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娇女总想逃,禁欲侯爷抱着哄!》 第469章 楚河的发现 如今的京城,看似正处在风平浪静之中。 尽管中宫没有了皇后,但皇帝似乎已经走出“悲伤”的阴霾,上朝问政恢复了往日的勤勉。 废太子和二皇子的势力不再呈鼎力之势,朝堂之上的争论逐渐平息。 宁王成了新贵,四皇子武天骐势力单薄,无法与其相争。 想要形成当年废太子和二皇子互博的局面,似乎并无可能。 更何况,宁王府诞下麟儿又被封为世子,这可是皇族正统下唯一的孙辈。 不管从哪里来看,宁王得封太子指日可待。 在众人看来,皇帝迟迟没有加封,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日罢了。 这些都是水面之上的猜测。 可是……暗潮汹涌之中呢? 灵溪郡主披着夜幕,从密道走进御书房时,皇帝微微眯着的眼睛睁开了。 “见过陛下。”她跪伏在地。 她一直不知该如何自称……臣妾?奴婢?臣女?似乎没有一个适合她。 皇帝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手指一扬:“喝了吧。” 茶盅里是一碗看似寻常的清水,但灵溪郡主知道,一旦自己喝下便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饶是她身边亦有出身风月之地的侍女。 尽管她在北疆时曾逼着她们用各路招数勾引父王帐下的臣子,与男子调情欢爱,媚态百出,但都敌不过在那种“清水”指引之下的自己。 她眼眶微红:“陛下,臣……女想清醒着侍奉您。” “哦?”皇帝站起身来,身上的龙袍早已散开,拢于其中的中衣若隐若现。 “臣女爱慕陛下,想要侍奉陛下。”灵溪郡主咬着牙,垂头说道。 到了如今的境地,她已无从选择,既然要侍奉皇帝,她便想要给自己争取一个名分。 好在……陛下虽然与她父王同岁,但保养得当,她并不讨厌。 皇帝笑了:“你爱慕朕?难道是想入朕的后宫,获得朕的宠幸之后再为朕诞下一两个皇儿?” 看着眼前的帝王似笑非笑的眼眸,灵溪郡主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丝希望。 她抖着唇:“臣女想要和陛下长久厮守,还请陛下怜惜。” 皇帝慢慢走到她的面前,手指勾住她的下巴。 灵溪郡主被迫的昂起头,但下一刻沁凉的液体划入她的喉中。 她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皇帝随手一扔,茶碗滚落在地。 继而冷笑道:“你也配?” 灵溪郡主只觉得一团火从小腹处蜿蜒而上,很快就把她整个人烧的滚烫。 那最后一缕轻纱被她亲手扯下。 喉间溢出难耐的哀求声,她双眼迷离,不着寸缕的身子一步一步向着皇帝爬了过去。 御书房中旖旎顿起。 没有感情,只有原始的冲动和欲望互相碰撞。 而御书房外,楚河翻身落地,将身子隐入黑暗阴影之中。 他的手掌攥出许多汗。 方才眼前的一幕幕超出了他预料。 为什么是灵溪郡主?后宫之中还有数位嫔妃,亦有千百宫女,为何皇帝偏偏要临幸灵犀郡主? 而且,还是用这样的手段。 第470章 为什么是她? 夜晚,楚河把穆柒叫进了自己的营帐。 “楚副统领有事?”穆柒是奉自家侯爷之命在宫中配合楚河行事的,但这些日子来,楚河从来没有召唤过自己,因而今日接到传信他甚至有些恍惚。 “接下来几日,应当是你所在的小队去御书房附近巡查。”楚河沉声说道。 穆柒思忖片刻:“大人记得不错,后日开始便是我们巡查了。” 说完,他问道:“副统领是需要属下注意御书房动向?” 楚河摇摇头:“你只需注意是否有后宫女子进入御书房即可。” 今日他听见御书房中有异动,这才发现皇帝与灵溪郡主之间的勾当,但他并未发现灵溪郡主何时进出…… 或者是她进出时特别隐蔽,或者就是御书房中设有密道。 他总归是要弄清楚的。 但以他如今的身份,不可能在御书房周围逗留太久。 而梅周年纪尚轻,经验不足,让他在御书房打探消息,稍有不慎便会露出马脚。 思来想去,唯有穆柒最为合适。 若不是有些本事在身,以穆戎两世为人的谨慎性子,定然不会把他埋入禁军之中的。 于是,他将今日发现之事一一道来。 穆柒的眼睛越瞪越大,直到楚河说完许久才反应过来。 “陛下……玩的这么野吗?” 楚河闻言皱了下眉头:“眼下并非调侃之时,皇帝如今人性淡薄,只怕爱民如子的假面亦维持不了许久了,还需早早揭开他的面目,否则你家侯爷暗中做的那些勾当只怕瞒不了多久。” “楚副统领说话也太难听了。”穆柒哼了哼鼻子,“我们爷是真的为了百姓可以豁出性命。” 毕竟自家侯爷眼下筹谋的事情与造反无异。 做为手握兵权的皇帝外甥,不管皇帝要做什么,还是他哪个表哥上位,太平一世并非难事,若不是为了让百姓畅享太平,他又何必蹚这趟浑水? 只是……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不做人。 思及此,穆柒问道:“今日这消息,我们爷可曾知道?” 楚河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便是这样做人属下的吗?你还嫌穆戎不够忙……宫内之事他鞭长莫及,让他知道帝王这些床帏勾当,不如查明原因再清清楚楚的告知。” “楚大人说的是。”穆柒挠了挠头。 过去他习惯有消息及时禀告给穆易,再由穆易决定是否告知侯爷。 如今自己在宫内行事,的确是少了些章法。 若不是有楚河拦着,只怕他这时已经悄悄离开皇宫,前往侯府了。 “明日我会安排御书房护卫交接之事,你先下去准备。皇帝明日应当不会招幸灵溪郡主,但也要观察是否有旁的女眷靠近御书房。” “是!属下明白。”穆柒答应着退了下去。 …… 楚河一个人坐在房中。 他的房间还是异常简洁,一张床,一把木椅,角落里的衣柜中零星挂着几件衣物,其余物品均收拾在包裹之中。 他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前世,他从来没有发现皇帝这样荒靡的一面。 他作为武天骐的马前卒,清楚的记得逼宫时的那一幕。 他随着武天骐走进御书房,四面的窗户不知道何时被打开,房中满是清冽的夜风气息。 皇帝坐在书案后面,微微眯起眼睛。 面对武天骐的步步逼近,既不慌张,亦不意外。 反而露出淡淡的笑意:“你自己来了也好,把天下交到你的手中,也让朕省了许多事。” 武天骐当时满是志得意满的样子:“儿臣会追随父皇,做一个百姓盛赞的皇帝。” 楚河记得,那时候的皇帝眼眸睁开了一瞬,目光中透出一丝……鄙夷。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常态,点了点头:“朕相信你可以的。” 说完,他扔出一卷明黄的绢帛:“这是朕拟的退位诏书,从明日起朕便退位做一个闲散的太上皇,这大周便交给你了。” 武天骐喜出望外。 而楚河自己则露出一丝疑惑,他跟随在武天骐身边这些年,并未觉得皇帝有多欣赏这个儿子,只是太子和二皇子争斗而亡,三皇子谋反被诛,四皇子武天骐是眼下最为年长的儿子罢了。 以陛下的眼力,定然知道心狠手辣的武天骐的一旦称帝,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有能力阻止,但却如此轻易的写下了退位诏书。 还未等他从疑惑中反应过来,就听见武天骐急不可耐的说道:“父皇退位后,可还要居住在宫中?” 皇帝的眼眸闪了闪,思索片刻道:“朕打算住进宫城右边的宁寿宫,你意下如何?” 那里是皇宫的角落,若把太上皇迁移到那里只怕会被世人诟病。 武天骐并不傻,他忙道:“宁寿宫太小,只怕父皇与宫眷们一同住在那里太过逼仄,父皇还是挑选一处大些的宫苑吧。” 皇帝笑道:“皇儿有心了,但为父一向喜静,那宁寿宫朕瞧着就很好。等昭告天下时,朕会说那是朕主动想去的地方,旁人不会说什么的……” “至于逼仄……朕不准备带太多人过去,留几个能歌善舞之人为朕解闷便好。其他的宫人便留下吧,皇儿入宫自然少不了宫女太监们的辅佐,待你熟悉宫禁之后,想要留下他们还是放他们出宫,随你安排便好。”皇帝耐心的说。 武天骐当时便应下了:“既如此,前些时日北疆送年礼时,带来些能歌善舞的侍女,儿臣便让她们去侍奉父皇吧。” 皇帝没有拒绝。 皇帝……没有拒绝。 楚河的双眸在这一刻睁开。 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一世灵溪郡主以侍女的身份入宫的。 若不是在除夕家宴上被揭穿身份,只怕……如今还是侍女的身份! 难道说,皇帝前世带入宁寿宫的人,便是灵溪郡主吗? 难道,前世的皇帝与灵溪郡主也是这样的关系? 后宫女子无数,善歌舞者更是不计其数。 为什么偏偏是灵溪郡主,难道她身上有什么特别的秘密吗? 而她自己,又是否知晓? 第471章 做些别的事 腊月初二,京城降下了第一场雪。 接下来的五日,徐容容几乎成日待在茶室。 这里不似书房,四面窗子全部被她打开,凛冽的寒风可以让她时刻保持清醒。 而茶室中央的炉火亦能护着她不至于受寒。 书库中的藏书几乎被她不眠不休的全部翻完,只除了眼前这本。 破损的书页早已散落的残缺不全,字迹模糊到几乎难以辨认,但她仍旧执拗的一个字一个字辨认着。 每晚穆戎趁着夜色归来,看着她满身的倦意和发红的双眼,满心俱是说不出的心疼。 但他知道,徐容容认定的事情若是没有结果,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于是,也只能是等她倦极睡着后,才将她小心翼翼的抱回卧房。 可一旦抱起,便再也舍不得放手。 但眼下不是缱绻旖旎的时候,他和她都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他在她的眉心印下一个深吻。 而后为她盖好锦被,转身去了书房。 西北道和岭南道,穆家军暂未传回消息,那边是否有私军驻扎并不详。 但穆伍在昱州城却有了些收获。 飞鸽传书回来,上面只写着两行字:“查实,私军将领邹日夏,楚阳人。” 楚阳邹日夏! 穆戎眸色凛冽,果然是你。 …… 书房的灯忽明忽暗。 一个时辰后,穆戎走了出来。 穆易一直守候在外,这几日侯爷越发忙碌,他估摸侯爷随时有事差遣,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半点也不敢耽搁。 “爷有何吩咐?” 穆戎将手中的字条递给他,接着说道:“吩咐江南道的穆家军,让他们全部听从穆伍差遣。” 穆易心中估算片刻:“江南道穆家军一共七十八人,若集中调动恐引人注目。” “谁注目,便杀了谁。” “这……动静岂非太大?” 穆戎冷笑:“眼看着即将撕破脸,即便闹出些动静又如何。” 年关将至,他没有时间再陪皇帝兜圈子了。 见自家侯爷主意已定,穆易便不再耽搁,连忙传信去了。 许是心中不踏实,穆戎安排完一切之后,便赶忙回房。 果然,只见徐容容披着斗篷,倦意十足的站在门口。 他心中微震,几步上前。 “天寒地冻的,怎么站在这?”他满眼心疼。 抬手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 果然是异常的冰冷,他皱起眉头:“手这么冷,你站了多久?” 感觉到手背上传来的温暖,徐容容面露喜色:“侯爷身子竟不冷了?” 他自从中毒之后,体温一直异于常人,更何况这几日刚刚下过雪,即便他的寒毒没有发作,也不该如此温暖,难道这些日子她与舒庆的摸索终于有了成果? 穆戎闻言笑道:“容容把我养的这般好,寒毒自然也要退避三舍。” 迎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眸。 徐容容有一瞬间的晃神,趁她呆呆愣愣的样子,穆戎拢她入怀,带着她回了房间。 房中温暖,穆戎为她解下斗篷。 见她只穿着一身中衣,穆戎再次皱起眉头。 他本想拿出丈夫的架势,训斥不听话的娇妻几句,但见她冻得发红的鼻头,想着方才回来时,她翘首以盼的样子,到底说不出一丝重话。 只是长臂一展将她拦腰抱起,紧走几步将她塞回到被窝里。 用被子将她整个人拢住:“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我没有。”徐容容小声道,“我只是不知道你去做什么了,这么晚还去书房,我怕你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毕竟中毒这么大的事,他就将她瞒得严严实实。 “不过是穆伍那里有了些发现罢了,我本是打算明早你醒来告诉你的……”说到这里,穆戎一顿,继而看向徐容容,“方才我回来的事情,你都知道?” 那他离开去书房前,在她额头印下的那一吻,她岂不是也知道? 徐容容面颊红红的点了点头。 那本破碎的医书被她拼凑了一整日,也辨认了一整日,自是十分疲倦的。 穆戎抱她时她是知道的,但当时她过于困倦不愿睁眼,更何况她如今已经习惯了穆戎的触碰,便没有抗拒,自顾自的睡去。 谁知……他竟然趁她睡着偷偷亲她。 “容容装的真像。”穆戎笑着打趣。 徐容容将面颊更深的埋入锦被之下,长长密密的睫毛忽闪不已。 “明明是侯爷孟浪,怎得倒怪起我来……再说,凭侯爷的本事,难道看不出我并未深睡……” 她的话音,到这一刻戛然而止。 而穆戎也发现了不对,连忙想找话题岔开。 徐容容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指尖握住穆戎温热的手腕,眸色一沉:“侯爷服药了?!” 她说的笃定。 凭穆戎的能力,呼吸之间便能发现她在装睡! 可他为什么没有看出来呢? 除非,他是寒毒发作了! 可他如今却体温正常,那只能说明他回来前服下了舒庆给的暂时压制毒性的温补之药。 此时的穆戎,心中多少有些后悔。 若是知道她如此敏锐,方才就不逗她了……如今倒好。 他今日奔波了整日,到了晚间身子已经扛不住,处理完穆伍之事想要回房又怕露陷,思忖片刻后还是从书房暗格中取出舒庆配置的药丸,服下一粒。 看着面前人的脸色,徐容容知道自己猜中了。 她双眼有些发红,连忙掀开被子想要翻身下床。 “容容做什么去。”穆戎拦住她。 “去找解毒之法。”徐容容挣扎着。 但下一刻,她就被穆戎用锦被裹住,牢牢困于身下。 “不许去。”穆戎的脸在她的眼前放大。 他的长发吹落下来,轻轻掠过她的面颊,激起一阵酥麻。 “舒先生的药不能再吃了!”徐容容急红了脸,那药过于温补,解毒之后还会反噬在他的身上,“侯爷信我,医馆剩下的那三人毒性已经控制住,假以时日我定会寻出解药。” “好的,不吃了。”穆戎从善如流。 “侯爷放开我,我如今已经不困了。” 看着她通红的眼眸,穆戎既心疼又感温暖,放开是不可能的。 他放任自己的头垂下来,窝在她的颈间:“可是我很困,容容陪我睡一会。” “我这会一点也不难受。”他的声音闷闷的,头发蹭的她颈间痒痒的。 怎么会不难受呢? 徐容容心口处一阵木木的疼,她轻轻推了推覆在身上的男子,“左右我睡不着,不如侯爷放我下去,一人睡在这里更自在些。” 穆戎抬起头,笑道:“若容容真的睡不着,不如陪我做些别的事。” 说完,在徐容容不断睁大的眸子中。 他微凉的唇,覆上了她的。 第472章 缱绻时想起林皎月 原本困倦的深夜。 缱绻之吻搅得人一点睡意也无。 穆戎怕自己吓到了她,很快便停止了这场攻掠,他稍稍撑起身体,看着身下人潋滟水润的红唇。 徐容容睁开眼,露出一丝迷茫。 穆戎没忍住,又浅浅的啄了她一口:“容容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会忍不住……” 忍不住想要彻底吃掉她。 但她不明白,直到看见他满含欲望的双眸,这才几不可微的颤了下身子。 前世的那场暴风雨之夜,她看见的也是他这般模样。 穆戎将她拥的极紧,自然感受得到她的颤抖。 他内心无比痛恨前世的自己,若是在那荒唐之夜,他把心中的挣扎和眷恋诉与她听,是否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 那时的他为什么那般自信?以为自己可以仗着她的爱恋为所欲为?! 认定自己即便伤害了她,她也会既往不咎? 呵!简直是混蛋! 他一边在心中唾弃自己,一边直起身来,为她重新盖好锦被:“夜已经很深了,快些睡吧。” 说完他站起身来。 徐容容下意识道:“侯爷不睡吗?” 穆戎看着她,知道这并非邀请,只不过是关心而已。 于是笑笑:“我去榻上。” 说完,便为徐容容熄了内室的烛火,打起帘子去外间了。 听着耳畔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动静,徐容容颤着长睫闭上了眼睛。 外间没有地笼,只有一个不大的炭盆。 温度远远不如这里,以他如今的身体并不适合睡在那里……但她亦没有勇气让他在内间留宿。 她抬起手轻抚自己的唇畔。 微凉的触感尚且留在唇上,那是属于他的气息。 并不陌生,也不令她讨厌,只是……会让她些迷茫。 她,是背叛了前世的自己吗? …… 这一夜很快便过去了。 今日穆戎当值,徐容容醒来时他已经离开了。 文摇端了热水进来侍候徐容容梳洗:“侯爷出门时叮嘱奴婢和洛书,说小姐昨夜睡得太晚,让奴婢们不要进来打扰。” 她正说着,就发现自家小姐耳根子微微发红。 “小姐怎么了?”她伸出指尖碰了碰徐容容的耳朵。 后者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她自然是想到了昨夜晚睡的原因,那一场缱绻痴迷的吻重新涌入脑海,让她本就浑浑噩噩的头脑愈加迷茫。 “无事,大概是方才的水太热了。”她欲盖弥彰。 徐容容一边假装对着镜子涂口脂,一边透过镜子偷偷观察站在身后为她梳头的文摇。 好在那丫头并未想太多,神色如常。 徐容容偷偷松了口气。 接着说:“这些日子愈加冷了,让肖嬷嬷在内室中安置一个长榻吧,我不去茶室了,就在此处看书。” “可是,小姐不是说茶室四面通风,在那里思路更加敏锐吗?” “如今剩下的这卷书皆是散页,有时好容易拼好,一阵风来便又散了。更何况旁边是煮茶的火炉,稍有不慎容易将散页烧毁,倒不如此处安全些。” 徐容容说的头头是道,文摇自然不疑有他,待侍候她梳洗完便去回了肖嬷嬷。 于是,当穆戎晚间回来。 便看到内室中新增的软榻。 他嘴角微微勾起,但面上却故作不知:“容容这法子不错,在这看书既不会冷,困倦了也有地方歇息。” 因为有文摇在旁,徐容容只好胡乱的答应。 直到…… 即将安歇时,穆戎将穆伍在昱州城的发现完完整整的告诉徐容容后,起身向外间走去。 徐容容起身喊住了他:“侯爷去哪?” 穆戎佯装不知的说道:“我去榻上睡。” 徐容容:“……” 穆戎问道:“容容还有何事?” 少女的声音几不可闻:“这里……这里也有软榻啊。” 她觉得自己这样像是在邀宠,浑身的不自在。 “容容说什么?我没听见。”穆戎有心逗她。 徐容容:“……” 算了,就当她没说吧。 她低下头绞着手中的帕子,满是纠结。 穆戎见状心里一软,不忍心再逗她。 几步走到她的面前,握住她的手:“别扯了,手指都红了。” 徐容容正在懊恼,见他终于有回应了,不知为何心头竟涌上一丝委屈。 她抬起头,眼角泛红:“侯爷管我作甚,快去外面安歇吧。” 这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这是越发娇气了。 娇俏少女眼波潋滟的控诉,让穆戎目光一闪。 这才是她应有的样子呀。 他下意识的将徐容容揽入怀中:“不去,我哪也不去,就睡在此处,夜夜守着容容!就算这小榻短一些,窄一些也没所谓。” “乱说!”徐容容埋在他胸口的声音闷闷的,“这比外间那张软榻大了整整一圈呢!我明明依着你的身量让人做了加长加宽的。” “哦?原来这是容容特意为我订做的。”穆戎的笑音从徐容容头顶传来。 她哑然。 这个坏人!明明什么都知道,还偏偏要逗她。 穆戎怕自己逗得太过,让她恼了,于是放开她:“容容心意我都明白,你是怕夜间冷到了我,方才我见到此榻,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既然侯爷一开始就明白,方才为何还故作不知?”非要让她亲口邀他留下,让她尴尬。 穆戎笑道:“那不过是……夫妻间的小情趣。” 他的笑容温暖,让徐容容的心口涨得满满的。 不得不说,若他真的有心,寥寥数语间都会带出撩人的情谊。 她望进穆戎的眼里。 他对林皎月是否也曾这样?毕竟,他曾爱慕了她那么多年,甘愿为她远赴边境,甚至为她襄助四皇子武天骐前世登基。 见她的目光变得悠远,穆戎问道:“容容在想什么?” 徐容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冷不丁听他问起,便脱口而出:“在想林皎月。” 话音刚落,穆戎拥着她的手臂凝滞了一下。 徐容容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她抬头看着他逐渐淡下来的脸色。 果然……林皎月还是不可触碰的话题。 房中的温情在这一刻全部消散。 她从穆戎的怀中挣脱出来,静静的走到一边。 心口一阵酸胀。 尽管没有前世那般痛,但依然难过。 第473章 无耻至极 短短五个字“在想林皎月”。 让穆戎有些猝不及防,而就在他微怔的这一瞬间,徐容容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看着她挣脱而出的背影。 穆戎又无奈又好笑。 原本的温柔缱绻的氛围,因为少女情绪的变化,突然冷了下来。 若在过去,他会就此拂袖而去。 但如今,他面对的是她啊,怎能就此放手。 他抬手擒住她的手腕,冷不丁的将她重新带回自己的怀抱。 “好端端的,你想她做什么?”他俯下身,下巴抵在她的颈间,缓缓说。 “侯爷对这些‘情趣’如此熟练,想必与林家大小姐演练许多次了吧。”她瓮声瓮气的说。 穆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容容这是醋了。” 徐容容懊恼的将头转向一侧。 她原是不该说的,但今日不知怎么…… 许是内室的地笼燃的太旺,又许是二人间的氛围太过旖旎。 那一句句话仿佛未经大脑,全然脱口而出,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如今被穆戎点破,她说不出是真的醋了,还是羞恼。 总之,再也不肯说话了。 穆戎将她转过身来,看着少女低垂的眼眸。 笑道:“容容很好奇我与林皎月曾经的往事?” “不好奇。”她攥了攥拳头。 微小的动作岂能逃过穆戎的双眼?他手掌向下,包裹住她微微用力的指尖。 手指一挑,钻进她的掌心。 略带薄茧的指腹揉搓着她的掌心,直到她慢慢放松,缓缓打开。 “即便容容不好奇,我也想说。”他声音低缓,仿佛带着蛊惑。 “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并不懂情爱。” 徐容容惊讶的抬起头,撞进那双含笑带柔的眼眸中。 她疑惑道:“可是你与她……” “我曾以为那是爱,但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情爱。”他一字一顿,笃定的说。 前世,他没有说出的话。 萦绕在心头让他后悔了几十年。 “我父母早亡,穆家人盯着威远侯的爵位,除了宁王妃之外无人真心待我,但她毕竟是隔房的堂姐,少不了力有不逮之处。” “从小到大,我遭遇了无数次的下毒、刺杀,甚至夜晚有毒蛇爬进我的房间。” “穆家几房虽然互有争斗分歧,但在杀我这件事上出奇的一致。” “除了穆易之外,我身边的仆从几乎都被他们收买,我不知道自己的性命何时会就此陨灭。” “可陛下是侯爷的舅父,难道他们竟无所顾忌吗?”徐容容不解。 穆戎笑笑:“那时我只是一个成长中的少年人,几乎找不到他们谋害我的证据,陛下又能如何?” “不过那段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林家人找到证据。” 徐容容抬起头:“是林皎月?” “是林之痕,他那时已是兵部右侍郎。”穆戎回答道,“按理说兵部与我不应有太多牵连,但……” 穆戎顿了顿,徐容容心中了然:“是林皎月帮了你,对吗?” 穆戎没有否认:“是她,她说服了林之痕。”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层牵绊。 徐容容吸了吸鼻子:“所以你就爱上她了?” 爱到能为她去死! 她心里更不好受了。 “当然不是……”穆戎见她脸色,便知道她误解的厉害,“我那时根本不通情爱,初入军营的时候,我每日想的是如何提升武艺以服众,或者研习兵法以备战,还有……便是打点父帅留给我的军队。” “林皎月时常女扮男装来营中厮闹,我见她尚有分寸便未曾阻止。但久而久之,便会有闲话传出,甚至连我身边的人也常常打趣我与她。我便以为那就是情爱,若不是遇见你,也许我一生都会认为自己喜欢的人是她。” “你骗人!”徐容容瞪他,“你分明……分明……” 明明前世那般欺负她。 “分明什么?”穆戎诱惑道。 但徐容容反应并不慢,她一扭头:“你求娶我时,分明是与她在闹脾气。” 七夕宴后林皎月拦住马车后对穆戎诉说的情谊,她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林皎月正与四皇子武天骐暧昧,穆戎这才在七夕宴上向皇帝请旨赐婚,他们之间的恩怨岂能用简单的“不通情爱”四字就能说清? 穆戎闻言只觉得有些头疼。 他没想到少女的记忆竟然如此好……那时他为了掩盖自己重生的真相,生怕徐容容怀疑他求娶的真实原因,便有心引导她以为自己是因为与林皎月怄气才当众求娶。 结果却给如今的自己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他抬手揉了揉头眉心。 “正是因为她与四皇子的事情被我发现,我才知道自己对她并无情爱。她走了,与我而言不过是少了个朋友,会有疑惑,有不舍但却不见半分痛苦。但容容你不一样……” 你走了,带走的是我生命中全部的阳光。 徐容容昂起头看着他,却发现那目光中似乎隐藏着无尽的痛苦。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但穆戎却并未停下:“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真的爱上一个女子……所以,当那个女子出现的时候,我慌了。我害怕自己背叛了前人的情谊,又害怕这是自己喜新厌旧的本性,更害怕自己会失去心头所爱。” 这段话,他是说给前世的徐容容听的。 那时的侯府,因为她的出现有了无限生机。 他随时随地的回头,都能看到一个鹅黄身影隐藏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他从开始的烦躁,不适,到后面的期待…… 当他发现那道身影不再出现时,彻底的慌了。 但他更慌的,是心中那莫名的情愫。 他若真的爱上了她,那岂不是背叛了林皎月?背叛了那个相伴他整个少年时代的人? 他决定不能再错下去,于是彻底放手,任由她在侯府挣扎沉沦。 可是,这样的决定却让他自己的心一日沉过一日。 他开始在夜半偷偷去看她。 像贼人一样潜入她的房间,她明明是他的女人,但却不敢沾染她分毫。 他害怕自己失控。 但失控的那天,到底还是来了。 在她最需要帮助,在她想要付出一切交换她视为姐妹的文摇和洛书时。 他夺走了她的一切。 事后,他逃走了。 像一个无耻的贼人,卑劣的逃走了。 无耻至极! 第474章 准备动手吧 房中的地笼烧得正旺,徐容容静静的睡在纱帐之后,呼吸绵长。 穆戎悄悄的从软榻上起身,生怕吵醒了她。 昨夜床上悉悉索索的翻身直到天快亮了才停止,穆戎知道,她几乎一夜未睡。 当然,他也一样。 离开时,他顿了下脚步。 然后转身回到矮几旁,将徐容容这几日翻看的医书一同带走。 …… 徐容容睡到日上三竿,直到腹中饿了才起身。 “怎么也不叫醒我。”她有些懊恼,这一贪睡,白白浪费了半天时间。 “侯爷吩咐,谁也不能打扰你。除了奴婢与洛书,旁人都不准进星辉堂,就怕吵醒了小姐你呢。”文摇一边给她梳头,一边笑着说。 “他倒是不怕我饿死。” “哪能呢,茶室里温着牛乳和糕点,侯爷说等你醒了先垫垫肚子,肖嬷嬷那边已经安排午膳去了。” 徐容容有些无语,她扭头看向一旁的矮几,上面空空如也。 她心里一惊:“书呢?昨夜我放在上面的医书怎么不见了?” “是侯爷带走了,他说小姐天天这么看着,眼睛受不了,今日就当休沐了。”文摇抿着嘴笑。 “你们呀……倒是都听他的话。”徐容容冷哼一声。 “小姐又冤枉人不是?即便侯爷不吩咐,奴婢们也是想劝劝您的……这半个多月来,您每日早起晚睡,废寝忘食,这样下去身子早晚会垮掉的。再说如今舒先生已经名震京城,便是您心中有何疑难杂症,不如与舒先生商议推演,也好过与那本连字都快看不清的古书较劲呀。” 穆戎中毒的事情府里无人知晓,徐容容也没有告诉文摇和洛书。 在这两个丫头眼里,自家小姐不过是又钻研某种药材入了迷罢了。 但只有徐容容知道这时间的紧迫。 如今已近腊月十五,从穆戎如今早出晚归看来,除夕家宴应是他计划逼宫的时日。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若那一日他体内的寒毒可以彻底清除,即使遭遇突变,也能处之泰然。 可眼下却毫无线索。 舒庆医馆中的那些人,虽然已经摆脱了死亡的威胁,但寒毒依然偶尔发作……若是穆戎在逼宫那日寒毒发作,结果不言而喻。 明明时间已经迫在眉睫,而那人竟然将医书拿走! 徐容容又气又恼,但却无可奈何。 她的愤愤不已穆戎自然感受不到。 眼下,他正手握着穆伍从昱州城传来的密信沉思。 穆伍已经将邹日夏秘密擒获。 为了不打草惊蛇,穆伍直接潜入了私军在昱州城附近驻扎的庄园中。 彼时邹日夏正在睡梦中,刚一睁眼就落入了穆伍的手中。 穆家军审讯自有一套手段。 天还未亮,邹日夏便什么都招了。 其一,江南道私军直接受命于陛下,驻扎此地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其二,西北道和岭南道均有与此处一样的私军,人数相当; 其三,他昨日已经接到陛下的旨意,让他们分六批装扮成民夫、商人、杂役、家丁等秘密靠近京城,十日后驻扎在京城南大营附近。 穆伍将一切细细禀告。 穆戎心中了然。 皇帝准备向他动手了。 看来,他与三哥联手之事皇帝已然知晓。 外甥和亲子交好,在他这个皇帝看来,意味着他与穆戎之间的甥舅之情荡然无存了。 但凡他还感念一丝的亲情,大可把穆戎召进宫中问清缘由。 而不是这样直接动手。 但……这样也好。 蒙在穆戎心头的那层亲情枷锁也彻底消失了。 既然如此,那便准备动手吧。 今日当值,他是带着穆艾一同来的,他将穆伍的传信递给了穆艾,接着又补了一句:“穆伍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你带的不错。” 穆戎很少如此直白的褒奖,穆艾先是一怔,继而接过密信。 信件的末尾,穆伍写下了自己的计划: 昱州城距离京城路途尚远,尽管穆家军的信鸽训练有素,但往返亦需要两三日时间。而时间是眼下最珍贵的东西。 若是昱州城私军突然消失,又或者按兵不动,定然会引起陛下的疑心。 因此,穆伍在往京城送信的同时,暗中命令邹日夏奉皇命行事,将昱州城的私军调往京城,而他则派穆家军尾随。 这样一来,既不会暴露侯爷已经知晓皇帝的计划,又能将所有私军控制在手中。 穆艾看完整封密信,淡淡一笑。 穆伍成长起来后,自己这个副将便可以歇一歇了。 待自家侯爷所谋之事尘埃落定,他便可以风风光光的将文摇迎娶入门了! 第475章 撩人不自知 穆伍送来的消息里,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那便是邹日夏所招供出来的西北道与岭南道私军的详细地址。 穆戎当即调派穆艾和穆陆,火速前往西北道和岭南道,并紧急调动驻扎在那两处的穆家军,命他们全力配合穆艾和穆陆二人,严密追踪这两路私军的踪迹,绝不能让其有机会逃脱或是暗中生变。 待一切安排妥当,穆戎顾不上休息,径直往宁王府赶去。 宁王武天骁听完穆戎带来的消息后,先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屋内静谧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只有冬日的寒风不断摇动着窗棂,夕阳的微光在寒风中摇曳着,映照出宁王脸上复杂难测的神情。 终于,宁王回过神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与感慨:“终究还是到了这针锋相对、无可回避的一天啊。” 穆戎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并未搭话。 他心里明白,宁王如今的反应,绝非是优柔寡断。事实上,当自己刚看到穆伍那封密信时,心底涌起的何尝不是同样的感受呢。 血脉亲情是一种奇妙又复杂的存在。它好似一根无形的丝线,总是若有若无地牵扯着人心,轻轻拨动着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种种期待,哪怕明知自己要对面的人要布下天罗地网,却仍怀揣着一丝侥幸,直至一切都尘埃落定,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父皇他…… 也打算在除夕夜动手吗?” 宁王武天骁抬眸,目光中带着几分探寻,望向穆戎问道。 穆戎微微点头,神色凝重地说道:“宗室权贵届时都会齐聚一堂,再没有比那个时候更合适的时机了。在那种氛围之下,不管是宣布封殿下您为太子,还是将您废为庶人,都有众多皇室宗亲亲眼见证,一切便都成了板上钉钉之事。” 宁王听闻此言,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出声,只是再次陷入了沉默,屋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愈发压抑起来。 过了许久,穆戎看着宁王那略显落寞的模样,轻声问道:“三哥在想什么?” 宁王武天骁缓缓抬起头,眼中似有万千思绪涌动,他声音低沉地说道: “我在想啊,若是没有戎哥儿你一直以来的守护与相助…… 只怕我早就在这错综复杂、真假难辨的兄弟情谊、父子亲情中,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落得个死无葬身之所了吧。” 那些曾经发生的事,在武天骁心底不断重现:埋伏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居心叵测的 “谋士”,穆浅音临盆时所遭遇的那般险境,以及如今即将面临的这场波诡云谲、暗藏杀机的夜宴。 每一次,把他从险境中拉出来的人,都是穆戎。 “戎哥儿,谢谢你。”武天骁看着穆戎,一字一顿的说。 此时,日影渐渐西斜,柔和的余晖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地面上。 原本就身姿挺拔、高大的身影,在这光影的映照下,显得愈加修长,仿佛也承载着两人之间这份深厚且沉甸甸的情谊。 到底,他的身边还是有一丝亲情的。 穆戎笑了:“为殿下,亦为天下。” 上一世,他亲手杀死了三哥。 这一世,他要还大周一个清朗明君。 …… 待将诸多事务一一妥善安排好后,穆戎这才回了侯府。 临近星辉堂时,往日那个总是意气风发、身姿挺拔,仿佛世间万物皆难入其眼的穆戎,此刻却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满心犹豫、举棋不定,连脚步都显得有些迟疑的模样。 他的脚步停在了屋外。 就在他这般犹豫踌躇间,房中忽然传来一道少女柔柔的声音,宛如春日里的微风,轻轻拂过人心:“他回来了?” 话音刚落,下一瞬,那扇厚重的帘子便被缓缓掀开了。徐容容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后,一双水润明眸静静地凝视着他。 一旁的洛书笑意盈盈,正乖巧地为她拢着帘子,见穆戎那副模样,忍不住掩嘴偷笑起来,脆生生地说道:“侯爷,外面天寒地冻的,您快进屋暖暖身子吧。” 穆戎脸上不禁泛起一丝尴尬的神色,他轻咳了一声,抬脚迈进屋里去了。 洛书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福了福身子,轻声说道:“茶室的热水用完了呢,奴婢这就去大厨房那里取过来。” 说罢,她利落地掀开帘子,脚步轻快地跑走了,那帘子落下时,卷起一丝寒意。 穆戎下意识的扯起斗篷,为徐容容遮去这阵寒风。 眨眼间,房间里便只剩下穆戎与徐容容二人相对而立。一时间,气氛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早晨起床,他拿走了徐容容医书,以她的性子回来后定然要与他闹上几句的。 若在以往,他有的是理由可以说服她。 可这段日子二人之间逐渐少了隔阂,多了几分亲近。如今更是在内室为他设了软榻,他的心里便多了一层患得患失。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被她轰了出来。 穆戎下意识地低下头,伸手想要扯下身上的斗篷,可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这平日里极易解开的斗篷,此刻却好似成了精一般,那带子被他越扯越紧,不多会儿,竟快被他扯成了一团乱麻,看着好不狼狈。 徐容容在一旁静静地看了好半天,见他那手忙脚乱的样子,最终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我来吧。” 穆戎连忙垂下手,乖乖地站在她面前,一动也不敢动,那副模样倒有几分乖巧。 他本就身量颇高,比起徐容容来,高出近一头。徐容容微微仰起头,伸出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弯点身子呀!我手都快酸了。” 穆戎听了这话,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依言乖乖地蹲下身子,那温顺的样子,与旁人眼中的冷峻全然不同。 只因方才那一通胡乱拉扯,此刻斗篷的带子已然乱作一团,缠得错综复杂。徐容容微微皱着眉,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带子,极为细致耐心地一点点拆开,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朝着穆戎靠近了一些。 她那修长的手指在翻转间,时不时会不经意地刮过穆戎的颈间,带起一阵微微的酥麻感。 而她身上那温热的气息,更是如同袅袅轻烟一般,不住地萦绕在穆戎的周围,丝丝缕缕地往他鼻尖钻去。 穆戎只觉得心底被胀的满满的,喉结也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了几下,努力压抑着那不断涌起的异样感觉。 她这般撩人却浑然不自知。 而他呢,被这不经意间的撩拨弄得苦不堪言。 穆戎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慌乱的心平静下来。 就在这时,只听见徐容容那柔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回府了怎得不进来?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穆戎一怔,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竟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娇嗔的意味,这奇妙的感觉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第476章 只想为了你 寒冬的夜,如一块巨大的墨色绸缎,沉甸甸地笼罩着威远侯府。屋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诡谲地舞动着,仿佛也在窥探着屋中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氛围。 穆戎站在那里,那身斗篷终于在纠结与挣扎中解开。 他有些避之不及的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徐容容之间的距离。 他也不知道,若再这般近距离地相处下去,自己会不会情难自抑,对眼前这肖想了几十年的少女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 毕竟,这份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愫,早已在岁月的滋养下,长成了参天大树,稍有触动,便枝摇叶晃,难以自控。 徐容容微微蹙了蹙眉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那诧异转瞬即逝,很快便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模样。 她转身坐下,纤细的手指握住茶壶,动作娴熟地斟了两盏热气腾腾的热茶,袅袅的水汽升腾而起,氤氲在两人之间。 她捧起其中一盏,那温热透过茶杯传递到掌心,她静静地看着穆戎,片刻后问道:“可是昱州城有消息了?” 穆戎听闻这话,不禁一怔,眼中露出一丝惊讶:“容容是如何知道的?” 徐容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宛如夜空中的新月。 她不紧不慢地说道:“算一算上次穆伍传来消息的时间,京中消息一来一回,掐指一算,也就是这两日了。” 穆戎笑着点了点头:“容容果真是心思细腻,穆伍的密信今日刚到。” 昱州城藏有私军,还是徐容容身边的洛尘偶然发现的线索,穆戎自然不会隐瞒,当下便将穆伍密信中提及的私军具体情况以及那错综复杂的布局情况,简明扼要地告知了徐容容。 徐容容听完,心中喟叹:穆戎身边这几个护卫,自己以往也就略微了解穆艾和穆陆二人,没想到这穆伍也是心思缜密之人。一人在外,没有主君的即时指令,却依然能将事情处置得这般滴水不漏,既能把重要情报打探得详尽细致,又能巧妙地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让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侯爷身边真是人才济济。”她笑道。 “容容身边之人也不遑多让。” 穆戎嘴角含笑,回应得恰到好处,话语间似有别样的默契在流转。 他的身后是那训练有素的穆家军。 而她身边的人呢,亦是靠着她自己笼络而来的,年少有为的洛尘、艺术超然的舒庆,还有灵巧机敏的肖夫人母女,他们已然成了她最强有力的助手。 就这般浅浅的两句话,仿佛春日里的清朗微风,将方才萦绕在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吹得荡然无存,屋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轻松些许。 徐容容微微抬眸,那明亮的眼眸中似有思索之色:“皇帝这是冲着您和宁王来的,他是准备扶持武天骐了吗?” 如今,成年的皇子中仅有武天骐一人。 若真的如此,岂不是又要回到前世的轨道上去了? 徐容容眉头微蹙。 穆戎见状心下了然,他知道徐容容最担心的是什么,言语间沉润了几分,安抚道:“容容放心,如今的武天骐名声已毁,再无染指帝位的希望。他眼下只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刃,诸皇子之中不管何方势力崛起,他都是制衡对方的最佳人选,皇帝不会扶植他上位,但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么好用的一颗棋子。” “皇帝果然还是没有放弃长生的念头呵。” 徐容容轻轻叹了一口气,哪怕是要用那般违逆人伦的手段,那个人还是要谋求所谓的长生,但是……“可药人并不好找,当年的姚瑶姬和如今的瓦伊都是南疆秘药养成,极其难得,皇帝如何能笃定自己还能再找到一个新的药人呢?” “皇帝果然还是没有放弃长生的念头呵。”徐容容叹了一口气,哪怕是要用那般违逆人伦的手段,皇帝也要谋求所谓的长生,“只是药人并不好找,当年的姚瑶姬和如今的瓦伊都是南疆秘药养成的,极其难得,皇帝如何能笃定自己还能再找到一个新的药人?” “或许,他还有其他的手段。”穆戎沉声说道。 “是什么?” 徐容容追问。 “眼下并无头绪。” 穆戎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间陷入一阵沉默,这个话题就此终止。 但徐容容又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她将那雪白的皓腕向前一伸,那纤细的手臂在烛光的映照下,宛如羊脂玉般莹润。她脆生生地说道:“侯爷可以将书还给我了吧。” 穆戎见状,笑着从怀中取出那卷陈旧破碎的医书,缓缓地放在徐容容的掌心。 他身上的寒毒未清,因而这本书就算被他怀揣了一整日,也并无半点热意,可当徐容容接过来时,那医书却仿佛烫到了她一般,连忙缩回了手。 “侯爷下次不许这样。”她瞪了穆戎一眼,“如今时间紧迫,越是耽搁便多是耽搁了一层侯爷解毒的希望!” 穆戎笑着坐了下来,目光中满是宠溺,温声道:“我中毒时日已久,并不急在这一两日。倒是你,若是寻常的书籍也就罢了,这本古籍早已字迹混沌,语序杂乱,你日日捧在手中,若真的伤了眼睛可如何是好。” 徐容容听了这话,没有反驳,只是微微垂首,那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似有千般思绪萦绕心头。她糯糯地说道:“侯爷的好意,我自是明白的。但除夕家宴就在半个月之后,您身上所中的寒冰封穴之毒若无法解除,定然会牵制您与宁王殿下的诸多行动,这事关乎多少人的生死,我不想耽搁。” 她的声音虽轻,却句句发自肺腑,穆戎心中一暖,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些我早有安排,容容不必担心。区区寒毒而已,并不会影响我的布局,更何况还有舒先生的药从旁辅助,以备不时之需。” 说完,他的眼神愈发深邃,仿佛要将眼前的人深深烙印在心底:“但相较于我自身,容容的每一点于我而言,都无比珍贵,若你为我伤了身子,才是让我最难心安之事。”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在这寂静的夜里,直直地落进了徐容容的心间。 她缓缓抬起眼眸,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好似有片羽毛划过心头,她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心底那股暖流越发滚烫,久久难以平复。 第477章 吻他 这一夜,徐容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穆戎身上所中的寒冰封穴之毒,恰似一副冰冷且沉重的桎梏,紧紧地锁住了她的心。 如今的局势,恰似暴风雨来临前那乌云密布的天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皇帝眼看着就要动手,届时迎接他们的不仅是除夕夜宴上的暗流汹涌,还有京郊四营的风云突变。 穆戎虽然掌控着京郊四营和京城防卫,但他们毕竟是皇帝的军队,一旦邹日夏之流有诏令在手,穆戎想要压制便如同逆水行舟,难上加难。 如今邹日夏虽然已经被控制,但其他两路私军结果还未可知。 更何况,谁又能保证皇帝在京郊四营里,没有埋下其他的后手呢? 局势愈来愈扑朔迷离,这个时候寒毒的存在便愈加凶险! 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的是,今天一整天的宝贵时间,就这么被穆戎给耽搁了去。想到这儿,徐容容心里便涌起一股忿忿之情,暗暗埋怨着那个 “罪魁祸首”。 可那个始作俑者,如今却在一旁的软榻上睡着了,这更让徐容容恨得牙齿痒痒。 她索性坐起身来,掀开床帐看去。 若在以往,警觉十足的穆戎定然已经醒来,但此刻的他眉头深锁,即使睡梦中也依然难掩痛苦之色,睡得极不安稳,一看便知那寒毒此刻怕是又在作妖了! 徐容容心头的怒气在这一刻瞬间消散殆尽——都已经这样了,还在顾及她的眼睛…… 这让她说什么好。 她披衣下床,裹上了斗篷后,轻轻推开房门,踏入了这清冷的夜色里。 冬日的寒风打在脸上的滋味很不好受,带着冰冻的夜风撩动着她的发丝。可她却浑然不觉,径直朝着一旁的茶室走去。 因时刻煨着热水,茶室里的炉火正旺,昏黄的光线不断跃动,为这方空间染上了一抹朦胧的暖意。 徐容容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翻开那卷陈旧破碎的医书,书页因为被穆戎怀揣了一整日,边角微微卷曲着,看起来更易破碎,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作齑粉飘散开来。 这本书本就难读,很多书页因为存放过久已经破碎不堪,语序凌乱的更像一幅被打乱的拼图。 但越是这样,就越让徐容容着迷,她隐隐有种感觉——解毒的办法,就在此书之中。 可,究竟在哪里呢? 这本书已经被她翻来覆去阅读过数遍,除了语序不通之处,其余几乎倒背如流,并未发现丝毫线索。 她有些颓然。 就在这时,一旁的炉火突然炸出一声轻响,火星四溅,炸出了一道道细细的光纹,在这寂静的茶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徐容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指尖微颤,不小心碰落了一片书页,那书页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原本就被穆戎揣得微卷的它,掉在地上后更是卷成了一团。 她有些无奈的准备将它仔细摊平,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上面零星露出来的文字,电光火石间却突然发现,若是横向阅读这些文字,竟然奇迹般地能凑成八个字 ——“寒毒封穴,血草换血”。 这一瞬间,徐容容只觉得脑袋里 “轰” 的一声,仿佛有一道惊雷炸开,她的眼睛瞬间瞪大,那目光紧紧地锁定在这八个字上,仿佛怕它们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冲破胸膛而出。激动的情绪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指尖轻触着那书页上的字迹,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生怕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原来,原来竟然不是语序错乱! 原来,真相竟然藏在这里。 徐容容喃喃自语,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眶也渐渐泛红。 这些日子以来,穆戎身上的毒就像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日夜揪心,如今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怎能不让她欣喜。 而另一边,穆戎从睡梦中悠悠转醒,胸口处冰冷钝痛让他逐渐清醒过来。 他挣扎着起身,催动内力调息。 痛楚减弱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 对面,青色的床帐不知什么时候被掀开了,床上空无一人。 “容容?” 穆戎下意识地出声喊道,可回应他的只有一室的寂静,无人应答。 他用手支撑着软榻站起身,来不及穿上斗篷,急急的朝着屋外走去。 顺着那隐隐的光亮,穆戎来到了茶室门口。 她果然在这。 穆戎踏入茶室:“你怎么在这……”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个温香软玉般的身体便猛地扑进了他的怀中。 穆戎怔住了,怀中少女的身体微微颤抖,说不出是因为寒冷、害怕,还是激动。 “容容?”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徐容容猛地抬起头,那眼中的激动与喜悦还未褪去,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你怎么……”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她的唇封住了。 穆戎浑身一僵。 徐容容像是全然忘却了往日的纠葛,她牢牢勾着穆戎的脖颈,脚尖微微踮起,努力的将他的头压向自己,不管不顾的狠狠吻着。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拥吻,让穆戎大脑一片空白。他能感受到徐容容那炽热的宣泄,仿佛要通过这个吻,将她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所有情绪,全都释放出来。 不对,这不对! 穆戎不敢让自己就此沉沦。 他微微用力,推开了怀中的少女。 被迫分开的徐容容,睁开有些迷离的双眸,她的嘴唇艳的快要滴出血来,唇瓣微微颤抖,不解的看着他。 “容容,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徐容容瞪着他,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矮下身子。 穆戎以为她有什么密语,僵硬的身体便软了下来。 就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少女再次吻上了他的唇畔,这一次,没有方才的痴狂,但却不容拒绝。 这一次,穆戎没再推开她。 因为他知道,她是清醒着的,清醒着亲吻他。 他的手从她的肩头,移到她纤细的腰线旁,将她紧紧扣入怀中,不断收紧的双臂仿佛要将眼前的少女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两人的身影在昏黄的烛光下,交缠在一起,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为他们停驻,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与呼吸声,那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在这寒夜的茶室里,如火山喷发般彻底释放了出来。 良久,快要透不过气的徐容容,捶了捶穆戎的胸口。 后者才依依不舍的将人放开。 少女的脸颊绯红,像是染上了天边最艳丽的云霞。 她微微喘着气,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穆戎,我好像找到了解毒的方法了。” “只是因为这样?”方才的缱绻热吻,都是源于这些? 徐容容垂下眼帘:“嗯,是我太激动了。” “不对。”穆戎摇了摇头,再次低下头含住少女的嘴唇,含混不清的低语,“容容,你心悦我。” 第478章 她在逃避什么 穆戎那一句“你心悦我”,仿佛一阵沉闷的钟鸣,让徐容容从找到解毒线索的巨大喜悦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理智如潮水般回涌,仿佛从一场炽热的梦境里抽身,她避开了穆戎的亲吻,脚步下意识地后退,带出一丝慌乱。 方才不顾一切的热情拥吻,此刻就像被寒风吹散的烟火,只余下那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余温,还残留在两人的唇齿之间,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那片刻的缱绻深情,和难以言说的怅惘。 看着少女逐渐退开,穆戎眸中的炙热缓缓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如潮水般蔓延开来的失落和茫然。 像是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稀世珍宝,正满心欢喜地欣赏着,却突然被一层薄纱蒙住,变得朦胧不清,再次遥不可及起来。 寒夜,宛如一张无边无际、密不透风的巨大黑网,沉甸甸地笼罩着整个侯府。 凛冽的风呼啸着。 时不时裹挟几片干枯的树叶,狠狠地拍打着窗户,发出“簌簌”的声响,似乎在为微妙的氛围鸣不平。 “为什么?”穆戎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一刻钟之前的她,那般毫无保留、炽热如火的情感宣泄,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融化在其中一般,而现在,却又变得这般冷淡疏离。 真的只是因为找到了能解他体内寒毒的线索吗? 若在方才进来的不是他,而是旁人,她也会如方才那般吗? 他自嘲的摸了摸尚带余温的唇角,固执的等待她的回答。 炉火在一旁噼里啪啦作响,跳跃的光影在他脸上摇曳不定。 徐容容避开了他的目光。 但他的身体挡在她的面前,她这才发觉,眼前的人只穿了一身白色中衣,在这寒冬夜里显得单薄极了。 想来定是夜里醒来匆忙寻她,还没来得及披上外衫和斗篷。那单薄的布料,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层脆弱不堪的屏障,在这无孔不入的寒意面前,根本起不到丝毫的抵御作用。 他本就身中寒毒,此刻那脸色越发显得苍白,嘴唇也隐隐透着一丝青紫,病态与憔悴愈发明显,整个人看上去竟有了几分虚弱的模样。 穆戎久久等不到回答,还想再问。 却看见她莹白的小手伸过来,扯住他的衣袖,轻轻拽着他往炉火旁边靠了靠。 那细微的动作落入穆戎眼中,让他不禁微微一怔,心头瞬间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无奈、感动与失落交织在一起,五味杂陈。 “容容,你真的会要了我的命。”穆戎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沙哑,还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委屈。 就在今晚,他的这颗心被她捧起又放下,反复揉搓,早已布满了褶皱。 徐容容仿佛被这话烫到了一般,身子微微一颤。 她明白他的意思,但她给不了任何回答。 一刻钟前自己被巨大的欣喜冲昏,在他出现时瞬间爆发。 她的身体比头脑先有了反应,就那么不顾一切的扑进他的怀中,不容抗拒的吻上他,等到唇齿紧紧纠缠在一起时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明明是她撩拨了他,但躲开的也是她,像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她松开了他的衣袖,但下一瞬却被他反手握住,牢牢的扣着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 知道自己逃不开,徐容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说道:“侯爷,眼下虽有了解毒的线索,但能否施行还尚未可知。” “血草换血”四个字看上去很简单,但如何施行、效果如何都是未知。 她顿了下,沿着思路继续说:“当务之急是与舒先生商议施行的办法,其他的事,等解毒之后……” “容容在逃避吗?”穆戎打断了她。 徐容容心头发颤,是的,她是在逃避。 自从嫁入侯府,甚至自从重生归来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没有想过去再去爱他,去给他任何的回应。 可是一年多的时间,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一件也没有出现过,她甚至怀疑所谓的前世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 他保护她,陪伴她,甚至一次又一次以身试险,救下了她。 她对他的感情,似乎在向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下去。 但这些真的是她要的吗? 她微微别过脸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侯爷想的太多,您也知道这些日子来,为了寻找解除寒毒的办法,我每日寝食难安,如今骤然发现了线索情绪难免失控。” “侯爷贵为一品军侯,在战场上也曾面临无数拨云诡谲的困境,当您突出重围时,难道就没有如此兴奋过吗?”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冷硬的话,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打翻了五味瓶,矛盾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近煎熬。 她咬着牙:“这些都是一样……” “好了,不必再说。”穆戎打断了她的话,他害怕她再说下去,自己也会失控。 “那便依夫人所言,先解毒吧。”说完,他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身离开。 茶室的门打开,又关上。 庭院中落叶纷飞,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第479章 盘山云海滴漏 徐容容与穆戎之间的关系,迅速地冷了下去。 好似春日里陡然遭遇寒霜的繁花。 自那日茶室分开后,徐容容已经两日未曾见到穆戎了。 但眼下,她满心都被另一件至关重要之事占据,那便是穆戎身上的寒毒。这两天她几乎成日扎在医馆之中,一门心思全扑在了钻研那神秘莫测的 “血草换血” 解毒之法上。 医馆内,气氛有些凝重。 舒庆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说道:“恕舒某直言,这换血之术乃是上古秘法,往昔之意多为一命换一命。患者与输血者以细管连通血脉,以内力催动,使患者将输血者体内的血液换入自身,这般秘法施展之后,换血者体内血脉得以重塑,可另一人却会因尽失血而亡。” 说完,他抬眸看向徐容容,问道:“此种秘法,县主应从书中见过吧?” 徐容容点了点头。 舒庆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道:“可如今,却是要将侯爷体内已中毒的血先滤出,再重新回输到体内,这…… 这实在是超乎常理,匪夷所思。在下行医多年,如此奇特的疗法,的确是闻所未闻啊。” “但无论如何总要一试。” 徐容容轻轻咬了咬嘴唇,她自然深知这其中的艰难险阻与巨大风险,可眼前的形势严峻,穆戎身上的寒毒日益加重,如同一把高悬的利剑随时垂落,他们已然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气,然后说道:“我明白这法子听上去太过离奇,可如今侯爷身上的寒毒日益严重,而危机又近在眼前的状况危急,我们已经别无他法。” 她缓缓垂下头,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那陈旧且破损的医书残卷,那残卷仿佛承载着她所有的希望与寄托,她喃喃道:“更何况,既然古书有所记载,那便说明此法曾经成功过…… 这也是眼下唯一的希望啊。” 舒庆听了,陷入了沉默之中。 自己虽不涉足朝堂政治的风云变幻,但近日来,亦能敏锐地感受到京城局势在细微中有了很多变化。 皇帝从两日前宣布,腊月十五之后便开始闭朝,遇事只宣大臣去御书房商议,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要知道当今帝王一向以勤勉著称,三日一次的小朝会,五日一次的大朝会,几乎从未缺席过,即便是身体抱恙不适,也会强撑着坚持上朝。 可如今却在年关即将来临之际,毫无征兆地提前闭朝…… 这其中,总会让人隐隐感觉隐匿着某些不可言说之事,仿若平静的湖面下,正暗潮涌动。 “先生在想什么?”徐容容轻柔的声音打断了舒庆的思索。 舒庆微微回过神来,轻轻捋了捋那有些杂乱的胡须,缓缓说道:“换血之法最为棘手的难点,便是如何妥善保存从体内滤出的血液,而后又如何安全地重新注入体内。毕竟血液有自凝之特性,一旦脱离人体,存放不久便会凝固…… 唯有使其时刻保持流动,方能确保无虞。” 他顿了顿,继续道:“上古时期曾有一种名为‘琉璃净皿’的器物,据说它质地纯净,不仅可以抽出血液,还能不必借助外力便可将血液重新注入体内,实乃神奇之物。只可惜,此物只留存于古书记载之中,现世之中怕是难得。” “琉璃净皿?”,这是徐容容第一次听说这件物品。 可她听完舒庆对其功能的描述,却想到了另外一件同样难得的器物:盘山云海滴漏! 那曾是四皇子耗费心力从外邦寻来的密器,本是用来讨好皇后的。 昔日皇后被废黜后,宫殿也被查抄,徐容容曾听穆戎偶然提及过那件 “盘山云海滴漏”,其设计最为精巧奇妙之处,便是能逆反常规,让水逆流而上,而后从顶端缓缓滴落,这与方才舒庆所说的 “琉璃净皿” 的功能,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于是,徐容容便将 “盘山云海滴漏” 的模样与特性细细地描述给舒庆听。 舒庆听完,缓缓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可那滴漏如今被存放在何方呢?” “怕是还在皇宫之中。” 徐容容微微蹙着眉头说道,“帝后情深多是皇帝装出来的假象,如今皇后被废身死,他定然不会再用她宫中的东西,但这滴漏又是极其难得之物,想来也不会随意损毁,应是被妥善存放起来,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若是还在宫中……那此事需要侯爷出手了。” 舒庆缓缓说道。 毕竟,穆戎既是护卫京城的一品军侯,又身为皇室宗亲,他入宫探查自然最为便利。 但徐容容却慢慢地摇了摇头:“入宫中寻物并非一两次便能有结果,他如今身份敏感,又被皇帝所猜疑,如此三番四次入宫于他而言并不安全…… 且,他眼下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我实在不想让他因此而分心。” “那以县主与在下的身份,想要入宫怕是更加难上加难。”舒庆道。 他一个民间郎中,便是宫中有人病了,整个太医院都在那里排队,也轮不到他入宫救治。 徐容容微微一笑:“我有一个更为合适的人选。” …… 回到侯府,徐容容连星辉堂也来不及回,连忙找来洛书:“我想见一见楚河。” “何时?” “最晚明日戌时,约在侯府之外。” “不请楚副统领来府中?”洛书有些惊讶。 徐容容点了点头。 洛书心中明了,点头道:“奴婢这就去办。” 吩咐完一切,徐容容转过身,却看见穆戎站在远处的廊檐下,静静的看着她。 徐容容先是一怔,接着缓缓倾了下身子远远的行了个礼,便独自一人向星辉堂而去。 穆戎的薄唇紧紧的抿着,看着徐容容行礼的瞬间,他的眉头紧紧蹙起。 胸口处仿佛堵着一团乱麻。 “我该拿你怎么办呵……”他轻叹一声。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才挪动脚步,微顿之后向着书房而去。 第480章 县主,别怕 “爷,夫人是命洛书传信,想要见……楚副统领。”穆易回禀道。 洛书兄妹二人即便安排的十分隐秘,但依然瞒不过穆戎的人。 听完穆易的回话,穆戎的神色有了一瞬的黯然。 他虽然知道徐容容的性子,在这个关头,她即便密会楚河也绝对无关风月,而是针对他们所谋之事,但一想到她需要帮助时,首先想到的是楚河而非自己…… 心头难免涌上酸涩无力之感。 他的容容啊,什么时候能毫无保留的相信自己呢? 说到底,不过是自己不值得罢了。 “爷,是否需要穆柒打探一二?”总要知道夫人密会楚河所谓何事吧? “不必了。”穆戎摇了摇头,“命人注意她的安全即可,旁的事不许打探。” 说完,他转身去了书房。 一张雪白闪着柔光的纸,在他的面前摊开。 他缓慢的提笔,凝神写下了三个大字。 …… 翌日晚间,徐容容如约见到了楚河。 那是京城中一间不起眼的茶馆,门口用几张草席简单的搭了一个帘子,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茶馆内部光线昏暗,几个客人漫不经心的剥着花生,饮茶暖胃。 茶馆有一处后门,推开直通厨房。 滚热的炉火后面,有一架通往储物间的小梯子。 京城冬日寒冷,茶馆中存放干果零嘴儿的储物间乃是一间地窖,而今日,这地窖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角落里煨着炉火,忽明忽暗的。 “这地方委屈县主了。”楚河静静的看着坐在面前的少女。 他有些贪婪的深吸一口气。 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溢入鼻腔。 他有多久没有见她了,一个月、两个月…… 但每晚梦中,他还是能清晰的记得自己射出的长箭,刺穿她的胸口,继而整个梦境被猩红的血色笼罩。 “这是你设置的暗哨?”徐容容有些好奇的打量四周。 茶馆三教九流之人往来频繁,在这样的地方最容易打探出各种秘辛。 “今后也可供县主驱使。”楚河说道。 许久不见,楚河硬朗了很多,身上的肃杀之气愈加浓郁。 禁军将领的披甲穿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叱咤天下的气势。 只是那看向徐容容的双眼,依然带着别样的柔情。 徐容容没有多想,但也被那目光注视的有些不好意思,她连忙摆了摆手:“不必啦,我一个内宅女子,用不着这些……” 她已经有了庭玙轩,虽说不如茶馆打探起消息方便,但亦是不错的。 “县主寻我,可有要事?”楚河问道。 徐容容正色道:“你在宫中想必听说过四皇子当初为了讨好废后,曾送给她的一座‘盘山云海滴漏’吧,以做助眠之用?” 楚河点了点头。 “我需要它!”徐容容说道,“如今,它可在库房之中?” 楚河摇了摇头:“它如今在陛下的寝宫。” 徐容容微怔,她本以为皇帝厌恶废后,即便是人前做出一副恩爱思念的样子,人后定然不屑碰她遗留下来的东西,定然将其束之高阁…… 可没想到,竟然被他放在寝宫之中。 这可就难办了。 她垂下眼帘,难掩失望之色。 楚河心念微动:“县主需要它做什么?”他微微侧头,并未看见她眼下的乌青,想来并非失眠。 “我需要它……是另外的用处。”徐容容将自己与舒庆设想出的解除寒冰封穴之毒的方法原原本本的告知楚河。然后继续道, “舒先生所说的‘琉璃净皿’不知何物,但听其功能描述,与‘盘山云海’似有相通之处。可如今……既然在皇帝的寝宫之中,想必是不成了,我再想其他的法子吧。” 看着她低垂的眉眼中浓浓的失望之色,楚河微微一笑:“这有何难,陛下这些日子深受失眠困扰,这才离不开‘盘山云海’,若这物件突然坏掉,又或者它成了陛下失眠的源头,县主想要获取便容易多了。” 听他说完,徐容容脸上露出一瞬的喜色。 但仅仅一瞬而已。 “可是,这样太危险了!”在皇帝的寝宫里动手脚,想一想都是了不得的事情。 更何况眼下局势紧张,皇帝本就多疑。 楚河一个人在宫中,本就缺少助力,若因为这件事而暴露,那就太危险了。 少女的眉眼间,尽是浓浓的担忧之情。 楚河心头涌上一丝温暖,他笑道:“放心,如今我有禁军副统领的身份在,进出皇帝的寝宫并不会引人注意。更何况,这些日子我已经知道他的习惯,并不会陷自身于危机的。” 只要趁皇帝在御书房招幸灵溪郡主的时候动手,便万无一失。 “不可不可……我再去想想别的方法。”徐容容还是摇头。 “县主,别怕!”楚河下意识的将手搭在徐容容的肩头,用力量给了她信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也不会让所有人担心。” 男子的掌心温热,手臂传来的坚定力量让她莫名的安心了许多。 前世那个一箭贯穿自己的人,这一世要为自己去冒险。 徐容容的心里有种难言的滋味。 除了“盘山云海”滴漏,她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若有不对劲,你要及时抽身,千万不要置自己于险境。”她说道。 楚河点了点头。 虽然不舍,但他还是松开了手。 他怕吓到了她。 “两日后,宫里珍宝局的人会将‘盘山云海’送到宫外修复,县主让楚河在外接应便好。”他笑着说。 “珍宝局的人为何自己不修?”徐容容疑惑道。 “越是皇帝看重的物件,珍宝局的人越是不敢妄动。”他笑笑,修不好……是会杀头的。 皇帝,并非善类。 商议好一切后,时间也已经很晚了。 徐容容站起身,准备离开。 楚河看了眼她捧在手中的暖炉,然后从柜子里取出另外一个,重新加好了炭火递了过来:“你的手炉怕是凉了,用这个吧。” 看着精巧的手炉,徐容容笑道:“这个可是景泰蓝的,你留着自己用吧。” 楚河没有说话,只是将徐容容手中的暖炉换下,将新手炉递到她的掌心:“别冻着了。” 当初楚河在徐府做护卫的时候,也时常替她做主,徐容容倒有些习以为常,这一次她便没再拒绝。 向楚河道了谢,又确定了洛尘接应的时间后,徐容容便趁着夜色离去。 唯有楚河站在远处,将那个还带着少女体温的手炉,握在了心口处。 第481章 只求你平安 回到侯府的时候,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徐容容轻手轻脚地踏入府门,未惊动任何人,如同一只悄然归巢的夜鸟。 刚进星辉堂,便看见穆易满头大汗的从里面迎了出来。 数九寒天,能像他这般出这么多汗……真是不容易。 “易长史可还好?”徐容容问道。 穆易微微一笑,平息了片刻,才点头道:“属下无碍,夜深了,夫人赶紧回房休息吧。” 徐容容下意识地看了眼房中那昏黄的光线,心中莫名地有些失落。 “侯爷还未回来?”徐容容又问。 穆易脸上的笑容一滞,接着应道:“傍晚时侯爷回来了一趟,方才又有要事出府了。” 如今已是腊月十八,离除夕夜宴的日子越来越近,穆戎这般繁忙倒也在情理之中。 徐容容也没再多问,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便转身进了房间。 而另一边,楚河趁着夜色悄然回到皇宫,刚踏入宫门,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拦住了他的去路。 楚河下意识地出手,然而仅仅过了两招,他便明白了来人是谁,顿时停手。 “这么晚了侯爷不回府安歇,跑到宫里来做什么?难不成是准备在今夜发动突袭?”楚河不动声色的将佩剑收回腰间。 穆戎从树影下走了出来。 他穿着墨色夜行衣,身姿挺拔如松,双眸中透着一丝警告之色。 “你今日露了尾巴。”他的声音低沉而凛冽,仿佛一阵寒风扑面而来,让楚河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脸色微变: 今日出宫时,他特地观察了四周,并无异常。 而到了茶馆附近,亦是在旁边蛰伏了一刻钟才进入的,怎么会被尾巴给盯上? 见他面露异样,穆戎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点。 “两个……一共两个尾巴。一个在宫内,发现你夜半离宫;一个在宫门处,跟上了你。” 楚河眸色一黯,准备再次出宫。 “本侯已经替你料理干净了。”穆戎淡淡的说,仿佛是随手拂落了一粒灰尘,“宫内那个穆柒已经将他埋尸枯井之中,宫门处那个醉酒坠入了护城河,明日一早便能见到他的尸体。” 他的话说完,楚河微微松了一口气,只是面色依旧难看,心中满是愧疚。 “多谢侯爷。”楚河拱手,他深知今日之事,皆因自己不够谨慎。 穆戎眯起眸子:“你做什么本侯一概不管,但切勿将她置于险境。” 若不是方才被他发现并及时出手,只怕禁军副统领密会威远侯夫人的消息此刻已经呈交皇帝案前了! 影响大局自不必说,皇帝定然会对徐容容下手。 他如今分身乏术,稍有疏漏后果便不堪设想。 他愿意辅佐三哥成就一代盛世,可这盛世她若不能享受,对他而言重来一次的意义何在?! 穆戎说话时的样子不善,但楚河并未放在心上。 他深知自己今日确实是莽撞了。 许久未见她,乍一听她有事相邀,尽管他以为自己做到了万无一失,但到底还是因为心悸而失了分寸。 “侯爷放心,不会再有下次。”楚河承诺道。 穆戎点了点头,他今日来既是为楚河处理干净首尾,亦是想要警告对方不可掉以轻心。毕竟容容与楚河不同,她一个小姑娘即便有着两世记忆,但毕竟心思单纯 ,终究与他们这些在皇权漩涡中的人不同! 至于楚河,他是明白人,自己只需点到为止。 如今目的达成,穆戎便不欲在宫内逗留,于是转身要走。 “侯爷不想知道县主寻我有何事吗?”在楚河刚见穆戎之时,便犹豫要不要将实情告知,而此刻,他决定如实相告。 “不必。”穆戎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她寻你自有她的道理,若她不想让我知道,我也不会去问旁人。” 说完,穆戎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楚河独自站在原地。 …… 回到威远侯府,穆易连忙迎了上来,低声说道:“夫人一个时辰前已经平安回府了。” 穆戎点了点头,默默脱下了夜行衣,随手抛给穆易。 “侯爷的衣服怎么这么凉?”穆易微微蹙眉。 穆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你在寒夜中疾驰,衣服也会冷若冰霜。” “是属下多嘴了。”穆易不再多言,只是眉心微皱,显然心中还有疑惑——话虽如此,但夜行衣不同于寻常衣服,紧身而着,刚脱下时多少会带着一些体温。 他过去也曾伺候过自家侯爷夜半归来,总觉得今日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 穆戎见状,暗道不妙。 他恍若无意的从穆易手中将夜行衣拿了回来:“这件衣服旧了,明日寻个无人之处烧掉吧。” “属下明白。” “穆肆现在到了何处?”穆戎岔开了话题。 “回侯爷的话,属下方才启用了飞鸽传书,想来小四此刻已经得了消息。从北郊大营回来的话,三个时辰后应该会到。”穆易回禀道。 穆戎点了点头:“穆肆回来后不必现身,你只安排他时刻护卫夫人的安全即可。不管是在府内还是府外,须时刻形影不离……但夫人所做之事,所见之人,他不必干预,也不必报与本侯知晓。” “是。” “你下去安排吧。”穆戎摆了摆手。 穆易离开后,威远侯穆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仿佛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可身子却摇晃了一下,他连忙用手扶住书房的门框。 今晚连番奔波,还出手暗杀了一个宫内禁军,体内的寒毒再次被唤醒,此刻正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在他体内肆虐。 他倚着门调息许久,这才重新直起身来。 如今,穆伍在江南道随着邹日夏一同北上,穆艾和穆陆被他遣去了岭南道和西北道,查询私军的踪迹,留在京中的穆家军护卫已寥寥无几。 今日容容与楚河见面险些被陛下发现,这让他不得不抽调埋在北郊大营的穆肆回来。 局势紧迫…… 容容,不管你想做什么,总要平安才好。 第482章 成败在此一举 这几日,皇帝的心情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 临近岁末,各处官员陆续入京述职,蝇营狗苟之辈目光多盯在无主的后宫,暗中经营。就连宫中各处的管事嬷嬷和太监都接了不少暗中的拜帖。 理清宫中诸多纷繁复杂的各级关系,足以耗费他极大的心力。 私军入京一事虽然顺利,但眼下又要考虑如何妥善安置,他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这些事自然是由他亲自盯着方能放心。 更何况还有朝堂政务和四邻安抚…… 白日之事已经足够让他心烦意乱,而昨日夜间,那原本用来助眠的“盘山云海”滴漏滴滴答答奔袭了一夜,发出极大的噪音,折腾得他整夜地辗转反侧。 今早姚公公唤他起床时,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临睡前精神尚算作抖擞的皇帝,此刻双眼布满血丝,精神也越发萎靡不振。 一大早便罕见的发了一顿脾气。 贴身服侍的太监宫女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姚公公亦好不到哪里去,伺候完皇帝上朝后,他便去了珍宝局大发雷霆,把所有工匠骂的狗血淋头,个个吓得战战兢兢。 珍宝局的管事人沙茳倒是趁着与姚公公潜邸时的交情,厚着脸皮问清原委。 半晌后,他面露难色道:“如此说来倒是有几分棘手。” “怎么?连沙公公都开始畏难,这珍宝局上下两百三十人难道全是废物不成?”姚公公乜着眼骂道。 “哪能呢……”沙茳陪着笑解释道,“您也知道,这‘盘山云海’滴漏乃是四皇子从番外寻回来的宝物,岂是寻常人能得见的?更谈何修缮……如今此物非但起不到安眠作用,反而成夜搅扰陛下,想来应是出了大故障,交由珍宝局修复即便修复完好只怕也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不知道姚公公能否等得……” 看着他滑不溜手的样子,姚公公突然哂笑道:“那依你之见呢?” “珍宝局在各处也寻得了不少能工巧匠,但这些草民出入宫廷毕竟不便,若是在宫外倒是容易施展,不如将此物送出宫去,由这些人与珍宝局匠人共同修缮?”沙茳笑着说。 他那张脸上堆满了肥肉,姚公公盯了半晌。 都是熟悉彼此的人,姚公公自然知道沙茳的意思——若是能将“盘山云海”修好,自然是珍宝局的功劳,但若是修不好……那便以民间工匠的性命逼着皇帝将此事了了。 毕竟,整个大周谁不知道皇帝爱民如子,若是为了个助眠的物件迁怒民间百姓,陛下经营这么些年的名声便完了。 若在以往,姚公公定然不接受这般小心思。 但如今……皇帝的性子愈加乖张,他的日子看似风光实则成日提心吊胆,如今哪有精力去处置沙茳的小心思。 横竖也不是他自己来修,若是真惹怒了陛下,便将沙茳推出去了事。 “罢了,此事既是你珍宝局的事,咱家也不能外行指导内行,便依你所言行事吧。” 于是,将“盘山云海”滴漏送出宫一事,便成了。 只是此物刚送出宫不足一个时辰,竟然消失了。 沙茳闻知此事后当场失禁。 京城八巷中的一处医馆内,今日却传来郎中抱恙,闭馆三日的消息。 而那个抱恙中的舒先生,此刻正围着“盘山云海”四处摸索。 “此物果然与传说中的‘琉璃净皿’有异曲同工之妙,利用软管将人体内的血液逆行导出,通过血竭草滤出毒性后再注回体内,且不会污染体内血脉……妙极!妙极!” 到了此刻,徐容容方才放下心来。 “何时可以治疗?”今日已是腊月二十,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不多了。 舒庆沉吟片刻:“此物基础原理已成,只需稍作改装即可……明日午时,便可开始试验!” “好。”徐容容长出一口气,“那就全仰仗舒先生了。” …… 这一日,徐容容都没有出医馆。 舒庆忙于改装“盘山云海”,既要绘图又要动手改造,忙得无暇他顾。 于是研究血竭草用量的责任,便落到了徐容容的身上。 待到她精疲力尽时,时间早已过了子时。 她没有时间回侯府,只歪在医馆药房里那张狭小的椅子中小憩。 门被推开又被关上,清冷的月光只探出头片刻,便又被阻挡在外。 只是房中,却多了一个人。 穆戎抬起手,指腹微微用力的按住徐容容的眉心。 “唔……”少女嘤咛一声,便舒服的睡沉了。 穆戎俯下身,将少女抱起来,让她横卧在自己怀中,而他自己坐回圈椅之中。 他坐的憋屈难受,而少女的睡姿却比方才舒服了不少。 徐容容无意识的将头在穆戎怀中蹭了蹭,呼吸逐渐平稳。 少女的身上满是药香,微苦却让人安心。 穆戎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 “彻夜不归,下次再犯定要好好罚你。”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微凉的气息洒在耳畔,怕痒的徐容容缩了缩脖子,向他怀中倚得更深了些。 一夜过去,当晨曦透过窗子照进来时,徐容容悠悠醒来。 她还歪在狭小的圈椅中,但奇怪的是全身竟无一丝酸痛之感。 只是,此刻的她满心尽是解毒之事,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心中的怪异之感不过转瞬即逝。 刚出药房的门,就看见舒庆迎面而来。 他头发比之往日更乱了几分,但精神却异常抖擞:“成了!” 满脸俱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比原计划提早了半日,徐容容有些惊讶。 舒庆抹了把脸,他方才直接用冷水洗了把脸,连擦拭都来不及就前来报信:“一会便可开始试验!” 虽然徐容容昨日并未有半句催促之言,但他能看出来她的紧张和急迫。 于是这一整夜,他不眠不休。 徐容容亦点了点头:“血竭草的用量我亦已心中有数。” 他笑着说:“成败便在今日这一举了!” 他说的信心十足,但唯有自己才知道……此刻的他心如擂鼓。 今日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第483章 脉象 这间医馆如今已经开到了很大的铺面。 但今天要做的事情,除了徐容容与舒庆外,只有个一直侍候那些死囚的药童能帮上手。 好在,今日要进行换血之人并不难缠。 她是这次被从南疆带来的十个死囚中唯一的女子,听舒庆当众宣布需要试验解毒之法时,她第一个站了出来。 这女子在南疆犯下了杀人重罪。 她的丈夫被工头夫妻逼死,孩子也被工头以抵债为由抢走卖掉。她想要抢回孩子,却被生生打断了一条手臂。 所有人都劝她放弃,告诉她是斗不过那工头,但她不信!她趁着夜色潜入工头家,杀了那对夫妻。 南疆刑罚与大周不同,杀人者要受万蛇之刑,这种刑法是将活人投入万蛇窟中遭噬咬而死,有些犯人甚至会被折磨数日方能断气。 若不是此次被带回大周,半年前便已是她的死期。 于她而言能活到现在已属“够本”,接下来的机缘便看天意了。 女囚愿意主动配合,自然让舒庆和徐容容省去许多麻烦。 医馆中设有医治重症患者的密室,虽然简易但被打理的十分干净。 密室中摆放着一张简易的床榻,旁边是经过舒庆改造的“盘山云海”,去除了装饰性的华丽外壳后,如今的“盘山云海”倒显得精致小巧了许多。 女囚正躺在床榻上,双眸微合,面容舒展。 若非她此刻因寒毒而导致面色青紫,否则旁人一眼看去只觉得她是睡着了而已。 女囚的从容让舒庆深吸一口气,他的手心里早已攥满了汗水。 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经过改装的“盘山云海”滴漏装置,那错综复杂的管道、连接的血竭草容器,每一寸都在他的目光中细细过滤了一遍。 “开始吧。”舒庆的声音都有些干涩。 一旁的药童点了点头,将“盘山云海”上的软管缓缓连入女囚的身体。 舒庆启动装置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软管中有红色的血液流出,如丝绒一般经过 每一瞬都过得无比漫长,徐容容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密室里格外清晰,甚至都快盖过了装置的声响。 舒庆的眉头始终紧皱着,额头上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却也顾不上擦拭。 整间密室中唯一淡然的,也许就是躺在床榻上的女囚了。 舒庆的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随时感受着她的生机。 徐容容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女囚那张带着青紫的面颊逐渐褪去了暗沉之色,呼吸也似乎平稳了许多。 当徐容容和舒庆走出密室之时,月亮早已升至中空。 在寒夜之中,今晚的月色却显得分外柔和。 密室中的装置早已在一个时辰前停止,女囚全身的血脉重塑之后,她已沉沉睡去。 脉象却是这些日子来从未有过的平稳和有力。 “县主,成了!”舒庆满脸杂乱的胡子也遮不住脸上的笑意。 徐容容反倒平静了许多:“再观察一日。” 说完,她向着药房走去。 “县主这是去做什么?”舒庆不解。 “事关侯爷生死,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医馆中的所有死囚都能解毒,方能让人放心。”既要解毒,她还要继续调配血竭草。 舒庆没有阻拦,他知道无论如何也拦不住她的。 于是他又转身回了密室,继续记录那女囚的脉象变化去了。 药房里,徐容容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 泪水也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担忧、紧张,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激荡的泪水,想要夺眶而出。 但她必须要平复心情。 此刻还没有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第484章 信她,但亦要护着她 威远侯府的星辉堂,早已失了他们主人的痕迹。 徐容容连日扎在医馆,而穆戎下值后便与书房为伴。 此时,他就坐在书桌前,仔细的查着刚刚收到的,穆伍传来的密信。 昏黄的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穆伍在信中告知,江南道的那些私军已在京郊安营扎寨,邹日夏尚在控制之中,且最近又接到了皇帝的密信:命邹日夏设法将一队人马安插进京郊大营,监察穆戎的动向。 穆戎冷笑着,嘴角渐渐抿成一条直线,他将密信在烛台上引燃。又打开了西北道和岭南道送来的消息。 穆艾和穆陆亦已潜入私军之中,他们随军向着京郊大营行进,准备伺机而动,控制住这两处私军的统领。 处处暗藏汹涌,但亦在意料之中。 穆戎思忖了许久,写了三封回信,将自己对这三处的安排告知穆艾等人,亦授予他们便宜行事之权。 穆易接过自家侯爷的密信,向着后院鸽房而去。 不消半日,这些消息便可送至穆艾等人手中了。 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三了,穆戎又将各处的安排在心中细细盘查一遍。 起身时,窗外早已漆黑一片。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书房的门。 正迎上徐容容提着裙摆走上台阶的样子。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二人都愣在了那里。 自那晚不欢而散之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徐容容满脸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晶晶的,藏着万千星辰。 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喜悦劲儿让穆戎瞬间明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她说:“侯爷,那些死囚身上的寒毒都已解除!” 她的声音在抖,那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穆戎望进那双星眸,心中一暖。 他的这个小姑娘,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为他辛苦奔波…… “容容真棒。”他浅浅笑着。 短短四个字里,藏着甜甜的宠溺。 徐容容面颊微红,她别过脸去:“侯爷说什么呢……” 穆戎笑了。 时间紧迫,徐容容不愿多做耽搁:“不知侯爷何时有空?医馆那里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为您解毒。” 穆戎低下头,他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想到她如此的期待,连日来不眠不休的为自己忙碌。 很快,他重新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明日休沐,一早我便去医馆,你先回房歇息去吧。” 徐容容闻言点了点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后半句话:“好!我再回去准备一下。” 说完,她提起裙摆转身就走。 但下一刻,却身子一软,倒在了穆戎的怀里。 穆戎揽着她,收回了拍在她睡穴上的手。 接着将她打横抱起,心疼的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傻瓜,睡一会吧。” 不想惊动星辉堂内的其他人,穆戎将徐容容轻轻放在书房的软榻上。 他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徐容容的睡脸,眼中满是柔情和爱意。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发丝,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只是,对于渴望了许久的人来说,这一吻远远不够。 他的唇缓缓下移,轻轻又狠狠的封住了她的唇。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圈住了所有的情谊与热情。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榻上的少女开始蹙眉,穆戎才堪堪放过了她。 红肿的唇瓣,水光潋滟。 美的一发不可收拾。 穆戎努力平息自己的气息,然后站起身来,熄灭了软榻旁的灯盏。 他回到书桌前。 提笔写下:密信,待我死后方能展开。 接着,轻轻的沙沙声在书房中响起,仿佛羽毛划过锦帛那般。 他的眼神坚定而决绝。 他是相信徐容容与舒庆的,但他亦相信人生中难免意外二字。 若是他死在了明日呢? 宁王怎么办?皇帝的暗招如何应对? 徐容容怎么办?穆氏族人会如何对待她?世人会如何看待她?她又会如何对待她自己? 桩桩件件,他要在今日安排完毕! 第485章 不要她的奉献 穆戎坐在书桌前,细长的狼毫在纸上洋洋洒洒挥洒了整夜,笔触沉稳而有力,那一笔一划都倾注了他对未来的深深思虑。 换血解毒一事虽有成功的先例,但依旧充满风险,他深知,一旦自己出现意外,宁王必将陷入危险的漩涡,而他最珍视的徐容容,也极有可能受到牵连。 为了防患于未然,他全神贯注地书写着应对之策。 详细地规划着如何巧妙地隐瞒自己的死讯,精心安排各处穆家军如何默契协同宁王,一同对抗皇帝的势力。他将宁王可能遭遇的每一处危险,都细致地罗列出来,如同展开一幅精密的作战地图,同时针对这些危机,一一制定出详尽的应对方案,力求提前化解来自朝堂各方的刁难与攻击。 而对于徐容容,在密信中,他向穆易仔细交代着每一个细节,如何巧妙隐藏自己的死因,如何启动江南的暗卫,确保他们如影随形地保护徐容容南下,以及如何助力她在江南乃至福海建立起稳固的产业,让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就这样,穆戎在烛光下奋笔疾书,直至东方渐白。 整根墨条在这漫长的一夜消耗殆尽,他放下手中的毛笔,轻轻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不经意间抬起头,一缕晨曦恰好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徐容容的面颊之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散发着茸茸微光,宛如梦幻中的精灵。 穆戎不禁看呆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他将写好的密信分门别类,小心翼翼地藏于书桌下的暗格之中。每放下一封,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了一下,微微颤抖。 可他心里明白,这是必须要做的,只为了在那最坏的情况发生时,一切都能有条不紊地进行,他所珍视的人都能在他的安排下,好好地生活下去。 这暗格构造精巧,唯有他与穆易、穆艾三人知晓开启之法。若他此次能平安度过难关,此间消息便会永远尘封,无人得知。 但倘若命运弄人,不幸遭遇那万分之一的意外,这些安排好的一切,便可如同一座坚实的堡垒,助宁王应对当下复杂的局势,也能让徐容容后半辈子无忧无惧。 最后一封信,是给徐容容的。封面上三个字,虽是他亲手写下,此刻却如同一把尖锐的针,刺痛了他的双眼。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将这封信放在所有密信的最下方,而后缓缓合上了暗格。 做完这一切后,穆戎轻手轻脚地回到软榻边,静静地凝视着少女的睡颜。 这些日子的忙碌,让她眼下隐着淡淡的青黑,倦意十足。 昨夜,情难自禁的他在她唇畔印下的吻早已消去了痕迹,但那清甜的滋味,还在他心间不断翻腾。 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温柔地吻了吻,声音低沉而坚定:“我说过,这辈子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即便不能活着陪她一生。 …… 半个时辰后,徐容容悠悠醒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环看四周,一时有些茫然。 她记得自己分明是要去医馆的,怎么会在书房之中,还安安稳稳地睡了整夜? 就在这时,门 “吱呀” 一声开了,穆戎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醒了?” 他将热水轻轻放在榻前,在徐容容懵懂的目光中,缓缓浸湿了面巾。 直到温热的面巾轻柔地覆上面颊,徐容容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微微一惊,连忙说道:“这些事怎得要侯爷来做?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说着,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穆戎嘴角微微上扬,,将湿热的面巾再次贴上徐容容的面颊:“自己的夫人自然要自己来侍候了。” 今日的穆戎,与往日似乎大有不同。 他的眼神中,除了平日里的深情,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珍视。 徐容容无声地望着他,心中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任何解毒方法都并非万无一失,她明白,她知道他亦明白。 看着他认真的、近乎膜拜的为她擦净面颊,擦拭掌心,然后一根根的擦拭手指。 时间仿佛在此刻放慢了脚步,每一刻都过得无比漫长。 直到穆戎放下面巾,嘴角带着宠溺的笑意,说道:“好了,我大周的平安县主,永远是这般娇俏动人,容光焕……”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徐容容便迎了上去,封住他的唇。 穆戎先是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被无尽的温柔与爱意取代,就此沉沦在她的温柔之中。 在她的温柔引领下,他将她轻轻地压在榻上,彼此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二人。 直到…… 他感受到她柔嫩的小手,轻轻扯开了他的腰带。 穆戎瞬间愣住了,他的身体微微一僵,用手撑起身体,目光讶然地看着她,嗓音沙哑:“容容?” 少女目光潋滟,但却坚定:“我愿意。” 穆戎的心猛地一颤,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片刻后,轻轻地捉住她作怪的小手,无奈地笑道:“现在不行。” 尽管他的欲望已经如汹涌的潮水般膨胀到了极致,但他深知,不能在这个时候要了她。 她是他等了两辈子的女人,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是因为纯粹的爱恋愿意与他交缠。 而不是因为愧疚,或是为了弥补,而奉献自己的女子。 “侯爷不愿意?”她满脸通红…… 方才她在心中挣扎了无数遍,才有了那般孟浪的举动,但却……但却……被他阻止了。 看着她羞愤难当的样子,穆戎心里一软。 他舍不得她难堪,于是笑着说:“是我没有准备好。” 说完,又俯身在她的耳畔,悄声道:“待我身子好了,希望容容能受得住……” …… 一场带着暧昧与深情的胡闹,就此终结。 当二人出现在医馆时,无人能看出早间发生了什么。 舒庆早已准备好一切。 “侯爷可要去看看那几个已经解毒的人?”作为医者,舒庆知道只有亲眼见到旁人的康复,方能为患者增添信心。 但穆戎摇了摇头。 “不必!本侯信得过你们。”说完,他牵着徐容容的手,向那间治疗密室走去。 第486章 解毒之苦 密室中的“盘山云海”滴漏,虽然已经去除外壳,如今看起来已与原件面目全非,但穆戎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何物。 他修长的指节抚过物件正中的支架,青玉扳指与青铜相击,在幽闭的密室里荡起清冷的回响。 原来……她与楚河所图谋的,竟就是此物。 穆戎侧首,微微转向身旁的徐容容。 原本只需他一句话,就可以帮她达成的事情,她却与楚河百般筹谋…… 概因她明白以皇帝如今与他的猜忌,若他开口要这件滴漏,定然要想一个极为稳妥的借口方能不被皇帝怀疑,但今时今日,这个借口亦需要耗费他极大的心力。 为了不让他分心,她宁可选择更为复杂的方法。 穆戎浅浅一笑,转身坐在了密室中唯一的床榻上。 “今日,我便交由二位先生了。” “先生”一词是大周人对有名望医者的敬称,往日他也是这般称呼舒庆的,而今日……他也如此尊称徐容容。 因为今日的她,不是县主,不是侯府夫人,而是一个将要挽救他性命的医者。 他拱手行礼。 倒是让徐容容有一瞬的局促,她避开穆戎的目光,看向舒庆:“那我们便开始吧?” “县主稍等。”舒庆喊住了她,继而正色道,“侯爷解毒时,还请县主在外等候。” “为什么?”徐容容有些意外,先前几位死囚解毒时,她都在密室之内与舒庆相互配合,为何给穆戎解毒,她却要避开? 舒庆看了眼穆戎,接着又看向徐容容。 沉吟片刻后,说道:“侯爷解毒与先前几位有所不同。” “先生请说。” “先前几位死囚均不通内力,血脉流动间并无阻碍,但侯爷不一样……侯爷先前毒发时,每每用内力与之对抗,身体机能早已形成对抗本能,若让侯爷血脉能顺利导出,则……需要金针封穴,这种方法消耗极大且异常痛苦,绝非常人能忍。”说完他挠了挠头,“县主还是在外等候更好。” 那种惨状,何必让两个人都痛苦? “何时开始施针?”徐容容问道。 “从一开始。”舒庆回答。 那穆戎便要忍受足足六个时辰的痛苦…… 若不是因为她,他不会中毒,亦不会面临这等折磨。 而她又如何能让他独自面对痛苦呢? “无妨。”说完,她转向穆戎,“我在这里陪着侯爷,可好?” 看着她面上浅浅梨涡,穆戎笑着点了点头:“好。” 舒庆见状,叹了一口气。 取出药囊中的金针,一字排开:“那便开始吧。” 穆戎躺在榻上。 很快,紫红色的血液便缓缓而出,手臂处连接仪器的筋脉暴起,舒庆连忙取出金针封住筋脉四周,确保内力不会阻碍。 但下一刻,穆戎筋脉逆行,从手臂延展至全身。 连头颈处都变成了绛紫色。 筋脉皱起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狰狞,而他的身体也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巨大的痛楚来袭,便是铁人也忍受不住。 徐容容忙握住他的手:“若是痛便喊出来。” 穆戎僵硬的挪动身体,一颤一颤的转向徐容容,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无……妨……,不痛……” 说话时,他的嗓音破碎,几不成字。 但依旧艰难的看着她笑。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样的笑容有多狰狞。 他的头颈不住后仰,整个人如同一张极度弯曲的弓。 齿关不住用力,密室中能清楚的听到他咬牙的声音。 “不能让他咬到舌头。”舒庆低吼一声。 下一刻,徐容容将自己的手放进穆戎的口中。 亦是这一刻,穆戎打开了齿关,他怕自己不小心咬伤了她。 徐容容转过头,那张脸上早已泪流满面,她恳求着舒庆,“有没有止痛的方法?” 舒庆摇了摇头。 若他有一丝办法,定然不会是这般情境。 穆戎哑着嗓子:“容……容,你过来些,我……便不痛了。” 徐容容闻言,连忙将整个身子倚靠过去。 “这样可好?” 穆戎:“再靠近些。” 徐容容覆身上前。 “再……低些。” 徐容容几乎能感受到穆戎身上蓬勃而出的气息,但下一刻,她便软软的覆在他身上。 那是穆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点上了她的睡穴。 舒庆吓了一跳:“侯爷,您不能动!” 穆戎双目猩红,巨大的痛楚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带……她……走……”他嘶吼着。 “走……” 穿心蚀骨的滋味他一个人独尝就够了。 …… 徐容容醒来的时候,斜阳正透过窗棂,照在她的面颊之上。 她有一瞬间的眩晕。 再次睁开眼,熟悉的药香,古朴的床榻,让她瞬间回过神来。 她倏然起身,跳下床来。 几步便向门外跑去。 冲进后院时,就看见舒庆靠在院子正中的树下,隆冬的树枝萧瑟,而他静静的倚坐在那里头颅低垂,更添了几缕衰败之象。 徐容容的心在这一刻被揪起。 目光所及的密室里,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她一步一顿的向那里走去。 既期待,又害怕…… 矛盾的心情在她抵达门口的那一瞬间,达到了高峰。 她推开了门。 里面空无一人。 地面上猩红的血液,却刺痛了她的双眸。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先前解毒时,分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穆戎呢?穆戎去哪里了? 徐容容的心慌乱到了顶点。 他竟然没有挺过去吗?怎么会?怎么会! 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 她手扶着门框,全身的力气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不断泛白的指骨逐渐失去支撑身体的力量。 她的身体缓缓滑落。 迎接她的,不是冰冷的地面。 而是……略带温度的怀抱。 徐容容的双眸早已被泪水浸花了,她低下头,模模糊糊间看到一双修长的手掌将她紧紧圈住。 她有些迟疑的转过身。 穆戎的面颊渐渐清晰起来。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笑容里却带着久违的暖意。 “不过是几个时辰见不到我,便哭成了这样,容容愈发粘人了。”他浅笑低语。 “穆戎……你吓死我了!”徐容容扑进他的怀里,痛哭出声。 穆戎轻抚她的后背: “对不起,对不起!我解毒后实在饿得心慌,便先去吃了点东西。” “见你睡得正香便没有吵醒你。” 说完,他低下头,吻了吻徐容容的头顶。 “热热的穆戎,容容喜欢吗?” 第487章 蜜饯不甜,你甜 暮色将琉璃瓦染成流淌的琥珀。 穆戎和徐容容回到侯府时,穆易已经第五次数过星辉堂前的青砖裂缝了。 今日是侯爷的休沐日,若按照他以往的性子,不是扎在书房内,便是召集自己商谈穆家军调动之事。 像这样消失整日的情况,近来可是从未有过的。 而同样消失整日的,还有自家夫人! 正在他焦虑疑惑间,就看着自家主人正相携而来,残阳恰从云隙漏下一缕,为相携而来的两人镀上金边。 穆易一时竟然怔住了。 因为他分明看见,侯爷的手臂正揽在夫人的肩头,而夫人面上竟无半点不悦之色。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并无异象! “爷、夫人!”他拍了下脑袋,迎上前去。 走到近处这才发现,今日的侯爷看上去很不一样。 因休沐,穆戎并未穿官袍,绛紫色的常服将他的面容映衬得十分苍白,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血色。 但不知为何,如此苍白的面容之下,他整个人反而显得精神奕奕。 比起前些日子来,眉宇间更显神采英拔,身上更多了一层暖意。 徐容容看着年轻的长史大人目光迷离的样子,突然轻笑出声:“易长史的眼珠子,是要落在侯爷身上生根么?” 一句将穆易惊醒过来,他连忙躬身道:“属下不敢,方才见侯爷面色不虞,不知是否请府医过来?” “不必了。”穆戎摆了摆手,广袖轻扬,“本侯与夫人在外逛了一整日,眼下只是有些累罢了。” “……”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吧!穆易心中有疑惑,但此时并不敢显露出来。 反倒是徐容容,听完穆戎蹩脚的借口后,笑着补了一句:“传膳吧。” 几乎整日没有进食过,眼下她是真的饿了。 “是,属下这就传膳!”穆易匆匆离去的背影撞碎了满庭暮色。 …… 错金螭兽香炉吞吐着苏合香。 今日的晚膳算得上是星辉堂近来气氛最好的一次。 前些日子两个主子之间微妙压抑的氛围,一直让文摇和洛书心中惴惴不安。 再加上自家小姐这些日子忙碌不堪,废寝忘食,倒少见的能坐在桌前正儿八经的吃完一顿饭,并且还是有侯爷陪同的一顿饭。 用完晚膳,穆易过来递上一枚信丸。 “宁王府传来的。” 穆戎闻言点了点头,当着徐容容的面展开了信丸。 上面只有六个字“二十五戌时末”。 他将字条在烛台上点燃,之后看向徐容容:“容容早些安寝。” 说完便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这是徐容容嫁入侯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问他的去向。 穆戎先是一怔,低头看着少女扬起的面颊,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我……我去看看三哥。” 徐容容挡在他的面前,手指着烛台上尚在燃烧的余烬:“宁王相约是明晚,侯爷现在过去不会太早了吗?” 穆戎一时语塞。 徐容容笑笑:“侯爷是准备回书房吧?” 穆戎点了点头。 猝不及防间,他的手腕被徐容容握住。 广袖滑落露出青竹般嶙峋的腕骨,还有筋脉上尚未消弭的密密针孔。 徐容容望着他:“侯爷要拖着这样的身子,去书房里指点江山,布局一切吗?” “时间紧迫,我实在不敢耽搁。”穆戎解释道。 “连休息片刻的时间都没有吗?”徐容容昂首看着他,“危机四伏之下,侯爷不是更要保持清明吗?”如今他眼下的乌青,已经不知多久未曾好好休息了。 “我知侯爷心系大周,但亦希望侯爷能够更爱惜自己的身子。”她与舒庆彻夜不眠,紧赶慢赶出了解毒之法,费尽心思才解除了他体内的寒毒。 此时见他如此不爱惜身体,怎么能不生气。 她放下他的手腕,转过身去:“言尽于此,侯爷若是想去便走吧。” 说完,她向内室而去。 但下一刻,整个人就被穆戎拢在怀中。 他从背后环抱着她,头窝在她的颈间:“不去了,我今晚哪也不去,一切都听夫人的。” …… 内室的地笼中炭火噼啪炸响,徐容容盯着鎏金暖炉上翻腾的药雾。 她倒出一碗药汁递给了穆戎:“喝了。” “这是何物?” “你今日失了太多气血,这是舒先生特意叮嘱了药方,每日两副可快速补充气血。” 穆戎接了过来,那截苍白的指尖捏着越窑秘色碗盏,琥珀色药汁晃出细碎涟漪:“看上去似乎很苦。” 徐容容瞪大了眼睛:“侯爷竟然怕吃药?” 穆戎脸色微红:“谁说的,只是那苦涩的怪味留在口中,总归是难受的。” 徐容容笑了,她忙取出蜜饯——这玩意她已经许久不吃了,没想到今日竟然能用在他的身上。 她将蜜饯推到穆戎面前:“喝完药吃两颗便好,侯爷可以放心吃药了。” 没有了借口,穆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尽数咽下后,口中便被塞入两粒蜜饯,徐容容的手还未收回,便被穆戎皱着眉擒住。 “这蜜饯放了多久?怎的一点也不甜?” 徐容容疑惑道:“怎么会?明明是前两日洛书见我胃口不佳,特意买来的。” 说完,她捏起一颗:“我尝尝。” 但这只手亦被穆戎擒住,他笑道:“别尝这个。” “那……”徐容容刚要开口,便被一股力量拢入怀中,接着唇也被封住。 “还是这个甜。”穆戎含混着说完,将她深深吻住。 蜜饯上的糖霜在舌尖化开,盈满了他们的唇舌。 不知过了多久,徐容容整个人软在他的怀中。 烛影摇晃间,穆戎环抱着她低笑:“一日两副药,都有蜜饯吗?” 徐容容涨红了脸。 她决定明日效仿江南时那般,多在他的药中加上黄连! 不过…… 她又有些迟疑……明日还是先问问舒先生,加了黄连是否会减弱药性吧。 “容容在想什么?”穆戎带着薄茧的指尖摩挲着她有些红肿的嘴唇,指尖的温度灼人,全然不似剧毒初解的模样。 徐容容抬头看他:“为何今日不让我在密室里陪你?” 穆戎被头垂了下来,蹭了蹭她额前的软发,声音却似浸过冰泉般清冽,“寒冰封穴之毒最妙处,便是教人痛到极致时……反生醍醐灌顶之清明。那时候,我只知道,我不想让你难过,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难过。” 下雪了。 窗外的北风卷起碎雪扑打窗纸,而他眼底燃烧的星火,竟将满室烛光都衬得黯然。 …… 打更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京城。 皇宫之中,皇帝斜倚在榻上,面前是衣不蔽体浑身发抖的灵溪郡主。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皇帝微微阖起的眼眸倏然睁开,他看了眼尚在垂泪的灵溪郡主:“下去吧。” 密道打开,灵溪郡主拢着破碎的薄衫乖巧的走进密道之中。 待一切恢复原样后,皇帝开口了:“何事?”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着夜行衣的暗卫走了进来,单膝跪下:“回陛下,威远侯今日去了一家医馆,出来时……面色苍白,似有不妥。” “继续盯着,莫露出马脚。” “是!” 门打开,又关上。 房中只剩下了皇帝一人。 他嘴角盈出一抹笑容: “朕那妹妹,真是给朕养出来了一个好外甥。” 第488章 皇帝不是人 寅时的更漏尚未滴尽,穆戎便睁开了眼。 经脉间奔涌的暖意陌生得令人心悸,好似冰封多年的古潭突然涌出温泉,连指尖都蒸腾着久违的生机。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的身体有多久没有这般轻松过了。 这段时间以来,寒冰封穴之毒时时阻滞他的心脉,即便他内力深厚,又有舒庆相助,但寒毒还是吞噬了他一半的内力。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他耗费精力的,为了隐瞒众人,他不得不想尽办法隐藏中毒这件事。 这……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而如今,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窗棂透进的天光还染着鸦青色,他却已能看清纱帐内那俏丽的倒影。 隔着纱帐,他虽看不清少女的容颜,但映在唇角的温度似乎还未褪去。 他从软榻上起身,地笼里将熄的炭火被气流惊动,炸开几点火星,在昏暗里划出金线,又随着他的离开悄然隐去。 他并未去书房,而是去了京城内的一处旧宅。 …… 楚河候在旧宅天井时,正将枯枝投入石缝。 听见衣袂破空声,他转身便见穆戎踏着残雪而来,玄色大氅卷起点点白麟。 “侯爷这步子,倒比中毒前还轻三分。”他挑眉轻笑,手中枯枝忽如利箭射出。 穆戎广袖轻振,枯枝便碎作齑粉散入晨雾。 “半成功力已然如此,侯爷的内力果然名不虚传”楚河拍了拍手中的尘土。 “找我来有何事?”穆戎凝眉。 昨夜在收到宁王府的信丸之前,穆柒便已传来口信——楚河邀他今日寅时末相约此处。 这处宅子还是楚河二次入京时,穆戎送给他养伤所用,楚河亦知道此宅隐秘,约他在此相见绝非只是为了简单的他的功力。 但…… “我只是好奇侯爷解毒之后,会是怎样一番弱不经风的样子。”楚河笑道。 穆戎看着他:“楚副统领应该不是这么无聊的人,说吧,你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皇帝临幸了灵溪郡主。”楚河缓缓说道。 “灵溪郡主?此事我已有耳闻。”穆戎并不意外。 灵犀郡主入大周已近一年,虽说当初是皇后将她留下,但如今皇后已被废身死,她还被留在宫中已不合情理。 有人猜测她已经被皇帝纳入后宫,只是此事并未公开,后宫近来亦无封赏,因此众人只是在心中猜疑,并不敢声张。 可不管猜测是否是真,这毕竟只是后宫中的情事,竟也值得楚河在如此紧要关头离宫告知?穆戎疑惑的看着楚河:“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楚河点了点头。 他将这些日子来在御书房中的发现细细说来。 穆戎越听越觉得其中诡异。 皇帝并非重欲之人,后宫鼎盛时也不过数位后妃,可如今行事……怎得不像正常人所为? 且如今后宫无主,皇帝若是喜欢灵溪郡主可以直接纳入后宫,何必通过密道鬼祟相会……且每次相会又不像宠幸,更像是……凌辱? 更何况…… 穆戎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看向楚河:“前世可有此人?” 楚河摇了摇头:“在我的印象中,前世并未出现过灵溪郡主……” 天空中又有雪花缓缓飘落,仿若迷雾一般。 “不对!”穆戎摆手,“本侯记得,前世皇帝退位移居后宫时,有一个北疆女子侍奉在侧……但他复位之后,此女似乎未再出现过。” 当初他先是一心要杀了武天骐为徐容容报仇,助皇帝复位后又为了大周的安宁南征北战,根本无暇顾及皇帝身边是否添了哪个宫女,走了哪个美人。 “若那个女子是灵溪郡主的话,为何前世她并未以郡主的身份示人?”楚河问道。 穆戎垂眸思忖片刻后,记忆如剥落的壁画渐次清晰,他看着楚河缓缓说道:“因为,前世的除夕夜宴,容容并未出席。” 两世的除夕夜宴都有北疆舞女前来献舞,亦有人舞剑助兴,但不同的是…… 前世的那场夜宴,徐容容并非县主,也没有嫁入侯府,她并非宗室之人,自然也无缘象征皇室家宴的除夕夜宴。 而这一世……灵犀郡主扮作北疆舞女,舞剑献技后被徐容容赞了一句“绝妙”。 彼时的他,因为接受不了整场晚宴都对他不假辞色的少女夸赞别人,便负气说一句“不过是花拳绣腿而已”,这才引得灵溪郡主自爆身份。 楚河听完他的分析,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前世灵溪郡主献技之后便随众人退下,之后便未在人前显露。所以众人都以为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北疆舞女而已,之后再被陛下悄无声息的扣在宫中,退位后才将她待在身边。” 穆戎眉头紧锁:“南疆的瓦伊,北疆的灵溪郡主。皇帝吸食瓦伊的血是为了长生,那霸占灵溪郡主……是否是一样的缘由?” 说话间,他的心头涌起一阵寒意。 第489章 皇帝的意图 年二十八这日,满京城皆是浓浓的春节氛围。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随风轻轻摇曳,与街边店铺里琳琅满目的年货相互映衬。 行人穿梭其中,孩童们手持糖人儿,在人群中嬉笑奔跑,为凌冽的寒冬凭添了一份暖意。 邹记布庄门前,几位京城贵妇相遇,彼此寒暄起来。 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缓缓停下,宁屿鸢小心翼翼地扶着母亲走下马车。 这位武陵侯夫人,自幼体质孱弱,如今又从东南福海陪着夫君和女儿北上京城,入京以来喘症时时发作,平日里很少出来交际。 上一次外出,还是因为宁王妃穆浅音诞下世子,福海作为宁王属地,她又是武陵侯夫人自然是要前去祝贺的。 今日,她刚从马车上下来,便倚着宁屿鸢的身子,剧烈地咳了几声,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这不是武陵侯夫人吗?”一位相熟的宗室女眷眼尖,立刻上前打起招呼,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这几日天寒地冻的,您怎么出来啦?” 武陵侯夫人忙用帕子掩住口鼻,微微欠身行了个平礼,说道:“昨日宫里来了消息,说今年七夕宴照旧举行,我便带着鸢姐儿来采买些头面和入宫的衣裳。” 权贵之家若要订做衣物,通常都是请布庄的人上门量尺定制,如此一来,方才显得矜贵,但不足之处在于,定制衣服最少也要一旬才能拿到成品。 像武陵侯夫人这样亲自上门采买成衣的,多半是临时决定使用的。 她话音刚落,便又忍不住咳了起来,一旁的宗室女眷见状,不禁心疼地劝道:“您这又是何苦呢,到时候告个假便是了,陛下最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怪罪您的。” 宁屿鸢也在一旁连忙点头,附和道:“母亲,女儿也是这么想的,您身子要紧,夜宴女儿陪父亲前去便是。” 武陵侯夫人轻轻拍了拍宁屿鸢挽着自己的手背,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说道:“陛下通情达理,咱们做臣子的更要懂得体贴才是……” 这时,另一位宗室女眷接过话茬:“谁说不是呢…… 今年夜宴,连我那数年不出门的婆母都准备入宫呢,不然我怎么会在这个时节来为她挑选成衣。” “这是为何呀?今年的夜宴竟如此重要?” 有人好奇地问道。 “你竟还没明白其中的关节?” “这…… 还请夫人详细说来。” 这位夫人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短短一年时间,先皇后被废身死,太子被废为安王迁往属地,二皇子更是被废为庶人…… 陛下身边一下子少了三位至亲,在除夕夜宴上,他心里难免会伤感。要是宗室之人不能全部出席,宴会上冷冷清清、人气凋零,那岂不是触了陛下的霉头?”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啊,如今宗室皇亲们都心照不宣,就算是多年深居简出的,这场夜宴也都必须出席。” 宁屿鸢闻言怔愣片刻,直到迎上母亲清明的目光,方才彻底明白过来。 …… 威远侯府内,也是昨日傍晚接到了宫中消息。 穆易匆匆进来传话时,徐容容正站在一旁,专注地看着文摇熬药。那药炉中升腾起袅袅青烟,带着淡淡的药香弥漫在房间里。 听完穆易的话,徐容容微微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她扭头看向穆戎:“这样看来,陛下在夜宴上动手已成定局。” 穆戎闻言,微微挑眉。 这两日,他被徐容容盯着,药汁一口没有少喝。 再加上他自己勤加调息内力,脸色已经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原本苍白的面容如今也有了些许血色,内力也恢复到了六成。 听到徐容容这般笃定的说,他不禁笑道:“容容这话是何意?” 徐容容睨了他一眼,说道:“除夕家宴这么多年都是惯例了,宫中根本无需专门派人通知各府…… 可如今却这般大张旗鼓,再结合当下的形势,哪位宗亲敢告假不来?陛下这么做,分明是想让宁王殿下在整个宗室面前犯下大错,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人提议立宁王为太子了……” 她说到这里顿住了。 因为穆戎毫不掩饰的灼热目光,实在让她无法忽视。 这样的眼神,让徐容容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你……这般盯着我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我穆戎何德何能,能迎娶到如此聪慧的女子……” 穆戎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他微微倾身,目光始终紧紧锁住面前的少女。 徐容容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惹得浑身不自在,嗔道:“眼下我正与侯爷说正事呢!侯爷戏弄我作甚?我不信侯爷没想到这层。” 穆戎笑而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笑容中带着几分宠溺。 他只想听她的分析,想看她专注思考、侃侃而谈的模样。 他很享受眼前的这一刻,他的心中满是庆幸,还好,上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 让他把前世错过的,又重新一点点寻回。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屋内,为少女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文摇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 明日他们不知将面临怎样的挑战,但此刻,他相信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第490章 穆伍被擒 冬日萧瑟,威远侯府的书房前,穆戎负手而立。 庭院中的梅树在寒风中簌簌作响,枝头残雪扑簌而落,像是无声的叹息。 跟随邹日夏北上的穆伍已失联三日了。 穆易匆匆而来,手中捧着一只垂头而卧的信鸽。信鸽的翅膀失去了光泽,破碎的羽毛在寒风中抖动,似在诉说一个不祥的消息。 “爷,这是往返西北道的鸽子。”穆易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穆戎沉默片刻,目光落在信鸽身上。那破碎的羽毛间,隐约可见一抹暗红的血迹。 他伸手接过信鸽,指尖触及它冰冷的躯体,心中骤然一紧。 这意味着穆艾那边的消息,也断了…… 而跟随岭南道私军而来的穆陆,更早便已经失去消息。 “他们三人素来谨慎……”穆易额头显出青筋,紧张的看向自家侯爷,“而今全部失去联系,属下担心那三处私军中出现了重大变故。” 穆戎冷笑一声,眸中带着森森冷意:“当今天子亲自栽培的私军,自然不同凡响!” 他目光落在庭院角落的一株梅树上,梅枝上残留的雪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一片破碎的镜子。 “继续打探他三人的下落,夜宴在即,本侯自会想办法应对!” …… 御书房内,鎏金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将皇帝的面容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他的面前跪着一个侍卫装扮的男子,他跪伏在地,躬身问安。 “起来吧。”皇帝抬了抬手,“邹日夏,朕命你在南郊军营附近盯住军中动向,你竟敢私自入宫!” 跪伏在地的邹日夏抬起头来:“陛下,微臣擒获了威远侯身边的护卫,需寻一个妥善地方关押!宫外尽是侯爷的势力,微臣怕走漏消息,特地前来恳请陛下,能否将他关押在宫中大牢?” 皇帝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此事朕准了。” 他摩挲着案上的青铜滴漏,指尖轻轻敲击铜蟾的头部:“戎哥儿身边的护卫?是哪一个” “穆伍。” 皇帝先是一怔,继而点了点头:“你做的好!” “是陛下明察,早早提醒微臣会有人潜入军中对微臣不利,否则微臣必然着了他的道!”邹日夏连忙道。 “传朕的旨意,派人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私自接近!若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皇帝微微向前倾身,龙袍上的金线随着他的动作不住的闪烁,他微微眯起眼睛,声音低沉而危险,“除夕家宴,朕有大的用处……” “遵旨!” …… 夜色渐深,侯府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穆戎刚刚喝完药,正要回书房,却看见穆易站在星辉堂外,神色踌躇。 “何事?”穆戎走了过来。 穆易正在犹豫间,闻言忙低声回答:“爷,四皇妃来了,就在后门。说是……说是想见您?” “四皇妃?”穆戎微怔。 “就是……先前的林家大小姐林皎月。”穆易解释道,“她说有一件重大的事情,必须要见您!” 穆戎思忖片刻,抬脚向后门而去:“去看看。” 林皎月站在阴影处,一身素白衣袍,即便裹着厚重的大氅,依然显得十分单薄,与她往日大红衣裙的张扬判若两人。 她的容貌已恢复如初,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愁容。 “戎哥哥……”见他来了,林皎月轻声唤道,声音如泣如诉。 穆戎眸光一冷:“四皇妃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戎哥哥,我真的有要事……可否借个地方说话?”她四下张望,似乎真的有些隐秘,“是……是关于穆伍的。” 穆戎与穆易对视一眼,后者忙道:“请四皇妃随属下这边来。”xfanjia 威远侯府后罩房的天井中,壁灯点燃,昏黄的光晕洒在林皎月的脸上。 她抬起头,眼神中多了几分楚楚可怜:“戎哥哥,你身边的穆伍是否已经多日不见?” “他去为本侯办事,不过外出几日,又如何?”穆戎眯起眼睛。 “他是去了江南吧……”林皎月轻轻说完,果然看到穆戎的脸色起了变化。 穆戎警惕地看着她:“你是如何知道的?” 林皎月微微低下头,咬着唇:“我……我偷听了武天骐和王公公的谈话,穆伍被一个名叫邹日夏的统领抓住,如今已被押解回京。” 穆戎心中一紧,追问道:“那他现在何处?” 林皎月没有回答。 穆戎心下了然:“四皇妃有什么条件?” 听见他如此冷言,林皎月双眸发红,泫然欲泣:“戎哥哥……皎皎冒险前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不是为了和你做交易的……” 穆戎冷笑道:“四皇妃到底想要什么?” 林皎月凄然一笑:“戎哥哥如今,还是那样厌恶我吗?” 说完,她抬起手臂。 穆戎目光落在她腕间的伤痕上。那些伤痕新旧交错,显然是长期受虐所致。 沉默片刻,他缓缓说道:“他竟如此对你。” 声音中似乎带着压抑的怒气。 林皎月凄然一笑:“武天骐荒淫无道,他怕被陛下不喜,不敢纳妾,但却收用府中十数婢女,府中稍有脸面的丫头人人皆可欺我……我如今活得连个下人都不如。” 一年之前,林皎月也曾是那般明媚张扬的女子,如今却沦落至此。 她眼中泛起泪光:“我不求别的……母亲已经和离归家,父亲和兄长一心专营权势,我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了,我只希望戎哥哥不要再不理我……” 她说的卑微。 那个曾经肆意张扬的女子,在他的面前垂下了头,哭成了泪人。 穆戎眸光一闪,沉默片刻后,见她没有再提其他的要求。 于是,他沉声道:“本侯没有不理你。” 林皎月扬起脸来,满面泪痕之下是欣喜的笑容:“真的?” “嗯。”穆戎点了点头,“待此事过去,本侯会去找四皇子谈一谈,让他不能如此待你!” “戎哥哥,谢谢你……”林皎月如愿得到了穆戎的承诺,于是接着说,“穆伍被邹日夏关进了宫中大牢,那里守卫森严,需要陛下的密令方能靠近。” 第491章 除夕夜宴(上) 除夕的皇宫,灯火辉煌。 正阳宫内,鎏金宫灯高悬,将整个大殿映照得如同白昼。 皇室宗亲们鱼贯而入,连多年深居简出的长者今年也尽数前来,锦衣华服,殿内的气氛逐渐升高。 殿外,寒风凛冽,却掩不住另一处宫门前的喧嚣。 马车络绎不绝,仆从们忙碌地搬运着番邦及各地送来的年礼,宫门处的侍卫们严阵以待,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来往的人群,仔细查检每一个箱奁。 楚河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瘦弱的护卫梅周匆匆而来,低声说道:“楚副统领,陛下往正阳宫去了。” 楚河点了点头,冷然道:“此处你盯着。” 说完,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 正阳宫内,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目光温和地看着下方的宗亲们。 面对众人的敬酒献礼,他也笑着一一应答,看起来与往年并无分别。 宗室的席位位列左侧,几位国公之下便是穆戎。他有一品军侯加身,是侯爵中的佼佼者。徐容容坐在他的身旁,微微侧身背向他而坐,神色冷淡。 穆戎时不时向她低语几句,但徐容容始终冷着脸,被问烦了才回上一两句话。 与她的冷待相反,坐在对面席位上的林皎月,看向穆戎的目光中似有泪光盈盈,楚楚可怜。 皇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如今没了太子和二皇子,宁王自然位列右侧上首,已然成为今日家宴的热门人物。 “今日家宴,怎么没见良哥儿?”皇帝的目光在宁王武天骁和宁王妃穆浅音身上停留片刻,唇角勾起一抹慈爱的笑意。 良哥儿是武天骁之子,如今不足三个月。 武天骁起身答道:“回父皇,良哥儿尚在襁褓之中,这几日天寒,儿臣便没带他入宫。” 皇帝未置可否,面上神情莫测。 穆浅音见状,忙起身道:“请父皇恕罪,实在是这两日良哥儿夜间咳嗽,有风寒之兆,儿臣怕带他入宫过了病气……” 皇帝闻言,摆了摆手,笑意更浓:“无妨,孩子还小,不必拘礼,何来怪罪之说?既是家宴,你二人来便足矣。” 说完,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姚公公:“去看看太医院今日有谁当值,让他去宁王府中一趟,襁褓孩童……若真染了风寒可不是小事。” 话音刚落,方才略显凝重的殿内,凛然的气息骤减。 宁王夫妇忙向皇帝谢恩。 …… 正阳宫的殿门打开,宫廷舞姬们鱼贯而入,身着华丽的舞衣,手持羽扇,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她们的舞姿轻盈如燕,羽扇翻飞间,带起阵阵香风。 宫女献上酒壶,舞姬们纷纷接过,翩然来到席间为宗室权贵们斟酒致敬。 一名舞姬悄然靠近武天骁,手中捧着一只金壶,为他斟酒。 她的动作轻柔而妩媚,眸中含笑。 可是,就在她倾倒酒壶的瞬间,手腕微微一颤,酒水洒在了武天骁胸前的衣襟上。 “啊!”舞姬惊呼一声,连忙跪下请罪,“奴婢该死,请宁王殿下恕罪!” 武天骁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被酒水浸湿的衣襟,淡淡道:“无妨,起来吧。” 舞姬瑟瑟退到一旁。 酒渍很快便浸透了衣裳,正胸口处一片墨黑,这衣服是穿不得了。 武天骁起身告罪,下去换衣服。 酒宴之上难免会沾染糟污,此事极为常见,因而权贵之人赴宴往往会多备上一身衣物。 身旁的宫女引他离席更衣,穆浅音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但武天骁临走前握了握她的手,掌心传递的温度,让她心下稍安。 第492章 除夕夜宴(中) 武天骁跟随宫女走向偏殿,寒风如刀,割得他脸颊生疼。 他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指尖触到内衬的暗纹,那是穆浅音亲手绣的祥云图案。 身后的宫女快步跟上,手中提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发出微弱的光芒。 她垂首低声:“殿下,请随奴婢往这边来。” 这条路武天骁并不陌生,正阳宫隔壁的院落,向来是入宫赴宴的贵人们休息的场所,与御书房和清晖园遥遥相望。 他瞥了眼在一旁领路的宫女,点了点头,随着她转过回廊,向前走去。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另一道回廊时,一道身影负手而立,挡在了路中间。 “什么人?”宫女问道。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灯笼瞬间熄灭,整座回廊陷入浓浓的阴暗中。 …… 正阳宫内,舞姬们的表演仍在继续。 羽扇翻飞间,带起阵阵香风,然而穆浅音的心却越来越沉。 宁王离开已近半个时辰,却迟迟未归。她有意想向皇帝回禀,但看着帝王兴致正浓的样子,又不能出言打断,只能捏着拳头坐在原处,坐立不安。 一曲终了,宗室之中不少人已有醺醺然之态。皇帝笑着站起身:“朕去更衣,诸位自便。” 往常的宴饮过半,帝后都会离席更衣小憩片刻,如今虽然只有皇帝一人,但这习惯他还是保留了下来。 如往常一样,皇帝一走,众人便都松快了许多,纷纷离席。 或互相敬酒,或与相熟之人聊天。 一直坐在对面的林皎月,则缓步盈盈向着穆戎走来。 徐容容眉头微蹙,下意识地挡在了穆戎身前,不悦道:“四皇妃有事?” 林皎月一改过去张扬明媚的样子,今日的她一身藕荷色菱花长裙,衬得她身姿窈窕,面容也更显苍白。 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微微侧身。 身后不远处,四皇子武天骐正与宫女在原位调笑,那宫女居然半倚着林皎月的坐席给武天骐斟酒,分明就是在打她这个四皇妃的脸。 林皎月隔着徐容容,望向穆戎,目光中带着恳切,仿佛在祈求着什么。 穆戎虽未说话,但眼中少了往日的不耐。 见他不再冷眼,林皎月这才回答徐容容:“县主,我有要事与侯爷商谈,还请县主行个方便。” “有何事,是我这个威远侯夫人不便知道的吗?”徐容容冷然道,她刻意强调了“威远侯夫人”这个身份。 林皎月有些无措地再次望向穆戎。 片刻后,徐容容只听见身后男人低沉的声音:“容容,我的确有事要和四皇妃商谈。” 徐容容倏然回首,瞪着穆戎。 但男人并没有再解释的意思,她一时气结:“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侯爷和四皇妃叙旧了!” 说完就要离开。 穆戎下意识的攥紧了她的手腕:“容容,别闹……” 徐容容想都没想,直接甩开了他的桎梏,头也不回的向正阳宫外而去。 林皎月虽然垂着头,但眼前二人的互动被她尽收眼底,她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徐容容刚出正阳宫,守在外面的竹雨便连忙为她披上斗篷。 “夫人,出了何事?”徐容容满脸的恼恨之意,任谁路过都能看出一二。 “无事,陪我去旁边走走。”徐容容说完便往殿外一侧人烟稀少的角落走去,她可不希望自己眼下这“妒妇”形象被更多人看去。 但那二人偏偏像不愿放过她一般。 徐容容刚在角落站定,便看见穆戎和林皎月并肩而出,林皎月不知何时披上了与穆戎一色的黑色斗篷。 二人本是幼时相识,宗室众人虽不知他们过去的那段情谊,但既是一同长大,如今在夜宴寒暄也并非什么有碍男女大防之事,即便看见也并不在意。xfanjia 唯有徐容容,心中越发难过起来。 “平安因何站在此处?”一道沉沉的男声响起。 徐容容回首,才发现不知何时,皇帝带着姚公公已经站在身后。 她连忙带着竹雨行礼请安,心中暗想不知道自己方才的样子被皇帝看见了多久。 好在皇帝的声音还是一如往日:“起来吧,既是家宴便不必行君臣礼。” 徐容容依言起身。 “怎么了?为何一脸委屈的样子?可是宴席上的菜肴不合口味?” “回禀陛下,夜宴中样样皆是珍馐佳品,平安是喜欢的。” “既然这样,你又因何难过?”他说完,又补了一句,“朕看你眼睛都要红了。” 徐容容闻言不知从何谈起,她只是微微侧身。 皇帝顺着她的身姿看过去,便见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院落中辗转片刻,一同向假山深处走去。 他微微蹙眉:“那是戎哥儿?” 徐容容点了点头。 “可知那女子是何人?” 徐容容没有答话,只是恨恨的扭着腰间的香囊,狠狠绞动似在泄愤。 她气得忘记了规矩,一旁的姚公公见状,忙替她答道:“回禀陛下,那似乎是四皇妃。” 皇帝先是一怔,继而笑道:“是林皎月啊,既是她……平安无需吃味,他俩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想来不过是叙叙旧而已。” 徐容容撅着嘴:“是,平安知道。” “怎么今日你倒是小孩子气,朕当年七夕宴为你与戎哥儿赐婚的时候,你当时落落大方……如今倒叫戎哥儿宠出一身孩子气了。” 听出皇帝话中不虞,徐容容连忙俯身请罪,慌得连手中的香囊都未拿稳,掉落在皇帝脚边。 “陛下……这可不能怪县主。”姚公公见她受到惊吓,忙解释道,“实是侯爷幼年时与四……与林家大小姐颇有些情谊,奴才曾听废皇后提起过,若不是当年七夕宴赐婚,侯爷怕是要迎娶林家大小姐的。” “哦?竟有此事?”皇帝皱起眉头,“但朕记得,七夕宴上是戎哥儿主动向朕求娶平安的。” “这……当年似乎是侯爷在和林家大小姐在置气。” “好了,不必再说!”皇帝打断了他,“戎哥儿真是太不像话!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说完,他温声道:“平安先起来吧。” 徐容容依言起身,眼圈红红的:“谢陛下。” “戎哥儿行伍之人,做事难免周全,不过……不管他过去如何,如今你是他的正妻,如今他二人各自婚嫁,想来不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你也莫要多心……今日家宴后,朕亦会训诫他,为你出气!” 徐容容擦了擦眼角:“多谢陛下为平安做主。” “你是朕亲封的平安县主,朕当然会给你做主。”他笑着弯下腰亲自捡起香囊递给徐容容,让她收好。 “侯爷还是很关心县主的。”一旁的姚公公补了一句:“奴才前些日子见侯爷去了医馆,可是县主身体有恙?” “他哪里是为我?是他自己病了……”徐容容一边整理香囊,一边答道,“也不知为何,他这病病得莫名其妙,许久都不见好转,但在外面还装成个没事人一样。” 皇帝闻言挑眉:“既如此,朕让太医明日去瞧瞧。” “多谢陛下。”徐容容脆生生的答谢。 寒风乍起,徐容容有些瑟缩,皇帝便没再留她,让她先行回正阳宫。 直到那小巧的身影看不见了,皇帝柔和的面容才逐渐有了变化。 “到底是小官的女儿,上不得台面。”皇帝冷声道。 姚公公讪笑道:“正是不懂规矩才能问出实情来……陛下,看来侯爷身子真的出了大事。” 前些日子,侯府的探子来报,说威远侯身子不适,放着府医不用偏偏去京城八巷的医馆中寻人问诊,陛下便命暗卫前去打探,还从医馆中找到了药渣。 他服下的可是解毒的药啊…… 太医从药渣中看出,穆戎应是身中了损毁内力的奇毒。 这毒虽然中的蹊跷,但对皇帝而言却是极大的助力,这更增加了他要在除夕夜宴除掉宁王和穆戎的信心。 否则他也不会让内务府亲自去各个宗室府邸传话,邀请宗室之人入宫赴宴。 来的宗室越多,越能助他办成此事! 第493章 除夕夜宴(下) 暖阁里,龙涎香的馥郁香气与淡淡的血腥气交织在一起,那血腥气若有若无,却更让人作呕。 皇帝眯着双眼,斜倚在长榻上,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有些模糊,却能看出他面上尽是沉醉享受之态,仿佛这股混杂的气息正是他所喜爱的独特味道。 门上传来叩击声,在寂静的暖阁中显得格外突兀。 姚公公出去片刻便回来:“陛下,是王献安来了。” 自废后何雯斐薨逝后,王公公便被皇帝派到了四皇子武天骐的府邸,如同一颗暗棋,悄然潜伏在棋局之中。 亦是今夜扳倒宁王和穆戎的关键一环。 “宣!” 王公公进来时,皇帝正静静地望着青铜滴漏上凝结的冰花,枯瘦的手指轻轻划过鎏金蟠龙纹。 王公公跪在阴影里请安。 “都安排妥了?”皇帝问道。 “回禀陛下,一切都已遵照您的旨意办好。” 皇帝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方才朕看见戎哥儿和林皎月并肩离去,便知道你的差事办的不错。” “谢陛下。” “南疆那边送来的药材安置妥当了吗?”皇帝接着问。 “回陛下的话,方才奴才亲自将其运送到御书房中,亦安置妥当,陛下可随时享用。”王公公毕恭毕敬道。 皇帝闻言笑道:“待今日事了,你便回宫吧,今后内务府便交给你来统领,有了这份肥差,你可在宫中安享晚年了。” 王公公连忙叩头谢恩,但心中却涌起一股寒意:看来除掉宁王和威远侯后,皇帝便要放弃四皇子了。 可,那与他又有何相干? 正说着,有个小太监匆匆而来:“陛下,那边……已经闹起来了,陛下可起驾了。” “哦?这么快?随朕去看看!”皇帝笑着起身,披上龙纹斗篷,缓步而出。 …… 正阳宫内,徐容容望着穆浅音空置的席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藏在袖中的金簪。 这簪子是今晨穆戎亲手为她簪上的,簪头暗藏三枚毒针。 竹雨依照她的指令出去办事了,若一会遇到什么危险,这簪中的毒针亦可为她挡上一挡。 “宁王殿下出去更衣已过许久,宁王妃放心不下便出去寻他了。”一旁响起武陵侯夫人的声音。 她见徐容容一直看着穆浅音的坐席,便出言解释。 “原来如此。”徐容容点了点头,眼神却依然落在那一处,意有所指,“但愿一切顺利。” “今岁新贡的雪顶含翠不错,县主可要尝尝?”武陵侯夫人轻轻拂动茶碗,茶水漾出细纹,散发出阵阵馨香。 “夫人的喘症可好些了?”徐容容问道。 “谢县主关心,已经好多了,否则这么好的茶我怕是要错过了。”武陵侯夫人笑道。 说话间,外间传来一阵骚动。 “听说有人在宫中冒犯女眷,已惊动了陛下!”这消息如同惊雷一般在人群中炸开。 “竟然有这事?” “何人竟然如此大胆?敢冒欺君之罪!” “不知道啊,我们也去看看吧!” “……” 武陵侯夫人脸色有些发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去看看便知。”徐容容温言道,“夫人陪我一同过去吧?” 说话间,她的神态平常无波无澜,完全不像一个不满十八岁女子该有的模样。 武陵侯夫人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清晖园,这座位于后宫和前朝之间的园子,此时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徐容容和武陵侯夫人到来时,园子里已经站了半数前来赴宴的宗室贵人,那扇门之后传来的男子交欢时难耐低吼的声音,还有女子带着哭喊的推拒声……每道声音都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中,让人脸红心跳。 “怎么会有这种事!”武陵侯夫人捏着帕子,她一向最不愿卷入宫闱事情。 “皇上驾到!”皇帝的圣驾亦已到达,众人忙行礼请安。 姚公公扶着皇帝走下御辇。 “何人在里面?”皇帝声音低沉,眉头紧锁。 在除夕家宴上搞出这种事,皇帝定然是要发怒的,因而众人无人敢答。 唯有姚公公:“回禀陛下,此处乃是灵溪郡主的居所。”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何人敢冒如此大胆?与北疆王之女在此媾和?而且听房中女子的声音,似乎并非自愿。 “还有谁在里面?!”皇帝脸色愈加难看。 沉默片刻后,有个掌灯宫女跪下回禀,许是胆小,她的头几乎要低垂到了胸口:“回禀陛下,奴婢半个时辰前见到……见到宁王殿下进了清晖园。” “宁王?怎么会是宁王?他不是更衣去了吗?”一名宗室命妇低语呢喃。 “素闻宁王在前朝颇得人心,没想到竟会在后宫做下此事!” “兴许就是前朝拥戴,让他自以为即将入主东宫,这才敢向宫中女眷下手!” “不会吧,宁王一向温文尔雅,且与王妃情投意合,怎么会做下此事?” “宁王这几年身旁只有王妃一个女子,怕是……怕是倦了……” “唉……” 众人的议论纷纷,皇帝全都听见了,但他丝毫没有打断众人的意思。 徐容容站在人群后面,遥遥看向帝王,嘴唇轻抿,默不作声…… 直到人群中出现了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皇帝才沉声开口:“老三糊涂至此,简直枉费了朕对他的一番栽培!威远侯何在?替朕将他带出来!” 四周一片沉寂。 “威远侯呢?穆戎可在?”皇帝又问。 直到皇帝第三次问询,众人才觉察出不对。xfanjia 武陵侯夫人有些紧张的看向徐容容,只见身旁的少女静默不语,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回禀陛下。”刚刚加入众人的那个女子出声了,众人抬头去看,赫然是方才与穆戎一同走出正阳宫的林皎月,她有些羞愤的涨红了脸,“侯爷他……侯爷他在里面。” “什么?!”众人惊愕。 “宁王和威远侯都在里面?” “他们难道是兄弟二人,共……共御……”后面的话难以启齿。 武陵侯夫人紧紧抓住徐容容的手臂:“怎么会这样?” 亦有旁人发现徐容容站在这里,纷纷看了过来。 方才还一脸平静的徐容容,此刻换上了一副悲戚痛苦、摇摇欲坠的模样,她双眼通红的看着皇帝:“求陛下为平安做主!” 徐容容的恳求丝毫没有为穆戎遮掩的打算。 皇帝闻言,那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发抖,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来人!把门给撞开!”皇帝怒喝道。 姚公公闻言亲自指挥,太监们一拥而上。 门就这样被撞开了。 靡靡气息扑面而来,层层帐幔挡不住里面交缠的身影,影影绰绰间,看不出床上有几人。 “把他们给朕带出来!立刻!”皇帝甚至没有让他们穿衣服的打算。 他就是要让宗室、让天下人看到武天骁和穆戎这对表兄弟不堪入目的样子。 如此卑劣不堪,和表弟共御一女的宁王殿下,有何颜面面对天下人。 秽乱宫闱的穆戎,更是死罪难逃!他若想活命,唯有交出穆家军的名单! 但……当里面衣不蔽体、几近赤身的男子被从床上拖到皇帝面前。 皇帝瞪大了双眸:“怎么……会是你?” 第494章 灵溪出现 明明,一切皆已筹谋妥当。 清晖园内,合欢香氤氲缭绕。 宫女会寻合适的借口带武天骁来此更衣。 而林皎月,亦将以营救穆伍为由,引诱穆戎离席,前来清晖园。 纵使徐容容百般不愿,但穆伍性命悬于一线,穆戎绝不会坐视不理! 清晖园中暗卫蛰伏,刀光剑影隐于花木深处。 以穆戎今时今日中毒后的功力,一旦踏入此园,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而他与林皎月双双离席,皇帝亦有妙计离间他与徐容容的夫妇之情。 届时,表兄弟一同丑态毕露袒露于宗室面前,而被皇帝控制的灵溪郡主出面首告二人强辱之罪。 武天骁与穆戎定然会人心尽失,大势可定。 此局环环相扣,且一切布局都在往皇帝安排的方向发展。 可是…… 为什么从房中被抓出来的那个人,会是武天骐? 他不是在正阳宫与人对饮吗? 而那衣衫不整、神志昏沉之女子,亦跌下床榻,抬起手茫然看向众人时,那张脸赫然是方才为武天骁引路更衣的宫女。 二人瘫软于地,面色酡红,显然是余情未尽之意。 众人呆住了。 四皇子武天骐一向未有建树,但曾在花朝节与林家大小姐行苟且之事被人撞见,不到一年又在宫中女眷的房间与宫女厮混。 一个皇子能荒唐成这个样子,实属难得! “不是说,宁王殿下进了房间吗?为何会是四皇子?”有宗室出言问询。 “不止如此,方才四皇妃不是说威远侯也进了房间吗?” 皇帝立于人群之外,目光如炬,直直看向林皎月。 方才他迟迟未向房中发难,原是为了等林皎月的消息。 可如今,谁能告诉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皎月的脸一片惨白,眸中惊骇难掩,她此刻与皇帝是一样的震惊和疑惑。 “逆子!”皇帝怒极,手中暖炉掷向武天骐,声若雷霆。 帝王的盛怒,武天骐并未感觉到,他瘫软在地,神志昏沉,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什么。 “还想要……” “再给我……” 皇帝见状,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若被人纠察下去,只怕即刻便会露陷。 于是他挥了挥手,冷声道:“将这逆子带下去,莫要污了众人的眼!” “是!” 闻讯匆匆赶来的几名侍卫连忙上前,正欲架起武天骐,将他带走。 “父皇且慢!” 谁敢在此时阻止皇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宁王武天骁一袭玄色蟒袍,步履从容地走进清晖园。 他眉目如画,唇角含笑,与他并肩而来的,是宁王妃穆浅音,他一只手与穆浅音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提着灯笼,盈盈烛火摇曳,映得他衣袍上的四爪金蟒熠熠生辉。 “四弟闯入清晖园行下秽乱宫闱之事,的确罪无可恕……但为何房中出现的竟是先前为儿臣领路更衣的宫女?” 话音刚落,有宗室长辈在旁窃窃私语:“陛下一向最重规矩,各处宫女太监互不相通……这正阳宫的宫女出现在此的确蹊跷,更衣之所与正阳宫相距不远,为何她会跑到清晖园来?” 众人虽默不作声,但皆心中起疑。 “宁王殿下此话是何意?”姚公公问。 “本王弄脏衣物离殿之后,她欲将本王带向这清晖园中,各位可闻到这房中的合欢香气?”武天骁冷笑道,“只怕此局真正想要陷害之人,是本王啊!” 众人先是一片哗然,又在顷刻间恢复了沉寂。 的确!他们刚到此处,陛下问询时,分明有宫女说见到宁王殿下进了房间。 因而众人才会以为在房中行不轨事的是宁王武天骁。 想到此处,众人看向一旁,方才那个误导众人的宫女,此刻已不见了身影。 皇帝听到此处,眉头皱起:“老三是说有人要陷害你?” “正是!” “你觉得是何人?” “父皇不清楚吗?”武天骁笑盈盈的迎上了皇帝的目光。 那曾经慈祥温润的目光中,此刻一片幽暗。 “一切不过是你的臆想罢了。”皇帝冷声道,“何人敢如此大胆,在宫中陷害亲王?!且这女子不过是一名宫女,朕赐她入王府即可平息非议,并不能给你带来多大伤害,布局之人岂不是白费心机?” “若不是宫女,若今晚被玷污的女子是灵溪郡主呢?”武天骁反问。 北疆王之女,又是郡主之身。 即便武天骁是亲王,只怕今日之事也不能善了! 如果……灵溪郡主不堪受辱,非要让陛下惩处,这亲王的爵位被罢免也并非不可能。 想通了此间关键,众人便更是不敢吭声了。 害了宁王,对谁最有好处? 兴许是四皇子,但也许……是皇帝。 不管是谁,背后之人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此时的宗室众人,纷纷后悔若当日寻借口不入此局,便不会面临如此尴尬的场景。 看着众人脸上五彩缤纷的后悔之色,皇帝愈加恼怒:“这不过是你想象罢了,灵溪郡主并不在此……” “那是因为灵溪躲起来了……”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声,音中含泣。 灵溪郡主裹着斗篷,一个人颤巍巍的从暗处走了进来,没有随侍婢女,甚至连一盏领路的灯笼都没有。 整个人单薄凋零,似要碎裂。 她面色苍白如纸,眸中却燃着决绝的火焰。 皇帝心道不妙。 三日前他吩咐灵溪:“只要你办成此事,朕便赐你解药,让你不再受欲火焚身之苦!放心,朕不会嫌你脏了,朕对你的宠爱一如既往……” 那时的灵溪抖着身子在欲火难耐中破碎的俯首,应下差事。 而今天,她怎么敢? 她服下了那么多禁药,早已成瘾,她怎么敢违逆他! 他刚要训斥,只见灵溪抬起头来,声音虽轻,却字字如刀:“陛下让灵溪在房中点燃合欢香,让宫女带着更衣的宁王殿下入局,更让四皇妃将威远侯也引入房中,只待他二人中药后,让灵溪以身诬陷他们强辱之罪……是灵溪不中用,不舍这副清白之躯,未能随了陛下的心愿,没能坏了宁王殿下和威远侯的名声。”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肃杀之气隐隐在夜空中浮动。 第495章 谁在布局 岁至除夕,本应是一片欢庆祥的日子。 但宫中清晖园,却似被一层阴翳所笼罩,寒意透骨,弥漫着令人窒息气息。 灵溪郡主的突然出现,揭露了帝王不慈和卑劣的一面! 堂堂帝王,竟然以如此龌龊的手段陷害自己的亲子和亲外甥。 令在场众人大惊失色,骇然相顾。 一时间,清晖园内鸦雀无声。 为了今夜这场精心谋划的布局,皇帝命内务府传讯宗室各处,使那些年迈体衰、久未露面的宗室长辈,也不得不应召出席今晚的家宴。 皇帝本是想在众人面前,将武天骁和穆戎这对表兄弟冠以荒淫无道之名,一举将他们的声望彻底击垮,以绝后患。 但如今,局势竟急转直下,倒逼迫的他毫无退路。 一位颤颤巍巍的身影缓缓站出。 此人是先皇的堂叔,如今已至古稀之年,他微微躬身,语气虽缓却掷地有声:“陛下,此女所言,是否属实?” 皇帝面色一沉,冷冷道:“怎么?雍亲王这是在怀疑朕吗?” “老臣…… 咳咳,老臣绝无此意。若此女胆敢诬陷陛下,老臣愿亲自监刑,将这等妄言之人处死…… 但若她所言属实,咳咳…… 陛下也需给众人一个真相。”雍亲王坦言。 皇帝双手覆于身后,微微昂首,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笑话!朕为何要陷害自己的亲生儿子?朕……” “那是因为陛下您自以为掌握了长生不老之法!” 灵溪郡主大声打断皇帝的话,“你贪恋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想要永远独占天下!但宁王如今在前朝深得人心,在百姓之中声望极高,你生怕他有朝一日会夺了你的皇位,于是便使出这下作手段,妄图毁掉他的名望!” “满口胡言!” 皇帝怒不可遏,额头上青筋暴起,“来人!将她拖下去!” “陛下!您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徐容容开口了,她从容不迫地走上前,挡在灵溪郡主身前。 皇帝眼神冰冷如霜:“平安,此事与你无关!莫要自误!” “怎会无关?” 徐容容笑容未减,继续说道,“听郡主方才所言,此事不仅关乎宁王殿下,更牵涉到了威远侯。平安虽蒙陛下亲封郡主之位,但更是侯爷的妻子,丈夫受到牵连,做妻子的又怎能坐视不理?” “大胆!你竟敢抗旨!” 皇帝勃然大怒。 “臣妇不敢。” 徐容容改了自称,她虽然微微屈身,却目光灼灼的直视皇帝,“但事关侯爷的清白,臣妇不敢糊涂。” 二人之间虽隔着数人,却针锋相对的气势,还是让周边众人无不心生寒意。 就连灵溪郡主也一时忘记了自己的目的,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对峙。 直到徐容容转向她:“郡主有话不妨在此细说,诸位宗亲定然能分辨是非。” 灵溪郡主深吸一口气,缓缓解开身上的斗篷。 只见她的手臂、脖子上,遍布着青紫的伤痕,新旧交叠,触目惊心,让人一望便知她曾受到怎样的凌虐。 “陛下说臣女是至阴之体,可助他成就长生之术!” 灵溪郡主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臣女尚在襁褓中时,他为了取信臣女父王,册封臣女为郡主,并约定待臣女及笄时,让臣女入京在宫中举办及笄礼!” “这么多年来,京城去往北疆的节礼十分周到,因而父王从未疑心过陛下的动机,待臣女长成便送臣女入京…… 可谁曾想到,陛下竟将臣女扣在宫中,以药物控制,强行行那采阴补阳的长生之术!” 她身子上的痕迹新旧交叠,让人不忍直视。 一旁的宗妇实在看不下去,心中不忍,忙上前为她拢上斗篷,嘴唇动了动,却碍于皇帝摄人的目光,最终只嗫嚅道:“孩子……当心着凉。” 皇帝面色铁青,眼中杀意毕露:“信口雌黄!你竟敢污蔑朕,真是枉费了朕对北疆的一片苦心!来人!” “臣女没有!” 灵溪郡主大声反驳,“陛下不止修行恶术,甚至……甚至还吸食人血以求长生!”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无人敢言,但那无声交流的目光,亦让皇帝感到刺心。 皇帝猛地挥手,厉声喝道:“禁军何在!将此妖女给朕拿下!” 然而,皇帝连下几次命令,却无一人应答。 护卫宫城安全的禁军,此刻竟如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 皇帝见状,先是一怔,继而忽然大笑出声,带着几分疯狂:“朕还是小看了你们呵…… 怎么?楚河你竟然要助宁王谋反吗?” “臣不敢。” 楚河从清晖园外缓缓而入,神色冷峻,“陛下,臣与禁军亦想弄清事情真相。” 一时间,清晖园中,面色阴沉、怒容满面的皇帝,相依而立、眼神坚定的徐容容与灵溪郡主,以及一身戎装严阵以待的楚河,三方对峙,竟呈现三足鼎立之势。 皇帝冷冷地看着楚河,满是不屑:“朕的事情何须向尔等交代?!楚河,你以为整个宫城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了吗?” 说罢,他昂首朗声道:“来人,将楚河拿下!” “是!” 刹那间,原本寂静无声的清晖园,从房顶、墙头、树梢等处,探出无数把弓箭,箭头寒光闪烁,每一支都牢牢地对准了楚河。 只要他稍有异动,便会在瞬间被射成刺猬。 皇帝满意地看着楚河瞬间变色的面容:“你不会以为朕不盘查你的过往,就敢把禁军交到你的手中吧?在江南时你被穆戎藏匿在庄子上,后又以太子皇庄证人的身份入宫,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做的悄无声息吧?” 言罢,皇帝笑着拍了拍手,高声道:“仇然,现身吧!” 话音未落,一名身着禁军铠甲的男子大步走来,他站在楚河的旁边,眼中满是不屑。 “楚副统领,南疆一别…… 想不到你越发进益了。” 楚河看着眼前的仇然,浑身发冷,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在南疆时,仇然分明死在了他的剑下,为何…… 会活着出现在此处? 第496章 他是个怪物 寒箭如林悬于清晖园的各个角落。 楚河望着眼前本该死在南疆的仇然,眸色深沉。 那日他亲手将长剑刺入仇然心口,对方喉间涌出的血沫还溅在他战甲龙纹上,但此刻…… “你当日诈死!”楚河冷眸凝视着仇然 “本将奉陛下之命,需将南疆‘药材’妥善带回京城!那日眼见不敌,本将白白丢掉性命事小,耽误了陛下的嘱托事大……不得已才以龟息闭气之法瞒天过海。”仇然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猛地拔出腰间佩剑直指楚河的咽喉,“楚副统领,没想到吧!” 眼见楚河被制,宁王冷然道:“父王真是好算计。如此费心布局,当真是辛苦了。” “为了大周的江山,朕不辛苦……倒是你和戎哥儿,朕看着你们忙碌到头一场空,是真的有些心疼。”皇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话音未落,雍亲王颤巍巍拄杖而出:“陛下……您当真在修习长生邪术?” “朕长生,难道不好吗?”皇帝睥睨众人,“天下安定,海晏河清,四邻臣服,这一切无不是朕的功劳!朕怎么放心将这天下,将这百姓交到他人手中?” 他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继续说道:“老三有才,但都是小才,若说治理天下还远远不够!朕若长生,定然会将大周天下延续千秋万代……” “陛下不过是贪恋皇权,惧怕死亡罢了!何必把自己说成为国为民的明君?啃食百姓的鲜血,玷污四邻的女子,岂是明君所为?”徐容容神色冷然,打断皇帝的话。 皇帝的双眼如鹰隼一般,死死盯在徐容容身上,眼中杀意尽显:“徐氏逆女!你屡次忤逆朕,真当朕不敢杀你吗?弓箭手,将此女就此斩杀!” 皇帝的话音刚落,数把利箭瞬间瞄准徐容容,弓弦铮然作响,数箭齐发,带着凌厉的风声疾射而来。 然而,下一刻,徐容容所站的地方便空无一人。 穆戎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凌空跃起,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前世被一箭穿胸而死的感觉涌上心头,尽管徐容容面上故作镇定,但穆戎还是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女子的颤抖。 他掌心的热意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后心,温声道:“别怕,有我在。” 皇帝看见穆戎,冷笑道:“戎哥儿终于舍得现身了!对于今夜此局,你怎么看?” “不管是对宁王,还是对本将……陛下只剩下这些内围操控之术了吗?”穆戎神色冷然,眼中满是鄙夷,“色诱、迷药……哪一个是君子所为?更勿论陛下乃是一朝君王!” 皇帝的脸上罕见地涨红,似被戳中了痛处,他眼神阴鸷:“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法!更何况,朕的手段不止这些!” 他突然大喝道:“邹日夏!” “末将在!”邹日夏解下身上的太监衣饰,大步走到皇帝面前,单膝跪下,“回禀陛下,末将率江南道大军已经在南门外集结,另有西北道和岭南道两路大军亦已在北门和西门外集结完毕,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便可将京城防卫一举拿下!” “做的不错。”皇帝笑道,“今日凡在此局中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宗室众人闻言,无不骇然失色,有人惊惧出声:“陛下,您难道要将武氏宗室屠杀殆尽吗?” 皇帝冷然道:“朕也是迫不得已啊,若非宁王和戎哥儿看穿了朕的布局,不肯乖乖入彀,朕也不会出此下策。” 他微微一顿,接着说:“……朕先前最为忌惮的便是那五万京城卫队,如今他们已经形同虚设,戎哥儿……你也该束手就擒了……” 穆戎双眸微蹙,没有回答。 “你如今内力所剩无几,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只要你交出穆家军名册,朕会饶了平安一命。” 穆戎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垂首安抚着怀中的少女。 皇帝见状,看了眼跪在面前的邹日夏:“你去天牢将穆伍带来吧,他们穆家军的护卫应该守护在主子身旁才行。” “多谢陛下体恤侯爷,但不用跑这一趟了,末将自己来了。”远远的一道男声,语调中带着戏谑之情。 众人惊讶地望去,只见穆伍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信步而来,他的身旁赫然还有一名女子同行。 “那……不是南疆的瓦伊姑娘吗?”宗室众人中有认出了去年随年礼入京的瓦伊。 众人心中皆是不解,而皇帝的脸上却瞬间变了颜色。 穆伍明明被邹日夏关押在天牢之中,而瓦伊被作为“药材”刚被王公公安置妥当,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邹日夏,这是怎么回事?”皇帝面色阴沉,厉声质问。 邹日夏垂头,没有作答。 “说话!”皇帝怒喝 “陛下知道本将身边的护卫一向以数字命名,多半人都曾随末将觐见过陛下,但这其中唯有穆散从未出现过,陛下难道不奇怪吗?”穆戎的声音沉静。 “你这是何意?” “穆散……是最擅长易容仿音之人。” 穆戎的话音刚落,方才还跪在皇帝面前恭恭敬敬的邹日夏,在皇帝震惊的目光中缓缓站了起来。 他双手抱拳,朗声道:“邹日夏已伏法,西北道与岭南道两处私军亦尽在艾副将和穆陆掌握中,陛下不必等了。” 若不是身旁有姚公公相扶,皇帝此刻已经瘫软在地。 好……好的很! 方才正是因为见“邹日夏”布局已定,他才露出真面目,下令将宗室灭口…… 而今……而今…… “禁军!护驾!”皇帝大声道。 可皇帝的话音刚落,埋伏在清晖园中的禁军却纷纷出现异动,刀剑铮鸣骤然响起。 仇然想要去查看,但他刚一出招,掌控长剑便被楚河击落,不过十数招便被楚河用剑钉在地上。 “手下败将,今日竟想翻盘?”楚河冷笑着看向仇然,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顷刻间,手持长弓的禁军被梅周带来的楚河麾下禁军擒获,摁在原地不能动弹。 “你们?你们敢谋反!”皇帝目眦欲裂,他看向宁王:“你……你要弑父吗?” 宁王回答:“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知道又能如何?”皇帝冷冷的回答,“等你做了皇帝,也会和朕一样!” “和父皇一样吸食药人鲜血,将活人拘禁在密室之中,被困而亡吗?”宁王眼中是满满的痛心。 “住口!你……污蔑朕!”皇帝手指向瓦伊,否认道,“她才刚入京,何曾被困而亡?” “父皇难道忘了您密室中那具抱琴而亡的女尸吗?”宁王见皇帝毫无悔改之心,又恨又怒,“那十六年前名动京城的姚瑶姬,不正是被父皇困在密室,被您吸食鲜血而亡吗?” 宗室众人,无不愕然!有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帝羞愤不堪,眼下更是不可能承认,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好好好!为了夺位,你竟然如此这么污蔑你的父皇!” 死无对证,他不怕! 众人只能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陷入了僵局。 就在两相对峙间,不知何时走到近前的瓦伊突然摔了一跤。 她的手臂在清晖园中的石子上划出一道口子,汩汩的鲜血瞬间涌出,铺满手臂。 下一瞬,就见皇帝好像疯魔一样,扑倒在瓦伊身旁,一口咬了下去。 这突生的变故吓坏了宗室众人。 甚至有女眷俯身作呕。 忍着手臂上的痛楚,瓦伊冷笑道:“陛下,您还要否认吗?” 皇帝抬起了头,嘴角残留的血迹,让他整个人更显狰狞。 他环顾四周,只见宗室众人仿佛在看怪物一般凝视着他,那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厌恶与失望…… 第497章 到底还是瞒不住了 清晖园的烛火终于熄灭了。 京城的夜空却又降下了雪花。 雍亲王府的书房里,炭盆烧得噼啪作响,今夜无眠。 老亲王摩挲着茶盏边缘,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天下,又要变了。” 房中服侍之人被尽数遣下,雍亲王夫人亲自替他披上狐裘,忍不住轻叹:“陛下还在位,宁王又是至孝之人,未必会走到那一步……” 雍亲王搁下茶盏,指尖在案几上叩了叩:“你可记得前朝帝王禅位之事?宁王虽不会弑父,但陛下是可以退居太上皇的。” 他望向窗外簌簌落雪,“今夜宁王与威远侯步步为营,一一拆解陛下的布局,就连那不为人知的密室都被掀了个底朝天——这样的筹谋,岂是一朝一夕能成?” 夫人指尖微颤,一片雪粒子从窗缝钻进她衣领:“可陛下那般爱惜名声……” “正因他爱惜名声,才不得不退位。”雍亲王忽然低笑一声,“宁王继位已是定局,但这未必是坏事——至少那孩子不会像他父亲,把活人当药罐子。”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却让炭盆里的火苗都跟着晃了晃。 …… 楚河将染血的佩剑扔进铜盆时,门外传来窸窣响动。 “都办妥了吗?”梅周他们在处置仇然麾下的禁军,想必是前来回话的。 但门外并无人作答。 楚河蹙了蹙眉,推门而出,却正对上瓦伊苍白的面容。 南疆少女手臂上裹着渗血的纱布,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疼。”她仰着脸,睫毛上还凝着冰晶。 楚河:“……” 他一言不发的转身回屋,但那扇门到底没再关上。 瓦伊一手敛着裙角,跨过门槛。 来到楚河身后:“真的好疼呢。” 楚河猛地转身,一把拽过她手腕。 金疮药洒在伤口时,看着瓦伊咬唇吃痛的样子,他终于憋不住火气:“南疆那边早备好了替身药人,你又何必自己过来?京城凶险,你非得亲自往虎口里跳?” 瓦伊任他包扎,忽然将额头抵在他肩甲上,声音软懦:“那人认得我的血味,若换作旁人,他怎会轻易就露陷?” 楚河动作一滞:“平安县主在夜宴时已经给陛下下药,今夜任何一个药人,都能勾起他嗜血的渴望,足以在皇室宗亲面前显露真面目。” “好啦好啦,知道你家县主最厉害……”瓦伊的声音闷闷的,“我只是……我只是想你啦。” 药瓶哐当砸在案几上。 楚河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却在对上那双映着月光的眼睛时,所有训斥都卡在喉间。 良久,他扯过大氅将人裹住,咬牙切齿道:“此地不宜久留,明日就派人送你回南疆!” 瓦伊轻笑:“回去做什么?我要留在这里。” 她的长睫翕动:“留在这里,等你……” 等你爱上我。 …… 穆戎已经五天五夜没有回府了。 过完正月十五,朝廷便要开印。 他要在此之前,让陛下不得不写下退位诏书,助宁王名正言顺的登基。 当他回府时,檐角的冰棱正坠落在星辉堂前。 积雪吞没了青石台阶,他玄色大氅上凝着细碎的冰晶,靴底碾过薄冰的脆响像是某种濒临断裂的弦音。 “侯爷!” 徐容容的惊呼卡在喉间,眼见那道挺拔的身影在廊檐下前晃了晃。玄铁剑鞘撞击地面的刹那,她已提着裙摆冲进雪幕。 指尖触到他冰冷的额头时,积雪正在他鸦青色睫羽上快速凝结成冰。 穆易赶来时,徐容容正跪坐在雪地里。 她将狐裘裹在穆戎身上,发间落满细雪也浑然不觉。 直到穆戎被抬进暖阁,她才惊觉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月牙状的血痕在烛火下泛着暗红。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慌了。 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经覆满了泪水:“快去请舒先生!” “别声张……”穆戎冰凉的手掌攥住了她的手腕。 “不是毒发……”他艰难的牵动嘴角,“舒先生说过,若是太过劳心伤神,身体便会反复出寒毒之兆……但只是看着厉害罢了,我歇歇便好。此时若让人知道我病倒了,宫里只怕会再起波澜。” “难道你要这样硬生生的煎熬着?” 穆戎看着少女满心焦灼的样子,终究还是心疼了:“书房里……还有舒先生留给我的药,吃一颗便好。” 他的话音未落,眼前的少女便如旋风般冲了出去。 看着那道匆匆消失的身影,穆戎闭上了双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第498章 知道了真相 穆戎的书房,素来是威远侯府的机要之地,门禁森严,若非穆戎首肯,即便是如穆易这般深得信任之人,亦不敢轻易踏入半步。 但今日,为了找到舒先生留下的救命之药,徐容容心急如焚,已顾不上许多。 穆易忧心忡忡地候在门外,徐容容孤身一人,脚步匆匆地迈入书房。 她在书架间逡巡,于案几上翻找,甚至连软榻旁的矮格也未放过,只为找到那樽褐色曲颈的药瓶。 但她翻遍了每一个可能的角落,却始终不见药瓶的踪影。 焦虑如同藤蔓,缠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书房内藏有密室,也知道穆家军的名单就藏匿其中。前世,楚河率领禁军前来抄家时,她曾先一步点燃书房,就是为了保住穆家军的秘密。 之所以用那种决然的办法,是因为她并不知道密室的具体位置,更不知道如何开启。 就在她即将陷入绝望之际,脑海中蓦地闪过梦中的一幕。 梦里,那个肃穆老成的穆戎,曾开启过密室。 循着梦中的模糊印记,她的手缓缓握住书桌旁的烛台,向左、向右各转动半圈,然后将烛台倾倒。 “咔嗒……”一声,一道暗门缓缓开启,露出了隐藏在其后的密室。 密室空间不大,弥漫着一股久不见天日的气息。那樽褐色药瓶,正静静躺在角落中的矮几上。 来不及多想,她赶忙上前,一把抓起药瓶,匆匆奔出密室,将药交给守在门外的穆易,催促道:“快,拿去给侯爷服下!” “是!” 待穆易匆匆离去,她又急忙折返书房,打算关闭密室。 当她再次踏入密室时,却意外启动了另一扇暗门。 她微微迟疑,但那扇暗门之后似乎有什么在牵引着她,最终她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一颗夜明珠照亮了整个空间,眼前的景象,让她震惊得几乎无法呼吸。 整整一个房间,挂满了她的画像! 每一幅画像,都细腻地描绘出她的喜怒哀乐。 而最让她震惊的是,画中的她竟全是前世的模样! 有她藏在花丛中,小心翼翼地偷看穆戎时的羞涩。 有她独坐在自己院子里,望着远方黯然伤神的落寞。 有她得了穆戎从府外带回小玩意时的欣喜。 …… 还有一张…… 是在那个混乱的雨夜之后,她拖着虚弱的身子从榻上起身,刚一出门,便听见林皎月来请穆戎出征,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那时的她脸上、心中都痛到几乎麻木。 这副场景被画了许多张,铺满了半面墙壁。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般景象! 穆戎,竟然也同她一样,是重生而来!安慕小说网 可她明明曾试探过他…… 樊楼之中,她请他品尝云花糕。前世他在武天骁死后便染上了怪症,一吃云花糕便会本能地呕吐。 然而那次,他却神色如常,将那些云花糕尽数吃下,毫无异样。 还有,还有!前世猎场之上,他中箭濒死。 而这一世,他明明已经重生,却还是没有躲过那一箭! 不应该啊…… 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 除非……她明白了!正是他在猎场中箭几乎身死,她才彻底打消了他也是一样重生的疑虑。 难道仅仅是为了不让她怀疑,他才违背本能强迫自己做出那些事吗? 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将她彻底击溃。 这一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站立不稳。 她恍若失魂落魄般,逃也似的冲出密室,却在跌跌撞撞间,撞开了书桌的暗格。 她几乎逃也似的冲出密室,却在跌跌撞撞间撞开了书桌的暗格。 暗格之中,整齐地叠放着一份份簇新的密信。 她的大脑仍一片混沌,颤抖的双手已不由自主地打开了那些密信。 第一封密信上是穆易亲启:“见此信时,本侯已身故。莫要追查本侯死因,仅需带领穆家军全心襄助宁王殿下,助他在除夕之夜突破重重陷阱,揭露陛下面目,并择日登基……” “穆艾,见信……” 一封封密信,皆是穆戎为防不测,留给穆易等人的。 信中对襄助宁王登基的部署详尽周全,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极为缜密。 倘若他在换血寒毒的过程中不幸身亡,穆易等人亦可依照密信中的安排,协同宁王武天骁,在除夕夜宴上大获全胜。 徐容容心中五味杂陈——原来,他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他深知解毒之险,却不愿违逆她的心意,同时又为所有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准备好了万全之策。 在所有密信的最下方,她看到了写有自己名字的那一封。 与其他人厚重的安排相比,她的这封信显得格外轻薄。 她缓缓展开信纸,映入眼帘的,是三个醒目的大字——“和离书”: “立书人穆戎,与妻徐氏容容,因志异道殊,难谐琴瑟,今立此书,两别各安。 自结连理,戎执念朝局,卿守心清正,殊途渐远。戎欲挽狂澜于既倒,卿独持本心以谏诤,虽无怨怼,终难共济。思及此,不若解缘释缚,免累彼此余生。 为偿卿庚续年余之辛劳,特此立约: 一、徐氏嫁妆,悉数归返,添补双倍以偿情义; 二、侯府田产尽予交割; 三、此后婚嫁自主,侯府上下绝无干涉。 此书既立,前尘尽泯。愿卿从此山水逍遥,莫困旧事。 立书为证,永绝纠葛。” 那一刻,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夺位之事凶险,帝王布局与他们的安排势均力敌,若有不测,她便可以凭借此和离书全身而退。 届时,皇帝为了落人口舌,不会对她这位与“罪臣”和离之人赶尽杀绝。 那个夜晚,她通知他可以解毒的那个夜晚。 她沉沉的睡在书房的软榻之上。 而他就在她身旁的不远处,彻夜无眠的安顿好了一切。 为宁王殚精竭虑,布下所有棋局。 为她保全性命,甚至不许下属追查他的死因,不愿让人知道他的死亡与她有关。 他为她身中奇毒,却不愿她知道。 他或将因她而亡,却仍不愿让她知道。 从这一刻起,她不知自己该以何种情绪面对他…… “看来,你都知道了。” 虚弱的男音在身后响起。 第499章 别走 徐容容猛然回首,穆戎正站在门口,目光深深的望着自己。 他脸上的血色尚未恢复,嘴唇亦泛着白,他的身姿高大,但此刻却不得不用右手撑着门柱稳住身形。 许是匆忙赶来的缘故,他只是在素绫单衣外胡乱地裹着一件玄狐氅衣,大氅松松垮垮地斜披在身上,玉色系带无力地斜曳在地,显得格外狼狈。 方才在星辉堂中,穆戎见只有穆易一人回来,心中便已猜到,徐容容定是在书房里发现了那些被他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秘密。 于是,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气息稍匀之后便不顾阻拦,匆匆赶来。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些他不愿让她知晓的过往,还是被她发现了。 “容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话刚出口便哽在喉中,不知从何说起。 从震惊中逐渐清醒过来的徐容容,看到穆戎这般模样,心中竟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第一个反应竟然是…… 跑! 她不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真相,不想面对这个让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穆戎。 可她刚跨出门框,手腕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掌紧紧扼住。 他的指骨泛白,青筋微微凸起,手掌中没有一丝温度。 “别走……”那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恳求。 再配上他如今这副病弱欲碎的样子,徐容容的脚步像是被钉住了一般,无法挪动分毫。 她强忍着心中的慌乱,说道:“你……松开!” 见她不再挣扎着跑开,穆戎的嘴角终于溢出一丝笑意。 他的容容,终究还是对他心软了。 “容容……”穆戎忽然卸了力道,玉山倾颓般栽进她怀里。氅衣滑落露出单薄肩背,他微微颤抖着,“我冷……” 徐容容下意识环住他,等惊觉时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将自己裹进狐裘。 体温尚未恢复的身躯寒如玄冰,偏生颈侧气息灼得她心口发烫,她蹙眉:“既知道冷,何苦穿成这样……” “怕来不及。”穆戎的下颌轻轻地抵在她的肩窝,贪婪地嗅着她身上那熟悉的少女清香。寒毒与药力在他的经脉间激烈地撕扯着,疼痛难忍,可此刻,这却成了他亲近她的借口,他低声喃喃道:“怕……又错过一辈子。” 徐容容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应。 “容容,我有些累了。”他将头埋得更深。 少女叹了一口气,将他扶到书房中的软榻上,刚要起身去唤人来照顾他,手腕却又被他紧紧攥住。 “别走……” 尽管穆戎在她的面前不似在外那般冷峻威严,但也从未有过如此黏人的时候。徐容容无奈道:“我去喊穆易来服侍你!” “你我夫妻,让旁人来做什么。”穆戎手上力道未松。 “你既已写下和离书,又是哪门子夫妻?!”徐容容冷哼。 穆戎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何时的事情?我怎么不知。” 他满面茫然不似作伪,徐容容倒一时有些奇怪了,她起身到桌案前取来穆戎亲笔写下的和离书,拍在他的掌心上:“这难道不是你亲自写下的吗?” 穆戎嘴角微微一勾,顷刻间那两页薄纸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你疯了!”徐容容脸涨的通红,叱责道,“简直胡闹!” “我的心意容容难道不知?这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那你也不能乱用内力!”徐容容气急,“你才刚刚服药……” 穆戎的眸中光芒更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原来她是在担心自己,即便心中还在生气,还是忍不住关心他的身体。xfanjia 下一刻,他手腕用力,将徐容容整个人拉起,跌坐在他的怀中。 不待少女挣扎,他便紧紧扣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自己怀里,轻声说道:“只要容容在我身边,我便无碍。” 第500章 谁心悦你! 午后的阳光穿透冰裂纹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出细密金网。 在这安静许久的书房内,徐容容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侯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虽未明言,但穆戎却瞬间洞悉了她话语中的深意,他的目光温柔而专注的凝视着她:“前年,在七夕宴前三个月。” 他竟回来得如此之早! 徐容容心中泛起一阵涟漪,表面却强装平静:“你放开我。” 她的声音很轻,情绪也较之前平静了许多。 穆戎偷偷瞥了她一眼,怀中的少女尽管面上仍带着些许不悦,却已没了方才那般急切想要逃离的模样。 他微微叹了口气,松开了扣在她纤腰上的手臂。 重获自由,徐容容轻轻起身,在榻边的矮凳上缓缓坐下。 平复几息后,她问道:“侯爷又是何时看出我重生的?” 她深知自己这两年并未刻意隐藏,旁人虽难以察觉,但穆戎历经两世,定然早已发现她的异样。 “七夕宴上,当我向陛下求娶时,你当众拒绝我的时候。” “嗯?”徐容容微微皱眉,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似乎并未露出什么破绽。 穆戎看出了她的疑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前世你那般心悦我,又怎会当众拒绝我的求娶。” 徐容容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柳眉倒竖:“谁……谁心悦你!” “是我说错了!”他连忙解释道,“那时你被生父和继母欺辱,明知嫁与我为正妻便可远离徐府,但依然当众拒婚,定然是心中十分怨恨我的……而你我当日萍水相逢,能让你这般憎恶,只能是前世我做了太多伤害你的事。” 说完,他拉过徐容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此刻,他的手掌已不再如方才那般冰冷,而是带着丝丝温热。 觑着徐容容涨红的面色,他又贴近几分:“这样回答,容容可满意?” “乱讲!”她冷哼道,“那你为何不与我相认,竟一直瞒到今日?” 穆戎的眼神中闪过一抹黯然,他微微低下头:“那时不说,是怕你不原谅我,前世我那般负你,甚至害你惨死……那时我怎有脸与你相认!后来……见你收拢楚河和舒庆,又……在江南布下产业,我怕你会一走了之,更不敢将实情告知。” “七夕宴前,我被徐柳氏害病,鲁尚书府里的王府医前来给我救治,也是你安排的?” “是。”穆戎道,“之恨我只提前回来了三个月,不能早早将你救出苦海……想起你前世病弱,便托鲁大人安排了府医去为你医治,并以工部尚书的身份压制你父亲,让他不能再放任徐柳氏在后宅磋磨你。” “那许先生呢?”那个从穆府过来为她打理花圃的许向南,想必也是穆戎的手笔吧。 “也是我安排的。”穆戎应道,“其实……前世你在侯府种草药不得章法,我……曾窥见你沮丧的样子,便让许向南去帮你。” “前世?”徐容容有些惊讶。 难怪……侯府下人口中冷面清高的许向南,前世会来帮她打理药圃,竟然也是穆戎的安排! 一时间,她再次陷入沉默。 “对不起。”穆戎穆戎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少女细嫩的手背,他喃喃道: “我错得太离谱,可当我知道的时候,却一切都来不及了。” “解了边境危局回京时,我本想第一时间回府诉说心意,却没想到在宫门处便被武天骐宣入皇宫……更没想到,自己会就此踏入他和林皎月布下的陷阱……” 徐容容闻言侧首:“布局?难道不是你对林皎月见色起意在宫中失了分寸,才被武天骐抓到把柄的吗?” “你也信了?”穆戎问道。 “你对林皎月情根深种,我怎能不信?”徐容容冷哼。 “那是他们设下的计谋。”穆戎无奈道,“我在边境相助林允策抵挡敌寇时,林皎月曾送来三封密信,但我从未回应……从那时起,她便知道我无法掌控了,于是和武天骐密谋除掉我。只是我自己太蠢,因有着与他们一起长大的情谊,便从未想过他们会用这种龌龊的手段陷害我……” “在边境那一年的时间,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只是那时深恨自己对你犯下大错,不知该如何面对,只想着早日解除困局回去见你。” 徐容容撇过脸,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那还不是被人一宣召就进宫了。” 少女娇嗔的模样,让穆戎心中一暖,他解释道:“那日入宫……我本意是想请武天骐的旨意,求娶你为正妻。出战前,武天骐曾有密诏给我,若是边境困局可解,他便封我为国公……我想以国公之位换你正妻的身份。” 大周朝礼法严明,是没有侧室扶正一说的…… 想要更改,便除非用更大的功劳来换,否则难堵幽幽众口。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见她不说话,穆戎继续道:“只是我没想到,那一次入宫却害了你。” 说完,他迎上她的目光:“容容,那时你为什么会救我?明明我把你伤得那么深,明明你那么恨我……” “因为……”徐容容看着他,“我不想让一个将军死得不明不白。我不知道你为何入宫,也不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和她……但当禁军前来抄家的目的是为了寻找穆家军的名册,我便猜到是武天骐害了你。” “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她的话音未落,下一刻就被穆戎紧紧揽入怀中。 素绫单衣挡不住他身上恢复的灼热,烫的徐容容微微有些战栗。 “容容谢谢你。”他喃喃低语。 谢谢你的柔情,你的勇敢,还有……你的善良。 “若不是你,大周朝的命数只怕早已毁在皇室阴谋之下。” 徐容容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 穆戎轻轻松开了她,看着少女羞红的耳尖,他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 呢喃道:“感谢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让你回到我的身边。” 轻轻的,暖暖的亲吻,从耳边划过脸颊,最终印在她的唇畔。 从蜻蜓点水,到辗转厮磨。 仿佛要将她的每一息、每一寸都融入他的骨血。 第501章 小心眼的穆戎 片刻的温情,让人眷恋。 但过往的种种仍如阴云,横亘在两人心头,有些话,有些事,还需细细说清。 穆戎的指尖抚过她发烫的耳垂,他知道,怀中少女的心中尚有许多疑惑待解。 尽管她如斯乖巧,但他还是不得不将人放开。 感觉到体内寒意尽散,穆戎相信……来日方长。 徐容容微微喘息,薄唇红艳泛着水光,双颊酡红如霞,眼神中还带着未褪的羞怯与些许迷茫。 她轻咬着下唇,偏过头去,不去看穆戎那炽热的目光:“可樊楼那次,那一碟云花糕你分明全都吃完了……” “见云花糕被端上来,我岂能不知那是你试探之意?”穆戎回想自己当日的模样浅浅一笑,胸腔震动惊起少女一身战栗,“我没想到,容容一出手便那般心狠……你可知,那日我的衣衫全部湿透了,若非用足了十分内力压制,只怕早就露出马脚。” 原来如此…… 徐容容回首,略带恼恨的盯着他:“猎场那次中箭,也是你故意的?” 尽管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但她还是想听他亲口承认。 穆戎点了点头:“我知那时你对我已起疑心,重生之后我的种种所为都与前世不同,亦让身边人与事较前世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更何况……若要助三哥打败武天骐等人,我还会做出更多与前世不同之事,我知道……若不寻个机会做出一件几乎不可挽回之事,便永远不会打消你的怀疑。” “所以你便以性命为赌?让我再不会怀疑你?” “是。” “穆戎,你胆子可真大!”徐容容恨极,“上辈子我拼了命把你救出来,你竟如此不知道爱惜!只为了一件小事便拿性命开玩笑!” “这不是小事。”穆戎抱紧了怀中的少女,“因为我想知道,在我面临生死之际,你会不会再救我一次。” “幼稚!”徐容容满脸通红。 “是,容容教训的是。”他埋首在她颈间,“但值得。” 他记得猎场中箭前,他听见了她大声呼喊的声音,“穆戎,快闪开!” 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容容终究不忍心他去死。 这一世,他有挽回的机会。 “你疯了!若太医和皇帝不同意我用血竭草救你……若血竭草没用……”她纤细的指尖戳着他的胸口,恨恨道。 “无妨,那箭射出时我便心中有数,那伤伤不到我性命。”他笑着说,“你还没有原谅我,我自然不舍得死,我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还有很多话想说给你听,我怎么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他轻轻地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曾经中箭的左胸。 蓬勃的心跳透过陈旧的箭伤传来,与记忆深处那惨烈的心痛重叠在一起。 “容容,谢谢你……若不是你,穆家军便会落入武天骐之手,而我也会失去最后的倚仗。” 穆家军的名单,被他精心藏匿在密室的暗门之中。 只要武天骐下令抄家,那么发现密室暗门,找到名单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是徐容容的那把大火,为他保住了名单,也让他有了重新崛起的机会,更有了报仇雪恨的有力武器。安慕小说网 “前世……武天骐是怎么死的?”徐容容有些好奇。 “他死在我的箭下。”穆戎答道,“你……走后,我便带着穆易等人召集各处的穆家军,潜伏在边境。接到太上皇的密诏后便奉旨入京,以武力助他将武天骐废黜。太上皇不在意武天骐的性命,我自然要亲自收拾他,让他也尝尝利箭穿心的痛苦。” 那人落得如此下场,倒也让人觉得大快人心,只是…… “如此说来,这天下岂不是又落入皇帝之手?”她微微皱眉。 回想重生以来的种种,若不是皇帝自己露出破绽,只怕穆戎从未怀疑过他。 如此说来,前世的皇帝一定隐藏得极好。 穆戎点了点头:“他复位后又重新执掌朝堂,几位皇子资质平平,他倒再也没有对他们痛下杀手。” “那后来呢?总不会他真的用那邪术练成长生不老之躯了吧?”徐容容调侃道。 穆戎失笑:“自然不会,他复位不过四年便驾崩了。他一直做着万岁千秋的美梦,并未好好教导皇子,甚至还将最为年幼的七皇子立为太子。” “七皇子武天骏登基时虽已年满十八,但处事优柔寡断,并无帝王之才……待平定四邻后又耽于享乐,猜忌心渐长。国力昌盛不到十年便又开始衰落……” “我那时虽身居国公之位,掌管境内军队,但却也身负多病,再无力振兴朝纲。” 徐容容回想起在梦中见到的那个面色沧桑的他,看上去的确疲病交加。 她想问他前世的结局如何,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许是潜意识中,她并不想知道他不好的结局。 毕竟……人终有一死。 但穆戎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他嘴角上扬:“前世我一直活到四十五岁,是在梦中猝死,并不痛苦。” “那……你一定儿女双全了吧。”她小声问道。 “没有。”穆戎答道。 “嗯?” “前世我一直未娶,又何来子嗣?”穆戎直直地望着她,目光幽深。 “你……你……”徐容容语塞,“你总不能让穆氏长房绝嗣吧?” “那又如何?不能和心爱的女子在一起,即便儿孙满堂又有何意?”说完,他凑了上去,眼中尽是炽热的爱意,“容容,我只要你一个!上辈子、这辈子,都一样。”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徐容容想要躲开,奈何他的手却紧紧扣着她的手腕,不容她逃离。 眼见挣扎无果,她只好转移话题:“那楚河呢?他是武天骐身边第一得力之人,武天骐死后他该怎么办?” 原本正是柔情蜜意的时刻,却听见她如此突兀地提起楚河,穆戎心中涌起一阵酸意。 他轻咳一声,掩饰心绪:“武天骐落败前疑心楚河,便用毒酒鸩杀了他。” “这个畜生!”徐容容怒骂。 穆戎见状,心中醋意更浓。 他摩挲着她的手背:“放心,这辈子楚河会亲自报仇的,我一直留着武天骐的性命,便是为了交给他处置的。” 徐容容闻言蹙眉:“这是何意?” 穆戎佯装无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难道容容竟不知道吗?” “楚河,他也是重生归来的。” 都是重生的身份,凭什么容容只骂他一人,却如此关心楚河? 要怪罪,那便不能厚此薄彼。 第502章 你,还想走吗? 听到楚河也是重生归来,徐容容心中猛地一震。 然而,当她对上穆戎那微微闪烁、似有别样意味的眼神时,心中顿时明了。 她带着嗔怒,重重地拍向他的肩头:“你的事还没讲完呢,扯旁人做什么?!” 穆戎:“……” 他先是微微一滞,而后唇角不自觉地轻轻上扬。 尽管她在嗔怪自己,可他的容容满心关注的还是他,这认知让他又开心了起来。 “容容还想知道什么?”穆戎的声音温柔,甚至带着些许讨好。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徐容容瞪她,但目光却毫无杀伤力,反倒带了几分娇俏。 “我知道……容容你在江南置了一处庄子。” 徐容容心头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镇定,轻抬下巴:“……还有吗?” “还有……你在昱州城置办了好几处药铺,还在庄子上建了药圃……甚至把舒庆在京郊为你培植药圃的法子传去了江南,如今那边的草药长势十分旺盛。” 徐容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中带了些怒意:“你监视我!” “并未。我从未刻意打探那边的消息……当日洛尘南下为你置办产业时,他的势力尚且单薄,我怕他应付不了江南势力,便派了穆肆前去暗中相助,并叮嘱穆肆不必将江南消息告知于我,一切便宜行事即可。” 穆戎稍稍停顿,“只是这次仇然押解瓦伊从南疆北上,我得到消息后,从京城指派合适之人前去保护瓦伊安全已然来不及,便命穆肆暗中相护,他这才重返京城……前日他向穆易禀报这半年来的细碎事项,我……不小心才听到了。” “不小心?”徐容容冷哼道。 “自然。” 事到如今,徐容容计较这些也已无用,她关注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所以,你一早便知仇然还活着?” 穆戎摇了摇头:““我并不知晓,当日楚河在南疆一剑斩杀仇然后,我也以为他死了。直到瓦利、瓦伊兄妹从京中北上绕道回南疆时,老族长来信说南疆有人在暗中打探瓦伊的下落,且身份隐秘,那时我才怀疑仇然并没有死。与楚河相商时,他也感觉禁军之中有人在暗中调动,所以变更加确信皇帝在暗中布局……只是楚河的身份虽然暴露,但皇帝一直没有对他下手,只怕是在暗中布局图谋更大,所以我们才将计就计……”安慕小说网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原本计划用另一个南疆女子代替瓦伊入京的,她虽不是药人但却精通药理,一路上骗一骗仇然不在话下……但瓦伊却甘愿以身入局,即便入宫前楚河曾在宫门处阻拦,她亦坚持要亲自入宫。” 徐容容闻言感慨道:“我虽已在皇帝身上洒下了药粉,能诱出他渴血的状态,但寻常人的血对他的诱惑远远比不上瓦伊……那日若不是她的出现,皇帝恐怕不会如此狼狈,在众皇室面前显露真面目。” 穆戎点了点头。 目光灼灼的看着徐容容。 少女有些不自在:“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容容……还想走吗?”他低喃道,“你在江南的那些布置,想来是为了离开我准备的吧。” 第503章 被扑倒了 徐容容身躯微僵,内心似有水波涌动,涟漪阵阵。 那些被她深藏在心底的心思,此刻被穆戎挑明,她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应。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穆戎未再追问,只静静地看着她。 …… 夜幕低垂,星辉堂内烛火摇曳,光影斑驳。 自除夕夜宴之后,这还是徐容容与穆戎首次同席共餐。 本应温馨缱绻的氛围,却弥漫着压抑与尴尬,连一旁侍奉的文摇与洛书,都能敏锐察觉到,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着。 两人心照不宣地默默吃着饭,偶尔的眼神交汇,也会迅速错开。 时间在这无声的尴尬中缓缓流逝。 穆戎不敢把徐容容逼得太紧,晚饭结束后,他便主动提出回书房去睡。 可徐容容看着他眼底的乌青,疲惫之态难掩,心中不忍道:“你这两日身子不好,又如此劳累……今晚便歇在星辉堂吧。” 穆戎闻言点头:“也好,我睡榻上。” “不必。”徐容容轻声说道,“我去厢房住便好。” 穆戎微微一怔,眸中是难以掩饰的落寞,但他最终没有再坚持,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 夜色渐深,徐容容刚要睡下,就听见厢房外洛书和文摇正在窃窃私语。 “何事?”她问道。 洛书进来回话:“是舒先生来了,说是有事想要见小姐。” 已经戌时了,舒庆这个时候来寻她,难道是医馆出了事? 她连忙更衣,然后披上了斗篷。 路过星辉堂时,见内室中灯烛已灭,看来穆戎已经睡下。 “不必惊动侯爷。”徐容容吩咐完,便轻手轻脚地去了前厅。 舒庆在厅堂里来回踱步,见徐容容来了,连忙欠身行礼。 舒庆在她面前,一向随性惯了,少见如此恭敬的时候。 徐容容心中一惊。 “可是医馆那边有事?”她忙问道。 “医馆一切安好,在下今日是为私事而来。”舒庆说道,“今日听洛尘谈及商会之事,待过完正月十五衙门开印后,商队获取通关文书后便要前往洛西。在下……想随商队一同前往。” “先生是想回洛西复仇?”徐容容心下了然。 舒庆微微点头。 他本是洛西声名远扬的良医,却因得罪权贵,便遭诽谤说他治死人命。身陷牢狱之时,父亲与妻儿皆惨死于权贵之手。即便最终查明死者乃醉酒暴毙,与他并无干系,可逝去的家人却再也无法复生,这怎能让他不恨! 徐容容深知舒庆心中仇恨之深,可当下京城诸事繁杂,宗室虽合力请皇帝退位,但他仍在挣扎,此间事未了,她实难抽身离去,于是劝说道:“我知先生心中仇恨,但此事干系重大,能否容我先将京中事务安排妥当,再作……” “县主,在下一人足以应对。”舒庆摇头,“当日若不是县主,在下怕是早已醉死他乡。昔日,我或许尚无与那权贵一战之勇气,可这两年来,尤其是在县主与侯爷身边所见所闻,已令我脱胎换骨。且……年前洛西来信,那权贵已对老族长下手,我若不回,恐老族长难以支撑。” 见舒庆去意已决,徐容容知晓再劝无用,便不再阻拦。 只是在心中思忖,既有商队同行,她便打算让洛尘派人暗中护佑,若舒庆回到洛西遭遇困境,她县主的身份或能助其一臂之力。 京中到洛西不过五日,若真的遇事,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既如此也好……先生若在洛西遇困,切记遣人传信回来。” 舒庆连忙应下:“在下快则一月,慢则三月便可回京,医馆诸事已妥善安排,县主无需挂怀。” 徐容容点了点头,她一向用人不疑,而舒庆则一向稳妥。 深夜赶来,舒庆的目的已然达到,他正欲离去,却见徐容容神色恹恹,似有愁绪,于是问道:“县主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徐容容迟疑良久,最终还是将心事吐露:“自入京以来,先生一直尽心竭力助我,可在解毒一事上,先生为何要与侯爷一同瞒我?” 舒庆闻言,便知她心中郁结所在,微微叹了口气:“县主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其实我本不该相瞒……但当日听了侯爷的一番话,我最终改变了主意,皆因他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为县主着想。” “当日,他瞒着众人,是担忧自己毒发身亡后,县主会遭众人指责。侯爷曾言,这世道对女子苛刻,无论原因为何,只要他因救县主而死,众人定会将罪责归咎于县主,言辞可伤人,但他舍不得县主受到任何伤害,因为他连亲信都未告知。” 舒庆接着道:“且那寒冰封穴之毒,遇强则愈强。侯爷内力深厚,每次毒发,所承受之痛苦比县主重上十倍有余……即便身为男子,亦难以忍受,故而只能不断服药抵御。可那药仅能缓解一时,却会令下一次毒发更为频繁,痛苦也更甚。即便解了毒,仍会在一定时间内反复。” 徐容容心中一震:原来,他今日发作竟是因为这般缘由…… 她眼眶渐渐泛红,心中五味杂陈。 舒庆看着徐容容,见她神色似有挣扎,于是沉吟半响后,终于开口:“其实……侯爷早就知晓,县主有离开之意。他一直隐瞒中毒之事,亦是希望若县主执意离去,也能毫无牵挂。” 一句话,对徐容容而言,如晴天霹雳。 她只觉脑袋嗡鸣,再也听不进舒庆所言,转身便向星辉堂奔去。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侯府之大。 也是第一次,她那般渴望见到那个人。 她的身影在寒风中急速奔跑,惊落了枝头碎雪。 门被倏然推开,那声音惊醒了穆戎。 他感受到来人慌乱的气息,急忙掀开帘帐下床。 可他刚将一只脚迈出,尚未触地,便有一道柔软的娇躯扑入怀中,将他推倒在床上。 “容……”他刚发出一个音节,便被徐容容慌乱而热烈的吻封住了唇。 下一刻,他的衣襟被扯开。 第504章 终于,得偿所愿 薄如蝉翼的中衣悄然滑落在地,与男子的外衫相互交缠在一起。 在透过门窗的晚风中微微颤动,撩拨着人心。 床榻之上,穆戎的呼吸愈发粗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有些乱了分寸。 当少女颤抖着的手,带着一丝羞怯探向他的亵裤时,他的心猛地一颤,终于还是摁住了那双“作乱”的手。 “容容,别……”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欲望和克制。 徐容容抬起头,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他。眼神迷离,气息不稳:“侯爷不想要我吗?” 穆戎喉结滚动,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又怎会不想呢? 前世那漫长的二十多年,他在痛苦与悔恨中徘徊,每个夜晚,梦中都是那个令他既怀念又痛恨的混乱夜晚。 他怀念她的柔软,更痛恨自己曾经带给她的痛苦。反反复复的挣扎和悔恨,如影随形,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可……容容,你真的想明白了吗?”他目光中满是对她的疼惜,他需要的是她明明白白的交付。 “你,真的不想要我吗?”她又问了一遍,眼尾红红。 穆戎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情感,他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眼角:“我想的。” 徐容容笑着勾住他的脖子,又吻了下去。 穆戎的脑海一片空白,这一次,他不再压抑自己本能。 手揽着她的后背,一个翻身将她稳稳地压在身下,在她有些惊慌的目光中,热烈地回应着她。 炙热的吻如同一团火焰,顺着她细腻如脂的肌肤一路向下,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滚烫。 “别这样。”徐容容羞得满脸通红,骤然袭来的陌生感,让她的身体泛起一层细密的疙瘩,她有些无助地抓着穆戎的长发,双眼迷离,仿佛置身于云雾之中。 “容容……你若后悔还来得及。”他的嗓音沙哑,强忍着冲动抬起头来。 望着他唇边的水渍,徐容容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了双眼。 她不敢看,太羞耻了! “嗯?”他又问。 徐容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破碎:“我……不后悔。” “那就别羞。”穆戎嘴角上扬,他直起身来,轻轻拉下她的双手,扣在自己坚实的腰际。 他重新俯身,在她的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间:“若是痛了,便告诉我。”安慕小说网 说完又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我是不会停的。” …… 文摇和洛书在星辉堂外焦躁的来回踱步。 方才自家小姐一路从前厅奔回星辉堂,就连腿脚轻快的洛书都跟不上。 如今,都快半个时辰了,也不见小姐出来! 屋子内一直没有掌灯,真不知出了何事。 一向淡定自若的文摇也没了主意,只得去求助肖嬷嬷。 见两个小丫头如此慌张,不明所以的肖嬷嬷连忙披着小袄匆匆赶来。 一进星辉堂,听完两个小丫头的讲述,又见室内灯烛未燃,心中已然明了。 她到底是过来人,长舒一口气:“这可是好事啊……慌什么?!” 两个小丫头还是一脸茫然。 肖嬷嬷笑着说:“你们两个未出阁的丫头,自然不懂!今晚夜还长着呢,你们且去睡吧,老婆子自个儿在这守着就行。” 说完,又补了一句:“让厨房备上热水,今晚留人值夜。” 她一把年纪了,可抬不动那么多热水。 …… 不知过了多久,纱帐之后传来徐容容微弱的求饶声。 带着一丝泣音。 旷了二十多年的穆戎,哪里一回就能足? 但看着身下的人儿双腮绯红,眼角挂着盈盈泪花,那般楚楚可怜的模样,终究还是顾及她的身子。 “痛吗?”他温柔地吻了吻她眼角的泪,满是缱绻。 “一点点。”她的声音小如蚊呐。 比起上一世那痛彻心扉的感觉,这一世的穆戎温柔到了极致。 她倚在穆戎的身上,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两颗心终于紧紧相依。 “今夜,你到底怎么了?”穆戎问道。 “我不想离开你了。”她将舒庆的话如实相告。 “你真傻。”她的指尖轻轻戳着穆戎的胸膛。 舒庆的话,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不敢去想,当他决意独自面对生死之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她从未怀疑过穆戎对大周、对百姓的责任,前世即便她伤透了心也要救他,为的就是无愧天下的穆戎不会枉死。 重活一世,他步步为营,背负着大周百姓的安危,兄弟之间的情谊。 那可不是一个人,一个家族的责任啊,一招不慎便会伏尸千里。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为她独自赴死,耗尽心力为她谋好出路,让她不受任何人指摘。 可若她永远都无法原谅他,若她一辈子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便会在孤独中赴死,不给她留下半点心结。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口涌起密密的痛楚。 她埋首在他的颈间,穆戎感受到一阵湿意。 “是痛了吗?”他有些心慌,连忙低头查看她的情况。 方才失控时,他掐得她腰身一片青紫。 徐容容摇了摇头,嗫嚅道:“你以后不许再瞒着我,不许背着我替我做决定。” 穆戎放下心来,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夫人说的是。” 徐容容在他怀中缩了缩,那娇弱不胜的模样,让穆戎原本已经平息下去的火焰,又有了复燃的趋势。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开口问道:“夫人方才说我任何事都不许瞒着你,可当真?” “对呀。”徐容容点头。 “那……”穆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嗓音诱惑,“长夜漫漫,为夫还想再来一次,夫人可受得住?” 徐容容:“……” 她一拳捶上他的胸膛。 穆戎闷笑出声,他本只是想逗逗她,让她忘却初次的不适与疼痛,也忘掉那些已经过去往事 却不想下一刻,听见少女软糯的声音:“那……那侯爷轻一点。” …… “侯爷,好了吗?” “叫夫君。”他纠正道。 “夫君……” 她娇娇软软的泣音很快便破碎不成调…… 第505章 以后的每一辈子 星辉堂一夜叫了三次热水。 这还是徐容容念着穆戎大病初愈,不许他再肆意胡来的结果。 后半夜更是直接将他撵到了榻上! 当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时,空气中似还弥漫着缱绻的余韵。 徐容容眼角还泛着红意,恨恨地瞪着从床上悠然起身的穆戎,声音沙哑:“你……你实在是胡闹!” 穆戎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紧不慢地扯过床边的帕子,一根一根慢条斯理地擦净手指。 笑着看她:“容容不喜欢吗?” “不喜欢!”她羞得蜷起双腿,迅速缩到锦被之中,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出,“还说你没有碰过其他女人!” 他……明明那么有经验! “有没有,容容难道不知?”昨夜第一次,他差点出了洋相。 “许多事,男人都是无师自通的。”穆戎说完,修长的手指将她蒙头的被子扯下。 俯下身吻了吻徐容容的耳垂,一缕长发滑落,划过徐容容的面颊,惹得她痒痒的。 “哼。”徐容容气恼地别过头去,耳朵尖泛起一抹红晕。 明明……他昨日还被寒毒反复所折磨,可一夜之后竟变得如此神清气爽!脸上更是有了许久未见的好气色! 再看自己,却似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巴巴地瘫在床上,连动一动指头都觉得费劲。 “容容体力已经很好了。”穆戎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慢条斯理地坐在床边,伸出手,温柔地为她按压双腿。m.xfanjia 徐容容本就因他直白的话羞愤不已,见他这般,心中的羞恼又添了几分,抬腿一脚踹过去,恨恨的说:“以后不许你再碰我!” 那声音虽带着一丝怒意,却没有半点威慑力。 “好,容容说不许,那便不许。”穆戎嘴角轻扬,见她使起了小性子,不仅不生气,反而耐着性子哄她。 “你今日难道无事?”见他此刻还不出门,徐容容疑惑道。 “宗室几位长者从今日起,会在皇帝寝殿外长跪,‘恭请’皇帝退位。我若也去,那岂不成了再次逼宫?只怕会适得其反。”穆戎说完,笑着看向徐容容,戏谑道,“再者,你如今这副模样,让我怎能放心?” 徐容容还要抬脚再踹。 却被穆戎一把握在掌心,接着放在自己腿上,慢慢揉捏,那力道恰到好处,让她忍不住轻哼一声。 就在二人正腻歪的时候,门外传来穆易略显忐忑的声音:“侯爷,夫人,林……四皇妃眼下正跪在侯府门前,属下怎么劝都不肯离开。” 穆戎原本温和的面色瞬间变得幽深,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她倒学的很快。” 宫里的宗室们正长跪请求皇帝退位,而她有样学样,只是这一跪的目的昭然若揭。 徐容容歪着头,看向穆戎:“这次林皎月和四皇子一同做戏,本是想帮助皇帝陷害你和宁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四皇子再次在宗室面前丢尽了脸。一旦宁王登基,便是即刻下旨处置这个亲弟弟,只怕宗室们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武天骐要死了,林皎月又能倚靠谁? 徐容容冷笑:“侯爷,林大小姐想脱离四皇子府,这是在求您救她于水火呢。” “错了,是夫君。”穆戎纠正。 徐容容不理他,继续说道:“这倒真是应了那句大难临头各自飞……可她为何不回林府求助呢?林之痕可是兵部尚书,又一向心狠手辣,想让四皇子答应和离并非难事。” 穆戎为她解惑:“前日,林之痕已经上书辞官,求陛下恩准他携子告老还乡。只是眼下朝堂还未开印,因而此事尚未对外宣布。林之痕知晓林皎月在宫中的谋划,为了保全林氏一族,他不敢得罪宁王,自然是不敢让林皎月回家的。” “原来如此。”徐容容心中了然,难怪她竟然来跪威远侯府的门楣。 想到前世林皎月与穆戎之间的纠葛,徐容容心中不知怎的涌起一股酸涩,她看着穆戎:“林大小姐如今这般可怜地跪在雪里,不知有没有打动威远侯这颗怜香惜玉的心呢?毕竟……侯爷前世为了她,可做了不少大逆不道的事呢。” 穆戎看着她那副小女子的情态,忍不住笑着亲了亲她的面颊:“你若再乱吃醋,本侯爷便让你今日下不了床!” 徐容容笑着闪身躲开。 而一直候在门外的穆易,迟迟得不到穆戎的指示,他亦不敢擅自做主,便硬着头皮又追问了一句。 穆戎面色一冷,沉声道:“让她滚!” 待穆易的脚步声远去,他一个勾手,再次将徐容容拉回怀中。 带着惩罚的吻再次落下,徐容容一开始还想要挣扎,可在穆戎热烈缱绻的攻势下,渐渐没了力气,身子也软了下来,只能任君采撷。 直到少女无力的双手捶打在他的胸前时,这才恋恋不舍地放过她。 只是双臂却将她搂得更紧:“前世我不懂爱,自父母去世后,身边玩伴只有林氏兄妹。我从未接触过其他女子,才会错把对林皎月的习惯当成了爱。” “直到当年去解边境之困不得不离开你,我才发现身边没有你的日子有多难捱。那一年,我心中思念的唯有你一人,再无旁人能入我心。” 徐容容静静倚在他的怀中。 她想起自己在密室里见到的那一副副画像。 有一多半都是她嫁入侯府最初几年的情态。 那时她满心爱慕,偷看他时,并不知道他也在带着矛盾偷看着自己。 她的一颦一笑都被他记在心里,即使相隔一世,他也能清清楚楚的画出来,画的如此真实。 “容容,你信我吗?”他问道,“我爱你……爱了你很久很久。” “你可要记得你今日的话。”她抬起头,迎着他期待的目光,“否则,我这辈子,下辈子,不管有没有记忆,今后的每一辈都不会原谅你,都要离你远远的。” “那我若永远爱你,那你会不会今后的每一辈都嫁给我?” “……让我再考虑考虑。” 第506章 缱绻柔情似水流年 正月十六,朝堂之上,风云骤起。 开印第一日,皇帝接连颁下两道旨意,如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波澜。 第一道旨意盛赞宁王武天骁: “宁王武天骁,性行温良,孝悌兼备,于社稷有大功,实乃皇室之楷模,天下之表率。今朕心甚慰,特立为太子,迁居东宫,望其勤勉有加,不负朕望,以安天下之心。钦此。” 第二道旨意则痛斥皇四子武天骐: “皇四子武天骐,荒淫无道,罔顾人伦,竟行陷害手足之举,其心可诛,其行可憎。朕念及父子之情,不忍施以极刑,特废为庶人,幽居墓宅,以思己过。四皇妃林皎月,随其行止。原府中下人,亲近者一律杖毙,其余人等,发回内务府,以正纲纪。钦此。” 旨意一出,满朝哗然。 新一场权力的更迭已然拉开序幕。 正月二十,大朝会之上,皇帝神色憔悴,目光黯淡。 一直在他身边随侍的姚公公不知所踪,另有一位年轻的内侍立于皇帝身旁,颁下新的圣旨:m.xfanjia “朕年事已高,实已无力支撑国事。今太子武天骁,德才兼备,众望所归。朕决意将皇位传于太子,望其承朕之遗志,保我大周江山永固,百姓安居乐业。钦此。” …… 至此,天下事定,新皇登基,万象更新。 因新皇登基大典诸事繁杂,徐容容已经连续几日没有见到穆戎了。 这一日,她在迷迷糊糊之间,被一具温热的身躯轻轻圈入怀中。 “你回来啦。”她的声音软糯清甜,带着惺忪的睡意。 穆戎低下头吻了吻她:“吵醒你了?” 他身上是刚刚沐浴过的气息,干净又凛冽。 更显得那吻来得热烈而滚烫,瞬间点燃了空气中的暧昧。 徐容容很快便喘息不匀,她难耐的扬起脖子,本想推拒,可终究舍不得让他失落,于是身子渐渐软了下来。 但穆戎却没有继续闹她,在温柔地亲吻遍她全身后,将人揽入怀中:“听说,容容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 “舒先生去了洛西,医馆里的琐碎事务便都落到了我头上。”她微微喘息,“商队西行,洛尘那边事务繁忙,我便去照看了两日瓷器铺子。” “再加上春日在即,为了防止体弱者染上倒春寒之症,我又研制了些方便服用的药丸。舒先生不在,我便费了不少功夫。” “……” 徐容容絮絮叨叨地说着,穆戎无奈又宠溺地吻了吻她的眼角:“夫人可真是忙碌,都快赶上我这个国公爷了。” “国……”徐容容一惊,“陛下这就下旨了?” 穆戎笑着点了点头:“夫人你也被册封了超一品诰命,明日圣旨便会送到府上。” 徐容容狡黠的笑道:“那岂不是和夫君同级了?” 穆戎笑道:“是……不仅如此,陛下还赏赐了容容四处皇庄,千亩良田……往后,为夫可就要仰仗夫人养活了。” 说完,他俯身在徐容容耳边:“还请夫人多多怜惜……” 徐容容脸颊微红,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 想起前几日的旨意,忙问道:“关押武天骐的墓宅到底是什么地方?” 穆戎一手撑起身子,紧挨着徐容容,另一只手把玩着她的发丝:“那是被皇室用来圈禁罪孽深重的皇子。之所以叫墓宅,是因为宅子外形酷似墓葬,四面无窗,冬寒彻骨,夏热如蒸,环境恶劣到了极点。且宅内不许有仆役伺候,所有的饮食起居、洒扫劳作都得他们自己动手。” “竟有这种地方。”徐容容思索许久,“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穆戎解释道:“那墓宅已有两朝未曾启用了,因而你从未听人提起。皇子们毕竟是当朝帝王的亲生骨肉,若非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皇帝又怎会忍心将他们丢到那等地方自生自灭呢?当初二皇子被废为庶人,太上皇也只是将他逐出京城,并未把他关进去。” 徐容容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快意:“这样也好!武天骐与林皎月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如今被关在墓宅之中,怕是比死了还难受。” 穆戎笑道:“这点痛苦又怎能弥补他们所犯之罪?我会日日命人前去用刑,让他们真正体会到生不如死。” 徐容容闻言,好奇的看着穆戎:“当日,林皎月带着一身伤前来求助,你又如何识破她的伎俩?” “她手臂上的伤痕,看着虽然恐怖,但……真正受伤之人,皮肉是翻开的,她伪装得不像。”穆戎答道。 还有一件事,他并不打算让徐容容知道: 前世,他在宫中被陷害时,林皎月领他走的正是那条道路。 既然知晓了对方的下场,徐容容便不再纠结此事,她想起了什么:“此间事情已了,灵溪郡主该怎么办?” “楚河会送她回北疆。”他说道,“太上皇虽然性命无忧,但他在宫中的居所也不比墓宅强多少。楚河会把灵溪入宫这一年来,如何挑拨废太子与夫人,如何动摇大周根基,又是如何落得如今这般下场的缘由,一一告知北疆王。若北疆王执意要与大周开战,那便放马过来吧!” 上辈子都经历过,又有何惧。 “若是楚河相送,想必此事不难。”徐容容对楚河的能力深信不疑,“只是……瓦伊姑娘千里迢迢为了他而来,此番怕是又要落空。” 瓦伊对楚河的心思,现在已经无人不晓,唯独楚河的态度……神秘莫测。 “不会的,我会建议陛下让瓦伊随行。”如今的穆戎,巴不得瓦伊能将楚河紧紧缠住! 尽管容容已是他的夫人,且二人已有夫妻之实,但他仍觉得楚河此人颇具威胁。 他紧紧地搂着徐容容,语气中带着一丝霸道:“不准你想别的男人。” 徐容容又好气又好笑。 “我哪有想他?我只是羡慕他身为禁军统领,却还能随意行走,比你我可要自由得多。” 穆戎眼眸深深:“你怎知我们就不可以?” 上一世,他的容容一直被困在侯府后宅。这一世,他有太多的时光可以陪她。 如今,四邻安宁。 前世最大的威胁南疆如今已是大周最忠实的盟友。 待京中事了,他与容容一同前往江南的庄子小住些时日,也未尝不可。 想到未来的漫长岁月,他情不自禁的俯首,再次吻上她的唇。 这一次,在热烈激昂中,更添了几分如江南烟雨般的春意盎然与缱绻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