔的脑袋,板着脸道:“少说几句。” 撒穆尔立刻闭嘴,而一声轻佻的口哨声蓦地从房间中央响起。 一个深褐皮肤的雌虫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了那儿。 因为餐桌被毁, 那满桌的佳肴美酒就洒了一地。 在这昏暗的灯光下, 原本柔软的长绒地毯看起来黏黏糊糊的, 又脏又恶心。 格伦达尔站在这堆脏乱中,他踩着一小块干净餐布、满脸惊叹:“这房间可真不错,应该值不少钱吧?” 曾经的冒险者经历像是给格伦达尔打了个深深的烙印,不管对什么都很感兴趣。 后面在斯黛拉杂货铺工作久了, 天天和货物和金钱打交道,就让他将其转换成了对事物在市面上的价值感兴趣了。 但这话放在这时候说怎么看都不合时宜。 落在另一方的耳中, 就是十足的挑衅。 那只小臂被砍了个大豁口的雌虫满脸怒意, 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 他随手抓起一个烛台,甩掉上面的蜡烛后直接就把这烛台当武器用。 这种老式烛台顶部是三根又长又尖利的刺状, 用于固定曾经工艺不精时期所产的偏软油烛。 其份量偏重、硬度又高,当做武器用也足以把对手扎个对穿。 这雌虫一看就是擅长偷袭的类型, 次次出手的位置都非常刁钻。 他趁格伦达尔起身躲避没有借力点时, 猛地朝格伦达尔的腋下刺去。 雌虫的力量极大, 这一下要是被击中的话, 格伦达尔的一条手臂绝对会被直接从肩膀处撕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格伦达尔腰部发力,用一个非常夸张的姿势躲了过去, 让克莱德看得都怀疑格伦达尔会不会从腰那直接折成两段。 借着这股力,格伦达尔在转换姿势时一拳砸在对方的腿弯。 一声闷响,那雌虫立刻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一时半会儿根本站不起来,只能拖着那条软烂的腿缩在地上。 克莱德这才意识到,格伦达尔那一下竟然是硬生生把那雌虫的腿给打碎了。 雌虫偃旗息鼓了,而不论是白鹰还是罗奈尔德都没有再接着动手的打算。 一时间,这热闹了不少的屋内竟然出现了短暂又诡异的平和。 几声掌声打破了这样的寂静。 被艾特努斯护在身后的嘉维恩放下手:“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黑龙’,真是可惜了。” 这句“可惜”说得奇怪,但谁也没有去追问对方是什么意思的打算。 只见嘉维恩看向撒穆尔,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那位剑士居然没有跟着一起来吗?” 这话实在是没头没脑,克莱德也朝撒穆尔看过去,却见撒穆尔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但克莱德却敏锐地注意到,罗奈尔德的神情有一瞬间变得不太好。 嘉维恩忽然轻声笑了起来:“啊,我想起来了。那剑士来不了了,受了那么重的伤,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 “可真是可怜可悲啊,”嘉维恩感叹了起来:“明明好不容易交付了真心,但却被所信任的好友捅穿了心脏,甚至连解释——” “别说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埃德加尔忽然大叫起来。 埃德加尔崩溃地抱着自己的头,像是陷入了梦魇一般不断重复着:“别说了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 这会儿不仅是克莱德,就连刚刚来到这里的罗奈尔德几人也意识到了埃德加尔的异常。 撒穆尔更是怒不可遏,他死死瞪着面带笑意的嘉维恩。 要不是被自己的哥哥柯洛恩拦着,估计他早就冲上去给对方脸上一拳了。 但嘉维恩却没有停止,他的声音轻柔,像是恶魔的诱哄。 “别再这么任性了,你知道的,这些抵抗没有任何意义。” 嘉维恩收紧了握着黑色手杖的左手,可语气却越发柔和:“埃德加尔,你忘了学院的学生教师们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还有你的同伴们,你看,他们正望着你呢” 埃德加尔原本近乎自残的动作立刻一僵。 他涣散的眼神稍微聚焦了一些,却看见了一脸担忧的撒穆尔。 埃德加尔倏地转头,却正好又对上了克莱德的视线。 这竟然真的如嘉维恩所说的那样,他的同伴们都在看着他。 ——这个卑劣、谎话连篇的他。 埃德加尔像是目睹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一样,忽然开始神经质地用力揪着自己的发根。 他脊背深深弓着,整个人像被烫熟的虾那样彻底蜷缩了起来。 见到了这一幕的嘉维恩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他从座椅上站起,动作依然优雅,好似他脚边的不是满地狼藉,而是一丛丛盛放的鲜花。 而他,就是那个在花园里闲散踱步的慵懒贵族。 嘉维恩走向房间末端,那里的墙壁上挂着一副色泽艳丽的巨大油画。 画中是虫族那位传说中的神明、正在闪耀的群星下抚摸一头站在灰烬中的羔羊。 见嘉维恩似乎有离开的意图,克莱德立刻就准备动手。 可是他才刚刚准备开口,一个身影像是风一般直接在克莱德的视野中一晃而过。 只听见金属相撞的声音从房间另一头传来,其间还夹杂着什么东西砸落在地的闷响。 克莱德趁机朝埃德加尔那边赶去,但却忽然觉得身后一凉。 他下意识立刻一个侧身,先是躲过了抓向他的白衣亚雌,又反身朝另一个亚雌的左肩处用脚跟一踹。 克莱德这招还是当年在学院里和艾特努斯学的。 虽然施力不大,但打击的位置非常巧妙,足以把虫族的肩膀给直接踹脱臼。 脱臼的同时还会引起强烈的扭扯感,会在短时间内让伤者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哪怕是雌虫都会有短暂的停顿,更别说是亚雌。 可诡异的事情却出现了。 那只左臂脱臼的亚雌却依然朝克莱德继续冲了过来,动作流畅地抬起右手直接就朝克莱德的脚腕上一抓。 虽然克莱德还没被碰到,但他就是有种莫名的预感,要是被抓住、他这条腿绝对就废了。 克莱德也顾不上别的,只赶紧反手在地上一撑。 因为亚雌的动作快得离谱,克莱德只堪堪擦着对方的掌心躲了过去。 亚雌的指尖从克莱德的裤腿划过,克莱德只觉得腿上一麻,腿上瞬间就没了力气。 眼看那怪异的亚雌又伸手抓过来,实在无法躲避的克莱德只能调用精神力去挡。 他这会儿精神力稀薄,用出来可能也没什么效果,但也总比直接挨揍好。 一缕细微的风刚出现在克莱德指尖,那原本离他距离极近的亚雌就忽然朝旁边飞了出去。 “你这近战技巧怎么一点儿没进步啊。” 撒穆尔叉着腰一脸无奈:“这样下去你和埃德加尔要欠我一屋子的蜜心果了。” 这赌约是他们二年级以后有的。 当年因为学院生银任务那件事,克莱德和撒穆尔都像疯了一样进行体能和战斗训练。 某天在对打中被撒穆尔次次制服后,面对着洋洋得意的撒穆尔,克莱德马上被挑衅成功了。 当时他和撒穆尔打赌,在毕业前他一定能在近战上赢过对方。 而旁观的埃德加尔不幸被牵连,硬是被逼着加入了这场赌局。 为了避免克莱德彻底炸毛,埃德加尔赶紧赌了克莱德会赢。 撒穆尔倒是笑得开心,因为要是克莱德他们输了,就得给撒穆尔送上吃不完的蜜心果,还得陪着自己吃完。 这件事克莱德差点都忘了。 这会儿被撒穆尔一提,他只觉得满嘴都是蜜心果那齁甜的味道。 克莱德回过身,朝之前埃德加尔的位置看过去:“离咱们毕业还有段时间呢。” 撒穆尔挑挑眉,他还想说什么,可那只被他揍飞的亚雌已经又爬了起来。 撒穆尔刚刚那一击根本没收力,是直接打在对方肋骨上的。 正常情况下那亚雌早该疼晕过去了,就算是还能保持清醒、也根本动弹不得。 可那只衣服破了不少口子的亚雌却直挺挺地站着。 他脱臼的左臂在刚刚也被摔得变了形,以一个令人不适地角度垂着。 而早前,被柯洛恩顺手解决的另一只亚雌,此时也在地上艰难地抽搐个不停。 但柯洛恩当时是彻底把那亚雌的关节全都卸了,失去了支撑,那亚雌挣扎了半天也没能成功从地上爬起来。 于是他只能歪着头、用一双无神的眼睛盯向克莱德。 他不断蠕动的身体像是一只离了水的章鱼,看上去竟有些诡秘的恐怖。 200-220 第二百零一章 神相油画 神相油画 撒穆尔拧起了眉:“克莱德, 这些家伙不太对劲。” 克莱德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腿,发现依然是毫无知觉。 他叹了口气:“是不对劲。” 埃德加尔并不在原地,克莱德又赶紧朝四周看了一眼, 却依然没有看到埃德加尔的身影。 不仅如此,罗奈尔德和嘉维恩他们也不知所踪, 这处房间里只剩下了克莱德和撒穆尔二人。 撒穆尔注意到了克莱德的动作,他语速飞快道:“埃德加尔被那个大块头挟制着,哥哥和格伦达尔追过去了。” 撒穆尔用手指往掌心根部的护腕一按, 两把匕首从他的袖间弹出。 “至于公爵大人”撒穆尔接住匕首挽了个花:“他去找那个叛徒教师算账了。” 克莱德从这话推测, 罗奈尔德应该是只把托特莱尔的事情告诉了撒穆尔他们, 至于白鹰组织的内幕应该是还没提过。 克莱德推测着时间,朝撒穆尔道:“那只还能动的就交给你了。” 撒穆尔之前就注意到了克莱德行动不便,他猜克莱德应该是受了伤。 可他实在没想到,克莱德都受伤了还不好好待着。 在他惊恐地注视中, 克莱德单腿一蹦一蹦地、朝地上的那只亚雌蹦过去了。 撒穆尔抓狂地空挥了两下匕首。 在那亚雌即将往克莱德扑过去时,他直接屈肘一掷, 把对方的衣领钉在了石壁的缝隙间。 撒穆尔左手反握着匕首, 朝那行为怪异的亚雌笑:“喂喂喂,你要去哪儿?总是盯着雄虫的话, 可是会死得很惨的。” 克莱德没去看撒穆尔那边的情况,他们小队里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撒穆尔的实力。 那亚雌是诡异了点, 但也就是能对付大部分亚雌和雄虫, 在撒穆尔面前就完全不是对手。 克莱德从地上捡了把餐刀, 当他移到那关节脱臼的亚雌面前时, 地上的亚雌还十分艰难地妄图来抓他。 这会儿离得近了,克莱德这才注意到地上这家伙的后颈处有一道极细的红痕。 下手的人动作精准,直接是切断了亚雌颈后的肌肉, 让其连转头都做不到。 只不过这亚雌虽然几乎是没法动,但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却一直追逐着克莱德,随着克莱德的移动而转动着。 克莱德想了想,伸手够了块餐巾过来,铺开后往亚雌的脸上一盖。 这会儿没了干扰,克莱德就坐到地上,对着亚雌的手臂直接就是一刀。 正如他之前所猜测的一样,亚雌的体内并没有正常的血液,而是种透明的无色液体。 被克莱德直接划开皮肤和薄薄的脂肪层后,那亚雌的手臂也没有停止蠕动。 透过那透明的液体,倒是还能清晰地观察到那些肌肉活动的模样。 虽然这会儿没有药剂和工具能来检测,但克莱德基本能断定这些亚雌模样的个体并不是虫族。 它们和当初在那处地下空间里出现的东西差不多,本质上只是一些植物。 只不过这些“亚雌”的外表结构比那些怪物要更为精致,甚至连身体构造都和真正的亚雌差别不大。 所以克莱德他们一开始看到时,都把它们认作了亚雌。 这些个体没有自我意识,但是有反馈机能。 简单来说,就是操.控着这些“亚雌”的人,能通过惩罚其中一个个体的方式,让其他所有的个体都记住这种惩罚。 生物都是趋利避害的,哪怕是植物也一样。 它们会在不断的惩罚调整下长成操纵者所需要的样子,除了行为方式外,甚至能不断优化自己的外表。 “噫——你这是在当分.尸者吗?” 克莱德抬头,就看见撒穆尔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和地上的“亚雌”。 分.尸者是个某部演出剧里的反派角色,他的思想和行为都猎奇又变态,让撒穆尔一直都十分唾弃。 克莱德举起手里的餐刀递到对方面前。 撒穆尔凑近一看,发现刀刃上挂着的那缕肉丝居然还在不停蠕动,就像是根被切细了的蚯蚓一样挣扎个不停。 一想到这玩意儿是这“亚雌”体内的肉,撒穆尔就觉得一阵恶心。 他显然也联想到了不久前遇上的那群地底怪物,于是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到底是谁在做这种事!”撒穆尔紧握起拳,看样子是被气得不轻。 当初他杀了不少那种绿色的怪物,后面又亲眼目睹了和埃德加尔一模一样的“雌虫”被处决。 哪怕知道那只是个没有思维、也没有意识的植物果实,撒穆尔还是觉得十分难受。 这会儿知道了这些“亚雌”全都是非虫族的生物,撒穆尔更是感觉心底有一把火在烧。 这根本已经不是什么怪异生物的问题,而是种彻彻底底的侮辱。 克莱德看了撒穆尔一会儿,放下刀道:“你要不要给它一个了结?” 撒穆尔看着“亚雌”不断抽动的四肢,许久后,他才慢慢地点了下头。 告诉了撒穆尔该怎么下手、能让这样的植物彻底死亡后,克莱德就撑着地站了起来,把位置让给撒穆尔。 克莱德记得之前嘉维恩的动作,于是一瘸一拐地朝房间另一侧走了过去。 撒穆尔擦干净匕首本想来搀他,克莱德却摆了摆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克莱德之前被从小腿处注入了某种药剂,自那期一直就有股灼烧感从小腿处往身体其他地方蔓延。 后面那股灼烧感消失了,但却在被亚雌指甲划到后,整条腿就立刻没了知觉。 于是克莱德就猜测,这“亚雌”体内应该是有某种激活剂,只要触碰到他,他体内的那种毒就会立刻发作。 但不管是前世还是这片大陆,自然界总有种奇怪的规律。 就像是有一种叶片带细微毛刺的植物,要是不小心让皮肤和它直接接触到、立刻就会红肿刺痛起来。 但如果把它的茎给掰断,用那流出的汁液擦拭的话,刺痛就会马上消失,红肿也会慢慢消退。 克莱德之前的腿上出现了一条深紫色的划痕,当他试着把这“亚雌”体内的透明液体涂到上面后,那划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了。 倒不是他胡乱这么操作,而是自从他自己学做药剂开始,就已经习惯性地拿自己试药了。 药剂师们总是有自己独特的怪癖,克莱德也不例外。 就算是这会儿试验失败了,克莱德也有办法能解决,于是也就放大了胆子尝试了一番。 不过,好在这种办法确实有用。 克莱德现在只觉得腿还有一些麻,就像蹲久了一样,他估计再过一会儿多半就能恢复过来。 房间另一端的墙壁上原本挂着的巨大油画,此时已经变了副模样。 原本的星空和废墟已经全部变成了一片橘红的火焰,火焰中的神明神情惊恐,像是在朝画外的人呼救呐喊。 而画后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不知通向何处。 撒穆尔用食指蘸了一点画框下方的颜料,冷哼一声:“真够扭曲的。” 这种绘画方式并不是特别罕见,只是在原有的画作基础上,用一种特殊的颜料再重作一副就可以。 但这要求两幅画作大体的结构划分相似,还要画师有高超的处技艺,否则就会让表面的画作色彩混乱、看着怪异。 这种画在某些贵族的府邸仓库中多少也能找到一些,底下那层大多是些不能示人的内容。 但再怎么不可示人,也没有哪副画作会像他们眼前的一样,采用融化表层的方式透出底下的画作来。 这些融化的颜料混在一起,像是从画中神明身上烧出来的血似的,淅淅沥沥地不断往下淌。 撒穆尔扯过一截用于装饰的帷幔擦了擦手,朝克莱德提议:“我走前面,你断后?” 克莱德对此没有异议。 撒穆尔的反应速度比克莱德快,五感敏锐程度、甚至连听力也远胜于身为雄虫的克莱德,他走前面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断后的一方也有被从后方袭击的危险,说不准哪一边的危险度更大。 但这会儿,他们也没别的选择。 随着克莱德也钻进那处洞口后,原本华丽的宴会厅又恢复成了一片死寂。 巨大的油画斜着悬挂在墙上,它外层的颜料不断往下滴落,让其正下方的那块长绒地毯都粘成了一团。 撒穆尔和克莱德并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些融化的颜料丝毫没有干涸的迹象。 它们滴落的速度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仿佛是个正在进行着倒计时的奇异沙漏。 最后一滴颜料从画中神明的脸颊上滑下来,一路滚到了画框的最底部。 它覆在画框边角、随着重力的拉扯脱离开,随着短暂的坠落和地上的那团脏污混成了一团。 “咔。” 清脆的响声在这空荡荡的房间内蓦地响起。 咔咔咔 响声越来越密集,足以让人听得心里发慌。 “铛——” 随着这拉长了尾音的一声震响,原本位于房间四角的四副盔甲忽然动了起来。 它们齐刷刷地面向了那处洞口,一个一接一个地、从墙角处脱离而出。 第二百零二章 正面进攻 正面进攻 克莱德和撒穆尔并不知道他们的身后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他们两人还把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可随着时间过去,这种高度集中精神的副作用就逐渐堆积了起来。 在这四周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情况下,不管是克莱德还是撒穆尔都开始有些疲乏。 这条纯白的通道异常宽阔, 在过量冷色光线的照射下,置身其中的人就很容易失去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 哪怕是拿着能显示时间的道具, 可当走得时间久了,就难免会产生一种恍惚感。 撒穆尔先熬不住了。 他和克莱德是多年的任务搭档,他们向来有在任务中及时交换情报的习惯。 借着这会儿空闲的机会, 撒穆尔就率先说了起来。 当时, 克莱德决定孤身进入那处紧挨着迷宫丛林的村庄, 虽然计划是其余几人按兵不动,可罗奈尔德怎么可能安安心心地等着。 但他又怕克莱德察觉,于是就只悄悄地跟在克莱德后面。 大陆上的虫族皆知罗奈尔德是位近战高手,可鲜少有人知道他同时也十分擅长潜行。 虽然克莱德一路上对周围的动静十分关注, 可奈何他精神力有异,一直都没发现紧随在他几米之外的罗奈尔德。 罗奈尔德看着自己的雄主进入了那个村子, 他本来也准备跟上去的。 可就在他即将行动的那一瞬间, 几十年战斗经验锻造出的直觉,让他产生了一种极大的危机感。 ——绝不能靠近那座村庄。 就算是罗奈尔德也必须承认, 克莱德的预判能力确实不一般。 克莱德之前就说过,这村子里很可能有专门针对觉醒者的道具。 而他也在离开前、附在罗奈尔德耳边说, 他怀疑那装置就是专门为罗奈尔德设计的。 想到克莱德当初的推测、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感, 罗奈尔德只能原路返回。 结果在半路上就撞到也准备悄悄跟过来的另外几人。 倒也不是他们不相信克莱德的能力, 可信任是一回事, 担心又是另一回事。 几人中唯一没有精神力的格伦达尔之前状态不佳,等他恢复了一些去探查情况回来后,却带回一个糟糕的消息。 那村子里确实存在某种奇怪的装置, 他怀疑村庄附近说不定刻有埋伏用的精神图。 他们只能继续隔着一段距离密切监视。 观察到克莱德似乎被迷晕带走时,对克莱德有所了解的撒穆尔和罗奈尔德本来还不觉得怎么。 可在发现克莱德自那之后再也没出现、而村庄里的村民也足不出户后,他们的心就彻底悬了起来。 村庄周围刻有精神图,考虑到目前整个村庄村民的活动情况来看,这个精神图应该已经被激活了。 经历了地下交易会一行之后,撒穆尔他们再也不会用正常的视角来看待他们的对手。 在不知道那精神图效果的情况下,贸然靠近极不明智。 可想要在短时间内破解精神图几乎不可能,最好的办法就是发起大范围的进攻。 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借助精神力。 高阶的元素召唤术或者是A级的攻击道具,都能满足这一需求。 可麻烦的就是,村子就在迷宫丛林的边缘处。 要是离得远了,他们就会被这片丛林所影响无法使用精神力、也无法使用任何道具。 可只要稍微离得近了,说不定就会落入对方的攻击范围甚至是陷阱里。 实在是不好下手。 撒穆尔他们还在细致计划着对策,忽然就听见远处传来轰隆一声。 他们赶紧追过去看,就见罗奈尔德拽着那头虫兽的硬甲在树梢间快速移动。 蓝绿色的甲壳虫兽虽体型巨大,但动作却十分灵巧。 它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从树梢上离开、又落到另外几片叶子上这一套动作。 也不知道它是怎么用树梢的叶子稳住身体的,总之算是硬生生在这村庄和迷宫丛林间、开辟出了一条奇异的进攻路线。 卡在它背上的罗奈尔德就像个炮台似的。 他趁着虫兽斜倾着高高跃起的一瞬间,在空中不断施放各种火系攻击。 火系召唤术在所有系别里攻击力和爆发力都是最强,加上罗奈尔德那S级精神力,所造成的破坏力简直是成倍翻升。 一通眼花缭乱的各式火焰轰.炸之后,罗奈尔德没有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在场的所有虫族只听见一声清脆悦耳的鸣叫自天边响起。 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只金红色的巨鸟,它挥动着翅膀,直接从半空俯冲而下,直直冲向了那处村庄。 火星四溅,金色的火焰在村庄上方的防御罩上炸开。 在如花瓣般散开的火焰中,几声脆裂响动接连出现,而那个原本不可见弧形护罩也显露了出来。 无数的火焰箭矢垂直落下,像是在村庄上方下了一场盛大的火雨。 防护罩原本的裂口在这样的击打下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出现了一处缺口。 在这缺口出现的刹那,防护罩里冲出一条巨型水蛇,直接绕上了金红火鸟的翅膀和颈部。 水火两种相斥的元素发生碰撞后发出哧哧声响,随着一鸟一蛇的缠斗,村庄上方很快就漫起一层浓厚的水雾。 那巨鸟是火系高阶召唤术——不死鸟的降临。 能和这样的火焰不死鸟打得不分上下,证明召唤出巨蛇的那个觉醒者同样也有S级的精神力。 大陆上的S级觉醒者屈指可数,水系的论上也就只有米勒克的校长和公爵罗奈尔德两人而已。 就在撒穆尔他们推测那村庄里的觉醒者究竟是谁时,却忽然感觉四周温度骤降。 有晶莹的闪粒自空中缓缓落下,撒穆尔用手去接,才发现那些都是细小的冰晶。 原来是空气中悬浮着的细小水雾颗粒,被那突然的低温全都冻结成冰。 当冰雾散去,那只金红的火焰巨鸟扇动翅翼,将一条被冻结起来的冰蛇直接捏成了碎块。 巨鸟再次腾空而起,这一次,它的攻击再也无人能拦。 防护罩被外力撕裂,而那座隐匿在防护罩中的村庄,也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实面貌。 村庄的中央放置着一个直径近二十米的巨型道具,它正发出焦糊的气味,显然已经被损毁。 原本守在着道具周围的虫族都已昏迷倒地,大约是那道具损坏时所产生的冲击力造成的。 烟尘四起,金红火鸟虚影自灰烬中重现。 它直直飞向天际,身后的长长尾翼像是一条由火焰凝练的瀑布,照亮了笼罩在黑夜中的迷宫丛林。 而凭一己之力就毁了这繁复精神图的罗奈尔德,就在一团团烈焰的包围下悄然落地。 他的银色发丝在滚滚热浪中随风扬起,一双浅色的眼眸倒映着艳红火光,竟然显出一种冰冷如刀锋的气势来。 说到这时,撒穆尔不自然地挠了挠头。 “我总觉得公爵大人实在是厉害过头了,就好像他不是虫族一样。” 这种背后非议他人的事确实不好,撒穆尔回头看了克莱德一眼:“我不该这么说的,抱歉。” 克莱德却摇摇头:“没事,我明白你的意思。” 罗奈尔德虽然一直名声在外,但实际上,整片大陆上也没几个虫族亲眼见过他战斗时模样。 罗奈尔德喜欢速战速决,能让他全力出击的对手少之又少。 偶然见他露出实力的一角、就会被这断崖式的强大力量而震住,难免会产生出一种复杂的感受。 看到克莱德并没有不高兴,撒穆尔又继续说起了当时的事情来。 “公爵大人说之前那条水蛇就是用道具凝聚出来的,那我们当然要把那道具给拆开看看了。” “可谁知道”撒穆尔皱起眉,他嘴角下撇、似乎是有些难以说出口。 “那道具里面,竟然全是被挤压在一起的虫族。” 其实撒穆尔的描述已经是经过美化了,当时的情景实在过于恶心。 他们合力把那个巨大的道具的破损外壳掀开后,在场的雌虫就立刻捕捉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 腥酸发臭,就像是什么东西被捣碎后、又放置至腐烂发酵了一样,非常难闻。 这道具中央呈圆形,四周有不规则延伸出去的直线沟槽。 这些沟槽里安置着足以把一个主城炸毁的防御阵法,要是从外部强行破开的话就会引起爆炸,把整个道具连同这块地都彻底破坏成灰。 好在他们之间有个手艺精巧的雌虫。 撒穆尔和他的哥哥柯洛恩一直对各式道具感兴趣,而柯洛恩对此又十分擅长,十几年下来倒也有了不错的锻造技术。 在撒穆尔的协助下,柯洛恩只稍微花了点时间就把那道具给拆解开了。 当这道具发出蒸汽扑出锅盖的声音时,一股浓烈的恶臭直冲他们的鼻腔。 凑得近的柯洛恩直接被熏懵了,愣了几秒后赶紧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等他们把其内芯彻底打开的时候,就连公爵罗奈尔德都变了脸色。 那里面不是什么能量矿石、也不是人造的晶体,而是一个个叠摞在一起、被挤压得几乎看不出模样的虫族们。 第二百零三章 城堡 城堡 那些虫族们就像一块块被塞入罐头的肉。 在外力的强烈挤压下, 他们已经全都粘成了一团。 只偶然能看到半截还没完全烂掉的手臂、又或是一块还粘连着头发的头皮。 撒穆尔只觉得自己的胃在抽搐,但因为胃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才没立刻吐出来。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实在没有勇气再往那边多看一眼。 可这时, 那只一直默不作声的雄虫却突然朝那道具跑了过去。 他像疯了一样开始在那堆尸体里翻找,因为动作太大甚至弄掉了他脸上的白色面具, 暴露出来那半张可怖的脸来。 没人阻止他。 直到把那堆可怕的东西都彻底翻了个遍,雄虫在站在那满地的腐肉中笑了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 他的笑声中带着哭腔,像是劫后余生的礼赞。 原本负责看着对方的格伦达尔看了他一会儿, 忽然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闯荡大陆多年, 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邪恶的道具。 那堆乱七八糟的肉块残.尸、再加上雄虫的双生子身份, 很难不让人多想。 看雄虫这表现,分明是对这种道具并不陌生。 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只雄虫对这里的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 雄虫被这么质问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他静静地看向格伦达尔:“你已经猜到了, 不是吗?” 他摸了摸自己的那半张如同怪物般的脸:“帮我找到我的哥哥,我就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你们。” 说完这句话后, 他就再次恢复成之前那冷淡的样子, 在一旁等待着其余几人的回复。 撒穆尔倒是不介意帮对方一把,但他对这些事情其实没那么在乎, 他只关心自己的两位好友现在适合处境。 不过,这也轮不到他做决定。 虫族以实力为尊, 在形成一个小团体时总是会无条件地听从最强者的安排。 而他们几人里谁说了算, 一目了然。 罗奈尔德看了雄虫一眼:“带路。” 雄虫这次什么也没多说, 只默默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这处村庄是圆形, 进入到村庄后撒穆尔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 村庄的一些房屋在刚刚公爵强行破开防御时损坏了大半,所以撒穆尔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才发现了端倪。 这些房屋距离村庄中心的距离一模一样,甚至连房屋旁边的果树都几乎没什么差别。 村庄四周树竖立着极高的墙壁, 非常阻碍视线。 村庄上方又笼罩着防护罩,这防护罩虽然是全透明的,但又能无法透过它看到真实的景象。 当初他们从远处观察的时候,从来没有注意到那村子中央有一个巨型道具。 很有可能从内部抬头看的时候,永远也只能看到毫无变化的天空。 这地方实在诡异,要是没被毁坏的话,大概从进入的一瞬间就会受到影响,毕竟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往四周看,看到的都是完全相同的景象。 而这影响的效果还会越来越明显,最后让身至其中的人彻底失去正常的感知。 撒穆尔的心中像有一块铅石坠着。 当初克莱德多半也是因为注意到了这点,才借机装晕被带走的。 等他们跟着那雄虫成功从某间小屋的后门走出来后,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来到村庄外了。 那座小屋明明也没在村庄边缘啊,怎么直接就出来了呢? 撒穆尔瞪圆了眼睛左看右看,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是早晨发现村民的异状的,罗奈尔德耗尽耐心、直接拿高阶召唤术去对轰是刚入夜的事。 撒穆尔明明感觉只在那村庄里待了不过一两个小时,可这会儿从村子里出来后天竟然已经亮了。 这怎么看都不正常。 那雄虫也没有解释的打算,他继续往前走去,而撒穆尔他们也只能跟上。 才走了几分钟,四周就忽然漫起了一层奇怪的雾。 这雾是深灰色,早晨的稀薄阳光没有办法将其彻底穿透,所以他们几人的视线都多多少少受到了限制,只大概能看到雄虫的背影而已。 然而在这茫茫的雾气中,那雄虫的前行速度却丝毫不受阻碍。 直到他停下来后,撒穆尔才看到他们面前竟然出现了一座雪白的城堡。 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远处传来,传进耳中时竟然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他们身处一座延伸出去的悬崖之上,两侧像是被谁硬生生切了两刀一样,十分陡峭。 而那深灰色的雾气也没有萦绕在他们的身边,而是只存在于那座城堡的后门以及悬崖之下。 撒穆尔回身去看,就看见这条从城堡前方延伸出来的道路直直通往那座村庄。 视野开阔,只有道路两旁的几棵树木的枝丫会有所遮挡,一路上根本没有雾气。 撒穆尔又看向这像是突然蹦出来的白色城堡,再也憋不下去了。 他走到那只雄虫身侧,说道:“您能不能提前透露一点儿,我感觉自己快疯了。” 自从进入那个村子后就没一件正常的事情,要不是哥哥柯洛恩也一脸迷惑,撒穆尔都要怀疑这段经历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虽然雄虫之前说过,必需要救出自己的哥哥才会说出情报,但这会儿他也只是瞥了一眼撒穆尔就开了口。 “那座村庄远比你们看到的复杂。”雄虫语气平淡道。 “那里几乎每一处都刻着精神图,所有的物件都经过了特殊的处,一旦进去就出不来了。” 他看着悬崖下的深灰雾气,声音很轻:“就算能离开,也只会面临更糟的处境。” 不等撒穆尔追问,他就指了指面前的城堡:“这里是整片弗兰特克斯大陆的土地最西处,后面” 看到撒穆尔变了脸色,雄虫继续说完了后半句话:“后面,就是那片鬼雾海域。” 鬼雾海域太过邪门,在这片大陆上是被两国直接列入禁区的存在。 所有妄图去那里面探险的虫族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 而那些在海上航行的水手们有时运气不好,就会碰上不知从哪儿飘来的尸体。 那些尸体只保留着虫族的大概外形,但又能让人明显地意识到那不是“虫族”,诡异非常。 所以绝大多数虫族也就只是听说过这片海域,并没有亲眼见过。 有种传言是鬼雾具有致幻作用,也有说只要看见了鬼雾就证明自己已经死了,所见所感都只是死亡瞬间的一个梦境。 撒穆尔这会儿看着那氤氲的深灰鬼雾,想起之前那堪称错乱的感觉,只觉得浑身发凉。 不过他也就只愣神了那么几秒。 撒穆尔赶紧抬起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很快就好了心情。 管他是什么死亡梦境还是幻觉呢,就算是梦,他也得让梦的结局变好点儿才行。 “说吧,我们要怎么才能进去?” 雄虫倒是没有想到撒穆尔会转变得这么快,他眨了下眼睛,望向罗奈尔德:“这得问你们的公爵了。” 撒穆尔不明白这跟公爵有什么关系。 他也下意识顺着雄虫的视线朝罗奈尔德看过去,却见罗奈尔德嘴角勾着、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只雄虫。 撒穆尔瞬间打了个激灵,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 但罗奈尔德并没有对那雄虫做什么。 只见他朝城堡走近,抬起左手放在那雪白的墙壁上。 就在撒穆尔百般疑惑时,就看见公爵手掌之下却突然出现了一缕红色的细线。 这细线迅速地沿着城堡的墙壁往上爬,等撒穆尔闻到股铁腥味时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什么细线,而是公爵的血。 这座巨大的白色城堡就像个贪得无厌的怪兽,不断汲取着罗奈尔德血。 那些血逆着重力攀延而上,勾勒出一个巨型精神图的一角。 撒穆尔瞠目结舌:“这玩意儿不会覆盖了整个城堡吧?” 虫族体内的血是有限的,哪怕是雌虫也禁不住这样的失血。 撒穆尔担忧地看着城堡前的公爵,却只看到罗奈尔德面无表情地喝下一瓶又一瓶辅助药剂和生命药剂。 这血色的精神图逐渐显现,像一张网网住了这鬼雾中的城堡。 而站在城堡前的撒穆尔他们,就是即将落入织网的渺小猎物。 随着最后一块精神图被血液浸染,城堡表面忽然出现了一道裂口。 这裂口不断扩大,它边缘粗糙,像是被硬生生撕开的一样。 撒穆尔看着公爵率先进入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柯洛恩这时拍了拍他的背:“想什么呢?” 撒穆尔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后,就和柯洛恩一起走了进去。 出乎撒穆尔意料的是,这条通道竟十分整洁,一点也没有之前入口处的粗糙样子。 撒穆尔还奇怪这城堡怎么居然连个守卫也没有,就忽然听见旁边墙壁传来噗嗤一声。 他们立刻停下脚步一看,却发现格伦达尔和那只雄虫不见了。 这城堡里也无法使用精神力,罗奈尔德当机立断拔出剑朝地面一斩。 一声闷响后,这看似坚不可摧的地面竟然真的被破开了一个口、露出条漆黑的通道。 而消失的格伦达尔正在离洞口半米处。 他用手指紧紧抠住一小块凸起,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那只早一步掉下去的雄虫。 罗奈尔德和柯洛恩合力把洞中的两人拽了上来。 格伦达尔一脸嫌弃地拍着自己身上几处透明粘液,却看见那只雄虫似乎是被吓软了腿、抖个不停。 这雄虫可不像是胆小的样子,于是他疑惑地问对方怎么了。 “眼睛。” 那雄虫声音颤抖:“那下面,全是一颗颗眼睛。” 第二百零四章 零件 零件 听到这话, 格伦达尔看着自己身上沾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粘液,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洞里太暗,雄虫也没看清那些眼睛的本体是什么。 但他们这会儿至少知道了, 这城堡的底下深处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存在着。 这座城堡古怪,但他们却不能因此停步不前。 “大家都小心点。”罗奈尔德嘱咐了一句, 继续走到最前方去。 众人有意地排成一列,沿着罗奈尔德足迹往前走。 相比起罗奈尔德正常的步行速度来说,他这次走得很慢, 偶尔会有几次在刚刚迈出一步后就迅速移开位置。 紧跟在罗奈尔德身后的格伦达尔只看见地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速度快得连他们这样的雌虫都看不见。 不过他们一行人虽然行进速度慢, 但好歹是没再遇上之前那样的事情。 可很快,新的麻烦就又出现了。 这座城堡内部也是通体雪白,和那座村庄一样,里面每一处的结构也极其相似。 虽然道具还能使用, 但指向道具却很不稳定,方向总是在不停地变, 还不如不用。 于是, 他们很快就迷路了。 那只雄虫这次也没了出去的办法,只沉默地跟在格伦达尔身后。 要是只是迷路还好, 糟糕的是这里似乎刻了不少法阵,还是那种最简陋的“触之即发”模式, 只要稍微碰到就会将其激活。 法阵威力一般, 但奈不住数量实在是太多, 简直防不胜防。 他们的防御道具也不是无限的, 而且防御道具大多在激活后就无法移动,完全就成了挨打的靶子,消耗起来异常快。 格伦达尔、柯洛恩、撒穆尔身上都穿着防具, 罗奈尔德虽然没穿,但能凭自身反应能力躲过去。 那雄虫没有合适的穿戴防具,只能用一面圆形的金属盾牌作防御。 在躲避中,雄虫的衣袖不小心扫过墙面,立刻就从背上挨了一击。 那火球有虫族的脑袋那么大,直接朝雄虫的背部喷了过去。 雄虫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马上疼得闷哼出声,原来是那火球已经把他的娇嫩皮肤烧焦了,稍稍一动,背脊瞬间就皮开肉绽。 雄虫几乎是失去了行动能力,无法,格伦达尔只能把对方背起来。 但这些通道原本就没有多宽敞,格伦达尔背着伤者、动作受到了一定限制,没过多久也受了几处伤。 眼看要撑不下去了,走在最后面的柯洛恩突然察觉到了异常。 ——有人在窥视他们。 罗奈尔德显然也注意到了。 他和柯洛恩对视一眼,几乎是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同时消失在原地。 当一只带着金属拳套的手掌突然出现时,那只躲在夹缝里的雌虫还在妄图去触碰墙壁。 那雌虫被发现后,立刻就想逃走。 但夹缝的另一侧却倏地亮起剑光,逼得他只能爬了出来。 原本一直疯狂无差别攻击四周的法阵突然停止了运转。 撒穆尔他们气喘吁吁的回头,就看见柯洛恩手里抓着一只雌虫过来了。 撒穆尔自认为是见多识广,但看到那只雌虫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 ——雌虫太瘦了。 比起一只虫族,那更像是一具裹着皮的骷髅。 在他们的逼问下,那雌虫才说出了实情。 原来这座城堡里有不少狭窄的细缝,但因为其雪白的色泽和过量冷光照明的原因,就算是雌虫也很难发现。 像他这样几乎没了形状、只靠着本身旺盛生命力苟活着的虫族还有很多。 他们都是因触怒了白鹰帝王而受到这般惩处,只有能证明自己价值的虫族才能离开。 否则,则会被抛到坑洞里成为养料。 在这雪白的堡垒里,他们不是虫族、甚至不算活物,而是一个个能随时被替换抛弃的零件。 雌虫求众人绕他一命,并许诺会带他们前往城堡的深处。 柯洛恩看他实在可怜,也一起请求罗奈尔德。 罗奈尔德什么也没说,看上去是答应了。 可在柯洛恩刚刚背过身时,众人却听见了“铛”的一声。 原来那雌虫是硬扯出了一条自己的肋骨,妄图用那末端戳进柯洛恩的内脏里。 而那响声并不是雌虫失手,是罗奈尔德扔出了一颗小金属珠将其挡住了。 那金属珠撞在墙壁上,反弹过来又直接砸碎了雌虫的腿骨,让他只能倒在地上大声哀叫。 柯洛恩并没有斥责对方。 他像是被剥走了感情一样,只愣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撒穆尔看不得自己哥哥这幅样子,直接对雌虫破口大骂。 可那雌虫却冷笑:“你们这群愚蠢的家伙,怎么会懂得白鹰大人的伟大?” 下一秒,他高呼着“白鹰陛下”,用右手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撒穆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雌虫拽了一团什么东西出来。 那是雌虫自己的心脏。 他颤颤巍巍地将其举起,像是要献给那位被他们视作神明的白鹰。 随着雌虫气绝倒下,那颗还温热的心脏滚到了撒穆尔的脚边。 它缓慢又艰难地跳动了一下,往雪白的地板上又泵出一蓬血来,红得像要刺伤目睹之人的眼。 说到此处,撒穆尔停顿了几秒。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不明显的颤抖:“疯了,那些虫族全都疯了。” 虽然撒穆尔没有再多说,但克莱德猜到撒穆尔他们后来应该遇上了几个这样的敌人。 克莱德回忆起他之前在那处村庄里装晕被带走的情景。 那些雌虫扛着他行走的期间,一直在表达着对白鹰的忠诚和渴望。 对这些虫族们来说,白鹰已经不是雄虫了。 他是他们的神明、一位至高无上、无所不能的神明。 想到雌虫们谈及的一件事,克莱德就赶紧问向撒穆尔:“你们遇到的虫族,有没有说什么类似于赏赐恩典之类的事?” 撒穆尔摇摇头。 克莱德又把他这边的经历和撒穆尔说了一遍。 撒穆尔思索了一两秒后猜测:“会不会是那些受到惩处的虫族、并没有资格接受奖赏?” “有道,”克莱德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让他们那么疯狂。” 撒穆尔听到后表情有些奇怪:“难道是能和那个什么白鹰有亲密接触?”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鹰是雄虫,还是只明显看上去就是高阶贵族的雄虫。 诺克斯部族更崇尚血统一说,在多年的念影响下,几乎所有的艾瑞族虫族都认为、高阶贵族具有更纯净的能量。 能量纯净着更容易与神明达成连接,从而获得神明的恩赐和眷顾。 所以能与高阶贵族雄虫亲近,哪怕只是对方偶然的兴致,也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普通的贵族雄虫已让诺克斯部族尊崇至此,更别说是被视作神明的白鹰了。 不过,能让民众们产生这样奇怪的观念,诺克斯部族的代代王族确实也不怎么正常。 想到这,克莱德自嘲地笑了一下。 一直以人类的视角来批判异世界的种族,说不定,他才是这世界上最不正常的存在。 撒穆尔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克莱德赶紧挥走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盯向了前方。 可撒穆尔却没有出声警示,他倏地抽出手腕上的两把匕首,前倾身体往前猛地冲了出去。 克莱德暗道不好,赶紧背靠着墙壁警惕起四周的情况来。 顶多一分钟后,撒穆尔再次出现在了克莱德的视野中。 他用手背抹了下脸上的血迹,浑身缠绕着一股低沉的气息。 但撒穆尔向来擅长处这些情绪,等他看向克莱德时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他手指一动,那两柄匕首就消失在了他的指间。 克莱德没去问对方刚刚杀了什么,而是短促地叹了口气:“没有了药剂,我还真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撒穆尔靠近了些,促狭一笑:“应该不止药剂吧?” 克莱德一愣,然后坦然道:“是啊,精神力可真好用,不能自如使用了就很不习惯。” 撒穆尔也感叹道:“也不知道这些鬼地方是怎么了,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效果的道具。” 克莱德忍不住拍拍对方肩膀:“你还小呢,少知道点儿这世界上的黑暗也没什么不好。” 撒穆尔一脸无语:“说得好像你比我年长多少一样。” 两人相视一笑,好歹是缓解了下自从在地下交易会碰面后、就一直暗中紧绷着的神经。 他们彼此的身份太过敏感,很容易因为外界的影响而让这份友谊变质。 但无论是克莱德还是撒穆尔,都在努力撇开这种影响。 克莱德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腕。 虽然之前撒穆尔说过隐瞒精神力的这件事不怪克莱德,但克莱德却怎么也没法把这种内疚感彻底揭过去。 他轻声道:“我不会再欺骗你了,撒穆尔。” 撒穆尔诧异地看了克莱德一眼。 他移开视线,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其实,我也有瞒着你的事情。玛尔斯——” 撒穆尔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同时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两人一同朝通道右上方看去,却瞬间汗毛竖起。 冷光下,通道顶端忽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惨白的脸。 第二百零五章 醍醐灌顶 醍醐灌顶 那张脸实在是太大了, 整个面部的长度可能已经和一只成年雄虫的身高差不多。 被那两只漆黑无神的眼睛盯着,克莱德只觉得从脚心漫起一股冷意。 他快速了瞥了一旁的撒穆尔,却见撒穆尔也被吓得脸色发白、只死死咬紧着牙关。 “撒穆尔, 撒穆尔。”克莱德小声叫了两声。 撒穆尔这才缓过神来,他同样压低了声音, 语速飞快道:“我们现在就跑?” 他们精神力受限、克莱德又没有药剂傍身,撒穆尔也不能肯定自己的匕首能有用。 所以,逃跑是最好的选择。 克莱德试着往后挪了半步, 脚才刚刚落到地上, 那东西的眼睛就轻微地动了一下。 克莱德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些:“好像不太行。” 克莱德仔细看了看那巨型怪物的眼睛,发现那大概是虹膜的地方有一层什么东西盖着。 他轻声道:“我估计这东西视力有问题,可能只能看到运动的物体。” “所以”撒穆尔吞咽了一下:“我们最好站着不动,是吧?” 这说起来容易, 可在面对这一个这么诡异又恐怖的东西时,实在是很难保持冷静。 克莱德也明白这一点, 可他们也不能轻举妄动, 于是他应了一声。 撒穆尔的喉咙里发出类似呜咽似的的哼声,然后又马上住了嘴、按照克莱德所说的那样安静地一动不动。 那怪异的东西倒挂在天花板上, 依旧看着克莱德二人。 双方僵持许久后,那东西突然动了。 它顺着这条弧形通道的墙壁螺旋式地爬了下来, 速度忽快忽慢。 等它落到地面上时, 克莱德才发现它的头上竟然还有几簇杂色的头发。 那些颜色繁杂的头发太过稀疏, 又脏又乱地黏在一起, 让克莱德最开始还以为是它身体上结块的绒毛。 因为这东西之前是倒立着的,这会儿脑袋摆正了,那两颗往上翻着的眼珠就十分明显。 ——就好像是一具已经死去的膨胀尸体在被硬拖着活动一样。 它继续朝克莱德他们所在的位置爬了过来。 它应该没有能真正意义上能称为是“身体”的部位, 那张巨大的脸后面是一团嫩粉色的椭圆物。 而支撑着它活动的东西,却是一只只颜色和粗细都不尽相同的手臂。 那些手臂已经被磨损得十分厉害,好多手指上的指甲都被掀了起来,露出下面已经腐烂变黑的肉。 它停在撒穆尔的面前,像是在努力感知着什么。 那像是被马蜂蛰了一样的红肿鼻尖好几次都擦着撒穆尔的脸过去,呼出的气体带着腥腐的臭味,让撒穆尔不得不紧紧憋着气。 撒穆尔憋得双颊发红,可依然动也不敢动。 直到他脸色都开始透出一股青紫了,那怪物才终于移开。 克莱德正准备微微偏过头去看撒穆尔是否还好,就看见撒穆尔脸上呈现出一种堪称是惊恐的表情。 克莱德心里一凉,赶紧稳住呼吸,然后悄悄移动自己的视线朝眼角看去。 这一看,就对上了一只巨大的浑浊眼球。 因为那眼珠上翻的厉害,克莱德甚至能看到那眼球根部的黑紫色血管。 而最可怖的,是更下方的眼缘上、竟然有许多淡黄色蠕虫在不断往睫毛根部爬出来。 克莱德无比庆幸他不怕虫子,也能承受这些恶心的画面,不然这会儿他多半要忍不住反胃呕吐出来。 就在克莱德准备移走视线的时候,他突然在这怪物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极其美丽、让克莱德忘不掉的脸。 ——白鹰,嘉维恩安德烈斯的脸。 嘉维恩那头银白的长发极其罕见,此刻正承一个弧形绕在这怪物的眼瞳边缘。 于是克莱德才忽然意识到,之前距离远时、他看到这怪物的虹膜似乎有什么东西覆盖着,这并不是错觉。 只不过那不是什么病变了的眼球组织,而是嵌在其内部的一团银白长发。 克莱德这会儿连被怪物贴脸的恐惧都忘了。 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在疯狂跳跃着——白鹰,究竟是什么东西? 克莱德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那只自称是帝王的白鹰真的只是雄虫而已。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年前,他和撒穆尔去了一趟埃德加尔的故乡,也就是弗兰特克斯大陆A.VG这款游戏的玩家出生点——莫鲁斯村庄。 在那座似乎永远不有任何变化的村子里,他遇到了一只雄虫幼崽。 那只幼崽自出生起就被雄父抛弃,而他的雌父米夏告诉过克莱德,自己当年是和一只银发的雄虫结合后怀上了蛋。 现在仔细一想,那只雄虫幼崽的眼睛不也是漂亮的绿色吗? 那有没有可能,那只和米夏集合的雄虫就是“嘉维恩”? 之前在莫鲁斯村庄的时候,米夏说过,在幼崽出生后,那只雄虫才看了一眼蛋就摔门而去。 米夏也是在那时候才意识到,那只雄虫不是自己的雄主。 米夏当时的未尽之言其实是说、那雄虫和他的雄主长得一模一样。 也因此,米夏担心克莱德不相信他。 但恰好,克莱德那时刚从弥尔勒姆森林里回来。 那座森林的巨大裂隙中已成了冰霜蜘蛛的巢穴,而克莱德正好在那巢穴里、看到了和游戏主角埃德加尔长得一模一样的个体。 当时他搞不清那个个体究竟是什么,在莫鲁斯村庄听到米夏那么说的时候,下意识就把二者联想到了一起。 可在不久前,他们去了地下黑街。 黑街里因菲勒斯交易会的所有者、那只神秘的艾瑞族雄虫,带着克莱德他们进入了一个秘密的隐藏空间。 那里有一棵倒置生长的巨树,巨树的果实成熟后,就会诞生出一个埃德加尔模样的个体来。 可那个体并不是虫族,而是一株没有自我意识的植物。 如果和米夏结合的那只雄虫也是同样的植物的话,又怎么可能会让米夏坏上蛋呢? 而且细想下来,当时那雄虫的反应也很奇怪。 “他只看了一眼蛋就脸色阴沉,怒气冲冲地推开门走了。” 克莱德记得米夏是这么说的。 虫族的蛋在刚出生时就能看出其种族和性别。 雄虫蛋莹润无暇,亚雌和雌虫则是在蛋壳上会有不规则的花纹状斑点。 斑点只有零星几点的是亚雌,蛋壳几乎都被花纹斑点覆盖的则是雌虫。 而皮肤白皙的阿布亚族、其蛋壳底色偏浅蓝,深色皮肤的艾瑞族则是雪白。 米夏产下的蛋是枚浅蓝蛋壳的雄虫蛋。 雄虫稀少,要是正常的虫族看到雄虫蛋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子。 而那只雄虫,却一反常态。 当时克莱德还以为,是那雄虫想要一只艾瑞族的子嗣。 毕竟,艾瑞族的雄虫自出生就有资格成为贵族。 而对艾瑞族来说,就算子嗣亚雌或者雌虫,也有更高的觉醒概率,比阿布亚族有更高的潜力和价值。 可现在看来,却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就在克莱德的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那有着一张巨大脸庞的怪物移开了身体。 它用于支撑的众多手掌拍打着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某种器具在发出过于密集的声音,听得人心慌。 撒穆尔感觉那怪物走远了,才猛地送了一口气。 他赶紧抓住克莱德的手臂问:“你没事吧?” 刚刚克莱德的异状太过明显,让撒穆尔担心得不行。 克莱德也呼出一口气,摇摇头:“没事,只是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脑子有点儿乱。” 那怪物离开的方向和克莱德他们前行的方向一致,为了避免再和那怪物碰上,撒穆尔就拉着克莱德到一边坐了下来。 刚刚僵站了那么久他浑身都绷得酸疼,正好趁这时候休息下。 撒穆尔边捶着腿边说:“跟我讲讲呗。” 克莱德捋了一下思路,把自己看到及所想的东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他不确定地猜道:“我在想,白鹰会不会也是异化了的虫族。因为异化了,他没有办法正常地诞下后代。” 克莱德皱起眉。 说实话,他自己都为接下来所要说的东西感到不适。 “你看,虫族至多只能怀上一枚蛋,而每一只幼崽都是独特的个体,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和能力,都和他们的雌父雄父之间存在着差异。” 他停顿了一下才道:“但虫兽不一样。” “虫兽一次能产下数十甚至是数百枚卵,而新孵化的虫兽也和父代虫兽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撒穆尔听懂了克莱德的意思。 要是白鹰真的也是异化的虫族,他的身体状态很有可能就介于这二者之间。 他的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所以那个白鹰,很可能是在借用雌虫诞下和他自己相似的后代。” 克莱德重重点了下头:“没错。” 或许,不只是雌虫。 毕竟刚刚那团长得像是巨大肉块的怪物,怎么看也不像是自然产生的东西。 倒像是被什么彻底分解、又堆积在了一起一样。 第二百零六章 猜想 猜想 虽然克莱德和撒穆尔都因为这番猜想而沉默了下来, 但这毕竟也只是猜想。 在抓到白鹰把一切弄个清楚之前,这些猜测没有太多的意义。 于是撒穆尔率先结束了这场沉默。 “那我还是先接着把之前的事情说完吧。”他提议道。 因为说不准之后会遇上什么情况,撒穆尔加快了语速。 “后面我们抓住了一个亚雌, 他应该是刚来这座城堡没多久,还不像其他虫族那样疯狂, 在一番劝说之后,他就答应为我们引路。” 撒穆尔他们跟着那只亚雌在各个路口左拐右拐。 每一次经过路口后,所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完全毫无差别, 都是一条明晃晃的白色通道。 就在撒穆尔都怀疑那亚雌是不是故意想绕晕他们时, 那亚雌颤颤巍巍地停下了。 他面对着一面墙壁, 看上去害怕得似乎要晕过去。 罗奈尔德不耐烦地问怎么了,那亚雌被罗奈尔德的怒气吓得直接抖了一下。 他像是做了什么极大地决定,紧紧咬着牙、戳按了几下墙壁后,把手臂直接往墙壁上的狭窄洞口一伸。 随着某种怪异的碎裂声, 那只亚雌先是满头是汗、双目鼓瞪,最后惨叫着摔在地上。 这一摔, 撒穆尔他们才看见亚雌的左臂竟然不见了! 鲜红的血不断从亚雌的断臂截口出喷涌而出, 仅短短两三秒就在那亚雌身下聚了一大滩。 撒穆尔骂了一声,赶紧从收纳道具里翻出一瓶药剂给那亚雌灌下去。 那亚雌本来就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这会儿一下子失血过多差点当场咽气。 好在撒穆尔的药剂灌得及时,连续四五瓶药下去, 总算是让那亚雌是捡回了一条命。 亚雌的恢复能力没雌虫那么强, 就算是天天喝药也要两三个月才能让那手臂重新长出来, 撒穆尔的药也只是让伤口彻底止血了而已。 而在这个过程中, 那处吞噬了亚雌手臂的洞口被像什么撕开了一样,露出一条仅一人通过的崎岖小道。 得知通向城堡顶楼的通道就在里面后,罗奈尔德率先走了进去。 格伦达尔看了看撒穆尔, 还是抓着已经伤愈的雄虫紧随其后。 柯洛恩怕走散了,于是催了撒穆尔一句。 他们当初答应亚雌会留他一命并放他离开这座城堡。 现在亚雌完成了指路的任务,也该是撒穆尔他们兑现承诺了。 撒穆尔看他可怜,又多拿了两瓶治愈药剂出来,和一把小刀一起放在亚雌脚边。 药剂一瓶中阶、一瓶低阶,足以让亚雌体质恢复个大半了。 经过了这么一遭,那亚雌显然冷静了一些,对撒穆尔也多了一些信任和好感。 在撒穆尔即将起身离开时,他拽住了撒穆尔的手腕。 亚雌依然虚弱,但声音却不再颤抖:“这城堡里有一个地方关着‘高质’的雄虫,你们的同伴或许在那里。” 他加重了语气叮嘱道:“那地方的位置只有白鹰知道,你们千万千万、要在白鹰死前把那里找出来。” 撒穆尔和对方认真道谢后,和哥哥柯洛恩一起进了那条蜿蜒的小道。 那条小道只是难走,地面和墙壁四周看上去黏糊糊的,有些恶心,倒是没再遇上什么危险。 不过从出口出来后,他们很快就遇上了几个面色不善的雌虫。 再侧耳一听,前方不远处也有打斗声传来,撒穆尔猜那应该是公爵他们。 雌虫天生体质强悍,在经过一些考验后能获得“战士”的称号。 战士能获得免费且高效的训练,而且还能偶尔得到高阶战士的指导。 和其中一个雌虫交手后,撒穆尔就发现对方的攻击方式十分熟悉。 他和柯洛恩合力将那几个雌虫制服,一番逼问后终于是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们在这城堡里受过一只黑发雌虫的战斗指导。 自己的猜想得到了印证,但撒穆尔却脸色无比阴沉。 柯洛恩注意到了这点,就问撒穆尔怎么了。 “是道格拉斯,”撒穆尔脸色极其难看:“米勒克学院的战斗教师,S级的雌虫战士。” 可这还不是根本原因,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后面那句话:“当年,就是他救了我们。” 柯洛恩当然知道“救了我们”是哪一件事。 撒穆尔这么多年其实一直对在学院任务里受到袭击那事耿耿于怀。 柯洛恩知道,撒穆尔从还是个小虫崽的时候就十分要强。 他天赋绝佳,长大后在比试时,偶尔还能甚至能胜过一些雌虫。 可那一次,他却惨败得如此彻底,差点还丢了命。 自那以后,撒穆尔就更加严苛地磨砺自己的战斗能力。 他在学院里憧憬的教师只有两位。 一个是托特莱尔,另一个就是当年轻松斩杀了那只虫兽的雌虫、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和卡利关系亲近。 当初听闻卡利叛逃后,撒穆尔曾打听过道格拉斯的下落,却得知道格拉斯和卡利同时从米勒克学院失踪的消息。 虽然撒穆尔知道,道格拉斯多半也是追随在了卡利身边、也一同背叛了学院。 但现在听到了这个事实,他还是觉得十分难过。 看到撒穆尔这幅低落的样子,柯洛恩的心里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弟弟,最后只能沉默了揉了揉撒穆尔的头。 撒穆尔刚对自己的哥哥说了一句“没事”,就听见前方传来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巨响。 柯洛恩的视力要比撒穆尔好得多,他朝那边看了一眼:“是公爵大人做的。” “走吧,”柯洛恩重重拍了下撒穆尔的背:“等把这些事情解决了,再好好哭一场。” 撒穆尔想起之前在地底、当着克莱德和格伦达尔大哭的事情,脸瞬间就红了。 他掩饰般地喊了一句:“公爵大人您等等我们。” 喊完也不看柯洛恩了,撒腿就朝前面跑了过去。 只是超乎了撒穆尔意料的是,那处破洞通往一个华美精致的房间。 而他的好友克莱德和埃德加尔,都在那里了。 说完,撒穆尔呼出一大口气。 “也不知道埃德加尔被他们做了什么,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那种模样。” 克莱德听到后看了撒穆尔一眼,他思索了一会儿才问:“当时,你在那房间里看到托特莱尔了吧?” 撒穆尔沉默了几秒,轻轻应了一声。 克莱德在心里叹息,把托特莱尔的事情告诉了撒穆尔。 “当时听完这些后,埃德加尔就变成那样了,”克莱德道:“不过他之前的状态也没多好。” 撒穆尔为这番话若有所思。 “其实我觉得有点奇怪。”克莱德没注意到撒穆尔的表情,只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埃德加尔没那么脆弱,就算是看到自己崇拜的教师卑躬屈膝的样子,也顶多是觉得幻想破灭了而已吧,怎么会被打击成那样?” 克莱德随意猜测:“难道是那个所谓的‘殿下’和学院有什么关系?” 埃德加尔作为米勒克的下任校长,爱德华会在任期结束前、尽可能多的把自己的所得所知都教给他。 这些事情都是米勒克内部的秘密,说不定其中之一就是托特莱尔的身份有关。 可这也不至于让埃德加尔变得像丢了魂一样啊? 克莱德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坐在他身侧的撒穆尔欲言又止。 他们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克莱德弄不清楚这会儿已经过去多久了,就又问了一遍撒穆尔现在几点。 撒穆尔的袖子内侧有个袖口装饰的小道具,他用拇指从上面抹了一下,那道具就显示出两根指针来。 “十一点,”撒穆尔说完后有些奇怪:“你一路上问我好多次了,时间怎么了吗?” 克莱德刚想回答,就听见通道前方传来一阵巨响。 这条通道很宽敞,足以让成年的虫兽在里面穿行,所以这声音造成了巨大的回音,把撒穆尔和克莱德都震得开始耳鸣。 两人默契对视,起身就往声音发出的方向跑。 远处还在不断发出冲击碰撞声,所引起的噪音太大,克莱德原本想和撒穆尔说的话直接被这些声响覆盖,克莱德只能作罢。 这一路上倒是没有再遇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通道四周偶尔会有一些褐色的拖行痕迹,看起来也不像是血。 克莱德他们没空去看,因为他们离那碰撞声越来越近了。 期间,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两道应该是阻隔门之类的东西。 但说“应该”,是因为那两道金属门上面都有一个大洞,洞口边缘处显出一种刺目的耀眼亮橘色,还隔着一段距离就感觉到它的过高温度。 这亮橘色的物质是被高温熔化的金属,每每落在地面上时,不知道为什么就会烧出一种蛋白质特有的焦糊味。 克莱德一看就知道这门多半是罗奈尔德的杰作。 阻隔门的两侧墙壁上刻有精神图,论上是要破解精神图才能将其打开,可公爵哪来的那么多耐心,十有八.九是直接暴力突破了。 现在他们无法使用精神力,也不知道罗奈尔德是怎么才把门弄成这样。 但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会是好事。 第二百零七章 要挟 要挟 克莱德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两道被毁了差不多的阻隔门, 又顶着撒穆尔仅剩的一个防护披风穿过了十几米的蓝紫色电弧网。 这些能不断发出雷电的小东西是最普通的辅助道具,平常顶多用来驱赶一些小型野兽。 但数量这么庞大的情况下,真让人有些吃不消。 撒穆尔仅剩的防护道具在几道手腕粗的雷电攻击中彻底报废, 两人不得不努力闪避着这些电光。 可电光速度太快,再怎么躲还是不小心被电了几下, 等克莱德和撒穆尔停在一扇木门前时,两人的手指都还有些麻。 被电怕了的克莱德第一个念头就是还好这扇门不是金属的,不然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打开。 为了防止又蹦出来什么东西, 克莱德先上前仔细观察了下。 出乎他预料的是, 这扇门上没有什么精神图之类的东西, 只是一扇普通的木门而已。 而且,门也没有被阖上,而是虚掩着一小条缝。 撒穆尔朝克莱德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后,克莱德就猛地往门扉上一推。 门后没有克莱德他们想象中的场景, 没有满地废墟、也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 门内铺设着暗红色的绒毯,沿着绣在上面的金色花纹看过去, 就对上了一双翠色的眼睛。 嘉维恩安德烈斯坐在台阶之上的黄金座椅上, 神态悠然。 他撑着下巴看向满脸警惕的克莱德:“你这次的速度倒是比我想象的快。” 房间的四周墙壁是剔透的落地窗,虽然快到正午, 但因为有那层深灰雾气的原因,透进来的自然光线并不是很明亮。 但也足以让克莱德和撒穆尔看清那几个被压制住的身影。 罗奈尔德、柯洛恩和格伦达尔三人, 均被用一种深紫色的荆棘捆着。 那荆棘从他们的脖颈、胸膛、肩膀一点点往下绕, 上面的倒刺扎入皮肤里, 让血一滴滴从尖刺的尖端滴下来、砸进柔软的地毯里。 他们双手被束在身后, 垂着头跪坐在地上,像是对外界一点反应也没有。 因为地毯也是深红色,克莱德根本无法判断这三只雌虫已经流了多少血。 而在他们身后, 那只三米高的魁梧雌虫正笔直地立在那。 那雌虫全副武装,用带着金属护手的右手抓着三条荆棘的末端。 克莱德丝毫不怀疑,要是那雌虫一个用力,罗奈尔德他们身上的荆棘就会勒得更紧、更深,直至把他们的身体分割得七零八落。 而埃德加尔跪在那座椅所在的台阶下方,托特莱尔守在他身侧半步处。 埃德加尔身上倒是没有什么被束.缚的迹象,可埃德加尔却一点反抗的意图都没有,只一直呆愣地看着地面。 撒穆尔看到这一幕眼睛都急红了。 他想朝柯洛恩那边跑过去,却又怕触怒了白鹰而让自己的哥哥身首异处。 撒穆尔咬牙切齿地盯着黄金座椅上的嘉维恩:“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嘉维恩扫了一眼撒穆尔,左手的大拇指在那根黑色的手杖上摩挲了一下,并没有搭对方的打算。 他只是继续看向克莱德,那打量的眼光就像是在欣赏一件满意的器具。 “你是想坐下来谈呢,还是就这么站着?”嘉维恩问。 克莱德坦然和对方对视:“站着吧,我的朋友和雌君都跪着,只有我单独坐下来也太奇怪了。” 嘉维恩无所谓地缓缓眨了下眼:“那么,我就直接说了。” 他放下手臂,身体微微往前倾:“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放弃生命、放弃这具身体。” 克莱德拧紧了眉:“什么意思?” 嘉维恩忽然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等他再次抬眼看向克莱德时,那双翠绿的眼眸竟然让克莱德有种在直视着什么诡异怪物的错觉。 嘉维恩轻声道:“我知道你的来历,你并不属于这里。” 这句低语宛如一道惊雷在克莱德耳边炸响,一时间他竟然露出堪称呆傻的表情来。 嘉维恩靠回椅背上,慢悠悠地说道:“你以为,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但他并不把事情说个明白,似乎很是享受这种玩弄被蒙蔽之人的快.感。 他只垂眸看向跪在一侧的罗奈尔德,眼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他的嘴唇快速动了几下,克莱德没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可他根据嘉维恩的口型判断,对方说的应该是“卑贱的雌虫”。 “不过”嘉维恩拉长了声音。 他把视线移到克莱德脸上:“能爱上这样的怪物,我也不知道该说你疯狂还是愚蠢。” 克莱德没忍住,反驳了一句:“他不是怪物。” 嘉维恩嗤笑了一声。 他挥动了一下左手的木杖,那只体型高大的雌虫就从腰间的收纳道具里摸出一瓶东西、直接从罗奈尔德的头顶浇了下去。 罗奈尔德的身体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让他身上的荆棘扎得更深了些,倏地往伤口处又挤了些血出来。 他像一条脱了水的鱼那样猛地一弹。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罗奈尔德终于缓过来了,他抬头,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立刻盯向了王座上的嘉维恩。 嘉维恩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只又轻轻动了下木杖,那身着盔甲的雌虫就手腕一动。 只见罗奈尔德身上的荆棘像活过来了一样。 它们在罗奈尔德的身体上爬动起来、带出了一道道过深的伤痕。 血不断往外喷涌,但罗奈尔德还是一声不吭。 眼看其中一根倒刺快要割断罗奈尔德的喉咙,克莱德立刻喊了一声:“够了!” 这一喊,却让罗奈尔德立刻偏过头来。 因为他的突然动作,原本绕在他脖颈上的荆棘倒刺立刻就划开了一大条口子,猩红的血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米白衬衫。 可罗奈尔德却根本顾不上疼。 他表情惶恐,俨然没了刚才那副不屈不挠的模样,只用一双眼睛无措地看向了克莱德。 罗奈尔德此刻眼睛通红,配上那身血看上去怎么也算不上良善。 但在克莱德眼里,那双眼睛并不像是传闻中那样的嗜人可怖,倒是像刚刚哭过。 这狼狈的样子让克莱德看得心都要揪成了一团。 克莱德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握成拳,他朝罗奈尔德温柔地笑了笑,又收敛了表情望向嘉维恩:“我有两个条件。” 嘉维恩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但或许是因为听到了克莱德肯定的回答,他的语气轻快了不少:“请说。” “第一,把我的药剂还回来,我要给他们医治。” 克莱德知道,嘉维恩是故意把罗奈尔德他们弄成这副模样的,其目的就是为了要挟他。 可如果人质死了,要挟自然就没用了。 嘉维恩当然不会把罗奈尔德他们都杀了,但他会把这些雌虫一个一个地放到克莱德的面前慢慢折磨。 人质只要还剩着一个就足够用了。 按照刚刚那一瞬间嘉维恩所展现出来的厌恶,克莱德毫不怀疑对方会拿罗奈尔德开刀。 克莱德一直以为自己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智,可看到罗奈尔德那浑身是血的样子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做不到冷眼旁观。 雌虫受这点伤不至于致死,但克莱德不想让嘉维恩再对他们施加任何伤害了。 这第一条的要求算不上什么,嘉维恩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看到克莱德不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样子,他微微眯起眼睛,却也没再让那只魁梧的雌虫动手。 他勾起嘴角,用手杖末端在地上敲了一下。 几分钟后,一只穿着银白服饰的亚雌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这双眼无神的亚雌捧着一个软垫进来,那上面正是克莱德用于存放药剂的收纳道具。 克莱德接过,快速地从里面拿出几瓶解毒剂和生命药剂,一一给罗奈尔德他们灌了下去。 罗奈尔德意识到了不对劲。 但是他才刚刚从噩梦中惊醒,还不知道自己的雄主和那该死的嘉维恩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想问克莱德,可却被对方轻柔地吻住了唇。 吻一触即分,像是蝴蝶在花瓣上轻轻停了一下那样,带着一种难于表述的珍惜。 嘉维恩俯视着克莱德二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愉悦地勾了勾嘴角。 他转动了一下左手中的黑色木杖,慢慢悠悠开口:“说起来,你知道你亲吻的这只雌虫曾经做过什么吗?” 嘉维恩的眼里是丝毫不掩饰的恶意:“你知道他还没成年时双手就沾了多少血吗?一夜之间的地下惨剧,那里面可有不少无辜的虫族啊。” 克莱德当即反击了回去:“别说得好像和你无关一样。” 嘉维恩挑眉:“哦?” “你如果想拿罗奈尔德曾经无意中毁了黑街那件事来挑拨的话,你大概是算错了,”克莱德毫不退让:“明明罪魁祸首是你,他只是为了同伴报仇而已。” 嘉维恩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蓦地,嘉维恩收了笑,身体往前倾着去问克莱德:“他竟然是这么跟你说的?” 他那双翠绿的眼眸里满是嘲弄。 第二百零八章 窥视 窥视 克莱德为对方这奇怪的反应心里一突, 他迅速看了一眼罗奈尔德,却见罗奈尔德竟然有些惊慌。 罗奈尔德正想说什么,但嘉维恩却挥了下木杖, 站在罗奈尔德身后的那只魁梧雌虫的手指就快速地抽动了几下。 随着雌虫的动作,那紫色的荆棘立刻就爆出更多更加粗壮的倒刺来。 其中一根倒刺爆裂开, 伸出一条小指粗细的藤蔓指向了克莱德。 “安分点。”嘉维恩捻起一个黑色圆珠的东西,朝罗奈尔德冷冷道。 罗奈尔德的所有动作立刻僵住。 他们就是被这种圆珠给控制住的,这圆珠一旦摔裂后就会发出中尖锐的噪音, 能让听到的虫族直接失去行动能力。 而捆着他们的这种荆棘速度极快, 只要目标有一瞬间的迟疑就会铺天盖地地缠上去。 要是克莱德被这荆棘缠住的话, 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罗奈尔德不敢动了。 嘉维恩见状,把圆珠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他瞥了一眼克莱德:“我也真是心疼你,竟然会被一直雌虫骗得团团转。” 嘉维恩手指一收,把那颗黑珠子握在了掌心。 “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杀了当年黑街‘黑暗首领’艾德文的可不是我,而是你的好雌君。” 克莱德虽然已经有所准备, 但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忍不住心跳空了一拍。 嘉维恩看着克莱德面无表情的那张脸, 仿佛是想看到克莱德失态的样子似的,继续往下说着。 “他用的是什么借口?幻觉、记忆混乱?” 嘉维恩轻笑:“那都是假的。我可是亲眼看着呢, 他杀死艾德文时,脸上的表情分明可是兴奋极了。 “明明和那些雌虫亚雌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 可他也没有心软呀, 还不是把他们都全杀了。” 嘉维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说起来, 我也很好奇。” 他面向低垂着头的罗奈尔德:“据说你一直觉得艾德文背叛了你,你砍下他的头时,你是什么样的感觉?” “是终于超越了被自己视作憧憬的狂喜?报复了背叛者的舒爽痛快?还是单纯只是满足了杀戮欲.望的愉悦呢?” 嘉维恩又动了动左手的木杖, 那只看守罗奈尔德的雌虫也随之收回了那一直悬在半空的荆棘藤蔓。 嘉维恩语气轻快:“好了,现在你的雄主安全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可罗奈尔德只依然深深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这丝毫不为自己辩解的模样、完全就是承认了嘉维恩所说的那番话。 克莱德看着罗奈尔德那头似乎也黯淡了的银发,忽然意识到,他或许并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罗奈尔德。 克莱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去捧罗奈尔德的脸。 罗奈尔德先是不愿意抬起头来,只不断地躲开克莱德的触碰。 克莱德也不急,依然固执地把手伸过去。 最后先败下阵来的是罗奈尔德。 也不知道他是累了还是终于放弃了,当克莱德托着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时,他那双眼睛第一次那样没有任何温度地对着克莱德。 罗奈尔德的五官突出,长相本来就偏锋利,当他这么冷着脸时,就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感。 克莱德被突然这么冷冰冰地盯着,却也没被吓到。 他叹了口气:“傻瓜。” 罗奈尔德微微睁大了眼睛。 克莱德在罗奈尔德的额头印下一个吻后,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 他把药剂瓶塞到自始至终毫无反应的埃德加尔手里,才起身、一字一句对嘉维恩道。 “我们继续谈吧。第二个条件,放他们离开,并和罗奈尔德签订契约,保证不会再做出任何伤害他们的事。” 嘉维恩眨了下眼睛:“这雌虫欺骗、隐瞒,还对你如此不敬,你居然你还想保护他?” 克莱德也露出一个笑来。 他并不打算避让,而是直视着嘉维恩的眼睛道:“要是连我的雌虫都保护不了,我还当什么雄主。” 嘉维恩的嘴角始终噙着一丝笑意。 他看着克莱德许久、才缓缓点了下头:“可以,我答应你。” 嘉维恩轻轻摩挲着掌心的那根黑色木杖,漫不经心得像是一个在旁观着表演剧剧场的过路人。 这时,罗奈尔德终于从他们的对话和克莱德的动作中猜到了什么。 他看向一直沉默站在原地的撒穆尔,却发现撒穆尔眼眶通红、撇过头不去看克莱德。 这样的表现让罗奈尔德浑身发冷。 他哑着嗓子去看自己的雄主:“克莱德,你答应了他什么?” 克莱德却只是安抚地朝他笑了下:“没什么,别担心,一切都会好、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一切都会好的。 怎么可能!? 罗奈尔德目眦欲裂地看着克莱德。 他比谁都了解嘉维恩安德烈斯,所以才会这么不管不顾地冲进了这座城堡。 那只雄虫是个疯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从六岁那年和对方接触,后面又花了三十年去追寻对方的踪迹。 期间他调查到了无数惨绝人寰的惨案,也看到了许多令人胆寒的景象。 可这么多年了,他依然没有搞清楚嘉维恩想要做什么。 想到嘉维恩的手段,罗奈尔德几乎是崩溃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不、不” 他觉得痛不欲生。 可这并不是因为他已被利刺割得皮开肉绽,而是他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愚蠢。 他太自大了。 他自以为自己实力顶尖,能够打败所有挡在他面前的敌人,可却没有发现他根本保护不了自己的雄虫。 罗奈尔德曾想过把克莱德锁起来,让克莱德永远待在他的视线里、待在他的身边。 所以在知道克莱德即将进入索米莫斯山脉、去往诺克斯部族时,他才会如此失态地赶了过去,甚至和克莱德大吵一架。 也是在克莱德用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问,是不是他从没相信过、克莱德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抵达诺克斯部族后,罗奈尔德才意识到了。 ——他一直都没把雄虫们当回事,也没把克莱德的努力放在过眼里。 雄虫太弱了。 体质和雌虫比算得上是孱弱,就算觉醒了精神力又能怎样? 哪怕是S级的雌虫觉醒者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些连S级都达不到的雄虫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不上雄虫,也因为当年白鹰对他的所作所为一直对他们有所抵触。 之后几年,在遇上几个口出狂言的雄虫后,他的抵触感就彻底转化成了厌恶。 后来遇到了克莱德,他不受控制地被其吸引。 他无数次地从窗户那、树木枝叶的缝隙间偷偷窥视着对方,他知道这样下作又卑劣,可他却控制不住。 他就像是对那只雄虫上了瘾。 在那年的可笑宴会上,他没想到会看到克莱德。 当时克莱德离他那么近,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眸看着他、只看着他一人,然后朝他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 罗奈尔德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 他只觉得自己像一座死寂了多年的火山,在那一瞬间彻底爆发。 后面他说服自己,放克莱德离开吧,让他走吧。 那只雄虫还年轻,还会有光明的未来、会有各种各样的可能,实在是不该陪自己在这片泥泞的黑暗中深陷下去。 可克莱德却没有离开。 他只是轻触着自己的眉骨、抚平了精神力暴动所带来的剧痛。 这只美好得仿佛梦境一样的雄虫对他说:“我们结婚吧。” 罗奈尔德记不得当时自己是怎样的感受了。 只是后面每每回想起那一刻,他都鼻尖酸涩、幸福得想哭。 结婚后的那段时间里,他知道克莱德并不爱他,甚至连喜欢这样的感情都没有,可他不在意。 他就像是个守着宝物的恶鬼,只要能将宝物占有就已经欣喜若狂。 罗奈尔德知道自己并不讨雄虫喜欢,于是他也没对这段婚姻抱什么希望,只是不断告诉自己,克莱德留在这里是为了给自己治病。 只不过,这病究竟是精神力暴动、还是那种诡秘的心思,也就只有罗奈尔德自己知道。 一天又一天过去,罗奈尔德绝望地发现,他并没有因为和克莱德拉进了距离而满足。 克莱德太过美好,美好得像是不该存在这世界上的美梦一样。 他不敢触碰,但内心的渴望又像是一处深渊,无休无止,随时要把他的智给拉下去。 可能要哪天把克莱德吞吃入腹了才会满足吧。 罗奈尔德这么想着。 可他舍不得。 所以,他会在自己即将失控前了结了自己。 他已经和卡普林交代过,要是哪天他死了,就要卡普林去待在克莱德身边,像是这么多年陪伴他、保护他那样,去同样地保护克莱德。 卡普林忠心耿耿,这位过半百的亚雌本打算时随自己的主人一起赴死。 可面对罗奈尔德的请求,他还是红着眼眶答应了下来。 罗奈尔德每天都在等待着自己的死亡到来,却在某天天将亮时接到了克莱德的传讯。 “公爵大人,我可能是要死了。” 罗奈尔德握着那枚羽毛状的传讯道具,在那一瞬间只觉得如坠冰窟。 第二百零九章 反制 反制 这一幕曾让罗奈尔德无数次陷入梦魇。 可好在, 当时所发生的真切事实并不如他的噩梦里那样。 在那传讯里,克莱德说了一大堆他发现的异状,又在最后说了些感谢的话。 “谢谢您那时手下留情, 我唐突向您求婚,您一定很生气吧。如果我——” 雄虫的声音被掐断了。 传讯道具的内容量是有限, 其实能收录入那么多话已经非常罕见了。 可罗奈尔德却还嫌不够。 雄虫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 在这生命垂危之时,他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于是罗奈尔德赶往了冰海。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抱着处于神游症中的克莱德, 他一边心疼懊悔, 一边却又无法自制地窃喜起来。 在这无人能抵达的深海, 只有他和克莱德。 他到死,都拥抱着独属于他的雄虫! 在癫狂的笑容中,罗奈尔德自爆了精神核。 可他没想到自己还活着。 不仅如此,在发现获得了克莱德的精神力链接后, 罗奈尔德兴奋得浑身的血都滚烫了起来。 他不再隐藏自己的爱意,只想把这炽烈的心给献上。 可这份爱还是太过狭隘。 在那天的争吵后, 罗奈尔德像疯了一样在大陆上猎杀虫兽。 他刻意不去用精神力, 否则每一次动用就能通过精神链接感应到克莱德的所在。 罗奈尔德怕自己失控,怕自己就直接这么冲过去、把克莱德带到什么地方给藏起来。 在某一次的杀戮中, 陡然乏力的他被一只虫兽头领贯.穿了腹部。 在那一瞬间罗奈尔德忽然想明白了。 他曾经只能远远地望着克莱德就会感到平静,而现在, 克莱德是爱着他的, 他应该满足了。 罗奈尔德开始试着换一种方式去和自己的雄虫相处。 克莱德想要做的, 他就陪着。 要是克莱德失误了、有做不到的, 那就由他来补上。 可他还是想错了。 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强大。 雄虫哪里弱小无能了? 四十年过去,身为雄虫的嘉维恩依然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将他瞬间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罗奈尔德不顾那荆棘带来的疼痛, 毅然把自己的右手从身后的束缚中扯了出来。 他的手腕血流如注,能看到那伤口里的森森白骨。 罗奈尔德挪动膝盖,他面向那高高在上的嘉维恩安德烈斯,右手直直往自己的胸膛抓去。 只是他的指尖并没有戳进自己的肌肉。 罗奈尔德瞪大了眼睛,他嘴唇颤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对对不起,我不是想弄伤你” 克莱德疼得额头全是汗,可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他朝罗奈尔德笑:“我知道,明明是我自己凑过来的,你道什么歉。” 罗奈尔德慌张地低头,可只看到克莱德鲜血淋漓的手掌。 刚刚在那一瞬间,克莱德用手挡在了罗奈尔德的胸口前。 于是罗奈尔德本该撕破自己胸膛的手指、就这么直接扎进了克莱德的手背里,甚至还折断了克莱德的两根掌骨。 克莱德抬起左手,轻轻地摸了摸罗奈尔德的头发。 “听话,冷静点,我没事。把手松开,我给你涂药。” 罗奈尔德的表情像是要哭了,他生怕再弄疼了克莱德,只小心再小心地把自己的手指抽出来。 可他刚刚用的力道太大,这一抽出直接就让克莱德伤口处的皮肉翻卷了起来。 克莱德赶紧把手背在身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放柔了声音去安慰那即将崩溃的雌虫。 “没事的、没事的,我一点儿都不疼。” 他单手捧着罗奈尔德的脸颊,就像曾经在那场宴会里一样。 雌虫对自己的心爱的雄虫有种天生的保护欲,这种欲.望强烈到能让他们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可罗奈尔德却伤害了自己的雄主。 这一瞬间产生的巨大冲击,让罗奈尔德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只呆愣地看着克莱德脸,连一丝反应都没有,只任由克莱德给他涂上各种东西,喝下克莱德递到他嘴边的药剂。 嘉维恩坐在台阶上的王座上,从高处这么俯视着罗奈尔德二人。 他观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了:“你刚刚是打算向我起誓效忠吗?” 这话当然是问的罗奈尔德。 雌虫对着雄虫撕开胸膛,将自己的心脏暴露出来,是种极端的起誓方式。 要是成功了,雌虫就要抛弃自我意识,彻底成为雄虫的一件所有物。 白鹰组织从四十年前就开始追查罗奈尔德的下落,后面误以为罗奈尔德没用了就将其“处”掉。 交易会的事件发生后,白鹰又看到了罗奈尔德的价值,于是再次把目标指向了罗奈尔德。 后来这几年罗奈尔德实力翻升,也有了尼威尔斯公爵的爵位,白鹰组织想要轻易动手已经不可能。 罗奈尔德明白这一切,此刻只以为白鹰的目的还在他身上。 但他受制于人,只能用这种偏激的方式恳求嘉维恩放过克莱德。 只要放克莱德离开,他什么都愿意做。 可他那会儿还没有醒来,根本不知道嘉维恩的目标早已不是他。 于是,罗奈尔德只听见那王座之上传来一声轻笑。 “真是可惜,不然我还能看看你亲手杀了自己雄主的样子。” 罗奈尔德本来就因为弄伤了克莱德而内疚恍惚着,听到嘉维恩这么一说,他几乎是惶恐地抖了一下。 克莱德为他上着药,就感觉罗奈尔德的身体紧绷了起来,之后还伴随着不易察觉的细细颤抖。 罗奈尔德这样的反应让克莱德瞬间愤怒了。 他冷了脸:“闭嘴。” 克莱德很少会有对外显露自己真实情绪的时候,就连和克莱德相识最久的撒穆尔也从没见过克莱德如此生气。 而罗奈尔德听到克莱德这样的语气后,他的右手指尖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又紧紧地往内扣着。 他力道大得让手背的青筋都臌胀了起来,像是要死死抓住什么东西一样。 克莱德没注意到公爵的反应,他半环着罗奈尔德的肩膀,扭头去看嘉维恩。 此刻屋外天光大亮,正午已至。 屋外的深灰雾气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一种晶莹的质感,像是在窗外拉起了一层层灰纱。 克莱德一边脸逆着光,他皮肤雪白、身披纯黑外袍,让他看上去像是处于一种介于光明与黑暗之间的状态。 “闭上你的嘴,然后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那儿。” 他用的完全是命令式的语气,一点儿情面都不留。 随着他的话落,屋内的老式座钟指针重合在最顶端处。 这用黄金装饰的巨大钟表中发出沉闷的响声。 “铛——” 从未有人用这种无礼的语气对嘉维恩说话,这只备受崇敬的雄虫刚想下令对那些雌虫施予惩罚、好让克莱德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下一秒,他的眼睛瞪大,竟然是露出一个堪称惊恐的表情出来。 站在房间另一边的托特莱尔见状立刻闪到了台阶之上。 他挡在嘉维恩面前,沉着脸质问道:“你对白鹰大人做了什么!?” 撒穆尔也趁这个空隙瞬间来到了埃德加尔面前。 虽然埃德加尔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但好歹不再继续受制于白鹰。 撒穆尔仔细检查了下埃德加尔的状态,皱着眉对克莱德摇了摇头。 克莱德心里一沉,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托特莱尔见他半天不回答,只恶狠狠地威胁道:“别忘了他们身上可还有‘梦魇荆棘’,这东西只有白鹰大人能解开。” 克莱德淡淡回了一句:“哦?是吗?” 他反手从收纳道具里拿出一瓶药剂。 那圆锥状的瓶里装着透明的溶液,底部沉着一小块深紫色的东西。 克莱德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往罗奈尔德身上的荆棘上一划,往那断口处流出来的汁液竟然是血一般的红色。 克莱德将瓶口凑过去,只见那汁液滴入瓶中后,瓶内的透明溶液立刻就变成了透亮的水红色。 而原本枯萎干瘪的那一小截植物刚一触碰到这水红的液体,立刻就舒展开来。 它逆时针旋转着打开了包裹在外的荚壳,露出色泽艳丽的肥厚花瓣。 而长在那花瓣上的黑色瘤体被水红溶液侵染,很快就破裂开,竟是渗出些银白色的珠光物质。 当那花瓣被分解了还剩三分之二时,克莱德移开了瓶口。 此时那瓶药剂已经变成了奇异的银红色,随着克莱德的摇晃而闪出白色的珠光,异常漂亮。 克莱德把这药剂对罗奈尔德身上的荆棘倒去,随着嘶嘶的响声,那根藤蔓就立刻往外不断鼓胀。 当其表面的尖刺都被绷得出现了裂纹时,整根荆棘藤蔓就爆裂开来。 红色的浆液几乎在一两秒间就流了个干净,藤蔓因此也变得脆弱如纸、 期间,那守在罗奈尔德他们后面的魁梧雌虫竟然全程毫无反应。 这倒是和克莱德之前的推测一致。 于是克莱德伸手在那干脆的荆棘上轻轻一搓,就将其变成了一地紫黑色的碎渣。 克莱德勾起嘴角:“你们还有什么手段?使出来看看。” 第二百一十章 局势反转 局势反转 目睹了这一幕的托特莱尔讶异出声:“你怎么会知道接触方法的?” 克莱德随口一应:“猜的。” 其实这不完全是猜出来的, 但克莱德也懒得跟对方解释。 他看向托特莱尔:“我和撒穆尔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但如果加上罗奈尔德呢?” 托特莱尔没有说话,反而又朝身体僵硬不动的嘉维恩靠近了些。 克莱德见此, 抖了抖身上的黑袍。 “托特莱尔教师,你当初应该听说过我在米勒克学院坠楼的原因吧?” 托特莱尔微微皱眉:“说这个做什么?” 克莱德手指在脖颈前一勾, 随着系带散开,他身上的黑色长袍就掉在了地上。 “当年,我偶然做出了一种新型的药剂。那药剂很奇怪, 只在正午十二点时会溢出一股气体, 无色无味。” 他看向托特莱尔继续道:“那气体本身没有任何毒性, 就算是嗅到了也不会对身体产生任何影响。” 克莱德忽然勾唇一笑:“除非,吸入者在嗅到的同时喝下了水。” 托特莱尔意识到了什么,他抿着唇,只冷冷地盯着克莱德。 “那时候, 我就是这么做了才产生了幻觉,以为窗外是一片草坪, 于是就这么从窗户那儿掉了下去。” 这套说辞是当年克莱德用来向学院解释自己坠楼原因的, 不过真相只有克莱德自己知道。 他当时其实就是单纯地被那面板给坑了而已。 克莱德搀着罗奈尔德站了起来。 他把自己的药剂收纳道具放到对方手里,示意罗奈尔德随意取用那些药剂。 确认罗奈尔德无事后, 他慢慢悠悠地往旁边移了一步。 克莱德所在的这个位置能恰好越过托特莱尔的身体,于是他直直对视上了嘉维恩那双翠绿的眼眸。 “这么多年过去, 我给那种药剂做了些改进。我很庆幸, 你的手下把我那个装着衣物的收纳道具还给了我。” 克莱德是个多虑的人。 他身为雄虫, 战斗能力只比一般雄虫好些, 对上训练有素的亚雌或者是随便一个雌虫,完全就只有被打的份。 他最大的依仗就是他的药剂和那异于常人的精神力。 可克莱德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精神力,他对这种奇异的力量着迷, 但又不敢完全把所有的赌注压在精神力上。 他在刚开始自学药剂的时候就考虑过,要是哪一天敌人拿走了他的药剂瓶,他该怎么办? 于是在无数的实验下,他终于是想出一种连他的老师尤纳先生都深感意外的方法。 ——他把药剂藏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每一件衣服都经药剂处过,但单从表面上看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连嗅觉最敏锐的雌虫也察觉不出异常。 这些衣服上的药剂种类不一,要按照固定地顺序浸湿、析出,才能得到可用的药剂。 要是只单纯地用水去一股脑儿清洗的话,也无法将药剂彻底清洗干净。 当时白鹰组织收走了克莱德的所有收纳道具,但好歹没丧心病狂到把他剥个精光。 后面白鹰用某种方式检测出了那件唯一刻有精神图的黑袍,却也没查出克莱德衣服上的秘密。 出于某种由,或许是觉得克莱德已经没有反抗的可能,又或许是暂时不想和克莱德撕破脸,他们把那些衣服还给了克莱德。 白鹰组织毕竟又不是什么家务所,没有闲心去给克莱德洗衣服,于是克莱德藏着的药剂都没有什么损耗。 只不过,白鹰用一件从外表上看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的袍子做了替换。 而克莱德也为了降低对方的警惕,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穿了那件袍子。 这被他改良了无数次的药剂比当年的最初版效果强了许多倍。 克莱德把析出配置好的药剂洒在了黑袍上,可一麻烦的是,这药剂暴露在空气中后会不断挥发,挥发时有股非常淡的香味。 虽然这香气很淡,但克莱德还是怕对方察觉。 好在那房间里确实是应有尽有,浴室里有不少香薰和精油。 克莱德挑了和那香味最为相似的玫瑰花味,不仅泡澡时倒了半瓶,后面还往自己身上和黑袍袍角上都洒了不少。 果然,白鹰和其手下全程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毕竟雄虫本来就喜欢各式各样的熏香,克莱德把自己弄得一股玫瑰花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被带着前往那所谓的晚宴厅后,克莱德足足是等到自己身上的花香味散发得差不多后、才向埃德加尔示意。 ——只吃我挑选给你的食物。 埃德加尔当时就明白了克莱德的意思。 哪怕他当时什么也不想吃,还是塞完了克莱德挑出来的那几种食物。 嘉维恩旁边了这一幕但也没有多想,只以为克莱德是当心餐食里下了药,这才自己先试毒才拿给埃德加尔吃。 嘉维恩那时还觉得克莱德实在是目光狭隘,也不想想都到这种地步了、处于优势方的他还要费力在食物里下毒做什么。 可他并不知道,克莱德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此。 那种药剂效果强,但也有些副作用。 不过只要在当天正午前、在短时间内服用大量的蛋白质或者糖就能缓解绝大部分药性。 相反,如果吃了含水量过高的食物、或者饮用饮品的话就会加剧。 像嘉维恩这种在乎格调的贵族,肯定是不会做出快速饮食的行为来。 而让克莱德感叹运气绝佳的是,嘉维恩在餐桌上还喝了不少葡萄酒。 “最开始我想多套些话出来,同样也是为了拖延时间,这才陪你折腾了那么久。” 克莱德朝嘉维恩扬了下下巴:“怎么样,中毒的感觉不好受吧?” 这药的发作效果已不再只是引起幻觉,而是会引发一种类似于麻痹僵直的效果。 药物会彻底切断中毒者对身体的掌控能力,同时会不断对身体各部位神经发出刺激,让肢体不正常地紧绷发僵。 除非有解药,否则这状况将持续到中毒者死亡。 但克莱德怎么会把事实告诉嘉维恩。 他眯起眼,满脸愉悦地撒着谎:“白鹰,你马上就成为我的傀儡了,你永远都不可能再恢复意识和自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嘉维恩一开始还对克莱德怒目而视。 可他确实连嘴都张不开,除了这么干瞪着之外也做不了别的。 很快,他就连表情都做不出来,眼神也涣散了。 这其实只是毒性发作严重了些而已,其实并不致命,只要用上解药没多久就能恢复。 但至少从表面上看,确实就像克莱德所说的那样,嘉维恩已经没了神智。 克莱德原本是想借此来忽悠托特莱尔。 毕竟看嘉维恩这么信任托特莱尔的样子,对方肯定是知道白鹰组织一些秘密。 现在埃德加尔状态有异,叛逃的前教师卡利和道格拉斯不知所踪, 为了弄清楚当初卡利到底给玛尔斯下了什么毒,也为了弄清当年那批异化药剂的具体成分,克莱德都必须要从白鹰的嘴里再撬点东西出来。 可克莱德没想到的是,听到克莱德说“嘉维恩将失去自我意识”后,托特莱尔的表情却突然变了。 变得异常平静。 托特莱尔又问了一次:“你说的是真的?” 克莱德果断道:“当然。” 他刚想说自己这有解药,可托特莱尔却直接以众人看不清的速度朝嘉维恩扑了过去。 四处静谧,于是那身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就异常明显。 托特莱尔的速度太快了。 克莱德的惊呼声才刚刚离开嗓子,罗奈尔德已经冲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可还是晚了一步,嘉维恩的胸口已经破了个大洞。 托特莱尔下手利落干脆,直接一击就割断了嘉维恩心脏血管,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把那一整颗心脏给拿出来。 血像是喷泉一样不停地从那处破洞往外喷涌,几乎要淹透了台阶上的地毯。 雄虫本来就体质偏弱,到了这种地步,就算是神明也没办法把嘉维恩给救回来。 之前克莱德忽悠嘉维恩期间,罗奈尔德已经按照克莱德教他的办法把其余被荆棘缠绕的二人给救了下来。 柯洛恩和格伦达尔才刚从噩梦中苏醒,就看见几米处的王座上炸出一蓬血花。 这一变故实在是发生得太快,一时间谁都没反应过来。 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浑身是血的托特莱尔竟然扔掉了手里的匕首,朝罗奈尔德单膝跪了下去。 “抱歉,公爵殿下,是我判断失误。” 罗奈尔德只是把对方扶了起来:“不,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克莱德感觉一愣。 他一边手速飞快地给格伦达尔和柯洛恩涂完药,把两瓶生命药剂和治愈药剂往他们手里一塞,就赶紧朝罗奈尔德那边走过去。 “罗奈尔,你们这是?” 罗奈尔德抓过克莱德的右手,虽然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但还是有些红肿。 罗奈尔德轻轻地在那伤口旁边碰了碰,一边道:“托特莱尔从来效忠的都是皇室。” 托特莱尔朝克莱德笑,他眨了下左眼,看上去有些俏皮:“我不是说过了嘛,我一直都是为尼威尔斯的皇族做事。” 第二百一十一章 清道夫 清道夫 克莱德被这一大反转弄得脑袋晕晕的。 他松了一大口气的同时也觉得累得不行, 干脆闭上眼、痛苦地哼了一声:“您那会儿这么说,谁能听得出来呀。” 而撒穆尔也激动地疯狂摇晃埃德加尔的肩膀:“埃德、埃德,托特莱尔教师没有背叛我们!你快看看!” 可埃德加尔依然是像失去了灵魂一样, 毫无反应。 托特莱尔刚挤出来的笑容也垮了下去。 刚刚公爵抓住他手腕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白鹰的异状应该是可以解除的, 是他判断出了错。 托特莱尔知道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太过急切,在旁人眼里十分可疑。 罗奈尔德虽然也是皇族,但他毕竟不是虫皇本人, 不可能对托特莱尔有太多信任, 就更别说在场的其余几个虫族了。 尤其是克莱德。 因为几番势力交集, 托特莱尔对克莱德有颇多关注。 托特莱尔丝毫不怀疑,要是克莱德认定他不可信的话,包括公爵在内的其他几个虫族也会对他动手。 他了解克莱德在这些虫族心里的地位,于是就打算先博得克莱德的信任。 托特莱尔只能把自己的发现全都说一遍。 “白鹰在许多年前就开始推进一个疯狂的计划, 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已无从考证,但我推测大约是在两百多年前。” 两百年, 这时间未免也太久了。 克莱德记得当初罗奈尔德跟他说以前的事情时, 曾经提过一句,银发的雄虫嘉维恩安德烈斯据记录应该是两百年前就死了。 克莱德看了一眼王座上的雄虫。 这自称是白鹰帝王的雄虫鲜血四溅, 看上去完全是死透了。 托特莱尔看到克莱德的动作,只接着把话说下去:“我也不清楚这个计划的全貌, 虽然白鹰似乎对四个统领亲近些, 但他生性多疑狡诈, 其实谁也不信。” “我能确认的就是, 在这个计划中,白鹰曾经做出过许多和他本人外表一致的个体出来。” 托特莱尔皱起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糟糕的事, 但他又很快把这种情绪给压了下去。 “他能凭借一种独特的方式将那些个体联系起来,形容起来的话,大概就像是操.控一个做工粗劣的玩偶。”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放弃了那种的行为,我猜是那些个体有什么缺陷吧。” 托特莱尔抹了下嘴角。 刚刚他离嘉维恩太近,在捅了对方一刀后脸上被溅了不少血,这会儿血干了就扯着嘴角有些难受。 “白鹰停止了复制自己的行为后,却又做出了更加骇人的事。” 他开始去带回一些雌虫回来。 白鹰是稀有的艾瑞雄虫,只要稍微露出点好脸色就有不少雌虫前赴后继地匍匐在他脚下。 这些雌虫以为自己终于受到了青睐,可谁曾想那只是一个连甜蜜都算不上的陷阱而已。 他们被截去四肢,像一个怪异的器具那样摆放在一个个盒子般的狭小隔间里。 白鹰不屑于触碰他们,只用冰冷的器具往那些雌虫的身体里注入遗传物质。 艾瑞族繁衍向来都艰难,在无数次失败后,白鹰开始把目光转向了阿布亚的雌虫。 说到这,艾特努斯小心地看了一眼公爵罗奈尔德的神色,发现对方并没有制止的打算后,他才继续说了起来。 阿布亚的雌虫怀上蛋的几率要大一些,但虫族本来的繁衍率就低,这一点几率也没什么大的作用。 白鹰逐渐失去了耐心。 在变本加厉的试验后,大量的雌虫熬不过这样的折磨,模样凄惨地死去了。 可白鹰并不打算停手。 在抓到一个A级的雌虫战士,并让对方在死前成功诞下一枚蛋后,白鹰彻底疯狂了。 他借着各种名头搜罗了不少能力强悍的雌虫战士,在他们身上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尝试。 幼崽孵化后,他就把幼崽继续当做另外的实验体。 要是幼崽成功长大,又在十四岁觉醒了精神力的话,那那只亚成年的虫族就会被单独看管起来。 要是没有精神力的,就会成为这城堡里的耗用品。 雄虫会成为奖赏物,而雌虫和亚雌要么为白鹰效力、要么就去成为供城堡正常运转的零件。 白鹰蔑视雌虫和亚雌,但在这座城堡里,除了他本人以外的雄虫,活得连流浪狗都不如。 谁也不知道白鹰要那些觉醒者们去做什么。 几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从这房间里拖出去许多死状凄惨的尸体,偶尔会有还剩一口气的雌虫。 这些雌虫会被装在箱子里运走,托特莱尔也没弄清会运去哪儿,只听说是一个什么庄园。 而去往那个庄园的马车每次回来时都装着满满当当的黄金,重得让拉车的虫兽都扯破了身上的皮。 再后来,白鹰的身边突然就多了几只亚雌。 托特莱尔最开始还以为是其身为雄虫的偏好显露了,想享受被娇软亚雌围绕的快乐。 可后面托特莱尔却意识到了不对。 ——那些亚雌太奇怪了。 他们表情麻木、双眼无神,行为举止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比起虫族,这些亚雌们更像是没有生命的木偶。 这让托特莱尔立刻就想到了曾经他打探到的、关于白鹰曾弄出和自己一模一样个体的事。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亚雌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化”着。 它们从最开始走路磕磕绊绊、不会说话,到现在的动作流畅,看上去和真正的虫族竟已没有太大差别。 这些长着亚雌外表的东西只听从白鹰的指挥,托特莱尔将它们叫做银白仆从。 而托特莱尔小心观察过,每一次白鹰下出明确指令时,白鹰的那双翠绿眼眸都会涣散那么一瞬。 也因此,托特莱尔一直有种猜测。 “刚刚你说他再也不能恢复后,我怕那些银白仆从们按我猜想的那样失控,这才赶紧动了手。” 托特莱尔朝克莱德勉强地扯了下嘴角:“没想到是我太心急了。” 其实这事看起来也太过巧合。 罗奈尔德一路遭遇了心创伤重现、精神力失控、连续噩梦等一系列事情,又因为弄伤了克莱德而受到冲击,多少有些状态不佳。 正如托特莱尔所猜的那样,罗奈尔德对于这个多面卧底并不是百分百地信任。 毕竟托特莱尔效忠的是虫皇,不是整个皇族。 当时罗奈尔德任由克莱德在那唬人,也是存有试探对方的意思。 罗奈尔德当时看出托特莱尔的打算后就赶紧制止,但他的反应却慢了半拍。 也就是这刹那的失误,才让托特莱尔杀了白鹰。 可这世界上,或许并没有真正的巧合。 只是此时在场的所有虫族,都还不明白这一点。 托特莱尔的这番说辞确实是减少了克莱德的一些疑心。 克莱德虽然十分想相信这位教师,但托特莱尔之前的伪装实在是让克莱德有了阴影,不敢轻易交付出信任。 然而现在白鹰已死,很多事情都没有了定论。 克莱德看了看罗奈尔德。 托特莱尔说自己为皇室效力,既然罗奈尔德表态相信对方,那克莱德也暂且按下对托特莱尔的疑心。 现在麻烦的事可还有一大堆。 克莱德看向埃德加尔。 埃德加尔也不知道是被白鹰怎么了,彻底对外界没了反应,就像托特莱尔所说的“木偶”一样。 克莱德原本打算从白鹰那得到些情报,好让他治好埃德加尔、救出现在不知道被关在哪儿的艾特努斯,可现在这条路是彻底断了。 克莱德正准备问罗奈尔德之后的打算,忽然就看见罗奈尔德神情一变。 这也不用等他问了,因为克莱德也听见了那奇怪的响声。 啪嚓、啪嚓—— 这个声音瞬间让克莱德回忆起那团长着巨大脸皮的东西。 他下意识撒穆尔那边看过去,却正好和对方那满是警惕的双眸对上。 撒穆尔的这个反应证实了克莱德的猜想,于是他赶紧把自己之前所见的那个巨型怪物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他话还没说完,房间的壁炉就忽然被什么撞开了。 一条满是青紫的手臂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下一秒,从那破洞处出现了一只瞳孔。 ——一只大得异常、满是浑浊的瞳孔。 它又伸出三条手臂扒着破洞的边缘,来回往房间里看。 随着这怪物的动作,它的眼球也不断晃动起来,就好像是里头牵扯着的筋断了一样,看上去实在诡谲可怖。 虽然这眼球转动得快,但雌虫的视力还是让罗奈尔德他们都看见了那眼球里的银发身影。 在短短一瞬之后,它突然面向了那台阶之上的王座,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它体型的速度冲了过去。 托特莱尔赶紧闪开,他怒喝:“该死!‘清道夫’怎么会在这儿!” 只见那怪物脸上的口部猛地分开,张大到了一个骇人的程度,直直就对着王座上的白鹰尸体咬了下去。 虽然众人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但都同时在心里燃起了一个念头。 ——决不能让它把白鹰的尸体吞下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围攻 围攻 电光火石间, 两把一长一短的弯刀挡在了那怪物的牙前。 长刀火红、短刀冰蓝,是用特殊材料打造的附带元素效果的武器。 格伦达尔一手持一刀,双臂用力, 在挥砍下的瞬间、火焰和冰霜瞬间形成两道弧形的攻击撞在了怪物的脸上。 可这足以砍断虫兽甲壳的攻击,却没有对怪物起任何一点效果。 格伦达尔不敢松懈, 立刻甩出一支尾部带着金属软线的箭矢。 箭矢扎进天花板,格伦达尔抓着那根金属线荡到了怪物身后,恰好躲过怪物猛地啃向他的大口。 他反身又挥出一刀, 那火焰在怪物身后那堆肉团上炸开时产生一股热浪、把金属软线往旁边吹开了一个弧度。 格伦达尔立刻借着这微弱的力道松手一跃, 顺势又往怪物身上砍出四五刀。 怪物脸后的粉红肉团虽然看着没什么保护层, 但格伦达尔第一刀下去就感觉触感很怪,非常有韧性、仅凭一击根本砍不断。 而更诡异的是,在递第五刀砍下后,他分明感觉到了一股反弹到他手臂上的强烈震感。 格伦达尔眉头一皱, 收回金属软线和箭矢、趁机后退。 “这东西近看更恶心了。”他甩了下手臂,缓解了下手臂的酸麻。 柯洛恩知道格伦达尔的性格和实力, 没想到格伦达尔会这么快就退回来, 于是他赶紧问道:“没事吧?” 格伦达尔应了声“没事”,但表情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的放松。 说实话, 这怪物比他们以往遇到的任何东西都更渗人,就是因为它那张脸完全就是虫族的放大版。 它的嘴唇、牙齿、口腔, 和虫族没什么两样, 所以看上去才会诡异度翻倍。 那怪物的眼球甩动了几下, 它反应过来了, 这次冲着格伦达尔直接就是一个冲刺。 柯洛恩往前半步挥出一拳,格伦达尔立刻又往它脸上劈了一刀。 刀身挥动后弹出一道月牙般的火焰,柯洛恩立刻往那火焰上补了几拳。 火焰被金红的拳套触碰后立刻燃烧成熊熊烈火, 但砸到怪物身上后却只烧掉了那它头上的几根毛发。 格伦达尔再次闪身躲过怪物的猛烈冲撞,朝托特莱尔道:“你刚刚说的清道夫是什么意思?” 托特莱尔趁怪物还没反应过来,速度飞快地卸了它四条手臂,让怪物在站起来的瞬间又摔了回去。 “清道夫是白鹰豢养的一只怪物,负责处被从这房间运出去的尸体。” 托特莱尔脚尖点地,又迅速地割掉了怪物的几条手臂。 格伦达尔为这绝妙的速度惊叹,他吹了个口哨,也不遑多让地开始清起那怪物用于支撑身体的手臂来。 这怪物看着身上没什么甲壳类的东西,但实际上皮硬得很。 在和两只虫族打斗的过程中,它那庞大的身躯撞翻了屋内的各种摆件装饰,蹭碎了天花板上的石料。 当那巨大的水晶灯砸在它身上时,除了制造出了一堆噪音外没有任何作用。 就连他们以为是弱点的那两颗巨大眼珠也硬得不行,格伦达尔全力一击都没在上面砍出个印子来。 除此之外,它的反应速度还非常快,好几次都差点抓到了托特莱尔的脚腕。 有了格伦达尔的掩护,托特莱尔轻松了一些,才有余力继续说道:“这东西能把吃进去的东西融合在一起,从而变成它自己的一部分! “它吃了什么就会什么,它吃了不少觉醒者的尸体,要是从这城堡出去,说不定它就能直接控制四系元素了!” 格伦达尔一愣,就因着短暂的愣神被一条手臂抓上了肩膀。 那怪物身上的手臂看着纤细,可力道大得离谱,格伦达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咔嚓一声。 他的右手几乎是立刻失去了感知,红色的长刀也随之掉落在地。 瞬间袭来的剧痛让格伦达尔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忍着疼提刀砍下了那手臂、往后一退。 罗奈尔德撑了他的脊背一下,一把拿过他左手握着的冰蓝短刀,然后抬臂就把格伦达尔往房间角落一推。 格伦达尔被一双手扶着坐下,顺手接过撒穆尔递过来的药剂一饮而尽。 依旧一动不动的埃德加尔被安置在一根装饰圆柱的脚下靠坐着,而克莱德蹲在他的旁边捣鼓着药剂。 等克莱德研磨好了,就转身把那黑乎乎的一团摁在格伦达尔的左肩上。 这火辣辣的感觉让格伦达尔差点原地弹起来。 撒穆尔赶紧按住他,一边和克莱德打着配合,疯狂地往他嘴里灌药剂。 格伦达尔被塞得连话都不敢说,就怕自己喝慢了就被呛到。 等两瓶药剂全部灌完,克莱德伸手朝格伦达尔肩膀上一拍。 那黑乎乎的生药早就凝固,被外力一碰就碎裂开,留下一地黑色碎渣。 克莱德检查了一下,朝格伦达尔比了个手势:“好了,去打吧。” 全程懵的格伦达尔: 他继续懵着、但腰部却一个用力站了起来。 他向来就懒得多想,只趁着那怪物被转移注意的一瞬间、一个翻身捡起了地上的红色长刀,再一次加入了战局。 长着巨脸的怪物和克莱德曾经在穿越两国边境时、遇到的那只异化虫族一样,再生及增生能力异常强悍。 而比那异化虫族更麻烦的是,只要它不被一击杀死,就会随着敌人的战斗模式而发生变化。 刚接了怪物一击的柯洛恩对此深有感触。 一开始他还能往那怪物脸上揍几拳,可现在连稍微靠近点都做不到。 在雌虫的大力攻击和托特莱尔的高速补漏下,这怪物的力道和速度也越来越快。 这东西虽然难对付,但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可问题就在于他们这边要注意的东西太多。 据托特莱尔说,这怪物一直被囚.禁在这城堡里。 因为就连创造出它的白鹰也知道,要是让这样一只东西离开了城堡、去往了没有精神力压制的地方,这怪物说不定就能把整片大陆都毁了。 再加上它还不断地妄图去吞食白鹰的尸体,因此,和怪物对战的他们要非常注意它的动向和四周的破损情况。 也还好这玩意儿还没吞食过什么会飞的东西,不然对付起来就更难了。 不过,让战况雪上加霜的情况出现了。 只听见从破损的洞口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短短几秒后,一个骑士打扮的东西出现在了房间里。 克莱德一看就愣住了。 这骑士的盔甲上刻着玫瑰花纹,头盔顶端的盔缨是一根艳红色的亮滑羽毛。 “这是之前在宴会厅里的盔甲!” 撒穆尔一听也愣了。 在他们惊讶的注视中,又有三副盔甲从房门、破洞里走了出来。 罗奈尔德在看到那些盔甲上的花纹时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手疾眼快地从地上摸起几根断裂的金属,猛地就朝那些盔甲的腿部射了出去。 每副盔甲的构造有所区别,于是只有其中一副盔甲被刺穿了膝盖、摔倒在地。 而从那破损的盔甲小洞里,马上有潺潺的鲜血流出。 “这些又是什么啊!?”格伦达尔艰难躲过巨型怪物咬向他的两排牙齿,崩溃地大声问。 而在白鹰组织潜伏多年的托特莱尔也不知道这盔甲是什么东西。 但他看到了公爵的动作和那些血,只凭自己的猜测赶紧回了一句:“那里面应该是活着的虫族!” 话音刚落,盔甲们就朝房间另外一边转了过去。 这些盔甲原本动作迟缓,但在看到克莱德的一瞬间,它们就像是被激活了一样、倏地就朝克莱德跑了过去。 其中一副盔甲配有弩箭武器,它立刻就对着克莱德射了三箭。 弩箭速度快,克莱德只来得及堪堪躲开第一支箭,后面的两支就已经飞到了他的面前。 铛铛两声,那两支弩箭却瞬间被弹飞。 撒穆尔转了下手里的匕首、调整到他最擅长的反握式。 他挡在克莱德和埃德加尔面前,眯起眼睛:“就来看看是你们的箭快,还是我的动作快吧!” 撒穆尔在亚雌里算是外表不出众的那一类,但从来也没有哪个虫族会小瞧他。 亚雌的娇小体型本来不是优势,但撒穆尔硬是磨炼出了一套自己的战斗方式。 他快速接进那副手持弩箭的盔甲,左手匕首朝对方腋下刺出,同时转身,右手调整刀剑角度、顺带就从盔甲后方的间隙刺了进去。 但他并没有因此停下。 他借着势头往墙壁跑去,借着那浮雕的凸起甚至又往墙上迈了几步,一瞬间竟然呈现出站立在墙壁之上的姿势。 趁着重力止住了他的速度,他又立刻反身双腿一蹬、借着重力的拖拽朝靠近克莱德的那副盔甲扑过去。 他手腕一转,直接刺穿了对方的后颈,却没有把匕首拔出来。 “这家伙就交给你了。”撒穆尔朝克莱德留下一句。 但在视线边缘捕捉到一个身影时,他瞬间瞳孔紧缩。 他只来得及大叫出声:“克莱德!后面!!” 第二百一十三章 保护 保护 撒穆尔喊得嗓子都哑了。 他曾经也这么喊过一次, 是在四年前的弥尔勒姆森林里。 撒穆尔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他似乎能看到那个高壮的身影抬臂劈向克莱德时、那盔甲产生震动后从缝隙间弹出的细小灰尘。 他曾就这么亲眼看着自己的内脏被拽出体外、血珠飞溅,这会儿却又只能这么看着那魁梧雌虫挥下了手臂。 那个梦魇折磨了他整整四年,是克莱德把他从那噩梦里带了出来。 他绝对、绝对不允许有人再像当年那样伤害他的朋友! 撒穆尔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其冷漠, 他像是疯了一样地朝那雌虫冲了过去。 但,撒穆尔毕竟是亚雌。 亚雌在力量上对上雌虫时, 根本毫无胜算。 撒穆尔的攻势被轻易挡下,那雌虫立即用另一只手朝撒穆尔抓了过来。 眼看那身高三米的雌虫即将掐上撒穆尔的脖子时,一团白色的东西猛地在撒穆尔面前炸开。 撒穆尔条件发射地伸手挡在自己头部前方。 他本已经做好了全身疼痛的准备, 可下一秒却只感觉自己身下软绵绵的。 他赶紧睁眼一看, 就发现自己周身被一种奇怪的东西包裹着, 像是变得有支撑力的白色泡泡一样。 “别那么担心啦。” 听到这句话后撒穆尔立刻抬头,看见克莱德在朝他伸手。 撒穆尔瞬间松了口气。 他赶紧借着对方的力站起来,刚想去找敌人的位置,却感觉自己的背上被轻轻拍了拍。 “放心, 我现在没那么弱了,你看, 我也是能保护你的, 对吧?” 撒穆尔愣愣地转头看向克莱德。 克莱德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可这笑意和以往那些面具一般所伪装出来的不一样, 而是真真切切带着温度的。 于是撒穆尔意识到了。 原来不只是他被困在四年前的那场意外里,克莱德也一样。 撒穆尔终于放松了下来, 但也没让自己松懈到脱离战斗状态那个地步, 只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刚刚真的是吓死我了。”这会儿, 他的语气和声音都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他又问:“这些是什么?” 克莱德朝撒穆尔展示了下手里的小盒子, 里面是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白色丸状物。 “之前试做药剂时的副产物,”克莱德解释道:“这东西和一种药剂混合后就能将体积扩展数倍,药剂浓度越高变得就越多。” “我刚刚就在做这种溶剂, 本来是想帮罗奈尔德他们控制那头怪物的,可没想到那些盔甲突然冲了进来。” 克莱德摊了下手:“还好赶上了。” 回想起刚刚那一幕,克莱德还是有些后怕。 那雌虫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要是撒穆尔被对方抓住,多半就是只有身首分离这一个下场。 克莱德那会儿也顾不上什么溶剂浓度不对了,直接就把瓶子里的液体往小球上一倒就扔了一把出去。 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传来,克莱德和撒穆尔同时朝声音方向看去,就见一只肤色古铜的手直接掰碎了一块白色硬化物。 形成缺口后,露出了罗奈尔德阴沉的脸。 只不过在看到克莱德的那一刻,对方脸上的神情立刻缓和了下来。 “往旁边站点儿。”他说道。 克莱德赶紧和撒穆尔闪到旁边。 罗奈尔德估算了下距离,抬手就是一拳,把这硬化后硬度堪比虫兽头领甲壳的泡沫屏障直接破打了个大洞。 罗奈尔德体格比克莱德和撒穆尔高壮不少,从那洞口钻进来后被这逼仄的空间撞了好几下。 最后他弯着腰来到克莱德面前,看这里的高度实在是不够就直接半跪了下去。 撒穆尔吓得一个弹跳就蹿到一边。 “我去看看埃德。”说完,他就擦着这堆泡沫屏障的边缘溜了出去。 克莱德看了看那破口外白茫茫的一片,心想刚刚确实是扔得太多了。 他移回视线,替罗奈尔德把头发上的泡沫碎片拿下,然后也蹲了下来。 “怎么了?”克莱德柔声问。 罗奈尔德一只用那双浅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被克莱德这么问了以后也依然不说话,只盯克莱德盯得好像连眼睛都忘了眨似的。 克莱德看得一阵好笑。 他心里软得不行,身体往前倾,一只手扶着罗奈尔德的腰、单腿跪着凑上去,在罗奈尔德的眼角轻轻印下一个吻。 罗奈尔德条件反射闭了下眼睛,等再睁开时就看见自己的雄主在温柔地笑。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嗓音沙哑:“你可以再亲我一下吗?” 克莱德凑得更近了,呼出的热气打在罗奈尔德的脸颊上,在对方耳边压低了声音问:“只轻轻碰一下的那种?” 罗奈尔德“嗯”了一声。 但克莱德没听。 他闯进罗奈尔德的嘴唇,细细密密地安抚起对方。 这个吻异常温柔,温柔得让罗奈尔德鼻尖发酸。 他感受着雄虫的体温、感受着对方的呼吸,真真切切地确认了克莱德还活着。 他此时才终于从之前的即将失去克莱德的惶恐中挣扎出来,失控一般紧紧拥住了自己的雄虫。 克莱德轻轻地拍着对方的背。 他感受到了罗奈尔德止不住的颤抖,只结束了这个吻、反反复复地说:“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罗奈尔德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让他们浓情蜜意的时候,只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些就松开了克莱德。 克莱德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那我们先出去?” 罗奈尔德点了下头。 刚刚那只突然袭击克莱德的高大雌虫现在还在外面,这下怎么也得把对方那身盔甲给扒开、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 他们一前一后从泡沫屏障的破口处钻出去,才沿着被强行破出来的小道走了几步,就碰上了一脸愁色的格伦达尔。 现在这间房间里到处都是这硬化了的泡沫屏障,身处其中就像进了通道狭窄的迷宫似的,根本看不清其它地方时什么情况。 克莱德被身前的罗奈尔德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跳了一下,发现视野中依然全是泡泡后放弃了。 格伦达尔倒是也没卖关子,看到二人后就直接道:“那些盔甲结构太诡异了,全是各种暗扣,柯洛恩都打不开。” 这倒是跟当初克莱德在黑街擂台赌场遇到的“冰剑士”情况一样。 罗奈尔德只应了一声就带着克莱德往前走去。 格伦达尔见状伸了个懒腰,准备继续去盯着那头巨脸怪物了。 这种泡沫屏障的隔音性极佳,克莱德他们走了一会儿才听见“邦”的一声,然后就是撒穆尔的痛呼。 克莱德跟着罗奈尔德转过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又往个刚能让雌虫侧身通过的洞口一钻,终于看见了正蹲在地上的柯洛恩和撒穆尔。 撒穆尔揉着脑袋,而柯洛恩正侧身对着他、根本没分过去一个眼神。 克莱德心里有了数,撒穆尔多半是又被哥哥揍了。 他朝四周一看,发现埃德加尔被安置在角落处。 虽然一副丢了魂了样子,但好歹没受伤、脸色看起来也不错。 这里面被掏了个不大的空间,但容纳他们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克莱德越过罗奈尔德,避开地上那些被敲碎的硬化泡沫往里走。 他先是去看了看埃德加尔的情况,又凑到撒穆尔旁边问:“什么情况?” 撒穆尔放下捂着脑袋的手,小声道:“这玩意儿太奇怪了,我觉得不砍成个五六块的根本取不下来,但我哥哥非要试试。” 撒穆尔对这个突然偷袭克莱德、还差点把自己弄死的魁梧雌虫可没什么好感。 他根本不介意把盔甲连里面的雌虫一起大卸八块,可柯洛恩不同意。 撒穆尔瘪瘪嘴:“我刚刚不是想帮他嘛,结果被那暗扣边缘夹到了手,我一松手、那拆了一半的暗扣给弹回去了。” 克莱德非常无语。 撒穆尔每次面对柯洛恩时就跟老鼠碰上了猫一样,但又会时不时地去拨猫胡须,不是被揍就是在被揍的路上。 他稍微提高了些声音,把之前地下黑街“冰剑士”的事说了一遍。 其中也包含了在漆黑监牢里、艾特努斯告诉他的一些后续。 柯洛恩听完皱起了眉:“可现在埃德加尔处于毫无神智的状态,我们也没法儿知道他是怎么处那‘冰剑士’的。” 既然埃德加尔单独行动,说明他必定是已经把“冰剑士”藏在了什么地方。 而“冰剑士”身上穿着会发出响动的盔甲,那声音能被追杀他们的人捕捉到,埃德加尔能脱身,肯定是已经把那盔甲给弄下来了。 要是埃德加尔能说话的话,能给他们带来不少帮助。 他们齐齐朝角落的埃德加尔看去,撒穆尔甚至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按说雌虫的身体恢复力强悍,灌了那么多药剂怎么也该起效了,可埃德加尔却依然毫无变化。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这时,罗奈尔德也走了过来:“让我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异状 异状 柯洛恩和撒穆尔恭敬地退开, 克莱德也往后站了些。 于是,他们就看见罗奈尔德将手掌竖起往盔甲上用力一劈,又从收纳道具里掏出几个形状奇怪的工具。 这套没有任何破绽点的盔甲硬度极高, 刚刚柯洛恩他们就试过,从外部很难弄出裂痕。 可罗奈尔德熟练地劈、砍、撬、砸, 一通操作下来竟是在那最先劈下的地方弄出了一条缝隙。 这还没有结束。 罗奈尔德直接丢了工具,双手往那缝隙里一插,双臂肌肉鼓起、猛地一个用力, 就硬生生把这盔甲撕开了。 暗扣本是钉穿了雌虫的身体的, 扣子上还有无数的弯钩倒刺。 而雌虫四肢还被捆上了一种束缚用的道具, 让其无法离开地面。 罗奈尔德这么一撕,直接就快把那雌虫的身体提成了个弧形,看着就好像要掰断了。 还不等克莱德出声,罗奈尔德就抬脚往那雌虫身上一踩。 这一拽一踩的, 直接把第一个暗扣给拔了出来,只是那上面还挂着一大团被生挖出来的肉。 这些暗扣的位置极其刁钻, 几乎都是在虫族的大动脉处。 那雌虫的身体猛地就喷出血来, 看这情况要是不及时处的话多半会活活失血过多而死。 柯洛恩直接吓了一跳,赶紧往那雌虫的伤口处倒上一瓶药剂, 可雌虫血流得太多,直接把药剂给冲开了。 他求助地看向克莱德, 克莱德叹了口气, 过去拍了拍罗奈尔德的手臂:“好啦, 别拿这家伙撒气了, 他十八.九也是.控着行动的。” 罗奈尔德没反驳,只松开手腾出了位置,给克莱德打下手去了。 克莱德掏出一个带着软管的尖口, 把软管塞进一瓶高阶治愈药剂后、就对着那血流不止的伤口一点点喷涂起来。 这方式和当初在冒险者协会据点里所做的一样。 不过这雌虫的情况可比克莱德当时遇到的要好得多,所以他其实并不怎么担心对方的情况。 等处好伤口后,撒穆尔也配合着哥哥柯洛恩把雌虫身上的血迹清干净了。 可这一看,克莱德就立刻愣住了。 虽然只是被揭开了一处腹部的护甲,但已经能看到雌虫象牙色肌肤上像黑紫蜈蚣一样的缝痕。 而最诡异的是,能隐约看见这护甲末端那道痕迹的另一侧、是艾瑞族才有的深褐肤色。 克莱德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世一种存在于传说中的怪物——科学怪人。 他回头一看,罗奈尔德也皱着眉,显然也没想到这个身高三米的雌虫居然会是这样的。 柯洛恩又尝试了几次在不生扒的前提下去把盔甲解下来。 终于,他借着被罗奈尔德撕出的这块缺口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角度。 这盔甲说白了也就是道具的一种,柯洛恩连指甲盖那么大的精密道具都能做出来,解开这幅盔甲上的暗扣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克莱德对道具的原和构造算是一窍不通。 这会儿就拉着罗奈尔德站到一边、问起那只戴着半边面具的雄虫去哪儿了。 罗奈尔德那时只顾着找克莱德的下落,其实没怎么注意那雄虫的去向。 那只雄虫一直是格伦达尔在负责照顾看管,他们之前又几乎是对战一场接一场的,也没有问这个的机会,所有罗奈尔德确实不清楚。 克莱德想着一会儿去问问格伦达尔,就忽然听见撒穆尔惊呼了一声。 他们赶紧朝那边看,就见柯洛恩竟然真的解开了暗扣,把雌虫胸膛和腹部的盔甲都拆了下来。 这一拆,雌虫身体那怪异的模样就彻底暴露了出来。 甚至,克莱德都不知道这还算不算是“雌虫”。 这具被覆盖在盔甲下的身体,就像是幼崽们玩的填色画一样。 那上面布满了歪歪扭扭的隔断线条,而每一块被线条框起来的部分,颜色和皮肤的质感都不一致。 有的细腻雪白、有的粗糙长有斑块,而有的又是深褐、光滑如缎。 光这么看着就让人感到生性的不适。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撒穆尔才对柯洛恩道:“我们继续拆吧。” 柯洛恩沉默地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沉重了不少。 因为头盔的暗扣是直接戳进了颈部和颅骨,拆解起来难度最大,柯洛恩就准备最后来做。 克莱德看他们估计要耗掉不少时间,就打算先去找格伦达尔。 他还记得撒穆尔说过,那只被他们救下的亚雌说这城堡里有个关押“高质雄虫”的地方。 虽然那亚雌说这地方只有白鹰知道,但那只戴面具的雄虫说不定就是去那找自己的哥哥了。 要是知道了对方的下落,他们说不定也就能跟着找到那处关着艾特努斯的监牢。 克莱德和罗奈尔德找过去的时候,格伦达尔正倚着泡沫屏障、盯着对面的一角。 那里高高隆起,明显是在固化前覆盖着什么大体积的东西,而此刻里面正传来簌簌的声响。 克莱德看到了从一处缺口伸出来的半截手臂,而距离缺口半米左右的正下方正躺着那另外的半截,多半是格伦达尔砍下来的。 看到克莱德,他压低声音问:“你能不能连续使用元素召唤术?” “之前可以,但我精神力现在不太对劲,估计连个火球都放不出来,”克莱德问:“怎么了吗?” 格伦达尔道:“我想到了个把这东西处掉的办法。” 既然这怪物砍多少就长多少出来,还会随着对战而逐渐变强,就连公爵罗奈尔德也没法将其用武器一击必杀,就只能试着用精神力了。 “你和公爵不都能使用水火双系精神力吗?我就想着能不能直接把它给瞬间烫熟了。” 罗奈尔德的双系精神力闻名大陆多年,但大家都发现其实公爵几乎没有同时过两种精神力。 大家曾猜测这是否是一种缺陷,比如同时使用会给身体带来负担什么的。 格伦达尔虽然不太清楚精神力的运作,但也从曾经目睹了克莱德的状态后有了一些推论。 他的想法是瞬间把这怪物用水牢固定住,然后给它烫熟了、然后在撤掉水的一瞬间将其直接烧成灰。 毕竟熟的东西毕竟比生的好烧嘛。 而且,要是直接烧这玩意儿的话,万一一下子没烧彻底、让它有了抵抗火元素的能力就完蛋了。 至于要怎么把这玩意儿在水牢形成前控住,那不是还有撒穆尔嘛。 撒穆尔一个有A级地系精神力的觉醒者,怎么也能拖一会儿、还能加个保障。 可现在克莱德不能出手了,撒穆尔和罗奈尔德之间又毫无默契。 不熟悉的觉醒者之间是完全的排斥关系,到时候公爵S级的精神力一放出来,说不定撒穆尔还会反而被影响,实在太过危险。 于是格伦达尔摊开双手:“现在估计不行了。” 克莱德也不知道该怎么评论这个想法了,他只觉得听上去简直又怪又离谱。 反倒是罗奈尔德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在考虑实施的可能性。 克莱德突然想起一件事:“托特莱尔教师呢?” 罗奈尔德回道:“我让他去守着白鹰的尸体。” 克莱德点点头。 白鹰嘉维恩安德烈斯的事迹太过离奇,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说实话,他到现在都还觉得白鹰被一击毙命这件事有些不真实。 就好像游戏里一路艰难万险打进了魔王城,却只随便平A了一下、魔王就直接暴毙了一样。 想到这里,克莱德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我之前观察过那重甲的行为模式,他必须要得到白鹰的指令才会行动。 “后面白鹰身上的毒性发作、无法动弹后,那重甲也就没了任何反应。“ 克莱德十分疑惑:“可为什么,那时候他会突然动起来攻击我呢?” 格伦达尔随口道:“难不成那白鹰没死?” 他这话一说出口,自己都觉得浑身汗毛要竖起来了。 ——被捅成那样都没死,那还是虫族,不,还是生物吗? 他讪讪闭了嘴。 好在克莱德又问起其它的事情,总算是没让格伦达尔继续尴尬下去。 克莱德问的是那只突然不见了的雄虫。 格伦达尔回忆了一下才道:“那家伙跟着我们进了那条通道后没多久,就说自己听到了他哥哥的声音。” “可我根本没听到什么声音。”格伦达尔比了个手势,示意是在那通道三分之一的位置。 “然后他就趁有个雌虫偷袭我的时候一个转身就跑了,我还以为他是往入口那儿跑了呢。” 格伦达尔满脸无奈:“我也没办法呀,那会儿两个雌虫打我一个,我根本没空追过去。” 后面他们解决了那些拦路的敌人,恰好罗奈尔德直接把那个领头的雌虫踹飞了出去,刚好就砸穿了宴会厅的大门。 他们看到了克莱德,也就没去在意那只雄虫的去向了。 不过这么说来也很奇怪。 那条通道只有一个入口,而撒穆尔和柯洛恩是耽误了一会儿才跟进去的,可他们也根本没碰上那只雄虫。 那条通道必定有什么古怪。 克莱德正这么想着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头颅 头颅 克莱德和罗奈尔德立刻就赶了过去, 正好听见几米外传来某种东西碎裂后、大量碎片掉落在地的声音。 克莱德忽然觉得腰间一紧。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往后面移了一大截,而他刚刚所站的位置已经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砍痕。 要不是罗奈尔德护着他往后拽了一段距离,克莱德怎么也得被开膛破肚。 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罗奈尔德手臂用力把克莱德往旁边一送,左手立刻抬手去挡。 为了方便战斗, 罗奈尔德的双臂上也绑上了武器匣。 对方的攻击正好就砍在这金属的武器匣上,立刻就在上面砍出一道凹痕。 武器匣锻造时通常会加入多种坚硬的虫兽甲壳作为材料,硬度不是一般的东西能相比的。 罗奈尔德看着停在他三米之外的那只拼接雌虫。 周围那些硬化的泡沫屏障已被对方轻易损毁, 让这里腾出了一个圆形的空间。 那身体怪异的雌虫头上还罩着头盔, 看起来是柯洛恩他们还没来得及拆开。 之前柯洛恩和撒穆尔两兄弟用了一种道具将这雌虫固定在地面上, 那种道具的强度足以捆住一只虫兽,但雌虫身上却没有任何挣脱后形成的痕迹。 罗奈尔德意识到这家伙并不好对付。 他朝克莱德道:“你能用药剂解决那边的怪物吗?” “我试试。”克莱德明白了罗奈尔德的意思,留下一句“小心”后就退到角落,寻找机会去处那只长着巨脸的怪物。 从这雌虫的攻过来的方向看, 他似乎是朝着房间角落的巨脸怪物去的。 虽然不知道这些奇怪的东西们是出于什么目的行动,但一旦让那怪物和这雌虫融合, 他们在场的所有人说不定就无法再与之抗衡。 克莱德之前弄出来的白色泡沫屏障隔音效果极好, 硬度也不低。 凭他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破坏,只能从之前的缺口离开。 罗奈尔德本想替克莱德凿出一条路来, 可那雌虫攻势激烈、构造异常的身体又令其招式非常古怪,经常会从某些本不可能的角度攻过来。 罗奈尔德看到一个空隙, 原本正准备往前挥剑, 但战斗本能却让他猛地朝后避开。 他一抬眼, 恰好看见面前雌虫像是从侧面折断了一样、猛地以一百八十度将手臂横扫过来。 那两条布满缝痕的手臂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只往地上一砸、就将地面的上的白色硬化泡沫给敲出了蛛网状的裂纹。 罗奈尔德顿觉糟糕。 这雌虫和那巨脸怪物一样,看来都是蛮力突出的类型,要是继续打下去必定会毁了这个房间。 于是当那雌虫再次向罗奈尔德冲过来时, 罗奈尔德没有躲避,而是硬接下了这一击。 怪异雌虫的力量大得离奇,让罗奈尔德手中的剑身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为了速战速决,罗奈尔德开始集中攻击对方的颈部。 不论这东西还是不是雌虫,只要没了头,哪怕不死也会行动受到极大阻碍。 在看到这雌虫会拼尽全力格挡时,罗奈尔德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怪异雌虫的弱点就是头部。 不过,罗奈尔德手中的长剑很快就在一次进攻时碎裂了。 罗奈尔德不得不和对方赤手空拳地搏斗,这让他的身上很快就崩裂出伤口。 但那雌虫也并不是毫发无伤。 他罩在头上的盔甲也出现了破损,能看到盔甲下的白皙肤色以及几缕偏长的金棕色发丝。 罗奈尔德抓着雌虫的手腕用力拖拽,双腿离地使劲往雌虫身上猛地一踹。 嗤喇一声,竟是把雌虫的一只手腕直接从缝合处给拽了下来。 趁着这个机会,罗奈尔德立刻以手撑地,往雌虫的头盔蹬去。 那雌虫被这力道推得往后一个踉跄,头上的金属盔也应声而碎。 头盔后的是一颗阿布亚雌虫的头、一张整个弗兰特克斯大陆都不会陌生的脸。 它肤色白皙,无神的双眼是漂亮的冰蓝,而那头偏金的棕发像是沾染过甜蜜的蜂蜜。 ——它属于尼威尔斯的前任虫皇,格斯莫布雷斯特。 罗奈尔德最后一次看到这张脸是在四十年前,那时,他才六岁。 可现在四十年后,在这处处诡异的城堡中,他竟然又看到了自己雌父的脸庞。 罗奈尔德根本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景象,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摁住了,让他的思维和肉.体都出现了一秒的停滞。 然而就是这一秒的愣神,让他没有注意到面前雌虫腹部的异样。 一蓬血雾在雌虫的后腰处炸开,一团银白和猩红交杂的东西猛地飞了出去。 等罗奈尔德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他立刻脚下发力、几乎是本能般地朝那个方向跑过去。 雌虫的视力绝佳,于是罗奈尔德能亲眼看着自己的手指离那头沾血的银发末端距离不过几毫米。 也亲眼看着,那颗挂着鲜血碎肉的头颅扑向了他心爱的雄虫。 “不!!” 罗奈尔德接住倒下的克莱德,可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将克莱德唤醒。 而掉在地上的那颗头滚了几圈,露出了和白鹰嘉维恩安德烈斯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它本该是颈部的地方耷拉着一簇肉红色的长条,像是一条条粗壮的蚯蚓。 此刻它的嘴角挂着笑,像是张狂地嘲笑着罗奈尔德的无能。 姗姗来迟的撒穆尔脸色苍白。 他没有了左臂和左脚腕,而被他艰难搀着的柯洛恩也失去了半截小腿和两条小臂。 事发突然,要不是柯洛恩替他挡了一下,撒穆尔这会儿半个身体都已经被那诡异的雌虫给捏碎了。 这房间里的泡沫隔音极佳,大声喊叫提醒根本没用。 他们两兄弟已经尽快地赶过来了,可看样子还是没来得及。 而原本一直该守在白鹰尸体旁的亚雌托特莱尔也随之出现。 他背上背着一个箱子,焦急地开口:“公爵殿下糟了,白鹰——” 但他立刻注意到了地上的那颗头,马上止了声。 托特莱尔没有任何迟疑。 他马上放下背上的箱子,先掏出一个水晶密闭容器把白鹰的头给装了起来,然后又用一个隔离的箱子装好。 他隔着一段距离把这箱子放置着、又往上面分别扔了两个防护道具后,才朝罗奈尔德走去。 托特莱尔受过皇族专门的训练,只短短几步路就把周围的痕迹看了个遍,快速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还原了出来。 他没有多看那具浑身缝痕、腰部破了个大洞的雌虫,哪怕那雌虫长着前任虫皇的脸。 托特莱尔半跪在罗奈尔德两步之外,双手抬起。 “公爵殿下,请您看看这两件东西。” 罗奈尔德偏过头看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左手还轻轻地搂着克莱德。 他看向托特莱尔:“白鹰怎么了?” 托特莱尔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白鹰的尸体上的头突然消失,剩下的部分已经装好了,”托特莱尔赶紧道:“但这根木杖有异,请您小心。” 他奉上一根用特殊布料裹着的条状物,等罗奈尔德接过去后,才又用同样的布料捧起一小块木片。 罗奈尔德将缠绕在外的布料解开,露出了那根漆黑的木杖。 托特莱尔见状补充道:“白鹰从来都带着这根手杖、片刻不离身。我刚刚想用收纳道具将其封存,却发现收纳道具失效了,它似乎会对精神力有反应。” 托特莱尔是非觉醒者,所以一开始直接拿起来后并没有发现异常。 罗奈尔德看了这木杖一会儿,只思考了一两秒就朝它伸出了手。 在触碰到木杖表面的一瞬间,罗奈尔德就感觉自己皮肤像是被吸在了上面一样。 他看见自己的皮肤表面蓦地浮现出虫纹,而火红和水蓝两种光点竟汇成一条线、沿着他手上的虫纹朝木杖快速滑动而去。 罗奈尔德赶紧抽手,却发现这木杖似乎和他的指尖融为一体了一样。 他一咬牙,直接掰断自己的食指和中指,硬生生把自己的手从那上面撕了下来。 失去了主体的供给,那停留在木杖上的两截断指很快就变得皮肤干瘪,像是行将就木将死之人的手。 与此同时,罗奈尔德还感觉到自己的眼球和腹部传来细密的钝痛,是精神力消耗过度的表现。 罗奈尔德看向了托特莱尔手里的木片,脸色阴沉地要滴出水来。 刚刚他看到了,白鹰的头从那拼接的雌虫身体里冲出来后,直直朝克莱德扑了过去。 当时白鹰的嘴里就咬着这块木片、撞向了克莱德的额头。 罗奈尔德是知道的,克莱德的精神核就位于额头处。 罗奈尔德立刻看向了在自己怀里昏迷不醒的克莱德。 他伸出手,用和他表情截然不符的温柔动作,轻轻拨开了散落在克莱德额前的发丝。 克莱德的额头皮肤光滑雪白,连一点磕红了的印子都没有。 可正因为这样,罗奈尔德的心才瞬间沉到了谷底。 白鹰,到底对克莱德干了什么? 他忽然想起,之前醒来时听到克莱德和白鹰做交易的事。 罗奈尔德抱着克莱德起身,一步步朝撒穆尔走了过去。 公爵身上的气势太过可怖,柯洛恩下意识就想挡在弟弟的身前,可他缺了一条腿,动作匆忙之下就朝地上摔去。 然而柯洛恩却没摔在地上。 罗奈尔德一把扶起了他:“尽快把你的手恢复,把那东西给分解开然后彻底弄清楚。” “你,”罗奈尔德看向撒穆尔:“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一遍,任何细节都不要漏。” 第二百一十六章 记忆重现 记忆重现 克莱德有点懵。 他看着像是眼前AR游戏一样的画面, 整个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说实话,他根本没搞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会儿他看罗奈尔德和那只浑身缝痕的雌虫打得激烈,就趁机往泡沫屏障缺口那儿挪。 他正准备从缺口离开、去找格伦达尔商量怎么弄死那只巨脸怪物, 可没想到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朝他飞了过来。 意识到危险靠近,生物本能地就会朝那边看。 可克莱德没想到, 朝他飞过来的居然是颗头。 那颗头血呼里拉的,一脸狰狞地往他脸上飞。 这一幕就算是放在屏幕里做成恐怖效果也够吓人了,更何况是真实发生在眼前的。 克莱德向来害怕贴脸惊吓, 于是条件发射就想动手打。 可谁知道, 他手才刚抬起来就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那会儿事情发生得太快, 克莱德也没看清缠住他的是什么,只感觉又冷又滑好像还黏糊糊的,挺恶心。 然后那颗头就直接撞到了他脸上。 准确来说,是他的额头。 克莱德被撞得眼前一黑, 连疼都没感受到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把他狠狠往下一拽。 但他认为自己没晕过去,因为那坠落感也只持续了几秒而已, 等那感觉消失, 他的眼睛就又能正常视物了。 只不过,他没有了身体。 他就感觉自己像是个无人能见的灵魂浮在半空, 而他的正下方就是一座灰黑色的、爬满了紫色荆棘的古堡。 他看见有装束华贵的虫族偶尔出入古堡,但他却无法再靠近一分、更无法挪动自己所在的位置。 直到某个寒冬的雨夜。 诺克斯部族四季如春, 但这座古堡身处一处密林, 阳光都照不进来多少, 冬天一下雨就冻得人骨头都会疼。 阵阵痛呼从古堡中飘出, 像是孤魂野鬼在哀嚎。 随着一身拉长的尖叫,克莱德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猛地朝下拖拽,速度快得又让他眼前发黑。 在这黑暗中, 他听见有低低的哭泣声。 他感觉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他的身上抚过,那股温暖抚摸他的速度越来越慢、动作也越来越轻。 最后,那股温暖消失了。 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来时,他觉得蜷着不舒服,一伸手,就感觉自己撞破了什么东西。 一缕光线从上面投了进来,又漂亮、又暖和。 他本能地去追逐那点暖意,于是咔嚓一声,这包裹住他的黑暗碎裂了。 这是一个以深紫色为主调的房间,深色的床铺、深色的窗帘,甚至垫在他身下的天鹅绒软垫也是深得发黑的紫色。 这软垫上绣着银白色的纹路,但他的视野有限,看不清这图案是什么。 一声轻轻地咔哒声传来,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就和一双惊喜的绿色眼眸对了个正着。 那只俊美得宛如神祗的雄虫两三步赶了过来,轻柔地把他抱了起来。 他说:“嘉维恩,我的宝贝,雄父终于等到你出来啦。” 克莱德一愣。 嘉维恩? 刚破壳的幼崽十分脆弱,对方怕弄伤他,扯了一块丝绸垫在床上,又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了上面。 这只雄虫额上渗了不少汗,让他那头黑色的长发都粘了几根在那儿。 于是克莱德才注意到,这屋子里非常温暖,哪怕他是个赤身.裸.体的新生幼崽都没觉得冷。 克莱德看着这只轻轻为他擦拭身上壳内粘液的雄虫,忽然觉得,这只雄虫应该很爱嘉维恩。 事实也正如克莱德所想。 安德烈斯家族子嗣极其稀薄,现任家主也仅有一个亚雌弟弟。 在贵族家族中,无法生育的亚雌本该早早被送出去以巩固家族势力。 但安德烈斯的现任家主十分疼爱自己的弟弟,也不愿用这种方式维持家族,于是就一直让弟弟住在这古堡里。 “来,小嘉维,让叔叔抱抱。” 那一头短卷发的亚雌贴着小幼崽软乎乎的脸,笑得一脸幸福。 而看着弟弟和自己幼崽开心玩耍的家主,也面露笑意,神情无比温柔。 时间一天天过去,嘉维恩也慢慢地长大。 嘉维恩的雌父在产下这枚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不过好在有雄父在身边的原因,他也没出什么意外,健康地进入了幼崽期。 进入幼崽期后,小虫崽的身体状况几乎会稳定在一个状态,直到进入亚成年期时才会发生巨大变化。 而一直以来亲力亲为照顾他的雄父,也终于能松了口气。 在古堡中工作的虫族很少,除了自己雄父和叔叔之外,嘉维恩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嘉维恩毕竟是只幼崽,没了雄父和亚雌叔叔几乎二十四小时的陪伴,他很快就觉得孤单无聊了起来。 诺克斯部族的艾瑞虫族生活习惯是昼伏夜出。 趁着某一天天色将亮,嘉维恩悄悄从后花园溜了出去。 古堡的位置太深了,嘉维恩走到双腿发酸才终于看到了一条小溪。 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了溪畔有一只亚雌幼崽。 那幼崽在溪水里洗什么东西,嘉维恩好奇地走过去,他笑着和对方打招呼,却只换来了一声尖叫。 亚雌幼崽满脸惊恐地看着他的衣饰、又看向他的眼睛。 “你这个被诅咒的怪物!该死的怪物!” 亚雌慌乱而逃。 嘉维恩看着对方掉在地上的那篮紫红的浆果,那脆弱的浆果被这么摔落在地马上就破了皮。 红色的汁液染在浅橙黄色的草篮子上,异常刺眼。 嘉维恩回到了古堡,在走进前庭花园时就遇上了行色匆匆的雄父。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害得自己的雄父如此担忧。 嘉维恩低下头,刚准备道歉,就被紧紧抱进了一个充满暖意的怀里。 “没事就好,嘉维恩,你没事就好。” 雄父的声音是那么温柔,让嘉维恩一下子忍不住大哭起来。 他问雄父:“我是怪物吗?” 黑发的雄父心疼地擦去他脸上的泪:“不是的,你是我的宝贝,怎么会是怪物呢?” 在哄嘉维恩睡下后,安德烈斯的家主显露出了他锋芒的那一面。 “去把今天的事情调查清楚,再把那个口出狂言的家伙找出来!” 克莱德只能从嘉维恩躺着的角度去看四周,因为角度的关系,他清楚地看到了这位家主眼里毫不掩饰的杀意。 屋里为其效命的那只雌虫离开后,家主才转身走回床边。 他蹲下身来,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幼崽哭得通红的眼眶。 一声叹息过后,他又变成了嘉维恩熟悉的、那个温柔的雄父。 第二天天还没亮,那只奉命外出的雌虫回到了古堡。 他把一只遍体鳞伤的亚雌幼崽扔到地上,朝自己的主人跪下复命。 这只亚雌幼崽的家人知道自己遇上了大麻烦,立刻抛弃了这只本就没什么价值的亚雌幼崽、只求自保。 对此,安德烈斯家主并不感到意外。 他正准备将其处死,可一直躲在窗帘后面的嘉维恩却跑了出来。 嘉维恩原本只是准备躲在那儿给自己的雄父一个惊喜,可没想到却会看到了这一幕。 家主其实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幼崽目睹这样的事情,可一想到自己的将来,他还是咬咬牙问:“你想亲手处置他吗?” 嘉维恩惊讶极了。 他看看自己的雄父,又看看那只浑身是血的亚雌幼崽。 嘉维恩想了想,犹豫道:“我可以把他留下来吗?” 安德烈斯的家主有些意外:“当然,但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他只是错做了事,并不用为此付出性命,”嘉维恩抓着雄父的手撒起了娇:“而且家里太无聊了,他能陪我玩儿。” 于是,亚雌幼崽就留在了古堡里。 他确实是每天都在陪嘉维恩玩,可是这玩耍,却次次都弄得他浑身都是伤。 伤痕经常深可见骨,但却通通不会致命。 嘉维恩是故意的。 当时这亚雌骂他是怪物,那他就真的像个怪物一样地去折磨对方。 雄虫折腾雌虫和亚雌是常有的事,更何况这小亚雌已经被他的父母“卖”了安德烈斯家,哪怕真的折磨死了也没人会在意。 嘉维恩在自己雄父的保护下无忧无虑,行事也越来越放肆。 他是生活在密林古堡里的小王子,而他的雄父,是能为他遮挡一切风雨的王。 可好景不长。 安德烈斯的家主病了。 安德烈斯家族里的虫族个个都异常美丽,雄虫更是美得能让任何虫族为其倾心。 家主哪怕是病了,也只是让他看上去多了些清冽的破碎感,更加的美了。 已经外表是少年模样的嘉维恩伏在雄父的床前,双目含泪:“雄父,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治好您的办法。” 安德烈斯家族据说被诅咒了。 家族成员有着惊人的美貌,但却都寿命有限,至多也就能活到四十岁。 可嘉维恩不相信什么诅咒,他确信自己的雄父只是病了,而这种病至今没能找到医治的方法而已。 在听说大陆上有座存放了一切书籍的藏书馆后,嘉维恩出发了。 他的目标是闻名大陆的学院,米勒克。 那一年,嘉维恩十二岁。 第二百一十七章 青榕巨木 青榕巨木 嘉维恩本就是珍贵的艾瑞族雄虫, 还有着非同一般的容貌,在进入米勒克学院后,没多久就备受瞩目。 他在入学仪式上让那颗白水晶爆发出了夺目的金色光芒——这是S级的地系精神力的象征。 当时的校长是位S级的雌虫战士, 实在不能教给嘉维恩什么,就允诺了一位教师专门指导他。 那位教师是位A级的地系觉醒者, 一开始确实还能担任嘉维恩的教师。 可嘉维恩天赋异禀,只用了短短半年就学会了那教师所会的所有召唤术。 又一年后,他甚至能在对战中把一些经验老到的教师都打得落花流水。 嘉维恩在精神力的控制和运用上已经无人能再教授什么了, 可雄虫本来就体质欠缺, 去和雌虫战士们学格斗术又没太大的意义。 再加上他和其他同级生的实力相差太多, 他接领的任务难度都是最高,就算有人想和他组队,嘉维恩也不屑与弱者同行。 他完成任务的效率极高,导致那段时间里学院的任务难度比以往高出一大截。 一段时间后, 普通的学生们苦不堪言。 任务难度层层下压之下,就导致大量学院任务无人接领, 而少数的低难度任务抢破了头。 最后, 无奈之下,校长就只能同意让嘉维恩进行自由学习, 一年完成一次任务就可以。 这正合了嘉维恩的意。 米勒克学院的的图书馆是套环似的内外层设计,外层是普通的图书馆, 而内层才是藏书馆。 之前嘉维恩想进藏书馆, 但一直被学院拒绝, 这次学院被他折腾得不行了, 终于松了口。 那时候,学院的各方面管还不是特别严密。 那些本来只能让学院校长、两国的虫皇、首领所知道的一些事,就这么记载并摆放在了藏书馆里。 而那, 正是有关于学院石板的信息。 但这信息记载的又不完整,只写着这石板是初代校长所绘、上面的精神图从来无人能看清,似是与神明有关。 据传,能看懂上面精神图的人,就能得到神明的认可,甚至还能得到至高无上的力量。 嘉维恩心动了。 米勒克学院的校长和石板有某种联系,这导致历代校长都不能轻易离开学院。 嘉维恩等了很久,才能到一个机会。 他按照那藏书馆里所记载的方式,悄悄潜入了学院地底。 在那里,他亲眼目睹了让其一生都无法忘怀的景象。 巨大的圆形地底空洞中,有一块不规则的石板悬浮于半空。 石板上刻有细细的凿痕,在黑暗中闪烁着莹莹的蓝光。 那些细痕非常奇怪,要是整体去看的话只觉得眼前像蒙了一层纱,看不清楚,但如果盯着某一个部分去看到还能看清一些。 只是当移开视线之后,刚刚所见的就像刻意从脑海里抹消了一样,什么也记不住了。 嘉维恩着了迷,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朝石板走去,就连触碰到了这空洞里的防御阵法也没在意。 这地下空洞中的自然元素异常丰盈,于是嘉维恩只轻轻抬手就借用着自己的S级精神力来到了石板面前。 在匆匆赶来的校长厉声喝止中,嘉维恩伸手触碰上了那块石板。 那一瞬间,嘉维恩似乎看到了大陆上的一切。 时间在他的脑海中被拉得很长。 嘉维恩甚至看到了曾经堪称蛮荒的时代、又看到了当初神明发怒后在这片大陆上降下的陨石雨。 他能感觉到大陆上每一寸泥土的震动,感受到在它支撑下、弗兰特克斯大陆上所有生灵的呼吸和脚步。 这些美妙的声音交织成了一场盛大的赞歌,让嘉维恩如痴如醉。 但这样的信息量对于一只虫族来说太过庞大了。 嘉维恩惨叫出声,随即从半空重重摔下。 雌虫校长赶紧上前接住了他,好歹没让这诺克斯部族的高阶贵族雄虫当场摔死。 这处地下空间有特殊的隔绝保护,校长带着嘉维恩从那离开时没有惊动学院里的任何人。 嘉维恩在疗愈园躺了一个多月才恢复意识,但他做出这样的事严重违反了学院的禁令,米勒克不能接受这样的学生再继续留在学院里。 事情发生后没多久,米勒克学院的校长就给安德烈斯家族送去了书信。 家主诚恳致歉,并表示会派人去把嘉维恩接回来。 安德烈斯家族为此甚至动用了专用的运输虫兽,在第三天的午夜抵达了米勒克学院。 嘉维恩回到家后本以为自己会被雄父说教,可这只病魔缠身的雄虫却只是沉默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让嘉维恩心里更不好受了。 嘉维恩开始学着去管家族的事物,不再像曾经那样恣意行事。 诺克斯部族有个传统,就是在春季来临的第一天去向神树祈愿。 而这棵神树,就是王城里的巨大榕树。 青榕城是诺克斯部族的王城,那会儿王宫离这棵巨大的榕树还有一段距离,而这棵神树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靠近的。 这棵榕树被一个庞大的精神图笼罩着,只有祭司们才能将其解开。 平民们大多只能远远地看,但贵族们却能进入到精神图中。 在诺克斯部族的贵族里,这一天能距离神树多近、也是一个家族实力的体现。 而作为部族里最古老的贵族,安德烈斯家族的家主拥有能直接触碰神树的权力。 这曾是让安德烈斯自得的特权,在那一年却成了他们的梦魇。 嘉维恩作为下任的家主,随同着自己的雄父一同来到了榕树下。 在他伸手触碰上这棵巨木的刹那,一股极其强悍的力量立刻冲入了嘉维恩的体内,直接让他当场皮开肉绽、似乎要从体内爆裂开。 他的雄父和陪同在一旁的祭司吓坏了。 安德烈斯家族就只有嘉维恩这么一个子嗣,整个家族就算是拼尽一切也让要让他活下来。 安德烈斯家族虽然家族成员稀少,但家族本身历史久远、和大陆上多方势力有交集,就连刚上任的部族首领也得对他们礼让三分。 因此当那位家主前来求助,首领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首领下令后,嘉维恩第一时间被送进了大祭司所在的神殿。 诺克斯部族的祭司们是个非常神秘的群体,他们不受大陆上任何势力的约束和干扰,仅仅只是侍奉神明。 但他们又因此有种特别的力量。 据说,那位米勒克学院的初代校长就是因为他们的帮助、才能成功建立起这座学院。 不管这传言真假,但祭司们拥有奇异力量是确切的事实,大陆各势力不敢对其不尊敬。 所以就算是安德烈斯的家主,也只能在神殿外老老实实地等候。 克莱德“附”在嘉维恩的身上,第一次看到了这传闻中的祭司神殿。 神殿呈椭圆形,四周立着十二根雕有藤蔓花纹的巨大石柱,石柱通体深灰色,里面有细碎的银色颗粒,在光线的照耀下如同繁星一般。 祭司侍奉神明的殿堂位于这个椭圆的正中央,那中间立着一座高大的神像。 这座神像也和外面的石柱是同样的材质,室内的光线很弱,让这座闭眸的神明雕像颜色近乎纯黑,看上去有些冰冷。 而站在那神像前的虫族穿着一身白衣,头上笼着一层银灰色的薄纱,让人无法看清他的容貌。 祭司看着被抬进来的嘉维恩什么也没说,只抬手朝一边指去。 而那,正是青榕巨树所在的方向。 神殿护卫们立刻把嘉维恩送出了神殿,而让众人无比震惊的是,与他们一同出来的,还有那位大祭司。 大祭司从不离开神殿,这一举动一时间让在场的虫族都在心里盘算了起来。 祭司全程一言不发,离青榕巨树还有一段距离时,就用一个手势令神殿护卫拦下了想继续前进的虫族们。 两个护卫抬着嘉维恩走了进去、又很快退了出来,只留下嘉维恩和祭司留在精神图中。 克莱德看见嘉维恩在靠近榕树后手指动了一下,几秒后,他又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从地上爬了起来。 嘉维恩一步步朝榕树走去,但他的眼睛却是半闭着的,根本不像恢复了神智的样子。 随着嘉维恩的靠近,他周身的四系自然元素猛地活跃了起来。 但嘉维恩毕竟只有一颗地系的精神核。 水、火、风三种元素不停地在他体内冲撞,让他很快就变得像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一时间,这巨木下火焰和流火冲撞、泥沙和旋风翻飞,宛如崩坏的末日。 而大祭司在这混乱的景象中朝巨树跪了下去。 他身体紧紧贴着泥土,双手却往上抬着,像是在乞求着什么。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风拂过,就听见一声轻响,一根树枝就从树梢落下,准准落在了大祭司的手中。 而嘉维恩的身体也瞬间瘫软了下去。 此时他已浑身是伤,血中混合着泥糊了他一身,身上的衣袍也滑落了大半,看上去脏污又狼狈。 大祭司把手中的树枝放到了嘉维恩袒露着的胸口上。 树枝刚一接触到嘉维恩的皮肤,立刻就发生了变化。 一种超乎了所有虫族认知的、奇异的变化。 第二百一十八章 覆灭 覆灭 无数红蓝绿的三色光点从嘉维恩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争先恐后地朝着他胸膛上的那根树枝涌了过去。 这些光点在树枝表面形成了一层琉璃般的结晶,它们越长越多,将那根原本只有手臂长的树枝堆积成了一米多长的手杖。 随着嘉维恩体内浮出的光点越来越少, 这根手杖上结晶形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终于,当嘉维恩的身体不再有光点溢出后, 这场变化终于迎来了结尾。 嘉维恩原本一直半睁着的眼睛终于闭上,身上的伤口和血迹结痂也通通消失了。 他呼吸平稳,就像是疲乏的人终于能好好休息一番那样, 根本看不出他之前身上受过怎样的伤。 只不过他那头如绸缎般的黑发, 却在这短短的异象中变成了银白。 大祭司起身走了出去, 而两个神殿护卫见状立刻进去把嘉维恩带了出来。 陷入沉睡的嘉维恩离大祭司的距离太远,克莱德只看见大祭司对安德烈斯的家主说了一句什么,让对方瞬间脸色大变。 大祭司离开后,安德烈斯的家主立刻带着自己唯一的子嗣回到了那密林中的古堡。 一切就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一样。 这位家主亲力亲为地照顾着自己的孩子, 从那个夏天一直到了来年的初秋。 嘉维恩是在呜呜的响声中醒过来的,此时屋外正刮着风, 吹动着那棵已经长到了他窗外的梧桐。 梧桐的叶片已经完全凋零, 凛冽的寒风吹在树梢纤细的枝丫上,发出的簌簌声撞在房间窗户上时, 就好像有谁在低低哭诉。 嘉维恩的记忆还停在自己在米勒克的藏书馆中,他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在家中醒来, 而古堡里也静得让人心慌。 等他推开门走出去时, 却发现挂在墙壁上的一副肖像画的四周被装饰上了黑色的花。 而画中的, 正是他的雄父。 安德烈斯家族的成员没有一个能活过四十岁, 嘉维恩的雄父也是如此。 那只后半生为自己的幼崽劳心劳力的雄虫,到死也没见到自己的孩子醒过来。 嘉维恩开始无比自责,恨自己怎么就那么不知天高地厚, 非要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白白在米勒克学院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如果那年他没有去学院求学,他后面的这几年就一直能陪伴在自己雄父的身边。 强烈的自我厌弃感让嘉维恩的身体状态急转直下。 他开始厌食、无法入睡,甚至在看到餐盘里的餐刀时都想把它抓起来捅进自己的脖子。 在嘉维恩濒临崩溃的时候,是他的叔叔耐心地陪伴安慰他。 嘉维恩长大了也长高了,这只曾经能把嘉维恩抱起来哄的亚雌,如今也只能到嘉维恩的肩膀而已。 他身躯娇小,但依然有着十足的温暖和坚毅的力量。 在白天,亚雌叔叔有时陪在嘉维恩的身边一起发呆,有时又摸着嘉维恩的头发哄嘉维恩睡觉。 到了夜晚,他就用自己那小小的身躯去扛起整个家族的事物。 自从嘉维恩的雄父死后,不少虎视眈眈的贵族、甚至是王族都想把安德烈斯家族分食,是这只大家从来没当作一回事的亚雌在艰难维持着现状。 就在嘉维恩的状况稍微有些好转时,他忽然想起后天就是叔叔的生日了。 ——四十岁的生日。 嘉维恩无比惶恐,他像是溺水之人抓着一根本就腐朽的木头一样、牢牢抓着叔叔的衣角。 亚雌答应嘉维恩,自己哪儿也不会去,就这么在嘉维恩的身边一直待着,直到大后天的晨光降临。 嘉维恩惴惴不安,但长时间的紧张让他逐渐疲惫不已。 在第三天的深夜时,他在叔叔的哄睡歌声中闭上了双眼。 艾瑞族向来都是昼伏夜出,但嘉维恩身体状况有异,经常四五十个小时无法入睡,然后又在某个时刻昏睡过去。 一只年轻的亚雌端着一个托盘轻轻打开了嘉维恩的房门。 托盘上是一杯加了蜂蜜和米果的奶浆果汁,是近段时间嘉维恩唯一能吃下去的东西。 前任家主去世之后,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前任家主的胞弟身上。 那只亚雌因为自己身份原因没少被刁难,只能趁嘉维恩熟睡之后面见宾客或处家族事务。 所以,这个时候他必定不在嘉维恩的房间。 穿着侍者衣服的年轻亚雌把托盘轻轻放下、朝房间内侧走去,在走动间,能看到他的指尖有什么东西在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年轻亚雌停在嘉维恩的床边,他轻手轻脚地掀开那条深紫色的丝绸被,将那只熟睡的雄虫缩在胸前的手臂拉开。 嘉维恩身材消瘦,那截手腕还不如幼崽的粗,看上去竟有些可怜。 亚雌看了对方一会儿,猛地举起手里的匕首,狠狠朝嘉维恩的胸口刺了下去。 可亚雌的力道毕竟没那么大,还偏偏刺到了嘉维恩的胸骨上,没能一击得手。 嘉维恩被惊醒,立刻往旁边一滚躲过亚雌继续刺过来的匕首。 那亚雌穷追不舍,看到嘉维恩下床往门口跑后立刻就扑了过去。 嘉维恩倒是躲了过去,可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只又往前跑了两步就摔在了地上。 而这时,亚雌的匕首已经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嘉维恩不是彻底没办法躲过去,可他忽然就不想躲了。 就在他准备接受那柄匕首刺穿自己心脏的疼痛时,一个身影猛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只刺杀朝他的亚雌显然也没想到、都这种时候都还会遇到阻碍。 他气疯了,疯狂地拔出匕首再一下下地扎向阻拦者。 而被他扎得满身窟窿的那只年长亚雌,只是把嘉维恩的脸按在自己的怀里。 “没事的,小嘉维恩,这只是在做梦呢,一个噩梦。” 护卫即刻赶到,不过只花了四秒就制住了行刺者。 可就在那最开始的第一秒里,那柄匕首刺破了年长亚雌的肺。 亚雌的口中喷出一口血来,然后软软倒在了嘉维恩的怀里。 此时,天边出现了一缕光,将天边染成了蓝宝石一样的透彻蓝色。 晨光降落在这片大陆上,照得古堡里的猩红血迹是如此刺眼。 在那一瞬间,原本嘉维恩的记忆忽然涌了出来。 他想起了自己的石板里看到的那些奇异的画面,也想起来自己在巨树下被那些自然元素割得遍体鳞伤的事实。 嘉维恩沉默地从地上站起来,左手平举。 强烈的震颤感从众人脚下传来,屋外的梧桐树被硬生生掀翻、露出了被掩埋在树根下的一根手杖。 泥土不断朝那根手杖翻滚而去,垒成了一个高至窗边的泥柱,而最顶端放着的正是那根彩色琉璃般的手杖。 嘉维恩手掌一动,那根手杖就像受到了什么吸引似的,立刻飞到了嘉维恩的手里。 在触及手杖的一瞬间,嘉维恩就像一只被吹进了气的气球,干瘪的皮肤、下凹的脸颊全都膨了起来。 他的银白长发柔顺、皮肤富有光泽,和之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睁开眼,那双翠色的眼眸盯住了行刺的那只亚雌侍者。 “放心,我不会让你轻易死了。” 在埋葬了自己的叔叔后,嘉维恩彻底疯了。 但他的疯狂被极致的冷静和智层层包裹着,比失去自控能力的疯子更为可怕。 他继承了安德烈斯家族,又借着这层光环吸引了不少雌虫和亚雌。 他风流貌美,都不用什么花言巧语就能让雌虫和亚雌们心甘情愿地为他奉上一切。 嘉维恩总是在爱抚着对方的时候,突然用那根手杖抵住那些陪伴者的心口。 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从那手杖之中传递过来,让嘉维恩彻底忘记了死亡的恐惧。 直到那一天,被他盯上的目标是一个C级的火系觉醒者。 虽然只有C级,但从那具身体抽出来的力量和普通的虫族截然不同。 它们更强大、更纯粹,那股力量冲入嘉维恩的身体时,让他有种异常温暖的美妙体验。 嘉维恩上瘾了。 但觉醒者在诺克斯部族本就数量稀少,要是这么继续下去很可能会引起王族和其他势力的注意。 于是嘉维恩纵火烧了那座古堡,没有留下一点可追查的痕迹。 安德烈斯家族至此覆灭。 嘉维恩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和容貌、以及稀有的艾瑞雄虫身份,很快就在诺克斯部族的一个偏远村落获得了一席之地。 那里地处弗兰特克斯大陆的最西侧,再往外走一些就是令人避之不及的鬼雾海域。 也因此,这个地方没有祭司和贵族的管辖,也不在诺克斯王族的监视之下。 渐渐的,嘉维恩就在那里建立起了自己的“王国”。 安德烈斯的家徽是只金色的飞鹰,而嘉维恩建立的白鹰帝国则是以三头雄鹰作为象征,至此,白鹰组织的雏形初现。 而这帝国中至关重要的,就是白鹰“神明”这一身份。 虫族信奉那位创造了精神力和世界树的神明已久,整个弗兰特克斯大陆上,哪怕是一只幼崽都能把那些神迹传说背得滚瓜烂熟。 但,嘉维恩却轻易地颠覆了这样的认知。 第二百一十九章 神明的领域 神明的领域 嘉维恩曾经由大祭司、从青榕巨木那儿得到了一根手杖。 那根手杖不仅仅能吸取其他虫族的生命力和精神力, 还能把这些生命力输送回去。 在嘉维恩令一只行将就木的雌虫青春重现后,这些虫族们不得不相信了嘉维恩是神明化身的那套说辞。 这完全是神迹啊! 如果不是神明的话,怎么能让一只衰老濒死的虫族变得年轻强健、活力四射? 虫族们朝嘉维恩叩拜, 用对待神明的方式来供奉嘉维恩。 毕竟,有谁会真的不怕死呢? 觉醒者和非觉醒者之间的寿命一直是虫族无法言喻的痛楚。 不少恋人因此阴阳相隔, 不少父辈看着自己的孩子衰老死去,精神力这种天赋在那一刻却只能让留下来的人痛彻心扉、甚至过激自裁。 可现在不一样了。 只要好好供奉白鹰,哪怕是非觉醒者也能青春永驻, 寿命将不再是有限的。 越来越多的虫族开始与白鹰组织接触, 而这其中就有大量有权有势的贵族。 在大量钱财人脉、各种资源的簇拥之下, 嘉维恩的计划终于实施了。 他在某个贵族的私有领地里圈了一块地,在那里搭建了白鹰组织的堡垒。 而在那座居住者神明化身的堡垒里,则是上演着黑暗邪恶的一幕又一幕。 这几年里,嘉维恩为了塑造自己的神明形象, 一直有意地去赋予虫族们额外的生命力。 嘉维恩每次赐予出生命力时,他其实都是在反抽出自己的能量。 不过还好的是, 他能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填补这二者能量上的空缺, 而精神力是能随着时间缓慢恢复的,对他而言并不困难。 可随着信奉者越来越多, 他施加“神恩”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精神力恢复需要足够的时间,转化成生命力输出这一过程中也存在大量损耗。 到了后面, 这种入不敷出的模式总是让嘉维恩的精神核隐隐作痛, 身体也日渐疲惫。 眼看着自己的白鹰帝国一天天搭建起来, 嘉维恩终于有了向信徒们索要贡品的资本。 他声称自己为了维持信徒们体内的生命力运转, 已经神力逐渐枯竭。 那些好不容易重获青春的虫族立刻就慌了,立刻像曾经供奉其他神明那样为嘉维恩献上贡品。 可嘉维恩还是表现得一病不起,直到某个信徒狠下心, 为他进行了一场活祭。 而这活祭的祭品,是那个信徒自己刚刚步入亚成年期的雌虫幼崽。 众人虽有不忍,但看到他们的白鹰神明重新恢复、又赐予那信徒新的生命力后,这些虫族都疯狂了。 对自己的亲人不忍下手,那去抓那些不信仰白鹰的异教徒虫族不就行了? 嘉维恩看着一个又一个被送入堡垒的虫族,满意地施予供奉者们恩赐。 嘉维恩计算过,如果仅仅只是吸收其他虫族生命力的话,要近十倍的吸收量才能抵得上释放出去一次的能量。 而如果是吸收了觉醒者体内精神力的话,这个比例能降低到五倍甚至更低。 然而觉醒者的数量就只有那么多,不管是在诺克斯部族还是尼威尔斯王国都是备受重视的存在。 嘉维恩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一直都是退而求其次。 哪怕他对觉醒者体内的力量像是着了魔一样的渴.望,但他也只能忍耐。 但新的问题出现了。 非觉醒者们的能量有限,实在是供不起那么大的消耗。 嘉维恩虽然有意识地控制着生命力的吸取量、避免一次就把那些非觉醒者们给弄死,但虫族的恢复能力是有限的,最多也就能撑个四五次。 可要是扩大祭品收取量的话,先不说会不会让信徒们起疑,要是真的让部族祭司和王族注意到了那才真的麻烦。 嘉维恩忽然想起了曾经在学院藏书库里看到的信息。 米勒克学院的石板每年都会浮现出一批名字,而那些学生备受学院重视。 鉴于石板和米勒克学院的神秘性,嘉维恩很快将那块石板和觉醒者联系在了一起。 他猜想,那块石板其实是某种能预言未来觉醒者的装置,显现在那石板上的亚成年虫族们都拥有着极高的觉醒天赋。 于是,嘉维恩把算盘打到了那些还未能入学的新生身上。 但米勒克里的大多情报对于外界都是绝密,嘉维恩没法弄到以前的石板名单,况且他也没那么多时间消耗,只能先下手为强。 恰好,他所在的这片封地中,就有一个收到了米勒克入学邀请信的雌虫。 那会儿整片大陆上雌虫的地位还不如现在,诺克斯部族尤甚。 而两百年前,米勒克学院也没有那么完善的管制度,邀请信只是简单的一张纸而已,并没有任何额外设计。 恰逢诺克斯部族当时的首领年纪不大,性格和手段都太绵软,对各贵族家族也大多呈放任的态度。 所以,在这封地所属的、那位贵族的帮助下,那只亚成年雌虫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抹去了存在。 嘉维恩本身就是个天才,他当年只用了一年多就让学院再教无可教,后面也仅凭自学就在药剂上有了不错的造诣。 他开始在那只亚成年的雌虫身上进行一系列的实验。 半年后,他竟然真的成功地研制出一种药剂,能提高虫族体内的生命力。 虽然那只亚成年的雌虫没有觉醒精神力,但也比一般的非觉醒者“耐用”太多。 可那只雌虫还是在四个月后死去了,期间,他被嘉维恩吸取了十七次生命能量,死状异常凄惨。 之后,嘉维恩就像忽然用光了运气一样,不仅再也没能得手一个收到学院邀请信的虫族,就连之前制出的那种药剂也没了效用。 不过那些信奉者依然源源不断地给他送来贡品,他这白鹰神明也能继续当下去。 时间飞逝,嘉维恩很快就迎来了他三十八岁的生日。 自从当年目睹了自己叔叔惨死的那一幕,嘉维恩就一直在寻找对抗死亡的方式。 他本来已经计划好了,最近几年就减少恩赐生命力的频率,把那些从其他虫族体内夺取的能量留为己用。 虽然他体内的能量足够丰盈,可真到了快四十岁的时候,他却怎么也安心不下来。 嘉维恩做出了一个可怕的决定。 ——他要能无限给予自己供养的“容器”。 好巧不巧,在第二年秋季即将结束的时候,他又找到了一个收到米勒克学院入学邀请信的虫族。 那只虫族是雄虫,嘉维恩能把他弄到手,完全是因为那雄虫是个混血。 诺克斯部族向来排斥白皮肤的阿布亚虫族,混血更是被他们视为背叛血脉的罪人。 当被嘉维恩找到的时候,那混血雄虫还真的以为自己终于受到了神明的眷顾。 可等待他的,只有无边的地狱。 在嘉维恩的残酷手段下,无数超量的药剂被灌注进那混血雄虫的身体里。 而他体内的血也被一次次抽出、掺杂着其他虫族的血、药剂等等再返回去,最后,甚至还换成混合了虫兽的体.液的东西注射进去。 反反复复的实验下,异变突现了。 那只混血雄虫竟然真的觉醒了精神力,虽然只是B级,但足以让嘉维恩欣喜若狂。 嘉维恩已经许久没有吸收过觉醒者的能量了,那种丰盛的感觉让他如痴如醉。 然而这能量的汲取只成功完成了一次。 被折磨得濒死的雄虫,在不间断的折磨下终于崩溃。 他的身上开始长出鱼鳞,双眼故障外凸几乎要调出眼眶,口中也长出了满口利齿,利齿刺穿那柔软的嘴唇和下颚,让他看起来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怪物。 但嘉维恩并没有感到恐惧,反之,一股难以遏制的兴奋在他的胸膛中鼓荡。 曾经他只是妄称为神明,但在目睹了雄虫异化的这一刻,嘉维恩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触及到了神的领域。 等他从那监牢般的实验室出来时,他看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金色阳光,才反应过来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而昨天,正是他四十岁的生日。 在那被诅咒的日子里窥见了神明的力量,仿佛就是这个世界在告诉他:这是你的命中注定。 嘉维恩放声大笑起来,恣意又癫狂。 之后,他的念头和行为都越来越诡异难言。 一个个离奇的实验被安排下达下去,被冠以神明的名头后,那些残忍恐怖的事情好像就立刻变得合情合了起来。 但实验的进程却停滞了,那些非觉醒者们没有一个能觉醒精神力的。 可自那天又吸收过一次觉醒者的力量后,嘉维恩就像是久逢甘霖的旅人,之后对非觉醒者那点儿生命力怎么也看不上了。 他备受煎熬,终于忍无可忍。 嘉维恩设计,想让为他效力的那些供奉者们极力为他寻找觉醒者。 这事他其实在几年前就考虑过,但当时他势力有限,不得不把这念头按了下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做出了能激发虫族精神力的药剂,而虫族们对精神力的崇尚追捧,正是嘉维恩看好的饵料。 嘉维恩看中了一个特殊的势力。 一群邪恶、偏激,又疯狂至极的虫族。 第二百二十章 载体 载体 诺克斯部族历史上曾经初现过一种邪异的念, 那就是由觉醒者是“受神眷顾”这一身份而发酵出来的产物。 那些狂热的信徒认为精神力是神明的恩赐,而拥有精神力的觉醒者们则是神眷顾的神之子。 在他们的认知里,普通的虫族就必需要去承接神明的恩赐。 而承接的方式, 一开始只是和神之子亲密的接触,到了最后, 就演化成了分食。 这种念兴起于三百年前,按照克莱德所出生的时代则是五百年前的时候。 这邪异的崇拜方式血腥残酷,被诺克斯部族首领大肆打压。 但, 还是有一些虫族将其悄悄传承了下来。 嘉维恩借由一次宴会, 和一个依然在暗地里信奉这一念的贵族雄虫搭上了线。 “那些卑劣的雌虫虽然耐折腾, 可怎么能比得上高贵的雄虫呢?” 嘉维恩说:“所以我想请您帮忙,让那么一两个雄虫觉醒者能干干净净地消失掉。” 那贵族雄虫本来对嘉维恩所说的一切将信将疑,可在感受到生命力的注入后,这种怀疑就彻底演变成了狂喜。 只是一点生命力就已经如此厉害了, 要是真的能像嘉维恩所说的那样、得到觉醒者的能量的话,那该是多么美妙! 那贵族不仅给嘉维恩送去了一个雄虫觉醒者, 还有觉醒的三只雌虫、两只亚雌。 有了对比, 嘉维恩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差别。 也不知道是因为嘉维恩自己本身就是雄虫,还是因为雄虫在精神力上的天赋天生就比雌虫和亚雌高的缘故, 从这几个觉醒者身上抽去力量时,嘉维恩感觉到能量的转化程度有所区别。 雄虫能量的转化率最高, 其次是亚雌, 最后才是雌虫。 倒是和不同性别里觉醒精神力的概率高低排序一致。 嘉维恩在计划寻找觉醒者的这段时间里也没闲着。 这几十年里投奔嘉维恩的虫族可一点不少, 其中有才能的不止一两个。 而其中一个, 就是A+级的水系觉醒者。 他和嘉维恩合作,利用诸多道具和二人本来的高阶精神力,在遥远的冰海海域里开辟出了一处海底洞窟。 在那无人能找到的深海洞窟, 他们建造起了一座海底实验室。 这下子,那些见不得人的实验就彻底成为了秘密。 自从当初那只混血雄虫的事情后,嘉维恩心里就有所打算。 海底实验室一直都在进行着一种尝试——制作虫族的复刻体。 这次终于获得了六个觉醒者,嘉维恩可舍不得就这么一口气地把他们给消耗掉。 他第一时间让实验室创造出那几个觉醒者的复刻体,而实验室也不负期待、仅一次就成功了。 然而嘉维恩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虫族和虫兽、其它的动物不一样,就算做出了一模一样的躯体,但没办法将他们的精神力也重现出来。 多次尝试后,一个也为精神力无比痴迷的亚雌大胆猜道:“会不会是孕育方式的问题呢?” 亚雌说,他曾研究过大陆上那些体内含有属性元素的昆虫、动物甚至是虫兽。 凡是经由母体孕育再产出的物种,比那些体外受.精的物种获得属性元素的比例要高。 而他也尝试过,要是把一颗胚胎复刻、又重新注入同一个母体,并且两个胚胎都能正常发育生长的话,母体分娩后,两个新生的个体都有很高的概率同样具有元素属性。 可现在再去找这六个觉醒者的雌父已经意义不大了,嘉维恩思索一番,决定直接用那三个雌虫来进行尝试。 虫族的遗传物质由雄虫提供,于是,嘉维恩迫使那只觉醒者雄虫令三个雌虫受孕。 这一过程对于任何一个雌虫来说都是痛苦又屈辱的,然而这一切将持续到雌虫怀上蛋为止。 诺克斯部族向来都认为,越是强大的雄虫就越有机会留下子嗣。 那只被当做实验材料的雄虫只是C级精神力,但嘉维恩却是S级的觉醒者。 虽然不太情愿,但嘉维恩还是取出了自己的遗传物质,直接用器具注入雌虫的孕囊里。 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在那三只雌虫已经被折磨得几乎意识涣散时,其中一只雌虫怀孕了。 实验室剖开了雌虫的肚子,取出那枚刚刚成型的胚胎,然后立刻开始了复刻。 时间和技术有限,实验室只成功复刻了一个胚胎出来。 怕胚胎离开母体太久而失活,他们立刻把两颗胚胎再次放入了雌虫的孕囊。 几个月后,雌虫产下了两枚蛋。 但虫族本来就只能一次至多怀上一枚蛋,做出这样违背生物规律的事,所获得的结果必定也不能合乎其意。 两枚蛋都是雌虫蛋,其中一枚成功孵化,可孵化出来的小虫崽天生就没有双臂,只有一只眼和一条腿,像一只奇形怪状的昆虫幼体。 而另一枚蛋,则是在孵化中途就死去了。 那位负责实验的亚雌在一系列检测后表示,这都是因为那只雌虫的状态不佳、潜力也不够的缘故。 这是自然,毕竟就算诺克斯部族的觉醒率高,可整个部族的虫族数量就偏少。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来六个觉醒者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想让一个高阶觉醒者无声无息消失,未免也太过为难他的贵族盟友。 嘉维恩开始尝试从尼威尔斯王国入手。 毕竟众所周知,那些白皮的雌虫们,可是比诺克斯部族的艾瑞虫族们容易怀上蛋。 可势力的扩张和建立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白鹰组织暂时还是只能在诺克斯部族活动。 唯一能让嘉维恩轻松点的就是,实验室至少能制造出虫族的复刻体了。 这样,哪怕嘉维恩要用所谓的“神赐”笼络人心,也有了一定程度的固定补给。 而当初那只发生了异化的混血雄虫,也被实验室封存了起来,也能用从其身体中提取的物质对那些复刻体进行改造实验。 复刻体寿命有限,顶多能活三年。 那些妄图向白鹰证明自己价值的实验员们的念头出奇的一致。 ——虽然不能觉醒精神力了,那至少也要耐折腾、寿命再长一些吧? 于是,各种形状诡异的胚胎、幼崽、个体都出现了。 而无一例外的,它们身上都有着和那只异化混血雄虫一样的、坚硬的深绿色鳞片。 嘉维恩在他二十岁的那年就试过,他手里的那根琉璃色手杖只能对虫族有效。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嘉维恩还担心这些明显已经和虫族外表没什么关系的怪物、还能不能被抽取生命力。 可事实证明,这些怪物虽然看上去丑陋怪异,但其体内的生命能量还是和虫族的一致。 于是,这项实验得到了嘉维恩的赞赏。 海底的实验员们感受着被赐下的、在体内潺潺流动的生命力,一个个都满足的同时又无比振奋。 实验推进后,能活下来的那些实验体们就有了新的用途。 它们不断再被投入实验去制出复刻体、接受进一步的改造,直到它们能满足白鹰的需求,能拥有庞大的生命力为止。 另一边,嘉维恩也在地上的堡垒里,和被他收入麾下的那些药剂师研制着新的药剂。 当初,他巧合做出来的那种觉醒药剂确实成功了激发了那混血雄虫的潜力、让其觉醒了精神力,可之后,那种药剂就没了效用。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嘉维恩烦躁不已。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但白鹰神明的那些极度狂热的信徒们全都还活着。 期间,有的盟友东窗事发、被诺克斯部族所处置。 有的因为疲于为白鹰奔走效命,没能获得足够的贡献来获得“恩赐”,也耗尽了生命力死去。 而有的,则是在普通的权势斗争中被砍了头。 不过嘉维恩并不在意。 这世界上怕死的虫族、渴望精神力、追求权势富贵的虫族太多了,他会有数不尽的盟友。 在他忠诚追随者、信奉者的努力下,白鹰组织的势力一点点渗透进了尼威尔斯王国。 尼威尔斯的虫族们看似比诺克斯部族更自由,可雌虫哪有能逃离本能的呢? 雌虫天生就渴望着雄虫,一旦被这渴望所支配,就只会成为了欲.求的奴隶罢了。 嘉维恩借此得到了不少异国的阿布亚雌虫,但却都没能让那些雌虫成功诞下正常的双生子出来。 后面嘉维恩也不在乎那些新生个体样貌怪异了,只要活着的,全都拿来给他当做吸收生命力的材料。 嘉维恩坐在尸骨垒成的王座上,眼中满是疯狂。 还不够,还不够。 都怪那些雌虫太过劣等。 他需要一个强大的、极富潜力的雌虫! 几年后,嘉维恩终于等来了一个情报。 尼威尔斯王国出现了一只雌虫,一只拥有S级精神力、同时也是S级战士的雌虫。 那雌虫据说天赋极佳,容貌俊美非常,被尼威尔斯王国的虫族们称作是大陆的最强者。 假以时日,那只雌虫必定能获得神明的认可、成为大陆上的“活神”,从此拥有永不终结的生命。 他名为格斯莫,格斯莫布雷斯特。 220-240 第二百二十一章 格斯莫布雷斯特 格斯莫布雷斯特…… 格斯莫那会儿还只是一个皇子, 他有一个同为雌虫的哥哥,哈里森布雷斯特。 两位皇子不是一个雌父所生,但因为虫族繁衍率并不高的原因, 在老虫皇一生中也就只有这么两个子嗣。 因为同是雌虫、年纪相差也不大的原因,格斯莫和哥哥哈里森向来感情很好。 但在他们的雄父一夜间衰老后, 两人的关系就忽然紧张了起来。 其实,算是大皇子哈里森单方面的不自在。 老虫皇虽然也想要雄虫子嗣,但也不像一些雄虫那样看不上自己的雌虫幼崽。 因此, 这么多年他也没有非要招一个雄虫贵族娶两位皇子、再让那雄虫来继承皇位的打算。 老虫皇准备直接传位给自己的雌虫子嗣。 可两位皇子, 谁来继承皇位呢? 按照尼威尔斯王国贵族们的习惯, 应该是选长子哈里森。 但虫族又是个以实力为尊的种族,从这方面来看的话,次子格斯莫才是最佳人选。 格斯莫十四岁时觉醒S级火系精神力,二十岁时成为S级战士, 二十四岁时已经能单挑一只虫兽统领了。 而现在,二皇子格斯莫年轻强壮, 堪称大陆最强战力。 与之相比, 仅有B级精神力的哈里森就有些不够看。 于是哈里森的处境就有些尴尬。 虽然他也不是多想要那个皇位,但频频听到民众、贵族、大臣们的言论后, 他心里难免就有了怨气。 格斯莫虽然出生皇族,但雌父和雄父一直对他很好, 再加上有哥哥的陪伴, 逐渐就养成了天真浪漫的性格。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是做错了什么事引得哥哥不快, 后面被告知原因后也只是觉得哥哥哈里森在发小脾气。 他朝哥哥卖蠢作怪, 本想是让哥哥别不自己。 可哈里森那会儿被外界弄得太过敏感,竟然脱口而出质问对方是不是故意嘲笑自己。 格斯莫被吓到了。 自从出生以来,哥哥哈里森一直都是对他温柔以待, 就算之前闹矛盾也从没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 虫族的外表出现衰老就是昭示着命不久矣,而老虫皇身为雄虫,他比雌虫和亚雌衰老后所剩的时间还要短上一些。 就在两位皇子还没来得及和好的时候,老虫皇在一个冬夜去世了。 皇位悬而未定,一时间议论纷纷。 然后在老虫皇的葬礼结束后,皇室公布了一封信,信上明确指出由格斯莫布雷斯特继承皇位。 格斯莫是个合格的君王,很快就把尼威尔斯王国管得井井有条。 期间,身为虫皇哥哥的哈里森拒绝被授勋,整日待在自己的府邸里闭门不出。 格斯莫多次想要缓和两人关系,但一直没能成功。 身为虫皇,除了管国家之外,另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繁衍子嗣。 格斯莫是S级的觉醒者,出于对子嗣精神力潜力的考虑,当然是找一个高阶精神力的雄虫最好。 可格斯莫却拒绝了许多雄虫的示爱,最后选择了一个B+级精神力的雄虫。 这并非是其中存在什么阴谋,只不过是格斯莫爱上了那只雄虫而已。 在感情上青涩又稚嫩的虫皇却也大胆热烈,就如同他战斗时燃烧在他身侧的那些火焰一样,炽热动人。 因为格斯莫是一国之皇的缘故,那只雄虫自然不能戴着“雄主”的称谓,只能被叫做王夫。 格斯莫爱得炽烈,但对方却并没有回馈同样的情感。 王夫也喜爱格斯莫,但他却无法专情。 雄虫和雌虫之间的差异和悲哀大多如此。 雄虫本就偏好娇小可人的亚雌,那位王夫也不例外。 其实,在进入皇室之前,他已经有了一个恋人。 那恋人名为瓦瑞尔,是只妩媚娇俏的亚雌。 格斯莫太爱他的雄虫,爱到能放下身为虫皇的尊严。 身为虫皇,他本能再占有更多的雄虫,但他没有,只是固执地守着自己的爱人。 可当那雄虫说自己想再娶一只亚雌时,格斯莫不忍对方伤心,还是在雄虫的苦苦哀求和保证中答应了下来。 亚雌瓦瑞尔虽然嫁给了王国王夫,但是并不能算作皇族的一员。 瓦瑞尔只不过是个平民,背后没有任何势力牵扯,再加上他又是无法生育的亚雌,最多也就算个王夫的玩物而已。 所以,哪怕众多大臣对王夫这么做颇有微词,但终究也不好说什么。 可瓦瑞尔却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无害。 已经将白鹰组织势力散布至整片大陆的嘉维恩,正慵懒地斜靠在悬崖边白色城堡顶楼的王座里。 他读取着手上秘密信件中最后的那些情报,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 他吩咐自己的手下:“把消息散出去,就说有一种能让亚雌也受孕的药剂。” 嘉维恩摸了摸自己上弯着的嘴唇,满眼都是盎然的兴致。 不久后,新的情报被送进了这座城堡里。 嘉维恩这次拆开信件时,明显有些迫不及待。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心仪的玩具,对接下来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抱有期待。 信上说了那只亚雌瓦瑞尔的近况,在看到那句“瓦瑞尔用自己的身体交换了情报”后,嘉维恩大笑出声。 他的笑声猛地停了,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他的手指紧紧捏着信纸:“亚雌果然就是下.贱。” 那名为瓦瑞尔的亚雌明明已经享尽了一国王夫的宠爱,但还是不知足,甚至还不顾廉耻地向其他雄虫、甚至是雌虫敞开身体,就为了得到那不知真假的情报。 那些混迹于黑暗世界的雌虫可不是好惹的。 他们虽然对亚雌没有渴.求,但不代表着他们不会把亚雌当做一个容纳的器具来使用。 这种行为大多是为了单纯的发.泄,并非是欲.念,而是出于扭曲和愤怒的羞辱。 雌虫渴望雄虫,雄虫偏爱亚雌,而亚雌又喜欢借此来折辱雌虫。 在这样的无形重压下,雌虫怎么会没有愤恨不满? 只是这些情绪无法对着雄虫发.泄,可一旦有了个口子、比如一个习惯了高高在上又不得不屈服的亚雌,这些阴暗的东西就会倾涌而出。 瓦瑞尔很快就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药剂。 只是他并不知道,药剂只是个幌子,他真正面临的,是一场施加在身体里的改造。 瓦瑞尔被植入了一个孕囊。 但这种结构本来就不是长在亚雌身上的,为了维持孕囊的活性,瓦瑞尔必须不停服用一种腥臭的药剂。 瓦瑞尔全身因为改造的后遗症疼痛难忍,但还是只能不断喝下那令人作呕的药剂。 他一想到把自己害成这样的格斯莫,就恨得牙痒痒。 瓦瑞尔仅有一次和格斯莫闹得不愉快,但就这件事让瓦瑞尔坚定了要产下子嗣的决心。 事情的起因是瓦瑞尔看上了一件颈饰,但那首饰是格斯莫预先定做的。 瓦瑞尔被那只王夫雄虫宠过了头,甚至到了不把格斯莫放在眼里的地步。 他直接拿走了那件颈饰,甚至还戴着它去出席了贵族的宴会。 那件颈饰并不普通,上面其实刻有皇族的徽纹,是只有皇室成员才能佩戴的东西。 而瓦瑞尔,显然不在此列。 格斯莫听说后,直接就找上了瓦瑞尔。 那件颈饰其实是格斯莫做给自己哥哥的生日礼物,瓦瑞尔这么做简直是在把他的脸踩在脚下碾。 瓦瑞尔其实戴了一次也就腻了,也准备把它赏给哪个巴结他的小贵族。 可格斯莫这么一闹,瓦瑞尔就还非要不可了。 瓦瑞尔一直因为虫皇格斯莫的身份而满腹怨怼,甚至在多年里不断责怪对方抢走了自己的恋人。 要是在普通的家庭里,瓦瑞尔早就能仗着雄主的宠爱好好教训对方了,可格斯莫不是普通的雌虫,而是一国之皇。 他本来就因为自己尴尬的处境而心有怨气,当即就和格斯莫吵了起来,后面还妄图对格斯莫动手。 格斯莫毕竟不是一般家庭里的雌虫,不会放任雄主宠爱的亚雌折辱自己。 他只躲开了瓦瑞尔扔过来的利器,反手就把那利器一抓、直接抵上了瓦瑞尔的喉咙。 事后,瓦瑞尔找到那只贵为王夫的雄虫哭诉。 他本想着让自己的雄主教训下对方,可没想到雄虫竟然还教训了他一顿。 那雄虫说:“你就是一只亚雌,不能生育,格斯莫是我的雌君,从他肚子里出来的将是未来王国的虫皇!” 雄虫的冷漠刺伤了瓦瑞尔的心。 众多巴结奉承的亚雌听闻此事后前来劝说,可他们的话没有让瓦瑞尔感到安慰,而是一步又一步地加深了他对格斯莫的嫉妒和仇恨。 他想,格斯莫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亚雌也能生育的话,将来的王位由谁坐还不一定呢! 自从被雄主惩处后,瓦瑞尔已经很久都没再见到对方了。 瓦瑞尔不是皇族,只能住在距离皇宫较近的一栋小楼里,根本没有随意进出皇宫的资格。 身为王夫的雄虫不来找他,他就只能等。 等着等着,瓦瑞尔就慌了。 他其实什么也没有,如果离了雄主的话根本活不下去。 于是他付出了一切能付出的东西。 金钱、身体、尊严 无论代价多少,他也一定要诞下属于王夫的子嗣! 第二百二十二章 永别 永别 没多久, 远在大陆最西侧的嘉维恩就得到了亚雌瓦瑞尔受孕成功的消息。 嘉维恩看着事情一步步朝自己所计划的走去,只觉得心情舒畅。 每每看到新的情报时,嘉维恩都觉得这出戏真是有趣得让他愉悦无比。 亚雌本不能生育, 瓦瑞尔虽然怀上了蛋,但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瓦瑞尔天天喝下的那种药剂其实是一种由雌虫体内提取物为主、经过复杂工序炼制成的液体, 它能稳定住孕囊的状态。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瓦瑞尔外表的严重走形。 瓦瑞尔在怀着蛋的期间,就已经出现了端倪。 亚雌身材娇小、肢体柔软, 但瓦瑞恩的身体却变得硬邦邦的, 有时候还能看到小腿手臂出鼓囊出的块状肌肉。 这些肌肉就像是结成一团的筋和肉, 毫无美感,甚至看上去还有些恶心。 因为怀孕这件事瓦瑞尔瓦瑞尔不敢大肆宣扬,甚至连自己的雄主也没有说。 而那只身为王夫的雄虫原本就是喜欢亚雌的娇俏。 在发现瓦瑞尔身体变样了之后,瓦瑞尔的妩媚可人却只让他觉得别扭作呕。 当瓦瑞尔九死一生终于诞下一枚虫蛋后, 王夫终于愿意再一次踏入那座小楼了。 亚雌诞下子嗣这种事太过离奇,但看到那枚毫无瑕疵的蛋后, 王夫原本的猜疑和冷淡都几乎被抹了个干净。 ——只因为那是一枚雄虫蛋。 雄虫对一个家族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要是这只雄虫幼崽天赋不错、觉醒了A级精神力的话, 立刻就能拥有爵位、在这尼威尔斯王国里建立起新的势力。 雄虫虽然戴着王夫的头衔,但他是平民出身, 又因为精神力只有B+的缘故连个最末端的小小男爵都够不上。 这么多年来,“王夫”这一身份并没有为他带来更多的权势, 只是一个虚名而已。 皇族的布雷斯特家族从来都没真正承认过他, 甚至还处处有所提防。 王夫不甘于此。 现在有了一个并非布雷斯特家族的雄虫子嗣, 他能操作的空间就大得多。 这件事就成为了王夫和瓦瑞尔之间的秘密。 为了安抚瓦瑞尔, 王夫还久违地亲吻触碰了瓦瑞尔那怪异的身体,两人趁夜尽欢。 王夫前往小楼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是都只是关心那只雄虫幼崽, 就连视线都很少在瓦瑞尔身上停留。 瓦瑞尔实在是模样太奇怪了。 他身上长着一块一坨的臌胀肌肉,五官线条也变得刚硬,但偏偏他又是亚雌的体型,既没有雌虫那压倒性的力量美感、也没有亚雌的灵巧柔美。 王夫实在嫌他丑陋。 而这一切,全都被瓦瑞尔看在眼里。 在瓦瑞尔的雄虫幼崽成功步入幼崽期时,一个消息传到了瓦瑞尔的耳中。 虫皇格斯莫怀孕了。 这是让整个尼威尔斯王国兴奋的天大喜讯,也是给了瓦瑞尔当头一棒的噩耗。 可这只是个开头。 当知道格斯莫诞下的是一枚雄虫蛋后,瓦瑞尔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时间飞逝,因为容貌和外表的缘故,瓦瑞尔再也无法离开那座小楼,也不再见除王夫以外的任何人。 可那王夫正陪着虫皇照料他们的小虫崽,几乎不会来小楼了。 瓦瑞尔也明白,自己只是个无精神力的平民亚雌,而格斯莫却是S级的觉醒者。 格斯莫的虫崽,注定要有更高的潜力。 瓦瑞尔的雄虫幼崽没有觉醒精神力,而几年后,整片大陆都知道了虫皇格斯莫的虫崽、皇子瑞克斯布雷斯特觉醒了A+级火系精神力的消息。 瓦瑞尔守在那座阴暗潮湿的小楼里,从蒙上了厚厚黑布的窗户那儿面向皇宫的方向。 他的目光似乎已经投过了这些布料和皇宫的高墙,狠狠扎在那些皇族的身上。 瓦瑞尔体内比其他亚雌多了个孕囊,在生产后、这孕囊的结构竟然发生了变化,把他的肚子顶得像上面缝了个奇形怪状的球。 这个从外部植入的孕囊已经和才改造完时完全不一样了,它已经和瓦瑞尔长成了一体,无法再剥离。 为了控制这孕囊在他腹部扩张的速度,瓦瑞尔依然得无休无止地喝下那腥臭恶心的药剂。 又一次用完了所有的药剂后,瓦瑞尔把窗户关严锁死,踏出了那座小楼后又将唯一的门给封上。 他不是去买药剂,而是去寻死。 他要死状凄惨、死得震撼,要把这丑陋的身体暴露在尼威尔斯王国的民众眼前。 雄虫和雌虫亲密接触后,雌虫的身体会散发处一种特殊的物质,能让其他雄虫一看就知道这只雌虫已有所属。 亚雌本来不具备这样的体质,但瓦瑞尔的身体有异,现在也同样能散发出这种物质了。 所以要是他惨死了,那他的雄虫是王国王夫这件事立马就会被知晓。 首都不分昼夜都有巡逻队巡逻,瓦瑞尔已经调查过,这只巡逻队里有两个分别来自不同家族的雌虫。 而这两个家族一直都对格斯莫是雌虫却继承了皇位这件事有所不满,他们绝不对放弃任何一个打击对方的机会。 就在瓦瑞尔准备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自行了断时,一只亚雌把他救了下来。 在那只亚雌的温声细语和无微不至地照顾下,瓦瑞尔终于打开了自己的心门。 他把自己的委屈倒了一个一干二净,哭得双眼红肿。 但亚雌依然耐心安慰他,等到瓦瑞尔终于冷静下来后,那亚雌问他:“你想报仇吗?” 瓦瑞尔怎么会不想? 他巴不得把虫皇、王夫还有他们的雄虫皇子给死啃生吃了! 于是那亚雌温柔地抱着已经彻底癫狂了的瓦瑞尔,轻声说:“我会帮你的。” 瓦瑞尔并不是没怀疑过亚雌的动机,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只要能让那三只虫族痛不欲生,他什么都愿意做。 不久后,皇子瑞克斯布雷斯特偶然遇见了一只比他大几岁的雄虫,对方自称是他的哥哥。 瑞克斯自幼就心思复杂,和他的雌父格斯莫截然相反。 身为尼威尔斯唯一的皇子,瑞克斯已经有了一部分话语权和效忠的势力。 在一番查探后,他的暗探竟然真的落实了那只神秘雄虫的身份。 瑞克斯和大多数幼崽不一样,他并不喜欢自己的雄父,甚至异常排斥对方。 他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只告诉了自己的雌父。 虫皇格斯莫从未想过自己的雄虫会背着他诞下子嗣,这哪怕是在一般的贵族家庭里、对于雌君来说也是莫大的侮辱。 而他也不是普通的虫族,而是一国之主。 王夫这么做,完全就是把身为虫皇的格斯莫放在架子上烤。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没多久,首都城中就忽然兴起了一个流言。 据说曾经在老虫皇寿命将至时,还是皇子的格斯莫就和他的哥哥哈里森斗得不可开交。 老虫皇死得突然,很可能是格斯莫为了尽快得到皇位而暗杀了自己的雄父。 也正是因为这样,哈里森布雷斯特这么多年才会一直对虫皇闭门不见,甚至连授勋爵位都不愿意。 要是一般的兄弟,怎么能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 谣言止于智者,可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智者。 多方夹击之下,格斯莫真是忙得焦头烂额。 原本最好的方式就是哈里森直接出面、说清他和弟弟格斯莫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矛盾,但还没等得到哈里森的回复,尼威尔斯王国的西面又出事了。 那年的兽潮异常猛烈。 尼威尔斯王国西北方紧邻弥尔勒姆森林,也就是虫族们闻之色变的沼泽森林。 西南方是横在和诺克斯部族间的索米莫斯山脉,里面也是危险重重。 而整片大陆的南方又是神秘莫测的冰海海域,一有异状通常就会同时影响王国的西南和正南方。 这一次,就是这三个地方同时出了状况。 弥尔勒姆森林里先是诞生了一只虫兽头领、引起了一次规模极大的兽潮。 等王国军队赶过去时,七个村庄一个主城已经被毁得什么都不剩。 然而紧接着,索米莫斯山脉附近竟然也出现了虫兽头领,还是两只。 两只头领不可能融洽相处,立刻大打出手,一波又一波的兽潮互相对冲厮杀,把绵延了近半个大陆的索米莫斯山脉都给打出了断口。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 最糟的是,冰海海域突然传出一阵阵奇怪的动静,像是虫母。 要是虫母出现,不论是尼威尔斯王国还是诺克斯部族都得元气大伤,至少会造成整个虫族种群至少三分之二的死亡率。 那对于虫族来说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出现这种事,本该是整片大陆的S级强者联手出动,务必要在虫母孵化前将其彻底杀死。 但王国的大臣们贵族们都纷纷劝说,说格斯莫已是一国之皇,贸然行动太过危险。 而在一些贵族的挑拨之下,就变成要哈里森布雷斯特来代为领命。 哈里森是皇族,但从来没为这个国家做出过任何贡献,实在是不应该继续这么放纵下去。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最后甚至飘到了普通民众的耳朵里。 虫皇兢兢业业、是王国第一强者,而哈里森毫无建树、只是空享着王族身份的优待。 要是哈里森是雄虫的话自然无事,可偏偏他是只该为国奋战的雌虫。 于是在多方势力的推波助澜之下,哈里森似乎不去这一趟的话、就要被算作是叛国了。 可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一件事。 ——虫皇格斯莫布雷斯特,已经离开了首都都城。 然而谁也不知道的是,格斯莫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世界线收束 世界线收束 这整件事就是个圈套。 格斯莫重感情。 他先是误以为自己的王夫又有了其他的雌虫、甚至还有了子嗣, 而后又是目睹自己的哥哥被诬陷造谣的整个过程,这让他内心异常煎熬。 对格斯莫来说,自己真正的亲人就只有两个了, 一个是自己的虫崽,另一个就是哥哥哈里森。 眼看哈里森要被逼迫着去处兽潮甚至虫母, 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格斯莫当时是大陆第一强者,精神力和战斗能力都是最顶尖的级别,同时单挑两只虫兽头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他没想到敌人竟然会有一种专门针对觉醒者的干扰道具。 那干扰道具极其庞大, 大小几乎堪比尼威尔斯的皇宫。 所以格斯莫立即就意识到这一切是早就设计好的, 就为了引他上钩。 格斯莫立刻转身就逃。 可那道具的效果太过凶猛, 在被开启的一瞬间,格斯莫甚至无法正常站立,只能用剑杵在地上来勉强支撑。 尽管如此,他还是硬撑着弄死了几个妄图来制服他的雌虫, 浴血而战。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困兽之斗罢了。 格斯莫被送到了嘉维恩的面前,不是白鹰组织堡垒, 而是那座位于大陆最西侧的雪白城堡。 看着格斯莫那张满是怒意的脸、那双如海蓝宝一样美丽的冰蓝色眼眸, 嘉维恩无法遏制地感到兴奋激动起来。 在微弱的日光下,格斯莫那头浅棕色的头发宛如被淋上了蜂蜜一般, 透出一种诱人的颜色。 嘉维恩一步步朝被押着跪在地上的格斯莫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头发, 强.迫这只雌虫高高地仰起头来。 嘉维恩仔细地看着他, 不像是在看一个雌虫, 甚至不像是在看一个虫族, 而是在端详一件物品。 直到被控制住时,格斯莫才真正地慌了。 但他所有的挣扎全都被摁下,只能承受着对方一次又一次的动作。 嘉维恩十分享受。 他品尝了这具美好又强大的身体, 开始等待那粒遗传物质在对方的身体里发芽。 可意料之外的是,格斯莫已经怀孕了。 雌虫的孕囊相比起他们的体格来说太小,而虫族的蛋也不过巴掌大,雌虫对此都基本没什么感觉。 可在那一次的激烈折磨中,格斯莫却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疼。 嘉维恩的脸色不太好看。 格斯莫坏了蛋,可这枚蛋并不是他的血脉。 嘉维恩知道这颗胚胎的雄父是谁——尼威尔斯王国的王夫。 那只雄虫不过B+级精神力,第一个子嗣是雄虫还能觉醒A+级精神力已经是极其难得,嘉维恩并不认为这属于王夫的第二个胚胎能有多好的潜力。 为了惩罚和震慑,嘉维恩生生剖开了格斯莫的肚子、划开孕囊,把那枚已经成型的胚胎拿了出来。 雌虫对自己的幼崽有着几乎疯狂的保护欲,哪怕这还只是一颗胚胎、还算不上是一个生命,也让格斯莫心如刀绞。 他疯了一般地挣扎,但却只换来嘉维恩冷冷的一句话。 “如果你还想让它活下去,就好好听我的话。” 嘉维恩的思维和手段都变态又可怕,但他的聪慧也非常人能比。 他既然能弄出那么多药剂和道具,也就能让一颗胚胎离开孕囊后还继续保持活性。 格斯莫屈服了。 格斯莫被俘获时是三十七岁,但之后的无数时日里,他都从未放弃。 雌虫体质极佳,能比亚雌和雄虫有更高的恢复潜力、也有更多的生命力。 因此,他不仅要被抽取生命力、精神力,遭受白鹰组织的肢解、研究,还要被嘉维恩施加另一种层面的折磨。 他的人格、尊严、自我,都在一次次的折磨中被敲打击碎。 这些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虫族的承受能力,但格斯莫还是坚持了下来。 每次结束的间隙,他都会把那些破碎的自己给捡起来,又再次拼成比原来更坚固、更强大的模样。 格斯莫有着S级的火系精神力,他也如那永不熄灭的火焰一般,热烈又坚毅。 他没有在这些折磨和屈辱中崩溃,而是变得愈发的坚韧。 而嘉维恩,在为这一点恼怒的同时,也颇具欣赏之意。 虽然嘉维恩嘴上说不会对那颗胚胎做什么,但实际上他就从未中止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颗胚胎在格斯莫体内吸收了足够养分的缘故,这胚胎比以往那些实验品的质量要好得多。 嘉维恩实在想看看这颗胚胎的复刻体是什么品质,于是就把复刻体注入其他的雌虫体内。 与此同时,他那关于让虫族觉醒精神力的诡异实验也一直没有停止过。 复刻体出生后,嘉维恩挑拣了一部分将其养大观察觉醒情况,但无一例外全都没有觉醒出精神力。 再加上这么多年都没有在药剂上取得更多进展,哪怕已经有了众多“生命里容器”的嘉维恩还是极其不满。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直接再让那些贵族们帮点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消息。 诺克斯部族的一个小家族里,出了一个天才药剂师。 据说,那位天才甚至能制作出这世上没有出现过的药剂,只要你提出药效的要求,他一定就能做出来。 嘉维恩想到那个被他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亚雌,忽然动了念头。 “去找到那个药剂师,告诉他,我要一种能让亚雌也能无限再生肢体的药剂来。” 虫族里,只有雌虫能达到概念上的“无限再生”,但这对雌虫身体的伤害也很大。 大多雌虫在受到重创后、能凭借及时的救治成功恢复,但如果重伤的次数太多,到了后面就算用上最好的治疗药剂也不可能彻底痊愈。 嘉维恩的这个要求,完全是在挑战虫族这一物种的潜能,听上去完全是天方夜谭。 但那个药剂师做到了。 嘉维恩把那药剂给被他锁在囚牢里的亚雌灌下去,只见那亚雌已经萎缩的断肢立刻就迸出血来,那些血里还夹杂着腐烂的肉。 只用了短短一天,原本已经再也无法伤口自愈的亚雌就重新长出了手和腿。 那亚雌绝望地哭嚎起来。 一百五十年,这种折磨持续了整整一百五十年。 他是非觉醒者,正常情况下就能活到七十岁左右。 可嘉维恩却每过一段时间就往他的身体里注入新的生命力,让他想就这么终结了寿命都做不到。 这一百五年里,嘉维恩怕真的把他折磨死了,没有用什么放血割肉之类的手段。 但那些缓慢的、细致的刑罚,也足以把任何一个战士逼疯,更何况是一只普通的亚雌。 可这只亚雌却没疯。 他遍体鳞伤,这些伤痕已经让他恐惧地已经刻进了骨头、钻进了灵魂。 他回忆起自从当年在河边遇到嘉维恩开始,他的每一天都在被各式各样的痛苦所缠绕。 他真的恨不得当年就死在那座古堡里,更恨自己当初没在初见时就直接杀了嘉维恩。 哪怕哪怕在一百五十年前被直接处死也好啊! “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啊!”亚雌崩溃大喊。 面对着这只亚雌的痛苦嚎叫,嘉维恩只是对着他继续举起了手杖。 无数白色的光点沿着琉璃手杖滑入嘉维恩的身体,而被抽走大部分生命力的亚雌也瞬间苍老了下去,只像一只即将风干的豆荚。 有了这种能让虫族的身体无限再生的药剂,嘉维恩也就不急了。 无论是曾经的虫皇格斯莫、还是那只行刺的亚雌,又或是他研究虫族觉醒者的事,都有了极大的缓冲。 可之后某一天,手下忽然告诉嘉维恩,那个诞生了天才药剂师的墨洛温家族不太对劲。 一番调查之下,嘉维恩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那个天才药剂师是雄虫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大陆,可现在一看,墨洛温家族很可能是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真正的天才不是那只雄虫,而是雄虫的亲生哥哥、亚雌尤里尼克。 嘉维恩厌恶只有一身肌肉的蛮横雌虫、也因为曾经刺杀者的事排斥亚雌,他就只认为雄虫生而高贵。 但比起这种性别上的厌恶,他更看不惯那些毫无可取之处的废物雄虫。 得知药剂师尤里尼克把墨洛温搅得天翻地覆、几乎让这个家族一夜覆灭后,嘉维恩扬起了唇角,满脸兴味。 他亲自去往了墨洛温家族,又救下了双腿残废、半边脸皮也没了的尤里尼克。 而尤里尼克只平静地问了一个问题:“你要从我这得到什么?” 嘉维恩也直接了当道:“药剂,我需要各种疗伤的、有毒的,甚至是闻所未闻的药剂。” 尤里尼克朝对方伸出那粗糙如死者的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说完,嘉维恩端着那极具蛊惑力的笑容又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尤纳,”那只剩了半张脸皮的亚雌笑道:“我叫尤纳。” 他面容恐怖,笑起来就像是在噩梦中都无法窥见的可怕怪物。 但药剂师尤纳并不在意。 而嘉维恩,同样也并不在乎。 这是天才间特有的默契,他们互相利用,但又彼此惺惺相惜。 第二百二十四章 孕育 孕育 一天、一月、一年, 时间似乎是飞速而逝,但对于那些存活于白鹰组织里的虫族及其它各式生物来说,实在是度秒如年。 期间, 有无数情报被呈递到了嘉维恩的手里。 其中一些,就是关于大陆两国的。 尼威尔斯王国当初在骤然失去了虫皇后, 整个国家都陷入了一片混乱。 各种阴谋论和猜疑四起,各势力之间甚至出现了想要夺取皇权的趋势。 在这混乱的境况下,第一个站出来的居然是哈里森布雷斯特。 这只曾经和虫皇闹翻了的雌虫, 干脆利落地砍下了一个闹事者的头颅, 并将其插在长矛上利于首都都城中央。 而让所有虫族都闭嘴的原因, 就是这颗头颅属于一只贵族雄虫。 当时哈里森提着这颗头绕着首都的所有街道走了一遍,淅淅沥沥的血滴在了整个首都都城的大街小巷。 他扬言,反正效忠布雷斯特家族的虫族数量还够,不至于让整个阿布亚族虫族灭族。 要是再有挑事者, 他不介意将其全部都杀了。 到时候尼威尔斯王国会不会被邻国踏平、阿布亚虫族会不会变成艾瑞族的奴隶他根本无所谓。 他弟弟已经失踪多年、至今下落不明,这其中缘由和一些皇族贵族们脱不了干系。 只是现在还没找到决定性的证据、才对那些皇族和贵族暂时放其一马, 但是他也不介意大开杀戒、让那些别有用心的虫族全都陪葬。 哪怕就是雄虫, 他也照杀不误。 “虫族以稀有的雄虫为尊,雌虫和亚雌都必须尊重和爱护每一只雄虫, 必要时甚至可以为其奉献生命。” 这是条刻在虫族骨子里的认知。 所有人都觉得哈里森完全是疯了。 也是这种时候,大家才想起, 就算哈里森不及虫皇格斯莫, 但也是实力不俗的S级战士。 除此之外, 哈里森手下可是还有一支神秘的军队。 皇族不仅有皇室成员, 还有生来就负责为皇族做事的秘密守卫。 这些守卫们神出鬼没,个个身手不凡的同时又极其忠诚,他们善于伪装和隐匿, 有可能刚刚才与你擦肩而过的平凡路人就是其中之一。 也因此,连当时由贵族雄虫们自己建立的保护协会都不敢多嘴,生怕哈里森一个发疯就把所有反抗者都全杀了。 不久后,在哈里森的拥护下,唯一的皇子瑞克斯布雷斯特顺利成为了继任的虫皇。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雄父科林威尔斯赶出了皇宫。 当时瑞克斯和他的雄父科林之间矛盾丛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科林其实也有成为的继任虫皇的资格。 要不是瑞克斯也是雄虫,皇位十有八九是要落到科林的手里。 所以他立刻把科林赶走也是情有可原,只不过从情感和道德上就让很多民众难以接受。 但瑞克斯性格强势,凡是他决定的事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诸多贵族和大臣们被收拾了一轮以后有所不满也只能憋着。 一时之间举国上下倒是安稳。 然而邻国诺克斯部族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诺克斯部族的首领寿命都过了一半了才继承了首领这一位子,虽然他是个S级的觉醒者,但总有一天也是要死的。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寿命耗尽前能有个雄虫子嗣。 诺克斯部族和尼威尔斯王国不一样,诺克斯部族的首领必须是雄虫,要是至死都没有个雄虫王子,就只能去贵族里找继任者。 为了能尽快诞下子嗣,首领娶了近一百个雌虫,而作为给他取乐的亚雌更是无数。 诺克斯部族的虫族就那么多,本来就只有邻国总人口的五分之一,首领还一下子霸占了那么多强健年轻的雌虫和貌美亚雌,很快就引起了国民的不满。 而其中就有一个小贵族,就恨这首领恨得想生剥了他的皮。 那小贵族自幼就有个出身没落贵族之家、至今只是平民的青梅竹马。 当时小贵族家族的势力已经非常薄弱,要是想东山再起就只能娶一只出自大家族的雌虫。 可小贵族和那雌虫两情相悦,他性格单纯,对家产之类的事并不在乎,只想娶了心爱的雌虫为雌君、二人终生相伴。 而在他们即将成婚之时,一个奉承首领的官员设计掳走了那只雌虫。 雌虫是罕见的A+级觉醒者,相貌俊美,正符合当时部族首领对雌虫的需求。 小贵族为了救回自己的爱人,先是耗光了家产、然后是得罪了官员被剥夺爵位,要不是看在他是只雄虫的份上,他恐怕是早就死无全尸。 而那雌虫实在是完全长在了首领的喜好上,让首领起了征服调.教的心思。 后来,首领知晓了这二人的过往,就用那雄虫的性命来作要挟。 雌虫痛苦又愤怒,但也只能屈服。 一日,已经备受宠爱的雌虫终于得以外出。 雌虫在侍从有意无意的引领下进入了一条偏僻小道,他正疑惑着,忽然在小道转角看见了自己的爱人。 二人时隔已久再次相见,这本该是热泪盈眶的场面,可那雄虫却苦笑着举起了匕首。 那向来单纯的雄虫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明白了其中的计谋,当场自裁。 雌虫自此像是丢了魂,等回了王宫才忽然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就哭得泪流满面。 雌虫自那起就成了首领的雌君,安心侍奉、乖巧听话。 可谁也不知道的是,他早就和嘉维恩的白鹰组织取得了联系。 雌虫只有一个要求,他要首领亲眼看着属于王室的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嘉维恩答应了。 白鹰组织一直以来都只能在暗处行动,要是能一举夺得诺克斯部族的王权,离他缔造一支异化军队称霸大陆、获得永恒的生命就更近了一步。 而那时,在那白鹰组织的坚固堡垒里,已经有无数的复刻体们被当做材料使用完又扔弃处掉。 在大陆最西的雪白城堡中,经过药剂师尤纳一系列实验,前任虫皇格斯莫布雷斯特的孕囊活性突增、受孕率达到了正常雌虫的几十倍。 于是,在这被俘获后的第二十年,格斯莫怀孕了。 嘉维恩把当年从其体内剖出的那颗胚胎一起放了那小小的孕囊里,于是两颗胚胎在这高活性的孕囊里成功着床、发育生长。 雌虫生命力太过顽强,哪怕是被开膛破肚着也能活。 于是格斯莫就被像一只打开的匣子那样,朝实验员和嘉维恩敞露着自己的脏器。 在那个被打开的孕囊里,两颗胚胎的距离越来越近,终于,在某一天忽然碰撞在了一起。 而后,让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那颗新生的胚胎吞噬了自己的哥哥。 嘉维恩看着那一天天长大的胚胎,心中涌动起无法遏制的激动。 终于,他终于要做出最完美的生命力“容器”了。 然而这颗胚胎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无法进行复刻,甚至一离开其雌父的体内就有即将死去的征兆。 为了避免这来之不易的子嗣出问题,无奈之下,嘉维恩只能把格斯莫的身体重新缝合上。 在第二年春天的时候,一枚雌虫蛋诞生了。 虽然这不是一个雄虫子嗣,但嘉维恩也没太多不快。 这么多年他早就摸清了这根手杖中的门道,抽取有血缘关系虫族生命力的话,会比其他虫族有更高的转化率。 他和格斯莫都是S级的觉醒者,这个雌虫子嗣很有可能也会觉醒S级的精神力。 到时候,再配上那种能让虫族反复再生痊愈的药剂,他就能无数次抽取这只雌虫子嗣的能量,真正达到论上的永生不死。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格斯莫还能保持着绝佳的状态,很大程度上是归功于这种再生药剂。 于是在白鹰组织里,药剂师尤纳的地位也仅次于嘉维恩之下。 嘉维恩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城堡里,只偶尔会去那堡垒模样的实验室查看情况。 当他离开时,城堡的大部分事宜都全由尤纳来做决定。 恰好那次实验室里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据说是被嘉维恩锁在地底的那只亚雌身上出现的异状。 那亚雌就好像变成了一种虫族和虫兽的混合体一样。 尤纳对此同样好奇,就和嘉维恩一起离开了城堡,而给格斯莫注入药剂并观察的事就交由了一只雌虫实验员去做。 那只雌虫恋慕嘉维恩已久,对于被嘉维恩看中的格斯莫怀恨在心。 尤纳嘱咐过,给格斯莫的药剂用量必需减半。 但那雌虫一心只想让格斯莫吃点苦头,偷偷把某几种会带来强烈痛楚的药剂加了量。 那雌虫平常看着老实怯懦,但折磨格斯莫时一点也没见心软。 而格斯莫也毫不示弱,还大肆嘲笑对方就是懦夫嘉维恩的走狗。 雌虫对此愤怒至极。 在发现格斯莫对再生药剂反应最强烈后,他立刻给格斯莫用了既定十几倍的药量,可他还不解气。 在又一次给格斯莫灌下再生药剂后,一股强大的波动忽然在实验室里炸开。 这剧烈的能量波动一举毁掉了大半道具,其中就有两件专门用于压制S级精神力的。 那雌虫早在那波动中被炸成了一团烂肉,而在一堆废墟之下,却有一个身影站了起来。 他抹掉嘴角的血,忍着精神核的剧痛,抱着自己的虫蛋从城堡中逃走。 在清晨的濛濛细雨中,格斯莫杀光了阻拦他的敌人,拖着残破的身躯钻进了拉布瑞瑟斯丛林之中。 第二百二十五章 02号实验体 02号实验体 等嘉维恩赶回来时, 只看到了遍地的血迹和破损的城堡。 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从残留的痕迹就能判断这里发生过什么。 ——格斯莫自爆了精神核。 自爆精神核本来是无法中断的操作,一旦选择自爆就是必死的拮据。 但论上, 对精神力操控登峰造极的觉醒者能在自爆途中加以控制,有可能能留下一条命。 可这论至今没人尝试过, 没人知道下场是什么。 不过,怎么想也不会好就是了。 拉布瑞瑟斯丛林里存在干扰,所有的精神力和道具都全部无法使用, 除此之外, 虫族在里面还会失去方向感, 所有才有“迷宫丛林”这一说。 格斯莫重伤逃了进去,精神核多半还是重度损伤的状态,根本活不了多久。 况且格斯莫的孕囊被强行提高受孕率以后、已经产生了不可逆的损伤,以后也不可能再怀上蛋, 对于嘉维恩来说已经没用了。 然而,在嘉维恩知晓那枚蛋也不翼而飞后, 原本还无所谓的嘉维恩立刻就变了脸色。 “找!就算把整个迷宫丛林都掀了也要把那枚蛋找回来!” 无人敢对暴怒的嘉维恩再说什么, 只能领命去做。 然而自然的力量根本不是一个种族能抵抗的,神秘的拉布瑞瑟斯森林彻底阻拦住了妄图前往搜寻的虫族, 也完全隐藏住了格斯莫的踪迹。 因为多年的心血白费,嘉维恩愈加地阴晴不定。 个个白鹰组织的成员们都活得战战兢兢, 生怕哪天就突然被当做材料给处置了, 而被任命去寻找一枚蛋的成员们更是铆足了劲。 终于, 在六年后夏末, 一只雌虫幼崽被成功捕获。 嘉维恩没兴趣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称之为特别实验体02号。 那时药剂师尤纳已经在和嘉维恩开展了新的合作,嘉维恩想制作出一种能直接作用在精神力上的道具。 大陆上现有的道具、法阵、精神图, 都是在制作过程中通过一些特定的手法,把制作者本身的精神力给融合在作品之中而产生的。 但嘉维恩想要一种能抽取并储存精神力的新道具。 它能直接把觉醒者的精神力以晶核的形式保存下来,这样一来,白鹰组织就能大规模生产那些能压制觉醒者的道具。 甚至,还能做出更多的,比如精神力增幅、探测精神力的道具出来。 精神力在近千年里都是种神秘的神赐之力,嘉维恩已经在这样的认知上敲了个破口,而白鹰组织就是要把这样的认知彻底击碎,再直接取而代之。 被实验室无数次分割肢解的02号是大陆上独一例的样本,在它身上能做的实验可不止一两个。 它似乎自出生起就有了精神核,实验室推测这应该是它还是胚胎时就吸收了自己哥哥的原因。 那颗出自前任虫皇格斯莫和其王夫的胚胎要是诞生并孵化的话,十四岁的时候应该就是一位火系觉醒者。 虫族从未有过自然产生的双生子,这么多年实验中诞生的双生个体全都是畸形。 而02号是这一百多年里唯一一个成功生长的,这全归功于它还是胚胎时就表现出来的掠夺性。 这自私又残忍的天性让嘉维恩十分满意。 然而嘉维恩在发现任何一项实验都从未成功,甚至连手杖竟然无法吸收02号体内的能量后,他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他每每看着02号,就好像能感觉到那位创造了世界树的神明从高处俯视着他、面露嘲笑。 02号和它的孕育载体格斯莫一样,都表现出了一种让人想将其彻底摧毁的顽强生命力。 每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实验持续了一年多以后,02号已经根本看不出虫族的模样和形状了。 但它还是活着。 尤纳早就预见了结果,他对这种毫无意义的失败实验已经厌烦。 “我早就跟你说过这行不通,”尤纳对前来查看进展的嘉维恩说:“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嘉维恩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失败,但这次的失败让他异常难以接受。 他意识到他自己可能创作出了一个怪物,一个处处都是缺陷、让他无法掌控、但体内又留着他的血的怪物。 02号无法被抽取体内力量,无法被制作复刻体,它活着就像是一种对嘉维恩的羞辱。 嘉维恩甚至连把它养到十四岁的念头都没有,当即做出了决定。 他道:“那就直接处掉。”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格斯莫曾经用尽一切去保护的这个小小生命打入了地狱。 寻找罗奈尔德的这几年里,在白鹰组织、那个会吞食同类的邪恶势力,以及诺克斯部族首领雌君的合作下,诺克斯部族的王城地下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地方。 ——黑街。 黑街是个充满了黑暗和绝望的地方。 白鹰组织的堡垒里每天都会有新的复刻体死去,嘉维恩命手下销毁它们的面部再去分解处,做成一件件饲养虫兽的专用饲料,销量极佳。 有些肉质尚可、留有一口气的,就处给黑街的因菲勒斯交易会成为劣等郷兽,以供那些交易会的宾客们品尝。 白鹰组织要维持运转需要大量的资金,而被奉为白鹰神明的嘉维恩也需要更多的信徒。 而信徒,得靠“神明之力”来获取。 于是,嘉维恩终于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他开始制作自己的复刻体。 整个白鹰组织里,只有尤纳知道,出自嘉维恩手里的那些能作用于精神力的道具里、作为驱动能源的只有一种东西。 ——嘉维恩自己的肢体。 嘉维恩自从十六岁那年窥视了米勒克学院的石板后,他的身体就已经和普通的虫族不再相同。 他的身体具备了一种奇异的融合性,这也是他为什么能操控那支手杖、从各种虫族的体内抽取力量的原因。 虽然现在有了尤纳的药剂,能让他一个雄虫的恢复力堪比雌虫,但嘉维恩还是怕滥用药剂后让自己的体质出现变化,于是就想做些复刻体来当耗材。 他的复刻体和其他虫族的不一样,生长期尤其长。 在他的复刻体仍在沉睡时,因菲勒斯交易会毫无征兆地被毁于一旦。 在听说是一场严重的火灾后,嘉维恩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瞬间想到了那个02号实验体。 他心中不安,开始在诺克斯部族里搜寻对方的踪迹,可全都一无所获。 一年之后的春天,尼威尔斯王国突然得到了前任虫皇格斯莫布雷斯特的消息。 但也在举国欢庆、等待那位雌虫战士回家的时候,大陆异变突发,兽潮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在短短七天里就毁了近十分之一的大陆。 它们踏足之处,所有有形的物体皆被啃食殆尽。 ——虫母现世,弗兰特克斯大陆正面临着一场浩劫。 在尼威尔斯王国首都都城繁花盛开的那个春日,一阵惊天震动在弥尔勒姆森林里爆发。 尼威尔斯王国的子民们没有等回他们曾经的虫皇,只等到了一封诀别信。 格斯莫布雷斯特,这位尼威尔斯历史上最强大的战士,彻底自爆了自己的精神核、和新生的虫母同归于尽。 这巨大的能量波动甚至震裂了弗兰特克斯大陆,在弥尔勒姆森林的深处留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这道延伸了几公里的裂痕就好像是神明挥剑、用神剑在大地上划出的剑痕一般。 在尼威尔斯子民的眼里,那位伟大的战士格斯莫布雷斯特,就是他们的神明。 几年来一直尽心辅佐虫皇的哈里森布雷斯特辞去了一切职务官衔,开始在尼威尔斯王国的边境上游荡。 他收割着每一只虫兽头领的生命,亲手拯救着每一个国土上的虫族。 他建立起村庄,让逃亡至此的艾瑞族虫族们、被排挤的混血虫族们都能有一处容身之地。 有人说,哈里森是在替自己已逝的弟弟做那些身为虫皇却没能完成的事,也有人说,哈里森别有用心,妄图和自己的侄子争夺权势。 哈里森从未辩解,而现任虫皇瑞克斯布雷斯特也从未收回过舅舅哈里森的军队调用权。 没人知道这两位皇族在想什么,就像他们从来都不知道虫皇瑞克斯其实还有一个雄虫哥哥。 他们只是一阵唏嘘,然后不禁回忆起格斯莫还在位时的景象。 就如当年他们听闻身为虫皇雄父的科林威尔斯落魄放.荡,最后被一只相貌丑陋的亚雌给割去了某个器官、虐杀致死时那样。 远在大陆最西端的嘉维恩听到这个消息时往前倾身,把手里杯子和放在桌上的另一只酒杯碰了一下。 他轻轻抿了一口葡萄酒,垂眸去看雪白桌布上那只盛了芳醇酒液的高脚杯,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白鹰组织日渐发展壮大,而嘉维恩的上百个复刻体依然处于沉睡。 就在嘉维恩离开了那处组织堡垒,回到西边城堡中的第二晚,一场血腥屠杀在悄然发生。 当年那只被当成垃圾废料扔掉的雌虫幼崽回来了。 血花迸溅,他宛如浴血的恶鬼修罗。 屠鹰计划,开始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屠杀 屠杀 尼威尔斯王国的皇族这么多年也没有闲着, 他们当然调查到了邻国的一股异常势力。 身为虫皇的瑞克斯并不知道白鹰组织的全貌,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雌父当年的失踪和这股神秘势力有关。 毕竟对方身处他国,皇族也不能肆无忌惮地去诺克斯部族进行查探。 可现在有了一个复仇者开路, 尼威尔斯的很多部署就方便了起来。 两年后,原本已经规模堪比大陆第四方势力的白鹰组织几乎被摧毁殆尽。 尤纳在两年前堡垒被毁的那一天就不知所踪, 而嘉维恩也早早地回到了他的雪白城堡。 城堡位置隐秘,但嘉维恩可不敢赌在两国和米勒克学院的共同合作下、那些追捕者能不能找到这儿。 随着他安插在尼威尔斯和米勒克的眼线被一个个拔出来,嘉维恩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个替死鬼。 然而现在尤纳行踪成谜, 嘉维恩只能另寻他法。 好巧不巧的, 那原本已经被他放弃的几百个复刻体里, 竟然有一个苏醒了过来。 刚刚苏醒的复刻体没有自我意识,需要白鹰大量灌注生命力才能正常活动。 嘉维恩为此耗空了自己的精神力,最后还不得不咬牙反抽出自己的生命力用以填补。 好在这一切完成后,这复刻体和他本人没有丝毫区别。 嘉维恩设了个计, 让那些追兵以为“白鹰”出现在了黑街。 随即他满意地看到,那个像疯狗一样追着他不放的雌虫立刻就上了钩。 嘉维恩本来只想确认对方杀死复刻体后的状态, 可没想到会看到意外的一幕。 那只流着他血脉的雌虫发狂了。 嘉维恩曾经就说过, 那只从格斯莫肚子里诞生的雌虫是个怪物。 这并不是他故意侮辱对方,这只是事实。 02号实验体的遗传物质出自于他, 而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本就不正常。 而02号实验体显然,是彻底地继承了这一点。 在尚是胚胎的时候, 02号实验体就表现出了虫族绝不会有的融合这一特性。 在杀死了仇敌“白鹰”后, 这猛然袭来的情绪波动让这只还没成年的雌虫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以为自己大仇已报的罗奈尔德, 彻底沉浸在了享受屠戮的本能里。 当时掌管黑街的是雌虫艾德文, 他同样也算是罗奈尔德的养父,见到事态如此自然不能放任。 艾德文怕弄伤这只自己一天天看着长大的虫崽,和其对战时并没有尽全力。 但罗奈尔德已经彻底疯狂了, 他没有痛感、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只盯着周围的一切活物挥动着手里的武器。 曾经教他武技的就是艾德文,所以罗奈尔德对艾德文的招式非常熟悉。 在艾德文的处处让步之下,罗奈尔德很快就以伤换伤,卸掉了艾德文的一条胳膊。 在被那血溅到的一瞬间,罗奈尔德有瞬间的清醒。 但在看到昔日的黑街同伴满目惊恐、朝他举起了武器攻过来后,他立刻就发了狠、毫不犹豫地砍了回去。 曾经那些伙伴的血没有让罗奈尔德停手,而是进一步激发了他杀戮的欲.望。 一具又一具尸体倒在他的脚下,而他也遍体鳞伤,哪怕被从手腕齐齐斩下也丝毫不退缩。 “艾德文!他没救了!”一只被戳穿了肝脏的雌虫凄厉地喊:“艾德文!!” 艾德文咬紧了牙,红着眼睛朝罗奈尔德挥出一鞭。 艾德文的鞭子其实更像是柄被拆解又串好的长剑,每隔两厘米就嵌有倒钩状的利器。 利器的材质取自于一种剧毒的虫兽勾刺,一旦出手就必定会把对手置于死地。 罗奈尔德一直都不是艾德文的对手,他还是虫崽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哪怕长大了也还是这样。 黑街被血染红,而造成这一切的罗奈尔德也以气绝。 艾德文松开了自己的武器,伸手去抱这只早已被他当做是自己幼崽的亚成年雌虫。 他只剩一条手臂了,抱着罗奈尔德的话就没办法去擦拭对方脸上的血污。 一旁捡回条命的同伴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刚想开口说什么,忽然却被一根冰柱刺穿了胸膛。 血浇在艾德文的脸上,下一秒,他只觉得脖颈一凉。 尚未失去意识的头颅飞到半空,艾德文看见原本该是死去的罗奈尔德却偏头看向了他。 艾德文忽然想起来,在罗奈尔德刚被捡回黑街的时候,他就教过这只不服输的小幼崽一件事。 “战斗不一定非要是硬碰硬,巧妙的退让、伪装,都是能拖延战局的手段,如果你无法正面赢下,就要伺机一击必杀。” 艾德文的回忆停在自己摸着小罗奈尔德的头,对方满脸信任看过来的那一幕。 他的头掉在血泊里,溅起血珠时嘴角还带着一丝笑。 等罗奈尔德终于醒过来时,他竟然发现自己抱着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 他的嘴唇凑在那颈部的断口上,嘴里满是腥甜。 罗奈尔德猛地推开那具尸体,惊慌地往后跌坐在地。 他摸到了湿漉漉的东西,低头一看,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之前的记忆像是终于接上了线,猛地涌进罗奈尔德的脑子里。 他忽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才意识到一直隐隐约约冲进他耳膜的嘶哑的叫声、竟是出自于他自己的喉咙。 黑街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冰雪覆盖,凛冽的寒气甚至让空中的水汽变成了冰晶,正窸窸窣窣地落在罗奈尔德的身上。 躲在远处的嘉维恩拍掉身上的一层寒霜,看向罗奈尔德的眼里满是势在必得。 双系精神力的觉醒者,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实验体啊,他一定要弄到手! 嘉维恩对罗奈尔德之后身上发生的情感波动并不感兴趣,他回到了大陆西侧的城堡里,思考起一个新的计划。 白鹰组织差点彻底覆灭,嘉维恩行事也更小谨慎小心,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一方势力怀疑他的死亡。 而那处深处海底的实验室也因为失误,让当年由药剂师尤纳培养的一种植物获取到了营养来源。 这以肉类为食、能让任何虫族都瞬间陷入幻觉的紫红花卉迅速在实验室中繁殖,不知不觉就让那些实验员们全都死于非命、成了它的养料。 嘉维恩虽然心疼那些实验成果,但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出手,只能忍痛将其弃置。 尤纳和他合作的时候一直都留了心眼,很多药剂都有一两个独特的制作过程以及额外加入的药材。 没有了那些尤纳独创的药剂,嘉维恩难免觉得束手束脚起来。 好在他找到了一份尤纳没能销毁彻底的药剂配方,而这刚好是用于让虫族觉醒精神力的“潜能药剂”。 嘉维恩无法再创造出曾经那样规模庞大的复制个体来供他抽取能量,只能专注于钻研潜能药剂、以及能影响觉醒者的特殊道具上。 然而,嘉维恩现在可舍不得再把自己的肢体当成驱动道具的能量源了,他必须要做出新的能量源代替品。 就在他一心研究精神力晶体的时候,一只雄虫却突然找上了门。 说实话,嘉维恩确实没想到一只雄虫能穿越拉布瑞瑟斯丛林。 对方声称是尼威尔斯王国的皇族,是当今虫皇的哥哥。 而让嘉维恩稍微起了点兴趣的是,这只雄虫并不是独自前来,他还带了件礼物。 这件礼物是个亚雌,一个和尤纳同样出自于墨洛温家族的亚雌。 墨洛温家族当年被尤纳下了能代代遗传的、甚至能在同支血脉中传播的毒,这一举动让墨洛温家族死伤无数,子嗣稀薄、很快没落。 而这只墨洛温家族的亚雌显然是恨极了尤纳,他一心只想报仇。 “尤纳早就生死不明了,你找错了地方。”嘉维恩漫不经心道。 那长着个巨大鹰钩鼻的亚雌先是一愣,然后面露颓丧。 自称布雷斯特皇族的雄虫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又故意愤愤劝到:“你怎么就这点出息!你就没打算对白鹰大人效忠吗!?” 他又压低声音,放柔了语气:“你想想,要是你能帮上白鹰大人的忙,不就证明你比那个药剂师厉害了吗?” 亚雌在药剂上的天分虽然不及尤纳,但他确实有着不错的实力。 嘉维恩本来也缺个药剂师,就直接给对方尝了点甜头。 在施加了一次短暂的“恩赐”后,那只亚雌立刻献上了自己的忠诚。 这亚雌似乎曾好好研究过尤纳,在看到那份残缺的药剂配方后没过多久就把缺漏的地方给补好了。 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份配方制作起来难度颇高,几次失败后,他向嘉维恩表示自己只能边做实验边改进药剂。 嘉维恩直接让他去一处隐蔽的地界完成实验,并没有多加干预。 一本手札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点一点被撰写,记录下了这又一场场惨绝人寰的实验。 一切似乎都在尽然有序地进行着,嘉维恩依旧在城堡中扮演着他的神明。 直到有一天,嘉维恩于落日余晖中醒来,却发现自己那根琉璃色的手杖变得通体漆黑。 第二百二十七章 同步中止 同步中止 嘉维恩这么多年所依仗的就是这根手杖。 如今手杖突然发生这样的变化, 让他一时间惶恐不已。 他回想起当时获得这根手杖时的情景,立刻做了伪装亲自去了诺克斯部族的王城。 ——他要去看看那棵青榕巨木。 而此时距嘉维恩近距离接触青榕树已经过了快两百年,两百年的时间足以让这颗巨树又生出许多粗壮根系, 已经有一部分和王宫融合在了一起。 为了保证首领的安全,几乎所有虫族都不能无故靠近青榕树, 嘉维恩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能在一处王城旅店里先住下。 诡异的是,当夜居然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来人是一位雄虫,自称来自地下的黑暗世界, 前来和“白鹰”谈一场交易。 被这么直截了当挑明身份, 嘉维恩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 雄虫说出了当年黑街和因菲勒斯交易会的事, 甚至还重述了一遍黑街被毁的原因,逐渐勾起了嘉维恩的好奇心。 他问:“你想要什么?” 雄虫只是言简意赅道:“我要成为新黑街和交易会的掌权者。” 要在王族的眼皮底下重建黑剑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嘉维恩只思考了半分钟就答应了下来。 白鹰组织已经不复当年的势力盛况,如果能有黑街这一渠道的话, 白鹰组织行事会方便很多。 除此之外,嘉维恩也急于探查青榕树和自己手杖间的变化联系。 当年黑街的位置正处在青榕树的附近, 如今青榕树根系庞杂, 已经覆盖到了更宽广的位置。 恰好,这只雄虫就知道一条沿着树根通向地下的隐秘路径。 两人达成协议后就立即出发。 嘉维恩在确认这颗巨树没什么变化、自己的身体也没出现异样后就安心下来。 在准备离开时, 他才想起没有问这雄虫的名字和来历。 雄虫露出优雅完美的笑容:“您可以叫我杰佩托,我没有什么指的注意的身世和经历, 只不过是个诞生在地底的渺小生命而已。” 嘉维恩回以一个虚伪意味十足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反复抽取和输出能量的缘故, 嘉维恩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已经超过了出于虫族们认知的最高级。 他才刚一见到杰佩托时就感觉到了, 杰佩托也同样时地系的觉醒者, 精神力丰盈浑厚,至少也是A+级的程度。 要是这样的艾瑞族雄虫都是“渺小生命”的话,那些无能的虫族们又算是什么? 但不得不说, 嘉维恩对杰佩托所表现出的谦卑十分受用。 大量的资源被输送至王城,在当今首领雌君的暗中辅助下,位于王城地底的黑街逐渐发展壮大起来,而白鹰组织也因此获得了不少利益。 在嘉维恩在暗自囤积实力的时候,终于熬到成年的罗奈尔德也在飞速成长着。 十三年后,尼威尔斯王国发生了一件大事。 尼威尔斯王国的虫皇找回了自己的亲弟弟,罗奈尔德布雷斯特。 虫皇十分心疼自己这位流落在外三十余年的弟弟,立刻授予了其公爵这一爵位。 罗奈尔德是前任虫皇格斯莫的最后血脉,他的他的雌父一样强大又俊美,实力和身世很快就让其获得了一众崇拜者。 但罗奈尔德却出乎众人意料,将自己的封地选在了王国的最北方。 那里常年天气湿寒,又紧邻弥尔勒姆森林,几乎是一片荒凉。 正常情况下哪有贵族会选这么个偏僻又危险的地方,可身为公爵的罗奈尔德不仅做了,还仅用了两年就建立起了一座主城,让那儿的民众都不必再受虫兽的侵扰。 但一举动让尼威尔斯国内的民众对其更加钦佩了,就连邻国的诺克斯部族里都出现了不少赞叹之声。 只有远在大陆尽头的嘉维恩面露沉思。 他了解罗奈尔德,这只雌虫这么多年来一直都隐忍低调,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而自从被突然袭击后、就开始旁观嘉维恩一生的克莱德,也忍不住陷入了思考。 罗奈尔德忽然之间行事高调起来,就好像是要把整片大陆虫族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一样。 克莱德习惯性地想抬手十指对抵,但他现在只是一个意识罢了,只能作罢。 他心里浮出一个念头:从时间上推测的话,难不成这和虫皇有关? 此时,屋外忽然响起了两声敲门声。 “白鹰大人,我能打扰您一会儿吗?” 嘉维恩认出了这个声音,他微微皱了下眉但又很快舒展开,并让对方进来。 敲门的正是当初称自己是皇族的那只雄虫,他没有精神力,过去这么多年本该没剩下多少寿命了,但在白鹰的“恩赐”下依然保持着青春。 嘉维恩其实不怎么喜欢这只雄虫,他一直让对方留在组织里识别有所图。 当年尤纳曾制作出一种能沿着血脉传播的毒物,嘉维恩也想把这种毒用在皇族布雷斯特身上。 但药剂师天才这么几百年里也就出现过一个,嘉维恩至今没能将其重现。 时间久了,嘉维恩对这只毫无能力的雄虫就有些厌烦,正想着哪天找个由把他处了,可没想到对方却自己找了上来。 雄虫并不知道嘉维恩对自己起了杀心,他半跪在地上、仰望着王座中的嘉维恩:“白鹰大人,我刚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他知道嘉维恩不喜欢玩猜谜的游戏,只接着说了下去:“尼威尔斯的虫皇有了子嗣。” 这下子嘉维恩倒是有了兴趣。 白鹰组织不比鼎盛时期,但现在布在大陆上的眼线也不算少,他可从来没听说过尼威尔斯有皇子诞生的消息。 “那该死的瑞克斯运气该到头了,”雄虫的眼里满是恨意:“我已经有了个计划,请您一定要帮我!” 克莱德正准备听听这只雄虫要说什么,没想到他的脑袋里却有什么“嗡”地响了一声。 克莱德原本的视线一直是和嘉维恩同步的,可随着这声噪音,他就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弹力蹦床上弹了起来一样,瞬间就被弹离了嘉维恩的身体。 眼前的画面定格,然后一点点褪去色彩,除了没有出现马赛克之外,倒是和那控制面板蹦出来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那似乎从脑子里发出的噪音余音实在让克莱德烦得不行,他抬手就往自己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可没想到这一拍,竟然真的从他的额头里拍出个东西来。 那黑色的东西啪叽一下掉在地上,克莱德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生怕就摸到一个大窟窿。 然而事实是,他全身上下好得很。 克莱德看那地上的东西动了一下似乎是像逃,立刻就两步跑过去往那上面一踩。 那黑色的东西有拳头大,看到克莱德踩下来就直接往旁边滚。 它个头不大但速度还挺快,好在它身上长着一簇银白色的长毛,克莱德刚好踩在那簇毛发的末端,否则的话就让它给逃走了。 那东西被拽得一僵,挣了几下发现挣不脱后就滚了半圈,对着克莱德怒喝:“滚!” 克莱德一听这声音直接挑了下眉。 地上这团黑乎乎的东西就像块刚挖出来的土豆,形状不规则还坑坑洼洼的。 克莱德蹲下来语气浮夸道:“哇,高贵的白鹰大人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啊?你不是还偷袭我吗,看样子是失败了?” 嘉维恩现在要是还有牙的话估计能把牙齿都给咬碎了。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前一秒还好好地继承着克莱德这具躯体的记忆,可就在看到克莱德刚刚满十四岁生日时,一股怪异又强悍的力量直接就把他的意识给击碎了。 要不是他闪得快、立刻中止了记忆同步的话,他早就被毁得连渣都不剩了。 他根本没想到克莱德根本就不是虫族,甚至还保留着前世的记忆。 那些记忆里的属于异世的东西又多又乱,让他接受同步起来异常艰难,明明计划里只要几秒钟的事情结果被拖了不知多久! 这下子好了,他辛辛苦苦盘算的这几年全都白费了! 一想到这,嘉维恩就满腔的怒气,可他现在意识受损严重,连躯体都没有,根本不是克莱德的对手。 不过在他看到身上没有任何损伤的克莱德时,这种怒气又变成了一种茫然和恐惧。 “你到底是谁!?”嘉维恩厉声问:“为什么你身上一点精神力都没有!” 克莱德一愣。 一点精神力都没有? 他先是回想起这一路的异状,然后猛然想起曾经和罗奈尔德在交易会时、那块闪烁着红光的选项面板。 克莱德记得当时面板显示说他进入默认选项,后面也没有任何提示,难不成这个默认选项就是什么封印精神力之类的? 可之后他的精神力并没有消失啊,只是难以控制、强度极低看看能到C级而已。 克莱德脑海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可表面上只托着腮懒洋洋地回了一句:“谁告诉你我有精神力的?” “我十四岁进了米勒克学院,入学仪式上就测出是零精神力的非觉醒者,”他放下手,盯着地上被他踩住的嘉维恩:“这不是随便问问就知道的事吗,你们白鹰组织连这个都没查出来?” 嘉维恩冷笑:“我在狩猎场绘制了顶级的精神图,加上防御道具后那里的坚固程度堪比皇宫,整个大陆上只有一个虫族能将其破坏。” 他那扭曲的、如同一块被捏坏面团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克莱德:“那本该是罗奈尔德,可调查的结果却很让人吃惊。” “你说是吧,冒险者兰迪?” 第二百二十八章 融合 融合 克莱德曾经用“兰迪”这个名字去注册了冒险者徽章。 此时被嘉维恩戳破, 克莱德对此倒是没有太多意外。 联系起嘉维恩前后的话,他大胆猜测当初那个丧心病狂、把雌虫当成猎物来猎杀的狩猎场也是白鹰组织的一部分。 而那狩猎场的防护装置如果只有罗奈尔德能将其破坏的话,那应该是一种超S级精神力才能产生作用的特殊设计。 当时他直接精神力全开把狩猎场给炸了, 估计就是因此而引起了白鹰组织的注意。 克莱德继续装傻:“我确实用过‘兰迪’这个名字,你别说, 冒险者协会还是挺好玩儿的,你这么了解的话,不如给我推荐几个冒险任务?” 嘉维恩从来都被追捧, 实在是没有遇到过这种直接在明面上装傻充愣的雄虫, 再加上此刻实力悬殊, 他被膈应得连话都不想说。 但克莱德还不能让他安静下来。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 克莱德直接一把抓起那簇银白色的毛发、把嘉维恩直接提了起来。 嘉维恩现在虽然没有正常的身体,但是该有的痛感一点也不会少,被这么一拽直接疼得叫了出来。 克莱德可不管嘉维恩的怒骂,之前在嘉维恩记忆看到的那些东西让克莱德一点留情的打算都没有。 他直接抓着那簇算是头发的东西猛地甩了两下:“闭嘴, 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明白吗?” 克莱德没等到回答就直接问:“你刚刚说我有精神力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和你袭击我有关?” 嘉维恩脸上那算是眼睛的东西动了一下, 像是看了克莱德一眼。 眼看着克莱德又要抬手,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开口:“没错, 我能夺取一具身体,但前提是对方要自愿奉献。” 克莱德马上想起之前嘉维恩让他自愿放弃生命的事, 他有些疑惑:“可你依然没有达成约定不是吗?” 之前他提出了两个条件, 其中第二个条件是要嘉维恩和罗奈尔德签订觉醒者之间的契约, 保证不对罗奈尔德他们出手。 克莱德很确定, 整个和嘉维恩交锋的过程中并没有出现过签订契约的事。 嘉维恩不屑地笑了一声:“在神明面前,所有的语言都能算作誓言,我答应了, 那就轮到你先履行诺言了。” 克莱德面无表情地晃了下手臂:“别跟我玩儿神明那一套,我知道你的把戏。” 嘉维恩的语气一下就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但不用克莱德解释,他马上就猜了出来:“你竟然敢窥视我的记忆!?” “那些恶心的事儿谁想看啊,”克莱德夸张地瘪了瘪嘴:“别说的好像你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一样。” 这种轻蔑的态度和话语立刻激怒了嘉维恩。 双身体、意识还有实力差距的压力,在此刻全都转化为了一种难以压制的愤怒,彻底让嘉维恩失去了自控力。 “那些都是神的领域,要不是你们几个毛头小子,我早就能进到神域——” 嘉维恩的话戛然而止。 他低低地笑起来:“你想套我的话?也是,这一次你们没有了剑士的协助,就连‘主人公勇者’也没了灵魂,你们不可能赢的!” 这句话让克莱德瞬间寒毛直竖。 什么叫做这一次? 剑士是谁? “主人公勇者”这种分明是游戏里才会出现的称呼、嘉维恩又是怎么知道的!? 还不等克莱德追问,克莱德的手掌就猛地一痛。 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楚瞬间席卷了他,让他差点惨叫出来。 等克莱德注意到时,他的左手手掌已经只剩下了半截,另外的半截正掉在地上。 原本被他抓在手中的嘉维恩猛地扑向那截手掌,似乎是要把那截断肢吞进肚里。 克莱德顾不上疼痛,直接猛地抬腿一踢,把嘉维恩像个足球似的直接踹飞了。 随着嘉维恩的离开,周围原本静止的黑白画面将是被什么击碎了一样,发出咔嚓一声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虚无的黑暗。 而这片黑暗深处有某种强大的吸力,把克莱德沿着嘉维恩飞走的方向直接拉了出去。 克莱德只感觉自己像是被推出了水面,他下意识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双浅褐色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原本是一片沉沉的死气,但就在克莱德看过去的瞬间一亮,像是被重新注入了光彩、湿润温柔得让人心痛。 然而还不等克莱德说什么,一种让他毛骨悚然的感觉就蓦地出现,随即他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在罗奈尔德、撒穆尔一众人惊恐的视线中,克莱德的额头突然像是被什么撕开了一样,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倏地从中飞出。 罗奈尔德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去抓。 但那团黑影却直接穿透了罗奈尔德的手、穿过了一切阻碍,直接撞进了房间角落那头长着一张巨脸的怪物里。 那原本被牢牢控制着的怪物忽然眼睛暴出,从破裂的眼球里钻出半截赤裸的艾瑞虫族身体。 它长有一头银发,朝罗奈尔德他们睁开了一双没有眼白、翠色中混杂着黑色圆环的眼睛。 它对罗奈尔德笑:“你该不会以为真的能杀了我吧,实验体02号。” 一个闪身站到罗奈尔德旁边的格伦达尔骂了一句:“该死。” 这只怪物之前已经在他们的对战中“进化”了,速度、力量都已经达到了即将突破虫族极限的标准。 要是下一次不能一击必杀,这玩意儿必定会再次进化。 到时候,说是它已经拥有这世界上最强大的肉.体也不为过,何况现在它有了思维和意识,和之前的强度根本不是只差了一点。 他们想杀了它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格伦达尔笑了下:“我们现在逃的话还来得及吗?” 托特莱尔转了下手里的匕首,他转着脚腕道:“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吧。” 格伦达尔苦笑:“我只是一个杂货铺的店员而已啊,拯救世界这种事怎么想也不该落在我头上吧。” 话虽如此,他却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长刀。 他们谁都清楚,要是不能把这只怪物解决的话,不仅是他们,整片大陆都会迎来一场浩劫。 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托特莱尔用余光看见,是公爵罗奈尔德从腰间抽出了一根软鞭装的武器。 罗奈尔德向来不好好穿衣服,这会儿衬衫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他直接嫌碍事直接抬手一撕。 一道道蜿蜒的银色线条浮现在他的皮肤上,它们像是不断生长的藤蔓那样延伸出去,像是在罗奈尔德那蜜色的身体上画了一副美妙的图景。 托特莱尔眨了下眼睛,心想完了,公爵殿下这次是真的发火了。 他嘱咐撒穆尔两兄弟:“你们保护好克莱德阁下和埃德加尔,这里交给我们。” 说完,他就立刻消失在了原地。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来到那怪物的身后的,等一声刺破皮肉的噗嗤声响起时,托特莱尔已经把匕首送进了嘉维恩的后心。 但嘉维恩的腰椎却猛地抽出一根骨刺狠狠朝托特莱尔一扎,速度快得让托特莱尔差点没避开。 不给它反应的时间,一红一蓝两把弯刀已经削掉了那根骨刺、顺便还砍开了嘉维恩的一边肩膀。 紧接着,破空声起,那布满倒刺的长鞭已经把这巨脸的怪物捆了个结实。 罗奈尔德手臂用力,长鞭就把那怪物身体上之前增殖的手臂全都切了个干净,他闪到嘉维恩面前,直接就朝嘉维恩的脸上猛地挥出一圈。 之前罗奈尔德顾及着这城堡的结实度没用全力,这会儿气狠了直接一拳把怪物砸进了地板。 他用的力道太大,直接贯穿了城堡。 只听见连续的砰砰声响起,那巨脸的怪物已经被直接打到了城堡的最底层。 罗奈尔德朝撒穆尔那边看了一眼,看到克莱德双眼无神、和之前埃德加尔的模样完全一致后,毫不犹豫地从哪缺口处跳了下去。 格伦达尔看着这破洞一脸一言难尽。 但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跟撒穆尔两兄弟打了个招呼就追了下去。 撒穆尔和哥哥柯洛恩之前被重伤,两人都是身体残缺了,就算是雌虫柯洛恩也需要几天才能长出断肢。 在这期间,两人几乎没有战斗能力。 于是他们激活了一个三棱锥状的防护道具,牢牢把失去意识的克莱德和埃德加尔护在里面。 这玩意儿是顶级的防护道具,上面刻有整整十二个精神图,就算是罗奈尔德也要不少力气才能砸开,唯一麻烦的就是无法主动解除,必须暴力破坏。 这算是优点、但同样也是缺点,要不是危急关头撒穆尔也不会拿出来用。 托特莱尔不太放心,正准备留下来、就听见撒穆尔说:“托特莱尔教师,您去帮公爵他们吧。” 撒穆尔一脸轻松:“别忘了,我好歹也是觉醒者呢。” 那番话听着好像没什么,但托特莱尔明白,撒穆尔真正的意思是——要是到了最后一步,我会自爆精神核。 托特莱尔紧紧握住手里的匕首,转身跳进了那处缺口。 他看着城堡最底部离他越来越近的黑暗,借着一缕火属性武器扫过的火光看到了一片白。 ——那下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眼球。 第二百二十九章 怪物之王 怪物之王 罗奈尔德的那一拳直接打穿了城堡, 然而却没能打死那只巨脸的怪物。 他们唯一能砍动的原本就只有那怪物半腐烂的手臂,看到那怪物眼球里钻出了只雄虫的半截身体后,自然就朝那虫族身体的那部分发起攻击。 然而这怪物的身体有了嘉维恩的指挥后就更难缠。 在刚刚那短短的一瞬间里, 嘉维恩指挥着那怪物的眼皮处增生出了一种细长的手臂。 这手臂和之前的那些不一样,硬度高得离谱, 就算是罗奈尔德和格伦达尔的全力一击也才勉强把它砍断。 在砍断的那一刹那,罗奈尔德手里的鞭子也已经绕在了嘉维恩的四周,甚至就连末端的倒刺都只离嘉维恩的脖子不过几厘米的距离。 但是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那怪物随时都在进化, 此刻的速度已经翻升了数倍。 血花迸溅。 格伦达尔刚想问是不是把敌人干掉了, 却发现罗奈尔德的脸色不对。 罗奈尔德的腹部被那怪物的手臂给刺了个对穿, 那手臂上还有无数细如牛毛的倒刺。 直接被砍掉了一条左臂的嘉维恩捂着断臂,疼得满头是汗,但他还不忘嘲讽两句:“真可惜啊,要是你能再快那么零点几秒可能就砍下我的头了。” 说完, 和他融合成一体的巨脸怪物猛地抽回手臂,让罗奈尔德伤势加重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你怎么样!?”格伦达尔赶紧扶住踉跄了一步的罗奈尔德。 能评判一只雌虫的战士等级, 其中一点就是恢复力。 罗奈尔德身为S级的战士, 但是此刻的伤口却毫无止血的迹象。 格伦达尔瞳孔骤然一缩。 ——这些手臂有毒,一种能遏制虫族自愈能力的毒。 他看向像个奇怪形状寄生物的嘉维恩, 发现对方的伤势也一样。 看来,这种毒并不是单单作用在外界。 这大概能算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这说明嘉维恩和巨脸怪物融合后, 他仍然是虫族身体的那一部分就是弱点, 而这弱点也不能恢复伤势、更不能像巨脸怪物一样无限增殖。 但麻烦的就是, 在刚刚他们的攻击中, 这怪物的速度、力量、反应力又进化了。 要是被那些新生长出来的手臂攻击到,他们极有可能也会当场毙命。 在格伦达尔的帮助下,埃德加尔用简易的止血道具封住了伤口, 至少没让内脏从外表的破口处掉出来。 但他毕竟是受伤了,当嘉维恩倏地出现他们身后发起攻击时,罗奈尔德的身体机能根本跟不上反应速度。 罗奈尔德能看见嘉维恩势在必得的笑,甚至也看见那巨脸怪物刺向格伦达尔身后的那条手臂,但他就是来不及去防御。 他手腕一转,彻底放弃防御,把长鞭手柄末端的尖刺朝嘉维恩扎了过去。 嘉维恩先是慌乱了一瞬,在罗奈尔德全神贯注的注视中,他脸上的惊慌突然褪去,嘴角悄悄勾起。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彻底笼罩了罗奈尔德。 糟了! 一根黑色的木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怪物增生出的一只手中,即将抵上罗奈尔德的腹部。 罗奈尔德的其中一颗精神核,就在那儿。 这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眼看嘉维恩的漆黑手杖就要碰到罗奈尔德,一只不满茧子的手突然挡在中间、隔开了那根木杖。 嘉维恩表情扭曲:“托特莱尔!!” 托特莱尔避开身后击向他的尖刺状手臂,凭着极快的速度往前拽了格伦达尔一把,让本来冲着格伦达尔脑袋来的攻击堪堪擦着脸颊过去。 托特莱尔刚刚表情一松,却猛地浑身一僵。 为了救格伦达尔,他的右腿处出现了破绽,而此刻,他的右腿已经不见了。 这城堡底部太暗,没人看清楚刚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托特莱尔的身体血流如注,最多再过几分钟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忽然,雌虫敏锐的听力让罗奈尔德和格伦达尔同时注意到了异状。 有什么黏腻的声音响起,让人听得极其不舒服。 格伦达尔立刻趁着这个间隙激活了一枚照明道具。 圆球状的照明道具被抛向空中,在停止了上升的趋势、即将落下时发出了冷白色的光,就好像是幽暗世界的一轮月亮。 凭借绝佳的视力,格伦达尔看到了四周的景象,让他遍体生寒。 这本该是乱石污泥的最底层,却突然出现了许多没有固定形状的头颅。 它们的皮肤像是漆黑的淤泥一般,脸上嵌着一颗或多颗眼球,像是在嚎哭着的嘴伸出长长地紫红色舌头,疯狂舔舐着溅落在地的血。 因为托特莱尔在不断大量失血的原因,这些头全都朝托特莱尔移动着。 这些头没有固定形态,也无法被彻底破坏,攻击到它们后反而还会被溅射开的淤泥粘上,撕都撕不下来。 淤泥密度极大,只是一小块就重得像块铁一样,非常阻碍行动。 它们速度虽然不快,但是数量多得可怕,要是被其中一个绊住的话肯定就无法脱身。 嘉维恩站在那一团团长着眼睛的淤泥头颅里,像是被簇拥着的怪异之王。 他那双已经没有眼白的眼睛阴恻恻地看着罗奈尔德:“我倒很想看看,当克莱德的意识被驱逐、那具身体归我所有后你是怎样的表情。” 罗奈尔德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挑衅,但是他自己确实是因为这一句话而浑身发烫。 托特莱尔意识到了什么,他满目惊慌,差点挣开了格伦达尔死死摁住他断肢伤口的手:“殿下!!” 这本该是被设置有了精神力抑制精神图的地方,可罗奈尔德的周围却有火星亮起。 罗奈尔德的眼睛充血,仿佛有一团火在里面燃烧。 嘉维恩咧开一个愉悦的笑:“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他看着那火红的光一点点覆盖住罗奈尔德身上的虫纹,就仿佛看着一顿美味的大餐。 他大喊:“来吧!要是你没杀掉我,我会把一切报复在那只雄虫身上!” 随着他的话语,被他融合的巨脸怪物张开大口,用舌尖舔了舔嘴唇,看上去是如此迫不及待。 随着罗奈尔德的眼球爆裂,一朵红莲般的火光冲出了罗奈尔德的身体。 他的身体滚烫发红,显然已经是到了某种极限。 就在罗奈尔德准备用这最后一击攻向嘉维恩时,他的视野骤然一亮。 众人下意识往上看过去,就见一个身影静静地浮在半空。 “那是”格伦达尔瞪大了眼睛:“克莱德?” 他们这才意识到为什么天光大亮。 几人原本处于城堡底部,但此刻,本该位于这座悬崖上的城堡却被毁得不剩多少。 那些断口呈不规则的形状,但诡异的是,断口处却呈现出一种生物肌肉特有的纹,甚至能看见那些被扯断的筋。 那些被扯开的组织没有流血,但却能看见它们正因为这突然的刺激而有规律地收缩着,看起来十分恶心。 而原本那些不断围向托特莱尔的淤泥头颅像受了什么吸引,不再对地上的鲜血有兴趣,而是朝城堡那些断壁蠕动过去。 城堡消失,原本刻画在此的精神图也随之不见。 罗奈尔德只感觉那种阻塞感猛地一松,那些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的火系精神力立刻从他周身散开,让他身体中的爆裂突然终止。 但压制精神力的阻碍消失,这对嘉维恩同样有效。 只见嘉维恩身体表面忽然鼓起一条条紫黑色的筋,和他融合的那只巨脸怪物的另一只眼球疯狂震颤抖动起来。 约半秒后,一阵强大的能量波动忽地从它们身边荡开。 这股能量直接把罗奈尔德扔过去几个A级攻击道具全部震开,甚至连那些哭嚎着的淤泥头颅都毁了个一干二净。 A级的攻击道具一旦被激活就无法中止,它们在半空炸开,但那足以毁了一个主城的火、风、雷电,全都像是被什么给吸住,全都朝中心点涌去。 烟雾散去,处于那堆元素中心处的异性怪物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嘉维恩的身体被覆盖了一层黑色的物质,坑坑洼洼布满凹凸痕迹,看起来有些像被树脂涂抹过的树皮。 而他身下那只巨脸的怪物也已经消失不见,只化作四条粗壮的腿嵌在他的腰下。 托特莱尔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 他认出来了,嘉维恩身体外侧显露出来的质地,和那根漆黑的木杖一模一样! 嘉维恩曾经只是手持一根木杖就能抽取虫族体内的能量,现在他好像是和木杖融为了一体,甚至连施放出来的四系元素都能吸收了! 托特莱尔原本就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意识到嘉维恩变成某种他们无法抗衡的东西后,他的面部竟然显出一种将死的暗沉青白。 而嘉维恩也转了转手掌,那张已经看不出五官的脸缓缓转向罗奈尔德。 只见他手指一动,十几道风刃就瞬间到了托特莱尔他们身边。 格伦达尔虽然能躲,但是要是躲开的话,无法动弹的托特莱尔立刻就会被切成碎块。 格伦达尔咬牙往托特莱尔身上一扑,只想着这次出门真是亏大了。 可他预想中的疼痛却没出现。 他抬头一看,罗奈尔德已经挡在他们的面前。 格伦达尔松了口气:“多谢。” 罗奈尔德头也没回地扔过去一瓶解毒剂:“不是我。” 格伦达尔看着这明显是刚做出来的药剂直接愣住。 他若有所感地朝空中看去,却被惊得倒吸一口气。 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粉紫的巨大虫兽,它头上的四根飘带无风自动,上面的四颗圆珠熠熠生光。 而克莱德正坐在它的身上,表情淡然、宛如神降。 第二百三十章 护短 护短 嘉维恩面向半空中的克莱德, 一种难以言喻的怒火和嫉妒在他的胸膛中无限发酵。 半空中,克莱德一头半长的黑发在脑后飘荡,容貌美艳绝伦, 姿态睥睨,是绝不亚于安德烈斯家族的美丽。 那具身体本该是他的! 出身于安德烈斯家族的嘉维恩紧紧握起拳。 他那已经干涸坚固如矿石的皮肤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只像是一声声嘲笑。 破空声起,嘉维恩眨眼间就来到了克莱德面前,他还没来得出手, 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如今超绝的反应力让嘉维恩抬手一挡, 他只觉得手上极重无比, 直接被这股巨力打得往后飞出一大截。 但他已经融合那头巨脸的怪物,对原本怪物的力量也能自如运用。 眼看就要掉入那灰色的鬼雾里,嘉维恩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对青色的翅翼。 青色的翅翼是高阶风系的召唤术,能让使用者拥有飞翔和空中作战的能力。 嘉维恩抬起手臂看了看, 那层油亮木质般的结构出现了一丝裂纹,他直接掰断那处裂纹扔弃, 手臂一抬, 背上的翅翼就飘了一小片过来。 随着那一小片风翼被吸收,他的身体又再次恢复了原样。 他炫耀似的挥了挥手, 指尖滑过的地方迅速生成了风镰在他身前绕成了一道螺旋飓风。 但嘉维恩却没有把这飓风送出去,而是伸手进去直接将其捏了个粉碎。 数道疾风从他的手心冲出, 甚至把悬崖后那片浓重的灰雾吹出了一个小口, 要是割在身上肯定是得血肉模糊。 嘉维恩摊了摊手:“我之前的承诺依然有效, 如果你现在放弃的话, 我保证不会对你的朋友们动手。” “当然,那只雌虫我也会放过他,”嘉维恩补了一句:“我劝你不要忙着拒绝, 刚刚那一击你也明白了吧?继续下去输的只会是你。” 克莱德瞥了一眼虫兽伽奈特的尾巴。 那块打中了嘉维恩的地方此刻就像是被夺走了色彩一样,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 想到之前自己在嘉维恩记忆里看到的画面,他猜到嘉维恩身上黑色东西是“世界树”青榕巨木在两百多年前所分离出来的那根树枝。 嘉维恩现在所能抽取的能量范围极大,现在的吸取对象多半还包含了虫兽。 克莱德现在也没弄清楚伽奈特到底是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此刻这只粉紫色的虫兽体内全是丰盈的自然元素。 刚刚在瞬间的碰撞中,嘉维恩多半是趁机抽走了伽奈特的力量。 因为有那层黑色物质包裹的原因,任何攻向嘉维恩的物攻击会被化解,要是身体和对方有所接触就会被瞬间抽走精神力和生命力。 而且嘉维恩的身体还具备了高速进化的特性,会在每一次的交手中变得越来越强。 嘉维恩说的没错,要是按照这个模式下去,这整片大陆上他将再无敌手。 但克莱德只是蹲下身摸了摸伽奈特的脑袋,连语气都没有任何波动:“不用那么麻烦,把你杀了就行了。” 嘉维恩先是一愣,然后狂乱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里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尾音,尖锐异常,让在远处听到的罗奈尔德三人立刻头痛欲裂,身体都无法动弹。 然而距离嘉维恩更近的克莱德却依然面色平静。 嘉维恩注意到了这一点,慢慢收敛了笑意。 “有意思,”他盯着克莱德道:“你的这具身体果然很有意思。” 克莱德被他那眼神看得实在不舒服,就好像自己已经躺在那一个个实验室里被剖开分割似的。 他不再和嘉维恩多费口舌,只拍拍伽奈特身上的硬甲道:“伽奈特,一会儿可能有点儿疼。” 悠扬的钟声响起。 伽奈特那条飘荡在脑袋旁边的飘带状结构、轻轻蹭过克莱德的脸颊,像是在说“没关系”。 克莱德忍不住笑了笑。 他伏低身体,利用风元素快速移动时产生的压力、把自己卡在伽奈特头部后方的第一节硬甲上。 下一秒,伽奈特尾巴一甩,猛地朝嘉维恩冲了过去。 伽奈特毕竟是虫兽,力量奇大无比,直接把嘉维恩打进了地面。 但嘉维恩立刻用地系的精神力软化了周围的地面,除了被伽奈特击中的地方出现缺口之外没有受到任何伤。 他身上的黑色物质恢复起来极快,明显比上一次时快上了不少。 嘉维恩借着风元素快速拉进距离,对着克莱德就放出了一只身缠紫色电光的雷鸟,但又被虫兽伽奈特轻松挡下。 嘉维恩见状直接召唤出一圈金红的火光,火光顺着风元素的指引瞬间贯通了半空和地面,在空中形成一个炽热的火柱。 “轰”的一声,这火柱炸开,在地面烙印成一个漆黑的印记,是一个简易的法阵,能让这个范围内的生物出现短暂的眩晕。 伽奈特显然被影响了,虽然只是短短的零点几秒,但对于嘉维恩来说已经足够了。 嘉维恩一拳击中伽奈特的眼睛,又以一条腿为支点,另外三条腿并在一起踹向克莱德的脑袋。 千钧一发之际,伽奈特扭转身体,让这猛烈的一击打在自己两截硬甲的衔接处,让它瞬间疼得发出嘶哑的钟鸣。 嘉维恩乘胜追击,立刻在手心召唤出一道粗如树干的雷击,顺着那道硬甲处的薄弱之处打了进去。 伽奈特被接连打中弱点,被雷电的麻痹效果定在了半空。 雷电是高阶的水系召唤术,在散开后又立刻转化成了无数水雾颗粒,转眼间就变成一根根冰刺扎向了克莱德。 就在这些冰刺已经只离克莱德几毫米的时候,这些冰刺全都停在了半空。 下一秒,它们调转反向极速飞向了嘉维恩。 冰刺在飞行的过程中从细针大小快速凝成了尖利的冰柱,像是无穷无尽一般全都朝嘉维恩砸了下去。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克莱德面前,他上半身赤.裸、布满了冰蓝色的虫纹,像是在那蜜色的皮肤上勾勒除了一副瑰丽的图画。 还不等克莱德说什么,罗奈尔德就转身一把抱住了克莱德。 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怕自己情绪失控而把克莱德弄疼了。 克莱德拍了拍罗奈尔德的背,示意对方自己没事。 一道凌冽的波动从远处爆开,罗奈尔德立刻松手回身、顺手挡住那冲过来的股股寒气。 嘉维恩利用风翼悬在空中,自上而下地俯视着罗奈尔德:“你和格斯莫还真的是一模一样,一样的不识抬举。” 一头由火元素组成的飞龙蓦地出现在上空,它那巨型蜥蜴般的头张开,在吐出一根炎柱的同时,它庞大的身体也砸向了罗奈尔德。 随着炎柱带起的热浪扑来,这处空间的火元素彻彻底底地活跃了起来。 克莱德和罗奈尔德立刻意识到这头火龙的阶级不对劲,这很可能不止只是普通的召唤术。 罗奈尔德的伤已经痊愈,此刻他一头微卷的银发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熔岩一般的颜色。 因为有克莱德的存在,他体内的两颗精神核各司其职,让他能随着自己的心意而运转。 当那股红得发黑的炎柱扑到罗奈尔德的前侧时,一股蛮横的火元素倏地出现。 火羽飞散,在空气中燃起了一团团火光,宛若下了一场炽热的花瓣雨。 一声清脆的鸟鸣响起,只见罗奈尔德他们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幻影。 那金红的飞鸟幻影猛地挥开翅膀,把打在它翅翼上的火柱原封不动地弹了回去。 那头火龙被这一击打得措手不及,那张大张着的巨口不甘地合上,但它的形体已散,罗奈尔德只挥了下手就将这团火元素给驱散。 嘉维恩一直在远处观察着这一切。 “这四十几年里我一直在后悔,”他的视线紧紧黏在罗奈尔德的眼睛上:“尤纳说得没错,你是我此生最完美的杰作!” “要不是我的疏忽你怎么会离开我的身边这么久,那只叫格斯莫的雌虫啊” 嘉维恩用叹息一般的语气说:“我就不该让他活着,只留下孕囊就好了。” 罗奈尔德的瞳孔骤然紧缩。 火元素开始在他的身体周围疯狂旋转,但水元素也不甘示弱地缠绕着,这让他身上的虫纹显示处一半冰蓝一半金红的状态。 罗奈尔德从不同时使用两种精神力,这不仅会快速消耗精神力,对肉.体的负担也很大。 眼球滚烫、腹中冰寒,他的银色发丝因为水火两种互斥元素冲撞形成的气流而浮动。 罗奈尔德这幅模样,显然是气狠了。 “你怎么敢——” 克莱德一下子就想到了曾经在嘉维恩记忆看到的那些场景。 虽然他还不知道罗奈尔德六岁以前的事,但仅凭推测,他也大概能猜出当初罗奈尔德和他的雌父格斯莫应该过得非常辛苦。 当时格斯莫自爆精神核、服用了大量能导致虫族异化的药剂,身体状况一定很糟糕。 但是他还是把罗奈尔德好好养大到了六岁,其中的艰辛可见一斑。 就是这样一只坚韧的雌虫,嘉维恩却说得像是一件能拆解的物品一样。 克莱德握住了罗奈尔德的手腕,只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一块被烧过的金属,让他的手心烫得发疼。 他制止了罗奈尔德想要慌乱挣开的动作,牢牢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他朝罗奈尔德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没关系,你不会弄伤我。” 克莱德手指微微抬起,把一颗偷袭而来、混杂在蒸汽中的剧毒水珠定在了半空。 “公爵大人,接下来,你就看着这家伙向你跪地求饶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报复 报复 克莱德倒不是故意让伽奈特受伤、等罗奈尔德替他挡下攻击, 而是因为他的状态一直不对劲。 而就在刚刚那一刻,他终于恢复了。 克莱德朝嘉维恩抬起手,五指张开:“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埃德加尔身上的异状要怎么恢复?” 嘉维恩嗤嗤地笑起来:“恢复?” “他不可能恢复了,”嘉维恩那算是面部的地方裂开两道细口, 露出他那双翠绿中带着圆环的眼睛:“他就是一个即将崩裂的容器,容器坏了就得换掉,这不是所应当的事情吗?” 克莱德沉默了下来, 似乎是对这个结果难以接受。 嘉维恩见状就想趁机突袭。 他现在的速度远远超过了正常虫族所能达到的程度, 快得如同一道闪电, 这种距离下,成功击中愣神中的克莱德也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 然而,他却连克莱德的衣角都没碰到。 嘉维恩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不可见的东西给固定住了一样, 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要是仅仅如此也就算了,最严重的是, 他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像是凝固了一样, 虽然体内能量充盈,但却一丁点都用不出来! 嘉维恩有些慌了, 他那双诡异的眼睛死死盯向克莱德:“你做了什么!?” 克莱德正在替小虫兽伽奈特疗伤。 伽奈特原本被剥夺了能量后变成了灰白色,随着克莱德往它那儿传递精神力, 它身上的各处伤口随着而迅速恢复, 没一会儿就恢复了原样。 克莱德摸了摸往他怀里蹭的伽奈特, 听到这话后叹了口气。 他站直了身体, 神情无奈:“你就没注意到空气中的那些水雾吗?” 这些水雾是刚刚罗奈尔德和嘉维恩对战时、水火两种元素互相碰撞冲击后弄出来的,刚刚嘉维恩还借此妄图给克莱德他们下毒。 所以,嘉维恩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水雾, 克莱德这么说完全就是在嘲讽。 嘉维恩现在的脸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了,要是能有表情的话必定会非常难看。 克莱德就像不知道一样,继续说着:“不过也是,你毕竟是地系觉醒者,现在就算融合了那头怪物也根本弄不明白其他系元素的用法。” 大陆上的四种自然元素,其属性不同,特点、使用方式、操纵诀窍也必定不同。 嘉维恩现在虽然也能操纵四系元素了,但是和其他细致磨炼过单系精神力的觉醒者根本没法比。 与其说嘉维恩是个全系觉醒者,不如说更像个缺胳膊少腿还背着一大袋财宝的盗贼。 “不过也没必要和你多说,”克莱德眼皮微微阖着、神情冷淡:“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话落,他手腕转动、掌心翻转朝上,小指和无名指扣了回来。 而随着他这一动作,空气中忽然就出现无数细雨一样的丝线。 这些丝线密密麻麻、从各个方向凌乱地交错在一起,但要是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它们每一根都穿过了嘉维恩的身体。 这些水色丝线组成了一个牢笼,把嘉维恩彻底困在在了最中央。 嘉维恩看到这东西时下意识就像把它们吸收了,但他却惊愕地发现这些水元素根本无法为他所用。 “很意外吗?” 听到这句话后,嘉维恩艰难地朝克莱德看过去,他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样,颇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你果然有精神力!” 这会儿了克莱德也没伪装的必要了,他都没嘉维恩,转头去看罗奈尔德:“你要亲手揍他吗?” 罗奈尔德迟疑了一瞬,然后朝克莱德扯出一个笑,笑容并不勉强,但也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不了。” 克莱德有些意外,他补了一句:“他身上那层东西我能对付,你不用担心会被抽走精神力的事。” 可是罗奈尔德还是拒绝了:“就让雄主大人来做决定吧,想要怎么处置他都行。” 克莱德没有再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多半不是罗奈尔德的真正的想法,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追问下去。 克莱德也没有纠结,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下一秒救毫不犹豫地就闪到了嘉维恩的面前,直接利落地挥出一拳! 雄虫本来的力量并不大,要是正常情况下这一拳打出去别说给这幅形态的嘉维恩造成什么伤害了,恐怕只能落得个手骨碎裂的下场。 但只见嘉维恩的脑袋都被打了个拳头大的凹陷,整个头往后面直接转了快一百八十度,要不是他现在已经不是虫族了,这一拳已经把嘉维恩给活活打死了。 克莱德的手上覆盖着一层金黄色的物质,像是阳光下照耀的流沙。 这是密度极大的地系元素,带有地元素坚固厚重的特点,能让借其发起的每一次攻击都力大无比,足以把一只虫兽的硬壳都打碎。 克莱德一拳又一拳的超嘉维恩的脑袋打下去,几乎没有间隙,一看就是还附加了风系的速度。 嘉维恩融合了巨脸怪物之后是能不断进化没错,但进化也是需要时间和缓冲的,克莱德却掐着嘉维恩进化的速度,每次都用比其能承受的极限再重一点的力道揍下去。 不多不少,足以把被揍的人惹得恼火但又无法反抗。 嘉维恩的脑袋先是被打得歪七八扭,像个面团掉在地上被反反复复踩过了一样,然后还没等缓过来就又被一通乱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打得越来越小。 嘉维恩一开始嘴没闲着、呵斥了克莱德几句,后面克莱德揍德越来越快,就算他说了什么也听不清了。 克莱德也没用别的技巧,就是最简单的暴打,没一会儿就把嘉维恩的脑袋打没了。 克莱德见状停了一下,等嘉维恩的头再重新长出来,但他也不等那脑袋长完整,够打就行了。 反复了几次以后,嘉维恩的身体明显比一开始更加壮硕,覆盖在他身体表面的那层黑色物质也越来越油亮坚韧。 当克莱德的手臂上的土元素密度终于达到一个极限的时候,嘉维恩身体的强度也已彻底是有了质的飞跃。 要是此时嘉维恩能挣开束缚的话,可能只是眨眼的功夫他就能把在场的所有虫族都给杀了。 但他挣不开。 克莱德的精神力以及他召唤出来的元素和这个世界虫族的完全不一样,嘉维恩每每想要将其吸收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就像他曾经用琉璃色的手杖去吸取动物植物以及虫兽的生命力一样,完全没有一点反应。 嘉维恩只能这么憋屈地挨揍,哪怕他知道克莱德这么做能让他进化得更强,也抹消不掉他此刻的屈辱和愤怒。 多少年了,他已经多少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无能的感觉了。 嘉维恩的心里漫起的杀意越来越浓,只等待着一个反击的机会,他一定要让克莱德后悔! 忽然,当克莱德又一次挥出一拳后,他的拳头却结结实实地抵在了嘉维恩的脸上。 嘉维恩的身体飞速进化,已经成完全挡下克莱德的攻击了。 克莱德见状往后退了半步,站在那些细密的水丝上停止了攻击。 嘉维恩那形状扭曲的脑袋里浮现出一只长着圆环花纹的眼睛,它直直对着克莱德,接着从那迅速长好的脑袋里传出一道尾音模糊的声音:“怎么?不继续了?” 他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原样,于是能听清楚那里面的讥讽:“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变得无效了。” “原本我还以为你其他雄虫不一样,没想到”嘉维恩的嗓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和那些雄虫一样,都是废物!” 他张狂地笑着,笑声却戛然而止,变成下意识的一声惨叫。 嘉维恩很快就把痛呼憋了回去,但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显然是疼得不轻。 克莱德把手中生撕下来的一块身体组织塞进收纳道具里,他挑了下眉:“我是废物的话,你这个只能在废物手里苟延残喘的东西又算什么?” “刺啦”一声,克莱德又徒手从嘉维恩身上扯下一截组织下来。 他把伤口撕得很深,把这条算是肉的东西从嘉维恩身体里拽出来的时候甚至还能看到黏结着的丝丝缕缕的结构。 嘉维恩的身体已经和普通的生物截然不同了,他的身体里没有血液和骨骼,大概也没有内脏,就像是只剩一团肉被那层黑色物质包裹着那样。 但不管他是什么形态,痛觉还是在这具身体里保留了下来,而且还因为融合了那头触感敏锐怪物的原因,他的五感异常灵敏。 这就意味着,嘉维恩的痛觉会非常敏锐。 刚刚脑袋被一次次砸碎没有哀嚎是因为他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来,现在克莱德专挑着他的身体撕扯,让他的惨叫根本忍不住。 克莱德并不喜欢这种惨烈的声音,但是他也毫不心软,只一下又一下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嘉维恩的声音带有某种特性,要是大声喊叫时会让虫族受到影响,但克莱德并不在其中。 克莱德没打算把嘉维恩的嘴堵住,他就是要让罗奈尔德他们听着嘉维恩这抑制不住的痛呼。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全系召唤 全系召唤 这样的折磨对于嘉维恩来说是此生第一次经历。 他自幼被娇惯宠爱, 成年后又地位尊贵,其实两百多年来都没吃过什么苦。 这剧烈的痛楚让他控制不住地疯狂挣扎起来,但是他的身体、精神力全都被克莱德压制着, 让他想就这么自爆精神核都做不到。 克莱德脸色阴冷:“你不是就喜欢肢解虫族吗?当初那些无辜的虫族被你关在实验室、一刀一刀看着自己被切割剥皮的时候,恐怕比你现在还要疼吧?” 克莱德的手上被浓郁的风元素裹着, 这些高速运转的风系元素堪比最锋利的刀,能轻松割开嘉维恩的身体。 “你是对地系元素的重击免疫了,可这大陆上可不止地系这一种元素啊。” 克莱德把那条还在蜷缩抽搐的嫩肉放到嘉维恩面前, 语气冰冷:“你看过我的记忆, 那也该知道排列组合是什么东西吧?四种元素, 够我收拾你的了。” 在今天之前,克莱德原本没想对嘉维恩下这么重的手。 但是在看过嘉维恩的那些记忆,看着他想对待一件器具那样伤害别的生物,把前任虫皇格斯莫、年幼的罗奈尔德弄成那种凄惨的样子, 他的心底就一直有一股火在烧。 嘉维恩凭什么? 他以为他算什么,能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 既然嘉维恩都不认为自己是虫族了, 那由来自异世界的“怪物”肆意地处置他, 不也正符合嘉维恩的风格吗? 嘉维恩的身体飞速愈合,愈合的速度越来越快, 但克莱德比他更快。 当克莱德已经几乎要把嘉维恩拆得只剩一个头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克莱德的手腕。 克莱德整条手臂都覆盖着高速的风系元素, 只瞬间就把那只手掌绞得血肉模糊。 克莱德赶紧撤掉覆盖在手上的风元素:“你是不是傻!” 他掏出一瓶珠光白色的高阶治愈药剂就往罗奈尔德的手上倒, 他语气焦急, 但脸上全是藏不住的心疼:“你干嘛来拦我!” 罗奈尔德没有说话,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克莱德替他治伤。 雌虫的感官敏锐,一旦受了伤就会感觉到极其强烈的痛感,但是每一只雌虫都已经习惯忍耐这种疼痛, 就像他们习惯了为雄虫赴汤蹈火一样。 罗奈尔德其实早就忘了自己也会疼,只不过此刻看着克莱德着急的样子,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的伤口确实疼得让他鼻尖发酸、委屈得想哭。 他微微弯腰,用带着鼻音的嗓音说:“克莱德,我好疼,你帮我吹吹好不好?” 克莱德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吹着罗奈尔德的那截刚刚止血的断肢。 雌虫恢复力强悍,使用了高阶药剂后,罗奈尔德的手腕下开始飞速长出新的骨和肉,但看着还是有些可怕。 克莱德紧紧拧着眉:“你突然跑过来是想做什么?先说好,嘉维恩必死不可。” 罗奈尔德笑了一声。 他微微挪动脚步,让克莱德彻底背对着嘉维恩,又躬身凑到克莱德的耳边说话,这样克莱德看不到嘉维恩的同时,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雄主大人在想什么呢,”罗奈尔德柔声道:“没有人比我更想见到他凄惨的死状了。” 罗奈尔德直起身体,把克莱德按进怀里,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摸了摸克莱德的头发:“但是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别浪费你的力量了。” 克莱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从罗奈尔德怀里离开,指了指乖巧等在远处的伽奈特:“把我带过去。” 罗奈尔德勾起唇照做。 克莱德叹了口气,朝嘉维恩再次抬起了手臂。 他摊开手掌,先是比出小指和无名指收起的手势,又缓缓把中指往内扣下。 天空中蓦地出现一个巨大的红色法阵,法阵纹路细致,是顶级火系召唤术发动前的征兆。 嘉维恩一直以来能肆无忌惮就是因为他获得了那根手杖,把手杖和他这具身体融合后,论上他就能无视一切物攻击和精神力攻击。 可自从克莱德动手后,嘉维恩却没办法吸收被克莱德召唤出来的元素,这让他十分恼怒。 但之前克莱德一通暴揍乱打也好、刻意折磨也好,嘉维恩其实都没怎么当回事。 他知道他这具身体潜力无限,总能在一次次攻击中进化变强,反击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这次不一样。 这个法阵如此庞大复杂,要是真的召唤完成的话,别说是嘉维恩自己了,说不定就连整片大陆都会被毁灭! 生物的本能让嘉维恩无法坐以待毙,但是因为有那水线禁锢的原因,他连身体本能的颤抖都被摁住了,又何谈挣脱。 “罗奈尔德!你就准备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毁了这片大陆!?”嘉维恩怒喝。 可罗奈尔德只是沉默地站在克莱德半步之后,根本不打算出手。 于是两百多年后的今天,嘉维恩终于又一次感受到了死亡逼进的慌乱和恐惧。 他朝克莱德大喊:“等等!你不想救那些雄虫了吗?那里的精神图只有我能打开!要是我死了,他们也活不了!” 然而,在嘉维恩的注视中,克莱德又放下了一根手指。 又一个法阵凭空出现,它闪耀着青绿色的光芒,一点点向火系法阵靠近、交叠融合,竟是形成了一个粗略的精神图。 大陆上曾有一种论,在顶级的召唤术发动前,要是能将两个不同属性的元素法阵相融合,就能在不用刻画道具的前提下凭空制出精神图来。 但是不同觉醒者之间的精神力根本无法融合,唯一能做出验证的也只有罗奈尔德。 然而罗奈尔德贵为一国公爵,性格又不亲和,谁也没这个胆子让他去做尝试。于是,这个说法一直都只停留在了论的层面上。 就在今日,这样的景象出现了。 嘉维恩无法吸收那些随着法阵和精神图运转而活跃起来的自然元素,但此刻能同时感知四系元素的他,却预感到有什么更恐怖的东西要出现了。 嘉维恩的那双眼睛疯狂转动起来,随着空中法阵所散发出的光芒越来越耀眼,他脱口而出:“克莱德!你要是不想暴露自己秘密的话就马上放开我!” 原本缓缓旋转着的精神图停了下来。 见此情况,嘉维恩心里冷笑,但好歹是放松了下来,马上又恢复了以往那坦然冷静的模样。 他一字一句道:“克莱德,我知道你的朋友雌君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要是他们知道了你以前的事,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你应该明白的,你这一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你是雄虫这个基础上,要是” 嘉维恩住了口。 他之前看过克莱德的记忆,也正是因此,他知道克莱德根本就不是什么雄虫,而是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 嘉维恩向来知道怎么从一个人的弱点出手,而克莱德的弱点,就是他的朋友和雌君。 克莱德不怕孤独,但是却害怕被信任之人背叛抛弃,他怕这个怕得要死。 嘉维恩就是瞄准了这一点。 他正准备悠悠哉哉地和克莱德继续谈条件,却看见克莱德曲起了手掌中最后还竖着的那根拇指。 克莱德左手呈握拳状,而一道金黄色的法阵又叠加在了原有的精神图之上,空气中的细密水雾为这个庞大的精神图染上一缕冰蓝的光。 ——终极的全系召唤术,已成。 精神图猛地在空中变化,不断以此处为中心向整片天空延展,从中衍生出的法阵垂直扩散、层层相映,范围竟是覆盖了整片弗兰特克斯大陆! 堪称浓郁到恐怖的四系元素疯狂向其汇集,所造成的能量波动甚至让周围的空间都出现了波纹状的扭曲。 在这样的能量冲击中,克莱德的周围却依旧平静安然。 他看着彻底被制住的嘉维恩、偏了下头:“我本来还想听听你打算说什么,如果是我来自异世界这件事的话,我早就告诉过罗奈尔德了。” 嘉维恩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然后突然大笑起来。 他皮肤已经没法像普通虫族那样柔软,他瞪大眼睛、情绪激动时,只是让那两颗带有圆环花纹的眼球像是膨胀了一些,它们一圈又一圈收缩蠕动着,让人看了就心生不适。 嘉维恩边笑边说:“克莱德啊克莱德,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嘉维恩太了解罗奈尔德了,那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要是罗奈尔德知道了克莱德的来历,他必定会去怀疑克莱德将来会不会再回到原本的世界。 罗奈尔德不可能放手。他就算是把克莱德困死在身边也绝不会松手。 但是克莱德显然对那只雌虫的本性并不了解,也不清楚那只雌虫会做出什么。 这种无知却被克莱德看作是信任和爱,这让嘉维恩打心底里觉得是如此愚蠢又可笑。 他停止了挣扎。 在这生命的最后几秒,嘉维恩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了那片幽暗潮湿的密林。 他想到自己在那里获得了生命和力量,但同样也是在那里失去了一切。 而随着他的死去,这一次,这片大陆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呢? 嘉维恩的异状眼球转到罗奈尔德身上,他脸上那层硬化树皮般的外壳一点点融化,变成了黑色软膜般的物质,让他的五官显露出了大概的轮廓。 ——他在笑。 就像是不久前他坐在城堡王座上那样,嘴角上弯、等待着看一场好戏。 第二百三十三章 终结 终结 随着半空中的法阵融合、精神图运转, 一道刺目的白光出现在这片海边的天穹之上,宛如一轮异色的太阳。 整片弗兰特克斯大陆上的虫族们都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神情惊讶或慌张, 都紧紧护住了自己的挚爱或家人,似乎也是感觉到了这股巨大能量将会带来的末日终结。 下一秒, 白光大亮,整个世界上似乎都被其吸走了色彩似的,在它的照耀下, 全都只余下一片片深浅不一的阴影。 白光猛然坠落、穿过层层重叠的法阵, 直直朝嘉维恩射了过去。 嘉维恩知道自己这次逃不掉了, 明明是面临着让他无比恐惧的死亡,但他的内心却前所未有地平静了下来。 在被那道光芒击散的前一秒,不知道处于什么心,他对着克莱德说了一句话。 然而这道光的能量波动太强, 甚至把所有的声音都搅散了,嘉维恩的声音根本没有传出来。 白光击碎目标后立刻消散, 但所产生的强劲余波却依然威力不小, 所到之处把树木岩石全都打成了碎块,甚至连那永恒不散的灰色雾气都被荡开。 隔得老远看战况的格伦达尔发现事情不对, 立马一把抓起只剩一条腿的托特莱尔往肩上一扛,迈开脚就跑。 然而这道能量的余波速度太快, 仅用了两秒就追了上来。 眼看那似乎要毁天灭地的能量就要打中托特莱尔的脑袋, 他们二人却感觉四周毫无征兆地安静了下来, 连一丝风都没有。 格伦达尔转身一看, 就见克莱德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格伦达尔,你有没有感觉自己的背有点湿?” 格伦达尔哀嚎出声,手上一松:“这是我最后一件衣服!” 滑到地上托特莱尔捂着肚子、满脸痛苦:“抱歉, 你刚刚扛我的时候肩膀直接顶在我的胃上了,我忍了的,但实在没忍住。” 格伦达尔一脸哀怨地回望。 克莱德在一旁看着他们,可脑海里却依然盘旋着嘉维恩最后说的那句话。 嘉维恩的声音虽然没法传出来,但是克莱德看清了他的口型。 嘉维恩说的是:别让埃德加尔醒过来,他会杀了罗奈尔德。 埃德加尔会杀了罗奈尔德。 这句话要是别人说出来的,克莱德绝对不屑一顾,但偏偏这句话是嘉维恩说的。 说实话,克莱德至今都没弄明白嘉维恩身上所有的疑团,但他的直觉又告诉他,嘉维恩最后的这句话不是胡编乱造。 克莱德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就见一张脸凑到了他面前。 他也没躲,失笑问道:“做什么?” 罗奈尔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直起腰来:“只是在想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克莱德一看罗奈尔德这幅样子就觉得有趣,他问:“你想知道吗?想的话我就都告诉你。” 罗奈尔德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下头:“嗯,想。” 克莱德勾了下嘴角,被公爵这越来越熟练的坦诚和撒娇捂得心里一暖,想也没想,抬手就摸了下对方脸上那尚未褪去的一小块虫纹。 罗奈尔德刚被这突然的动作激得条件反射往后一退,却马上被克莱德握住了手腕。 “话说回来,撒穆尔他们呢?”格伦达尔的声音忽然传来。 他不是想故意打扰公爵二人亲近,而是到现在为止一直没看见撒穆尔和柯洛恩的踪影,这让格伦达尔不禁有些心慌。 只能坐在地上的托特莱尔也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脸色也变得苍白。 克莱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之前还在城堡里时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那时,克莱德从嘉维恩的记忆中脱离,才醒来一小会儿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分离了出去。 在那一瞬间,他又再次回到了之前观看嘉维恩记忆时的那种奇怪状态。 克莱德觉得自己好像是灵魂被拽出了身体,他能看到周围发生的一切,但却无法操纵自己的身体。 他看见城堡的墙壁、地面出现异变,那些原本平整的地方冒出一团团凸起,上面还逐渐浮现出清晰的五官。 那些凸起的东西全是一个个头颅,它们不断往外爬着,从墙壁和地面里挣扎着长出奇形怪状的驱赶和四肢。 它们没有意识,只是披着一层雪白无暇的皮,不知疲倦和疼痛地、一波又一波地冲向撒穆尔和柯洛恩。 撒穆尔和柯洛恩为了保护好友,只把那空间有限的防护道具罩让了出来。 于是克莱德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撒穆尔一次次挥出匕首、扔出道具,又在逐渐累积的疲惫中身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伤。 克莱德心急如焚,但却只能浮在半空什么也做不了。 在看到某个异形怪物的瞬间,克莱德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他认出了那只怪物的脸。 那张脸原本属于一只雌虫,曾经在克莱德示弱接进村庄时、把他带入村庄并下药的那只雌虫。 就在那一秒间,克莱德意识到了这座城堡的真正面目,也明白了为什么偌大的一座城堡里只有寥寥几个守卫。 ——这座城堡是活的。 联系起当时他来到城堡后发生的所见所闻,以及嘉维恩那些并不完整的记忆,克莱德就把事情猜了个大概。 那些被变得像植物、双眼没有神采的亚雌全都是一只亚雌的复制体,而那只亚雌,就是两百多年前害死了嘉维恩唯一亲人的那个侍者。 嘉维恩恨死了他,但是又不想让他就这么轻易的解脱,这么多年里一直拿一点不多不少的能量吊着他的命。 后来应该是出现了某种变故,很可能就是嘉维恩的手杖从琉璃色变成漆黑以后,嘉维恩的身体就出现了某种变化。 克莱德猜,那多半是和复刻一事有关,很可能就是嘉维恩忽然没有办法再去制作复刻体了。 也因此,嘉维恩不得不又找到了一种办法,就像是黑街交易会地底、那棵奇怪的树诞生出和埃德加尔模样相同的个体一样,他开始去制作那只亚雌的同样个体。 但那些亚雌个体不像埃德加尔的一样完整,具体的缘由就是个谜。 克莱德猜这期间应该是出现了数量不小的“失败品”,而这些失败品,全成了这座城堡的口粮。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亚雌开一扇门都要献出一条手臂的缘由。 当然,克莱德丝毫不怀疑,嘉维恩就是故意这么设计的,那只扭曲的雄虫乐得看这些亚雌的个体模样凄惨。 但克莱德记得在那段记忆里,嘉维恩建立这座城堡的初期,根本没有“城堡是活物”这个迹象。 那这个异化可能是出现在那中断的记忆之后。 反正因为这突然的不知原因的变化,城堡的胃口变大了。 嘉维恩就开始把那些不够虔诚的信徒、犯错的手下当成饲养城堡的材料,将这变成了一种残酷的处罚方式。 除此之外,多半还投喂给了城堡其他的饲料,比如动物和虫兽。 而那些被城堡吞噬的虫族、动物、虫兽,就都成了这座雪白城堡的一部分。 嘉维恩曾经在白鹰组织的堡垒一事上吃了个大亏。 当年他任用了许多虫族为他做事,但是就因为小小的一个疏忽,就让罗奈尔德和他如今的公爵府管家卡普林潜了进去。 只不过一夜,罗奈尔德就和卡普林把那些虫族几乎给杀了个干净。 这件事给了嘉维恩一个教训,于是自那之后,他就不再信任自己的那些手下和信徒。 嘉维恩把他们放在这座城堡里,也仅仅是让其作为备用的口粮,让这座活着的城堡能在紧要关头把他们吞吃并转化成怪物。 就像托特莱尔之前所说的那样,嘉维恩早就留有后手。 一旦他生命垂危活着是被迫失去意识,这座城堡里的某种机制就会被触发。 只是和托特莱尔想得不一样的是,被激活的不仅是那些没有意识的亚雌个体,还包括了这座城堡本身。 那些曾经丧命于此的生物们脱离了城堡、开始疯狂攻击入侵者。 它们的身体是胡乱拼凑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它们的速度和战斗力。 无痛无感、没有自我意识的怪物们根本杀不干净,只要城堡尚存,它们就能一次次复活。 这样别说是两只依然伤残的虫族了,就算是一支军队也没法抵抗。 眼看着撒穆尔被怪物缠住,差一点就要被活活撕碎,他的哥哥柯洛恩毫不犹豫地替他挡下了四五道攻击。 但这让柯洛恩伤上加伤,原本就还没长完全的断肢也再次被怪物们撕破咬断。 兄弟二人都知道今天是难逃一死。 没了一条手臂、浑身是血的撒穆尔朝柯洛恩一笑:“要是有下辈子,我还要当你的弟弟。” 柯洛恩难得没有泼冷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一股沉重浓厚的能量波动从撒穆尔的身体里荡开,护着撒穆尔的柯洛恩背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而他的喉咙处也同样出现了一股炽热的温度。 地元素和火元素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发出像悲鸣一般的呜呜声。 ——他们要自爆精神核。 第二百三十四章 解除封印 解除封印 说到这的时候, 一个身影忽然从格伦达尔的背后蹿了出来。 格伦达尔正沉浸在失去了一个朋友的悲伤中,没有注意到周围,突然被听见一声大喊的时候他直接被吓得抖了一下。 “哈哈!吓到了吧!”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 格伦达尔猛地回过身,就看见了撒穆尔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一旁原本也伤心着的托特莱尔也一脸呆滞, 看上去竟然有些好笑。 柯洛恩跟在撒穆尔的后面,他把依然没有意识的埃德加尔放到地上,走过去用还没彻底长好的一团手掌直接往撒穆尔头上来了一下:“小点儿声。” 格伦达尔咬牙切齿道:“好啊, 你们居然合起伙来骗我。” 撒穆尔左手捂着被敲疼的脑袋, 右边的袖子和左膝下面都空荡荡的。 还好虫族的再生能力比人类强悍了不知多少倍, 只要有足够时间,这个向来跳脱的亚雌就能重新长出手脚来。 他还年轻,他的一生才不过刚刚开始。 托特莱尔也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眨了眨眼睛, 把那汪在眼眶里的眼泪给掩饰了个干净。 强敌已死,而他们都活了下来, 这一路的艰难和疲倦彻底散开, 几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轻松之意。 唯独只有埃德加尔,他依然没有恢复过来。 罗奈尔德拉着克莱德走到一旁, 等着听克莱德那还没说完的后续。 克莱德也会意地压低的声音,因为接下来的那些事情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当时看到撒穆尔和柯洛恩即将自爆精神核后, 克莱德整个脑袋就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 虫族要是受到重伤还有一丝希望能活下来, 但要是自爆了精神核, 就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克莱德看着越来越多的血从撒穆尔和柯洛恩的身上涌出, 目眦欲裂。 就在这时,呜呜的风声、怪物们扭曲关节的脆响声、城堡的黏腻蠕动声全都消失了。 周围的一切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模糊的马赛克覆盖上四周, 一块浅色的透明面板凭空出现。 克莱德看着这块面板,几乎要喜极而泣,他从未如此感激并庆幸这块面板的出现。 时间暂停,让这本要走向毁灭的一切有了能改变的微小希望。 克莱德赶紧抹了下眼睛去看面板。 【恭喜,你已完成新手指引全系列任务,请选择你的奖励: 1、无限道具:选了它你就一辈子不愁钱啦! 每次使用道具、金钱等实体存在的物品时,有80%概率不做任何消耗。 2、额外生命:选了它你就能放心作死啦! 每次死亡将有50%概率获得复活效果,触发次数无上限,短时间内触发生效时间将逐次递加。 3、解除封印:选它你多半是疯啦! 解除身上的所有封印,有10%的概率融合成功,80%概率爆体而亡,10%概率获得反噬debuff,进入“伪神”状态。】 克莱德: 许久不见,这选项内容还是一如既往让人无语,选项3那个“你多半是疯啦”直接是嘲讽拉满。 说实话,现在的情况下三个选项都有可取之处。 克莱德有一定的把握能在这种情况下用无限的药剂和道具救下撒穆尔二人,甚至是突破这座城堡,毕竟那80%的概率也不低了,只要运气不是太差就问题不大。 2选项就更直接明了了,有任何危险的情况发生的话他只要上去挡刀就行,在游戏里就是所谓的献祭流,前提是能次次碰上那50%的复活可能性。 3看上去和前两个选项相比实在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虽然克莱德不知道“伪神”状态是什么东西,但是前面那个反噬debuff就足够警示了。 按照他这么多年的游戏经验,那伪神状态多半就是他会失去自我、被那股力量给吞噬控制的意思。 克莱德一时有些犹豫不决,手指在1和2上方各停留了半天。 在这停止流动的时间里,克莱德能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可思考着思考着,曾经在这片大陆上经历的事就一件一件从他脑中浮现,然后暂且停留在当初和罗奈尔德讨论小虫兽伽奈特的事上。 克莱德想起罗奈尔德曾对他说:“你的精神力很奇妙,每一次我感知它的时候它都会比上一次强一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帮你一步步适应一样。” 初入米勒克学院时,卡利告诉他:“精神力是一种源自灵魂的力量。” 那枚在他十四岁生日当天出现的虫兽卵、随着虫兽伽奈特孵化和觉醒的精神力、无法被嘉维恩抽取的能量 这一幕幕就像一种指引,也像一种诱惑。 克莱德呼出口气,指尖越过长长地一串串文字,最后点在了选项3上。 他自嘲地笑了下。 或许,这么多年他都一直在说服自己、用一个众人更偏好的框架来规范着自己。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不爱冒险、随遇而安”,本质上,他其实和他的母亲一样,都喜欢去赌那一丝最微小的可能性。 克莱德握紧拳。 他想要力量。 想要强大得能够保护他所珍视一切的强大力量! 半透明的面板缓缓消失,下一瞬,他的手腕处传来一股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巨力,让他瞬间白了脸色、浑身乏力半跪下去。 一双脚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克莱德浑身一僵,他艰难地抬头,就见一个血淋淋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 而她的怀中抱着一团巴掌大的肉团,那肉团尚能看见初具形状的五官。 这曾经是让克莱德无数次陷入梦魇的一幕,但现在的克莱德已经不会再那么恐惧了。 在他陷入梦境、在梦境里经历了自己的一生后,他就不再是曾经那个被负罪感和噩梦折磨、把自己逼得差点走入末路的青年了。 克莱德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来直视着对方那张满是鲜血的脸。 “好久不见,妈妈。” 抱着肉团的女人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克莱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的声音有些哑:“很抱歉,那天我没能拉住那个男人,我害怕了,我怕那把刀砍到我的身上。” 那天,追债的人闯进了他们母子二人的那个家。 那些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上一次,他们绑走了欠债人唯一的儿子用作要挟,甚至还踩断了那个孩子的一只手。 但是屏幕对面的男人只是反反复复说“爸爸对不起你”,从来都没现身过。 男孩太怕疼了,在看到他们闯进门时没敢去阻拦。 女人长得漂亮,哪怕精神不济一副病容也漂亮得让人无法忽视。 那些男人们拿着刀朝女人走去,像是鬣狗们盯上了柔弱的离群母羊。 他们想着女人该会顺从隐忍的吧,毕竟大着肚子、身边还带着一个九岁的儿子。 但他们不知道,女人已经疯了。 丈夫出轨,赌博欠债,她还怀着身孕就要面对这天崩地裂,她怎么能不疯? 女人夺过刀就往自己脖子上划,血一下就涌了出来。 那些混混们怕了,可跑到门口才发现女人追了过来,血不停地顺着她的身体往下淌,但她却连伤口都懒得管,像是不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就不罢休。 女人其实伤口不深,并不致命。 可推搡中,被吓疯的男人们把她推下了楼梯。 她死了。 死时她还怀着一个孩子,和背叛了她的丈夫所孕育的孩子。 它已经在女人子宫里初具了人型,是个女孩儿。 后来事情解决了,那些杀人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再也没有人会来用男孩来威胁那个欠债的男人了。 一个连老婆孩子死了都不在乎的人,抓他的家人有什么用? 六年后,那个男人带着钱回来了。 没人在乎那些钱是哪儿来的,还了债、娶了新老婆,他又是所谓的“成功人士”了。 这六年里,那个目睹自己母亲惨死的男孩儿一天天长大,但也每一天都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活着。 他总是忘不了母亲倒在血泊中时看向自己的眼睛,就好像在说: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不救我。 男孩儿经常彻夜痛哭,甚至自残来缓解自己内心的负罪感。 就在他好不容易能走出来一点、也拥有了一点生活的希望时,那个他生物意义上的父亲找到了他。 男人满脸落魄,问他能不能把这套房子卖了去帮自己还债。 原来是男人又没钱了,虽然这次不是赌博、只是普通的投资失利,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不依不饶,一下打着亲情的旗号声泪俱下、一下又满脸怒意叱喝他不孝顺。 他看着男人如同看一个跳梁小丑。 他笑:“你那个儿子好像只比我小五岁?我妈死得这么惨,你就不怕哪天我让你们都去陪她?” 男人灰溜溜的跑了。 可是那些幻觉、噩梦,从来都没消失过。 直到那一天,他梦见他的妈妈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色长裙、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问他:“崽崽,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他想,他当然想。 只是他当时想的是终于能去找自己的妈妈了,可没想到一睁眼,却来到了一个不算完全陌生的异世界。 第二百三十五章 精神力 精神力 自那天起, 他再也没有做过噩梦,每晚都睡得很沉,似乎是要把前世那些失去的睡眠给补回来似的。 但每次醒来后, 他都会忍不住想,自从来到这里就再也没梦到妈妈和妹妹, 是不是因为她们已经不想再见自己了? 他渴望做梦,但又怕做梦。 他其实从来都没从九岁的那场噩梦般的经历中走出来。 而在这场不知是神明还是什么制造出的幻境里,克莱德看着面前这个头和脖子破了个洞、浑身是血的女人, 只想去抱抱对方, 去和她们说对不起。 要不是他太懦弱, 他的妈妈和妹妹不会死。 克莱德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涌着,嘴里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背被轻轻拍了拍,一道沙哑但却十分温柔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不是你的错,崽崽, 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们。” 一双小小的手摸上了他的脸,她笨拙地擦着克莱德的眼泪, 软软的小手上还带着母亲鲜血的温度:“哥哥, 不哭、不哭。” 下一秒,克莱德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再次抽离了。 他漂浮在这片异世大陆的最西处高空, 看见了脚下那片浓郁的深灰迷雾和紧邻在崖边的雪白城堡。 一双鲜红的巨眼在克莱德的面前缓缓睁开,空中逐渐浮现出一只虫兽的形貌来, 它体型巨大, 身体表面的硬甲像是粉紫色的水晶, 晶莹漂亮。 悠扬的钟声响彻天际, 像是在说“欢迎回来”。 伽奈特用尖尖的红色喙部碰了碰克莱德的脸颊,让克莱德终于从之前的幻境中回过了神。 克莱德的大脑缓慢地运转起来,他猜测刚刚那个幻境多半就是面板所说的接触封印后的副作用。 克莱德摸了摸自己的脸, 只觉得好像脸颊还残留着那双小手的温度。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 他还不清楚自己这算是融合成功了还是被反噬了,在发现自己没法离开高空后泄气地摸了摸伽奈特的喙。 克莱德自言自语起来:“唉要怎么做才能回到我的身体里?” 他没想到的是,伽奈特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叫了一声。 “铛——” 悠扬的钟声在克莱德的耳边回荡,克莱德正疑惑着,忽然就感觉自己忽地下坠。 这种坠落感十分独特,能让任何熟睡中的人惊醒,而克莱德也被吓得一个激灵。 他只感觉自己的眼睛再次睁开,恰好就看见撒穆尔和柯洛恩处于自爆精神核的过程中。 克莱德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拦,他和撒穆尔他们之间本来还隔着一层防护道具,而这种道具是无法解除的。 可在克莱德触碰到这薄薄屏障的一瞬间,能够抵挡数次顶级攻击的道具却应声而碎。 于是,克莱德的手就直接抓到了撒穆尔的身上。 觉醒者自爆精神核这一过程非常危险,在尚未爆裂的过程中要是觉醒者靠自己的意志压制的话、确实是能够将自爆中止,但麻烦的就是觉醒者一旦开始自爆精神核就会失去意识。 因为要是受到外界影响的话,就会打乱这个“引爆”的过程。 而一旦被打乱,觉醒者就会精神力失控,只胡乱的调动起相应的自然元素一通乱打。 这样不仅没了命,同时也会失去不惜自曝也要达到的破坏效果。 克莱德碰到撒穆尔的时候就心道糟了。 他准备开口把自己的那只特制的收纳道具召回来、拿保命药剂和道具给撒穆尔用上,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就听见了撒穆尔的声音。 “克莱德?” 撒穆尔一脸疑惑:“奇怪?我不是自爆了精神核吗?” 同样刚刚恢复了意识的柯洛恩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朝克莱德点了下头以作打招呼。 撒穆尔忽然想起来什么,条件发射地就抓起自己的匕首,却看到之前那些无休无止扑过来的雪色怪物们全都不见了。 他愣怔了一下,然后猛地放松下来跌坐在地上。 撒穆尔仰起头,拉长了声音念道:“累死我了。” 可这座城堡不打算给他们休息的机会。 只见周围墙壁再次变得凹凸不平蠕动起来,无数的脸和奇形怪状的身体从墙壁、天花板甚至是地面中开始往外钻。 看到这一幕的撒穆尔要疯了:“我真的是受够这个鬼地方了!!” 克莱德感受了下自己身体的状况,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他拽了正准备发起攻击的撒穆尔一把,在这兄弟二人的诧异注视中用手指快速画了个圈。 十多道风镰立即凭空出现,末端带着倒钩的高速风刃立刻布满了了整个空间,眨眼间就把那围过来的怪物们割成了碎片。 但是,当克莱德想把那些风镰给驱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了。 克莱德瞬间就意识到,他的身体和精神力此刻应该是处于一个奇妙的临界点,要是一个不小心,他就真的要像那选项所说的“爆体而亡”了。 就在那些风镰胡乱地在空间中乱冲乱撞、差点就要割伤毫无意识的埃德加尔之时,那道风镰却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清脆声响后被弹飞。 撒穆尔艰难地躲着风镰边问克莱德:“你能用精神力?” 这座城堡里有无数奇奇怪怪的装置,他们自从进来后就感觉到身体里的精神力被压制住了。 要不是之前公爵一个暴击把地面打穿了,在那短暂的刹那让他们体内的精神力有了一点动静,撒穆尔和柯洛恩就是想自爆精神核都做不到。 克莱德下蹲避开一道从风镰相互碰撞中生出来的细小风刃,抽空回答:“是能用,但是我召唤出来以后就控制不住了。” 撒穆尔气喘吁吁地扑倒在地:“看出来了。” 克莱德发现之前以手镯模样待在他手腕上的小虫兽伽奈特不见了,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空气中有什么不可见的东西正一点点显露出来。 克莱德喊了一句:“再坚持一下!” 精疲力尽的撒穆尔正想放弃不动了,听到这话又挣扎着挺腰跃起,堪堪躲过一道风镰,但却被那伴生的风刃划了一道小口。 他是真的没力气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道平行的风镰朝他飞来。 而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粉紫色的巨大身影出现在了这处房间内。 这座城堡已经不算小了,但那只粉紫色的虫兽却立刻挤满了整个房间。 无数风镰被它一挤、一压,就全都消散了个干净。 撒穆尔从没见过长相这么奇怪的虫兽,在对上那双猩红巨眼的刹那,他直接僵住了身体不敢轻举妄动。 克莱德还没注意到这点,他刚准备像以往那样摸摸这只被他养大的小虫兽。 可当他触碰到伽奈特的那一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忽然充斥了克莱德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 那种很难形容,就好比他前世还是学生时面对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他苦思冥想了好几天、却在某天走着路时忽然就想出了解题思路一样——灵光一闪开了窍。 克莱德心中刚刚浮现起一点兴奋,他体内的精神力就立刻活跃起来。 这股精神力就好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似的,活泼得不行,一察觉到克莱德的意图马上就跃跃欲试、要大干一场。 克莱德怕这里空间狭窄、不小心弄伤了撒穆尔他们,立刻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他体内的精神体也听话的安静了下来。 “我先送你们出去。” 他示意撒穆尔和柯洛恩抓紧对方,又让小虫兽伽奈特用尾巴尖把埃德加尔卷到两人中间。 撒穆尔看了克莱德好几眼,实在没忍住开口问道:“克莱德,你没事吧?” 克莱德一听这话挺疑惑。 撒穆尔和克莱德认识的久了,一看克莱德的反应就知道对方根本没反应过来,不过他也因此放心了不少。 “没事,”撒穆尔摇了摇头道:“你就先保持这副模样吧,一会儿说不定——” 他话还没说完,克莱德就忽地察觉到了什么、立马一个转头朝某个方向看过去。 而那里,正是之前罗奈尔德他们追过去的那处破口。 撒穆尔意识到事态有异,立刻住了嘴,然后按照克莱德说的那样抓紧了自己的哥哥。 “你们先喝药治伤,一会儿等看到我的手势再出来。”克莱德说完,就拍了拍伽奈特脑袋上的其中一根飘带。 那颗透明的圆珠立刻染上浓郁得发黑的深青色,一点微光从中亮起,只见一个浅绿的圆球立刻包裹住了撒穆尔三人。 伽奈特用尾巴裹住这个由风组成的圆球、用力一甩,把这颗圆球朝城堡的一角掷了出去。 圆球看着轻薄,但碰到城堡的墙壁是就像刀刃划奶油那样,干脆利落地就把那近半米厚的墙壁给直接掏了个洞出来。 而也因为这个举动,他们都看到了那雪白的墙壁之中是怎样诡异的景象。 有纹清晰的粉红色肉在断口处不断蠕动着,但并没有血流出来,一下子就让克莱德想起了前世看到的那种刚刚切开、还冒着热气的新鲜牛肉。 而这正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这通体雪白的城堡是个活物。 克莱德没耐心了,确认了撒穆尔他们的位置是处于安全距离后,他果断道:“伽奈特,撕了这座城堡。” 而之后的事,罗奈尔德就都知道了。 回想起克莱德所展现出的实力时,罗奈尔德藏在身后的手指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他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眼中是有怎样的情绪在翻涌。 第二百三十六章 秘密牢笼 秘密牢笼 克莱德并没有注意到罗奈尔德的这一点异样, 虽然之前嘉维恩说了不少,但实际上克莱德根本没把那些话当回事。 而这时,罗奈尔德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克莱德思考了两秒, 然后一件件数了起来。 “先要把艾特努斯救出来,那个地方用了和学院考核训练场同类的精神图, 估计显露出来的本体没多大,但里面关着多少雄虫就不好说了, “然后就是把所有属于白鹰组织的东西给毁掉, 那些道具太诡异, 要是落到某些别有用心的势力手里就遭了。 “再之后就是埃德加尔的事, 他现在变成这种模样完全是嘉维恩造成的,我想去诺克斯部族的神殿看一看,说不定那里的大祭司有办法。” 说完这一串后,克莱德看向罗奈尔德:“你呢?” 罗奈尔德的呼吸有非常短暂的停滞, 但他完美地掩饰了过去。 “我?”他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但视线却一直没敢和克莱德的对上:“我当然是要陪着你, 我们说好了的, 不是吗?” 克莱德点点头。 他之前是想到罗奈尔德“公爵”这一身份才这么问,他怕罗奈尔德有什么皇族的事物在身、但又因为来到诺克斯部族而一直搁置, 他不想耽误了罗奈尔德做事。 克莱德从前世还是学生的时候就习惯独来独往了,后面来到这片异世大陆虽然结交了几个好友, 但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喜欢独处。 说实话, 虽然很多事情他是可以独自完成, 但自己喜欢的人能相伴在身边, 克莱德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还挺不错。 于是他朝罗奈尔德露出一个真切的、喜悦的笑:“嗯,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罗奈尔德看到了这个笑容,它就像一汪温暖的泉水, 温柔地冲洗干净了罗奈尔德那些浮现出来的繁多念头。 他忍不住拥住了克莱德,用轻得像是叹息般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克莱德不明白公爵忽然道谢干嘛,但是他也不是不解风情,只回抱住把脸埋进他颈窝的罗奈尔德,轻轻在对方背上拍了拍。 忽然,他想起什么,一下子别扭起来:“之前我明明说要让嘉维恩向你、向你但是没做到,抱歉啊。” 克莱德也不知道之前自己是怎么了,还说出“要嘉维恩向你下跪求饶”这种花,现在事后想起来真的是太难为情了! 罗奈尔德松手、凑到克莱德面前一看,却见向来冷静也很少有什么表情的雄虫,此刻却脸颊通红、目光闪躲。 罗奈尔德瞬间只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让他只想把克莱德塞进怀里好好藏起来。 他的手掌紧紧握拳又松开,最后还是只伸过去在对方脸上轻捏了一下:“没关系,雄主大人为我做那么多我已经很开心了。” 克莱德快速地看了罗奈尔德一眼,移开视线后含含糊糊地答了一声。 罗奈尔德眯起眼,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凑过去在克莱德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克莱德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做,但他也不会再像曾经那样因为这种事觉得不好意思了,只抓起罗奈尔德已经痊愈的手握在掌心。 之后,在撒穆尔他们惊讶的注视中,克莱德抬起手、口中念了几个音节,约十秒后,一个巴掌大的东西凌空飞来、落在了克莱德的手里。 而对方向和空间感知更为敏锐的罗奈尔德已经没了踪影。 克莱德握着那缕缠在罗奈尔德身上的风,顺着风所指的方向跟了过去。 只见罗奈尔德停在一团嫩粉色的肉前,而那颜色和外层的雪白外壳一看就是之前那座诡异城堡的一部分。 克莱德之前就猜城堡里多半还有很多秘密的空间,让伽奈特动手把它撕开的时候特意注意了城堡内部有精神力波动的位置。 果不其然,其中一处就刻有个不起眼的精神图。 这个精神图极其复杂,一根线条上有多处重叠和交错,就算是柯洛恩处起来都有些艰难。 就在他们考虑要不要把这团肉块带回尼威尔斯王国找锻造大师时,克莱德试探地说:“要不让我试试?” 众人当然没意见。 精神图和法阵不一样,是一个浑然的整体,几乎不存在用外力将其损毁这种说法,要是失败了也就只是解不开而已。 他们在一旁围观着,想看看克莱德会用什么奇思妙想的方法来处这个精神图,可没想到,克莱德只是把手放了上去。 就在撒穆尔和哥哥柯洛恩面面相觑的时候,忽然就看见旁边的格伦达尔瞪圆了眼睛。 两人一转头,也惊呆了。 那个刻在墙体肉团中的精神图,不见了。 罗奈尔德立刻说了一声“不好”,他话音还没落,被这几次战斗锻炼得反应极快的撒穆尔他们马上就闪开了。 那速度快得克莱德根本连他们的影子都没看到。 而罗奈尔德也伸手一揽、搂着克莱德的腰也飞速和那团肉块拉开了距离。 一阵阵咕叽咕叽的黏腻异响中,一只黑色、状如巨型海胆的东西就出现在了地面上。 这团东西大得离谱,和之前那座雪白的城堡都差不多了。 在日光的照射下,它的表面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慢慢浮现,当其缓缓睁开的时候,克莱德一下子就认出那就是之前在黑暗监牢里突然出现的那只巨眼。 这漆黑海胆状的东西看到克莱德他们后,马上瞳孔震颤,然后倏地闭起了眼睛、把身体外侧那些尖刺都缩了起来,圆滚滚的一团颤抖起来。 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虫族们: 克莱德示意罗奈尔德把他放下,但罗奈尔德却只是挑挑眉,横抱起克莱德、脚下一个用力就跳到了半空,然后又稳稳落在距离那团大圆球三米处的地方。 知道自己被逗弄了的克莱德也很无奈,他拍了拍罗奈尔德的胸膛:“好了好了,放我下来。” 这次罗奈尔德没再逗他,只不过放下克莱德后依然寸步不离地跟在对方旁边。 克莱德倒对公爵这种粘人的状态适应良好,就是把正准备过来凑热闹的格伦达尔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连趴在格伦达尔背上的托特莱尔教师也表情有些扭曲:“还好公爵遇上的是克莱德啊” 格伦达尔瘪瘪嘴,可不是嘛。 要是其他雄虫的话,怎么可能会让雌虫这样跟着,恐怕早发脾气或者用上惩处手段之类了。 不过,或许也正因为对方是克莱德,否则这位“恶名远扬”的公爵大人恐怕也不会这么小心翼翼。 格伦达尔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该感叹。 克莱德看着面前这个小山一样的圆球,想了想还是没用暴力手段。 他放柔了语气:“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圆球颤抖不止的身体滚了一下,然后眼睛打开了一条缝看向克莱德。 克莱德没明白这只圆球是什么意思,只试着用手指画了个方块的模样、又说:“你能把所有的虫族放出来吗?就是之前关在笼子里的那些。” 圆球眨了眨眼睛,然后从眼睛一侧唰地弹出一根刺来。 罗奈尔德立刻就做出了反应,而克莱德也手疾眼快地抓住了对方。 圆球像是被突然暴起杀意的罗奈尔德吓到了,浑身簌簌地抖着,把那根尖刺弯曲起来伸进了身体的最顶端。 “砰”的一声,一个金属笼就被它抓了出来。 它用那三角状的触.手末端抓着笼子放到地上,半天没等到克莱德的回应后又眨了眨那只大眼睛。 克莱德这才看懂了这圆球的意思,于是又赶紧说道:“没错,就是这个。全部都拿出来,可以吗?” 这一次,大圆球的眼睛睁大了不少,身体表面又弹出数根黑刺,啪啪啪就伸进了自己的“肚子”里把一个个金属笼拽了出来。 没一会儿,黑圆球周围的地面就垒满了式样相同的金属牢笼,数量之多让人心惊。 格伦达尔忍不住骂了一句,其余几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就在又一声“砰”声响起后,众人耳边传来了一阵夸张的叫声:“啊啊啊——” 撒穆尔刚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抬头一看,就见那只被甩出来的笼子里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撒穆尔的眼睛一亮,活像只起了坏主意的小鹦鹉。 “艾特努斯卡佩阁下!”撒穆尔高声喊道:“嘿!你怎么看上去不太好呀?” 艾特努斯腿还肿着,身上的衣服和头发也乱糟糟的,和他以往的打扮相比算是蓬头垢面也不为过。 他正使了浑身的劲儿抓着牢笼的栏杆避免自己被甩飞,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个让他不快的声音。 艾特努斯看清了地面上的那道身影后,一时间牙都咬紧了,就怕自己在对方面前丢脸。 他的声音完全是挤出来的,里面浓浓的不爽之意几乎要喷涌出来:“撒穆尔!” 第二百三十七章 打算 打算 撒穆尔的腿还没长好, 蹦到那团黑圆球的面前灿烂一笑:“宝贝儿,甩甩那个笼子给我看看呗,我给你吃好吃的。” 说完, 他就掏出一条香气扑鼻的辣腌鱼干,捏在手指里晃了晃。 大圆球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得滚圆, 克莱德怀疑要是这圆球要是有嘴的话估计已经口水流满地了。 在撒穆尔把鱼干塞进圆球伸出来的一根触.手上后,大圆球就开始欢快地甩动起自己身上的触手,把被困在笼子里的艾特努斯甩得哇哇叫。 撒穆尔还嫌之前给的刺激不够, 又喊:“艾特努斯阁下, 你还好吗?玩儿得好的话我就让这个小家伙继续了啊。” “你看我这样能好吗!”艾特努斯尖叫:“你等我出去!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打趴下!!” 撒穆尔哈哈地笑起来, 丝毫不掩饰他的幸灾乐祸。 克莱德朝看过来的柯洛恩耸了耸肩,示意这事儿他管不了。 撒穆尔和艾特努斯之间的恩怨其实并不复杂。 艾特努斯在米勒克学院是个风云人物不错,但他同时也是一只来自诺克斯部族的艾瑞族雄虫。 他虽然不像大部分艾瑞雄虫那样看不起亚雌和雌虫,但是从小的教育和生长环境、一开始还是让他对白皮肤的阿布亚族们多多少少有些偏见。 撒穆尔是个很特别的亚雌, 可以说是和克莱德一样的自我。 这样的一只亚雌会让一些人很欣赏喜欢,但也会让一些人看不惯。 在他们刚入学的时候, 撒穆尔和艾特努斯就闹过很多次矛盾, 他们谁也不让步,还差点当场打了起来。 之后撒穆尔也因此被艾特努斯的崇拜者偷偷教训过好几次, 虽然他也还击了回去,可还是受了不少伤。 后来在学院的那几年虽然因为克莱德的原因、两人之间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一些, 但本质上, 他们俩都依然看对方不顺眼。 这些事, 都是克莱德不久前才从艾特努斯那里知道的。 艾特努斯现在经历了许多、也变得成熟了。 他为自己当年做的事惭愧后悔, 但一时间却没法坦率地和撒穆尔道歉,再加上没机会和对方见面,这事就一直这么拖着。 可撒穆尔可不知道这些, 他向来记仇,这会儿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又怎么可能放过? 等大黑球把艾特努斯放下来了,撒穆尔又凑过去隔着金属牢笼说个不停。 撒穆尔家族从商、他脑子又灵活,口齿伶俐地没一会儿就把艾特努斯打击得怀疑人生。 于是克莱德就没再管他们,毕竟朋友和挚友之间还有区别的,克莱德当然会站在撒穆尔这一边。 而且他知道,撒穆尔不会乱来,也就是嘴上气气艾特努斯,造不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现在能自如活动的虫族就只剩克莱德和罗奈尔德了。 撒穆尔、柯洛恩以及托特莱尔教师都缺失了一部分肢体,而格伦达尔得背着伤势最重的托特莱尔。 毫无疑问的,来解开那些牢笼的活就只能交给克莱德二人来做。 这些牢笼所用的金属硬度极高,被囚.禁在里面的雄虫根本无法破开,但对于罗奈尔德来说不过是稍微使点劲的事。 而克莱德也在旁边备好了各种药剂,一一给那些雄虫服下或外敷。 克莱德现在虽然依然不能像普通的高阶觉醒者那样、感知其他同系觉醒者的精神力等级,但他却能凭借对方周身元素的类别和活跃程度大致有个判断。 这一看克莱德也有些惊讶。 ——这些雄虫,竟然无一例外全是觉醒者,等级最低的那一个都是B级。 也不知道白鹰嘉维恩是怎么做到的,居然抓了这么多雄虫都没让事态爆发。 克莱德一边散发思维想着,在来到某一个牢笼面前的时候忽然一愣。 那个牢笼里关着一只有着长金发的雄虫,但是在牢笼外,有一只和他同样脸上覆着半边面具的雄虫牢牢抓着他的手。 两只分别在左右脸戴着面具的金发雄虫隔着栏杆牢牢抓着彼此,像是要和对方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克莱德叹了口气,费了不少力气把两人才分开。 这两只雄虫都陷入了昏迷,身体冰冷僵直,也不知道是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要是克莱德他们再晚来几个小时,他们肯定就没命了。 这时,欺负够了艾特努斯的撒穆尔、也和哥哥柯洛恩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 他们兄弟二人看到这对雄虫双生子后明显有些情绪波动,柯洛恩更是难得地主动朝克莱德搭话:“我来给他们上药吧。” 克莱德点点头,拿了一些药剂给柯洛恩,就朝旁边另一个牢笼那儿走了过去。 一番救治后,克莱德也累得不轻。 这些雄虫们的状态有好有坏,但好歹是都还活着。 想来也是白鹰嘉维恩留着他们还有用,一直以来用所谓的“恩赐”或者是药剂之类的吊着他们的命。 克莱德对自己的药剂很有信心,这些雄虫们后续只要好好修养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处完这第一件事情后,克莱德就准备和大家商量下之后的安排。 托特莱尔主动表示他留在这里等待接应,仔细处白鹰组织留下来的那些道具和药剂之类。 柯洛恩原本是想尽快回尼威尔斯王国,但弟弟撒穆尔现在行动不方便,并不适合赶路跨越边境。 而托特莱尔身体都还残缺着,柯洛恩也不放心,于是就打算再在这里待一会儿,顺便还能观察和照顾这些刚被救出来的受害者们。 格伦达尔倒是急着回斯黛拉杂货铺去,毕竟杂货铺现在只有那个不能战斗的亚雌索格诺在,他得回去一起看店。 因而之后几人就得分头行动了。 撒穆尔虽然想一起去处好友埃德加尔的事,但他看了看自己残缺的手臂和小腿,只摇摇头称自己想和柯洛恩待在一起。 克莱德能猜到撒穆尔在想什么,他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轻拍了下撒穆尔的尚且完好的手臂:“辛苦你再帮忙找找药剂配方之类的东西。” 毕竟叛逃者卡利多半是被那城堡吃了,玛尔斯中的毒现在就有些麻烦,要是能找到一点线索就会有很大帮助。 撒穆尔点点头:“放心吧。” 艾特努斯这么长时间以来去黑街、被抓到白鹰组织,其实都源于他想救回曾是他雌君的那只雌虫。 当初最后见到“冰剑士”雌虫的是埃德加尔,然而埃德加尔现在对外界毫无反应,他也只能等埃德加尔恢复。 艾特努斯的腿伤在至于药剂的作用下已经好了,只看着克莱德欲言又止。 虽然他也知道这种大战结束后公爵和克莱德难得有算是独处的机会,但他实在着急,就厚着脸皮地请求公爵和克莱德允许他跟着。 罗奈尔德没说话,只是朝克莱德看过去,一副克莱德说什么他就怎么做的模样。 至于克莱德,他倒也能解艾特努斯的心情,就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他们现在位置处于大陆最西侧,要想离开这个偏僻的地方就必须要穿过迷宫丛林。 克莱德叫醒了变小后搭在他脖颈上小憩的伽奈特,指了指面前的茂盛丛林:“你能带我们沿原路返回吗?” 伽奈特撑起长长地身体看了看,然后朝克莱德点了点头。 克莱德摸了摸它那三角状的小脑袋,而伽奈特也会意地跳到地上恢复成了那种体型巨大的样子。 在场的所有虫族都不笨,虽然对克莱德的这只虫兽心存好奇,但是谁也没开口问它的来历。 倒是撒穆尔看了伽奈特一会儿,对克莱德提议:“要不,你把那个大黑球也带走吧?” 克莱德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考虑不周了。 留下来的只有撒穆尔三人和那些或伤或残的雄虫们,那个长得像海胆一样的生物明显一开始就是对克莱德的话语做出了反应。 不管是它惧怕克莱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都说明克莱德在场时它是无害的。 可万一克莱德他们一离开、这生物就突然发起攻击或者逃跑了怎么办? 在没弄清它到底是什么之前,还是让克莱德和罗奈尔德看着它比较安全。 克莱德打开之前被自己召回的那只皮革袋外形的收纳道具,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那个大黑球面前问:“你能把自己变小吗?” 克莱德握起拳头:“跟这个差不多大就行。” 大黑球朝克莱德眨巴眨巴眼睛,嗖地一下从地上跃起然后猛地缩小了体型。 克莱德赶紧接住从空中掉下来的那团小东西,他摊开手一看,就见是一团半个手掌大的小刺球,那些刺并不尖利,克莱德这么拿着只觉得有点痒。 伽奈特见状凑了过来,小刺球也不怕它,顺着伽奈特的喙部一滚就爬上了它的大脑袋上。 目睹了这一幕的撒穆尔一脸麻木:“克莱德,我感觉你以后可以去当各种新奇物种的养育师。” 克莱德刚想回击两句,就看见柯洛恩板着脸走过来了,手里还拎着半瓶被撒穆尔随手一放的药剂。 克莱德给了撒穆尔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和扛着埃德加尔的公爵就坐到了小虫兽伽奈特的身上。 看到格伦达尔和艾特努斯也上来了之后,克莱德拍了拍伽奈特的硬甲:“走吧,飞慢点儿。” 只见粉紫色的晶莹巨兽甩动尾巴,飓风扬起,一眨眼就腾飞到半空往远处飞去。 其中一个被救出来的艾瑞族雄虫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听见天际传来一声悠扬的钟磬。 他下意识朝天空望去,就看见在夕阳之下,有一只如粉水晶般的巨兽腾空飞翔,而那灰色的雾气追在它的身后,被金色的阳光染成了一道闪耀的轨迹。 他揉了揉眼睛:“是看错了吗” 那副景象,怎么竟会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 第二百三十八章 神殿 神殿 克莱德本意是让伽奈特把他们原路带到之前进入丛林的地方, 毕竟他也不确定伽奈特究竟会不会被迷宫丛林所干扰。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伽奈特却笃定地朝一个方向飞着,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横跨了整个拉布瑞瑟斯丛林。 等被罗奈尔德一把揽着腰跳下去的时候, 克莱德才意识到,伽奈特可能要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完成了任务的伽奈特缩成普通蛇类大小的体型, 卷着那颗小刺球就爬到克莱德肩膀上不动了。 自从之前面板的“解除封印”之后,不仅是克莱德,连伽奈特也一样和之前有所不同。 曾经罗奈尔德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瞬间就认出这是一只虫兽, 但现在伽奈特变小、伏在克莱德肩膀上不动以后, 就连他也会以为这只是一件宝石装饰, 甚至看不出是活物。 不过这样倒是方便了不少,至少不会让克莱德过于引人瞩目。 当然,要是不作为装的话,他的雄虫身份和那张脸就已经足够亮眼了。 王城、尼威尔斯王国的方向、以及此处迷宫丛林的边缘差不多是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 于是格伦达尔就在此和克莱德他们告别。 克莱德他们之前是从地下黑街的交易会离开的,当时交易会的掌管者给他们指了个方向, 他们只顺着走过来就来到了拉布瑞瑟斯丛林的边缘。 而现在, 克莱德打算直接挑最短路径走。 艾特努斯是诺克斯部族的虫族,对诺克斯部族非常熟悉。 在他的带领下, 两天后夜幕将至时,克莱德他们就来到了王城——青榕城。 只是他们还没进城, 就感觉到氛围不对。 青榕城是王城, 是整个诺克斯部族最繁华热闹的地域, 然而此刻明明已经是夜晚, 但整个王城里却很安静,就连王城周围的士兵也多了好几倍。 他们四人都佩戴上了认知阻碍道具,除了艾特努斯本就是深色皮肤不用再加一层伪装之外, 克莱德、罗奈尔德,以及毫无意识的埃德加尔都用药剂浸泡过身体。 所以此刻看上去,他们四人都全是诺克斯部族的艾瑞虫族了。 进城的手续比上一次来时复杂了许多,但认知道具这种东西没法检测出来,他们四人唯一比较奇怪的就是对外界毫无反应的埃德加尔。 但克莱德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我弟弟病了,”克莱德泪眼婆娑:“这次就是想来神树这儿,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神明的垂怜。” 他靠在罗奈尔德身上呜呜地哭着,偶尔用手指去抹眼角,看上去柔弱可怜极了。 而罗奈尔德也面色沉痛地扶住怀里的雄虫,看了马车一眼又垂下头,像是想要拥抱对方却不敢,隐忍又卑微。 守卫们都是艾瑞族的雌虫,本来就对雄虫带有尊崇之心,看到面前这只雄虫如此惹人怜爱的样子后,守卫也没再多问。 守卫们核对了下四人的艾瑟记录后就放人通行了,看向马车的眼神里还有深深的同情。 旁观了一切的艾特努斯: 进入王城后,他们没多久就知道了王城异状的原因。 ——三天之前,首领逝世了。 克莱德算了下时间,和当初在黑街刚遇到艾特努斯时、对方所说的时间差不多。 当时艾特努斯就说过,大祭司预言了首领的寿命终结之日,艾特努斯和其家族也因此受到了一系列逼迫。 后来艾特努斯放弃了继承权,在得知自己雌君的事情后就一心想把人找回来,根本没关再注王族。 克莱德回忆起曾经在白鹰嘉维恩记忆中看到的某一个部分,面对这位首领的死亡也只能叹了口气。 那位首领雌君如今终于等到仇人死了,也不知道现在的王宫内会是怎样的景象。 但这都和他没什么干系,他们的目标是神殿。 首领死后,论上久居神殿的大祭司要出面,和整个部族内的祭司们一起决定出下一任的首领将有谁来担任。 而这就意味着,原本就难以靠近的神殿如今更是直接被围成了个铁桶,想要用普通的办法潜入几乎不可能。 艾特努斯皱起眉:“那老东西死的真不是时候。” 克莱德刚刚跟艾特努斯和罗奈尔德说了老首领和首领雌君的事,这让艾特努斯对老首领的恨意更加浓烈了。 艾特努斯知道,他家破人亡这件事说不定是有首领雌君的推波助澜,但是那个老首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情绪不好,为了避免在邻国公爵面前失态,和克莱德二人打了招呼后就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克莱德正准备和罗奈尔德仔细商量下天亮之后的行动细节,却一转头就看见罗奈尔德正看着他。 克莱德抬起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怎么啦?” 罗奈尔德抓住克莱德的手腕,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没什么,”罗奈尔德用脸颊蹭了蹭克莱德的手腕:“只是觉得我们能这样天天看到彼此、拥抱彼此,真的太过幸运。” 克莱德露出一个笑:“是啊,而且这样的日子还有好几百年呢,是不是觉得很期待?” 罗奈尔德一愣,然后伸手把克莱德捞到自己怀里抱着。 他没再说话,但是手臂却越收越紧,最后恰好停留在一个不会让克莱德挣开、也不会让雄虫觉得不舒服的力度。 黑夜终将过去,当天边出现一缕晨光的时候,尚未褪去的阴影中,有几道极快的身影在王城中急速穿梭。 诺克斯部族的游侠们正在自发性地四处巡逻。 偶尔有一两个感官敏锐的雌虫注意到了异样,但在警惕着四处查看、却毫无发现后也就重新放松了下来。 罗奈尔德扛着埃德加尔动作迅敏地往神殿靠近,而克莱德和艾特努斯用风系元素加持了脚步,紧随其后。 克莱德上一次看到神殿还是在嘉维恩的记忆里。 现在两百多年过去了,神殿也从当年建立在一处平地的位置变成了被青榕巨木的众多根系环抱缠绕。 罗奈尔德在距离那神殿还有些距离时就忽地停了下来。 克莱德止住前行的脚步后,赶紧拽了差点没停下的艾特努斯一把。 这也不怪艾特努斯,而时罗奈尔德停止的太过突然了。 克莱德压低声音问:“出什么事了?” 罗奈尔德微微皱着眉:“不对劲。” 克莱德现在的精神力控制能力比以前精细了数倍,他在指尖凝出一缕风,又在瞬间将它散开。 散开的风细得根本感知不到,却悄然遍布了他们的四周。 风丝延伸出去,为克莱德搜寻着各式各样的信息。 在感受到风丝的走向后,克莱德也觉得奇怪了起来。 按说神殿现在应该是重兵把守、固若金汤都不为过,可他的风丝却就这么飘飘扬扬地飞了过去,期间没有感知到任何虫族或防御道具的存在。 克莱德弹了一下手指,那缕风就再次分散开,像是一张网一样朝神殿内部盖了过去。 神殿内也依然空旷。 就在克莱德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力出问题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我一直在等您。” 这声音的音色非常奇特,有一种不属于世间的空灵。 克莱德一瞬间汗毛都竖起来了。 而那个声音等了一下,发现克莱德没有更多动作后,直接伸出手往一缕风上拂了一下。 “我对您没有恶意,如果您不放心可以让这些风将我束缚住。” 这下子克莱德确定了,对方确实是在对着自己说话。 克莱德到此刻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被发现的,他之前明明感知过,整个王城里没有能和他精神力能相比的觉醒者。 而刚刚那种细到极致的风丝也让艾特努斯感应过,就连艾特努斯都没法察觉。 见此,克莱德觉得也没必要隐藏了。 他轻声道:“不必了。我们马上过去。” 他的声音顺着新凝练出的微风传出去,克莱德相信对方已经听到了。 而刚刚听见克莱德突然开口说话的罗奈尔德和艾特努斯则是一脸凝重,他们都猜到他们三人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克莱德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我觉得应该没事。” 虽然克莱德这么说了,但罗奈尔德还是一路保持着警惕。 等他们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直接走进神殿后,艾特努斯都还一脸不可置信。 这可是神殿! 神殿里有十二根石柱矗立着,它们表面那细碎的光泽依旧,倒是和两百多年前没有什么差别。 椭圆形的神殿正中央立着一个方形建筑,建筑四周也是同样材质的石柱,它没有所谓的墙壁和房顶,只有几层白纱覆盖撑在四周。 那里就是祭司供奉神明所在的殿堂。 然而还没等克莱德他们继续往前走,那殿堂前就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就好像是凭空立在那里的一样,就连罗奈尔德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现的。 他穿着一身白衣,头上的银灰色薄纱正随着微风而轻轻浮动。 克莱德认出了他的装束。 ——大祭司。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大祭司 大祭司 诺克斯部族的大祭司是个谜。 他的身份未知, 从未有人见过他的面容,也从未有人听到过他的声音。 据说大祭司自从诺克斯部族建立以来就一直居住在神殿中,而他的年纪也已无法考察。 种种事迹都只给这位祭司盖上了一层又一层神秘的面纱, 倒是让其特殊的身份和地位更加无法撼动。 然而这位传说的中的大祭司,此刻却在对着克莱德行礼, 虽然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问候礼,但是发生在大祭司身上也够惊人的了。 克莱德被吓了一大跳,他赶紧回礼:“您——” 大祭司却朝克莱德轻轻摇头、制止了克莱德还没说完的话。 他往后退开半步, 抬手掀开了自己的面纱。 他的面容并不是漂亮的那一类, 用虫族的审美来说甚至只能算得上平凡, 但是他身上有一种别样的气质,平和、圣洁,让人绝不会轻视。 而让克莱德三人都异常惊讶的是他的肤色。 大祭司肤白如雪,甚至连眉毛和头发都是纯澈的白色, 这就让他那双黑色的眼瞳异常显眼。 或许是克莱德他们的沉默持续得太久,大祭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这具身体是为了侍奉神明而生的, 请不要在意。” 克莱德这才回神, 尴尬地说了句“抱歉”,而一旁的艾特努斯赶紧低下头, 不敢再做出什么冒犯的事。 这倒不是克莱德他们看呆了,而是大祭司的身体有些奇特。 ——他们无法认出大祭司的性别。 虫族天生就能辨认出另一只虫族是雄虫、雌虫还是亚雌, 但是大祭司除了能让人认知到他是虫族之外, 更多的信息就无法获取了。 克莱德是一下子想起来这种情况他几年以前遇到过, 当时他就觉得挺奇怪的, 没想到还能在异国的这位大祭司这儿又碰上一次。 大祭司看向克莱德:“不介意的话,在这里喝杯茶休息会儿吧?” 克莱德自然没意见,他之前就猜到埃德加尔身上的情况不好处, 一路上还想着该怎么和大祭司开口。 现在大祭司主动提出来“慢慢谈话”,克莱德当然求之不得。 神殿的正中央是供奉神像的大殿,大祭司带着克莱德他们从大殿穿过、来到一处光线通透的房间里。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让整个面积不小的房间看起来空荡荡的。 只见大祭司抬手动了动手指,屋里阳光最好的那个角落就出现了一张质地剔透的案几,周围不多不少正好出现了四个蒲团。 大祭司示意克莱德他们把毫无意识的埃德加尔放到床上,自己则是先一步朝案几那里走去。 等克莱德他们刚刚安置好埃德加尔时,就闻到一股清淡的花香,正是从大祭司那里传来的。 克莱德三人在案几旁坐下,而大祭司也正好准备好了茶,一一为克莱德他们添上。 案几晶莹剔透,能感觉到是用冰雕制出来的,但又感觉不到任何意思寒意。 放置在克莱德他们面前的杯子也是轻浅的嫩绿色,每一个的形状都有些许区别,而置于其底部的杯托则是五瓣花的形状。 杯托也是半透明的浅粉色,能看到上面细致的花瓣脉络纹路,和杯子、案几配在一起十分精致漂亮。 克莱德喝了一口茶,这茶的口感也很清淡,只有余味能感受到一点点花蜜般的甜,但香气却会一直萦绕在口中久久不散。 克莱德还是第一次喝到这种饮品,看着这套杯具他甚至有种在喝花中露水的感觉。 但不管这茶多么好喝,克莱德此刻也没悠哉细品的心情。 正在他考虑要怎么开口问埃德加尔的事情时,大祭司忽然开口了。 “克莱德阁下,”大祭司平静地看向克莱德:“您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克莱德被这问题问得一愣。 他看了看大祭司,发现对方认真的后,他也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说实话,克莱德从前世就经常被说是“无欲无求”,来到弗兰特克斯大陆大陆后,他一度也只想待在那个村子里、安安稳稳度过一生罢了。 可后那个选项面板出现后,他的所有计划就全被打乱了。 一开始克莱德是被半逼迫着脱离那种安稳的生活,可后来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推移、面板的出现频率也越来越低以后,克莱德才意识到有什么变的不一样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直视着大祭司的眼睛道:“我想要维持我珍视的一切。” 他说的是“维持”,而不是保护。 克莱德很清楚,他向来不是什么无私的圣人,他只想让自己的同伴、好友、爱人都能好好活着,并让这样的友情和爱情持续下去。 克莱德并不否认自己的自私,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因为心存这份自私,他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和牺牲一些人或事。 听到这个答案后大祭司勾起了嘴角,这点笑意让他身上那种圣洁感出现了一丝裂痕。 “去鬼雾海域深处看看吧,你会知道你所好奇的一切,但” 大祭司笑着说道:“那究竟意味这什么、又会让你变成什么,一切尚是未知。” 克莱德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对外界没有任何的埃德加尔,而大祭司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两人的黑色眼瞳里都一样没有任何情绪。 一阵沉默后,大祭司忽然道:“这孩子就先留在神殿吧,我会照看他。” 克莱德有些诧异,不等他说什么,一旁的艾特努斯却忽然道:“大祭司大人,我也能留下来吗?” 艾特努斯从来没这么厚着脸皮过,此刻脸颊又烫又红,哪怕在他那深褐色的皮肤上都能看出端倪,大概是羞窘到极致了。 大祭司看向艾特努斯,嘴角的笑意不变,但那双漆黑的眼眸却更加幽深莫测:“请便。” 艾特努斯瞬间松了一大口气,转头看见克莱德后又马上窘迫局促起来:“我不是想找借口留在神殿,我” 克莱德见状只是拍了拍对方的手臂,安慰道:“我知道的,没事。” 艾特努斯诺诺地“嗯”了一声,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克莱德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决定就暂且告别。 他其实还有很多事想问个明白,但是大祭司刚刚所说的话、基本是说明了想让克莱德自己去探索的意思,克莱德就不打算再不知趣地追问。 就在克莱德和罗奈尔德即将离开神殿的时候,大祭司忽然叫住了克莱德。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空气中忽然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罗奈尔德下意识地把克莱德挡到身后,显然已经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尼威尔斯的公爵,请不必这么紧张。” 大祭司那双黑色的眼眸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有些非同寻常:“我无法干预这片大陆上的事,也伤害不了任何一个虫族,绝不会伤害到你的雄主。” 话落,他的身边忽然显现出一个几乎全透明的巨大身影,只有在边缘处能看到一点点蓝色。 而一直搭在克莱德身上的小虫兽伽奈特却像感应到什么一样,忽然支起了身体看向前方。 原本安安静静的那道半透明身影猛地抖了一下,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缩小、凝实,变成一只身负圆盾状重甲的蓝绿色虫兽。 这只虫兽长得有点儿像克莱德前世的鳄龟,身上布满了三角形的蓝绿鳞片,但看上去并不可怕,倒像是件用绿松石雕刻出来的饰品一样。 它那双黑豆豆般的小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伽奈特,然后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伽奈特犹豫了一下,试探地看向克莱德。 克莱德会意地点了点头:“去吧。” 伽奈特甩了甩尾巴,嗖地就蹿到了那只蓝绿色虫兽的旁边,围着它一圈一圈地腾飞打转。 而被它顶在脑袋上的黑色小刺球顺着它的脊背滚来滚去,玩得不亦乐乎。 这次不用克莱德问,大祭司就主动说了起来:“它已经在这生活了很久了,这次是第一次出门,麻烦阁下您多照顾它一些。” 大祭司加重了些语气叮嘱道:“克莱德阁下,到了鬼雾海域后,无论您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请您务必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克莱德沉吟了几秒后,认真应下:“好,我会的。” 得到了克莱德的保证,大祭司的神情显然放松了很多。 那只蓝绿色的虫兽扭着小脑袋看了看大祭司,然后乖巧地变成了一片三角形的饰物嵌在伽奈特的额头上。 伽奈特倒是没什么反应,适应良好地飞回客来得到肩膀上绕着,只用尾巴卷着那好奇心过重、老想往它头上蹦的黑刺球。 克莱德算了算时间,开口和大祭司道别。 这只白衣白发、几乎浑身的雪白虫族注视着克莱德的背影,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下,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浮现出了不明显的同心圆状花纹。 “但愿这一次” 他的声音太轻,最后那几个音节只散在了徐徐吹过的风中。 第二百四十章 搜寻 搜寻 “要不我们分开行动?” 只见听到克莱德说出这句话后, 罗奈尔德的浑身的气势一下就变了。 虽然罗奈尔德什么也没说,但克莱德就是知道公爵心情非常不好。 克莱德有些无奈。 自从黑街一行后,公爵在他面前越来越不掩饰了, 表现出的粘人和占有欲确实挺可爱的,但在某些情况下也让克莱德有些手足无措。 就比如现在。 据大祭司所说, 要想让埃德加尔恢复就必须去一趟鬼雾海域,但偏偏现在已经是春天。 他们和冰海里那座神秘海岛上的阿贝尔可是还有着契约,必须在每年春季结束时去送物资。 契约的条例必须严格遵守并执行, 违反背叛的代价相当严重, 克莱德怕去了鬼雾海域以后时间来不及。 论上来说那当然是分开行动比较有效率, 克莱德于是这才提了一句。 罗奈尔德沉默地从克莱德身后探出双臂、四肢像是牢笼一样把克莱德圈了起来。 他一言不发的样子看着有些异常,倒是却没让克莱德觉得可怕。 克莱德往后仰头,就看见罗奈尔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一头长长了些的银白卷发往下垂着, 像是要把克莱德也罩在里面似的。 克莱德看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起来:“公爵大人, 你的表情就好像我小时候养的那只阿拉斯加。” 罗奈尔德之前听过克莱德说前世的事情, 此刻也不反驳,只弓起身体把头凑到克莱德的脸颊上蹭了蹭。 克莱德心软得不行, 揉了揉罗奈尔德的头发:“那我们先一起去冰海?” 其实从地位置和距离上来看的话,肯定应该是先去鬼雾海域最方便, 但克莱德又无法确定要去上多长时间, 只能将目的地顺序调换。 罗奈尔德摇摇头, 因为离得太近, 他摇头时就好像是蹭着克莱德撒娇:“不用,我去就行。” 还没等克莱德问,罗奈尔德就朝克莱德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但是, 等回来以后要和我多说点你以前的事。” 罗奈尔德咬得并不重,克莱德只觉得被往咬痕上舔过去时有点痒,他缩了一下:“嗯,我会一件件全都告诉你的。” 罗奈尔德应了一声。 他此刻凑在克莱德的颈窝处,发出来的声音有些闷,听上去委屈巴巴的。 克莱德也知道经历了这么多危险的事后,忽然又再分离有多么不舍。 像他这样不怎么有感情起伏的人都会觉得不舒服,更何况是一直以来就没有安全感的罗奈尔德。 克莱德想起之前他一路上买的那些礼物,想了想还是凑到罗奈尔德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罗奈尔德瞬间眼睛一亮,就跟看到了细嫩鲜肉的狮子一样:“真的?” 克莱德脸颊泛红,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当然是真的。” 被罗奈尔德那眼神看得实在窘迫,克莱德只和对方对视了一瞬就赶紧移开了视线。 “好吧。”罗奈尔德也知道不能再逗下去了,不然克莱德多半就要炸毛。 他摁着克莱德的后脑,狠狠吻了对方一番后才松开,微微眯着眼睛的样子就像是在晒太阳的惬意大猫。 “那我就先出发了,”罗奈尔德不舍地在克莱德的眼角落下一个吻:“一路小心。” 克莱德点点头,朝对方展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你也是。” 罗奈尔德向来擅长行动,他只要决定好做的事就不会再拖沓犹豫,哪怕再怎么不想和克莱德分别,他此刻也只是转身离开。 冰海海域虽然不远,但他们所知道的、能进入那座神秘海岛的路径就一条。 要是翻山越岭先回到尼威尔斯王国、再从南边的梅里渔村进入的话太费时间,罗奈尔德只打算直接从诺克斯部族进入冰海。 在海上寻找入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罗奈尔德这一去也要花不少力气。 克莱德也知道自家雌君走得这么急是因为什么,多半是想先他一步把事情处完、好去鬼雾海域的边缘等他。 公爵宁愿自己去等克莱德,也不想让克莱德从鬼雾海域回来以后再日夜品尝等待和思念的滋味。 克莱德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被亲吻的眼角,只觉得胸膛处酸涩又滚烫。 罗奈尔德一直是这样,明明看着恣意张扬,好像什么都放不进眼里,但其实心思细腻,可偏偏不会把爱意说出来。 克莱德叹了口气。 这可真是个笨蛋,又傻又可爱的笨蛋。 他伸了个懒腰,清点了一通自己的收纳道具以后也匆匆出发。 罗奈尔德不想让他等,他又何尝不是? 鬼雾海域这么多年都没有闹出什么事件和灾害的原因,就是因为那片迷宫丛林。 迷宫丛林的特有属性太过特别,几乎能把所有前来探险的虫族给通通拦回去,这也能说明为什么那座雪白城堡近两百年都未被发现。 克莱德坐在伽奈特的身上,让对这条路线早已熟悉的伽奈特载着他从空中飞过。 克莱德感知了一下自己体内精神力的状况,睁开眼时神情有些凝重。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 他的精神力,根本没有受到迷宫丛林的影响。 其实当时第一次从这片丛林里穿过时克莱德就发觉了异样,按时间推算的话应该就是他被那只戴着半边面具的雄虫下毒以后。 在那之前,克莱德在黑街的交易会里时,明显也是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被压制住无法使用。 可就在从噩梦中苏醒后,他的精神力就不对劲了。 虽然当时他依旧无法正常使用精神力,但却能感知到整片森林里的元素波动,也能确认出自己体内精神力的状况。 这不正常。 再之后就是嘉维恩的表现,嘉维恩明明能从虫族身上抽取生命力和精神力,但却对他无效。 甚至 克莱德皱起眉。甚至是在他和嘉维恩对战时,都已经异化到那种程度的嘉维恩,却唯独对他的精神力和召唤术无计可施。 上次让伽奈特带他离开迷宫丛林的时候,克莱德就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好像没有受到丛林属性的影响。 而这次是终于确定了,他的精神力、又或者说是他本身,根本就不合。 就好像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样。 不过克莱德也没浪费这种异常,趁着自己的精神力不受影响,他再次将自己的精神力扩散出去,感知一整个拉布瑞瑟斯丛林。 上一次克莱德也这么做了,但没有任何发现。 而这一次,克莱德也只是不想漏过任何线索,其实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克莱德的原本看上去有些涣散的眼睛忽然一凝,蓦地偏头朝一个位置看过去。 “伽奈特,”克莱德拍了拍伽奈特的硬甲:“去那边看看,最好速度快一点。” 伽奈特扭转身体,看了下克莱德所指的方向,然后绷直身体如同箭矢一般飞射了出去 拉布瑞瑟斯森林物种丰富,植被的茂盛程度也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看上去当然风景靓丽、满目鲜翠欲滴。 虽然“迷宫丛林”一称吓退了不少冒险者,但对于生活在其中的生物来说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水花四溅,吓跑了岸边正欲喝水的几只鹿。 随着鹿的快速逃窜,一只浑身不着片缕的雄虫来到了岸边。 他闭着眼放下手里的草编篮,拿之前准备好的布巾擦干身体后,才摸索着套上晒干的衣服。 雄虫蹲下.身,摸到之前放在一旁的布条,绕过眼前在脑后打了个结, 他拿起原本放在布条旁几厘米处的一根手杖,用手杖往地上敲了一下后,这才篮子所在的位置走过去,他准确地提起草编篮,往鹿群逃走的反方向离开。 阳光下,他的皮肤如同绸缎一样细腻光滑,本该是美艳的长相,却因为那宽厚布条的遮挡而无法得见。 不过,这里也没有哪个虫族会看见他了。 顶着一头湿漉漉头发的卡利来到一处山壁前,拨开那层下垂的粗壮藤蔓,从那处山洞口钻了进去。 洞里煮着一锅汤,里面漂浮着一块块又红又绿的东西,鲜艳的配色看起来有些诡异,但味道闻起来却还不错。 卡利拿过草篮,摸索着里面的贝类一个个扔进去,又摸到一根剥了皮的树枝放到锅子里、小心地搅了搅。 草篮里还剩了几株半透明的植物,这会儿被火堆发散出来的温度一烤,慢慢就变成了嫩绿色,只留有叶片根部的一颗小圆球还是透明的。 这些都是还没有长成的晶菜,虽然个头不大,但因为鲜嫩可以直接生吃,口感一绝。 卡利把那些晶菜最嫩的部分挑出来放在一个陶碗里,顺着洞穴石壁摸着往前走,最后停在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雌虫前。 他蹲下来,把那些晶菜一点点放进雌虫的嘴里。 雌虫原本是睁着眼睛平躺在地,但在感觉到了食物的味道后,他立刻快速地咀嚼起嘴里的东西来,速度快得甚至还咬到了卡利的手指。 血一下就从卡利的伤口里涌了出来,那雌虫尝到血的味道后,原本无神的双眼清明了起来。 他声音嘶哑:“卡利?我是不是又——” 卡利打断道:“嗯?你是不是又做梦了?” 雌虫努力回忆了一会儿,但发现大脑一片空白后只能道:“可能是吧,我记不清了。” 卡利拿着陶碗的手猛地收紧了一下又很快松开:“要不要吃点东西?” 雌虫摇摇头:“不了。” 恰好此时,洞穴外传来风声阵阵。 卡利浑身紧绷起来,猛地回头去看。 ——有人来了。 240-260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战斗傀儡 战斗傀儡 那风声很大, 吹得洞穴外的藤条噼噼啪啪地响。 雌虫下意识想去看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表情疑惑,但又什么都想不出来, 只无措地抬头看向卡利。 但卡利却根本看不到他的神情。 “没事的,”卡利的嗓音依旧很温柔:“外面应该是快下雨了, 所以风声才那么大,你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雌虫沉默了几秒,点点头, 但又忽然想起卡利看不见后又补了一句:“好。” 他闭上了眼睛, 很快就睡着了。 但怪异的是, 在雌虫的呼吸平稳绵长、明显已经是进入深度睡眠后,他的眼睛却睁开了。 而那双睁着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光彩,就像是两颗嵌在木偶脸上、涂了色的珠子。 卡利用那根比他还高的手杖撑着地,一步一步往洞口走过去。 此时屋外没有风雨, 树荫之下只有一只雄虫在那静静地站着。 “好久不见,卡利教师。” 卡利为这道不算熟悉的声音皱起了眉:“你是克莱德?” 克莱德也不想绕弯子了, 直言道:“是我。我之前以为你死在了那座城堡中, 没想到还能找到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把当初做的异化药剂配方说出来。” 卡利先是嗤了一声, 然后又勾着嘴角笑起来:“你倒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委婉。” 卡利没有立刻拒绝, 面向克莱德“看”了几秒后忽然道:“我记得, 当初在学院的时候你和尤纳走得特别近, 对吧?你对他的过往和能力了解有多少?” “是, 我们是关系很好,”克莱德承认:“我现在已经知道尤纳先生的身份了,也知道了那异化药剂的由来。” 卡利不紧不慢道:“哦?” 克莱德明白卡利这是想套话, 但是他根本不想和卡利多说,要不是刚才听见洞穴内的对话,他可能这会儿直接就用暴力逼卡利交出配方了。 虽然现在他不想用那么粗暴的手段,但也不意味着他有多好的耐心。 “卡利,我需要知道药剂配方。” 克莱德的神情冰冷如霜,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温度:“如果你不愿意给的话,那些被你害了的学生们很可能也恢复不了了,我不介意让你给我的朋友去作伴。” 卡利刚想嘴硬说什么,但忽然又想到了洞穴内的雌虫,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两只雄虫之间的气氛紧张,要是他们不在这处丛林的话,以卡利的性格多半已经早就动了手。 蓦地,卡利呼出一口气,像是认输了一般把头低下偏朝一边,然后又抬起头来面向克莱德:“可以,我还能告诉你另一件事,和尼威尔斯的公爵有关。” “但是我有条件,”他补充道:“你必需帮我一个忙。” 克莱德猜:“和洞穴里的那只雌虫有关?”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卡利也没必要去追问克莱德是怎么知道洞穴里的情况的,他只是应道:“没错,那只雌虫你应该也认识。” 其实洞穴中的雌虫身份很好猜。 被卡利这么珍视的雌虫,这世界上只有两个。 一个是卡利的养父,学院校长爱德华。 而另一个,就是那位S级的战士道格拉斯。 当年克莱德他们在学院的生银任务里被追杀,救下了他们的雌虫教师就是道格拉斯。 所以听到这个条件后,克莱德只是问:“你要找我制药剂给他用,是吗?” 克莱德没有表示拒绝,这多半就是同意的意思,这让卡利长久以来悬着的心稍稍往下放了一些。 “是的,他——”卡利的声音有些哑:“我做不出来解药,照现在的速度被侵染下去,他只能再撑半个月了。” 卡利当初刺伤自己的养父、设计让玛尔斯中毒,和他一起被认定为是叛逃者的还有道格拉斯。 克莱德刚入学的时候,就从撒穆尔那里听说了很多有关这两只虫族的传闻,其内容无非就是关于道格拉斯对卡利心生爱慕、而卡利又避之不见的种种事。 现在看来,卡利对道格拉斯的感情并不是传闻中的那样。 不过克莱德也没那么多好奇心去关注一个敌人的情爱史。 他进入洞穴,抽了根还在给锅具加温的木柴,借着那点火光往内走去,很快就看到了被困得严严实实的道格拉斯。 这只雌虫的状态让克莱德一下子就想到了埃德加尔。 只不过道格拉斯似乎还能在某些情况下恢复意识,而埃德加尔则是彻底变得像一具空壳子。 克莱德仔细观察了道格拉斯的一系列状态,又取了些对方的的血液、头发以及皮肤装好后,就示意卡利跟他出去。 “跟我说说当时发生的事,”克莱德道:“最好一点都不要遗漏。” 卡利对克莱德的这种语气和态度很不快,但是他又不得不憋着这股气,老老实实地把当时的情况说了出来。 那天是白鹰组织的神明欢庆宴,道格拉斯喝了一杯果酒后就觉得头晕发困。 卡利一开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道格拉斯一直以来酒量都不好,他只以为道格拉斯是喝醉了。 于是他离开了宴会把道格拉斯带回了房间,这期间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也没让道格拉斯离开过他的视线。 道格拉斯醉得太厉害,刚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卡利却一直都没听到任何动静。 他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以前道格拉斯喝醉后的早上都会头疼地直哼哼,可那会儿都已经是中午了。 卡利端着早就准备好的果汁进去,却发现道格拉斯依然在睡着。 他试着去叫对方起床,可怎么也叫不醒。 卡利想到了宴会上的那杯酒,气冲冲地就准备去找宴会里提供酒的那个亚雌。 可才离开房间没多久,他就碰上了四位统领之一的托特莱尔。 卡利对这个曾经也是米勒克教师的亚雌一直没什么好感,可托特莱尔却对他说了一句话。 “要是想让他变成战斗傀儡,你就尽管去吧。” 战斗傀儡,是组织里被抹消了意识和自我的雌虫。 没人知道白鹰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经他“处”过的雌虫傀儡们都会彻底变成不知疼痛和疲倦的战斗工具。 卡利慌了,他不敢赌,于是就开始自己试着去研制解药。 “当然,我什么也没做出来,”卡利的声音是满满的自嘲之意:“这不是所应当的吗?我本来就没有什么药剂才能。” 不止于此,卡利和普通的药剂师不一样,他甚至无法视物。 克莱德不禁深深了看了卡利一眼。 研制药剂本来就不是简单的事,卡利不知道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可对于这些,他却一字未提。 卡利不知道克莱德在想什么,只继续说了下去。 道格拉斯的昏睡十分严重,别说食物了,就连药剂都根本喂不进去,这种情况持续了整整三天。 就在卡利心急如焚的时候,他却忽然被白鹰召见了。 白鹰告诉卡利,道格拉斯是中了毒,但身上的药性其实还没有发作,要是能持续服用解药的话多半还有救。 卡利本以为白鹰是要从他这得到什么,他甚至猜想那多半是那本手札。 可没想到的是白鹰却什么也没说,只随手把解药扔给了他。 解药是种很清透的水红色,在城堡的光线下像是闪耀的尖晶石。 卡利拿到解药后一直觉得不真实,他甚至先喝了那所谓的解药试毒,又用了各种药剂来测试,全都得出解药没有问题这一结论。 眼看道格拉斯沉睡的时间越来越久,卡利实在怕道格拉斯真的变成傀儡,咬咬牙还是把解药给对方喂了下去。 大约三个小时后,道格拉斯苏醒了。 之后的十几个小时里,道格拉斯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他还为自己睡了那么多天感到诧异不已。 或许是之前睡得太久了,道格拉斯这一次到了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才困倦睡下。 卡利放不下心,等道格拉斯睡着后又守在他旁边。 但卡利那段时间一直因为解药的事情心力交瘁,他太累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等他忽然惊醒的时候,却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道格拉斯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就这么看着天花板,除了平缓的呼吸之外和一具尸体根本没有区别了。 自那天起,道格拉斯在大部分时间里都会保持一种睁着眼睛、但身体又对外界毫无反应的状态,据道格拉斯清醒时所说,他只觉得自己是在睡觉。 但是在“睡醒”之后,他的意识会有短暂的模糊,就跟睡迷糊了一样,有时候甚至会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异状就越来越明显。 某一天卡利从疲惫过度的小憩中醒来时,却看见道格拉斯站在房间中央,他睁着双眼,可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神采。 再之后,道格拉斯总是会在卡利不注意的时候离开卧室,他每一次站着的位置没有什么规律,但无一例外都会面朝着城堡背后的方向。 就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似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指引 指引 一开始, 这种类似于梦游举动出现时,道格拉斯只是会四处走动,可到了后来, 道格拉斯就开始明显表示出攻击的倾向。 在砍伤了卡利的手臂后,道格拉斯从那股血腥味中猛地醒了过来, 他依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记忆。 但不知道是不是那次被卡利鲜血刺激到的原因,“梦游”状态中的道格拉斯表现出了对鲜血的极大渴望。 卡利为了安抚住没有意识也无法自控的道格拉斯,就开始给他喂自己的血。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很有效, 道格拉斯大多数情况下都能保持住那种类似于沉睡的状态。 没多久, 卡利就发现道格拉斯好像变得不需要太多能量补充了。 按说雌虫的食量大, 根本不可能每天尝点血再随意吃点什么东西就足够,可卡利看到的事实就是这样。 几天前的正午,道格拉斯却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甚至直接挣断了自己身上足以捆住虫兽的绳索。 闻到那股铁锈味后, 卡利才意识到道格拉斯多半是已经把自己的身体伤得血肉模糊。 他刚想狠心给道格拉斯用加倍剂量的麻痹药剂,可道格拉斯却猛地朝房间的墙壁撞去。 那个方向, 正是道格拉斯曾经次次盯着的城堡背面。 道格拉斯没有痛感, 而雌虫的身体本来就是一件武器,在这种毫不顾忌后果的撞击之下, 道格拉斯竟然真的把墙壁撞开了一个缺口。 卡利自然不能放着对方不管,赶紧追了过去。 他在这座城堡里没办法用地系精神力探知脚下的情况, 只杵着自己的手杖摸着往前走。 但在摸到那缺口的一瞬间, 卡利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竖。 湿润、温热, 但是又带有一种奇怪的滑腻感, 就好像是摸到了什么生物的肉。 在他跨过那堆奇怪的东西后,他又听到了难以形容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像是什么黏糊糊的物体在蠕动似的。 但卡利也顾不上那么多, 只顺着远处的动静跟了上去。 离开城堡后他的精神力立即恢复了,行动起来也方便了不少,很快就用一个沼泽召唤术控住了道格拉斯。 而此时卡利才意识到,他已经处在城堡的最边缘处,道格拉斯的整个身体已经是半悬在悬崖之上。 要是他再晚一步,道格拉斯肯定就已经掉进海里了。 而这片海不是普通的海水,是诡谲异常的鬼雾海域,道格拉斯要是掉下去,多半就再也回不来了。 自从道格拉斯的事情发生后,卡利早就有离开城堡的打算。 只是城堡戒备森严他一直都没能找到机会,现在好不容易离开,卡利立刻就决定带着道格拉斯逃走。 卡利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白鹰组织的搜捕后,马上就意识到那座城堡里多半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卡利不敢耽搁,用地系召唤术拖着道格拉斯隐藏进了迷宫丛林里。 进入迷宫丛林后,卡利的精神力就再次失效,他割破手指,用自己的血引着道格拉斯朝丛林深处走去。 好在他运气不错,没多久就找到了水源,后面顺着流水奔涌的方向又找到了一处洞穴。 而道格拉斯这段时间也几乎都处于睁眼沉睡的状态,只醒过来了两三次,而每一次都表现得异常疲惫。 卡利猜测,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道格拉斯就再也不会醒来了,可他却毫无办法。 克莱德听完这些后没有做出什么评论,虽然他察觉到了卡利话里某些不对劲的点,但那和道格拉斯的情况没什么关系,他也就懒得追问。 “我需要离开这片丛林,否则我没办法配置药剂。” 他朝卡利道:“你是准备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等。” 卡利果断回答:“一起走,但是这处洞穴我没把握下一次还能找到。” 克莱德朝卡利身后看了看,他刚刚进去时也大致观察过,没发现这洞穴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但既然卡利能用来和他交易,又说是和罗奈尔德有关,不管是真是假克莱德都得再回来看看。 克莱德摸了摸肩膀上的伽奈特:“这个你不用担心,等事情解决了我自己能找回来。但现在” 卡利察觉到了异样,只是还没能做什么就觉得浑身一软,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克莱德把密封塞按进手中的小瓶瓶口里,等那烟雾状的药剂散开后才呼吸起来。 他把伽奈特从自己的肩上抱了下来,平举到自己面前问:“伽奈特,你能帮我把洞穴里的那只雌虫带出来吗?” 倒不是克莱德要使唤小虫兽,而是雄虫的力气实在是有限,而洞穴又不宽敞,他根本没办法把道格拉斯教师给弄出来。 还没等伽奈特反应,原本被它圈在尾巴尖的小黑刺球就咕噜噜地滚到了克莱德的臂弯处,往旁边一跳。 只听见噗的一声,克莱德旁边就出现一个比他还高一点的黑球。 黑球往前滚了一圈,身体两侧唰地伸出两根黑刺,直接就往那洞穴里探了进去。 等它抓着被困得严严实实的雌虫放到地上时,克莱德还听到了那黑刺收缩回来时的咕咚声,竟然让克莱德觉得有些可爱。 他忍不住摸了摸黑球的那根刺,惹得大黑球来回滚了一下。 而此时一阵风起,伽奈特也恢复成了原型,用那两双巨大的红眼睛看着黑球,又看看克莱德,似乎还有些期待。 克莱德刚抬起手伽奈特就赶紧把脑袋凑了过来,在克莱德的手心里蹭了好一会儿。 这会儿克莱德确定了,这小家伙是吃醋了。 他看得一阵好笑:“好啦好啦,我们先离开这,等之后再陪你玩好不好?” 伽奈特直起身体,用尾巴把克莱德卷到自己脑袋后面放着,又朝黑球看了看。 黑球身上又弹出几根刺,两根卷着被迷晕的卡利,其余困在伽奈特的身上,就好像让伽奈特背了个黑色大背包一样。 伽奈特扭了扭身体,腹部用力抵住地面,尾巴一甩就直接几乎是以垂直角度腾空飞了起来。 伽奈特似乎是想好好表现,腾飞的速度比以往快了好几倍,克莱德唯一的一个感觉就是这风也太大了。 他赶紧用风元素给自己做了个罩子出来挡着,然后不禁庆幸起还好自己的精神力没被限制,不然不知道要被吹成什么样儿。 克莱德想试试能不能碰到托特莱尔,于是等伽奈特飞稳后就借着疾风把自己的精神力扩散出去。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皇族的秘密守卫动作迅速,早早就善后完毕离开了此地。 克莱德叹了口气。 他之前就隐隐约约有种感觉,托特莱尔似乎很讨厌卡利。 明明托特莱尔当时作为卧底,肯定是知道卡利的事,但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这只雄虫。 不仅如此,在城堡被毁、嘉维恩被杀,整件事都告一段落后,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对卡利下落的关心。 这难免让克莱德有些好奇和疑惑。 难道,他之前的猜想是错的? 然而克莱德的思路很快被打断了,因为他发现被圆球捆着的道格拉斯忽然挣扎了起来。 但要说是挣扎也不太准确,因为道格拉斯并没有挣脱束缚的动作,看上去倒像是有些兴奋激动? 克莱德也不知道自己的脑海里为什么会跳出这样的形容,而更奇怪的是,克莱德已经看到拉布瑞瑟斯丛林的边缘了,但伽奈特却没有减速降落的打算。 他正准备凑过去对伽奈特说话,可一根黑刺却伸到了他的面前。 克莱德顺着那根黑刺看过去,就见大黑球把道格拉斯举了起来,还在半空像摇沙锤那样晃了晃。 克莱德:? 克莱德有些懵,这两个小家伙要干什么? 不过克莱德相信伽奈特不会伤害他,再加上之前神殿里看到的、伽奈特和蓝绿色虫兽亲昵玩耍的那一幕,他也就没有制止伽奈特。 伽奈特飞越了这片茂密神奇的迷宫丛林,直直朝鬼雾海域的灰色雾气中飞去 在弗兰特克斯大陆西侧的诺克斯部族里,青榕巨树的树根包围下,有十二根石柱正字夕阳的照射下熠熠生光,宛若夜空繁星。 一个纯白的身影站在大殿中,仰头去看那黑色的高大神像。 他的双眼漆黑如墨,倒是和那神像的颜色一模一样。 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只头也不回地道:“伤怎么样了?” 像是凭空出现在此处的雄虫摊手耸肩:“你明明知道的。” 大祭司低下头、垂眸回身,然后慢慢抬眼看向对方:“嗯,但还是想问问。” 雄虫穿着一套修身的黑色衣饰,衬衣袖口还有夸张的花边装饰。 他把一头长长的金发顺到身后,那双棕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他勾着嘴角,却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两只气质样貌截然不同的雄虫面对着彼此站立,不知为何竟然看上去异常地和谐。 长金发的雄虫轻声道:“你能感觉到的吧?” 大祭司也没有回答。 过了许久,大殿中才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是啊,这已经是最后的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创世者 创世者 克莱德坐在伽奈特的背上, 熟练地从收纳道具里掏出两颗果干,一颗放到黑球伸过来的长刺上,另一颗扔进自己嘴里, 满脸麻木。 他好累。 所有能显示时间的道具或者物品全都失了灵,克莱德根本不知道自从伽奈特飞进这片灰色雾气以后已经过了多久了。 要不是被举在半空的道格拉斯一副越来越激动的样子, 他都要以为自己的时间被按了暂停。 这时,克莱德突然听到另一边传来迷迷糊糊的哼声,他偏过头一看, 是卡利醒了。 克莱德觉得现在的情况解释起来有点麻烦, 正考虑着要不要再拿药剂给卡利闻一遍, 就见那根抓着果干的黑刺毫不犹豫地往卡利的颈侧来了一下。 于是本来这刚醒过来的卡利又浑身一软,又晕了过去。 克莱德: 克莱德忽略那所剩不多的良心,拿了块甜椒干出来递给黑刺球:“干得好。” 黑刺球抓起甜椒干,和之前还没吃的果干一起来回晃着, 看上去似乎很高兴。 克莱德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微微皱起了眉, 他总算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现在是春天, 日照时间还不是特别长,他们飞进鬼屋海域的上空时是在下午, 按照他已经出现了两次饥饿感来判断,怎么也该到太阳将落了。 然而, 这片灰色雾气里的光线亮度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就在克莱德思考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时, 伽奈特却减缓了速度。 与之相对的, 被举在半空的道格拉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激动, 那双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让克莱德竟然从中看出了一丝迫切。 几秒后,伽奈特彻底停止了往前飞行, 而是悬浮在半空,只偶尔甩动一下尾巴保持腾空。 克莱德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他站起来小心地往后移了一些,朝伽奈特身上那片蓝绿色的三角鳞片伸出手去,用指尖轻轻在上面敲了敲。 有流光一般的东西从那块鳞片上滑过,在克莱德注视下,三角形的鳞片翘起了一条边,然后迅速地融化又拉伸,最后变成了克莱德之前所见的模样。 外形酷似鳄龟的奇异虫兽慢慢悠悠地顺着伽奈特的身体往前爬,在即将越过克莱德的位置时抬头朝他看了一眼。 克莱德试探地伸出手,那虫兽就慢吞吞地迈着短腿爬了上来。 等到克莱德带着它回到伽奈特的脑袋后面时,蓝绿色的虫兽缩起腿往前面一滑,直直地掉到了伽奈特的脑袋上。 随着这一敲,伽奈特头部的那四根随风飘动的带状结构忽然绷直了,嵌在上面的透明圆珠也渐渐染上四种颜色。 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四颗珠子竟然散发出了明亮的光芒,像是在这片深灰的雾气里点亮了四点彩光。 红光中,一双豆豆眼忽然凭空出现。 克莱德一愣,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还没等克莱德想起来,其余的三色光芒中也同样出现了变化。 当看到金色光线中的那个正方体状的小东西时,克莱德忽然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敲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 当时他中了毒昏睡不醒,在梦里经历了自己的一生,最后躺在医院病床上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这个长着黑色豆豆眼的小方块! 在光线中显露出身形的四个小家伙们形状各异,克莱德这才猛然意识到,它们的外形和这片大陆上的四系元素代表符号一模一样。 圆形的火元素、折线状的水元素、三角形的是风、正方形的则是地。 在克莱德诧异的视线中,四个都长着黑色豆豆眼的元素们飞了出去,而随着一声悦耳清脆的敲击声,半空忽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蓝绿色身影。 它浑身的鳞片也变成了水晶般的剔透感,庞大的身躯宛若一座空中的浮岛。 那双和伽奈特一样猩红的眼睛看了过来,然后又缓缓闭上。 它的身体也随着闭上眼的动作而飞速变化着,最后形成了一道悬浮在空中的门。 这扇门是青色琉璃般的质感,看不清门内,而四个角上分别嵌着四颗熠熠生辉的圆珠,在这片诡秘的灰雾中安静地散发着光芒。 这一切实在是发生得太快,让克莱德一时半会儿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愣怔地曲腿坐下,又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好半天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克莱德垂下头摸了摸载着自己的伽奈特,一瞬间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一旦把这些事情串连在一起,就真的证实了他许久以前产生的那个奇怪感觉。 一切都是早有预兆。 虽然在这种地方亲眼目睹了这扇奇幻巨门的出现,但克莱德觉得都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俯下.身对着小虫兽伽奈特道:“那我进去了,你照顾好小刺球和道格拉斯他们。” 伽奈特蜷起身体,用尾巴尖轻轻拂过克莱德的脸颊。 克莱德也摸了摸它的脑袋,站起身后手臂一挥,无数风丝在空中交织缠绕,组成了一条通往那扇巨门的桥梁。 克莱德跳到桥上,周围的灰色雾气因为他的动作往旁边散开了一些,以克莱德的角度竟看到了夹杂在其中的细碎闪光。 克莱德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在心里会产生一种猜想。 ——这些灰雾,就好像四系元素搅碎后的混合物一样。 他没有再深想,只顺着脚下的风桥,于弥漫的灰色雾气中一步步往前走去,毫不犹豫地跨入了那扇琉璃巨门里。 虽然克莱德在之前就已经猜想过门内是什么样子,但当真正看见门内的景象时他还是愣住了。 只因为这门内,是一片彻底的虚无。 门内什么也没有,这片纯粹的黑暗似乎会吞噬一切,克莱德连自己的身体都感知不到了。 然而下一个瞬间,克莱德的面前却蓦地一亮。 一块半透明的灰色面板浮在了他的眼前,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弗兰特克斯。 随着面板的出现,周围的黑暗刹那间褪去,展示出了一片嫩绿动人的草地。 有金色的阳光从上方投下,在这片草地上透出一块块耀眼的光斑,有两只菜粉蝶在阳光间翩翩起舞。 克莱德再熟悉不过这个景象了。 这是弗兰特克斯A.VG这款游戏的登录界面。 没有给克莱德思考的时间,有一个身影倏地出现在了这片草地上。 他套着件样式简单的灰色长袍,肤色是不自然的苍白。 一头银白色的长发用金色的藤蔓束在颈侧,面容精致、神情安然悲悯,浑身都透出一股无法忽视的圣洁感。 他微微仰起头、朝半空伸手:“谢谢你,终于找到了这里。” 随着话落,克莱德只觉得眼前一晃,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搭在对方的手掌之上。 克莱德向来不喜欢肢体接触,他正想下意识把手缩回来,可对方已经放开了他。 这位神秘的来人并不说话,只用那双金色的眼眸看着克莱德,他嘴角微微勾着,但眼眸里却没有任何情绪。 克莱德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开口道:“请问您是?” 银发金眸的人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温暖的笑意,让他那双眼眸看上去就好像是阳光下的蜂蜜。 他说:“我是创世者。” 克莱德一怔。 创世者? 大陆上传说中的那位神明!? 克莱德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会见到创世神这种可能性,饶是向来冷静的他也有些心跳加速、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 他缓了几秒才问道:“那我来到这片大陆,以及后面的这一切都是您计划的吗?” 创世者眨了下眼睛,嗓音柔和:“不全是。” 他抬起手做了个捏的动作,他的手指间就出现了那块半透明的灰色面板。 灰色面板上以他的指尖为中心扩散出圈圈波纹,在阳光的照射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黑色的同心圆。 这奇特的纹路让克莱德一下子就回想起了嘉维恩的眼睛。 他意识到,在这里所知晓的一切或许会完全超出他的认知和想象。 但克莱德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心,直接就问了出来:“嘉维恩安德烈斯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是和您有关吗?” 创世者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听不出喜怒:“没错。” 他手指微动,被捏着的那块面板就消散在了空中,他手腕翻转,掌心里多了一个圆形的光团。 创世者道:“但我无法维持这样的形态太久,就让这个孩子来替我解释吧。” 光团上冒出两颗黑溜溜的小豆眼,扑哧扑哧眨了两下后直接朝克莱德所在的位置猛地一跳。 克莱德下意识伸手去接,发现这光团和他预想的并不一样,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他还想对创世者说什么,一抬头却发现那个银发金瞳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创世者大人已经不在这里啦,”一道稚嫩的声音忽地响起:“那只是他曾经留下来的力量。” 光团在他的掌心蹦了一下:“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呀。” 克莱德闻言,把光团捧起来、停在和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告诉我真相吧,这片大陆、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第二百四十四章 勇者的诞生 勇者的诞生 光团用那双豆豆眼看着克莱德, 声音有些苦恼:“一切?这可太多啦” “对了,你之前不是问创世者大人嘉维恩安德烈斯的事情吗?我从他开始说怎么样?” 克莱德原本是想改口直接问埃德加尔的身体要怎样恢复原状的,但一想到无论是埃德加尔还是道格拉斯教师, 他们的异状都是嘉维恩造成的,克莱德也就应了下来。 然而克莱德没想到的是, 光团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惊诧不已。 光团说:“嘉维恩安德烈斯扰乱了时间。” 有了切入点,光团就徐徐说了起来,随着它的诉说, 整个空间内倏地出现了无数透灰色的面板。 只有离克莱德最近的那块面板上显示出了图像, 让他有种在前世时看电视的感觉。 克莱德很快就发现, 那浮现出画面,正是他之前在嘉维恩记忆中看到的、安德烈斯家主和嘉维恩一起在青榕树下祈祷的那一幕。 而光团稚嫩的声音也配合着画面上的情景,传入了他的耳中。 “嘉维恩窥见了石板的秘密,那块石板是一位异界神制作的东西, 普通的灵魂根本无法承载它的力量。出于自我保护,嘉维恩的记忆被大脑封存了。” 然而嘉维恩却触碰到了青榕树。 青榕树并不是普通的植物, 而是真的如传说的那样, 是由创世者亲手种下的世界树。 创世者其实并不只是创造了这一个世界,世界诞生后, 将会由诞生时产生的世界法则所运转,一旦有所偏差就会由法则自动修正。 所以, 创世者其实并没有要看管照顾某个世界的义务。 曾经某个时期, 虫族因为长时间的战乱和滥杀破坏了世界能量的平衡, 世界为了保存仅剩的能量, 选择把这个种族给彻底抹消。 创世者窥见了那些哀鸿遍野的景象,这让他实在心生不忍。 于是,他再次对这个世界伸出了手。 创世者伴随着坠落的繁星来到了弗兰特克斯大陆, 并在已经被毁得满目疮痍的大陆上种下了一棵树。 这棵世界树有着孕育万物的能量,它给这个失衡的世界带来一种全新的充沛能量。 这些让虫族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也让虫族整个种族间的能量得到了补充、并维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 虫族终于是保存了下来,并正常地开始生存繁衍。 但弗兰特克斯大陆本就不是新生的世界,它本不应该有世界树这样原始纯粹的能量。 这股纯粹却强悍的力量很快就让这个世界发生了异变,同时具备动物和植物特性的生物、破坏力极强且具备智慧的异兽、能吞噬并融合一切的菌类等等。 再这样下去,这个世界必将毁灭。 创世者想取走世界树,然而世界树却已经和这个世界融为了一体。 无法,创世者只能亡羊补牢,把世界树的封印了起来。 从此,世界树就不再展现出神力,除了过于巨大之外,和普通的树木没有什么区别。 而已经出现的那些奇异物种都会被世界法则给清掉,好让弗兰特克斯大陆能继续存在下去。 但偏偏在那一天,身上带有石板残余能量的嘉维恩却直接触碰了青榕树。 石板的能量也是源自那位异界神明,神明的力量本来就有相似之处。 青榕树一经神明的力量刺激,原本的封印出现了缺口,这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就涌入了嘉维恩的身体。 但嘉维恩不过是一个小小虫族,又怎么能承载神明之力? 嘉维恩本该死于那天的力量冲击,但当时的大祭司却起了恻隐之心。 “那位大祭司”克莱德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克莱德问不出口,但是光团却接话道:“大祭司确实是创世者大人的侍奉者哦。” 它蹦起来往另一块透灰色的面板上一撞,上面就出现了当初那场坠星异象的情景。 克莱德看清了,在世界树生根发芽、抽枝生长时,第一个从世界树里诞生的就是那位几乎浑身雪白的大祭司。 大祭司与其说是虫族,不如说是世界树的共生物,他没有性别、更像是为了接进虫族才有了那样的一副躯体。 世界树是在创世者的慈悲中被种下的,大祭司自然也和创世者一样,对万物悲悯心软。 在看到嘉维恩的惨状、听到了安德烈斯家主卑微痛苦的祈祷后,大祭司决定救下这个孩子。 嘉维恩是因为体内被灌进了大量原初能量才重伤濒死,而那些能量对应到弗兰特克斯大陆的世界法则来说,就是自然四系元素。 这个世界上能将这四种能量平衡运转的物体,就是世界树。 大祭司恳请世界树的怜悯,得到了一根世界树自愿断下的、还封存着力量的树枝。 有了这根树枝后,嘉维恩体内的能量终于有了个疏散的渠道。 也还好嘉维恩当时好歹是高阶的觉醒者,那颗地系的精神核帮他消化了绝大部分的地系能量,不然他也根本撑不到大祭司出手相救。 千年来,大陆上的所有虫族,甚至是任何一个一国之王都没有听过大祭司的声音。 但那天救下了嘉维恩后,大祭司却对着安德烈斯的家主说了一句话。 “你的孩子已经不是普通的虫族了,看管好他,否则一切都将迎来毁灭。” 安德烈斯家族毕竟已经存在已久,他们总是知道一些随着时间流逝而隐没的真相,比如大祭司的职责,又比如神明。 安德烈斯的家主丝毫不怀疑,要是嘉维恩出现一点异样,大祭司就会立刻出手将其抹杀。 嘉维恩的雄父按照神殿所交代的那样,把一根平平无奇的树枝埋在家族府邸里,又日夜守着嘉维恩、几乎寸步不离。 事情本该到此结束,但是安德烈斯的家主死得突然,还没来得及和弟弟交代嘉维恩的事就逝世。 其实安德烈斯家族成员的寿命短暂并不是所谓的诅咒,只不过是以前他们刻意追求精神力和美貌,又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家族内近亲结合的结果。 他们的后代天生具有缺陷,但每一个家族成员却依然不做出改变。 这样的安德烈斯家族注定有一天会消失在大陆上。 但嘉维恩的那位叔叔本来还能再活几年,但他却在四十岁生日的前夕为嘉维恩挡了刀,死在了嘉维恩的面前,也不得不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而这彻底印证了安德烈斯家族的诅咒传言,彻底击垮了原本就精神脆弱得嘉维恩。 这个世界的自然元素和觉醒者们一直存在着联系,就好比火系的觉醒者更容易暴躁,觉醒者兴奋、恐惧时更容易发生失误召唤一样,情绪向来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亲眼目睹了叔叔的死亡后,嘉维恩的精神力失控了。 他已经和那根世界树树枝有了联系,就好比一颗种子天生就知道自己该怎么破壳发芽一样,嘉维恩立刻就明白了如何借用那根树枝进行力量循环。 他用那根树枝抽取其他虫族的生命力和精神力,在把那些力量运用在自己身上。 嘉维恩确实也因此而变得越来越完美。 他的身体强度和力量不断朝着“神明”的程度靠近,但他却有着神明不会有的自私和野心。 而这种异状,是世界法则所不允许的。 世界树的伴生者、大祭司,他当出手制止这一切,但嘉维恩身上的异样已经引发了世界的排斥。 为了将其清除,法则直接催化了世界树。 这个清异常的事本该是大祭司去做,但大祭司和世界树是伴生关系,世界树对大祭司有本能的保护欲。 它判断大祭司会受到伤害,于是孕育了另一个执行者。 而这个执行者,就是弗兰特克斯A.VG的主角——埃德加尔。 要是从游戏的角度来看,嘉维恩就是魔王城副本里的魔王,而埃德加尔是讨伐魔王的勇者。 为了确保魔王会被杀死,勇者至少要拥有一个决定性的因素,这世界树施加在埃德加尔身上的决定因素,是“时间重置”。 埃德加尔被世界法则所赋予了使命,相对的,大祭司的行为也受到了限制。 毕竟这世界里只存在一个魔王,那讨伐魔王的勇者也只能有一个。 时间重置被设定在埃德加尔的死亡点上,这样一来,无论埃德加尔死多少次都能再次从原点复活,直到他成功杀了嘉维恩。 但世界树出了问题。 嘉维恩用以能量抽取、循环的媒介就是世界树树枝,随着他不断创造出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这些扭曲失衡的能量也不断反向侵蚀着世界树。 终于,异变出现了。 在某一个平行世界诞生后,埃德加尔的时间重置点忽然向后推移了整整十三年。 因为在那个平行世界里,嘉维恩创造出了一个流着他血脉的生物。 那是一个彻底违背了虫族生长规律,从出生时就拥有了一枚精神核的雌虫。 ——是罗奈尔德。 第二百四十五章 魔王 魔王 那个世界中的罗奈尔德力量增长极其迅速, 最后所拥有的能量彻底超越了弗兰特克斯大陆上的所有生物。 而世界法则立刻就把罗奈尔德的存在归入了最优先级的异状。 作为“勇者”,埃德加尔的终极目标就变成了讨伐世界BOSS、罗奈尔德。 可在那个世界的埃德加尔死亡后,新的状况出现了。 每一次死亡后, 埃德加尔的时间依然还会重置,但是世界的时间却没有。 这个异变让本该是单体循环的弗兰特克斯大陆瞬间发生裂变, 生成了平行世界。 随着埃德加尔每次做出的选择不同,平行世界的数量也在飞速增加,夸张到哪怕只是他决定在某个时间点吃饭还是睡觉, 都会分裂出新的平行世界。 而一旦平行世界里的埃德加尔死亡了, 那条时间线上的世界就会毁灭消失, 而其中的能量又会回到主世界里。 这就好比本该是一枚种子的世界,忽然发芽生长,然后迅速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树干、所有的树枝、叶片,甚至是叶片上的脉络都是一个平行世界。 这些分支所产生的能量无论是好是坏都会循环回到树干, 而树干也会把能量输送到每一根树枝、每一片叶子里。 埃德加尔一次又一次死去,死前的悔恨、绝望、痛苦全都无法被抹消重置, 而是又再次施加在重生后的埃德加尔身上。 这完全是恶性循环。 此刻展示在克莱德面前的, 是成千上万个“播放”着的面板。 每一个面板都是一个平行世界,里面有埃德加尔斗志昂扬笑容灿烂的、也有遍体鳞伤浴血奋战、抱着同伴尸体哀嚎大哭的, 但最后都停在埃德加尔死亡的那一幕上。 杀了他的是罗奈尔德。 画面里的罗奈尔德有的还保持着虫族的样子,有的则是体态扭曲, 像是扯掉了自己的肢体后、又往那上面接了虫兽的某些部位一样。 但无一例外的是, 每一个罗奈尔德都表情漠然, 只有在虐杀敌人时会露出堪称兴奋的神情。 埃德加尔的死亡触发了重置时间的条件, 原本在灰色版面上的画面消失,只留下一片空白。 而新出现的半透明面板上很快又浮现出了让克莱德熟悉的那一幕。 游戏主角埃德加尔在“新手村”莫鲁斯村庄的一间小木屋中醒来,几分钟后, 他的雌父敲响房门,问他今天有什么安排。 克莱德玩游戏时只是当做指引任务的这一切,对于埃德加尔来说却是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重置点日常。 无数平行世界里的负面能量积压在一起,让埃德加尔已经不堪重负。 但他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每一次出现类似选择的事情发生时,他都无法控制那些偏激阴暗的想法。 一次又一次的时间重置,无论做了多少努力,都还是逃不过死亡的结局。 埃德加尔身上的负面能量已经太多,多到让世界法则都快将其判定为异常。 在又一个平行世界毁灭后,这些积攒的能量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要是再让埃德加尔按原有的规则行动下去,世界将彻底湮灭。 但这一次却不是毁在罗奈尔德手上。 光团往一块面板上撞了一下,那块面板就立刻飞到克莱德的面前,好让克莱德能看个清楚。 面板里在放映着极其压抑的一幕幕。 埃德加尔正在和罗奈尔德战斗。 这场战斗很艰难,但是对埃德加尔来说没有什么会比杀死自己的雌虫更难。 埃德加尔亲手杀死了养育自己的那只雌虫。 他永远都忘不了,自己雌父拖着庞大的异化身躯,用最后仅存的一点智求埃德加尔杀了自己时的神情。 和罗奈尔德的这场战斗终于是埃德加尔赢了,他战斗的风格已经和其他世界里表现出来的截然相反,他疯狂妄为、不顾一切。 他以牺牲了所有的同伴、米勒克学院被毁、半个王国被夷为平地作为代价,终于杀死了最终BOSS的罗奈尔德。 以前,本应该为这些无辜生命消失而感到心痛的他,表情却异常平静,克莱德甚至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丝解脱的意味。 面对前来质问赔偿的贵族,埃德加尔毫不犹豫地挥出一刀。 血液从断颈出喷涌,落下来时就好像是一场猩红的雨。 这足以让围观者惊恐尖叫的一幕,却只是让目睹的人全都捂紧了嘴、连呼吸不敢。 埃德加尔拖着他的刀离开,在路过地上尸体的时候他没有避让、就这么直接踩在那些残破的躯体上,像是踩踏着一块块垃圾。 埃德加尔开始在大陆上毫无目的地游荡,在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几十年前罗奈尔德待过的偏僻村庄。 村民们肤色各异、淳朴善良,在大陆上被排斥的混血虫族,在这里却也和其他虫族没什么区别。 埃德加尔忽然就找到了前行的目标,他决定要沿着当年罗奈尔德所走过的路,把整片大陆走个遍。 几年后,埃德加尔找到了位于大陆最西侧的那座城堡。 可城堡并不是通体雪白,而是残破陈旧、仿佛一团被海浪推上岸的残尸。 随着他的靠近,鬼雾海域里有什么东西忽然苏醒了过来,它们在灰雾的掩饰下沿着悬崖蜂拥而上、致力于把埃德加尔给撕扯吞噬干净。 但它们打算落了空。 埃德加尔坐在一堆不知道还算不算是生物的尸堆中,他一半棕色的头发被凝固的血粘成一缕一缕的,而另一半,早就随着他的脑袋一起被砍掉了。 他没了腿,没了右臂,整个躯干上只剩了一条左臂和半个头。 埃德加尔的身体在刚刚的战斗中已经飞速重生了无数次,速度快得根本不是虫族所应有的。 然而他现在已经耗干了所有的体力和精神力,身体里能支撑他伤口愈合的能量都不剩一滴。 他血流不止,模样可怖。 这本该是足以让虫族死亡的重伤,但不知道为什么埃德加尔却没立刻死去。 他的手背碰到了什么东西,又硬又凉。 他摸索着抓过来一看,是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药剂瓶。 瓶中液体澄澈透明,就像是最纯净的泉水。 这药剂来路和效用不明,按说怎么也不该喝。 但埃德加尔却把药剂瓶凑到嘴边,直接用牙齿把它咬碎了。 瓶中的药剂混着血和瓶子碎渣一起灌进埃德加尔的嘴里,但又有不少顺着他破裂外露的口腔淌了出来。 那些碎渣子戳进他的血肉模糊的伤口里,但他却没感觉到疼。 随着药剂滑下喉咙,埃德加尔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这让他挣扎抽搐起来,最后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惨叫。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他的断肢已经长好,那些新生出的断肢和他之前的白皙肤色并不一样,呈现出一种浅褐色。 埃德加尔愣愣地看着自己这原本的肤色,忽然捂着眼睛颤抖了起来。 在面板之外,克莱德看到了埃德加尔的指间有水渍出现。 埃德加尔在哭。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这么孤身地坐在满地猩红狼藉中安静地哭。 克莱德不知道埃德加尔在想什么,就如他没法知道埃德加尔喝下那瓶未知的药剂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埃德加尔把白鹰组织的事情查了个清清楚楚。 埃德加尔不笨,他从来都不笨。 他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后,也就明白了罗奈尔德为什么要屠戮雄虫。 罗奈尔德已经被逼疯了。 那个曾经被大陆上所有雌虫崇拜的罗奈尔德公爵,最终也没能逃过雌虫的天性。 罗奈尔德被视作武器、被看作是怪物,但是他同样渴望着哪一天能遇上一只雄虫,一只能爱着他的雄虫。 但是罗奈尔德遇不到。 所有接近他的雄虫都别有所图,和大陆上的所有雄虫一样将罗奈尔德当成是怪物、是器具。 这种认知和天性的矛盾冲击让罗奈尔德日渐扭曲,而在这时,出现了将其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 罗奈尔德得知了白鹰组织的一切。 他的雌父,那个在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毫无条件爱过他的人,惨死于白鹰的折磨。 当年虫母的诞生根本不是偶然,所有的兽潮也好,皇室争斗也好,全是白鹰设计好的圈套。 在知道自己的哥哥瑞克斯布雷斯特同样也是死于白鹰组织的计算、而这些计算里有无数贵族家族、甚至是邻国王室参与后,罗奈尔德绝望了。 而这种绝望,演变成了浓烈的仇恨。 他恨透了虫族这个种族。 他要像虫族给他带来绝望和痛苦一样,这一次,换他来让那些愚昧蠢笨、狂妄无能的虫族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埃德加尔摸了摸自己已经异化出虫兽硬甲的半边脸,放下了手里的卷轴模样的记录道具。 他看向窗外的黑夜,今夜没有月亮,倒是有满天繁星。 “果然,我还是无法放弃追随您,”埃德加尔看着天空中繁星道:“公爵殿下,我会做完您没有完成的事。” 勇者的世界崩塌了。 魔王已死,而经历无数次轮回、终于讨伐成功的勇者,决定成为新的魔王。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世界锚点 世界锚点 埃德加尔的身体一天天发生着异化, 但整个弗兰特克斯大陆上已经没有谁能够阻止他。 每一次他把武器砍进敌人的身体时,他的表情都会有一瞬间的兴奋,像极了曾经被他杀死的罗奈尔德。 但埃德加尔的手段更加狠厉残忍, 短短两个月,鲜血就几乎染红了整片大陆。 这是最后仅剩的一条世界线, 而世界的结局是毁灭。 克莱德看完这一切后,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根本没有想到埃德加尔身上会背负了那么多东西,要是换做他, 可能早早就自毁放弃了。 但埃德加尔没有。 每一个世界里, 他都亲眼看着自己的雌父、好友死在眼前, 有些甚至是敌人故意为了折磨他、让那些虫族死状极其凄惨。 克莱德紧紧握着拳,用力到手指关节都绷得毫无血色:“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世界树制造了埃德加尔,但对于世界而言埃德加尔只是一个道具,一个用来杀死世界病毒的道具。 在刚刚那个面板呈现出来的世界里, 埃德加尔抵达白鹰曾经的城堡时,灰色浓雾里涌出的那些怪物、完全就和从城堡分离出来的那些一模一样。 可按照城堡的状况来看, 白鹰嘉维恩应该是已经死了, 那这些怪物又是怎么产生的呢? 于是克莱德意识到了一件事。 ——世界法则从来就没想让埃德加尔活下去。 要是埃德加尔没能杀死最终BOSS,就只能反反复复死去又复活。 但就算是成功了, 他也会成为被世界法则追杀的猎物。 埃德加尔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一切皆因嘉维恩安德烈斯而起,又因其创造出了罗奈尔德而失控。 他们一死, 埃德加尔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克莱德的性告诉他, 这种抹除所有不安定因素的做法是正确的, 但是他却怎么也无法接受。 那不是别的什么人, 而是在他前世彷徨无助、被阴暗情绪几乎压垮时,隔着一层屏幕陪伴了他数年的游戏角色。 也是在来到这片异世大陆后,在无数次战斗中和他互为支撑的好友和同伴。 埃德加尔绝不是一个用之即弃的道具! 原本站在克莱德肩膀上的光团感受到了这股怒气, 好半天才怯怯地说:“那只是还没有发生的事,现在他们的身边有了你呀。” 克莱德一愣。 有了他? 光团小心翼翼地开口:“为了避免最后的世界线毁灭,世界诞生出了意识,而这股意识决定从其他地方去找‘希望’。” 它跳起来,轻飘飘地落在克莱德面前那块重新变成半透明状的面板上。 “克莱德,你就是这个希望。” 它的声音稚嫩清脆,但落在克莱德耳中却宛如雷鸣一般震撼。 “世界意识并不是随随便便抓取异世界灵魂的,你被它选中,就是因为你有着强大的灵魂能量。” 光团眨了眨黑溜溜的小豆眼:“灵魂是种非常神奇的东西,你前世所经历的那些,只是你的灵魂在‘人类’躯壳里的体验。 “那个世界里没有外放的明显能量模式,但是在某些世界里,人类也能像弗兰特克斯大陆的虫族一样和自然元素沟通。” 它仰头看着克莱德:“你的灵魂非常强大,所以才会来到这个世界让身体觉醒了精神力,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所注定。” 看到克莱德对这些话半天都没有反应,这团雪白的光团又飘到克莱德的肩膀上,不着痕迹地轻轻蹭了蹭,似是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克莱德才终于从这些信息中缓了过来。 他不确定地问:“这么说来,那块选项面板是?” 光团立刻答道:“一部分是为了让你的灵魂和身体融合得更好,一部分就是警示啦。” 世界的能量并不是无限的,世界在内部创造物质和生命的话都会消耗能量。 之前弗兰特克斯大陆的世界法则会选择用世界树创造一个勇者,就是因为其能量损耗相对较小。 可是后来世界能量异常,出现了无数的平行世界,这让世界的能量几乎枯竭,这也是为什么平行世界消失后主世界还要回收能量的原因。 可是没想到这些能量全都发生了改变,就好比水变脏了、又回流到源头把水源都彻底污染了一样。 这导致世界催生出了世界意识,又让其筛选出一个外来的能量源。 这个筛选方式出现在克莱德的世界时,是以一款冒险游戏的形态。 弗兰特克斯大陆需要一个全新的勇者。 这个勇者会一路升级,等罗奈尔德先去解决了白鹰嘉维恩后,再在某个时机完美时杀了罗奈尔德。 毕竟罗奈尔德是只雌虫,而雌虫在面对心爱之人时是甘于被对方杀死的。 世界的时间重置点已经被推移了十三年,也就是埃德加尔十三岁的时候,此时埃德加尔卑罗奈尔德救下的事已经无法改变。 埃德加尔十分崇敬救命恩人罗奈尔德,要是克莱德杀了他的憧憬对象,克莱德就必定从此和埃德加尔为敌。 用游戏的视角来看的话,克莱德在精神力上的发展潜力极大,完全能在某一天打败埃德加尔。 而世界法则会把克莱德设定为新的锚点,用他的存在来“净化”这个世界。 这样一来,所有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 克莱德的灵魂被带到弗兰特克斯大陆后,世界意识也害怕这个外来的灵魂会像嘉维恩一样弄出什么世界线的大变故。 同时为了提高效率的原因,世界意识就化作任务指引的模式想要引导克莱德的行为,让他尽量不要开辟出过多世界线。 但没想到克莱德实在是太难搞了。 那些任务要是让克莱德觉得不舒服或者不感兴趣,他就直接不做。 世界意识后面把威逼利诱的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可没想到克莱德还是没有多大变化,完全凭心情和喜好挑挑拣拣地去做任务。 甚至在某个平行世界里,在任务惩罚代价极其严重的情况下,克莱德直接表现出了最=异常强烈的抵触情绪,随意任罚、就是不按任务所说的去执行。 而自然,那些平行世界也无一例外都毁灭了。 后来,世界意识终于找到了让克莱德稍微听话点的办法——哄着。 但是还是不行。 克莱德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吃软不吃硬,但是要是某件事让他实在排斥的话,他直接就变成软硬不吃,把世界意识气得不行。 在一个平行世界里,世界意识终于让二十五岁的克莱德按照它规划好的流程,和罗奈尔德碰上了面。 那会儿恰好是罗奈尔德最艰难压抑雌虫本能的时候,只要克莱德像一些世界里那样、对心中伤痕累累的雌虫温声细语,攻破罗奈尔德的心防也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可结果呢,克莱德扭头就跑。 世界意识问他干嘛突然跑,克莱德面无表情地回答它:“那只雌虫看着很能打,我怕他一个暴起把我打死了。” 世界意识: 它快被克莱德搞疯了。 又在好几个平行世界失败后,世界意识决定撒手不管了,随克莱德去作死吧。 反正世界能量还有剩余,它要先缓缓。 没了指引后,克莱德成为了大陆闻名的药剂师,并在游历旅行的途中和埃德加尔成为了朋友。 之后,他们又认识了大陆第一商会之子撒穆尔,捡到了失忆但却身手非凡的雌虫剑士。 埃德加尔一如所有的平行世界里那样,一开始都是冲着成为王国战士、进入罗奈尔德麾下这一目标而努力着。 这次有了三位同伴,他没用多久就注意到了某个神秘组织的事。 他们追寻着蛛丝马迹一路朝诺克斯部族的最西面前行,期间经历了无数的磨练,让彼此之间的友情更加深厚。 他们抵达了那处雪白的城堡,碰上了也同时追查至此的公爵罗奈尔德。 忙了很久、但从未把进度推到这个程度的世界意识: 相处之后,克莱德发现罗奈尔德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暴虐,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会随意撒气。 那时罗奈尔德已经被体内的水火精神力折磨得十分暴躁,但却在不小心触碰到克莱德时觉得瞬间平和了下来。 这让他对克莱德兴趣大增。 但克莱德显然没有往这方面多想,只是把对方当做目的一致的同伴。 然而在嘉维恩现身后,罗奈尔德被对方挑拨得精神力暴走。 埃德加尔死亡,时间重置。 之后无数次,克莱德和他的同伴们都来到的白鹰的城堡,有时候能遇上罗奈尔德,有时候又会在更早之前和对方擦肩而过。 他们一次次战败于白鹰组织的围攻之下,时间也无数次迎来重置。 忽然在某一次他们来到城堡、见到了那所谓的“白鹰神明”时,嘉维恩却忽然捂住了头。 他似乎头疼得厉害,好半天才抬起头看过来。 而此时,那双在之前所有平行世界里都是偏浅绿的虹膜上,显现出了一圈圈黑色的同心圆环。 第二百四十七章 皇子 皇子 埃德加尔一开始被赋予的使命是杀死嘉维恩。 但是讽刺的是, 在克莱德到来以前的所有的平行世界里,埃德加尔连嘉维恩的面都没见到过。 而因此,克莱德这时也才注意到嘉维恩那双绿色眼眸的变化。 浮动在克莱德面前的面板里, 嘉维恩额头全是汗,疼得牙齿都在打抖,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嗓子里挤了出来:“又是你们。” 这句话让克莱德的心里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朝待在面板顶端的光团看过去:“嘉维恩的那双眼睛是怎么回事?” “这个解释起来会比较困难,”光团停顿了两秒后才接着说:“你可以解为嘉维恩和世界树产生了共鸣,从那根树枝里得到了更多的本源能量。 “而这些能量会让他获得其它平行世界的记忆, 但这是连埃德加尔都无法做到的事, 对嘉维恩产生的负担也很大。” 随着话落, 面板显示出的画面变成了一片灰烬,随即马上暗淡消失,昭示着这个平行世界的消亡。 看克莱德一副要探究到底的样子,光团也就没有急着说其它平行世界的事。 它解释道:“记忆其实也是能量的一种载体, 嘉维恩没有办法承载那么多记忆,只能瞥见一些让他极其印象深刻的片段。” 而有什么会比死亡更加深刻呢? 在嘉维恩获得了那双眼睛时, 涌入他脑海的就是他无数次的死亡。 而每一次, 他都是死在了罗奈尔德复仇的怒火中。 他不知道这四个陌生的虫族分别是谁,但是却记得他们曾在其他世界里和罗奈尔德一同作战过。 嘉维恩决定先一步出手。 在时间重置后, 他调查了克莱德、埃德加尔、撒穆尔以及玛尔斯的来历,而这一调查, 就让嘉维恩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首先是克莱德, 这只雄虫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没人知道他的雌父和雄父是谁, 也不知道在他出生于何处。 埃德加尔就更有意思了,他的身体可非同一般。 他会被其他虫族认定是雌虫,但是似乎却没有虫纹, 也不似雌虫那般强壮,但他的学习能力却非常强,任何战斗技巧很快就能融会贯通,无论是什么武器都能快速熟悉并运用。 在对战时,甚至就连在精神力的操.控上都比雌虫和亚雌要更为细致。 除此之外,他的身体的素质似乎也不像普通雌虫那样刚硬,到有种亚雌的柔韧灵活感。 简直就像是雌虫、亚雌和雄虫和融合体一样。 这很难不让嘉维恩感兴趣。 最后,就是那个剑术超绝的雌虫剑士和亚雌撒穆尔。 剑士最开始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村里有的踪迹,他没有关于自己过往的记忆,身上除了一套脏兮兮的衣服外,只有一把破了口的剑。 嘉维恩没有把剑士放在心上,对于撒穆尔倒是有些打算。 撒穆尔的家族经营着大陆第一商会芙图拉,要是能在这上面做些手脚的话能给白鹰组织提供不少便利和资金。 被嘉维恩抢占先机后,那一次克莱德他们输得异常惨烈。 世界意识决定再次出手,开始用各种看上去奇奇怪怪的方式、引导着克莱德的灵魂和这具雄虫躯体产生共鸣。 克莱德逐渐觉醒了精神力,但这样的状况又被早就盯着克莱德的白鹰组织注意到了。 那几个世界里,克莱德的下场通通好不到哪去,不是被肢解折磨致死,就是被嘉维恩抽干了体内的力量。 不过好在嘉维恩从平行世界获取记忆的能力并不是无限的。 随着时间重置,他获得的记忆会越来越少。 世界意识抓住了这个关键,立刻在重置点把克莱德的精神力上了锁。 克莱德会比任何一个虫族都更晚觉醒精神力,而他也只有在灵魂和身体彻底融合后才能解除封印。 解除封印对克莱德而言不一定是好事,很可能会让他的身体变成主导地位,挤走克莱德的意识把他变成一具力量强大的行尸走肉。 但为了让克莱德将来有一天彻底打败罗奈尔德和埃德加尔,世界意识就没有把封印解除的权限收走。 它决定让克莱德自己选择。 但克莱德一直都没能成功走到解除封印这一步,反倒是让嘉维恩对那位雌虫剑士产生了警惕。 嘉维恩注意到,这只外表平凡的雌虫其实才是整个队伍最重要的部分。 他总能出现在各种刁钻的角度,默不作声地抵挡住攻向其他人死角的攻击,又能利落地用他那高超的剑术即刻反击。 在嘉维恩被剑士找到破绽割断了脖子以后,他对这只雌虫的警惕瞬间拉到了最高。 当然,哪怕被砍了头,嘉维恩还是解决了埃德加尔一行人。 埃德加尔无数次尝试、被杀死、复活,又进入了无尽的轮回一般。 有好几次都只差那么一点,要是速度再快零点几秒、挥出最后一刀时再往前迈一步或许就成功了,但他们没有。 嘉维恩似乎注定就只会死在罗奈尔德手里。 在又一次时间重置后,嘉维恩获得平行记忆的时间节点忽然提前了。 而这一次,大陆上还没有出现那个失忆的雌虫剑士。 也因此,嘉维恩终于有机会知道了那位剑士的真实身份。 他从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契机摆放在自己眼前,一个计划在他的脑海中快速形成。 嘉维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提前获得记忆,但是在观看着这一幕的克莱德却一清二楚。 ——埃德加尔的死亡次数太多了。 借由克莱德这个异世界者带来的能量已经快要耗尽,世界又重新回到了能量失衡的临界点。 克莱德看着面前的面板若有所思。 虽然在这些平行世界里,那个雌虫剑士的外貌和克莱德记忆中并不一致,但是克莱德从那剑士的招式认出了他的身份。 是玛尔斯。 所以,当初嘉维恩那句“怎么没见到那位剑士”完全就是在炫耀。 毕竟那会儿只有嘉维恩知道平行世界的事,也只有他知道克莱德一行人找上门来时,那本该是一支四人的小队。 按照嘉维恩的计划,没有了玛尔斯的这位剑士,克莱德三人根本毫无胜算。 克莱德忽然迷惑了,他问那光团:“玛尔斯到底是谁?” 嘉维恩这么费劲心思地设计针对玛尔斯,一定不仅仅因为是想报复,肯定是有更大的谋算。 光团滚了一圈,从面板上滚到了克莱德的手心:“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吧?” 它眨了下眼睛,用那稚嫩的声音道:“玛尔斯,本名为马斯提尔布雷斯特,是现任虫皇唯一的子嗣。” 克莱德之前确实有所猜测,毕竟他在嘉维恩的记忆里看到过,那只不被皇族承认的雄虫曾说过,现任虫皇有了一个子嗣。 再加上之前玛尔斯重伤后,虫皇亲自来到米勒克学院探望、以及让埃德加尔前往诺克斯部族的事,很难不让克莱德多想。 现在得知了玛尔斯的真实身份,一切的疑团都能解开了。 克莱德曾听过一件事,有关当今的虫皇。 虫皇瑞克斯布雷斯特在二十多年前遇到过一次规模极大的刺杀,那时罗奈尔德还没有回归皇室,据说皇宫的护卫队都损失了大半。 虫皇瑞克斯是雄虫,战斗能力本就算不上多强,在围攻中他耗尽了精神力还受了重伤。 在最后关头,是他的雌君替他挡住了致命一击。 但是,那武器上附的毒也让虫皇雌君失去了自愈能力,在短短三天之后就去世了。 虫皇和他的雌君十分恩爱,那三天里没日没夜地替雌君疗伤,因此也被毒物侵染,从此失去了繁衍的能力。 所以大陆上一开始都以为罗奈尔德公爵回归皇室,是虫皇瑞克斯做的提早打算,目的是为了让罗奈尔德来接任虫皇一位。 可现在一看,罗奈尔德其实只是一个靶子,一个能吸引所有对皇室觊觎者的靶子。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罗奈尔德在回归皇室后会忽然行事高调,高调到让白鹰嘉维恩都觉得奇怪的地步。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玛尔斯。 “这个世界的玛尔斯皇子本应该觉醒精神力的,但是他的雌父在怀着蛋的时候中了毒,为了保护自己的腹中的这枚蛋,那只雌虫用生命为代价生了下他。” 光团背着克莱德,那双黑溜溜的豆豆眼不知道在看着哪里,也不知道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在想什么。 “虽然雌虫已经尽力了,但毒素还是影响到了那枚蛋。” 玛尔斯在十四岁时没有觉醒精神力,但却收到了一封信。 而送信者,是米勒克的校长爱德华。 身为一国之皇,瑞克斯当然知道米勒克的入学邀请信意味着什么。 ——他的孩子,他唯一的孩子有可能会在将来异化成怪物。 虫皇瑞克斯原本一生都不打算让玛尔斯离开自己的视线,但是罗奈尔德找到了他。 “让他离开吧,瑞克斯,”罗奈尔德对着虫皇说道:“他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个阿布亚族的后代,他天生就渴望着阳光。” 虫皇瑞克斯确实有着利用罗奈尔德的心思,但是同时又忍不住偏爱这个命途多舛的弟弟,好像这样做的话就能离他们的雌父更近了一样。 罗奈尔德离开后,瑞克斯在书房里坐了整整一夜。 等天快亮时,虫皇召来了他的亲信:“托特莱尔,照顾好他。” 于是,这位一直被藏匿着的皇子玛尔斯,此生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那时,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了第一束阳光。 第二百四十八章 游戏补丁 游戏补丁 “虫皇瑞克斯布雷斯特其实并不是无法生成遗传物质, 而是当年的那种毒素毒性凶猛,让他的身体也带上了毒。” 光团补充道:“他依然能拥有其他子嗣,但是那些虫蛋形状古怪, 就算孵化了也是模样残缺怪异,根本长不大。” 毕竟瑞克斯是一国之皇, 哪怕他再怎么喜欢一只雌虫也不能只守着对方,当年继位时为了巩固势力也娶了几个雌虫或亚雌。 借着中毒这件事,他彻底封了知情者的口, 对外称自己已经无法再和雌虫繁育子嗣。 玛尔斯被送进了米勒克学院, 而罗奈尔德偶尔也会进到学院里、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和他说几句话。 而玛尔斯也会借着尼威尔斯王国发布的任务为由头, 伪装成不同的模样后、通过各种途径回到那个地下的训练场。 玛尔斯从小就有极佳的剑术天分,而他的剑术也不是天生就会,而是一朝一夕练出来的。 他的雄父瑞克斯总是用尽一切办法锤炼他,让他从未在这个地下训练场赢过。 罗奈尔德经常看得皱眉, 但是也不好多说什么。 后来某一天,虫皇瑞克斯忽然告诉他, 以后有一些事要交由他亲手去做。 玛尔斯当时的神情讶异, 却难掩他眼中的激动。 是啊,一个自出生后就没怎么和雄父接触过的孩子, 终于有一天被告知自己能替雄父分担事务了,怎么能不激动呢? 不论那是什么事, 玛尔斯都一丝不苟地去做了, 还做得很好。 瑞克斯看着那些漂亮的结果忍不住勾起嘴角, 但是又很快垮了下来。 没多久后, 瑞克斯收到了玛尔斯中毒不醒的消息。 身为虫皇的他第一次这么不管不顾地潜行离开皇宫,却在米勒克学院的疗愈园里看到了身体开始异化的玛尔斯。 瑞克斯这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什么毒, 而是某种特殊的、邪恶的药剂。 剑术高超的玛尔斯本不会受伤,但是那天和对战的是他珍贵的朋友——埃德加尔。 玛尔斯没有尽全力,就怕弄伤了这个朋友。 但是埃德加尔却刚刚目睹了玛尔斯杀死自己雌父的一幕,埃德加尔巴不得把对方大卸八块。 于是被涂在埃德加尔武器上的异化药剂,就这么进入了玛尔斯的体内。 玛尔斯本来就是这样有异化可能性的体质,一受药剂激发,异化就立刻在他的身体上显现。 在看到埃德加尔的那一刻,虫皇瑞克斯的眼神极其冰冷。 克莱德从面板中看到了,但是当时明显还恍惚着的埃德加尔却没意识到。 克莱德叹了口气,果然和他当时推测的一样。 虫皇提出条件,让心存愧疚的埃德加尔去往诺克斯部族其实别有所图。 其一是为了和克莱德碰上面,向克莱德传递一个信息——快点完成你当初和校长的制作解药的约定。 而这同时也是对校长爱德华、甚至是整个米勒克学院的威胁和警告。 如果玛尔斯出了事,那身为米勒克学院继承者的埃德加尔也别想活。 其二,就是让埃德加尔进入诺克斯部族后成为诱饵,钓出背后的暗中行动的白鹰组织。 当时尼威尔斯皇族多半是查出了埃德加尔的雌父、曾隶属于白鹰组织这一身份,才会去逼问白鹰组织的线索。 可虫皇没想到的是,白鹰嘉维恩不是常人,他有了平行世界的记忆。 嘉维恩反过来借此设了个圈套。 嘉维恩虽然不知道埃德加尔是世界树所创造出来的,但是他也弄明白了时间重置的规律,那就是埃德加尔的死亡。 这让嘉维恩十分好奇,也很快顺着那些零散的记忆顺藤摸瓜,找到了收养埃德加尔的那只雌虫。 他悄悄在对方的居所里埋下那枚徽章,又有意地派组织成员和那只雌虫接触。 嘉维恩成功了,虫皇终于查到了埃德加尔的雌父身上。 以完全的俯瞰视角,克莱德能把所有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也正因此,他无比庆幸自己能掌握了这样强大的力量,让嘉维恩已经彻底死透了。 而虫皇瑞克斯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二十多年前计划了那场刺杀行动、让他的雌君中毒身亡的,正是嘉维恩。 虫皇有一个不被皇族承认的雄虫哥哥。 当年瑞克斯登上皇位立即就驱逐了自己的雄父,自然也不会让那只没有布雷斯特血脉的雄虫留下来。 那只雄虫辗转多年,最后投奔白鹰组织,而后又奉上了虫皇雌君怀上虫蛋的消息。 而嘉维恩在那根琉璃色手杖变成漆黑后没多久、就得到了平行世界的记忆,他知晓了那位剑士的真实身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们原本是打算让那枚虫蛋无法诞生,可是没想到就算毒素猛烈,玛尔斯还是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 解说完这些后,光团缓缓飘到克莱德的面前:“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克莱德又问了一些关于白墟症的事,得到“无法治愈”的答复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光团落到面板上滚了一小截,像是在歪着脑袋看克莱德:“你不想知道关于你自己的事吗?比如你这具身体、你生活的那个村庄,我都能告诉你的。” 克莱德听到后只是笑了下:“‘克莱德’这只雄虫以及他的村庄,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对吧?” 光团直直地盯着克莱德的表情,沉默了几秒后才应了一声。 但它马上又补充道:“可是你来到这里以后就不一样了,你是真正生活在这里的,你就是弗兰特克斯大陆上的雄虫克莱德!” 克莱德没想到这个小光团会突然为此激动起来,虽然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安慰,但是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算是头顶的位置。 光团之前停留在他的手掌上过,但是克莱德只感受到了重量,掌心没有任何触碰到实物的触感。 克莱德本以为自己的手会直接穿过光团的头顶,可没想到指尖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一种非常柔软的触感,像是遇水即化的蓬松棉花糖。 偏高的温度顺着指尖像是能传入克莱德的心中一样,温暖得不可思议。 克莱德为这奇妙的感觉愣了一下,但他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或许太过冒犯,刚刚是冲动上头了才想也没想地那么做了,这会儿智回来了就赶紧收了手。 光团看上去并不介意被摸头,但是也没表现出喜欢,依然用那双豆豆眼看着克莱德问:“还有其他想知道的事情吗?” 看到对方这么表现,克莱德残存的那点窘迫也就消散了。 “最后一个问题,”克莱德说:“埃德加尔和那些同样没了神智的虫族,要怎么才能恢复?” 光团没有向以往那样直接给出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它提醒道:“埃德加尔的使命自他诞生起就已经注定,一旦恢复,他会无意识地追随着目标,总有一天,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对方。” 克莱德偏了下头,这动作倒是和之前光团做出来的有些像:“从游戏的角度来说,嘉维恩是bug,罗奈尔德是游戏病毒,而埃德加尔是杀毒软件对吧?” 光团肯定了这个解:“是的,而你可以算作是游戏补丁。” 克莱德不禁为这个说法勾了下嘴角,但因为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又严肃了下来。 “那现游戏bug已经不存在了。”克莱德说道。 “如果游戏病毒好好待着什么也不做的话,‘游戏病毒’这个认定就不再存在。而病毒消失,那杀毒软件自然也就没有使命了,不是吗?” 光团像是没有想到克莱德会这么说,它呆滞了一会儿才说:“我我去问问看。” 话音刚落,光团的身体就暗了下来,像是一只耗尽了电量的充电灯泡。 但很快,它又重新发出了比之前更明亮的白光,那两只小豆眼也睁开了:“没错!” 光团的语气有不容忽视的欣喜:“你真是太厉害啦!” 它说完,却看见克莱德在盯着它瞧。 “怎、怎么啦?”光团没有往后退,但是语气和声音不像之前解说时那么一板一眼的。 克莱德回过神回了一句:“没什么,只是在想其它事。” 光团不会追问,接着就把帮那些虫族找回意识的方法说了出来。 其实很简单,只要带着他们去往神殿,让大祭司借用神明之力和世界树沟通,找回他们的灵魂就好。 “所以,其实他们是被嘉维恩驱散了灵魂?”克莱德一脸惊讶。 光团愤愤道:“是呀,我们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所有的平行世界里都没有征兆,而这种行为也只在这个世界里出现了,根本无迹可寻。” 说完这句话后,它忽然看到了有块面板飘到了克莱德背后。 “咦?什么时候去那儿的?” 这些面板一直在半空浮浮沉沉,像是水面上的落叶一样无序地飘荡,它看到后就想跳过去把那块面板移过来。 可是它才刚刚回到这处空间里,体内的力量还没控制好,这一跳直接就朝克莱德撞了过去。 这一撞的力道极大,而克莱德之前恰好听到了它那句话、刚好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被撞上后脚下一绊直接就往身后面板的方向倒了下去。 好巧不巧的,光团身上溢出的力量沾附在了克莱德的身上,随着一阵白光闪过,克莱德就这么掉进了那块面板里。 而面板也随着那缕白光倏地消失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光团被吓得不轻。 “创世者大人!我闯祸啦——” 第二百四十九章 时空穿梭 时空穿梭 克莱德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什么诅咒了, 怎么老是遇到这种类似的事情。 他感觉自己在从高空坠落,于是赶紧调动起体内的风系精神力来减缓速度,谁知道才刚刚止住了下落的势头, 一种怪异的挤压和窒息感瞬间就包围了他。 克莱德先是慌了一瞬,下意识挣扎了一秒后就意识到了熟悉的阻力和触感。 好像是水? 他又利落地换成水系精神力, 在自己周围形成了一层过滤薄膜,按照当初罗奈尔德教他的那样从中汲取氧气呼吸。 虽然他被水所包围着,但是视野中却不是一片黑暗。 四周只是一望无际的藏青色, 克莱德操.控着水元素到处窜, 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才看到一块像是熔岩般的巨大石头。 石头整体呈黑色, 上面有些火红的不规则纹路,克莱德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这块石头形状很奇特,正中央像是被打磨过一样,有一个高约三米的椭圆形平面。 克莱德试探着凑过去, 可还离着一段距离就感觉体内的地系和火系精神力也莫名运转了起来。 此时他腰上一凉,那本该空无一物的地方却凭空多了块蓝色的晶石。 克莱德愣了几秒才想起这块晶石是从何而来, 那是在离开诺克斯部族的地下拍卖会时, 身为拍卖会掌权者的雄虫递给他的东西。 克莱德根本没来得及思考这晶石怎么会出现在这,就看见这块蓝色石头像被什么吸引了一样、嗖地就朝巨石飞了过去。 然而克莱德预想中二者相撞的景象却没出现, 晶石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湖面一样,彻底和那块熔岩巨石融合成了一体。 巨石震动了一下, 而后以一种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弹出一堆丝线般的东西, 猛地裹着克莱德往里一卷。 事情发生得太快, 克莱德反应过来时就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铺满了白纱的空间里, 而一个浅金发的褐眸少年正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克莱德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确实不是他的错觉,面前的这个少年确实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虫族。 少年长得非常精致漂亮, 毫不夸张的说是克莱德所见过的最漂亮的长相。 他刚想问对方这里是哪,就见少年嗖地一下躲到了一根石柱后面。 深灰色的石柱表面反射着细碎的光,像是漫天星辰一样闪烁漂亮。 这种特殊的质地让克莱德瞬间就想起来了一个地方——神殿。 他赶紧四处环顾了一下,发现除了整个空间里几乎都是散落的白纱,并没有那座高大的神明雕像。 克莱德的脑海里不由得出现一个念头。 难道是,他回到了过去? 这时,角落里传来非常轻微的响动,他下意识看过去,发现是之前的那位少年正双手握着一根木棍,看样子是想悄悄摸摸地偷袭克莱德。 被克莱德抓包后他慌张不已,手里的棍子拿着也不是、扔了也不是,就这么僵在原地,活像只被吓傻的小鹿。 克莱德看得好笑,他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我叫克莱德,你呢?” 少年的视线根本不敢和克莱德的对上,只飞快地看了克莱德一眼又低着头:“我没有名字。” 克莱德有些诧异,但是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又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镜子。” 克莱德没有催促,而少年也逐渐意识到克莱德并不是什么敌人,他明显放松了些,但是依然神色躲闪:“这里有一面镜子,你刚刚就是从镜子里掉出来的。” 或许是意识到克莱德的疑惑,他握紧了手里的木棍然后又松开,反复了几次才鼓起勇气说:“那面镜子是神明大人赐给我的礼物,它会警示我一些重要的事。” 他试探道:“你你也是神明大人的侍奉者吗?” 克莱德摇摇头:“不,但我或许见过你所说的这位神明。” 在刚听到克莱德否定的回答时,少年难掩失望,但是听完整句话后瞬间眼睛一亮:“那你能跟我说说神明大人长什么样子吗?” 克莱德点点头,然后朝少年走过去,蹲下来握住了对方手里的木棍:“先把这个放下吧,怎么样?” 少年白皙似雪的脸上马上浮现出两团红晕:“抱、抱歉。” 得知了创世者的长相容貌后,少年表现得有些激动,紧接着他又问了克莱德是如何见到创世者的。 而克莱德为了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就从自己在鬼雾海域里看到的那扇门开始,把所有的事情说了一遍。 少年听得很认真,等克莱德说完后才道:“我不明白你说的‘面板’是什么,但是那块巨石很有可能是通往世界的入口。” 少年大概解释了一下所谓入口的概念,克莱德一听也就明白了,这就跟游戏里的地图传送点一样,而这个平行世界的传送点刚好是设定在这处尚未完成的神殿。 论上能够通过入口的只有创世者和其特定的侍奉者,而克莱德恰好时被那个刚刚穿梭过传送点的光团撞了一下,那股力量阴差阳错地把克莱德给带进了入口里。 而好巧不巧的,克莱德体内正好同时具备四系精神力,这让他和弗兰特克斯大陆的力量产生了共鸣。 要不然的话,他多半会永远迷失在世界的夹缝中。 克莱德一听也是觉得背后发凉,要是真的以少年所说的“生死之间”的状态永远被困在那汪蓝色的水里,那简直是件难以想象的恐怖之事。 “不过不用担心,”少年这会儿已经对克莱德不再惧怕了,朝克莱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等镜子再次出现时,你就可以回去了。” 少年说镜子并不是时时刻刻显露的,只有在神明大人和这个世界产生连接时才会出现,时间不定。 但是克莱德误入世界入口这种事神明大人肯定不会不管,很快克莱德就能离开了。 克莱德听到对方这么说也就放下了心。 但是克莱德没意识到的是,普通生物和神明所感知到的时间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于是这所谓的“很快”,让克莱德直接在这个平行世界生活了近百年。 这百年里,居住在神殿里的少年外貌没有任何变化,而克莱德也多亏于他那超越了S级的精神力、离衰老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少年一开始还和克莱德这个“外来者”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但时间久了他也渐渐对克莱德敞开了心扉。 他们一同建造了这座神殿。 克莱德的精神力在解除封印后用得是炉火纯青,在少年想要用一块罕见的巨石雕刻神明雕像时,他直接动动手指就把那巨石移动了半个大陆的距离,让少年崇拜不已。 但是雕刻神像的事,少年执意要自己完成,克莱德拿冰做了一个记忆中创世者的模样、好让少年用以参考。 随着那块巨石一天天变成了创世者的模样,弗兰特克斯大陆也在渐渐发生着变化。 克莱德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大陆满目疮痍,在曾经的那场坠星异象中,大陆上的所有生灵都经过了一道能量的洗涤。 动物和昆虫的体型更加巨大、野兽也更加凶猛,而渐渐的,虫兽出现了。 虫族和虫兽是天生的死敌,这让整个虫族前所未有地团结了起来、共同抵御这种强大的生物。 曾经克莱德和少年在大陆上寻找神明雕像的原材料时,曾不止一次见过虫族的村落被虫兽屠戮踏平。 他们不能干预大陆上发生的事,除非是神明赐予的那面镜子出现。 克莱德还是不习惯这种灾难丛生、绝望残酷的画面,空气中的血腥味总是让他忍不住眉头皱起,但是少年却对这一切都十分坦然,像是早已习惯。 再后来,克莱德就不怎么愿意离开神殿了,而少年也和他一起整日都待在神殿。 一天,神殿里忽然飞进来了一只巨大的蝴蝶,那蝴蝶通体是柔嫩的黄绿色,就像是春日里刚刚冒出尖的嫩芽。 少年看见蝴蝶用触角轻轻触碰在角落小憩的克莱德时,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个想法。 “怎么样?”少年捧着一张图纸来到克莱德面前。 图纸上是一套茶杯,杯子是圆筒状,而杯托则是像一朵绽放的花。 已经在这里度过了百年的克莱德觉得这造型看上去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不过他还是肯定道:“挺好看的。” 少年弯起了眼:“那我先去做一套出来。” 然而,当少年拿着新找到的材料原石再次去找克莱德时,却只在那里看到了一面黑色的椭圆镜子。 镜中,黑发黑衣的雄虫正闭目沉睡,而站在他身侧的神祗缓缓朝镜面转过头来。 于是少年第一次看到了神明的面容,他恭敬地朝对方行礼,再抬头时,神殿已经变得落针可闻,只有那座高大的神像矗立在大殿中央。 少年握着一浅绿一嫩粉的两块原石,在镜子消失的位置站了很久很久。 他回到克莱德用精神力做出来的那间屋子里,把原本放在里面的装饰摆设一件件收了起来。 夜晚,他躺在角落的木床上,忽然觉得神殿里静得可怕。 他曾经从不知晓何为孤独,但唯一的好友骤然离开,让他控制不住地生出一种渴望。 ——他不想再独自一人了。 在白纱般的月光下,少年的影子蓦地扭动了一下。 世界树周围忽地刮起了一阵旋风,它的影子拉伸、抖动,倏地钻进地里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五十章 救赎 救赎 克莱德揉了揉额角:“好歹把我叫醒和他道个别呀。” 他只睡了一觉, 结果一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那块绿草如茵、四周都是空白面板的地方了。 光团看上去蔫蔫的:“我太着急了嘛” 克莱德心里叹了口气,他调整好语气问道:“所以其实在这里时间只过去了几秒钟?” 光团点点头,它知道克莱德在担心什么, 只赶紧说:“你放心,就和你刚来这里时一样, 你本身的那条时间线一直是几乎静止的。” 克莱德松了一大口气。 他曾无数次想过要是真的让罗奈尔德等了他一百年的话,罗奈尔德得难过成什么样子。 还好,还好。 光团试探地问:“那你是要离开了吗?” 克莱德想了几秒后“嗯”了一声, 现在弄清楚了埃德加尔和其他虫族状况的解决方法, 他当然是想立刻解决好这一切然后去冰海那儿接罗奈尔德。 虽然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只是眨眼间的事, 但对于克莱德来说,距离上一次和罗奈尔德分开已经过了百年。 他思念着自己的雌虫。 况且,在经历了那个平行世界后,克莱德也知道了那个少年的身份, 他也想再去和对方见个面。 光团拿那双黑溜溜的豆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克莱德,轻轻地应道:“好, 我送你回去。” 它跳到克莱德的肩膀上, 带着克莱德走到了这片草地的尽头。 在跨出某一步后,克莱德的面前忽然显现出了一棵巨树, 这棵树的树干雪白无暇,树枝银白, 而树叶又是金灿灿的, 看起来很奇妙。 克莱德也没多问这树是什么, 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万千世界里一个的渺小的生命, 并没有去探知更多关于神明神物一类的打算。 他按照光团所说的直直朝树干走去,而光团一直沉默地待在他的颈侧。 直到克莱德即将触碰到树干时,光团才不着痕迹地蹭了下克莱德的脸颊, 用几乎不可能听清的声音说:“你一定要幸福呀。” 克莱德确实没有听到光团的低语,因为离这棵树越近他就能听到一些奇怪的杂音,就好像有无数人在他耳边说话似的。 光团从克莱德的肩上飘离,而巨树也随即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把克莱德拽了进去。 光团慢慢从半空落下,停在了一只皮肤漆黑的巨大手掌心里。 “谢谢您,创世者大人。”光团的声音变了,变成了稚嫩清脆的童音,要是克莱德在这里他一定能认出这个声音。 被称为创世者的存在已经并非之前的模样,祂四肢修长,只在头上披着一块白色的纱、盖住了上半张脸。 而祂裸.露在外的皮肤是奇异的透黑色,能看到其体内不断运转着的点点银色星辰,只有指尖是彻底的漆黑颜色,衬得那只光团更加莹白渺小。 打在草地上的束束阳光有节奏地变换着位置,光团眨了下眼睛:“嗯,我从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他的。” 光团往后转了半圈,它再次看着那棵巨树:“能这样见到哥哥,我已经很满足了。” 话音将落,光团就像是一滴滴进水里的颜料那样在空中扩散开,似乎还能看清是个人类女孩儿的模样。 散开的光没入那只漆黑的巨大手掌,祂体内的亿万星辰光芒更加闪亮。 草地、阳光、巨树全都倏地消失。 这片空间再次回归了一片虚无,再也看不见一点星光。 而克莱德被吸入树干后就仿佛置身于一个弧形的通道,而这通道四周全是一幅幅快速变幻的画面。 克莱德看得头晕,正准备极力忽略周围的状况时,他身上有残余的白光一闪,本来弧形的通道猛然出现了一个折角。 而这个折角末端的画面停滞了下来,让克莱德清清楚楚看见了其中的景象。 那是一个遍体鳞伤的虫族幼崽,干涸的血把他的头发牢牢粘在了脸颊上,而一个留着一头长银发的雄虫正举着手杖对着他。 克莱德瞬间瞳孔骤缩,想也不想就朝那只幼崽伸出了手 实验室里静得可怕。 他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但却怎么也感觉不到自己肢体的存在。 自那天起已经过去了多久呢? 他不知道。 虽然那个药剂师总是会念着时间记录,但他已经不想去听、不想去记了。 他逃不出这里,记住时间又有什么意义? 最初他还会哭嚎喊叫,妄图让谁来救救他,可是现在他连声音都无法发出来,那些实验者们嫌他吵、已经剪断了他的声带。 无穷无尽的折磨让他变得麻木,而他却连死都做不到。 他又听见了那个脚步声。 嗒、嗒、嗒。 是那只雄虫。 本来已经对疼痛麻木的他却控制不住地恐惧起来。 那只雄虫不会像其他实验者一样用刀在他身上划割,但是却会带来比那些疼痛恐怖数倍的折磨。 雄虫每次来的时候都会让所有人离开,此刻空荡荡的实验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他身上那些已经无数次再生的器官敏锐度极高,让他能清楚地听到雄虫的呼吸声。 呼吸的短短变化是因为雄虫举起了那根手杖,而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会被像是放干了血、又把整层皮剥下来后又扔到药剂一样,那是一种没有感受过就不会知晓有多么恐怖的体验。 而这种体验,他已经经历了数百次。 雄虫的手杖离他的眼睛越来越近,可他的身体被割断了神经,甚至连由恐惧而生的颤抖都产生不了,更何况是反抗。 就在他即将被绝望淹没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一阵风。 一阵巨响在这个空间内响起,造成的回音像是一拳拳打在他的头上,让他头疼欲裂。 毫无预兆的,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张脸,一张美艳动人、漂亮得不可思议的脸。 他意识到对方也是一只雄虫,可还没等他生出一丝生性地厌恶,他就看见对方那双眼睛里滚出了泪来。 那双眼睛像是黑色的水晶,看向他的时候里面全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他听见雄虫声音哽咽,然后感觉到了阵阵刺痛。 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指,却看见雄虫的表情更难过了。 他愣住了。 他说不了话,只尽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动,没过多久他就感到了腾空感。 直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落入了一个怀抱。 雄虫抱着他的动作那么轻,小心翼翼地就好像是在抱什么独一无二的珍宝。 对方的头发落在他的脸上,让他觉得有些痒,他试着抬起已经很久都不受他控制的手臂,轻轻在那黑色的发丝上碰了碰。 因为药剂的作用,他的声带也渐渐长了出来,只是因为还不完整显得嗓音难听。 但他顾不上残破声带的痛了,只开口擦着对方的眼泪说道:“不哭。” 可没想到黑发黑眸的雄虫听到这句话后眼泪就淌得更多了,他手足无措,只笨拙地一遍遍去擦对方的泪水。 “你竟敢弄伤我——” 角落处突然响起的这个声音让他下意识地一抖,他慌张地看过去,却看到了曾经颐气指使的那只雄虫姿态狼狈。 他感觉搂在自己背后的手臂收紧了,然后听见环着他的黑发雄虫说了一个字。 “滚。” 明明只是一个字而已,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罗奈尔,你先闭上眼睛好不好?” 听到这个称呼后他猛地怔住。 罗奈尔德。 这是他的雌父给他取的名字,但是自从来到这里后他就不是罗奈尔德了,而是特别实验体02号。 他本以为再也不能听到有人这么叫他了,可现在,这只救了他、抱着他的雄虫却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喊了这个名字。 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悄悄攥住了对方的衣服,手指越收越紧,最后力道大得几乎要捏断自己的指骨。 他说:“好,我听话。” 但是他却没有闭上眼睛,而是不带任何感情地朝那只银发雌虫看过去。 之后,他就这么窝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看着那只折磨他的雄虫被打得毫无还击之力。 那雄虫痛呼、怒骂,但话都没说完就被一拳打歪了下巴,雄虫鼻青脸肿,看上去比丑陋又滑稽。 他并不觉得快意,只是想着自己也要变得和保护他的这只雄虫一样强大。 他忍不住用另一只手环住了对方的脖颈,像是一只幼兽在圈着领地。 忽然,有一个彩色的东西从他视野一角闪过,他瞬间想起了什么,只来得及用沙哑的声音喊:“小心——” 被打得满脸血几乎没了形状的银发雄虫抓着手杖,扭曲的面容挤出一丝疯狂的笑。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被手杖抵着的黑发雄虫却反手握了上去。 “想要我的力量是吧,试试看啊。” 无数闪耀的四色光点沿着那根木杖涌入银发雄虫的身体。 在他惊恐的注视中,银发的雄虫伤势快速痊愈,甚至比以往都气色更佳。 然而那银发雄虫眼中的得意只持续了几秒,很快就转化成了惊慌。 雄虫想抽回手杖,可谁知道却是让这些力量奔涌得更快了。 那双绿色的眼睛也猛地臌胀起来,眼睛和鼻子都有血往外流,雄虫浑身暴起青筋,痛苦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而依旧抓着手杖另一端的黑发雄虫并不松手,只冷冷道:“好好品尝这力量的滋味吧。” 一阵血雾爆开,他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捂住了眼。 等所有的响动都消失时,挡在他眼前的那只手松开了。 于是第一时间映入他眼帘的,是黑发雄虫的温柔笑靥:“放心吧,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密闭的空间满是血的味道,但他再也不会觉得害怕。 他猛地抱紧了这个脸上还沾染着血迹的雄虫,仿佛抓住了他此生的光。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世界意识 世界意识 克莱德刚准备对还是幼崽的小罗奈尔德说什么, 忽然却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能量波动。 他偏头看过去,发现掉在嘉维恩尸体中的那根琉璃色手杖出现了裂纹,而这裂纹正不断扩大, 没崩开一道裂口就带起周围的空间出现了扭曲。 克莱德暗道不好。 他刚刚是被气上头了直接用能量撑爆了嘉维恩,估计是爆裂瞬间产生的冲击影响到了那根手杖。 手杖猛地爆开, 克莱德只来得及下意识把小罗奈尔德护在自己怀里。 实验室中,以角落的手杖为中心,像是黑色漩涡一样的东西瞬间扩散开来, 把克莱德连同他怀里的小幼崽一起包裹住, 而沾染了克莱德精神力的嘉维恩也同样没有逃过。 周围的一切忽然褪色, 当在场的三人都被卷离这个世界后,灰色的世界化作了碎片,消失得悄无声息。 克莱德只觉得怀中一空,但他的视野中只剩一片黑暗, 他发不出声音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只急切地慌乱挥舞双手四处摸索。 当他感觉到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时, 他的眼前忽然一亮, 他已踏出了那扇悬浮在弗兰特克斯大陆海域上空的琉璃门。 克莱德赶紧回过身去看,却只看见了门扉关闭、拉伸, 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乌龟掉在小虫兽伽奈特的脑袋上。 而随着一阵风起,克莱德已经被伽奈特给卷到了背上驮着。 不用克莱德再说什么, 伽奈特已经自己往前飞了起来, 而在之前一路上都狂躁激动的道格拉斯也停止了所有动作, 任由黑圆球的触.手缠着他。 克莱德还沉浸在之前的发生的事情里, 却发现四周忽然暗了下来。 他没有感觉到周围有元素波动,而伽奈特也平静地往前飞行着。 就在他尚存疑惑时,他忽然看见了一片大海。 自从弗兰特克斯大陆诞生以来就一直笼罩在大陆最西侧的鬼雾散去, 月光如银纱,洒在海面上的时候就好似往里面挥了一把细碎的蓝宝石,闪闪发亮。 克莱德愣怔地注视着这一幕,他蓦地整个人卸去了力气瘫坐着,看着空中的那轮明月若有所思。 或许,他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嘉维恩会驱散灵魂这种手法了。 伽奈特载着克莱德在高空急速飞行,快得让大陆上的生灵只会觉得有一阵风吹过。 而只有一个例外。 雄虫的视力一般,但诺克斯部族因首领逝世的缘故,今天的夜晚也不如曾经那样灯火辉煌,于是克莱德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那道雪白的身影。 伽奈特平稳地降落在神殿里,克莱德从它的背上跳下来,朝静静望着他的大祭司露出一个笑:“我回来了,艾恩。” 大祭司脸上那平静无波的表情瞬间出现了裂痕,他睁大了眼睛,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两三步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克莱德,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经过了数千年,他终于又和他的友人重逢。 克莱德不喜欢肢体接触,但是也狠不下心来把对方推开,最后只把手放在艾恩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抱歉啊,当时没有和你道别。” 大祭司艾恩满眼是泪地在克莱德的怀里摇了摇头,倒是还和当年少年模样时一样。 等艾恩冷静一些,克莱德才问:“我离开以后发生了什么?” 艾恩抹了抹眼睛,抓起一缕头发,垂着眸看向地面:“我我创造了我的分.身。” 克莱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在这明亮的月光之下,对方的脚下却没有影子。 “你已经见过他了,”艾恩勾起嘴角道:“就在世界树之下。” 克莱德一时间思路没有转过来,好一会儿才开了口:“等等,等等,让我再想想。” 这是他们曾经玩了近百年的游戏,一个人给出一个提示或线索,另一个人要推测出整件事情的真相。 克莱德的大脑中疯狂回忆着从进入诺克斯部族时发生的所有事,这让他得出了一个推论,但是这个推论又太过离奇,克莱德一时间有些不敢承认。 他看了看艾恩的表情,不确定道:“该不会,那只金发的雄虫就是你的影子?” 艾恩愉快地笑了起来:“不愧是你,每一次都能猜得这么准。” 这个回答让克莱德艰难地抹了把脸。 这真不怪他,虽然他知道这片大陆挺奇怪的,但是离奇道这种程度的事情他还真没料到。 但是这样一来,克莱德也明白那棵倒立生长的树是怎么回事了,那棵倒置在世界树的地底、还会不断结出奇怪果实的树不是别的,正是世界树的影子。 艾恩和世界树互为伴生,世界树会影响到艾恩,那艾恩自然也能会让世界树发生变化。 “其实要是以我自己的意念来说是做不到的,”艾恩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下:“但是在这条时间线上,世界树的能量平衡已经非常脆弱了。” 艾恩没有提为什么自己的影子会活过来,他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过他一直以来都独自生活得很好,现在在克莱德面前承认自己怕孤独也太丢脸了。 克莱德没有注意到艾恩的小别扭,他在把平行世界里看到的那些信息和这个世界发生的事结合起来去思考。 他一手环着,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的下巴:“之前,一位神明的侍奉者告诉我,只要让你通过世界树把那些受害者的灵魂找回来,就能让他们恢复。” 克莱德看向艾恩:“但现在世界树和你的影子已经成为了单独的个体,这么做会不会对你产生什么伤害?” 艾恩显然很惊讶:“灵魂?让我来?” 克莱德没想到艾恩并不知道这件事,他还以为之前艾恩说把埃德加尔留在这、就是知道他这一行最后也要回到神殿。 克莱德把之前在那扇琉璃门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艾恩,这每一件事都让艾恩诧异不已,等到克莱德说完时他已经近乎呆滞。 艾恩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他喃喃道:“神明大人” 克莱德意识到艾恩的表现有些不对劲,他试探地问:“怎么了吗?” 艾恩看了一眼克莱德,他明明在笑、但是眼里却是藏不住的难过:“克莱德,你知道世界意识是什么吗?” 克莱德当然不可能知道。 “世界意识是凌驾于所有规则之上的至高存在,一般来说世界并不会诞生世界意识、只是由世界法则来管整个世界的运转。” 艾恩的声音十分平淡冷静:“神明创造了世界,一旦法则出现了问题就会干预修正法则,可现在弗兰特克斯大陆有了世界意识,神明就再也不会插手了。” “克莱德,”艾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泪水却不断从他的眼眶里滚出来:“神明大人不要我了。” 神明在数千年降临了这片大陆、种下了世界树,艾恩自随着世界树诞生开始,他的所有意识、思维、行动,全是基于神明侍奉者这个身份。 现在神明抛弃了这个世界,艾恩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忽然他脸颊一痛,他吃痛地嘶了一声马上回了神,就看见克莱德施施然松了手,一脸严肃:“要是神明真的抛弃了你,还会把掌管灵魂这种事交给你吗?” 艾恩捂着被扯疼的脸,呆呆地看着克莱德,他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反应了过来。 灵魂是种独特甚至是神圣的东西,甚至连世界法则都不能强行干预一个灵魂的轨迹。 就比如被世界树创造出来的“勇者”埃德加尔,世界法则能控制的也只是埃德加尔死亡后让时间重置,无法让埃德加尔按照它的计划去一步一步行动。 而现在,创世者说身为大祭司的艾恩可以让那些被驱散的了灵魂归为,这只能有一个原因——神明喜爱并无比信任着这位侍奉者。 想明白的艾恩立刻神采奕奕,然后他又忍不住看了看克莱德。 世界法则不能干预灵魂,但是世界意识可以啊,而克莱德却把世界意识逼得抓狂了。 然而就算如此,世界意识还是没有舍弃克莱德或者强行操.控克莱德的行动,而是一次又一次陪伴关注,指引着他找到了神域的入口。 世界意识是真的很喜欢克莱德,但克莱德恐怕到现在都没注意到这一点吧。 艾恩因为之前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道:“纠正一下,不是掌管灵魂,而是有了能干预灵魂的权限。” 克莱德摊了下手,反正在他看来意思都差不多。 “找回灵魂这件事复杂吗?”克莱德追问:“我的雌君现在去冰海那边了,如果准备过程需要很长时间的的话,我想去先接他回来。” 艾恩想了想才回答:“我得先去一趟世界树那儿才能确定。” 艾恩原本是想找个时间再过去,毕竟现在诺克斯部族的首领刚逝世不久,要是他突然出现的话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可克莱德说了句“别”,弹了个响指后抓着他直接跳上了伽奈特的背上。 艾恩看着被那只黑刺球抓出来的埃德加尔和艾特努斯一脸无语:“你怎么变得这么心急。” 他想起克莱德之前说的话,不禁问:“你真的想好了?那位叫罗奈尔德的雌虫可是个很麻烦的存在。” 能被世界法阵认定为“顶级威胁”是什么概念,那只雌虫虽然在克莱德身边时表现得乖巧顺从,可说不定心里是在想着什么、将来又会做出什么。 克莱德笑了笑:“嗯,早就想好了。” 艾恩原本还想再劝劝,可看到克莱德这副模样也只能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声悠扬空灵的钟声在神殿上空响起,远方海面上如履平地的一道身影脚步顿住,若有所感回过头朝天边望了一眼。 迎着朝阳,他的浅色瞳孔被染得如同鎏金。 第二百五十二章 王城风波 王城风波 诺克斯部族王城的居民们刚刚准备入睡, 最近首领离世、王城也戒备森严,他们无所事事只等天一亮就赶紧躺到床上。 然而今天太阳才刚刚升起,忽然不知道从哪就刮来了一阵大风吹得窗户砰砰作响, 让听力敏锐的雌虫们根本睡不下去。 他们以为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件,只披着衣服赶紧出门一看, 结果就看见自己的领居目瞪口呆地抬头望着天。 他们奇怪地抬头一看,也瞪大了眼睛。 王城的上空出现了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雄虫,他蒙着面, 背生青色羽翼, 带着一个让他们无比熟悉的身影朝青榕树飞了过去。 “那是大祭司大人!?”有人喊了出来。 王城的护卫们蜂拥而出, 游侠们也各司其职护好了王城的居民们,每一个虫族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看到一队追着他们过来的王城护卫,被克莱德抓着飞的艾恩很崩溃:“你的这个主意真的” 克莱德经过伪装的声音从他头顶上方传来:“谁让他们先动手的。” 克莱德一开始也不想这么大张旗鼓,可守在王城外的那些护卫竟然在确认了大祭司的身份后, 直接就朝艾恩发起了各式攻击。 要不是克莱德反应快,艾恩直接就被一根冰棱刺穿了喉咙。 克莱德没想到这些护卫会明目张胆做出格杀大祭司这种事, 立刻就反击了回去, 把那些虫族个个都打得爬不起来。 克莱德想起了刚死去的那位部族首领和其雌君的事,一想也明白那王宫中恐怕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始作俑者多半就是首领雌君。 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流动来看,现在距离白鹰嘉维恩被杀也才过了三天。 白鹰的那座雪白城堡地址偏僻, 而道具又会在迷宫丛林的影响下失去效用, 传讯道具根本不可能像正常情况下那样以最短路径飞行。 克莱德猜测, 现在那位首领雌君还不知道嘉维恩已死的消息。 要是按照之前这二人的打算, 首领死后,嘉维恩会暗中控制住王族,最后扶持一个雄虫傀儡坐上首领之位。 至于反抗者? 统统杀了就行。 克莱德是想过大祭司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只大仇得报的雌虫行事会这么疯狂。 王城本来就是王族势力最集中的地方,在城门外他们都能直接对大祭司动手,那城内不知道还有多少陷阱和伏击等着。 克莱德没空搭他们,于是干脆直接从空中这么飞过去还省点力气和时间。 克莱德背上的青翼是高阶风系召唤术,速度飞快,等他把艾恩放下又在青榕树前等了几分钟后才看到一个手持弓箭的游侠。 这位游侠是只亚雌,站在离此处最近的一处房屋顶端,小心地避开了搭在房顶上的那条树根。 对方没有攻击意图,克莱德也就没有发起攻击,只是让自己的精神力维持在一个活跃度极高的标准,方便他及时做出反应。 很快,青榕树的周围就出现层层身穿重甲的护卫和骑兵,但没有一个人贸然行动。 忽地,他们整齐地朝两边让开,四个赤裸着上身的雌虫抬着一顶敞开的金色抬轿、朝克莱德缓缓走来。 轿子上的雌虫面容英俊,穿着一身浅青色衣袍,黄金链饰绕了他的脖颈一圈又垂在胸口,手腕上的黄金手镯嵌着红宝石流苏,是诺克斯部族这几年最流行的打扮。 他看向克莱德,上挑的眼角带着一丝勾人的意味:“这位阁下,您擅自靠近神树是有什么原因吗?能不能靠近点儿慢慢跟我说一说。”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手指滑过自己肌肉块块分明的腹部,顺着往上摸,诱惑力十足。 然而克莱德眼神都没变一下,语气冷硬:“不了,我一会儿还要去接我的雌君回家。” 雌虫的神情也冷了下来,他坐直身体后又微微往前倾了些:“哦?听起来你似乎很喜欢他?” “不,”克莱德摇摇头:“我爱他,我可以为他去做一切。” 雌虫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他的笑声忽然止住了,阴沉着脸拍了拍手:“带过来。” 几个脖颈上戴着黑色金属圈、手腕和脚腕上也用金属链控制着的几个雌虫出现,他们手里拿着和黑色金属同样质地的粗链条、奋力地拖着什么东西。 一只能一人环抱粗细的虫兽被金属链紧紧缠着,是小虫兽伽奈特。 而又有三只同样打扮的雌虫一人手里抓着一只虫族,分别是昏迷不醒的卡利、没有反应意识的埃德加尔和道格拉斯。 “给你两个选择,”黄金轿辇上的雌虫语气冰冷:“杀了他们,或者是与我结合。” 克莱德一下子没控制住表情,不过还好他戴着面具倒也没有谁看到。 他实在忍不住想问诺克斯部族的王族一个个都是怎么了,部族首领喜欢抢雌虫亚雌,现在这明显是首领雌君的雌虫又喜欢逼迫雄虫和自己结合。 克莱德叹了口气:“两个提议我都不感兴趣,我选择选项三。” 那雌虫眯了下眼,手指一动,一圈高速颤动着的风刃就出现在了被挟制三人的脖颈上,而身为雄虫的卡利、其颈侧已经被擦出了一丝血痕。 首领雌君没有立刻动手,是在给克莱德一个重选的机会。 就连同在场的所有士兵和游侠们都以为克莱德会屈服的时候,他们却听到这本该处于绝境的雄虫叹了口气。 首领雌君皱起眉,他已经失去了耐心,直接手指一动解除了控制风刃收紧的精神力。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无事发生。 首领雌君诧异地偏过头一看,却发现那些风刃毫无动静,他抬起手调动精神力猛地一挥,本应该让三只虫族身首分离的风刃依然一动不动。 他正想再重复一次,却听见前方传来一道声音:“不用再试了。” 克莱德抬了下手,把那些足以割断金属的风刃轻松驱散。 他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可忽然间,他感知到了青榕巨树方向的动静,于是直接开口道:“伽奈特,别玩儿了,起来准备出发。” 众人正在为这句话一头雾水时,他们忽然听见了清脆的咔咔声。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第一声惊呼,就见那些原本用力拖拽着虫兽的强壮雌虫们被直接掀翻在地,而那只原本只有几十厘米粗的虫兽越变越大。 当被那双直径都近一米的猩红竖瞳盯着时,所有的虫族都感到了本能的恐惧。 “锵”的一声,一道飞轮般的三角旋风忽地撞在了巨大虫兽的脑袋上。 是那位首领雌君。 他绷紧了浑身的肌肉,挡在了所有卫兵的前面,周身的风元素异常活跃,显然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伽奈特看了他一眼,直接尾巴一甩腾飞到了半空。 首领雌君正召唤出无数风链从四面八方缠过去,可还没碰到虫兽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在它背上的黑衣雄虫面向他,抬起的手掌正对着周围那些准备发起攻击的卫兵们。 首领雌君忽然心中一凛,大喊:“都住手!” 围绕在他身边的虫族们犹豫了一秒,全都领命照做。 克莱德看了那被簇拥着的雌虫一会儿,收回手,在待在伽奈特脑袋上的小刺球上拍了拍。 小刺球立刻会意弹出触手一抓,把被挟住的三只虫族救了出来。 直到巨型的粉紫色虫兽飞离王城后,首领雌君的耳边突然吹来了一阵风,几句话被风裹挟着,只有他一人听到。 首领雌君的双拳紧紧握起,最后又颓然松开。 “回王宫。” 王宫内,被关在屋子里的艾特努斯急得走来走去,但这房间里也偏偏跟之前城堡里的监牢一样,根本使不出一丝精神力。 他之前睡得好好的,谁知道打了个哈欠就看见自己在天上飞,直接给他吓得差点失声大叫。 后面他知道自己是被克莱德给带过来了,他也解,现在诺克斯部族到处是王族的人,神殿没了大祭司也不安全,把他和埃德加尔一起带上也是安全起见。 但是!他不解为什么都到了王城周围了,克莱德却表示和大祭司单独去就行,要是遇上王族的爪牙了,他们这边人不是越多越好吗? 然而没多久,艾特努斯就被绑架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埃德加尔他们被抓走,但那只能轻易还击的虫兽却基本没反抗。 虽然和克莱德认识了好几年,但艾特努斯还是搞不懂克莱德在想什么。 就在他急得连水都喝不下去时,这处房间的门忽然开了。 看到来人后,艾特努斯一脸惊讶:“怎么会是——” 首领雌君并不像和克莱德对峙时那样咄咄逼人,他眉眼柔和,看向艾特努斯时就好像在看自己那只早夭的幼崽。 他的声音里有不加掩饰的悲伤:“艾特努斯阁下,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第二百五十三章 最后的世界线 最后的世界线 艾恩放下手里的茶杯:“你把艾特努斯留在那儿真的没问题吗?” 克莱德啃了口手里的野果:“嗯, 没事,那只雌虫其实也是被逼无奈,他不会对艾特努斯做什么的。” 其实能如此肯定, 还是因为克莱德在神域里看过平行世界里发生的事。 那只雌虫曾经有过一个虫崽,他的虫崽活泼可爱, 要是等长大了,多半会和那冒冒失失的艾特努斯差不多吧。 或许也因为这个原因,无论在哪个世界里, 那位首领雌君对艾特努斯都十分关爱。 他不想让艾特努斯继承首领之位是真的, 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伤害艾特努斯、更没想过伤害对方的家人也是真的。 首领发现自己一夜之间衰老后, 对死亡产生了极大的恐惧。 其实最先和白鹰组织搭上线的不是雌君,而是首领的秘密卫队。 只不过嘉维恩根本瞧不上老首领的无能又放纵,所以当那位雌君提出要和嘉维恩合作、杀死首领夺权时,嘉维恩欣然同意。 那位首领在民众间的声望不怎么样, 而那位雌君所想做的就是笼络那些对其不满的诸多势力。 然而这么一来,艾特努斯卡佩的存在就变得非常尴尬, 甚至算得上是碍眼。 在不知道首领听了谁的谗言对卡佩家族下手后, 首领雌君的杀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首领如此看重艾特努斯、甚至不惜逼迫对方来继任这一位置,许多暗藏的势力这次是彻底盯上了艾特努斯。 但首领一天不死, 王权和兵权就还是掌握在首领手上,这期间, 谁也无法保证艾特努斯身上会发生什么。 无奈之下, 雌君就只能设计, 利用药物和自身的影响对首领不断灌输一个念, 那就是艾特努斯不适合当继任者。 说实话,要不是首领培养的那些秘密卫队实在是太过死板、只效忠首领一人又对其拼死守护,首领雌君也不必费那么大力气, 早早就送对方去见死神了。 后来,首领雌君成功了,失去了价值的艾特努斯虽然安全了,但卡佩家族却被谋算、失势后一夜间分崩离析。 首领雌君性格偏激、矛盾,但他却绝不是一个坏人,克莱德做的不过是推了对方一把。 这是最后的世界线。 如果可以,克莱德希望那些在平行世界终结时所有心存懊悔的虫族,都能在这里走上那条他们没机会去走的路。 在克莱德和艾恩谈论各种事物的时候,房间角落的木床上,埃德加尔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透进来的阳光照射下,他的绿色眼眸里那一圈圈的黑色纹路依然不算明显。 “感觉怎么样?”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他猛地坐了起来:“克莱德!?那只雄虫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撒穆尔呢,公爵大人呢,你们都没事吧?” 他的语速飞快,说到后面时还差点咬到了舌头。 还没听到克莱德的回答,他忽然觉得一阵眩晕摔回了床上。 克莱德搬了个小木椅坐在床前,不急不缓道:“你尽量不要动,你之前受了伤,现在所有的感官都处于失控状态。” 埃德加尔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那种眩晕感里缓过来,听到克莱德这样的语气,他也知道事情多半是已经全部解决了。 他没有强撑着坐起来,而是缓缓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一脸痛苦:“我总算是知道,那些虫族乘坐飞行虫兽后、说得的‘晕得想吐’是什么感觉了。” 克莱德笑了起来:“没事,艾恩会帮你治好的。” 埃德加尔没问艾恩是谁,反正克莱德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信得过的人,只是他晕着晕着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这让他瞬间身体一僵。 克莱德注意到了埃德加尔的反应,但是他却没有开口去问。 几分钟后,埃德加尔别开头、喉咙干涩地问:“你是不是都知道了?关于关于这具身体的事。” 埃德加尔此时的肤色既不白皙、也不是富有光泽的褐色,明显是混血虫族的表现。 除此之外他明明是雌虫,有着雌虫的身体结构,但又根本就没有虫纹,甚至还在某些极其特殊的情况下产生遗传物质。 这样的身体丑陋又恶心,完全是彻彻底底的怪物。 这是埃德加尔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无法抹去的自卑和自我厌弃。 埃德加尔不知道克莱德对他的秘密知道到了什么地步,但是他根本没有勇气去提,哪怕只提及一个字都会让他觉得屈辱又难堪。 克莱德看着这样明显陷入自我情绪的埃德加尔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埃德加尔,我一直很感激你的存在。” 他们相识了多年,但是克莱德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埃德加尔和撒穆尔、玛尔斯一样,都知道克莱德很少情绪外露,就算是偶尔表露出来也不会是这种温情的东西。 于是他顾不上自己的那点负面情绪,只赶紧转过来面向克莱德:“克莱德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克莱德没有否认,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没有办法说出来,但是我想告诉你,无论在哪里、无论是什么时候,我们都会是最好的朋友。” 正因为有着雌虫的外形、被认定是雌虫,埃德加尔才会知道雌虫是怎样的存在,懂得他们所想所求是什么。 而也正是因为不完全是雌虫,他才会有了不一样的视野,才会从更多的、更复杂、更艰难的角度去看待每一件事,才会变得如此善良又温柔。 “埃德加尔,你并不是格格不入的异类,”克莱德认真道:“你是这个世界里的奇迹,代表了无限可能的奇迹。” 埃德加尔把手臂挡在自己眼前,声音闷闷的:“别这么说了,再说下去的话,我真的就要哭了。” 克莱德笑了起来:“那就好好哭一场吧,等哭完了,你还得跟我一起去见虫皇交差呢。” 埃德加尔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克莱德注意到在那小臂遮挡下,埃德加尔的脸上有隐隐的水痕在阳光下反着光。 他和埃德加尔道别。 在神殿空地上唤出伽奈特时,克莱德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我可提醒你,可别一时心软就把那些事说出去哦。” 克莱德无奈回身:“我看起来有那么不靠谱吗?” 艾恩扬起音调一哼:“谁知道呢。” 克莱德知道艾恩这是在说罗奈尔德,也不知道为什么,艾恩总是觉得他会被罗奈尔德欺负,还说“那只雌虫撒个娇的话你肯定什么都答应”。 虽然克莱德不能否认罗奈尔德的撒娇确实很有效,但是这种说不定会让世界崩坏的事,怎么想他都不可能会做吧。 克莱德开始怀疑自己在友人们的眼里到底是个什么诡异的形象。 “好啦,”克莱德劝道:“别对他有那么大恶意,我保证他绝对不会去毁灭世界。” 艾恩对罗奈尔德有意见也是情之中,毕竟罗奈尔德早就被这个世界判定为灭世者,对于艾恩而言就跟天敌差不多。 克莱德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改变艾恩对罗奈尔德的抵触,只能尽量减少二人碰面的几率。 “好了,我先走了,等事情处完我再来找你一起喝茶,放心吧,会给你带礼物的。” 克莱德说完,伽奈特会意地甩动尾巴朝高处飞去,眨眼间就没了踪迹。 为了避免让陆地上的其他虫族们带去恐慌,伽奈特飞得极高,几乎是在云层中穿梭,也还好克莱德现在对精神力的操.控非同一般,否则多半要缺氧晕过去。 在伽奈特的全速飞行下,只半天时间他们就抵达了冰海海域的上空。 克莱德在高处俯瞰,大概判断出方向后,像是已经和他心念共通的伽奈特就猛地缩成了衣饰大小。 高速坠落中,它卷着黑刺球牢牢扒在克莱德的肩膀上,再也看不出一丝活物的气息。 克莱德没有控制速度,只在即将撞击到海面时才用水元素把海水破开了个洞,他就像是传闻中的海族那般,在冰冷的海水中恣意游动。 和上一次不一样,那处海水流向诡异的黑暗空洞对克莱德没有了任何威胁,这曾经会把他绞碎的奇异能量如今只柔和地缠绕在他身边。 当被黑暗空洞抛出出去时,克莱德直接顺着这股力道破开海面。 水珠在他的周身环绕,此时太阳刚刚爬出海平面,金红色的朝阳打在克莱德的身上,让他看上去就像从海中诞生的美丽神祗。 克莱德若有所感地朝海岸线望过去,和一双在朝阳照耀下变得像是融金般的眼眸对上。 阳光炽热,但那双眼睛里的情感比这朝阳还要热烈夺目。 克莱德脚下在海面上一蹬,直直就朝对方扑了过去。 白沙松软,那只雌虫被这猛地一扑、脚下打了滑,往后倒去。 他没有挣扎,只牢牢抱住扑向他的雄虫,再也舍不得放开。 在这最后的时间线里,从异界而来的孤独灵魂终于找到了他的栖身之处。 他对他说:“罗奈尔,我来接你回家。” 第二百五十四章 吃醋 吃醋 “这个是葡萄味的, 这个是混合莓果的,有点儿酸。” 克莱德把这一年以来搜集的各种糖果点心、玩具摆饰一件一件拿出来放在桌上。 诺克蒂斯的视线追着克莱德的手,脑袋转来转去的, 像是只被激起了好奇心的猫咪。 克莱德把那罐季节限定的葡萄糖果推到对方面前:“尝尝看,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带。” 诺克蒂斯眨了眨那双蓝色的猫眼, 小心翼翼地拆开糖果外的包装,把这颗紫色的糖果放在照明道具散发的暖光下看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进嘴里。 他的眼睛一点点瞪圆了,然后猛地扑到克莱德的怀里, 仰着头、用那双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克莱德。 诺克蒂斯喜欢吃糖, 之前虽然吃到好吃的会表现得很开心, 但像这样抱着克莱德撒娇还是第一次。 暖色的光线下,诺克蒂斯那头雪白的长发像是洒满了黄金碎片,一双海蓝宝般的眼里满是纯粹的喜悦。 克莱德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伸手在对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 诺克蒂斯任由克莱德动作, 还在克莱德松手时贴过去用脸颊在克莱德掌心蹭了蹭,活像一只粘人的布偶猫。 克莱德的身体只有二十多岁, 但是算上他的前世, 以及在噩梦里和神域里度过的那些时间,他的芯子差不多快三百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原因, 看到艾特努斯这样漂亮的孩子如此可爱,克莱德瞬间感觉自己被什么击中了。 他做了一件让他之后很后悔的事。 他顺势抱住了艾特努斯, 像是吸猫那样把鼻尖埋在对方柔软的发丝里, 心里疯狂感叹: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生物! 咔嚓一声, 克莱德和艾特努斯一同转头看过去, 就见阿贝尔一脸天崩了的表情。 这只毒舌的雌虫气红了眼,指着克莱德二人的手抖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而站在他身后的罗奈尔德也一脸阴沉。 两只雌虫像是打好了招呼一样大步走过来, 一人抱一只雄虫利落将两人分开。 阿贝尔抱着艾特努斯,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让克莱德瞬间幻视了一头守着宝藏的恶龙。 忽然他觉得腰上一紧,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罗奈尔德扛在了肩上。 罗奈尔德朝阿贝尔点了下头,直接转身就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座木屋。 克莱德一开始还没打算挣扎,可等罗奈尔德把他扔到床上、把他双手按在头顶的时候克莱德才觉得事情不对。 “等等,等罗、罗奈尔,你先松开。” 罗奈尔德不为所动。 从来在这件事上都非常温和顺从的雌虫突然变了个样,让克莱德意识到雌虫和雄虫的力量的差距有多大。 一开始克莱德还担心罗奈尔德受伤,但虫族本来就是繁衍率低的物种,再加上雄虫不怎么喜欢雌虫,所以,要是雌虫的身体还不够完美的话,这个种族早就完蛋了。 克莱德原本想扶着对方一些,可罗奈尔德意识到克莱德的动作后,只把克莱德的手摁得更紧了。 于是克莱德果断放弃。 克莱德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视角去看他的雌虫,罗奈尔德是混血,这让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漂亮的小麦色,配上这张脸和这幅身材,极其赏心悦目。 雄虫和雌虫的身体素质存在着天然的差距,这一折腾就直接折腾到了月挂高空。 已经快虚脱的克莱德恨恨道:“原来你一直都是装的!” 亏他之前把罗奈尔德弄哭了还心软愧疚呢! 罗奈尔德让克莱德趴在他的身上,听到这话后凑过去在雄虫唇上亲了一口。 这一亲,把克莱德那点羞恼都亲没了。 罗奈尔德现在越来越不掩饰本性了,用虫族的观念来说就是毫无礼数、肆无忌惮,而造成这一切的却是克莱德。 克莱德欣于看到这样的变化,罗奈尔德本该是这样。 克莱德抓住那只替自己揉按腰背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今天是怎么了?” 罗奈尔德沉默地看向克莱德,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我吃醋了。” 克莱德一愣,然后马上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罗奈尔德的表情就变了,眼里有一瞬间闪过一丝无措。 克莱德没有注意到,只是把手肘抵在罗奈尔德的胸膛上,撑着下巴勾起嘴角:“我的公爵大人啊,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他伸手摸了摸罗奈尔德通红的耳朵:“我以后会注意的。” 罗奈尔德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复,他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也清楚自己这醋吃得莫名其妙,要是换做别的雄虫早就发脾气了。 可克莱德没有,只是一如既往地包容着他的所有任性。 罗奈尔德侧过身体,蜷起身子把克莱德牢牢抱在怀里:“对不起,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克莱德一听,怕罗奈尔德又钻牛角尖,耐心柔声问:“我没生气,我知道你吃醋是因为你在意我,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罗奈尔德先是“嗯”了一声,然后过了好久才说道:“我爱你。” 这是克莱德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这句话,之前的公爵总是有些别扭,根本不会这样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克莱德心中滚烫,只弯了眼回答:“嗯,我也一样,一直都爱着你。” 等克莱德休息好后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事了,原本克莱德计划是前一天就该离开的,这会儿耽误了克莱德也就准备尽快出发。 倒不是克莱德不想多陪诺克蒂斯玩一会儿,而是他们还有一大堆事要做。 诺克蒂斯哭得眼泪汪汪,死死拽着克莱德的衣角不松手,让阿贝尔看得是咬牙切齿。 无法,克莱德只能保证等事情忙完后会马上来这个海岛见他,诺克蒂斯这才依依不舍地和克莱德道别。 诺克蒂斯不能接触到阳光,虽然阿贝尔很不情愿,但还是于是出于礼仪送克莱德二人来到了沙滩。 克莱德想了想,决定先去即将凋谢的米普拉花丛那儿找一找小虫兽伽奈特。 罗奈尔德看着克莱德的背影,等确定对方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后,他忽然开口道:“之前你问我,要是知道了我真实的样子,他会是什么反应。” 阿贝尔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第一次遇见克莱德和这只雌虫时候的事。 当时他被这雌虫打了一顿,又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雌虫和克莱德,虽然这是个交易,但他就是不愿意让这两人顺心。 阿贝尔从那时就看出了罗奈尔德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恣意磊落。 本质上他们都是一样的,一样自私疯狂、但又自卑胆小的怪物。 于是阿贝尔就在这两人即将离开时挑衅,对罗奈尔德说了一句话,他说:“要是知道了你的本性的话,你猜他会是什么反应?” 那时罗奈尔德也不知道。但他猜,克莱德会心生恐惧然后想方设法离开他吧。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会抛下我,”罗奈尔德说道:“无论是我顺从还是任性,是得体还是卑劣,他永远会毫不犹豫地拥抱我。” 阿贝尔没有回答,好一会儿后才抬头看着那轮耀眼的太阳,哪怕被刺得眼睛酸痛也不肯闭上,他感叹:“我们可真是幸运啊。” 忽然,两人的头顶出现了一大块阴影,速度快得让阿贝尔差点没反应过来。 那体型巨大的东西越过他们直接砸进了海里,激起了一大片水花。 阿贝尔的手背上猛地浮现出两块绿色鳞片,然而还不等他做什么,就听见那个让他讨厌至极的声音:“没伤到你们吧?” 两只雌虫回头一看,克莱德正坐在一只乌龟状的蓝绿色虫兽身上,而那虫兽嘴里还咬着一根黑色的东西。 罗奈尔德瞬间猜到了那黑色东西是什么,只立刻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消失在原地。 而一脸懵的阿贝尔正想问这队伴侣实在玩儿什么呢,忽然后背就受到了一下重击。 被改造过的身体强度高得离谱,阿贝尔挨了这么一下后也只是往前踉跄了两步,虽然他没受伤,但是每次见到克莱德都会倒霉的事实让他非常火大。 他的声音就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克莱德!!” 克莱德挑眉:“哎,你不用叫那么大声我也听得见。” 阿贝尔更气了,但是他现在不仅打不过罗奈尔德,就连克莱德也打不过了,只能憋着火问:“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克莱德没办法说得太明白,只能言简意赅道:“之前偶然找到的小生物,我准备让它住在这里陪诺克蒂斯玩儿。” 阿贝尔只觉得天塌了。 他的雄虫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粘他了,要是再来个玩伴他的地位就真的不保。 但阿贝尔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本来让诺克蒂斯生活在这种隔绝人世的地方已经委屈他了,要是能让雄虫能开心的话,其他的事都不再重要。 虽然克莱德已经从大祭司那知道小黑球不会主动攻击人,但为了防止它太闹腾,克莱德还是把那只蓝绿色的虫兽也一起留了下来。 这只长得像他前世里鳄龟的虫兽性格温和沉稳,倒是它的主人大祭司很像,让它暂时待在这克莱德也能放心些。 一天后的深夜,米勒克学院的防御阵法忽然被触动。 校长爱德华立刻惊醒,把旁边依然在处文件的教师布兰特吓了一跳。 这位长得像洋娃娃般的亚雌教师刚想问怎么了,就看见爱德华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这个反应让布兰特心里一跳。 不会吧,又来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誓言 誓言 深夜的米勒克学院里,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现在了最南边的树林里。 忽然,偏矮的那个停下了脚步,语调戏谑:“说起来——”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 然后忽地凑到另一人的面前:“当年在这里遇到你的时候,可把我吓死了。” 沉默蔓延开, 好一会儿才听到一个声音响起:“你怎么知道” 随着他们继续往前走,月光洒在了二人的身上,像是给其中一人的银色卷发上铺了层碎光。 克莱德背着手走在前面:“我还知道你悄悄偷看我, 好像还不止一两次呢。” 罗奈尔德看着对方的背影不说话, 可细看的话就发现行走间、他那被发丝拂过的耳尖通红一片。 偷窥这种卑劣的事情被当事人揭露, 就算是罗奈尔德也没法厚着脸皮反调戏回去。 就在他想着怎么把这个话题跳过去时,克莱德忽然转过身来看着他:“怎么样,好看吗?” 银白月光下,面前黑发黑眸的雄虫嘴角微微勾着, 像是只在甩着尾巴的小狐狸。 罗奈尔德一下子就抛下了那点不自在,弯下腰在对方额上落下一吻:“嗯, 很好看。” 克莱德原本还想再多逗公爵一会儿呢, 这下子也知道是没戏了。 他嘴硬:“好吧,那我就原谅你故意吓唬我这件事了。” 罗奈尔德还想说什么, 忽然注意到了远处的动静住了口。 几分钟后,一头红发的高大雌虫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是校长爱德华。 克莱德也没卖关子, 直接递过去一个收纳道具:“爱德华先生, 这里面是异化药剂的配方、以及一些其它的资料。” 几天前, 从世界树那得知了让灵魂归位办法后, 大祭司就在神殿里举行了一场仪式。 配合克莱德的解药,只被下了毒、还没被嘉维恩用那根手杖触碰过的道格拉斯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而卡利也兑现了他的诺言,交出了那份异化药剂的制作配方。 当时克莱德就在神殿里找了个空地没日没夜地开始做解药, 并且做出成品后,就立刻委托第一商会芙图拉把药剂立刻送往米勒克学院。 能成为大陆第一商会,芙图拉有几条特殊的专用渠道,运送货物的不是马匹和普通虫兽,而是有契约保障的运输虫兽。 而其中一条渠道,就直通米勒克学院。 米勒克学院一直信奉“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而照米勒克这么久一直没有回应的情况看来,那些解药是有效的,这让克莱德松了一大口气。 而事实上,克莱德所做的解药药效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短短两天时间,哪怕是当时异化情况最严重的玛尔斯都醒了过来,只是依然十分虚弱。 再次见到这只雌虫,对于克莱德来说真是过了太久。 他没有当面揭穿对方的皇族身份,只是依旧像曾经在学院里那样和对方交谈。 不得不说玛尔斯和罗奈尔德的演技都挺好的,要不是克莱德已经知道了内幕,还真看不出来这两只雌虫互相认识。 玛尔斯毕竟没有彻底痊愈,哪怕是雌虫、天生体质强悍,打着精神说了十几分钟话后就明显有些疲倦。 克莱德这次来学院也只是为了确认解药的具体效果,知道玛尔斯已经解除了异化状态后也就放下了心,于是也不打算再多留。 在校长室,校长爱德华又问了些自己专属学徒埃德加尔的情况,但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卡利的名字。 多半是早就猜到了卡利身为叛逃者的下场。 克莱德想了想,还是在告别前悄悄和对方说了几句话。 这位经历了许多波折的雌虫眼里忽然出现了光,甚至在克莱德他们离开后捂着脸、又笑又哭。 最重要的几件事都处了,走出学院大门的克莱德看了看时间,朝身旁的雌虫问:“你要去见虫皇吗?” 克莱德本来想说,要是罗奈尔德要去的话,他就陪他一起去,大不了就是在待客室发会儿呆,等罗奈尔德忙完了再一起回家。 可谁知道罗奈尔德只是摇摇头:“不去了。” 克莱德追问原因,罗奈尔德只温柔一笑:“我想现在就回家,和你一起。” 罗奈尔德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容,就好像一只凶猛强大的野兽用鼻尖轻轻嗅吻了你的脸颊一样,让人心里又酸又软。 一种莫名的冲动让克莱德把手伸向了自己腰间的收纳道具,他难得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你先闭上眼睛。” 罗奈尔德没有多问,只照做。 他觉得左手无名指一凉,强忍着好奇心等克莱德说“可以了”才睁开。 此时天刚破晓,视野算不上明亮,但雌虫绝佳的视力还是让罗奈尔德看到了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 他诧异地看向克莱德,就见克莱德难得的脸也有些红。 雄虫握着他的手微微出汗,似乎是有些紧张。 于是,罗奈尔德听见他的雄虫一字一句说:“罗奈尔德布雷斯特,我承诺,我将毫无保留的爱你,无论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在你身旁,直至永远。” 说完后,雄虫继续解释道:“这是我前世里的婚姻誓言,这是婚戒,证明着我们是彼此的伴侣。” 看到罗奈尔德呆愣住、半天没有反应,本来也有些紧张的克莱德不自觉用力握了下罗奈尔德的手。 他正准备说什么,忽然就觉得手背一凉。 克莱德抬头一看,就发现罗奈尔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在哭。 这实在把克莱德吓坏了,但还不等他动作,罗奈尔德就手臂一伸把他搂进了怀里。 罗奈尔德抱得很紧,力道大得让克莱德都觉得有点儿疼。 但克莱德并没有挣开,只是安静地待在对方怀中、让这个似乎看上去坚不可摧的雌虫有个依靠。 罗奈尔德就这么抱着克莱德无声地流着泪,像是要把这一生的委屈都哭个干净一样。 太阳渐渐爬上天空,早晨的阳光越过米勒克学院的尖顶,在他们的身上投下金色的光。 罗奈尔德其实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公爵府的了,等他彻底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坐在房间的地板上,而他的雄虫正靠着他的肩膀。 他没有松开和克莱德十指相扣的右手,只小心地偏过头朝右边看。 克莱德睡着了。 虽然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但他们身后的墙壁可还是硬邦邦的,这么坐着肯定算不上舒服,但克莱德睡得这么熟肯定是累狠了。 也是,从还在迷宫丛林开始,克莱德就一直把神经绷得紧紧的,之前在海岛时,要不是他失控,克莱德多半都不会休息而是直接赶往米勒克学院。 罗奈尔德小心翼翼地移动身体,把克莱德抱了起来。 怕醒来克莱德又嫌弃说怎么穿着外出的衣服就躺床上了,他又尽可能放轻动作把克莱德的衣服脱了下来。 期间克莱德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几个音节,但或许是一直都没哈哈休息过,这会儿睡熟了也就没醒来。 替克莱德盖好被子后,罗奈尔德直接坐在地上,趴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克莱德看。 他之前不是胡乱说的,克莱德很好看,从他第一眼看见对方时就莫名被对方吸引了。 那种吸引像是源自灵魂深处,让他根本无法抵抗。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是,曾经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他想把克莱德直接从米勒克学院里绑出来。 后来,他觉得克莱德是那么好,好到让他觉得自惭形秽,一点也配不上对方。 但他无法放手。 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产生阴暗念头的时候、几乎用尽全力才没把那些想象付诸行动。 他迫切地想抓住这缕光,迫切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地步。 还好,克莱德从来都没放弃他。 罗奈尔德忍不住抬手,轻轻碰了碰克莱德的眼下那块不明显的淡淡青色。 别的雄虫都是养尊处优,一个个像王一般等着名下的雌虫和亚雌伺候,可他的雄虫,明明才成年不久就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件,而件件都是出生入死。 明明在他面前只还是个孩子,可却如此温柔可靠。 罗奈尔德想,他一定要对克莱德再好一点,更好一点,好到有一天神明衡量他们的爱意时,他能自豪地说“我爱他更多”。 他无比珍视地在克莱德发顶落下吻,眼里的温柔几乎要化成蜜糖流出来。 他拉上窗帘,悄悄离开了房间,走到一楼时刚好看见满脸欣喜的管家卡普林。 罗奈尔德弯下腰,给了这个老伙伴一个拥抱:“我回来了,卡普林。” 已经显现衰老之态的亚雌回抱住对方,半天才哽咽着说:“没事就好。” 他们曾一同经历过很多,无论是地下交易会、白鹰组织还是回归皇族,但多亏是卡普林给了曾经陷入绝望的罗奈尔德一点温暖。 虽然不知道这点温暖还能持续多久,但此时,他们都感到了真切的幸福。 第二百五十六章 时间碎片 时间碎片 罗奈尔德曲起手指抵着腮边, 眼神柔和:“要不要再吃一块?” “要!”克莱德喝了口香蜜茶,转头对卡普林道:“这个枫叶饼真的很好吃。” 他接过罗奈尔德递过来的盘子,把旁边才熬制出来的梅子酱浇了上去。 才烤制出来的枫叶饼是金黄色, 紫黑色的果酱一受热就变成了透亮的紫红色,能看到里面的细细果肉颗粒。 克莱德切了一小块糕饼放到口中, 枫叶饼外酥里软,带着一种独特的香气,微酸的果酱中和了糕饼外层的油腻感, 吃起来香软可口。 克莱德吃着点心, 忽然想起曾经第一次来这座府邸和公爵一起用餐情景, 忽然就觉得有些好笑。 当时公爵冷着脸,凶巴巴地让克莱德给他再搭配一份淋酱烤肉,活像只高傲的狮子。 谁能想到,那样的公爵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呢。 正贴心地给克莱德往红茶里加巨叶蜂蜜的罗奈尔德注意到克莱德的视线, 疑惑地抬头问:“怎么了?” 克莱德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声音带着笑意:“没什么, 就是想到第一次和你在这里吃早饭的事情。” 端上一块乳酪冰糕的卡普林也弯着嘴角:“说起来, 那天前一晚,知道小克莱德你要留宿的时候, 公爵大人还特地让我去准备新的清洁膏。” 他朝克莱德眨了下眼:“还特地叮嘱说,要专门给雄虫用的、味道最好闻的那一种。” 卡普林这么一说克莱德就想起来了, 那天早上他还感叹公爵府财大气粗, 随便给客人准的口腔清洁膏品质都如此之好。 原来 罗奈尔德不自在地别开脸, 别扭的样子让克莱德忍不住弯了弯眼睛:“我很喜欢, 谢谢你。” 罗奈尔德小声地应了一声,没有说话,但克莱德却看到他露出来的耳尖红彤彤的。 克莱德也知道罗奈尔德是害羞了, 于是和卡普林相视一笑,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午后,克莱德在软椅上看书,从书房出来的罗奈尔德打着哈欠,直接就往克莱德腿上一躺,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直接闭上了眼。 克莱德正准备去够那块奶白色的毛毯,罗奈尔德就拽了下他的衣裳:“热。” 想到雌虫的体质和罗奈尔德的火系精神力,克莱德也就收回了手,试着在空中弄出一小股水流来绕在房间里,让里面的冰晶吸走些热气。 罗奈尔德满意地哼唧了一声,尾音听上去黏黏糊糊的,可爱得不行。 克莱德看了那么多平行世界里的罗奈尔德,自然也知道公爵其实从六岁以来就很难入睡。 他总是在深夜时惊醒,后来就算成为了尼威尔斯第一无二的公爵也没有改善多少。 他害怕照明道具的光线,害怕到夜夜只能点着一盏小油灯才能勉强入睡,但是几乎天不亮就会醒。 还好雌虫的身体强悍,那一点点睡眠也足以让罗奈尔德有精力去处所有的事情。 但不管雌虫再怎么强大也是血肉之躯,在前世被睡眠障碍折磨了快二十年的克莱德太清楚失眠的痛苦。 当时在神域里,看着那些画面中惊醒后满脸惶恐不安的罗奈尔德,克莱德就觉得好像自己的心被针细细密密地扎着一样。 此刻他低着头看到罗奈尔德睡熟后的安然神情,心里很是感慨。 这一切或许是机缘巧合,又或许是早已注定。 这条最后的世界线,其实是两条世界线和融合物。 神域里的光团身上那种白光,应该是某种能穿越时空的神明力量。 神域的时间和各个世界的时间并不相同,克莱德猜他离开神域时所经过的那条弧形通道应该是时间的具象化。 而他身上多半是还残留着那种白色光,忽然间让时间出现了什么变化,于是那条通道忽然出现了一处折角。 那处折角所在的时间恰好又是罗奈尔德最无助的时光,克莱德虽然从罗奈尔德的话里听过关于那些事的描述,但蓦然看见,那种惨烈的景象瞬间让克莱德受到了冲击。 他不可能漠视然后再一脸无所谓地路过。 他救了罗奈尔德,杀了嘉维恩,但却破坏了那条时间线。 而和他有过接触的罗奈尔德二人也都被那神明之力所影响,让那一小段时间随同他一起剥离了出来。 克莱德推测,多半是他在跨出那道琉璃门的时候,那截时间线就和这个世界发生了融合。 嘉维恩确实是聪明绝顶,利用那根世界树的树枝和平行世界的记忆碎片,他竟然找到了能驱散虫族体内灵魂的办法。 克莱德和大祭司讨论过,驱散灵魂这个动作必定是有限制的,而那很可能就是“自愿死亡”。 这个“自愿”有很多种具体形式,比如埃德加尔,连续长时间受到打击、崩溃,失去生存的意识,又比如是心甘情愿去赴死等等。 克莱德不知道嘉维恩对自己这具身体产生兴趣是记忆融合的结果,还是从所得到的情报中得知了这身体的特别之处。 但从嘉维恩最后的行为来看,嘉维恩所说的“能转移自身灵魂”这种事应该只能做一次。 后面发现夺取克莱德的身体无望了,这才不得不和那头长着巨脸的怪物融合。 而至于另一个融合了时间碎片的罗奈尔德,多半是记住了那种强烈的情感吧。 说实话,当初克莱德知道是公爵千里迢迢赶来救了自己后,他真还觉得有点儿奇怪。 那可是罗奈尔德,怎么看也不会是那种为了一个刚认识了几天的结婚对象赴死的性格。 虽然当时罗奈尔德表示说是因为婚姻责任,后面又是怕克莱德的神游症产生的破坏太大,才决定自爆精神核和克莱德一起死,但克莱德一直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不过现在克莱德已经明白了。 原来是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罗奈尔德就已经注意到了他。 时间已经形成了循环,他们两个也说不上是谁先爱上的谁,但是不可置否的是,这份爱都同样真挚。 克莱德看着在自己膝上睡得香甜的公爵,只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片。 他不禁伸手,轻轻摸了摸对方微卷的银发,那丝滑凉的触感就好像能沿着指尖淌进心底一样。 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他发现自己好像有些明白了前世那些情侣爱人们之间的奇妙氛围。 初夏午后的阳光正好,温暖但又不会过于刺眼,心爱的人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姿态依恋,真是不可思议的幸福。 克莱德合上书,靠在身后的软垫上闭目小憩。 他本来只是打算休息一小会儿的,可再睁眼时,阳光已经挪了个方向,夕阳将落。 “醒了?” 克莱德低头一看,罗奈尔德平躺在他的腿上,手里正拿着他之前看的那本书。 他这一动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盖上了毛毯,而罗奈尔德的肩膀正压着毛毯的一个角。 克莱德一想到公爵大人蹑手蹑脚地替自己盖毛毯,盖完以后又小心躺回去的样子就忍不住放柔了表情:“怎么不叫醒我?” 罗奈尔德一脸所当然:“让你多睡会儿,这样今晚就不用睡了。” 克莱德: 他家公爵可真直白。 以前好歹还会拐着弯说要亲要抱,各种撩拨他,自从上次在那海岛吃醋的事情发生后,现在就彻底不演也不装了。 不过这样的公爵克莱德也很喜欢就是了。 克莱德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之前在诺克斯部族给你买的一个礼物还没给你呢。” 罗奈尔德一下就起了兴趣,放下书从克莱德的身上爬起来:“是什么?” 克莱德面无表情道:“秘密。” 因为这个“秘密”,罗奈尔德吃完饭的时候都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往克莱德的方向看。 克莱德看公爵实在期待,已经惹得几个公爵府的侍者都满脸好奇了,就直接放下叉子,凑到对方耳边说:“放在房间里了。” 罗奈尔德眼睛一亮,填饱自己的肚子后就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餐厅。 卡普林看着明显心情大好的公爵,替克莱德又默默加了杯茶。 克莱德看着那深红色、味道还有些奇怪的茶,艰难地问:“卡普林先生,这到底是什么做的?” 卡普林只摆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对身体很好的东西。” 克莱德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也没有再追问,只在卡普林强烈的要求下把茶喝完后就朝房间走去。 其实克莱德的礼物隐晦点儿说的话,就是伴侣间的小饰品,当初定做的时候让那家店铺老板一脸意味深长。 克莱德想着罗奈尔德会不会觉得这样的东西太冒犯,一开门,愣了一秒后赶紧贴着门缝钻进去,然后又飞快把门关上。 怎么说呢,虽然克莱德之前就想过这东西会很适合罗奈尔德,但真正看到后还是不禁觉得,这效果真是好过头了。 罗奈尔德的肤色本来就偏深,平常看着就已经很吸引人了。 而此刻,那肌肉饱满的身体上垂着一根根错落有致的金色细链,它们末端嵌在一个约两指宽的金色圆环前后,而这个圆环正扣在罗奈尔德的脖颈上。 罗奈尔德支起条腿半靠在床头,一脸兴味:“没想到雄主大人喜欢这样的。” 克莱德轻咳了一声,走过去摸了摸那圆环上的红宝石:“很好看。” 罗奈尔德挑眉,一把抓住克莱德的手臂往下拉:“什么好看?” 克莱德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好看。” 罗奈尔德满意一笑,身上的金链簌簌响着。 夜还很长。 第二百五十七章 平淡 平淡 在公爵府度过了几天分不清日夜的生活后, 克莱德决定还是先出趟门吧。 倒不是他不想和罗奈尔德继续独处,而是他怕再这么下去他就要把其它事情给拖忘了。 克莱德在镜前看了看自己脖颈上的咬痕,默默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偏华丽的高领衬衫换上。 罗奈尔德和他之前所说的一样, 除非是克莱德主动说想要单独行动,不然克莱德去哪他都会陪着。 以虫族的观念来说, 要是雌虫只起个随侍护卫的作用倒还好,像罗奈尔德这样明显占着雄虫身边位置的行为来说,实在是太粘人且不知礼。 克莱德自身倒是没什么感觉, 不如说他还有点儿喜欢这种时时刻刻被心爱之人陪伴的状态。 也是这个时候克莱德才发现, 前世说着不知道恋爱有什么意义的他, 原来是个恋爱脑。 撒穆尔站在克莱德的旁边,犹豫了好半天才小声说:“我经常会想,还好遇到公爵大人的雄虫是你,而你遇到的雌虫也恰好是他。” 他们两人一同抬头在看空中疯狂旋转的格伦达尔, 克莱德听到这话后收回了视线:“为什么这么说?” 撒穆尔也看着克莱德道:“你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了,除了嘉维恩那个疯子和两国国主, 哪个雄虫会一天天地想这儿想那儿, 雄虫嘛,只要心安得地享受簇拥和偏爱就好了。” “可你不一样, ”撒穆尔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所有靠近的虫族,不管是雌虫亚雌还是雄虫, 你第一反应永远是警惕, 对吧?” 克莱德回忆了一下, 确实。 看到克莱德没有反驳, 撒穆尔笑笑:“你想象一下,大陆上的雌虫对待雄虫的方式是什么样的。” 那当然是卑微到了极致,极端情况下说不定连自我都没了。 要是普通的雄虫肯定是觉得所应当, 但要是换在克莱德身上,克莱德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排斥。 但雌虫本来就习惯了雄虫的排斥甚至是厌恶,只会把姿态放得更低来恳求雄虫的垂怜,而这无疑会加剧克莱德的抵触和厌烦情绪。 虫族和人类不一样,他们没有恋爱这样的说法,都是雄虫看中了雌虫就直接收在名下,要是之后实在厌弃就扔掉。 这也是雌虫为什么追求功勋爵位的原因。 可那些被扔掉的雌虫会是什么下场? 被众人嘲笑、排挤,严重的甚至还会不择手段地在精神和身体上彻底摧毁他们。 克莱德知道这样的情况,虽然他不会爱心泛滥到拯救所有的苦痛者,但要是有谁硬塞给他一只雌虫,他是绝对做不出来抛弃对方这种事。 但同样的,他也不会产生爱恋。 以雄虫的标准来说,克莱德还是太心软了,这样的算计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作为朋友,撒穆尔当然不愿意看到好友落到这样的地步。 而公爵罗奈尔德就更不用说了,撒穆尔敢说,哪怕是公爵的地位和身份,大陆上真的没有哪只雄虫能彻彻底底接受对方的性格。 一旦发生冲突,逼急了,以罗奈尔德的性格说不定还真会做出直接杀了对方这种事。 雄虫稀少而珍贵,虫皇能庇佑这个弟弟几次呢? 而更糟的情况是,公爵很可能直接就不会接受任何雄虫,任由自己的双系精神力摧毁着身体,最后落得个精神力暴动而亡的下场。 撒穆尔说完后“啧啧”了两声,摊开手:“想想都可怕。” 克莱德深深看了一眼撒穆尔,没有接话。 实际上,事实真的和撒穆尔猜测的差不多。 罗奈尔德会反反复复发生精神力暴动,这种频率越来越高的折磨终将有一天会让他无法忍受。 S级精神力的暴动会产生严重的后果,而罗奈尔德也曾想过在自己变成灾害般的存在之前自裁。 但随着虫皇死于非命、玛尔斯被害、卡普林为保护他而惨死,就连从公爵府里都揪出了无数势力的暗线后,罗奈尔德疯狂了。 几十年前他曾进行了“屠鹰计划”把白鹰组织几乎摧毁,杀死了“嘉维恩”的他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要不是后面被虫皇告知其实白鹰组织还没有消失干净,被虫皇恳求一起保护玛尔斯的话,罗奈尔德其实是撑不下来的。 在那些平行世界里,终于杀了真正嘉维、大仇得报的罗奈尔德并没有感到多畅快,空虚和茫然席卷了他,让他渐渐地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本来就对虫族这个物种没什么好感,最后就想拉着所有卑劣无能的虫族们一起去死。 克莱德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在和柯洛恩一起捣鼓道具的罗奈尔德,忽然觉得他能回到过去、给被残害的小罗奈尔德带去一点希望,让罗奈尔德能坚定地选择了他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克莱德不久前还觉得这是巧合,这一刻他改变了想法。 那不是偶然,而是冥冥中的有所注定。 他为罗奈尔德而穿越时空来到了弗兰特克斯大陆,就注定要和彼此的一生交缠。 克莱德正感叹着呢,忽然听见撒穆尔一声大叫:“啊!!完了——” 紧接着,半空中传来一股旋风,直接把克莱德裹上了天。 克莱德手疾眼快地往被卷飞的撒穆尔身上安了个风盾,召唤出青色风翼朝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黑点追了过去。 克莱德把速度拉到了最快,但还是没追上那台失控的飞行道具。 他看着那即将散架的道具越飞越高,直接抬手放出一只雷鸟。 蓝紫色的透明飞鸟周身缠绕了电光,这个中级召唤术本来应该是需要几秒召唤时间的,但克莱德瞬发召唤后威力也就自然削弱了。 雷鸟猛地朝上空冲了过去,带起了一路闪耀的浅紫色电光。 听到破碎声后,克莱德立刻打出一缕风,让其四散开后把所有的坠落物都稳稳接住。 他赶到格伦达尔旁边问:“没事吧?” 格伦达尔像条晒得半干的鱼一样挂在一缕风上,听到克莱德的话后艰难地比了个手势,克莱德立刻会意地递过去一瓶柠檬黄色的药剂。 格伦达尔面色痛苦,闭着眼咕咚一口灌了下去,几秒后就精神百倍道:“挺有用的,真的一点儿都不晕。” 他把空了的瓶子还给克莱德:“就是时效太短了,味道也有点嗯有点奇怪。” 其实“奇怪”已经是委婉的说法了,这药剂又酸又苦的,还能看到里面有不规则的悬浮物,喝下去的时候那些悬浮物还会在口腔里造成一种辛辣感,真的是非常难喝。 克莱德点点头:“行吧,那我再回去看看能不能改进下。” 他们刚落到地面上就看到了早早在那等着的公爵,没一会儿柯洛恩和撒穆尔也赶过来了,看到克莱德二人没事后都明显表情一松。 柯洛恩和公爵讨论这道具的核心轴要怎么改进,撒穆尔捏着块金属碎片一脸愁:“我还想着明年能用这东西来做新的运货渠道呢,现在看来还有得等。” 撒穆尔说的这个运货渠道是之前从克莱德那里得到的灵感,当时克莱德随口提了一句他前世的快递运输模式,当时就让撒穆尔听得眼睛发光。 但及时有了思路,可实现起来还是处处都是困难,让撒穆尔多少有些泄气。 克莱德安慰道:“慢慢来吧。” 撒穆尔叹了口气,表情有些落寞。 克莱德知道对方多半又是想到了自己家族的事,一时也不好多嘴接话。 大陆第一商会芙图拉,由尼威尔斯王国的埃文斯家族掌控。 撒穆尔是现任会长唯一的子嗣,但偏偏他是个不能继承爵位的亚雌。 埃文斯家族倒是不像其他贵族家族一样、必须由主家那一支来成为掌权者,毕竟商人嘛,利益为先,谁强谁来。 但埃文斯毕竟是个贵族家族,家主怎么着也必须是个能继承爵位的雌虫或者雄虫,这样一来,成为了家主的那一支必定就有更大的话语权。 到时候,身为撒穆尔的亚雌会落个什么下场还真不好说。 现在埃文斯家族看上去似乎挺和平友爱,那全都是因为撒穆尔的雌父,也就是现任会长有着压倒性的实力,谁也不敢乱来。 可那位雌虫毕竟不是高阶的觉醒者,没办法护着撒穆尔一辈子。 那些归顺于会长的几个虫族就盼着让撒穆尔去联姻,好让自己手里的势力再壮大一些。 其实那些虫族会这么想也所应当,这样总比某个分支的子嗣成为家主、把他们一脚踢开的结果要好。 撒穆尔也曾和克莱德说过,要是只有他的话,他或许早就放弃挣扎,回去乖乖听从家族安排了。 但他还有柯洛恩。 柯洛恩本来就是以现任会长养子的身份进入的埃文斯家族,本质上和家族里的其他虫族没有一点亲情干系。 撒穆尔是会长亲生的子嗣都能当做工具,更何况是身为雌虫的柯洛恩呢? 撒穆尔不敢有一丝懈怠。 他知道,他是保护哥哥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他松口屈服,毫无依仗的柯洛恩必定会被当做示好的礼物、送给某个雄虫。 他知道自己行为其实看起来挺招人唾弃的,既仗着商会会长独子的身份享受家族荫庇,转过头不仅不为家族奉献、还另起炉灶和家族对着干。 但撒穆尔只能撑下去。 克莱德想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说:“你确定不用我们帮忙?” 撒穆尔一愣,又笑嘻嘻地挤眉弄眼道:“要呀,你给我多做点儿顶级药剂,最好是大陆上独一无二的那种,斯黛拉杂货铺不就有源源不断的客户了。” “行,”克莱德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道:“之前你不是说有客户要定制药剂吗?我之后就空下来了,可以做这个。” 撒穆尔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只是轻轻说了句:“谢谢。” 以前克莱德和撒穆尔合作开杂货铺,撒穆尔给与的报酬是金钱。 但以克莱德现在的能力,财富、权力,全都如探囊取物,何必又屈居小小的斯黛拉杂货铺。 撒穆尔明白,这是克莱德别扭的关心,就是为了照顾撒穆尔自己的那点自尊心。 等克莱德和公爵离开后,柯洛恩问弟弟:“想什么呢?” 被识破自己有所心事的撒穆尔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没再做出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 他把之前克莱德说的话告诉了柯洛恩,然后忍不住说了一句:“我真的很庆幸在那一天邀请了克莱德。” 想起这件事撒穆尔的脸上有了笑意:“当时克莱德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亚成年雄虫,连和我们的商队同行段路都要思来想去的,真挺像只冷冰冰的刺猬。” 柯洛恩盯着弟弟的表情看了半天,直接问:“撒穆尔,你真不考虑考虑?” 撒穆尔面露崩溃:“哥哥!我真的、真的不喜欢他!不对,我喜欢他的性格、做事方式,但只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柯洛恩耸耸肩:“也是,毕竟那位大人把那雄虫护得可紧了,你这小身板儿凑上去只有被揍的份,到时候我还得用铲子把你从墙上铲下来。” 撒穆尔要被气死了:“那你又提这个干嘛!?” “随口说说呗,”柯洛恩故作无奈地摇摇头:“谁知道你还当真了。” 撒穆尔被说得毫无还击之力,气急败坏地朝柯洛恩冲过去、给了对方一个头槌。 柯洛恩闷哼一声,撒穆尔刚心里浮起点担忧,就听见哥哥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你撞到了我的胃,好想吐。” 撒穆尔像是回头忽然看见了黄瓜的猫一样、直接就从原地弹开,他刚一落地却看见柯洛恩已经施施然往回走了。 他意识到自己又被柯洛恩耍了,恶狠狠地磨着牙追了上去。 格伦达尔站在远处等他们,看到两人过来后打了个哈欠:“索格诺传讯说饭做好了,跑回去?” 柯洛恩点点头,和格伦达尔并肩拔腿就跑,根本没给撒穆尔追上来反击的机会。 “你们等等我啊——” 格伦达尔看了柯洛恩一眼,这只好像永远都臭着脸的雌虫、此刻的嘴角却挂着藏不住的笑意。 他瘪瘪嘴,又提高了些速度。 索格诺说今晚做大餐,他先走一步。 夕阳的照耀下,三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平淡又和平的日子,虽然可能偶然会觉得无趣,但外出有好友相伴、归来有一桌热菜在等,其实也已很好。 第二百五十八章 冒险旅团 冒险旅团 “别笑了。” 克莱德想努力憋住笑, 但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罗奈尔德羞窘不已,小麦色的皮肤让他脸上的红晕不太明显,但摸上去却烫得不行。 克莱德好一会儿才平复好心情, 蹲下来从下往上去看罗奈尔德的脸:“生气啦?” 罗奈尔德伸手把克莱德捞了起来放到自己腿上,一脸严肃:“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克莱德顺了顺对方的银发, 嘴角还是勾着:“知道啦,‘冰霜亡灵’。” 罗奈尔德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又眯起, 一个翻身就把克莱德压在了躺椅上, 一双本该是浅褐色的眸子因为逆光的原因看上去阴沉沉的。 克莱德到不觉得害怕, 但也知道再逗下去公爵就真的要做点儿什么了,于是立刻收了表情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认输。” 罗奈尔德看了克莱德一会儿,忽然松了力气, 往下缩了缩,把脑袋埋在克莱德怀里不动了。 克莱德一下一下轻轻摸着对方的头发, 好一会儿才听见罗奈尔德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先说好, 你不许再笑我了。” 克莱德眨眨眼,推开罗奈尔德后又倾着身体捧住对方的脸:“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是觉得那些事很可爱。” 罗奈尔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克莱德,沉默了几秒后才抓着克莱德的手腕、偏过头在那掌心上吻了一下。 克莱德见状知道自己是把公爵哄好了, 放柔了声音问:“那能和我说说那时候的事情吗?” 罗奈尔德叹了口气, 一脸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慢慢和克莱德说起了他是冒险者时候的事。 克莱德认真地听着, 当听到一些惊奇紧张的事情时小声惊呼回应,让罗奈尔德原本有那么一点点别扭的心情彻底变了个样。 其实那些事对于能力上佳的冒险者来说或许都是家常便饭,以克莱德现在的实力来说也就是动动手指多放几个召唤术、或者是多积攒召唤术释放前元素积攒时间的区别。 但, 克莱德还是仔细地听着每一个细节,妄图在这样的叙述中去拼凑出罗奈尔德二十几年前的模样。 那时的罗奈尔德杀死了“嘉维恩”,又怕让卡普林也被他牵连,于是独自一人在这片大陆上流浪。 他身为雌虫的战斗能力本就不弱,后面在一次次险境中掌握了精神力的使用方法。 一开始因为精神力不熟练也闹了不少笑话,比如一用精神力就直接同时调用了水火两种自然元素,让本来的攻击直接变成一团热水泼了出去。 又比如本来准备召唤个火苗生火烤肉,结果直接把肉烧成了焦炭,再试一次又把柴火和肉都全部冻成了冰块。 克莱德听着听着心里就有些酸涩。 大陆上的虫族都觉得罗奈尔德实力强大,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战士,但是谁又会想过罗奈尔德为此曾付出的代价有多少。 克莱德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这点情绪扫了罗奈尔德的兴,主动追问:“然后呢?那只沙暴蛮牛逃走了?” “怎么可能,”罗奈尔德眼里有些隐约的得意:“我当晚就找到它的踪迹,在天亮之前把它解决了。” 沙暴蛮牛是种不算罕见的变异体,毕竟正常情况下牛怎么可能生活在沙漠里。 对于现在的公爵来说多半也就是一两拳就能解决的程度,但是在二十多年前,那个刚刚摩挲出了精神力用法的罗奈尔德却被蛮牛冲刺撞断了肋骨。 后来罗奈尔德发现自己的火系精神力更不稳定、甚至在使用时会引起精神核疼痛之后,罗奈尔德就专攻了一段时间水系精神力。 熟练使用精神力最快的方式就是对战。 没用多久,罗奈尔德就以那熟练的高阶冰系召唤术在冒险者协会名声大噪,那时他阴郁少言,又因为还不会迅速收敛精神力的缘故、总是带着一身冷气就回协会交任务。 在手段狠辣地解决了几个挑事者后,见识了罗奈尔德的实力的冒险者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冰霜亡灵。 这就跟格伦达尔的协会代号“黑龙”一样,都是冒险者实力不凡的象征。 罗奈尔德根本不在乎外界的评价,于是也就没有阻止其他冒险者这么叫他。 后来他成了尼威尔斯的公爵,大陆上称呼他也都是“公爵”之类,也不会再提当年那个协会代号。 这下突然被提起,还是当着克莱德的面提的,让罗奈尔德实在是觉得有些羞耻。 克莱德把公爵当个抱枕似的,搓搓揉揉、捏捏抱抱,终于是把害羞的公爵大人给彻底哄好了。 而房门那儿也刚好传来了敲门声:“阁下,团长让我来请您过去。” 克莱德应了一声,然后和罗奈尔德一起佩戴好了认知阻碍道具。 公爵府这十几年来收藏的认知阻碍道具之前几乎全给了克莱德,而克莱德先是送给格伦达尔他们了两个,后面又在战斗里弄坏了一个,于是造型普通的那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 罗奈尔德翻了好久仓库才又找出来三四个,但是外形一个比一个浮夸。 罗奈尔德用的那只是黑色的半脸面具,不得不说戴上以后有种大型猛兽套上了嘴套的既视感,看上去还挺酷。 克莱德毕竟是个“柔弱”的雄虫,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能从仅存的库存里挑了个稍微符合雄虫身份的。 罗奈尔德看着自家雄虫捣鼓了半天都戴不好的样子,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勾了勾,走过去帮克莱德了起来。 于是当克莱德二人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克莱德就变成了棕发褐眼、肤白但不算很貌美的冒险者“兰迪”了。 科劳乌冒险旅团的成员们都知道兰迪是做了伪装,但是几个小时前看着年迈佝偻的雄虫转眼间就变了样,还是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担任团长的雄虫维特尔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语气无奈:“兰迪先生,您好歹也把两个伪装形象弄得相似一点儿呀。” 克莱德摸摸卡在耳朵上方的红色宝石,摆了摆手:“算了,这饰品太难戴了。” 维特尔用贝壳扇子遮着嘴笑了起来,那双如大海般一样蔚蓝的眼睛也微微弯起,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白金色的长发上,让他美得就好似油画里的神明。 “那我们可要再努把力,”维特尔声音轻快:“一定有一天让兰迪先生能不做任何伪装地进出这里。”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被种在旅团中央的那株蓝色的花舒展了下叶片,看着就好像是有半透明的水母在空中游动一样。 维特尔把一叠纸张推到克莱德面前:“您看看这些东西。” 克莱德分了一半给旁边的罗奈尔德,自己也仔细地看了起来。 纸张上记录着曾经在一个贵族庄园里设立的狩猎场,而那个贵族正是维特尔的雄父。 当初克莱德以“兰迪”的身份在大陆上冒险,恰好有一次路过一个小镇时,听闻身为镇长的贵族正在举办宴会,宴请所有来往的游人和当地居民。 克莱德一时好奇就留了下来,可没想到却在当晚救下了一个雌虫。 后来克莱德才知道,那处贵族庄园的地下,是个残忍血腥的狩猎场,被当做猎物的不是什么动物或虫兽,而是一只只活生生的虫族。 克莱德一怒之下把那里毁了个干净,带着幸存的虫族们逃了出来。 那会儿克莱德急着去主城的冒险协会里找个要做跨境生意的商会,只给了这些虫族药剂和金币后就和他们告别了。 可没想到,这些虫族们全都散开行动、纷纷加入了冒险者协会。 他们毕竟是从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战斗风格比一般的虫族更加凶狠,各自弄了点儿报酬和名声后就又重新聚起来,一同建立了科劳乌冒险旅团。 当初那些幸存者们雌虫为多,也有几个看上去不起眼的亚雌。 但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这些亚雌的头脑可非同一般,在众人的协力合作下,科劳乌旅团没多久就在大陆上站稳了脚跟。 旅团依旧归属于冒险者协会,但成员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可不会像是冒险者的普通小队那样,旅团成员们彼此信任依赖、默契和凝聚程度甚至超过了军队。 黑暗的、痛苦的经历让他们遍体鳞伤,但是他们却依然对生活和未来充满着希望。 维特尔跟着这些虫族们历练后,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连糖果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雄虫。 维特尔并不蠢笨,只是当初被刻意养得单纯又无能,脱离了掌控后,他就像是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所有的知识和信息,现在也是能独当一面的旅团团长了。 让维特尔成为团长是所有成员们共同的期望,并不是只因为维特尔是雄虫,而是因为那株奇异的植物。 那株只存在于记录中的罕见花卉——海神赞礼,它几乎是不死的存在,只要有水分,它就能一直生长开放下去。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了它伴生者的维特尔,也同样有了这近乎无限的生命。 成员们大多都是非觉醒者或者低阶觉醒者,他们寿命有限,但又都想让这个因他们而生的科劳乌旅团延续下去。 他们不信任陌生的虫族,只愿意把这份心血永远放在维特尔的手上。 维特尔和这些虫族相识不久,他生意义上的雄父还是那处狩猎场的掌管者,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视作伙伴。 成为团长后,维特尔更是铆足了劲搜集起和狩猎场有关的情报。 ——他要为他们所有人报仇。 而找着找着,维特尔就发现其中牵涉的势力庞杂到一个惊人的地步,其中甚至还涉及到了两国的几个大贵族。 更让旅团惊讶的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兰迪”也频频出现在这些情报中。 “我们猜到了您的身份不一般,也就没有继续调查下去,”维特尔神情严肃道:“我们想让您知道,您的身边可能存在着危险。” 维特尔指着被克莱德摊开放在桌子上的其中一份羊皮纸说:“最值得注意的就是这个班伯里家族。” 维特尔表示据他们调查,班伯里家族是有着侯爵的爵位,按说怎么也不会和一只雄虫过不去。 情报显示,冒险者“兰迪”的身边似乎还隐藏着另一股势力,每每班伯里家族设好圈套又或是暗中出手时,这股势力就会突然出现将其收割处了。 维特尔皱着眉,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我们没找到和这股势力有关的任何线索,也不知道他们目的何在,只能赶快通过协会发布任务的方式联系您。” 克莱德刚听到“班伯里”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就有些奇怪,这会儿听维特尔这么说,一下子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朝维特尔笑了笑:“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谢谢你们的担心。” 维特尔试着提议:“您需不需要我们保护?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打扰您的日常生活的。” 克莱德摇摇头,眼中露出些笑意:“我已经请了一位冒险者来保护我了。” 维特尔下意识看了看坐在克莱德旁边的雌虫,把嘴边那句“普通冒险者没我们厉害”果断咽了回去。 虽然面前这只雌虫带着面具,但是那双眼睛可真是可怕,像是会随时择人而噬的野兽一样。 于是维特尔又忍不住操心起来。 兰迪先生这么温柔好说话,会不会被这位“保镖”给欺负? 维特尔暗暗下了个决定,鼓起勇气问:“兰迪先生,能不能请你雇佣的冒险者和我们比一比?”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复仇 复仇 克莱德看着正在对战的两只雌虫一脸无奈。 也不知道罗奈尔德是怎么想的, 之前才一听维特尔说要比试就直接答应了,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好像是一直就在等对方开口一样。 现在和罗奈尔德对战的正是克莱德的老熟人,就是当年逃出狩猎场、被克莱德救下的那只雌虫。 那只雌虫听说“兰迪”要来早早地就在旅团门口等着了, 用维特尔的话来说就像只蹲在房门口的大型犬一样。 尤其在看到兰迪给他带的牛奶蛋酥后,更是一下子没出息地躲在角落哭了起来。 其实大家都知道, 兰迪对那雌虫没有喜爱之意,毕竟兰迪看向那只雌虫的眼里只有一种很离奇的情绪,像是长辈对幼崽的慈爱? 众人说不上来, 但又纷纷猜测起兰迪的真实年龄来。 这些旅团的成员们曾无比厌恶憎恨雄虫, 因为在每一次狩猎时, 充当捕猎者身份的几乎全是雄虫,那些家伙们折磨“猎物”时,狂乱的笑声和癫狂的表情令人作呕。 但偏偏,将他们从那样的地狱中救出来的也是一只雄虫。 兰迪实在是太温柔了。 那只雌虫在狩猎场受的伤是最多也是最重的, 能活下来完全是个奇迹,他自己都在那些反反复复的折磨中遗忘了很多事情, 但偏偏就记得还是幼崽时、他雌父给他做的牛奶蛋酥。 “兰迪”说是自己在救下雌虫时偶然听见对方昏迷中的呓语, 这次来就顺路给他带了份糖分减半的牛奶蛋酥。 旅团成员们记得兰迪是这么说的:“当时他重伤意识不清,但嘴里还一直念着说牛奶蛋酥甜味再淡一点儿就好了, 反正也不费什么事就给他买了些。” 听到这话的雌虫亚雌们只觉得感动得不行。 这谁能抵得住啊?要是换了他们,他们肯定也会愿意一辈子追随兰迪先生的。 旅团团员们围在战斗场地的周围, 盯着那只能随时跟在“兰迪”身旁、脸上戴着半截面具的雌虫, 眼里多多少少都露出点嫉妒。 维特尔趴在二楼的护栏上、侧着头去看身旁的克莱德:“兰迪先生, 要是我哪天变得和您一样的话, 会不会就能找到愿意伴我一生的伴侣了?” 克莱德满脸疑惑,伸出手指指着自己:“我?” 克莱德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儿奇怪。和他一样?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好,多半也就是在这雄虫地位高的异世界才显得难得。 看着维特尔一脸期盼的样子, 克莱德也没说什么“我觉得我挺一般”之类的话,而是把自己真实想法讲了出来。 “其实我认为雌虫、亚雌、雄虫之间没什么区别,大家都是血肉之躯,会哭会笑,所以要是想得到谁的真心的话,也要付出自己的真心才行。” 克莱德看着战斗场地内身姿矫健的罗奈尔德,眼里的温柔藏也藏不住:“至少我就是这么做才得到了我的宝物。” “海神的赞礼”是种罕见又特别的花,能够让伴生者的维特尔在论上达到永生不死。 维特尔从小就看到了他的雌父活得如此痛苦,后面也从来没有想过雌虫雄虫之间的事,他是对这样的关系感到害怕。 可今天,看到“兰迪”到来后那些成员们欣喜激动的样子,看到那只向来狠辣冷漠的雌虫抱着一份点心抹眼泪的样子,维特尔才忽然意识到,这一切其实是可以改变的。 他有无尽的生命,只要“海神赞礼”盛放着,他就能一直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曾经经历的缘故,维特尔对旁人的感情、情绪非常敏感。 虽然那只戴着面具的雌虫掩饰得很好,但维特尔还是看出了对方和“兰迪”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维特尔能肯定地说,那只雌虫绝对爱他的雇主爱得发疯。 那是种不受雌虫和雄虫身份束缚的爱,炽热、纯粹,让维特尔十分羡慕。 维特尔知道,凭借自己的相貌和雄虫的身份,会有无数雌虫愿意做他的追随者,但维特尔想要的不是那样。 他想要“兰迪”和那位雌虫间独有的羁绊和情感,让他能毫不犹豫地分享出自己的寿命,和对方永远相伴。 欢呼声起,那只戴着半张面具的雌虫赢了。 旅团本来就是个非同一般的地方,所有的成员们都对强者有天生的向往和敬佩,虽然他们一开始都巴不得看到雌虫被自己的同伴收拾一顿,但目睹其实力后,他们忍不住为其喝彩。 罗奈尔德直接两三步从凹陷的战斗场地跃上了二楼,安静地停在克莱德的身后一步之处,根本看不住他刚刚才进行了一场厮杀般的对战。 而克莱德也没意识到,自己看到罗奈尔德后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对方有没有受伤。 这虽然只是一个回头的动作,但让旅团的成员又是看得一阵羡慕。 临走前,克莱德忽然想起撒穆尔交代他的事,赶紧从收纳道具里翻出一本宣传册。 团长维特尔看着册子上“斯黛拉杂货铺”的花体字一脸好奇:“这是?” 克莱德解释了下斯黛拉杂货铺的由来,按照撒穆尔教给他的话术说了一遍主营业务等等,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希望你们多多从这儿进货。” 维特尔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想到您还是个业务推销员。” 克莱德摊开手:“没办法,就只有我比较空闲。” 维特尔收好宣传册,他虽然依然笑着,但神情却认真了些:“嗯,希望我们能一直合作下去。” 克莱德和罗奈尔德还得去处班伯里家族的事,也就没再多留,很快就和旅团道别。 维特尔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喃喃道:“真好啊” 一个将要去执行任务的亚雌正准备往自己的脸上抹颜料,听到这句话后笑嘻嘻地接了一句:“团长想恋爱喽!” 亚雌的声音不大,但是虫族的听力本来就好,于是大家也跟着起哄,维特尔被烦得不行,直接叉着腰道:“走开走开,都去做任务去!” 团员们哈哈笑着,被维特尔在手臂上揍了一拳的雌虫浮夸地飞出两米外,躺在地上一脸哀怨:“团长好凶啊,呜呜呜。” 维特尔直接被气笑了:“你就装吧。” 这就是科劳乌冒险旅团,一个从地狱中重生的奇妙家族。 他们没有姓氏、没有爵位,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也不听命于任何一个势力,他们自由、快乐,他们最珍贵的宝物就是彼此 克莱德和罗奈尔德回到弗洛尔多城后,好好在公爵府待了一段时间。 这也是虫皇的建议。 虫皇瑞克斯布雷斯特和他的雌父不同,他做事更加果断不留情面。 布雷斯特家族和班伯里家族其实算是故交,所以在布雷斯特家族获得皇权后,每一任虫皇都对班伯里家族多有忍让,基本上到了班伯里们不要多权篡位、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地步。 也正是因此,班伯里家族的势力才越来越大。 班伯里家族又不蠢,他们也知道虫皇的顾虑,次次又在把事情做过头时及时给皇族送去不少好处,让历任虫皇都只选择了放任。 但这一次不一样。 班伯里家族曾和白鹰组织勾结,甚至还做出把虫族当做猎物、让贵族们尽情狩猎这种事,实在是踩到了瑞克斯的底线。 瑞克斯当年坐上皇位后,杀的人可不少。 其实大家都有所猜测,猜那虫皇的王夫也是死于瑞克斯之手,但是这种子嗣谋杀亲生雄父的事听上去实在离奇,大家都不敢随意乱说。 可他们都记得,当初瑞克斯成为新虫皇后,只用了一年就把曾经和那个王夫关系亲近的家族杀得干干净净,就连那些家族里的雄虫幼崽都没放过。 当时这种行为还让民众们忧心不已,生怕这个雄虫虫皇嗜杀成性。 但等他们发现虫皇放过了所有编排他的学者后,大家猜隐隐约约从中猜到了点什么。 于是这一次,尼威尔斯的平民们都安安心心地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只有那些知道事情已经败露的贵族们惊慌失措、抖如筛糠。 班伯里家主还冒着血的头被送进了皇宫,连同那些已经风干的头颅一起堆着。 瑞克斯站在那堆头颅前,声音几乎轻不可闻:“雌父,抱歉我知道您不喜欢这样。” 那个有烘干作用的法阵里摆着数十颗头,它们都曾属于尼威尔斯的贵族家族家主。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角落,默默注视着那堆残尸和瑞克斯。 许久,虫皇瑞克斯才出声道:“玛尔马斯提尔。” 角落里的身影往前几步,屈膝跪在瑞克斯的身后:“父皇。” 缓缓运作的法阵散发处微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要是有第三人在此的话必定会惊讶于他的长相。 他的头发是微卷的浅金色、眼睛是漂亮的冰蓝,和当年的格斯莫虫皇十分相似。 这就好像在说,马斯提尔布雷斯特注定要成为虫皇。 瑞克斯的眼睛里难得出现了一丝波动,他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子嗣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第二百六十章 告别 告别 几天后, 虫皇瑞克斯重病卧床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陆。 瑞克斯是A+级的觉醒者,本该享有三百年的寿命,但他和他的雌君一样, 在那次暗杀中中了毒。 瑞克斯后面想起来这件事时还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知道的,当初娶他是因为他的家族, ”瑞克斯靠在床头,一头金发看上去有些黯淡:“但是看到他没有丝毫犹豫扑向我的时候,我竟然慌得连他的名字都喊不出来。” 瑞克斯垂眸, 声音听上去竟然很温和:“那时候我才知道, 原来我是爱着他的。” 沉默在房间中蔓延开, 窗外一阵风吹来,瑞克斯猛地咳嗽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抓着他的肺往外扯似的,让他咳得声音嘶哑, 连背都直不起来。 玛尔斯、也是皇子马斯提尔布雷斯特这才意识到,曾经在他眼里威严的雄父竟然有着如此削瘦的脊背。 玛尔斯抬起手但又在半空犹豫了好一会儿, 最后才放到瑞克斯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瑞克斯过了一会儿终于止住了咳嗽, 但是他的嘴唇上却沾了血。 玛尔斯瞳孔一缩,刚想站起来去找药剂师, 却被一把抓住了手。 “不用麻烦,反正也治不好了。” 玛尔斯紧紧抿着唇, 顺着那轻得几乎毫无感觉的力道坐了下来。 瑞克斯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皱纹, 但他的眼神却依然锐利:“我不会要求你原谅我所做的一切, 也不会说什么我是为你考虑。” “身处一国之主的位置, 我做了我认为必须做的事,我从不后悔,”瑞克斯盯着自己的孩子:“我希望你也能如此。” 玛尔斯好一会儿才抬手, 反握住手腕上、已经干瘦如骨的那只手掌:“我会的。” 身上已经出现衰老的虫皇盯着玛尔斯,像是在从对方的表情中辨别这句话的真假,又像是要把对方的模样牢牢记住。 许久,他才抽回了手:“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玛尔斯依言起身离开,回到那间他几乎没有近过的房间后,他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漂浮的云朵一动不动地待了很久。 当夜,公爵府里驶进了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 车门打开,一个俊美的雌虫对门内的公爵道:“罗奈尔德叔叔,我想见一见您的雄主。” 克莱德看着面前这个金发碧眼的雌虫有些懵:“你是玛尔斯?” 玛尔斯点了下头:“嗯,是我。” 克莱德脑补了一堆皇族的爱恨情仇,然后发现事实或许和他脑补的剧情差不多。 玛尔斯是布雷斯特家族现在唯一的子嗣。 他的伯公哈里森、自从前任虫皇出事后就在大陆上游历行走,根本没有娶雌虫的打算,而他的雄父受了伤,只有他这一个孩子。 至于叔叔罗奈尔德,前不久还因为这件事悄悄伤心别扭了好几天,要不是克莱德发现的话估计还会继续自己难过下去。 所以,算是布雷斯特家族唯一继承人的玛尔斯、一直被皇族藏起来这件事也能够解。 克莱德忍不住赞叹:“你的伪装技术实在是太好了。” 玛尔斯微微勾了下嘴角,快得甚至看不出来那是一个笑:“这些都是托特莱尔教我的。” 一说起托特莱尔,克莱德又是一阵感叹。 那位卧底在白鹰组织、最后甚至当上了组织四统领之一的亚雌托特莱尔,竟然是虫皇派给玛尔斯的引导者。 所谓引导者就有点儿类似于觉醒者和其专属学徒之间的关系,但是不同的是,引导者是必须要将一切奉献给被守护者,算是同时兼顾了教师和护卫的职责。 现在一想起当初托特莱尔来担任他和玛尔斯责任教师这件事,克莱德就觉得挺有意思。 当初这两人都表现得互不相识,整个学院都没有谁怀疑过他们的关系,甚至克莱德还听过有些学生表示出队托特莱尔的同情。 克莱德说起这些回头去看就很有趣的事就有些停不下来,玛尔斯也附和着,聊得很是开心。 在克莱德准备喝茶润润嗓子的时候,玛尔斯忽然问:“你还记得托特莱尔当责任教师之前的事吗?” 克莱德回忆了几秒然后点点头:“嗯,记得。” 听到克莱德的回答后,玛尔斯忽然沉默了下来,克莱德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没催促。 “那天,你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走”玛尔斯看着面前的茶杯,没有抬头:“我很想答应。” 克莱德反应半天才想起来是什么事。 当年学院安排了个既痛恨贵族体系又看不上平民的亚雌来当他们的责任教师,第一节课就态度恶劣地给克莱德二人上什么“如何获得爵位”的课。 那会儿克莱德和玛尔斯都是非觉醒者,克莱德又是个过于自我的性格,一看这亚雌教师是故意给他们找不自在站起来就走。 当时克莱德想着玛尔斯平常都寡言少语、怕是受了欺负都不敢反抗,就主动问玛尔斯要不要一起离开,而玛尔斯只以沉默作为拒绝。 后来克莱德再次回归课堂后,玛尔斯破天荒地找到他对当时的事道了歉,还表示以后愿意和克莱德一起逃课。 这都过了多少年了,要不是玛尔斯这会儿提,克莱德早就把这事情忘得差不多了。 克莱德有些无奈:“你还在意这件事啊?当时不是说好了吗,我不怪你,我们还是朋友。” 玛尔斯依旧低着头,或许是因为这个姿势的原因声音听上去有些闷:“嗯,我记得,以后不会再继续了。” 克莱德觉得玛尔斯这句话有些奇怪,但他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 克莱德他们小组里,玛尔斯和埃德加尔关系比较好,而他是和撒穆尔走得更近些,后面还经常为玛尔斯的奇怪行事方式而对其有所提防。 要认真说起来的话,克莱德对玛尔斯其实说不上多了解。 想到这里,克莱德就有些愧疚。玛尔斯是真心想和他们做朋友,可他还无数次怀疑过对方。 克莱德和玛尔斯道了歉,让玛尔斯惊讶之余只赶紧说没关系,慌乱的样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一国皇子。 说到这个,两人的神情都暗了下来。 他们都知道,虫皇瑞克斯,命不久矣。 届时玛尔斯要成为尼威尔斯的新虫皇,所面对的、所担负的东西是克莱德无法想象的沉重。 “对了,米勒克学院说今年的毕业晚会还是照常举行,”克莱德忽然想起这件事,转换了话题:“撒穆尔让我问你会不会参加?” 玛尔斯微微瞪大了眼睛:“撒穆尔问的?” 他们小队里,要数撒穆尔对玛尔斯的态度最糟,好几次气上头了差点直接动手。 克莱德知道玛尔斯在想什么,于是也笑了起来:“撒穆尔和我一样,都想和你道个歉。” 玛尔斯愣愣地点了两下脑袋,思索了几秒后才道:“我会去的。” 克莱德合掌:“行,那晚宴结束后你有安排吗?撒穆尔邀请我们一起去他的小楼。” 玛尔斯弯了弯眼睛:“嗯,我也去。” 两人又说了一些关于刚去到米勒克学院的事情,但都默契地没有提起那位教师——卡利。 直到卡普林又来问他们需不需要再来一份茶点时,玛尔斯才忽然惊觉窗外天色将亮。 从来没有做出这种失礼举动的玛尔斯有些羞窘,一张俊美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那我就先回去了,抱歉拖着你聊了一整晚。” 克莱德倒是熬夜惯了,表示并不在意。 直到玛尔斯即将踏出这处房间时,他才忽然转过身看着克莱德道:“我们是永远的朋友,对吧?” “当然,”克莱德想也不想就回:“不然我们这个关系嗯,实在是有点儿怪。” 他们是同龄的同班同学、又是一个任务小队的同伴,可转眼间一个成了皇子、一个成了皇子叔叔的雄主,要是论起辈分来那画面一定很诡异。 克莱德直接道:“我以后还是会叫你玛尔斯的。” 玛尔斯也回以一个他从未表露过的、十分柔和的笑:“嗯。再见,克莱德。” 克莱德目送着玛尔斯的马车离开,正在考虑是先吃早餐再睡觉、还是跳过早餐直接吃午饭,忽然就感觉肩膀一重。 他侧过头去看,就见罗奈尔德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直直地看着前方。 “在想什么?”克莱德好奇地问。 罗奈尔德拉长了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然后忽地说:“没什么,有点儿困了,想问你什么时候去睡觉。” 克莱德把自己考虑睡觉和吃饭顺序的事说了说,引得公爵一脸无奈,他顺手摸了摸克莱德的肚子,果断决定:“先吃早饭。” 说完后他直起身体,拉着克莱德的手就朝餐厅走去。 罗奈尔德把克莱德按到座位上、又递给对方一块刚出炉的蛋奶酥皮派,满意地看到克莱德吃到可口食物后无意识眯起眼睛的可爱模样。 这位被大陆虫族们敬佩又惧怕的公爵托着腮,一双浅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独属于自己的雄虫。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克莱德注意到了罗奈尔德的视线,他看看罗奈尔德又看看自己的手,想了想,把盘子里另半块酥皮派拿起来递向对方。 罗奈尔德忽然愉快地笑起来,就着克莱德的手往那对于雌虫来说太甜的点心上咬了一口。 他慢慢咀嚼感受着嘴里这甜腻的味道,倒是看起来又像只乖巧可爱的猫了。 260-267 第二百六十一章 毕业 毕业 米勒克学院今年的毕业典礼在即, 距离学院距离最近的主城拉利阿特也变得比往常更加热闹。 克莱德还空中时,隔着一大段距离就看到那个灯火辉煌的中心城镇,于是又让小虫兽伽奈特往上面再飞点儿。 埃德加尔还是第一次以清醒状态待在伽奈特身上, 他一脸好奇:“还能再高点吗?” “可倒是可以,”克莱德回:“就是一会儿下去的时候会有点刺激。” 埃德加尔用绝佳的平衡力站在这只巨大的粉紫色虫兽背上, 满脸期盼地看着克莱德。 克莱德拍拍伽奈特的脑袋,而原本还控制着速度的伽奈特立刻眼睛一转,嗖的一下就往上冲。 埃德加尔一手抓着伽奈特硬甲间的间隙, 整个身体就像是随风摇晃的树枝一样甩来甩去, 他表情兴奋, 还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这种疯劲来。 克莱德对此有些担心,不由得回想起之前还在诺克斯部族神殿时的事。 当时大祭司表示,埃德加尔的身体在灵魂彻底融合的瞬间将其改变的机会,通俗来说, 就是埃德加尔可以选择变成雄虫、雌虫或是亚雌。 按大祭司的说法,这多半是现在世界能量稳定后, 世界意识给予埃德加尔的补偿。 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 而且非常短暂,要埃德加尔深思熟虑后再做决定。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大祭司才一直有意延缓了埃德加尔灵魂和身体的融合速度,想要给这位世界树的最终造物足够的思考时间。 可没想到的是, 埃德加尔却拒绝了。 他选择继续用这具身体在这片大陆活下去, 至于其中的缘由, 埃德加尔并不愿意透露。 克莱德也是从那时候就发现, 埃德加尔哪里好像不一样了。 他更恣意、张扬,隐隐约约透出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感。 虽然克莱德觉得埃德加尔经历了那么多糟糕的事,在这个世界里还背负着所有平行世界积攒的负面能量, 能畅快、随心所欲地生活挺好的,但 克莱德收回了担忧的目光。 但是,埃德加尔现在的状态很像是那种已经放弃了一切、毫无牵挂的无畏。 伽奈特在埃德加尔的高呼声中又高速盘旋了几个小圈,甩着尾巴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得意。 克莱德算了算时间,提议道:“差不多了,咱们该下去了。” 埃德加尔意犹未尽地躺倒在伽奈特的背上,他注视着满是繁星的夜空,忽然沉默了下来。 克莱德没再催促,想了想,从收纳道具里拿了瓶果酒出来,瓶身是上下同款的粉色圆柱状,这种盛放器皿是撒穆尔才捣鼓出来的新货,具有很好的保鲜效果。 埃德加尔接过瓶子,看着上面可爱小狗图案几秒后,突然说:“我还是幼崽的时候,在村口捡到过一只小狗。”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克莱德眨了眨眼睛,没出声打断。 埃德加尔好像也不需要回应,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 “那是只看不出品种的花斑狗,腿很短跑不快,下牙也长歪了啃不了骨头,就连耳朵都是缺了一半的,要是以正常的眼光来看的话,那只小狗真的很丑。 “村里的幼崽都讨厌那只狗,总是会用棍子驱赶它、拿石头扔它,但它没地方去了,只能忍着痛,等那些幼崽们离开后又偷偷摸摸地跑回来。” “只有一只幼崽不一样,”埃德加尔语气平淡得近乎冰冷:“那就是瑞安。 埃德加尔勾起嘴角:“我一直觉得,我和那只小狗没什么区别。” 克莱德沉默地听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感觉这时候不管说什么都像是在说教,挺讨人厌的。 埃德加尔神情严峻,像是在犹豫着什么,最后一咬牙、单手在那粉色瓶子上划过,将其上半部分掀开,又收紧握着瓶子的手指、立刻让瓶身上覆上了一层冰霜。 克莱德立刻意识到埃德加尔周围的水元素极其轻快活跃,这根本不是A级精神力所能做到的程度。 埃德加尔注意到了克莱德的视线,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但一直偏着头、视线一次都没和克莱德的对上:“忘了告诉你了,我的精神力好像有些奇怪。” “埃德,”克莱德只嗓音没什么变化地说:“我什么都知道。” 埃德加尔的动作蓦地一僵,脸上的笑意也迅速撤了个干净,然后小心地去看克莱德的表情。 克莱德平静和对方对视,最后终于等来对方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抱歉。” 克莱德摇摇头:“没事,但是我建议你不要对撒穆尔和玛尔斯这么做,他们会很伤心。” 埃德加尔说的那句话模棱两可,但克莱德明白,对方这是在试探。 他说自己“忘了说精神力变化的事”,其实首先是在试探克莱德和米勒克学院的关系。 埃德加尔太了解他的老师了,要是克莱德和校长爱德华有信赖关系的话,爱德华一定会跟克莱德提及自己学徒精神力异常的事。 其二,就是在试探克莱德此时的态度和实力。 毕竟现在克莱德和玛尔斯都算是尼威尔斯皇室的那一方,如果皇室依旧抓着玛尔斯这件事不放,埃德艾尔就要考虑和自己曾经同伴为敌的可能性。 他们曾经的那支任务小队,一个是将来的虫皇,一个是实力非凡、且还有大陆第一战士相伴的全系觉醒者。 一个是大陆第一商会独子、且自身也是A级的觉醒者,而埃德加尔本人,又是米勒克学院的下任校长。 夸张点说,他们四人的关系差不多也代表了大陆几大势力间的状况。 埃德加尔说那句试探的话的时候,多半也没想到克莱德会直接揭穿他。 看着克莱德此刻看不出情绪的脸,埃德加尔苦笑:“嗯,我知道了。” 说完,他仰头把那瓶果酒一饮而尽,刚准备再开口就被克莱德一个手势打断:“好了,我没生气,咱们还像以前那样相处就行,但玛尔斯那边得你自己去谈。” 说实话,要不是克莱德知晓了埃德加尔身上发生的事,又有着近三百岁的精神年龄,他说不定还真的会有点失落或者不高兴。 但此时的克莱德觉得自己堪比前世的水豚,心态真是极其稳定。 看着埃德加尔这么拐弯抹角的,不知怎么还会产生种自家孩子终于长大的诡异感叹。 埃德加尔这会儿就跟做错事的小幼崽一样,只低着头看自己手里空掉的瓶子,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和克莱德搭话的模样。 克莱德见状,直接把那缺了盖子的空瓶拿过来扔进收纳道具里,拽着埃德加尔的手臂往下就是一跳。 克莱德完全没减速,只是小心控制着周身的水元素反射光线,尽量达成隐形一样的效果。 也还好这会儿是在晚上,不然雌虫们肯定能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下坠。 等被克莱德拽着直接穿透米勒克学院的防御精神图,在人迹罕至的后门处落地时,埃德加尔才慢慢蹲下来、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我有点儿想吐。” 克莱德递过去一个木盒,里面是满满当当的、柠檬黄的丸状物。 埃德加尔问也没问,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他本来都有尝到奇怪味道的准备了,可没想到除了有股稍浓的香味之外什么也没感觉到。 克莱德的药剂从来效果都很好,埃德加尔吞下去后只觉得一瞬间头不晕了、那股恶心感也没了。 他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克莱德把木盒放到埃德加尔手里:“防晕药,斯黛拉杂货铺下个月上架的新品。” 也是因为看到格伦达尔总是晕飞行道具和各种虫兽,克莱德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也有“晕车晕机”这种状况。 但或许是这状况只发生在少数雌虫身上,整片大陆现在都没有专门针对此的药剂。 埃德加尔只认为自己是受伤中毒了一类才失去意识那么久,但实际上他是肉.体和灵魂重新融合了一次。 据大祭司说,埃德加尔的情况比较特殊,融合后多半会有点小状况,也就是这种眩晕感。 克莱德早就备好了一份药丸,但一路上看着埃德加尔都没什么反应就没拿出来。 埃德加尔觉得缓和得差不多了就准备站起来,这时他忽然感觉背后一凉。 他下意识用精神力想召唤冰盾,但是忽然又反应过来自己精神力异常的事,又立刻把活跃起来的水元素驱散。 他这一犹豫就没彻底躲开,膝弯一软、眨眼间就被扳倒在地。 “看!我又赢啦!埃德加尔这次你又输给我一个甜蜜果。”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埃德加尔投降认输:“好吧,需要什么时候兑现?” 撒穆尔松开力道从他身上跳下来,伸手把埃德加尔从地上拽起来:“最晚下周,得连同之前欠的一起啊。” 埃德加尔叹着气,一边说着自己这月钱包不保,一边朝广场走去。 广场周围悬浮着各色照明道具,茂盛的虹草在光线照耀下像是一道道从土壤中衍射的彩虹。 正中央的喷泉被施加了法阵,此刻正不断从里面飞出细碎的冰花,和炎炎夏日的高温碰撞在一起变成朦胧水雾,笼罩在桌上的鲜果美酒上。 有不少早来的学生们已经喝得抱头大哭,也有的正在人群中乱窜像是在留对方的传讯地址。 米勒克学生们的开学仪式在此举行,而毕业晚会也会在此落幕。 六年前,他们翘首以盼那颗白水晶的精神力测试结果,朝阳下,一张张青涩稚嫩的脸上都写满了无限地向往。 现在,在满天繁星的夜幕下,他们彼此碰杯拥抱,对自己的好友同伴诉说着不舍。 今天以后,这些毕业于米勒克的虫族们大多会各奔东西、一生都难有再见一面的机会,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最后一晚狂欢。 克莱德三人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广场众人的注意,克莱德和埃德加尔对视一眼,立刻把撒穆尔摁在原地,脚尖一转就躲得没了踪影。 立刻被同级生们围住的撒穆尔摆出专业的营业微笑,但心里多半是在疯狂骂人。 闪到树上的克莱德和旁边树影里的埃德加尔相视一笑,彼此笑容间都透露着幸灾乐祸——谁让撒穆尔之前这么坑他们的。 忽然,克莱德听到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他转头一看,是个棕发蓝眼、容貌平凡的雌虫。 对方朝他点头示意,然后朝树影处看去:“我们谈谈吧,埃德加尔。” 第二百六十二章 渔村阴谋 渔村阴谋 克莱德不知道玛尔斯和埃德加尔具体谈了些什么, 他对此也不太关心。 但不得不说,在看到其余三人的相处模式都和曾经没什么区别时,他心里还是悄悄地松了口气。 现在想起来, 埃德加尔多半是他们之中第一个知道玛尔斯身份的,撒穆尔后面也好像是有所察觉。 这么一回忆, 克莱德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了。 克莱德看着依旧被撒穆尔独家秘制零食辣得满脸泪的玛尔斯,以及旁边喝高了就对着靠枕碎碎念的埃德加尔,默默地吸了口冰镇果汁。 “还多得是呢!来, 继续喝!”撒穆尔一手一瓶果酒、摇摇晃晃地往这里走。 他走得歪歪扭扭的, 以前克莱德他们还会一脸担忧地去扶, 现在已经是彻底无动于衷地在座椅上等。 要问为什么不过去帮忙拿东西的话,曾经被撒穆尔举着酒瓶追了好几公里的玛尔斯最有发言权。 谁知道这只亚雌为什么明明喝醉了还跑得又稳又快,同时还把手里的东西攥得死紧,把所有妄图拿走手中东西的对象都视作敌人。 撒穆尔狂放地劈开酒瓶直接往嘴里倒, 这一半进了肚子一半喂了衣服的架势让克莱德看得一阵无语。 还好撒穆尔的衣服是特制的,防水性很好, 不然这会儿套着件湿衬衫的造型多少有点尴尬。 撒穆尔拿手背往嘴上一抹, 往前一倒,上半身趴在桌子上偏头看着克莱德:“说起来, 你之前不是去找那个、那个谁了吗,当年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克莱德接过家务道具送过来的冰糕, 习惯性地抬手在对方圆溜溜的脑袋上拍了拍。 听到撒穆尔的话后他往自己的嘴里塞了勺冰糕, 原本是在脑子里回忆哪些能说、哪些得保密, 结果一转头看见玛尔斯和埃德加尔并排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差点一口把冰糕呛进气管里。 克莱德放下手里的小零食,下意识看了眼玛尔斯,又才放慢语速开口道:“那家伙对咱们当今的虫皇不满, 据说被驱逐前还是个小贵族。” 其实这事儿说来也挺神奇,当初他们杀了嘉维恩后,实际上侥幸存活下来的白鹰组织残部也没多少了。 明明当时托特莱尔带领着皇族秘密军队都仔仔细细搜了一遍,最后居然还是放跑了那只名为桑古恩的雄虫。 桑古恩这个名字的意为“血脉”,放在这只自诩是皇族、是当今虫皇亲哥哥,但实际上压根不被皇族承认的雄虫身上就有些微妙。 桑古恩当年没能觉醒精神力,完全是靠着嘉维恩那所谓的恩赐才货到了今天,他一路逃窜,最后竟然被神殿的守卫们给抓了个正着。 能成为神殿守卫的通常都不是泛泛之辈,多多少少也有能辨别异状的能力,他们发现了桑古恩身上的奇怪之处,立即将此事禀告了大祭司。 在大祭司面前,所有的谎言和心机都无用。 桑古恩暗中曾做的那些事全被扒了个干净,除了当年设计过虫皇和其怀蛋的雌君之外,另一件引人瞩目的事就是几年前的渔村事件。 几十年前谋害皇族子嗣失败后,那只对虫皇以及整个皇族心存怨恨的雄虫几乎要咬碎了牙。 瑞克斯是虫皇、罗奈尔德实力强横实在难以针对,雄虫就再计划着对玛尔斯下手。 玛尔斯体质特殊、又被保护得太好,桑古恩费了不少力气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那是在玛尔斯第一次光明正大离开米勒克学院的时候。 对于克莱德来说,那是一切事情的源头。 事情发生在那座紧邻冰海海域的小渔村——梅里渔村。 那年克莱德他们第一次执行校外的足金级任务,被学院分配去往冰海周边调查所谓的海族传言。 那时谁也不知道,这个任务是被设计好专门安排给他们小队的,所要针对的除了玛尔斯之外,还有克莱德。 克莱德还记得在抵达梅里渔村后他们发现了任务异常,立刻就传讯回学院等待支援。 那在暗中窥视这一切的人发现克莱德四人没有上钩,就直接采取了另外的行动。 暴雨中,简易木屋里的克莱德四人却睡得安稳,毫无察觉自己在入睡时就被下了药。 那会儿克莱德还没有觉醒精神力,明面上看克莱德和玛尔斯都是未觉醒者,埃德加尔有B级精神力,而撒穆尔是几人中精神力等级最高的A级。 那药出自白鹰组织,是种还在研制过程中、药效极不稳定的东西,能干扰虫族的感知。 论上,同为觉醒者的埃德加尔和撒穆尔会陷入幻觉,而非觉醒者的克莱德和玛尔斯则是会沉睡,对外界不会产生任何反应。 其中,药物生效后,被幻觉干扰者会像是被催眠了一样,大脑将无法正确处所得知的信息。 而更糟的是,要是此时有人在其耳边反反复复说某件事的话,被药效干预者就会将其信以为真。 桑古恩最开始的计划是让克莱德四人都被药性影响,他会先假扮成克莱德、杀了玛尔斯,再把克莱德的尸体扔给那只“海族”处。 那只当年出现在学院情报里的“海族”长着虫族的上半身,下半部分则是条巨大的鱼尾。 但实际上,这只鱼尾海族是当年从海底实验室逃走的实验品,就连在白鹰组织里也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知道,这只海族有个神奇的能力。 ——它的上半身是可替换的。 每次进食完后,它的上半身就会变成最近吞食的虫族的模样,其骨骼、等等都会和那受害者一模一样。 到时候,事情就会变成克莱德的真实面目是杀人如麻的怪物,而“目睹”了这一切的埃德加尔和撒穆尔就是最好的证人。 别说什么友情深厚会对好友包庇,到了虫皇面前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届时虫皇会怎么想? 克莱德是从米勒克学院出来的学生,后面又和公爵罗奈尔德成为了伴侣。 本来那个向来排斥雄虫的公爵能这么快就和克莱德结婚就是个疑点,虫皇难道不会多想吗? 这谋害唯一皇子的事情,是不是米勒克学院和公爵都有份? 桑古恩可太了解当今这位虫皇了,他自私多疑,冷漠心狠,表面上看着对公爵好像偏爱,实际上他只爱自己、谁也不信。 一旦虫皇对公爵出手,那个在大陆上游历的哈里森布雷斯特怎么也不会置之不。 毕竟,公爵罗奈尔德可是前任虫皇最后的托付。 除此之外,米勒克学院的嫌疑也根本洗不清,在场的那只雌虫埃德加尔是学院校长的专属学徒,他的出现、证词极有可能也是米勒克的圈套。 大陆三方势力鼎力,其实两国多少都有并吞另外二者的意思。 对于尼威尔斯来说,这件事也能是一个发起战争的借口。 这样一来,整个大陆必会乱了套。 桑古恩的计划太疯狂,是要一举毁了布雷斯特家族、让尼威尔斯王国改朝换代,也是要让大陆陷入战争,好重新为自己、为白鹰组织争取最大的利益。 但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克莱德不是一只普通的雄虫。 克莱德在神域里才知道,前期一直折腾他的那块选项面板实际上是世界意识的化身,总会在冥冥中对他进行引导。 当初中了毒后,克莱德本该是要睡得昏天黑地,但那面板却悄然出现,直接暂停了时间。 克莱德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很久,醒来时只看见悬浮在面前的面板。 当时克莱德并不知道这面板上显示的东西意味着什么,但把他的性格摸得太清的世界意识好歹是让克莱德选出了最好的那一个。 那天晚上下了场暴雨,小队四人都缩在屋子里,而那只鱼尾海族也顺着暴雨来到了岸上,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最佳的机会。 桑古恩再怎么说也是只雄虫,不会去往梅里渔村那么偏僻的地方执行计划。 他和嘉维恩商量过,一开始就是让卧底在米勒克学院的一个组织成员去动手。 要做的事挺简单。 杀了玛尔斯、把克莱德扔去喂鱼,洗脑在场的另外两人,结束。 然而在下毒者的眼里,本该昏睡的克莱德忽然就忽然跟疯了一样,突然跑出门外、淋着大雨到处乱跑,最后竟然还跑到了海族爬上岸的地方。 眼看着克莱德似乎还想做什么,那人怕再生变故,只能改变行动顺序,直接把克莱德一把推进了海里。 而那鱼尾海族嗅到了食物的气味,直直追了下去。 白鹰组织在那海族身上装了追踪道具,后续会有其他成员将其捕捉、然后放到个能被找到的地方诱敌上钩。 处好克莱德后,这位执行者又赶紧回了那座海边的小木屋。 就在他准备按计划对玛尔斯下手的时候,撒穆尔居然从幻觉里苏醒了。 这种药剂之所以没有被组织拿来大规模使用,就是因为其药效不稳定,其中之一的表现就是,对于高阶的觉醒者,其幻觉所产生的时间会大幅下降。 他们没想到撒穆尔一个亚雌哪来的意志力,竟然只用了一两个小时就醒了过来。 白鹰组织虽然有能压制觉醒者的道具,但那东西体积巨大不可能随身携带,那个被派来执行任务的倒霉卧底身上也只有个能干扰精神力的道具。 可这东西能干扰精神力,却无法干扰各类道具。 撒穆尔怎么着也有A级的精神力,而大陆上的高阶觉醒者又不是集市里的土豆,哪能有那么多。 要是真发生冲突的话,身上携带无数道具的撒穆尔十有八九能把那个卧底吊起来打。 单单是这样也就算了,撒穆尔的警惕性太强,虽然没有发现小队之一的克莱德已经不见了,但不知道是第六感还是别的什么,他直接拿出防御道具不要钱似的往同伴身上扔。 看到这幕后,一直在暗处等待机会的组织成员鼻子都要气歪了。 都怪那个该死的雄虫克莱德! 要是不在克莱德身上费那么多时间,他早就得手了! 天色渐亮,发现另一个觉醒者埃德加尔也醒来后,这个埋伏了一晚的组织成员也只能灰溜溜地跑了。 他回到组织复命,可却被计划了这一切的桑古恩当场杀了、以绝后患。 桑古恩恼怒不已,但想着克莱德肯定已经被那鱼尾海族吞吃入腹,计划尚且没有彻底失败,又稍微平复了下心情。 为了让那具海族的尸体更快被发现,他们还费了些力气在那无名海岛上刻画了一个庞大的防御精神图。 毕竟茫茫大海里突然撞到一个防御罩,谁都会好奇的,对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 狂欢 狂欢 事实证明, 白鹰组织所有的计谋只要有了克莱德的参与,没过多久后就会朝着奇怪的方向一路飞奔。 在发现公爵罗奈尔德竟然会只身进入深海后,桑古恩一开始还暗自窃笑。 虽然计划出了点岔子, 但是能解决罗奈尔德也是大事一件。 可没多久,他们就听到了公爵和其雄主安然无恙的消息。 更甚者, 虫皇还借此又找到个白鹰组织安插在王国首都的暗线,归来的公爵罗奈尔德也一如既往地心狠手辣,彻彻底底将其拔除干净。 这让原本还做着美梦的桑古恩气得大病了一场。 原本如果有白鹰嘉维恩的恩赐的话, 这点儿小病转眼也就好了, 可嘉维恩已经对这只自诩皇族的雄虫早没了耐心, 不将他杀了还是看在这雄虫和虫皇瑞克斯流着同样一半血的份儿上。 这倒不是嘉维恩对其有什么索求,而是他一直想弄出当年药剂师尤纳用来报复家族的那种毒药。 要是那药剂一成,只要在桑古恩身上下毒,整个尼威尔斯的皇族都会受害。 桑古恩不知道白鹰在算计什么, 但他也知道自己还能活着是捡了条命,也不敢多说, 只安分地天天躺在那座白色城堡里修养。 “再后来”克莱德把最后一勺冰糕放进嘴里:“就是卡利做的事了。” 白鹰组织设计, 让虫皇误以为埃德加尔的养父是成员之一,又让埃德加尔恰好撞见玛尔斯杀了其养父的那一幕, 目的就是为了借埃德加尔的手、把异化药剂送进玛尔斯的体内。 这一次他们的算计成功了,差点让埃德加尔甚至是米勒克学院都付出了沉重代价。 撒穆尔含糊不清地骂:“那个老怪物是保养药剂喝多中毒了吗?怎么总是想挑起战争?” 克莱德耸耸肩, 谁让嘉维恩这样的人就是喜欢、并且能够从混乱的局势中获取利益呢? “还有啊, 那个桑什么的, ”撒穆尔喝高了点儿, 语速飞快:“他是和虫皇有多大的仇啊?当年那些家伙害了格斯莫虫皇,他们就没错吗!?” 桑古恩的身世是皇族的秘密,克莱德刚刚和撒穆尔他们说的时候也只是称其为“当年被虫皇剥夺爵位赶出尼威尔斯的贵族”, 并没有说他是虫皇血缘上哥哥的这件事。 旁边,对这一切了然的玛尔斯只沉默地抿了口酒。 前任虫皇格斯莫、王夫、王夫后面娶的亚雌,以及他们的雄虫子嗣,是团不清的乱麻。 要从克莱德的角度看,王夫就不应该抛弃自己的恋人、贪图皇族的荣华富贵和格斯莫结为伴侣。问要是决定贪享皇族身份了,那就该彻底和曾经的亚雌恋人断绝联系。 但是以虫族的观念来说,王夫娶一只亚雌也不是罪大恶极的事。 雄虫嘛,天性如此。 现任虫皇瑞克斯当年对这二人的子嗣、雄虫桑古恩放了一马,但他也没想到自己的雌君甚至是子嗣在将来都会受其算计。 如果没有克莱德,玛尔斯多半会迎来一个无比悲惨的结局。 撒穆尔又骂了白鹰组织几句,而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的埃德加尔突然问:“卡利教会怎么样?” 卡利用米勒克的学生做实验,后又伤害了王国唯一的皇子,米勒克学院和尼威尔斯王国都不可能放过他。 克莱德看着碗底已经彻底化了的那一点儿冰糕,沉默了几秒才说:“他定了契约,甘愿受罚。” 另外三人都注意到了克莱德的含糊其辞,不管是克莱德因为契约不能说、还是其本身不愿多谈,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追问。 撒穆尔见氛围有些凝滞,不知道又从哪拿出两瓶酒来:“喝酒喝酒!今晚我们要喝个尽兴!” 埃德加尔接了一句:“别了吧,我怕你喝高兴了又到处爬,我可不想再去隔壁屋顶扛你了。” 撒穆尔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件事吗!” 他委屈巴巴地看向克莱德:“克莱德!埃德加尔犯规!” 克莱德把桌子上的酒杯聚到一起:“知道了知道了,我们陪你一起喝,喝到天亮。” 撒穆尔这才开心了,兴致勃勃地往四个酒杯里倒着酒。 酒液是奇异的浅紫色,里面带着一颗颗黑色的细小碎粒,在照明道具的光线下竟然反射出银白的珠光色,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酒。 撒穆尔嘴里念着:“这可是我的珍藏,你们一滴都不许剩。” 四支酒杯碰在一起,发出了好听的脆响。 他们谁也没说,但是又谁都知道,今天过后,再像这样能四人聚在一起举杯共饮的机会,或许再也不会有了。 很少有人知道克莱德其实是个念旧又重感情的人。 或许是事情都已解决,又或是有所感叹,众人一个情绪激动之下喝高了。 当做了伪装的公爵敲响这处小楼的门时,忽然就感觉有一道视线直勾勾地黏在他身上。 罗奈尔德立刻抬眼去看,就见房顶上有只雄虫扒着屋脊、只露出双眼睛盯着他看。 罗奈尔德: 他家小雄主这是在玩什么? 罗奈尔德绕到小楼后面,左右看看无人就双腿一蹬上了房顶,结果看见房顶上不止有他的雄虫,还有另外三个醉醺醺的虫族。 罗奈尔德看着这一幕只觉得额头青筋在跳,正想过去把那个睡得毫无防备的侄子玛尔斯拎起来,就忽然觉得手上一紧。 他低头一看,是克莱德正拽着他的手。 罗奈尔德叹了口气,蹲下.身来和坐在屋顶上的克莱德平视,还没来得说话呢,就见克莱德对他露出个傻乎乎的笑。 这个笑和克莱德以往表现出来的状态差别实在是太大了,罗奈尔德只感觉自己被猛地击中。 他按捺住想要把雄虫藏进怀里的冲动,尽可能地放柔了声音问:“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克莱德马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凑到罗奈尔德耳边用气音道:“太阳出来了,我们要小声点。” 在罗奈尔德满脸疑惑中,克莱德煞有介事地说他和自己的三个同伴都是吸收月光精华的妖怪,现在天亮了,不能让其他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妖怪”这种词汇明显不是弗兰特克斯大陆的产物,不过好在之前克莱德也跟罗奈尔德说了不少他前世的事,所以罗奈尔德此时也能解这个词。 罗奈尔德看克莱德这幅迷迷糊糊的样子实在好笑,又故意问:“那你是要是妖怪的话,我是什么?” 克莱德皱起脸,看了罗奈尔德好一会儿,突然一把扯掉了埃德加尔额头上的金属装饰,于是公爵的面容迅速变化,变成眉眼深邃、银发浅瞳的英俊模样。 克莱德忽地扑到罗奈尔德怀里,仰着头去看对方:“我们都一样呀,你是大猫猫,我是小猫猫,你是我最爱的宝贝。” 这种话放在克莱德前世也算是肉麻了,更何况是这雄虫地位颇高的异世大陆。 偏偏克莱德还不消停,环着罗奈尔德的脖子在其耳旁一直说“宝贝”、“我爱你”之类的词,吐出的热气一下下喷在对方的耳朵之上,让两只耳朵很快都变得通红。 公爵这会儿哪还有什么气,雄虫温软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让他的心口也变得又暖又软。 他单手抱着克莱德,另一只手同时拽着另外三只不省人事的虫族的领子,直接把这群喝醉的虫族们带回了小楼里。 克莱德一直黏在罗奈尔德的身上不肯下来,而罗奈尔德也乐得多看自家的雄虫撒娇。 好不容易等克莱德闹腾够了,罗奈尔德就把对方放回房间床上,替对方掖好被子、拉上窗帘后轻手轻脚回到了一楼的客厅。 他坐在客厅的长软椅上,完全没有管被他扔在地毯上那三只虫族的打算。 玛尔斯的雌父在还怀着蛋的时候就中了剧毒,虽然当时他很努力了,但还是让虫蛋受到了一定影响。 玛尔斯没能觉醒精神力,但是身体也拥有了极强的抗毒性,就算是酒精,他也能比其他虫族代谢得快上数倍。 于是当他悠悠转醒时,一睁眼就看见他的叔叔罗奈尔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玛尔斯被吓得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的,默默低下头不敢和对方对视。 而同样的事情,后面又发生了两次。 撒穆尔直接被吓得一声惊叫,然后立刻被旁边醒了一会儿的埃德加尔手疾眼快捂住了嘴。 三人齐齐站在一起,低头不敢说话。 这样诡异的静谧持续了很久,久到撒穆尔在心里大喊“快骂我一顿吧,实在是受不了了”。 然而罗奈尔德却一直没有开口的打算,就这么用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看着他们。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是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嗯?你们站着干嘛?” 撒穆尔顿感身上的压力一松,趁机往家务道具上拍了一下。 圆滚滚的家务道具滚到克莱德面前,殷切地递上一杯温水,然而在只有在克莱德能看见的角度,它的晶石屏幕上写着几个大字:救救我! 克莱德一愣,往下走了几步才看见软椅上的罗奈尔德。 他一想也就明白了,他们几人喝醉的事多半是被罗奈尔德给发现了。 克莱德在众人惊恐的视线中直接走到公爵旁边,用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的语气道:“好啦,别生气了,我们回家?” 撒穆尔正想着克莱德哄人的技术也太糟了,就见罗奈尔德默默拿出个认知感应道具往额上一戴,随即站起身来和克莱德并肩出了门。 撒穆尔:? 这也行!??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审判 审判 “你来了。” 克莱德看着面前那个消瘦了不少的声音, 应了一声:“嗯。” 这个脸上曾经总是蒙着布条、把自己会打得整洁漂亮的雄虫,此时像是在一夜间被抽走了生命力那般,脆弱得就像一根干枯的稻草。 卡利坐在一株树苗前, 那双本该是眼睛的位置深深往下凹陷,他明明不能视物, 却固执地“盯”着那株树苗根部的位置。 “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但是当它真正发生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是无法接受。” 卡利的声音沙哑、嘴唇干裂, 看起来是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 他也不管克莱德想不想听, 只是自顾自地开始说:“我本来是活不下来的, 蛋壳破损、同时失去了雌父和雄父,我本该死在那场兽潮里。” “但是爱德华找到了我,”他的语气有些感叹:“一只没有伴侣的雌虫却养育着一枚蛋,不用想都知道别的虫族会怎么说他。” 克莱德没有接话。 在米勒克学院里, 亚雌布兰特曾是克莱德的指引教师,也因此, 克莱德和这位教师比较亲近。 布兰特是校长爱德华的挚友, 两人的关系大概就跟克莱德和撒穆尔差不多,他们刚结束幼崽期没多久就相识了, 要说大陆上有谁对爱德华了解最深,那一定是布兰特。 当初因为卡利犯下的罪行, 布兰特为了给这只雄虫求情, 和克莱德说了很多有关这两父子的事。 当年爱德华费了不少力气才让卡利孵化, 期间用了无数珍奇的药剂, 硬生生是把这位S级强者一直积攒下来的家底都掏空了。 最后,爱德华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去请了大陆第一的刻画师、让其在卡利的蛋壳上刻画精神图。 就连布兰特都觉得爱德华是疯了, 可连那位刻画师也没想到的是,精神图居然起效了。 刻画师说,精神图要一直吸收其他虫族的生命力、才能勉强把这力量转化后补给这枚濒死的虫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制作出了这种禁忌的渎神之物的缘故,那位刻画师没来得及离开学院,在刻画后的第二天就被发现暴毙于客房之中。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诸多势力的猜测,让爱德华的处境一时变得很艰难,导致他不得不应邀出席一场贵族宴会。 然而那天,被他小心翼翼照看的雄虫蛋上、那些细致繁杂的纹路却突然亮起了光。 ——它急需生命力的补充。 爱德华外出,身为校长助手的雌虫道格拉斯为了送一份文件、恰好那时推门进了校长室。 道格拉斯知道校长多么重视这颗虫蛋,只朝它伸手过去、想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然而,爱德华把精神图的事情瞒得太好了。 道格拉斯根本不知道那闪闪发光的精神图意味着什么。 可在触碰到虫蛋的一瞬间,这只雌虫的生命力瞬间被抽走了。 要不是布兰特发现校长室的门缝里有光在闪、直接破门而入的话,道格拉斯那天必死无疑。 爱德华是S级的觉醒者,S级的精神力赋予了虫族超过五百年的寿命。 失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生命对于爱德华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道格拉斯则是毁灭性的伤害。 道格拉斯是非觉醒者,罕见情况下他至多也就只能活到百岁,但大多非觉醒者也就是有七十年左右的寿命而已。 但那和虫蛋短暂的触碰中,道格拉斯直接失去了二十年的寿命。 那时的道格拉斯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可他的寿命年龄却陡然突增了二十岁。 道格拉斯的身体年龄和他的精神、能力出现了巨大的断层,爱德华愧疚不已,但道格拉斯却反过来安慰对方。 为了弥补这二十年的差距,道格拉斯几乎整天都在大陆上奔走、执行各种任务来磨炼自己。 后来,那枚雄虫蛋终于孵化了,可爱德华却发现新生的小幼崽竟然没有眼球。 这是蛋壳破裂、又失去雌父雄父的后遗症,哪怕费尽心思让其孵化了,虫崽身上也必定有缺陷。 卡利一天天长大,但因为身体缺陷的原因性格也变得阴沉下去,基本上一整天都不会开口说一句话,让爱德华和布兰特忧心不已。 这种状况一直到了他十岁的时候。 在卡利十岁那年,他趁着爱德华不在偷偷摸索着想爬上阁楼藏起来,妄图用这种傻办法来证明自己在养父心里的重量。 然而他眼盲,看不到那通往阁楼的木梯有一处破了口。 木梯缺口承受到了极限忽然断开,卡利骤然从高处摔下、本以为自己会摔得头破血流,没想到却落入一个还带着泥土气息的怀抱。 救下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完成任务归来的道格拉斯。 “没事吧?” 失去视觉后,其它的感官会变得更加敏锐,雌虫的声音穿进卡利耳中,温柔如冬日午后的暖阳。 后来十四岁时,卡利觉醒了精神力,是不受雄虫喜爱的、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华丽的地系,但是卡利却闻着泥土的气息、感受着泥土中的震动,心跳如擂鼓。 没有谁知道这只小雄虫的情愫是什么时候发了芽的,等卡利自己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离不开道格拉斯了。 但是道格拉斯却拒绝了他。 道格拉斯的声音依然很温柔,只告诉他自己寿命有限,而卡利是A+级的觉醒者,以后的时间还很漫长,他不想耽误卡利。 卡利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拒绝,只躲起来一个人发脾气,后来甚至发展到绝食、利用自残来逼迫道格拉斯点头。 这种行为触怒了养父爱德华,在某次争吵中,怒火上头的爱德华把当年发生的说漏了嘴。 二十年,那可是整整的二十年。 道格拉斯的寿命能有几个二十年? 卡利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不闹腾、不任性,整个人就像躲竖着刺的玫瑰花,高雅漂亮、但却又让人不敢靠近。 后来忽然有一天,卡利突然敲响了道格拉斯的门。 卡利浑身湿透了,声音因为太冷而颤抖、但却又无比兴奋激动:“道格拉斯,我找到办法了!” 那时的道格拉斯并不清楚卡利这句话的意思,他只是怕对方着凉,赶紧将其送进浴室、又跑着去拿来了更换的衣服,生怕让这只雄虫多等一秒。 之后,卡利的所作所为暴露了,道格拉斯刹那间就回想起了卡利的那句话。 他后悔了,后悔自己的懦弱把卡利逼上了这条路。 卡利叛逃当晚在半路上遇到了道格拉斯。 他以为这只向来正直的雌虫是来抓他,可没想到道格拉斯却说:“我不会再推开你了,卡利,你还愿意要我吗?” 卡利本以为自己不会哭的,但那天却抱着自己心爱的雌虫、哭得像个宝物失而复得孩子。 卡利的药剂失败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没有能将其完成的才能,于是转而去求那位“白鹰神明”的帮助。 他那时只是想,管他什么真神伪神,只要能让道格拉斯活下去,他什么都愿意做。 然而,卡利的这种自大和傲慢,让他又犯了一个错。 “之前我说的是骗你的,”卡利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半天才接着道:“在那场宴会上,他们计划让喝下那杯酒的是我!道格拉斯他知道自己无法对抗白鹰,于是抢走了那杯酒喝了下去。” 卡利的声音中透出一种悲戚:“我明明说要保护他,好好爱他,但每一次都是在把他推向死亡。” “他怎么就这么傻”卡利喃喃道:“怎么到了最后都还不怪我呢。” 卡利永远也忘不了道格拉斯死前朝他笑:“我爱你,你是我此生所拥有的最大的幸福。” 说完这句话后,卡利忽然大笑起来:“这个笨蛋,大笨蛋!” 他的笑声渐渐低了,变成一种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悲恸。 卡利捂着脸跪倒在地面,仿佛这样就能和长眠于地下的爱人离得近一点、更近一点。 米勒克学院曾经学生被下毒后囚.禁多年、刺伤校长和学生事件的罪魁祸首被处决。 行刑者来自尼威尔斯的皇室部队和诺克斯部族的王族守卫,观刑时,不知为何米勒克学院只派了一只不起眼的雌虫和看上去年纪不大的亚雌前来。 残阳如血,米勒克学院内,刚从刑场回来的埃德加尔递给克莱德一只装着猩红液体的瓶子。 和埃德加尔一同归来的教师布兰特满脸悲伤,在克莱德面前打开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的碎片莹润洁白,上面还刻有着交错繁复的凹痕。 埃德加尔的表情平淡,倒是布兰特有些犹豫:“这样对爱德华来说是不是有些残忍?” 没等克莱德开口,埃德加尔就抢过了话头:“残忍?布兰特教师,难得那只雄虫能有这种愿望,你不觉得实现它才是最好的吗?” 布兰特抬头看着埃德加尔,忽然发现这只曾经满脸懵懂的单纯雌虫已经彻底变了样。 他没能再说出什么话,只沉默地把那只小盒放到了克莱德手里。 无数药剂器材在克莱德手中变幻翻转,终于在近十二个小时后,一瓶透明、纯澈,看上去和普通的水毫无区别的药剂出现在了一只袖珍的锥形小瓶中。 埃德加尔朝克莱德道谢后接过,丝毫没有犹豫地就把药剂全喂进了床铺上的雌虫嘴中。 半个小时过去了,布兰特有些担忧:“之前的昏迷熏香应该早过药效了啊” 克莱德敲着自己酸软的手臂,算了算时间后放下了心:“没事儿,再等等。” 当窗外透进第一缕阳光时,床上的高大雌虫终于睁开了眼。 他捂着自己的脑袋:“我这是?” 埃德加尔把对方扶起来,嗓音温和:“您太累了睡着了,对了,我给您带了餐厅的早餐,您要吃吗?” 爱德华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但是被自己的小学徒这一打岔,就连“忘记”这个感知都彻底忘了个干净。 门外,借助风听到二人对话的布兰特松了口气,但心里却又有着一股抹不掉的难过。 他想对克莱德说什么,可刚发出了音节就看见克莱德蹲下.身,和他平视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布兰特忽然想起之前埃德加尔所说的话,不禁苦笑:“算了算了,等之后,我就和爱德华一起去到大陆上各处走走吧。” 克莱德认同地点点头。 虽然成为米勒克校长是件了不起、也让人羡慕不已的事,但实际上,只有成了校长才知道这座学院底下的秘密、也从此失去了自由。 爱德华成为校长以后就和这座学院彻底绑在了一起,等以后,去看看这片每天都在变化的大陆也不错。 从那天起,一个名字在米勒克学院成了不能说出口的禁忌。 知情的教师和学生们只同情自己敬佩的爱德华校长,纷纷遵守这一规定,而尚不知情的新生们也只以为是学院不想提及那个叛逃者。 埃德加尔面无表情地在纪年册上画下一个叉。 他站在窗前看着从教师楼路过的一个个米勒克学子们,面无表情地样子看上去竟然有些令人发怵。 “埃德,来帮我看看这个。” 听到老师爱德华的声音后,在转身的一瞬间、埃德加尔的脸上又重新戴上了那种温和、甚至有些傻气的笑容。 “来了!” 他朝书桌那走去,忍不住哼起了歌。 离遗忘药效永久生效的时间还有七十九天。 快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日记 日记 克莱德其实在去约定之地找见卡利前, 曾借这个独自行动的空隙去了一个地方。 ——那就是卡利藏身过的那个神秘洞穴。 那洞穴的构造很奇妙。 洞穴内的四周皆是灰黑色的岩石,但一旦按卡利说的那样、往上面用河中细沙涂抹的话,就能看到岩石上残留着许多非自然形成的痕迹, 其中就有不少下凹的刻痕。 最靠近洞口的痕迹是一些基础的字符,类似于克莱德前世的英语二十六个字母一样。 每一个字母都刻得非常工整, 能想象出刻画者当时有多么用心。 而越往里,刻痕的内容就变成了一些结构非常复杂且混乱的句子,乍一看就跟乱码一样。 克莱德不眠不休地用了二十多个小时才找到解读的办法, 那就是把某几个字符给彻底忽略掉。 而这一看, 就让克莱德有些意外。 这是一份日记。 这封独特的日记里记录了刻者来到这处洞穴后所发生的一些事。 因为内容庞大, 所以雕刻时的字体很小,再加上有些地方已经有所缺损和模糊了,读起来就有些费劲。 克莱德原本一开始还想着要去赴卡利的约,可没想到越看, 他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就越发明显,这让他的大脑根本没空去想其它的事。 当他读到这位刻者说“我能听到自己身体重组的声音, 那些骨头和肌肉的重塑总是会发出一阵阵杂音, 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的时候,克莱德愣住了。 重组。 他记得当年他问过校长爱德华, 虫族的异化是什么概念。 爱德华说,是和精神的重组, 而虫族的灵魂会在这样的重组中一点点被抹去。 克莱德继续看了下去。 这位刻者是只雌虫,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 可到了后来, 他开始间接性地失去意识,醒来后也没有这期间的记忆。 而让他无比恐慌的是,他有一次醒来时, 他发现自己在啃食一只老鼠。 那只老鼠还没有死,而他嘴里正塞着老鼠的一截肠子。 强烈的恶心感让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呕吐,当他吐得眼泪四溢时,他看见他的幼崽正站在几米外,满脸惶恐。 他生怕他的幼崽出事,于是忍着全身的不适想要赶紧过去安抚,可他脸上都是血迹、双手脏污,他根本不敢靠过去。 可他的幼崽却跑过来抱着他,用柔软的小手一下下地摸着他的头,说“阿姆不怕”。 于是他倚靠着他的幼崽,在血污中泣不成声。 为了防止在失去意识期间伤害到幼崽,他开始有意识地服用一些草药。 他不是药剂师,但也知道一些植物的效用。 那些草药会让服用者四肢无力昏沉不醒,而直接这么未经处生吃也有糟糕的副作用。 ——它们有剧毒。 吃了草药后,雌虫每天只有很短的时间是清醒的,他就只能用这短暂的时间去准备好食物,以免幼崽挨饿。 雌虫幼崽虽然没有雄虫和亚雌那么娇贵,可以摄入大量的肉类,但本质上也是需要奶浆果作为主食的。 这森林里也有野生的奶浆果生长,但这种果实很难保存,必须每天现采。 有一次他在采摘折返的途中失去了意识,最后还是被自己的幼崽给找找到的。 自那之后,他的幼崽就开始尝试着自己去解决食物的问题,这让他既欣慰又心疼。 那时,雌虫还并不知道这将给他带来怎样的绝望。 雌虫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 他的皮肤不断硬化,关节处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倒刺,这些倒刺戳破皮肉,让他就像一只形状诡异的螃蟹。 雌虫不得不服用更多的草药来遏制自己那些不受控的行为,这也让他好几天才会醒过来那么一两次。 然而在一个雨夜,他被惊雷震醒时,却发现他的幼崽不知所踪。 雌虫疯了一般地四处寻找,暴雨顷盆、电闪雷鸣,他绝望的呼喊声却通通被这无情的大雨掩埋。 寻子心切,他根本顾不上自己身体的不适。 很快,他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是在大雪纷飞的午夜。 诺克斯部族四季如春,但很奇怪的是,那一年却下了雪。 不知道是这过低的温度抑制了他异状的恶化、又或许还是别的什么,他的状态比曾经要好了很多,就连那些增生的刺状物也都消失了。 他还记得他的幼崽,所以决定离开此处寻找对方的下落。 雌虫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到这里,他抱着一丝侥幸,想着万一他的幼崽万一某一天回到这里,就还能看到他留下的信息。 雌虫离开前,刻下了一串信息,告知自己的幼崽该怎么去往尼威尔斯王国寻求帮助。 而在最末尾处,却只有一句话。 ——我爱你,我的宝贝。 寥寥几个字符,却在石壁上刻得异常深,就好像是那只雌虫想把自己所有的爱意都留在这里,唯恐哪一天自己的幼崽找回来时看不到了。 克莱德用手摸着这一行字,只觉得心中酸涩无比。 刻下这些字符之人的身份只能有一个——那位备受大陆敬仰的虫皇,格斯莫布雷斯特。 克莱德不禁想,那只在雪中醒来的雌虫,要是知道自己的宝贝被白鹰组织折磨成那种样子,该有多心疼啊。 克莱德站在洞穴岩石前久久无法言语。 这处洞穴是被精心打过的,比如洞口垂落的粗壮藤蔓就是种能散发出奇特气味的植物,这种味道就连雌虫都几乎闻不到,但对于野兽、蚊虫、甚至是虫兽就带有强烈的刺激性。 而且这里能食用的植物非常多,除了植物外,再往远处走一点就是一条小河,河里有不少贝类和鱼虾,就算是幼崽也能轻易获取食物。 在这样能让虫族感知混乱、无法辨别方向的拉布瑞瑟斯丛林里,要找到位置如此完美的地方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力。 而那位格斯莫虫皇当时甚至还身负重伤。 克莱德不敢去想象当年格斯莫拖着残躯、一边躲避追兵一边寻找自己的幼崽,而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到自己的家,却又和第三虫母同归于尽是什么样的感觉。 克莱德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无私伟大的人,要是真的到了那一步,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 在打扫干净这个洞穴后,克莱德就让小虫兽伽奈特带着他飞离的这片丛林。 直到卡利的事情已经解决,他的心里还一直像有块石头压着似的。 罗奈尔德当然发现了自家雄虫的异样,他追问,但克莱德却只是说会带他去一个地方。 罗奈尔德在那洞穴里待了很久、很久,久到月落日升都重复了三次,在第四天的晨曦降临时才走了出来。 回到公爵府后,罗奈尔德把自己关在曾经他精神暴动时待的密闭房间里,而管家卡普林在知道了事情原委后也只能和克莱德相视一叹。 罗奈尔德并没有让克莱德他们担心太久,只在当晚就离开了那个房间,身上看不出一丝外泄的情绪。 当克莱德还想委婉地问一问时,罗奈尔德只轻轻抱住了对方。 “我真的没事,”这位在人前似乎永远毫无破绽的公爵说:“其实,我一直怕记忆里那个温柔的雌父只是我的幻觉,谢谢你,让我知道他是如此地爱过我。” 罗奈尔德从没告诉过别人他的不安和恐惧,他一直能伪装得很好。 就像他知道哥哥瑞克斯对他的态度微妙,但也一直装作毫无察觉一样。 向来所向披靡的公爵此时弯着腰,把自己全身的重量似乎都要放在面前这只雄虫的身上,看上去竟然有些脆弱。 克莱德胸口酸胀,但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罗奈尔德的背示意自己就在这儿。 约半个月后,尼威尔斯王国公开了一份名单,每个名字后面都详细记录着他们身为白鹰组织成员的所作所为。 曾经以暗线安插在各个势力中的白鹰组织成员们被一个不留地处决,所有和他们有关、在明面上套了个壳子或是在暗中流通售卖的药剂、道具通通被销毁。 虽然整个尼威尔斯王国被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但是那些义愤填膺的民众们不仅没有一丝抱怨、甚至还自发搜集各种证据和信息。 当那些仅存的白鹰组织残部被拖到首都行刑时,围在刑场门口的民众们已经快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但场面并不混乱,他们安静而有序地看着那些罪犯被拖进去,当行刑者高举起这些罪人们滚落在地的头颅时,所有的民众都瞬间高呼起来。 呐喊中夹杂着哭声,他们既为格斯莫虫皇大仇得报而激动、又因为怀念那位伟大的战士而伤心悲恸。 罗奈尔德其另一半血脉被隐瞒了下来,民众们却也不在乎,虽然皇族没有提及罗奈尔德幼年的事,但是大家都猜了个七七八八,于是只对这位公爵的悲惨经历而痛心。 一时间,罗奈尔德的声望倒是比曾经这十几年还高,甚至有压过现任虫皇瑞克斯的势头。 而某些贵族正暗中猜测时,瑞克斯正在公爵府上喝着香草茶,打趣着自己这个弟弟。 罗奈尔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赶紧喝完茶回去。” 瑞克斯夸张地拉长了声音:“可我还想和小克莱德说说你以前的事儿呢——” 克莱德暗自好笑,把装着海盐曲奇的碟子往瑞克斯那边推了推。 一时岁月静好,哪有小道消息传的公爵和虫皇争权、二人关系不合的模样。 第二百六十六章 蔷薇晶石 蔷薇晶石 幽暗的通道里响起一串脚步声, 接着是一道听上去尾音上挑的声音:“你就放心吧,这件事我保证他不知道。” 说话的雄虫坐在一张金属椅上,椅面和靠背用最柔软的雪兔皮覆盖着, 背面的两颗浅绿色矿石在金属的架构上印出了亮眼的光。 罗奈尔德跟在这张半悬空的椅子后方,边走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惹得坐在椅中的雄虫笑了起来:“别那么紧张,这里已经被清干净了。” 话落,空气中忽然出现了一丝微小的动静。 “那可不一定, ”罗奈尔德伸手猛地往前一抓, 又翻转手腕把那被捏碎的晶石粉末扔掉:“那家伙的老巢不会那么简单。” 瑞克斯偏头往地上一看:“竟然还是蔷薇晶石, 看来白鹰组织的家底挺丰厚。” 这所谓的“晶石”一称还是他们不久前从白鹰组织残部那儿问出来的,据其所说,晶石是在组织里备受赏识的象征。 晶石一共有三种,一种是不规则的灰色粗砂粒状, 一种是和指甲盖差不多大的单颗浑浊晶体状,而最后一种, 就是通体晶莹剔透的不规则状。 而因为这些不规则的晶石大多像花朵一样呈现出层层叠叠的外观, 中心又有一点红色的不明物往四周晕染,所以白鹰组织的成员们私底下也将它称之为蔷薇晶石。 蔷薇晶石也在某些贵族的珍藏品里找到过, 价格高昂得令人咂舌。 而这种晶石之所以能卖出这样的价格,就是因为其特有的性质——它能吸收精神力。 迄今为止, 大陆上只出现过一种能免疫觉醒者精神力攻击的存在, 那就是白墟症患者。 因为整个白鹰组织里能知晓这种晶石生产方式的只有身为“白鹰神明”的嘉维恩, 随着嘉维恩一死, 晶石的构造原就成了永远的谜。 但其实这种晶石的特性远远不止吸收精神力这一点。 吸收了精神力后它会立刻根据那精神力的属性改变颜色,哪怕只吸收了一丁点,它还能和该觉醒者彻底长在一起。 当然, 它也不是没有弱点。 不管是哪一种晶石的硬度都不算太高,以雌虫的握力能轻易就将其破坏,一旦化成了粉末状就彻底失去了效用。 因此,对于觉醒者、尤其是雄虫觉醒者来说,蔷薇晶石的威胁性超越了大陆上的所有东西。 ——至少虫皇瑞克斯就差点死在这玩意儿的暗算之下。 瑞克斯永远忘不了当初他的雌君替他挡下这晶石做成的飞针,在离世时整个身体都被那血红晶石覆盖的模样。 所以在知道这晶石的由来时,瑞克斯久违地大开了杀戒。 但不管怎么惩处那些白鹰组织的成员和走狗们,瑞克斯心里的那股怒火都没办法真正平息,于是他再一次病倒了。 而这一回,他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法好好控制。 瑞克斯生性多疑,但在这样脆弱的状态下,他却能安心地用自己的后背对着罗奈尔德、不见丝毫猜疑和警惕,要是让其他虫族看到的话肯定会大跌眼镜。 然而对于这样的瑞克斯,罗奈尔德也表现得习以为常。 罗奈尔德一路上护着浮椅中的雄虫前进,那些隐秘的机关对于早就准备的罗奈尔德来说简直就是雕虫小技。 在他又一次破坏了一支晶石箭矢后,瑞克斯缓缓叹出口气:“看来,我身边也不怎么干净。” 他们这次出行全程保密,而一开始来到此处时的那些小暗器或许是白鹰嘉维恩的手臂,但越往后、这些陷阱机关的针对性就越来越明显。 瑞克斯笑了起来:“你说,要是当时候看着我们活着回去了,那些贵族里会有多少脸色难看的?” 罗奈尔德随口答了一句:“至少肯定少不了班伯里那个老家伙。” 瑞克斯无奈:“这事儿说起来也是你们先动了手,唯一的宝贝雄虫子嗣被弄得连头都碎了稀烂,他们能罢休吗?” 注意到罗奈尔德想反驳,瑞克斯赶紧先一步说:“好了好了,我承认我后来利用了克莱德,我的错,我后面马上就改啦。” 罗奈尔德一言不发,瑞克斯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真记仇”。 然后他就听见自己的弟弟语气冷漠:“我就是小心眼。” 瑞克斯表示投降,而此时,通道两旁嵌满晶石的墙壁像是被谁砍断了一般,瑞克斯见此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到了。” 一个圆球状的照明道具从罗奈尔德手中抛出,它像是一只被吹臌的气球那样,晃晃悠悠地往上飘,在抵住天花板时立刻吸附在上面,光芒大盛。 于是在这亮度堪比晴天正午的地下洞窟,罗奈尔德看见了那一团诡异扭曲的不明物。 那是一堆血红的不规则固体,它们堆叠在一起垒成个上尖下窄的柱状物,而从这个空间此处延伸而出的像是青紫色的条状东西连接着它的尖端,乍一看有些像一棵外形怪异的树。 罗奈尔德看着那上面缠绕覆盖着的丝丝凸起纹路,皱紧了眉:“这是什么?” 而瑞克斯也说出了和罗奈尔德的猜想几乎一模一样的话:“白鹰的血肉。” 白鹰嘉维恩用自己的精神力“喂养”了这一堆蔷薇晶石,而蔷薇晶石的特性正是吸收并随之改变,这就让这堆晶石变成了一种介于死物和活物间的状态。 “你要不要猜猜白鹰用它来做什么?”瑞克斯道。 不过也不用罗奈尔德猜了,因为瑞克斯话音刚落,这堆血肉晶石就忽然蠕动了起来。 它上面覆盖的那一条条凸起的纹路膨胀、收缩,就好像是动物体内的血管那样舒张有致,甚至还显露出一种令人反胃的青紫色,像极了一快被剥去皮肤的鲜肉。 随着这些“血管”的蠕动,这根柱状物的顶部忽然出现了一个囊球,上面还粘着几团黄色的油脂、在照明道具的照射下反射着一层油光。 雌虫的五感敏锐,因此罗奈尔德能听到那囊球一点点臌胀起来时发出的黏腻声,也能闻到那越来越浓烈的腥臭味。 当这股味道即将达到罗奈尔德能接受的临界点时,那已经被撑成了半透明状的囊球薄膜忽然破了。 “砰”的一声,一股比之前还要强烈的恶臭瞬间在这空间弥漫开,罗奈尔德被熏得脑子一晕,没再逞强,把瑞克斯早就塞给他的呼吸道具赶紧戴上。 罗奈尔德正调整着呼吸道具的过滤度,忽然就感到视野边角有黑影一闪,紧接着是一阵嘶嘶的轻响在他身侧响起。 他转头一看,就见一只能被认定为是“亚雌”的生物仰躺在地上不断抽搐,而其四肢已是一团焦黑。 “虽然我的精神核已经萎缩了,”瑞克斯隔着呼吸道具的声音传了出来:“但烧一株植物还是绰绰有余。” 罗奈尔德看着那皮肤黝黑、双眼空洞无神的“亚雌”,意识到这多半就是白鹰组织里、那些身穿银白袍子亚雌的真面目。 他朝那血肉般的柱状物看过去,仔细观察之下在那接进根部的位置看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深色色块。 瑞克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用听不出情绪的平缓语调道:“那原本是一只亚雌,一只真正的艾瑞族亚雌。” 那只亚雌被放进了这堆血肉晶石里,通过某种方式不断地以“果实”的形态从中反反复复再次诞生,所有的个体都具备着那亚雌身上的某些特征,从外表看上去和真正的虫族也没太大差别。 但它们自始至终都只是类似植物的东西,甚至连正常植物那样的生存本能都没有,其实都算不上是活着。 然而残忍的是,这株血肉树诞生新的“果实”时,被放置其中的亚雌的身体都会被分解一部分。 那只亚雌已经没有了具体的形状,但是依然保留着感知、活在这株血肉树里。 每一次分解,他都会感受到被活活剥皮抽骨的痛苦。 据皇室学者分析,那只亚雌被分解的速度极其缓慢,按照这个速度下去至少还能再供给上千个“果实”所需的养分。 而就在这样缓慢的速度下,树里的亚雌也只剩下两个拳头那么大的身体组织了。 可想而知,嘉维恩必定是做了什么、让这棵血肉树曾大批量地分离出果实个体,而那只亚雌所感受到的痛苦也根本无法想象。 瑞克斯所豢养的那些药剂师、锻造师倒是对这棵树很感兴趣,但瑞克斯只把选择权交到了罗奈尔德手上。 罗奈尔德扯了下嘴角:“你不就是知道我会怎么选,才把我带来的吗?” 说完,他直接一跃而下,仅用双拳就把那些血肉晶石砸了个稀碎。 当那块皮肤黝黑的残肢掉落出来时,原本连接在树顶的那些血管似的东西也瞬间枯萎。 天花板上的晶石随之脱落,露出那嵌在晶石后的、一具具异化虫族的尸体。 这些尸体的胸膛中有微弱的光芒亮着,罗奈尔德认出了那是代替了其心脏的蔷薇晶石。 瑞克斯看到后也脸色难看,直到回到皇宫后,他才对准备离开的罗奈尔德说道:“他也那样对待过你吗?” 罗奈尔德脚步停了下来,沉默了很久后才道:“都过去了。” 罗奈尔德体质怪异,还是胚胎时就无法被制造出复刻体,后来白鹰嘉维恩抓到了还是幼崽的罗奈尔德,怎么会轻易放过? 瑞克斯瘫在床上,曾经在他体内被压制的毒素因为身体的衰老而爆发,这让他几乎丧失了自主行动能力。 此刻他本该睡意正浓,但却只能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床顶的帷幔,连翻身都做不到。 身体无法动弹时,思维就会比以往活跃数倍,瑞克斯看着帷幔上的金色绣纹,忽然想起了很多。 他想起自己的雌父和雄父,想起那个生上的雄虫哥哥,想起自己早逝的雌君、唯一的虫崽马斯提尔,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到了罗奈尔德。 这就像一个被猛然重击下砸开的口子,让瑞克斯的脑海里浮现起一幕又一幕。 瑞克斯想起和罗奈尔德初见时是在一场授勋典礼上,当时罗奈尔德违背礼节直视了他,那双浅色眼眸在阳光下如同鎏金,澄澈漂亮。 想起那双眼睛,瑞克斯忽然意识到他的记忆竟然会如此清晰,真是不可思议。 他记得典礼后没多久他就知道了罗奈尔德的身世,这让他倍感惊讶。 瑞克斯反复试探这个和自己流着同样一半血的雌虫弟弟,同时又因其杰出的能力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利用之心。 他有时觉得这只雌虫真是痴傻、明明是皇族一员还追求什么亲情,有时候又忍不住感叹,还好罗奈尔德如此看中他这个哥哥,这让他做起事来方便了不少。 瑞克斯一开始以为罗奈尔德什么都不懂,在试探出罗奈尔德只不过是个别扭又缺爱的孩子之后,他确实收敛了许多。 到了后面这两年,他也是真心实意地疼爱着这个弟弟。 但瑞克斯依旧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 他是一国之皇,不仅仅是罗奈尔德的哥哥。 直到现在,那些过往却忽然变成了生锈的刀,一下下往瑞克斯的心里扎,让他甚至不敢去揣摩罗奈尔德当时是什么感受。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瑞克斯闭上眼睛,可那松弛的、皱巴巴的眼皮根本挡不住那早已聚起的眼泪。 “对不起罗奈尔,对不起” 他的悔意会被罗奈尔德知晓,但那却是很久以后。 第二百六十七章 更替 更替 弗兰特克斯大陆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 诺克斯部族的首领离世, 因其没有雄虫子嗣的缘故,下任首领需要从贵族或是平民中推选。 之前出自卡佩家族的雄虫艾特努斯,以遥遥领先的趋势成功获得了继承权。 不少贵族都知道艾特努斯曾经被首领逼迫担任继承者, 后又剥夺其继承权甚至还令其家族覆灭这件事。 一时间,对这位新首领也是有同情、有感慨, 也有嫉妒不满的,但通通没有产生过“怀疑”这样的念头。 诺克斯部族的祭司们几乎不干预政事,唯一在这决定继任者的事情上会出面, 而且被他们视为神明化身的大祭司更是直言担保, 艾特努斯卡佩有成为首领的资质。 诺克斯部族在这方面要比邻国尼威尔斯率诚得多, 这也算是神明信仰虔诚的好处。 艾特努斯卡佩登上首领一位后,卡佩家族瞬间和不久前有了云泥之别。 在丰富的资源供给下,艾特努斯的雌父和雄父都彻底伤愈,曾经加入一个小贵族家中但一直被当成奴仆对待的亚雌弟弟也回到了王宫。 但令人悲伤的是, 艾特努斯的雌虫哥哥一直下落不明。 当年前任首领为了逼迫艾特努斯,一直用其家人做要挟, 尤其是那位被召入军队的雌虫长子, 据说在表示拒绝劝说艾特努斯后更是被发配至了一处最偏僻的区域。 那里不久后爆发了一次兽潮,自此那只雌虫就失去了踪迹。 当时兽潮凶猛, 不少士兵都丧了命,那只雌虫一直找不到尸体, 自然也被认为是葬身虫兽之口。 后来首领为了继续要挟艾特努斯, 就一直伪造信件, 让卡佩家族误以为那只雌虫还活着。 艾特努斯当然中了计, 而在成为新首领、得知真相后,更是悲痛欲绝。 还好艾特努斯首领的雌君不眠不休地陪伴在册,终于是让这位年轻的首领挺了过来。 说起这位首领的雌君, 北方霜花域的居民就与有荣焉。 当初一支冒险者小队逃亡至此,他们连夜将其五人送往了本域的神槛,那一路上所有护送的民众和贵族都遭到了神秘势力的追杀。 霜花域里的那株标志性巨型植物如冰雪雕刻一般,这里的温度也比部族内其它区域冷,但是那里的居民们却有着一颗温暖火热的心。 他们不顾一切地和追杀者厮杀搏斗,最后硬是把这几个重伤得只剩一口气的冒险者们送进了神槛。 神槛是个独特的地方,无论是良善还是极恶之人,直到一旦进了神槛,就不许任何人再对其下手,一旦违反,整个部族都会群起而攻之。 那些追杀者们一开始还不把这个默认的规定的当回事,但被赶来的大祭司一招就打得毫无还击之力后,一部分追杀者投降了,而另一部分,就成了染湿神槛外泥土的一蓬蓬血。 那支冒险者小队是四兄弟,而谁也没想到,被其护送的第五人居然就是当今的首领雌君。 那四位冒险者养好了伤也一直守在神槛里,直到新首领艾特努斯卡佩前来霜花神槛接他的雌君时,众人才忽然发现那四兄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 那支小队在冒险者协会里名声大噪,甚至还得到了大陆三方势力的奖赏,不过,这也是之后的事了。 在诺克斯部族的新首领继位后不久,邻国尼威尔斯也出了事。 皇族宣布虫皇瑞克斯其实有一雌虫子嗣,名为马斯提尔布雷斯特。 瑞克斯本来是A+级的觉醒者,但当年其雌君受伤、他伴其左右也中了毒,所以寿命大减。 马斯提尔是当年那位雌君所诞,这么多年里皇族一直为保护他而将其藏了起来。 众人多多少少都意识到这个时候皇族宣布皇子的消息不太对劲,但是他们都没料到,就在宣布后的第二天晨曦将现之时,虫皇瑞克斯布雷斯特逝世。 瑞克斯本就只有一个子嗣,原本各个势力还在猜测公爵罗奈尔德会不会争夺皇位,可没想到,罗奈尔德直接表明了态度。 简单来说就一句话——想对马斯提尔下手的,我会让你没这个机会。 这摆明了是要支持马斯提尔了。 被认定为是大陆最强战力的公爵都发了话,谁也不会活着不耐烦凑上去找死。 毕竟当年其舅舅哈里森布雷斯特杀了个雄虫贵族,提着那颗头走遍首都的那件事还让不少虫族都铭记于心,而罗奈尔德比起哈里森更是疯了不止一星半点,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于是,马尔提斯继任得极其顺利,众人只怕这位新虫皇有哪里不满意的,根本不敢有挑事的心思。 而当众人看到马尔提斯的相貌时,不少年纪大的民众甚至当场热泪盈眶。 ——太像了。 那头金发,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眉眼、神情,简直和当年的格斯莫虫皇一模一样。 尼威尔斯王国的所有民众们都无比爱戴那位虫皇,这种感情在得知其自爆精神核、和第三虫母同归于尽后更是达到了顶峰。 这会儿看见了和格斯莫虫皇如此相似的这位新虫皇,整个尼威尔斯王国说是激动得近乎要举国欢庆也不为过。 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种相似不仅是在相貌上,还体现在了他的行事风格上。 对部分民众和贵族来说,瑞克斯的手段实在是有些狠厉了,像如今新虫皇这样稍微温和点儿、同样也能达成一样效果的,换个方式他们就容易接受得多。 而唯一不一样的是,当年的格斯莫虫皇只能一人撑起整个国家,而现在,这位年轻的新虫皇身边除了公爵,还有极其忠诚的侯爵安古莱姆。 安古莱姆家年纪最小的那位雄子对虫皇一见倾心,在一番长达十年的追求后终于获得了对方的青睐。 虽然有贵族酸溜溜地说“谁知道那是不是安古莱姆家的阴谋呢”,但一想到王国唯一的那位公爵也就闭了嘴。 连那位天天和自家雄主甜蜜相处的公爵都认证了是真心,那几乎就不会出什么差错了。 一想起当年那位死于低俗场所的那只雄虫,众人多少都有些唏嘘。 如今的王夫和虫皇之间的情感不能说多么深厚,可无法否认的是他们眼里只有彼此,和曾经那两位相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让不少人忍不住惋惜格斯莫虫皇的经历和结局。 大陆上本来已经觉得两国接连换国主这件事已经够惊奇了,可没想到,没过多久米勒克学院也宣布,校长爱德华科伦坡将辞去校长一职。 而其当年的专属学徒埃德加尔,也同时继承了老师的姓氏和职位,改名为埃德加尔科伦坡,成为新的米勒克校长。 在弗兰特克斯大陆上,姓氏是贵族的象征。 爱德华能获得“科伦坡”这个姓氏是因为他本身就是S级的觉醒者、S级的战士,同时又还做出了一番了不得的功绩,他的学徒又有什么被冠以姓氏的资格? 很快,众人就发现这位新校长根本不是当年所说的B级精神力,而同样也是一位S级的水系觉醒者。 整片大陆上的虫族都要被这接二连三的重大消息给打懵了。 不是,这大陆三方势力是怎么回事,都约好了要换掌权者是吧? 有人在猜测这大陆是不是要变天了,而有人还在一脸自豪:“看,我就说当年埃德加尔校长S级精神力那件事是真的吧?” 这么一想也是,尼威尔斯王国都能把皇子藏了二十多年,米勒克学院又怎么不能隐瞒继任者的精神力等级呢? 这也算是个美好的误会。 大陆虫族多半都以实力为尊,现在米勒克的校长埃德加尔身为S级觉醒者,诺克斯部族的首领艾特努斯也有A级精神力,乍一看,尼威尔斯王国的这位虫皇马斯提尔非觉醒者的身份就有些尴尬。 但是尼威尔斯王国的民众们就没在怕的。 他们努努嘴,示意王国北方的那座主城:“那算什么,我们有公爵呢。” 一时间,大陆上的氛围竟然前所未有的轻快,或许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们都嗅到了和平气息的缘故。 而在那尼威尔斯民众口中的北方主城、弗洛尔多里,地处王国最偏僻之处的那座府邸中,公爵大人正在和他的雄虫相拥而眠。 克莱德醒来时发现罗奈尔德正眼神柔和的看着他,两人交换了一个缠绵但又温柔的吻。 这时,从半开的窗户那儿接二连三地飞进来几个东西。 公爵抬手一抓、摊开后一看,好家伙,六个传讯道具。 克莱德接过来一个个打开,发现内容竟然都多多少少有些相似。 从皇宫来的那个是王夫写的,身为王夫的雄虫年纪不大,当初追求虫皇十年,如今也才二十岁,算是还是个幼崽的时候就天天跟在玛尔斯、也就是虫皇马尔提斯身后了。 如今王夫和虫皇结为伴侣快两年了,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差的缘故,王夫总是惹得玛尔斯生气。 这小王夫在知道了克莱德的身份后,专门挑着罗奈尔德去皇宫的日子跑来公爵府串门。 一开始这雄虫还趾高气昂说话带刺的,被克莱德不给面子地直接收拾了一顿后马上就老实了。 后面来着来着,不知道怎么就变成哭着跑进公爵府门,向克莱德讨教是怎么和公爵能甜甜蜜蜜相处的。 罗奈尔德就撞见过好几次,那家伙一边哭着说“我也想和雌君随时亲亲抱抱”,一边不断朝克莱德的怀里钻,还满脸疑惑说克莱德身上为什么很好闻、抱起来好暖和。 实在是把罗奈尔德看得牙痒痒。 后面公爵嫌他太烦,直接让玛尔斯看好自己的雄虫,不准让他一天到晚老往公爵府跑。 一说起这个罗奈尔德就憋着股气,也不知道他家克莱德是怎么了,受雌虫亚雌欢迎也就算了,怎么连雄虫都老爱往克莱德身边粘。 ——偏偏又还知道那是两只不可能发生什么的雄虫,罗奈尔德就算想借此朝克莱德撒娇都没办法。 罗奈尔德果断把那小王夫的传讯拿过来,往上面回“你再打扰我们午睡我就揍你”,然后抬臂、像克莱德前世的投球手那样直接把传讯道具扔了出去。 在传讯道具激活的呼呼风声中,克莱德又拆开了第二个传讯,是埃德加尔的。 埃德加尔问他能不能来米勒克上一节药剂演示课,又解释了下原因,说是今年的学生里有个药剂天赋不一般的,他性格顽劣、在课上总是把学院里的药剂教师气得够呛。 就连疗愈园的首席药剂师都来上过课,但还是没能镇得住那学生。 埃德加尔实在是没办法了,据他的认知,克莱德算是大陆上顶尖的药剂师,他就想请克莱德去帮个忙。 克莱德倒是无所谓,回了句肯定的答复、并表示学院那边定好时间提前通知他就行。 第三个传讯来自中心城镇拉利阿特,是撒穆尔写的,上面倒是没说有什么需要帮忙之类的事,就是单纯想让克莱德去杂货铺那儿逛一圈。 克莱德想起上次去杂货铺时引起的骚动,果断拒绝。 也不知道是谁把斯黛拉杂货铺的药剂师是个貌美雄虫这件事传出去的,导致那杂货铺每天都有前来碰运气的虫族、就想看看那据说漂亮又温柔的雄虫药剂师。 上次克莱德去的时候刚好被一个贵族家的亚雌给碰上了,一直缠着克莱德说要定制药剂,那定的量克莱德怀疑用四五百年都用不完。 后面店铺里的客户越来越多,甚至把店铺外的道路都堵得水泄不通,克莱德没办法了直接从后门离开、一路抄小道才成功出了城门。 那次经历实在是把克莱德搞怕了,至少短时间内是真的不想再靠近杂货铺。 处完了三个传讯,克莱德想了想直接把剩下的全都打开放到一起看。 其中一个是艾特努斯传来的,说是当上首领后忙得快疯了,想找克莱德一起玩儿。 另一个是神殿的,大祭司说自己入手了一种新的茶,邀请克莱德去品尝。 最后一个传讯则是来自科劳乌冒险旅团,团长说他们最近碰上支有意思的冒险小队,一查之下才发现和克莱德有关,问克莱德有没有空和那几个冒险者见一面。 克莱德看着这些传讯只觉得头都要大了。 他从当年收到米勒克学院的邀请信开始就没休息过,完全是被世界意识化身的选项面板带着满大陆跑。 现在终于把事情解决了,他只想缩在公爵府不出门、堕落地享受这种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的懒散生活,一点儿也不想再到处跑了。 但是看着那些邀请的内容,克莱德又觉得还是得去一趟。 因为之前大陆三方势力更换了新的掌权者这件事,克莱德也怕打扰到自己的好友们处正事就没动弹,但诺克斯部族那边还有克莱德在意的几件事。 一个是地下的黑街、那棵世界树倒影的状况,另一个就是当初他和前任首领的雌君见面时、所看到的那些脖颈上戴着金属环的雌虫们。 虽然当时没有细看,但克莱德判断那金属应该就是当初在庄园狩猎场里、被当做猎兽的虫族所戴的那一种。 那种金属环据当时狩猎场的侍者说戴上后就无法取下,要是暴力破坏的话直接会让佩戴者的脑袋变成一团烂肉。 而克莱德至今也只找到一种解除的办法,那就是用一种药剂慢慢将其改变性质后、再在特定时机配合佩戴者将其破坏。 克莱德敢说那种药剂除了他以外没人能控制得好用法用量,于是当时只告诉了那位雌君自己能解开,但并没有告诉其方法。 曾经狩猎场里的那些受害者们告诉过克莱德,那金属圈会不断腐蚀他们的皮.肉,要不是他们恢复自愈力强悍早就死了。 克莱德一直记得这件事,自从离开王城后就等诺克斯部族王室联系他,但是却都没等到。 他正想着要不要借这个机会去处一下,就发现自己身上一紧。 他低头一看,罗奈尔德正紧紧地环抱着他。 罗奈尔德是雌虫,体型本来就比克莱德大了不止一圈,这么抱着完全能把克莱德锁进怀里。 克莱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件事。 他心里暗笑,表面上却看不出来,只是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后、反手就往罗奈尔德后脑上一摁。 罗奈尔德眼睛眨也不眨,顺着这对于他来说微不足道的力道低下了头。 克莱德在对方那柔软的嘴唇上印下一个吻,还不等他说什么,却看见公爵耳尖泛红:“再亲一下。” 克莱德这次是真的忍不住笑了。 他从罗奈尔德的怀里挣脱出来,转身把这位据说狠厉的公爵大人摁倒在床上,手指绕着对方的发丝打着圈儿:“只亲一下就够了?” 罗奈尔德的眼神游移了一瞬,然后直接抓着克莱德的衣领、抬腰凑上去重重吻住了带着笑意的嘴唇。 吻缠绵湿热,很快就让这初夏的空气更加炎热。 罗奈尔德那双浅色的瞳孔宛如大型猫科动物,满是掠夺的欲.望:“当然不够。” 克莱德笑着摸了摸对方通红的耳朵,只感到一片滚烫。 他覆下.身去,感叹着公爵大人怎么能这么可爱。 而后,克莱德趴在床上托着腮:“那我们先去趟王城露内尔?” 罗奈尔德摸了摸自己胸膛上的咬痕,又抬手去碰克莱德的嘴角:“好。” 对现在的公爵来说,其实去哪儿都没什么差别。 ——只要克莱德在。 【终章】 第二百六十八章 结局 结局 “居然变成这样了啊” 克莱德看着头顶那棵树枝晶莹、带有宝石光泽的黑色倒置树, 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他把手里的照明道具拿高了一些,清晰地看到那树枝内部像是晶丝一样的东西绕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颗颗嵌在其内部的灰色星星。 只不过, 这些星星无一例外都有六个尖角,让克莱德回忆起当年在村庄里瞥见过的灰色六芒星装饰。 其实克莱德在神域里猜到自己这具身体、甚至曾经生活了两年的村庄, 其实都是世界意识捏造出来的这件事后,他实际上并没有太多感觉。 只是在偶尔想起那只总是来找他聊天的小亚雌只是他影子的化身后,克莱德难免还是有些怅然。 克莱德放下照明道具, 让那些光松散地打在面前黑树的树梢上。 这棵由世界树的影子转化成的黑树之前的样子实在是难以和“好看”这两个字挂上钩, 可如今它倒有些像是一个庞大的黑水晶饰品, 如果有足够照明道具话看上去一定会很壮观。 站在克莱德几步外的雄虫杰佩托顺了顺自己那一头长金发,听到这话后眼睛一亮:“好主意啊!我还能收一大笔展览费。” 克莱德无奈:“你认真的吗?要是艾恩知道的话一定会揍你的。” 杰佩托脸上的笑意一僵,立刻把这个话题给跳了过去。 克莱德顺着对方的话聊了聊黑街的事,对方说, 其实曾经黑街里有三分之一的住民都是白鹰组织的成员,黑街其实就是白鹰组织的第二大据点。 克莱德之前对此倒已经有所猜测, 他回想起当时和埃德加尔来到黑街, 在黑街入口勒索抢劫的那几个虫族。 当时那些人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在朝向埃德加尔时那东西上似乎有光亮起。 不过那几个雌虫动作快、隐藏得又好, 克莱德还以为是自己神经敏感、看花了眼,现在回过头一想, 那东西多半就是出自白鹰之手、能对精神力起反应的道具。 克莱德不禁想, 如果当时他注意到了这一点, 多半已经和对方动手了。 而他精神力和这个世界的产物有所区别这件事就会被白鹰嘉维恩知道, 这样一来,最后和嘉维恩对战的时候,结局说不定就会彻底反转。 克莱德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心里后怕。 好在现在一切都好, 世界的能量也达到了平衡,这棵原本像是程序错乱、在地底一直反反复复创造“埃德加尔”的影子黑树也转换成了一种稳定、安然的存在。 它和地面上的世界树就好像是以地面为中心生成的对称物,一个生在黑暗的地底、枝丫不断朝地底延伸,而另一个却追逐着阳光、向阳而生。 世界里积攒起来的黑暗永不消散,就好像日落之后必定会迎来夜晚。 但好歹,在这条时间线里它们达到了一种微妙奇特、但又能令人安心的平衡。 克莱德看着眼前这再也不会孕育出“人型”果实的黑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两个身影。 他好奇地问:“说起来那对双生子怎么样了?” 杰佩托曾经和克莱德说过,能异化成功的虫族已经是运气绝佳了,因为只有这样,杰佩托才能有借口把他们给留在黑街。 死在白鹰组织手里的生灵不知道有多少,能够来到黑街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幸存者。 当年克莱德第一次进入黑街的因菲勒斯交易会时,他看到那只背生翅翼的亚雌只觉得愤怒,以为这儿的掌权者杰佩托也是得利者。 然而知晓了前因后果后,克莱德才发现这位看上去吊儿郎当的雄虫不知肩负了多少。 而那对双生子同样也是他救下来的幸存者。 嘉维恩在创造出了罗奈尔德、又误判罗奈尔德没有价值将其扔弃后,对让雌虫孕囊内孕育多枚胚胎这件事达到了疯狂的顶峰。 后续在不知道残害了多少虫族后,白鹰组织终于成功让一对虫蛋同时正常孕育并孵化。 据杰佩托所说,那对双生子在孵化时都很正常,但在破壳后的几天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就紧紧抱在了一起。 而一旦放得远了,两个幼崽的生命体征就迅速变化,让人不得不担心要是离远了两人就会瞬间猝死。 还是虫族的幼崽力气没多大,那些实验员们反反复复将其分开,这让他们觉得烦心不已。 在某次操作失误中,带着火气的一个实验员用力过猛,直接掰断了双生子中哥哥的一条手臂。 这时他们才发现,两个双生子紧贴在一起的皮肤居然粘连了起来。 而两人的面部粘合的时间太久,虽然将其分离了,那断口却像是活的一样会不停蠕动。 为其处粘黏皮肤的实验员只是不小心触碰到,幼崽脸上的皮肤立刻就顺着他的手指开始飞速往上生长。 实验员惊惧之下,直接抓起一瓶高腐蚀性的药剂泼了上去。 那药剂虽然解救了实验员的手,但是也在两个幼崽的脸上留下了不可修复的伤痕。 对于白鹰嘉维恩来说,那两只丑陋残缺的幼崽已经没用了,要不是杰佩托出面说想要那对双生子来给交易会添加亮点的话,那两只雄虫幼崽绝对活不过当晚。 后来,双生子里的哥哥就像是那些笨拙地、妄图博取雄父关注的虫崽,一天到晚就是闯祸,而弟弟为了照顾这样的哥哥,变得越来越沉稳寡言。 当初哥哥被抓走在杰佩托看来完全是咎由自取,谁让那雄虫对自己的本事没点儿数,被教训了一顿后就玩儿起了离家出走,结果直接被白鹰组织的成员们给盯上了。 本来那家伙面容残缺、肯定会被那些疯狂的信徒直接处置,可那几天白鹰嘉维恩似乎在忙碌盘算着什么,只吩咐只要是抓到的雄虫全都关押起来。 于是那只雄虫也捡回条命。 事情结束后,双生子里的弟弟直接把哥哥拖回了黑街,摁着他的头让其给杰佩托道歉。 那雄虫咬紧了牙关不肯开口,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杰佩托懒得管他们,只要回来了就继续养着。 倒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杰佩托毫无波动的声音后,那位哥哥就像是瞬间被抽走了脊骨,马上就一脸颓然地跌坐在地。 “真是莫名其妙,”杰佩托摊开手:“他爱闹别扭就继续闹吧,我可没空陪他玩儿。” 克莱德毕竟也没真的养过幼崽,也不知道杰佩托和那对双生子之间更具体的事,于是也没发表任何评判,只叹口气:“养幼崽真不容易啊。” 杰佩托语气激动地附和起来,倒是和之前表现出的、对那两兄弟根本无所谓的样子不符。 杰佩托的肢体动作大、衣服也穿得随意,在他猛地往前倾身时,克莱德从那敞开的领口不小心看见了他锁骨下方那枚小小的灰色六芒星印记。 克莱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灰色六芒星是世界意识的痕迹,就好像是一个戳印一般,告诉着世人这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事物,只不过是个幻影。 但是克莱德并不觉得这些从影子中诞生的虫族没有意义,他当初才来到这片大陆时,是那个由他影子变幻的村庄一点点给予了他融入感,也是那些村民们照顾着他、让他一个异世界的灵魂能活下来。 他相信身为大祭司的艾恩也一样,杰佩托的存在对艾恩来说,也有着非同一般的重要性。 两人又谈了一些关于克莱德没能从嘉维恩记忆力看到的,也没有在神域里知晓的这条世界线里独有的事。 杰佩托现在能对克莱德全盘托出了,而这些话也验证了克莱德曾经在那座雪白城堡里的猜想。 嘉维恩在融合了被克莱德带进此处的时间碎片后,他的眼睛和那根手杖都出现了变化,而这样的变化也不断侵蚀着嘉维恩。 后期,嘉维恩已经不算是虫族了,自然也就没有办法让雌虫们怀上虫蛋。 但他还有曾经制作出来的复刻体,那些复刻体的身体物质依然是雄虫。 一个偶然,让那本应该像木偶一样听他指令的某个复刻体产生了自我意识,那个复刻体遇上了和他两情相悦的雌虫,然后孕育了子嗣。 那个复刻体为了寻找久久不归的雌虫,离开了那座深山,暴露在了白鹰组织的爪牙眼线下。 白鹰原本是只想回收复刻体,但在知道复刻体让一只雌虫孕有了一枚蛋后,他决定顶替自己的复刻体,和那只雌虫生活了一段时间。 按照虫族的血脉特性,复刻体和一只阿布亚虫族的子嗣该是一枚混血虫蛋,然而那枚蛋的蛋壳却是阿布亚族的浅蓝色。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复刻体的遗传物质有问题。 这样一来,从血脉上来说,从中孵化出的虫崽也和嘉维恩根本算不上是父子的关系,虫崽真正的雄父是那个复刻体,而不是顶替的嘉维恩。 这样的一只虫崽就算养大了也派不上多少用场,加上那只雌虫似乎也有所察觉,如果要带走虫蛋和雌虫的话也不是不行,但继续投入下去,那点儿回报只会显得越来越不划算。 心高气傲的嘉维恩觉得自己花了这么多时间却得到这样的结果,无疑是一种羞辱。 考虑到行动的效率和便利性,嘉维恩果断抛弃了那只雌虫和那枚虫蛋。 但以克莱德的角度来看,也多亏嘉维恩是这种扭曲的性格和心态,不然那只雌虫和他的虫蛋会面临堪比地狱的处境。 杰佩托耸了耸肩:“谁说不是呢,这世界怎么就出了这么只雄虫,能把一切都搅得稀烂。” 还好嘉维恩已经是死透了。 克莱德此行主要目的就是那棵倒置生长的树,知道它状态正常后,他无疑放心了不少。 他拒绝了杰佩托参加交易会的邀请,直接沿着一条新开辟的隐蔽通道钻进了一处房屋。 克莱德刚从转角出来,就看见罗奈尔德抱着手一脸若有所思。 他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凑过去问:“在想什么呢?” 罗奈尔德偏过头看看克莱德,然后双手往克莱德腋下一掐,直接像抱幼崽那样把克莱德抱了起来。 克莱德低头看看自己悬空的脚,又看看把自己举到能平视位置的罗奈尔德,满脸疑惑。 公爵这是要干嘛? 然而还不等他说话,罗奈尔德就把他放到了肩上,然后护着他走到这处小院一侧的一株树下。 克莱德真的是全程一脸懵,忽然就听见公爵说:“雄主大人,我要那朵花。” 他顺着对方抬起的手臂一看,就见这株叶片宽大肥厚的树上长着几个红色的花苞,而罗奈尔德所指的位置,正好是唯一一朵盛放着的红花。 克莱德没多想,试了试自己的位置刚好能够到后,伸手就把那花摘了下来递给罗奈尔德。 罗奈尔德接过时虽然表情没太多变化,但克莱德就是知道公爵大人此时很高兴。 等罗奈尔德就这么架着他直接出了门以后,克莱德才发现这去的方向不对劲。 王城本来就热闹,克莱德还这么高调地坐在雌虫的肩膀上,虽然两人都戴了认知阻碍道具做了伪装,但还是吸引了每一个路过虫族的眼光。 克莱德觉得有些羞耻,但看看罗奈尔德那高兴到直接哼歌的模样也就没说什么。 然后克莱德就这么一路被扛进了王宫。 克莱德:后悔了。 穿着华丽的艾特努斯原本正一脸兴奋,看到这一幕后也沉默了,而站在其身旁的首领雌君倒是稳重,只动作标准地向克莱德行了一个雌虫对雄虫的问候礼。 “谢谢您的帮助,”那位雌虫注视着克莱德,眼中的感激之意浓烈非常:“我此生都会铭记您的恩情。” 克莱德赶紧表示不必如此,而艾特努斯也直接把自己的雌君拉了起来、握着对方的双手偏头看向克莱德:“放心吧,就算没有这样的恩情,克莱德需要帮忙的话我肯定会倾尽全力。” 克莱德见状眨了下眼睛,回以一个笑:“嗯,那我就提前先道谢了?” 看到君主和克莱德的关系融洽,那站在艾特努斯身后的雌虫似乎放松了不少。 艾特努斯主动提了那些身戴金属镣铐雌虫们的事,果然克莱德之前想的一样,那些雌虫都是白鹰组织送来的。 当初白鹰嘉维恩为了不断抽取生命力,除了那些被他吸引诱骗的雌虫外,白鹰组织还到处去搜寻那些离群索居的雌虫们。 而有些雌虫本身就是悄悄怀了蛋后又费尽心思将其生下孵化,白鹰组织也顺带把那些幼崽也抓了回去。 嘉维恩后来也对提供生命力的对象挑挑拣拣,有些不合心意的,就随意抽了生命力就运去训练成战斗奴隶。 一些送往狩猎场,一些送去诺克斯部族供贵族、王室们残杀取乐。 死在前任首领手中的战斗奴隶不是个小数目,现在存活下来的这些还是曾经那位首领雌君找借口保下来的。 他在离开王宫前曾嘱咐艾特努斯,一定要让他们活着。 现在克莱德来了,艾特努斯不得不承认自己顿时松了口气。 艾特努斯这么久不联系克莱德,除了他确实政事繁忙之外,另外一点就是为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心存愧疚。 他知道克莱德看透了他那怨怼的心思,也知道克莱德多半不在意,但他自己就是过不了这道坎。 一来二去的,终于在不久前鼓起勇气给克莱德送去了传讯。 艾特努斯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在看到罗奈尔德胸前的那朵红花时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 他看了眼克莱德,但又不敢去看罗奈尔德的表情,纠结了好半天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 直到很久后,克莱德才知道那朵花在诺克斯部族的含义。 他瞬间红了脸,看着杂记上那行“受到雄主疼爱的标记”只觉得耳朵都要烧起来。 克莱德冷静了半天才推开门准备去找罗奈尔德,可是却在踏入屋后花园的瞬间愣在了原地。 罗奈尔德向来对花草之类的没有兴趣,府邸前面的那些绿植也都是清一色好打的品种,卡普林说那还是他当初觉得公爵府太过死气沉沉才专门移植的。 而现在,映入克莱德的眼底的是一片黑红色的花海。 花朵娇艳,花瓣像是克莱德前世里的华丽裙摆一样重重交叠,每一朵的花心都红的发黑,最外层的花瓣如血一样鲜艳。 这是“安吉乐斯“,花语是“献给挚爱”。 克莱德看着这片花海,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忽然,他腰上一紧,回头一看,正好和罗奈尔德那双浅色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罗奈尔德嘴角勾着,在月光下的双眼呈现处一种奇异的色泽:“喜欢吗?” 克莱德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喜欢,很喜欢。” 而听到这句话的罗奈尔德瞬间摆出委屈的表情:“当初在学院里,我亲眼看到有只雌虫给你送花了。” 罗奈尔德一提,克莱德也想起了那件事。 他刚想安慰罗奈尔德几句,结果看见对方眼里那丝毫不掩饰的笑意,于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吧,那你要什么补偿?” 罗奈尔德凑过去、轻柔地吻住了克莱德的唇,他的回答从两人的唇间溢出。 “我要雄主大人补偿我一生的爱。” 月光下,银发的高大雌虫动作满含珍惜之意,而被他搂在怀里的雄虫眉眼温柔地应:“好。” 他们的相识间隔了时间和空间,既相识在四十年前的冰冷实验室,也相识在十八年前大陆第一学院的偏僻树林。 对克莱德来说,他是为了罗奈尔德才来到了这片大陆,虽然和这世界意识的最初打算彻底跑偏了,但也就这么一路偏着打出了个游戏里本不存在的结局。 而对于罗奈尔德而言,他在黑暗中走过了数不尽的轮回,终于在这最后的时间线里遇到了他的珍宝、他的光。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偶然和巧合,有的不过是命中注定。 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费尽心思的接近。 月色正好,气氛正浓,罗奈尔德刚准备让自家雄主答应点儿往常绝不会做的事 “克莱德阁下,又有您的传讯来啦!” 咔嚓一声,罗奈尔德捏碎了手下的石柱。 该死!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二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