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我做平妻?我单开女户后富甲天下》 第61章 那你还是女官吗? 孔老夫人踏实地睡了一夜,早上起来时,听说女儿回来了。 她以为是云家又闹幺蛾子,精神地爬起来,决定这次怎么也要让林玉娘去一趟云家,好好杀一杀云家的威风,否则真当孔家没人了吗? 果然,孔临萱气呼呼地进了她的院子。 “母亲,哥哥和嫂嫂呢?” 孔老夫人说:“云家又欺负你了?你先别急,等你嫂子回来,我让她去一趟云家!为着九皇子的事,她昨夜进宫去了,大约没回来呢,你不知道,现下宫里好几位主子都离不开她。” 说话间,她脸上难掩得意。 谁知孔临萱却冷哼了一声,“九皇子?她现在恐怕能保住官职就不错了!” “你这是什么话?” 孔临萱气呼呼地坐下,将襄宁侯府的事说了一遍。 孔老夫人不信,“你听谁说的胡话?你嫂子把错了脉,薛相宜反而把对了?”简直是笑话! 孔临萱无语道:“什么胡话!如今满京城都知道了!我大清早就被我那嫡母婆婆叫去,听了好一顿奚落!” 听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孔老夫人心里也没底了,当即叫下人去找孔临安两口子。 林玉娘清早才从陈府回来,一夜未眠,正是困倦时候,骤然被叫起来,不免有些头重脚轻。 孔临安也没好到哪去,昨夜的事,在他心头盘算了一整晚,林玉娘没回来,他辗转反侧一夜,薛相宜的事还好,他顶多觉得是薛相宜运气好,真正让他难受的,是他发现,圣上好像并没那么认可他的功劳,也并不大打算重用他。 被孔老夫人叫来,他脸色不太好,“母亲,这么早叫我们来,是有何事?” 孔老夫人问道:“襄宁侯府疫病的事儿,可是真的?” 孔临安顿了下。 孔老夫人又看向林玉娘,林玉娘扯了下唇角,说:“母亲,这疫病不如痘疫厉害,您不用担心。” “不如痘疫厉害,为何你不曾把出来?” 林玉娘哑口。 孔临萱嫌弃地扫了扫林玉娘,说:“我听我那在宫中做女史的小姑子说,嫂子还跟薛相宜打了赌,说若是输了,便再不行医了!” “什么?”孔老夫人震惊,“不能行医?” 那岂不是不能做女官了? 她瞪大眼睛看向林玉娘,“那你,你现在……” 林玉娘心中恼怒,一面烦孔临萱搬弄口舌,一面烦孔老夫人听风就是雨。 她说:“薛相宜身边的老大夫很厉害,疫病并非是她把出来的,我之所以误判,是因为襄宁侯对病人的情况有所隐瞒。陛下圣明,自然看得清楚。” “你别说这些,你就说以后还能不能做女官吧!”孔临萱咄咄逼人。 林玉娘:“……自然是能!” 她心有不忿,态度也比平时强硬,说:“国朝只用有用之人,我若是无用,也进不了女官署!” 孔临萱轻哼,“谁知道有没有真本事,凉州的事终究只是口传,京城里谁看见了?” 林玉娘攥紧了拳,她挤出笑容,说:“小姑说这话,是觉得薛家姐姐好?既如此,不如我同你一起去乡主府,请她回来?” 第62章 凉州之事有疑 孔临萱自然不愿意去,她这辈子和薛相宜势不两立! 孔老夫人却是乐见其成,她之前就觉得应该让薛相宜回来,反正薛相宜总不会不愿意的。 “那……” “胡说!”孔临安打断了孔老夫人的话,他冷脸道:“像薛相宜那等不服训诫的女子,我绝不会再让她进孔家的门!” 他拉住林玉娘,说:“你不要多想,兵家尚常有胜败,更何况是行医,总有失手的时候,那姓余的老大夫年纪够做你祖父了,比你更有些见识,那是应当的。” 林玉娘也这么想,但听孔临安说出来,她更觉得安慰些。 孔临萱不服,低声道:“谁说就一定是那老大夫把出来的,也有好些人说就是薛相宜把出来的呢。” “你以为谁都能学医吗?”孔临安深感小妹的愚蠢,训道:“你嫂嫂颇有天分,才能有今日小成,并非谁都能与她相比的。” “说不定薛相宜之前就通医术呢?” 荒谬。 孔临安懒得跟她多说,他对孔老夫人道:“母亲,圣上惜才,是不会让玉娘辞官的。此番治疫,圣上一定会派我们夫妇二人前去,到时我们自然会再立功劳,为孔家增光!” 说到这里,孔老夫人心又定了。 罢了罢了。 那薛相宜一不能做官,二不能立功,大约这辈子就那样了,是不能跟林玉娘相比。 “你们夫妻先去歇着吧,玉娘大概也累了,好好休息,等着陛下宣召你们。” 孔临安傲然抬头,“自然,陛下定会宣召我们的!” 林玉娘也这么想,论治疫,朝中谁能比过他们夫妇! 他们这边等着,相宜却已经带着人出京城了。 杨掌柜和余师傅要跟着,相宜没同意。 “我沿途会给人看病,顺带了解京城到江南一带的物价,若有新药方出来,或是有要办的事,都得交给你们,我才放心。” 她如此说,两人才没坚持。 路上,相宜在马车上看疫病古籍,顺带翻阅凉州一带保和堂送来的有关凉州痘疫的脉案和用药情况。 那边掌柜来了一封密信,私下告诉她,凉州疫病持续十四个月,时好时坏,其中只怕有人为因素。 相宜也怀疑过这点,她首先想到便是江南世家,为了在药材上谋利,不惜保留痘毒,令疫事反复。 当下,她最担心也是这点,若是凉州之疫有古怪,那此番临州恐怕也难善了。 只是不知,皇帝是怎么打算的。 屋外传来动静,云鹤敲门后进来。 “姑娘,饭菜好了,要奴婢端进您房里吗?” 赶了一天路,好不容易在客栈歇脚,相宜不愿意在屋内憋着。 “不用,我下楼吃。” “那奴婢下楼去占着桌子!”云鹤雀跃道。 相宜失笑。 她这回出门只带了云鹤,这丫头胆子大,出了门更像是脱缰的野马了。 只不过她下了楼,云鹤却并没占到位置。 “东角的清净位置有人了,姑娘,咱们去南边吧,那边也没人。” 相宜四下看看,发现整个客栈都出奇的安静。 有人包场了? 第63章 遇到太子 在距离京城几十里的小城外,竟能遇到太子,相宜是没想到的。 她只是站在楼梯上疑惑的功夫,身后便有一行人走下,转身看去,正对上男人清冷俊美的眸子。 月白色家常的衣裳,相较于明黄的蟒袍,少了两分压迫感,却将他身上矜贵不可冒犯的气质拔高了些。 相宜思索一瞬,便假装不认识,侧身让路。 太子外出,自然是要身份保密的。 忽然。 楼下桌边,少女拿着糖葫芦起身,朝上喊话:“太子哥哥,快来!我占了好位置!” 相宜:“……” 众人:“……” 擦身而过,相宜明显感觉李君策脚步顿住,嘴角微抽。 陈鹤年刚好站在她身边,闻声,忍不住抬手抚额,“这丫头……” 相宜还在猜测,那少女是何种身份,李君策已经继续往下走,陈鹤年却停在了原地,转身看向她,笑容温和。 “薛姑娘,不妨一起?” 相宜意外。 陈鹤年说得随意:“都是一块儿从家里出来的,出门在外,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嘛” 相宜:“……” 这话说的。 好像他们有多熟似的。 不过对方可是陈鹤年,太子的心腹,人家主动相邀,自然不好拒绝。 相宜挂上了笑,说:“是,二公子说得有理,方才是我没看真切,倒不敢上前叨扰。” 陈鹤年挑眉。 “那便请吧。” “二公子请。” 下楼不过几步路,陈鹤年和相宜便说开了。 到了桌边,方才那冒失的少女正双手合十,对李君策小声道:“太子哥哥,我错了,我下次一定注意些。” 李君策没说话,陈鹤年用手敲了敲桌子。 “叫什么?” 少女眨眨眼,随即猛然想起来,立即改口:“少爷,是少爷!” 陈鹤年笑着敲了下她的脑袋,并未多责,而是向她介绍相宜。 “隆安乡主,你知道的。” 少女眼前一亮,“你就是薛相宜啊?” 相宜不解,“姑娘认得我?” 少女笑笑,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说:“我当然知道你,陈云儿是我族姐,她的病不就是你把出来的嘛。你医术真厉害,我要是抵得上你一半,那就好了!” 自入京嫁人,相宜几乎没听过这样直白的夸赞,骤然听起,恍惚的同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陈姑娘谬赞了。” “你别一口一个陈姑娘,叫我清窈便好。”她指了指陈鹤年,“这是我二哥,我如今在司医司做掌药。” 相宜点头,又自谦道:“你已做了掌药,自然也是厉害的。” “她啊?”陈鹤年笑了,说:“不过是仗着祖宗福泽,进司医司去镀金罢了,只等着将来嫁个好人家呢。” 陈清窈有些不服,拉着相宜的手问道:“你看着没比我大多少,医术怎的那么厉害?” “你相信我医术超群?”相宜有些好奇,“外头都说把出伤寒疫的是我师父呢。” 陈清窈理所应当道:“若是你师父把出来的,那你师父必定十分厉害,你师父厉害,你自然也厉害!” 相宜愣住,旋即轻笑出声。 第64章 听听她的看法 相宜本能一笑,抬眸,却见陈清窈睁着大眼睛,定定地打量着她。 她有些不自在,看了看对方。 陈清窈双手合十,感慨道:“姐姐,你生得真好看。” 相宜一愣。 这姑娘嘴里的好话怎么一句接着一句,才夸过她的医术,又来夸她的脸了。 她还没接话,陈清窈便掰着手指说:“京城里我见过的美人中,除了后宫的云昭仪,能跟你相比的,也就是从前赵家的……” “清窈。” 陈鹤年忽然叫了陈清窈一句,少女似乎猛地想起什么,下意识瞥了眼李君策的神色,赶忙闭了嘴。 她对相宜讪笑道:“总之,姐姐你是极美的。” 相宜故作不觉,微微一笑。 陈清窈不说话了,桌上也就安静了下来。 不多时,有人送吃食过来,有小客栈的热食,还有些应该是陈鹤年等人随行所带的点心。 云鹤见相宜与人说话,聪慧地没上来打搅,只是跟着悄悄送上了两盘吃食。 跟储君一张桌子吃饭,相宜自不会多嘴,更何况,她明显感觉到,自打陈清窈提起那个赵家开始,陈鹤年便在刻意观察李君策的神色,似乎生怕惹到这位主子。 正吃着,陈鹤年忽然问相宜:“薛姑娘也是去临州的吧?” 相宜点头,“是。” “依你看,这回疫病的情况比凉州如何?” 相宜没想到他问这么直白,这种大事,正常来说,轮不到她开口。 不料,李君策竟也放下筷子,朝她看来。 她不免心跳加快,有种儿时在私塾里被先生叫起来答话的紧张,下意识放下碗筷,坐直了身子。 她张了张口,臣女二字差点脱口而出,想到在外面,这才快速掉头,斗胆用了个“我”字,向李君策做“汇报”。 “不出意外的话,我以为临州的情况不会比凉州好。” 陈鹤年皱眉,“凉州痘疫传染极快,此番伤寒宜似乎不比痘疫。” 相宜摇头,“不然,凉州痘疫源头清晰,乃是草原上带来的病种,所以是人传人。只要切断源头,封城闭户,就能保证不扩散,最快的结果不过是凉州城亡。可事实上,因痘疫而死的多是老弱病残,青壮年大多能扛住。” “伤寒疫虽传得不快,可这病颇为顽固,且源头不明。而且……”她叹了口气,说:“越是身体强壮的人,越容易患病。” 陈鹤年看了眼李君策,说:“太医署倒是没说这一点。” 相宜解释道:“保和堂遍布天下,前些年殿下领兵出征,太医署随行,倒方便了保和堂扩张,是以保和堂得到的脉案比太医署多也是正常的。” 这回不等陈鹤年问,李君策开口道:“除了这些呢?” 相宜思索片刻,抿了抿唇,硬着头皮问道:“殿下,您知道疫病发生在冬日往往更麻烦吗?” 李君策不语。 相宜说:“若是能快速肃清源头,控制住患病人数,那就是小事。可若是不能,患病人数就会像滚雪球一样剧增,到时候恐怕就是一场持久战。” 她想问,殿下,您有钱吗?有粮、盐吗? 第65章 不如娶她进东宫 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相宜没说开,李君策自然也懂。 话到此处便停了,几人安静地吃了饭,相宜回了自己房间。 对面,陈鹤年跟着李君策进了房间,忍不住道:“这姑娘倒的确有几分见识,句句都是要点。” 李君策坐在案后,拆着刚送到的密信,抬眸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作为头号狗腿子,陈鹤年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 狗腿子走近了点。 他家主子问道:“你觉得薛公明留了多少钱给她?” 陈鹤年反应快,当即瞪大眼睛,“您这是打人家家财的主意?” 好家伙。 人家替您出谋划策,您忙着图财害命啊! 看出他想什么,李君策白了他一眼,说:“薛公明留下的东西和钱财若在她手里,孤重用她便是,何须打她的主意?” “那不还是要人家的钱吗?” “……” 陈鹤年轻啧,在对面坐下,说:“人家一孤弱女子已是很不容易了,殿下你这……”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挑眉看向李君策,“殿下,臣有一不成熟的提议。” “既知不成熟,那便不要开口。” 那怎么行! 陈鹤年笑道:“殿下您的东宫还空着,不如,封了这薛氏做个侧妃或是良娣、良媛,那不就能正当地花销她的嫁妆了?” 李君策皱眉。 “花女人的嫁妆,亏你说得出口。” “这有什么,夫妻本是一体嘛。” 眼见他越说越偏,李君策头疼不已,闭眸后靠,将一本空白折子丢到他面前,说:“滚回你的房间,替孤把请安折子写了。” 陈鹤年:“……” 给您当爹真是可怜,连个正经请安都不配得到。 他任劳任怨,顺便把一堆不重要的折子也抱走,打算替主子分忧。 随着屋门开合,室内安静。 李君策耳边清净了些,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些许方才的画面。 那张桃花面孔即将在眼前清晰,忽然,屋门又被推开。 陈鹤年不正经的笑脸又探进来,说:“殿下,我想过了,您不想花薛氏的嫁妆不要紧,她漂亮啊,娶回来总之不亏,把她和她的钱放在东宫镇着,那看着也有面儿不是?” 李君策想都没想,拿起手边一支笔砸了过去。 陈鹤年快速缩头,脚底抹油! 相宜点灯看书,隐约听到对面有快步逃窜的动静。 她心想,陈家果然受宠,看陈鹤年在太子面前的地位就可知了。 哎。 羡慕啊。 她琢磨得出,国库大约不丰盈,所以刚才才不知死活点了李君策一句。 但愿太子能赏脸,图谋一下她的财产,以她对这位储君的了解,大约做不出杀人夺财的事,商借倒是有可能。 借了钱,这关系不就近了嘛。 站队太子,这是她这两天才做的决定。 那天在乾元殿她看到皇帝父子的相处方式,便已经确定,太子的确深受宠信。 除非改朝换代,或是太子死了,否则新君必定是太子。 既然如此,此时不抱大腿何时抱? 这么一想,她又给杨掌柜写信,催促屯粮之事。 临近午夜,她正要休息,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第66章 被他奴役 陈清窈突发高热,相宜吓了一跳,当即拎了药箱过去。 这家客栈没有上房,陈清窈住的这间是位置最好的,距离相宜的房间也不远。 她被陈鹤年叫来,进门一看,并未有随行太医在侧。 相宜看了眼陈鹤年,陈鹤年说:“若是伤寒宜,找你自然比找太医强。” 他这么坦诚信任,倒叫相宜意外。 当下,相宜快速扫了眼屋内,见并没有李君策的身影,她才坐到床边给陈清窈把脉。 把脉中,她轻声叫了两句“陈姑娘”。 少女撑开眼皮,虚弱开口:“叫我清……清窈。” 相宜:“……” 她连声应着,说:“清窈,你感觉怎么样?” “头重脚轻,想吐。” 相宜点头,用针扎了她两个穴道,又问她感觉如何。 “还好……” 相宜不禁松了口气,转而对陈鹤年道:“无妨,不是伤寒疫,连伤寒也算不上,只是被风扑着了,晚上肉食又吃得多,加上车马劳顿,身子一时吃不消。” 闻言,陈鹤年提着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又忍不住指责陈清窈,“不省心的祖宗,让你别跟来非要来,这下好了!” 陈清窈委屈,瘪着嘴不理他。 相宜笑了笑,柔声道:“没事,我给你开两剂药,明早必能退了高热的。” “多谢你。” “无妨。” 陈清窈显然是家中的宝贝,相宜开了方子,陈鹤年亲自盯着熬药,随行的人多半都在为她忙着。 夜深了,相宜没舍得叫醒云鹤,反正院内院外都有人把守,她亲自去了后院取水。 经过廊下,却见李君策坐在火堆前,正用树枝拨火,火上烤着一整只羊。 仆从过来,正向他说明陈清窈的情况。 相宜等人说完了,才上前行礼。 她提醒道:“少爷,夜深了,羊肉吃了虽能暖身,却易积食,还是少吃为妙。” 李君策目不斜视,放下了手里的树枝。 仆从解释道:“这不是主子要吃的,是陈姑娘央求着要的,说要和主子对雪小酌,没想到肉没烤好,人先病倒了。” 原来如此。 相宜点点头,从袖口里拿出一张药方,说:“照这方子熬一锅药,给少爷端一碗,其余人也都要喝。” 仆从看了眼李君策。 李君策头都没抬,唇瓣掀动:“听她的。” “是。” 仆从走了,相宜站在一旁,琢磨着要不要说些什么,还是直接告退? 正犹豫,李君策将身边木凳往她那边推了下。 相宜心领神会,还小小高兴了下,收敛着动作坐下了。 刚坐好,一把匕首就被丢到了她腿上。 ? 李君策给了她一个眼神,又看了看烤羊。 看什么? 等着孤亲自动手吗? 相宜:“……” 她说呢。 哪来的从天而降的天恩。 周围除了几个护卫,也没别的人,尊贵的太子自然不会亲自割肉的。 哎。 她很快认清现实,动手割肉,一块一块,整齐地码好放在盘子里。 递给李君策之前,她想了想,命人去把她的药箱取了来,然后从里面翻出一小瓶胡椒,撒在了烤肉上。 胡椒是金贵东西,但在太子眼里,也不过是凡物,李君策吃之前没觉得怎样,直到他放进嘴里。 第67章 到达临州 相宜那瓶特指胡椒是混了不少珍贵草药粉的,本来是怕路途中冷,她打算偶尔冲泡喝下,也能暖身。 要不是眼前坐着的是李君策,她才舍不得拿出来做烤肉调料呢。 偏偏这主子爷没眼色,还吃出滋味儿来了,一口下去,接着就把一盘给解决了。 光盘被递到她面前,附加一个眼神。 ——再来一盘。 相宜能怎么办呢,一边肉疼,一边用光了剩下的胡椒。 终于,李君策吃饱喝足,背着手上楼去了,潇潇洒洒,一身的贵公子气,一点馋样都看不出。 徒留相宜在原地,把小瓶子倒过来倒了又倒,确定一点也没了,她大大地叹了口气。 太子可太能吃了。 她正要起身,忽然,低头定睛一看手里的东西。 寒光四起的神兵利刃,泠泠月光下,通体银辉。 刀柄镌刻龙纹,顶端有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刀背上明晃晃刻着两个字——东宫。 这种宝贝,就是身份的象征。 相宜吞了口口水,贼兮兮地四处张望一圈,试探着把匕首收好,发现并没有人过来拦她。 她抿抿唇,故作从容地起身,挺直腰背往回走。 一直到回房,都没有人来找她。 她躺在床上,把东西放在枕下,才大大松口气。 太子如果找她要,她就说随手收了,还回去便是。 若是不要嘛。 嗯…… 那就归她了。 到了临州,说不定用得上! 她揣着鬼心眼儿一夜好眠,次日起来,又带着药去看了看陈清窈。 陈清窈身体底子不错,一夜过去,高热退了不说,已经又能楼上楼下的跑了。 “傍晚我们就出发了,薛姐姐,你跟我们一路走吗?” 相宜本想一路看看民情,但天气实在太冷,又担心临州情况不妙,干脆改了计划。 她点头道:“你要是不嫌弃我,我自然愿意同行。” “我当然不嫌弃,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陈清窈雀跃道。 相宜看得出,小姑娘说的是真话。 自打入京,她虽然和不少贵女有过交情,但都算不上朋友,如今遇上陈清窈这样一见如故的,自然令她欢喜。 于是从客栈出来,她便和陈清窈坐了一辆马车。 中途下车歇脚,相宜敏锐地发现,陈鹤年并未出现。 她扫视后面几辆大车,心下估计,太子不在车上,大概在出发时,就跟他们分道扬镳了。 陈清窈这回嘴倒是很严,天南海北地同相宜说话,一句都没提太子。 相宜幼时常随祖父行商,见多识广,比常年被拘在京城的陈清窈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她一个个故事说下来,陈清窈几要奉她若神明了。 等进了临州城,陈清窈还在兴致勃勃地追问她:“上千斤的大蚌?那得有多大啊?” 相宜正要回答,外面传来声音。 “姑娘,到了。” 相宜掀开帘子,见到熟悉的面孔,笑道:“你倒在我们前面到了。” 孔熙恭敬行礼,说:“担心姑娘您来了诸事不便,我带着人骑马先来了。” 第68章 收治病人 陈清窈探头出来,打量了眼孔熙,对相宜道:“这就是你从孔家抢出来的管家啊?” 相宜失笑,“你从哪里听来的?” “京城后宅里早传遍了,好些人说你心狠手辣呢,不但掏空了孔家的家底,连孔家的仆从都让你算计了身契,不得不跟你走。” 相宜眨眨眼,“我名声如此凶狠?” 陈清窈煞有其事地重重点头。 孔熙站在一旁,正经道:“姑娘说笑了,我等已是自由身,如今是自愿受雇于咱们姑娘的。” 陈清窈本就是开玩笑的,听他如此说,悄悄对相宜吐了吐舌头,重新坐回车里。 “薛姐姐,我得先去太医署报道,改日再见。” “好。” 送走了陈清窈,相宜在众人护送下,先去了临州保和堂。 不料,刚进门落座,就见两个药童抱着一衣衫褴褛的女娃娃进门。 “张大夫!张大夫!快来救人啊!” 相宜闻言,放下茶盏,叫上了掌柜的,一同过去看看。 临州保和堂掌柜姓吴,几年前曾上京见过相宜。 当下,张大夫给昏迷的女童把脉,药童们站在旁边七嘴八舌地说着缘由,云鹤等人随侍左右。 吴掌柜叹道:“孩子病这么重,竟还出来乞讨,十有八九是被拐子养着的,那帮人没良心,就靠孩子挣钱,像这样病得重的,老百姓看着心里不落忍,给的钱更多!” 相宜皱眉,“官府不管吗?” 人口是地方官员考核重要指标,衙役巡街遇到这种,必定要问的,若是遇到外籍的,得发还原籍,若是黑户,自然另有安置。 吴掌柜说:“前几年打仗,管不过来,最近官府倒是狠抓人口,我们也好些日子没见花子了。” 正说着,小女孩已转醒了,大约四五岁的年纪,睁眼看见都是生人,顿时泪眼花花的,只是病得重,哭声都低。 相宜看着心酸,问大夫:“如何?” 大夫懂她问什么,说:“是寻常风寒,只是拖得久了,如今还能治。” 相宜点头,命药童去抓药。 治重症风寒可不便宜,见她愿意免费治这孩子,几个药童都很高兴,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最是天真单纯。 云鹤见那女娃娃穿得单薄,赶忙去找了件衣裳给小娃娃穿上。 忙碌间,相宜询问吴掌柜:“临州城怎么样了?” 吴掌柜低声道:“自您传信过来,我们一共收治五例伤寒疫的病患,如今都安置在后院,按您的吩咐,没让他们回家。因是免费治的,他们都没什么话说。至于城里……” 他皱皱眉,说:“真奇了,这病好似不传人似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相宜说:“不传人?不过是传得慢罢了,马上就到年下了,等城里做工的人都回了家,那就快了。” 吴掌柜点头,“怎的朝廷还不下令封城?” “此病诡异,太医署一时查不清源头,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引起老百姓恐慌。”天下太平了还没几年呢。 吴掌柜想想也是,正要开口,医馆大堂出现一妇人,高声喊道:“二妞?二妞?” 第69章 让他们夫妇去筹粮 小乞儿竟是有娘的,众人倒是没想到。 云鹤领着那妇人去了里间,问道:“这是你家二妞?” “哎哟,可不是我家二妞吗?” 妇人哭得眼泪鼻涕横流,扑过去将惶恐的孩子抱住,嚷嚷道:“我的孩子啊,你可把娘吓死了,这要是丢了,可叫娘怎么活啊?” 药童不大放心,把孩子扯出来,问道:“小妹妹,这是你娘吗?” 女娃娃盯着妇人看了半天,又看看药童,眼泪汪汪地点了头。 众人奇怪。 相宜在一旁看着,忽然开口对妇人道:“既是你家孩子,那你便领回去吧。” 妇人哭声戛然而止,僵了一瞬,便开始哭:“求求姑娘发发善心啊,咱们家没钱给孩子治病啊,这要是叫我们回去,孩子可就没活路了啊。” 相宜看着她发间的素银簪子,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她没多说,离了大堂。 云鹤追上来,问:“姑娘,怎么办?” 相宜知道那妇人可恶,却实在可怜孩子,如今这世道,女子艰难,各地弃婴塔里不知多少女婴亡灵。 她叹了口气,说:“把孩子安置去后院柴房,一日三餐和药你亲自送去,别让她娘经手,只让她照顾孩子就是,她若多事,直接报官。” “是。” 此是一桩小事,相宜没放在心上。孔熙在保和堂附近民巷租下了一间院子,相宜便在那边住下。 前后仅相隔一日,临州城门便关了,衙门贴告示说是有匪寇流窜,要闭城抓人,不让各家乱出门,尤其是不许下乡,或是进城。 当天,相宜就面诊了六个伤寒疫患者,且症状都很重。 她当机立断,将保和堂后面开辟出来,收治患者,不许患者归家。 刚开始,患者也都犹豫,但听说吃药不要钱,立马就一万个乐意了。 后院慢慢就人满为患了,药炉上的药日夜不停。 云鹤愁道:“姑娘,咱们一直不收钱可不行啊,这病用的药不便宜。” 相宜低头写着药方,说:“明日便不收病人了,只专心治好这批人就好。” 她只是个商人,想要拯救天下那是痴人说梦,留下这批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拿到一手的脉案,好想出第二张“千金方”来。 “咱们不收治,再有人病了怎么办?”云鹤更愁了。 相宜笑道:“朝廷自然会管的。” “朝廷会管吗?”云鹤不大信,“今日我上街,发现竟有不少弃儿,朝廷连他们都没管好呢。” 相宜停下了笔。 前朝皇帝昏聩,弄得天下四分五裂,蛮夷入侵,汉族衰弱。 宣朝开国不过三十年,历经两代君王而已,及到如今,才收复失地,一统江山。 观当今圣上父子,不是无能之辈,只是要处置的事太多,腾不开手来料理民生。 这一回,太子在朝,一定会想尽办法拯救万民的吧。 相宜没想错,皇帝秘密派太医署到达临州后,又派了一批人前往江南各省催收盐粮、税款。 去江南的官员中,便有孔临安夫妇二人。 第70章 她立定能拿回话语权 不能直接去临州指挥全局,孔临安心里不大满意,在他看来,现任临州知府老迈昏聩,根本没能力解决这次的危机。 林玉娘说:“征调粮食不是易事,陛下为什么不把这件事交给别人,还不是因为看重你?” “我知道,只是还是不放心临州。”孔临安叹了口气,又道:“而且要你陪我一同去徽州等地,不能第一时间去临州,对你来说太可惜了。” “不可惜。”林玉娘坚定道,“我跟你一起去,也好为你安定后方,等筹到第一批粮,我再赶去临州。” “只怕到时候医署里便没你的位置了。”孔临安有些担心。 林玉娘不觉得,富贵险中求,她跟薛相宜当着圣上面打赌的事,现在是人尽皆知,司医司里冷嘲热讽不少,她本就懒得见那些势利小人。趁这次调粮,她正好展示自己的理事之才,到时她带着粮食和药材去临州,不怕拿不回话语权。 “只要有真本事,早去晚去都一样!”她说。 见她如此自信,孔临安也被感染到,他心里重燃起斗志,握住林玉娘的手说:“我先去书房写给江南各家的拜帖,你来收拾行囊。” “好。” 送走孔临安,林玉娘看着手里俩人的官服,一再咬牙,告诉自己现在的困境只是一时的。 等着吧。 只要筹到足够的粮、药,又是大功一件! 她加快了整理速度,这时,敲门声响起,怀身大肚的若若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若若本是来见孔临安的,见只有林玉娘在,心里失落一下,随即恳求道:“夫人,让我跟您和大爷一块儿去吧,我独自在家,心里不踏实。” 林玉娘烦躁,不悦道:“你大着肚子,乱走什么?” “可是……” “没什么可是,在家中好生待产!” 说到这儿,林玉娘睨了女人一眼,“我给你开的保胎药可日日都吃吗?” 若若讨好地点头,“吃着呢,一日也不曾落。” 林玉娘这才放心,说:“那是上好的药,你可别浪费了。” 若若连连应着,心里还惦记着跟孔临安同行,只是她深知,没有林玉娘同意,孔临安是不会理会她的。 她眼神转转,没话找话说,忽然想到什么,低声对林玉娘道:“夫人,如今您掌家,听说中馈不大宽裕?” 林玉娘警惕地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若若讪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到您这回是去调粮、药的,那岂不是各地库粮、库银随您调取?比起在凉州的辛苦,这回可是大肥差啊!” 林玉娘没想到,眼前的小小通房竟想到了这儿,她刷得冷下了脸,说:“这些话你是从哪儿学来的?一派胡言!若不是看你有孕在身,我必定将你发卖了。” 若若脸色一白,赶忙解释。 林玉娘斥责道:“别再说了,回房去!” 若若一腔愤懑,只能咬牙忍下,退出了屋子。 到了走廊,她才拉下脸。 呸! 装什么蒜! 以为她不知道吗?在凉州时,薛氏送来的钱,全都交到林玉娘手里,由她去购买粮、药。为了扣下些钱,林玉娘没少买陈米、烂药! 第71章 万康保 封城后的第五天,临州各大医馆相继接收到多例重症伤寒患者,疫病的事便瞒不住了。 所幸知府衙门和太医署已经准备就绪,有序地张贴告示,将全城按照县、镇、村的形式划分,设立治疗帐篷,严禁群众流动,封闭治疗。 相宜所在的保和堂位于临州内城的昭宁县,按理说,她所收治的病人都得被太医署接受,她写了封折子,连带着脉案一起,全都送去了太医署,请求留下这批病人。 太医署的冯署令派了人下来查看,其中一人便是陈清窈,司医司现在归太医署调遣,所以她也受冯署令管辖。 陈清窈带着人来时,相宜正在忙着捣药。 城中惴惴之气弥漫,医馆最甚,然而陈清窈脸上笑容不散,依旧是充满着活力。 她带来一女子,向相宜介绍道:“薛姐姐,这是阿莹,同我一起来看看你们这边情况的。” 相宜看向对方,只见对方穿着一袭碧水清烟的衣裳,只在袖口处有两朵绣花,裙摆利落,脚上是北边传来的靴子,纯白的。再看容貌,自有一股清丽出尘的味道。 她微微一颔首,女子便朝她行礼道:“崔莹见过乡主。” 相宜诧异,“你姓崔?” 陈清窈抢答道:“阿莹是崔氏旁枝女儿,她姑父便是冯署令,如今只跟着秦司医学医,不在女官署供职。” 相宜点了点头,心里诧异不减。 崔氏女进女官署,竟然是白身,倒是少见。 陈清窈大有要聊上一会儿的意思,崔莹却已经打断她,直接向相宜询问病人的情况。 相宜很大方,带着他们去看病人。 “乡主这边的病人看着症状倒轻些。”崔莹道。 “轻?”旁边一妇人瞪大眼,说:“昨日我男人来时,都快要死了!” 崔莹抱歉地笑笑,转而看向相宜,“乡主妙手。” 相宜摇头,“运气而已,若再晚点,保和堂也无力回天。” 崔莹四下看了一圈,说:“看情况,你这边倒比医棚那边好点,若是挪动,对病人没好处。更何况,你这边用的是好药,又不要钱,病人只怕也也不愿意去医棚。” “哪儿啊!”云鹤听到这话,大剌剌地道:“前两天还有人闹呢,说我们居心叵测,博个好听的名儿,给他们用的是烂药,非要去医署!” 相宜无奈看她一眼,“数你话多。” 云鹤哼哼。 崔莹说:“老百姓就是这样的,听风就是雨,容易让人撺掇。” 相宜不知可否,见陈清窈背着手过来,她笑道:“看到什么了?” 陈清窈指了指门口的招牌,“你家卖的什么万康保,三百文就能包全年,若是生了二两以上大病,全都不收钱,是真的吗?” 相宜:“自然是真的。” “那有人买吗?” 相宜竖起三根手指。 陈清窈眼前一亮,“三千人?” 相宜笑了,“三人!” “啊?” 陈清窈撇撇嘴,“你这生意做得可真冷清。” 一旁,崔莹却问道:“买了万康宝的那三人可患上疫病了?” 第72章 凉州来信 相宜觉得这崔小姐看着温和,内里倒是个敏锐的。 她说:“临州一共只有三人买了,两人未上门来,不知境况如何,剩下一人已在后院住下治疗了。” 崔莹玩笑道:“可惜了,你们早早便开了义诊,不收钱,太医署也已开始收治病人,如今尚且都控得住。否则的话,患病的人挤破了医馆门槛,却见那三人可以免费治病,你们保和堂这万康保可就出名了。” 相宜笑道:“如今这样是最好,百姓有太医署安置,我们保和堂就算不挣钱,那也没什么。” 崔莹目露欣赏,多看了两眼相宜,说:“我见过许多商人,薛乡主是最与众不同的。” 相宜勾唇,“崔姑娘不怕我是在说漂亮话?” “不。” 崔莹摇头,“是真是假,我还是看得清的。” 一旁陈清窈听她们说话,觉得无趣,催促着崔莹离开。 崔莹恭敬拜别了相宜,说:“乡主安心处置这些病人吧,我回去会如实禀报署令。” “那便多谢了。” 送走陈清窈二人,相宜去后院看了一遍情况,云鹤趁机跟她抱怨。 “姑娘,您还记得那叫二妞的小女娃吗?” 相宜看了她一眼,“记得,怎么了?” 云鹤哼道:“那当娘的真狠心,疫病没出之前,赖在咱们这儿,说是照顾孩子,其实是蹭吃蹭喝,恨不得把给孩子的药也抢去嘬两口呢。知道咱们这儿多是疫病的病人了,女儿也不管了,直接没人影儿了!” 相宜说:“她不来也好,如今医馆里人多,容易闹事。” 云鹤撇嘴,也不好说什么,只低声道:“姑娘,这疫病好怪啊,病人不停增加,怎的咱们医馆内的人一个也没染上呢?” 相宜问她:“我让你们跟病人离远些,还有处置好他们的粪便,你们都照做了吗?” “照做了!按您说的,每日收了,都找空地掩埋,然后再上方焚烧药渣!” “那边没事了。” “那源头到底在哪儿啊?”云鹤追问。 对于没把握的事,相宜一向不爱多说,她已经派了人去检查各处水源,只是还没有结果罢了。 打发了云鹤,她收到消息,回了趟小院。 凉州保和堂来了信,因为封城,孔熙费了不小的功夫,才把信弄进来。 那边一直在查痘疫的事,这回给相宜寄了一包当初府衙发给下面村子的药包,据说是村民私藏的。 相宜打开一看,登时皱眉。 孔熙不明就里,却也一眼看出,“这些药看着成色极差。” 相宜面无表情,说:“这药浸过水,大半都不能用了,吃了不仅对病无效,还会腹泻不止。” 孔临安震惊,“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朝廷的救济药上动手脚!” 相宜冷笑。 谁? 自然是那位立了大功的孔大人! 她现在只觉得火大,自己寄往凉州的七八万银钱,只怕有一半都没用在百姓身上! 压下怒气,她将药包和信件收好,问孔熙:“粮食筹集的如何了?” 第73章 他们夫妇筹到粮了 相宜之所以盯着粮食,是因为她觉得,朝廷此次赈灾,不会一帆风顺。 太子出京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只要太子长久地不出现在朝堂上,傻子都能猜出来。 临州疫病虽然是大事,但也不足以让太子亲自出马,太子来江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为了江南世家。 十有八九,还是为了整治江南的盐、粮税。 既如此,为了和太子打擂台,江南世家也不会轻易交出赈灾的粮、药,只怕就连日常供给市场的盐也会紧缩。 孔熙如实道:“杨掌柜那边来信,说不日就能筹到五成,只是不知是否直接运来临州?” “不用。”相宜说,“将一成粮食运到临州附近的渝州,剩下的全都就地存储。” “是,我这就去办。” 孔熙离去,相宜研究了一整天的药方,觉得眼花缭乱,便靠在榻上歇下了。 她是希望朝廷能筹到粮的,那样对百姓最好。 只是不知,筹粮的人有几分本事。 “太好了!” 徽州城内,孔临安众人看着世家刚送来的粮食,各个都是压不住的喜悦。 原本以为会是一场硬仗,没想到啊,世家如此大方。 主簿激动道:“多亏了夫人,崔氏的族长夫人对她青眼有加,这大大减轻了咱们在崔族长面前的压力啊!” 孔临安转身,跟林玉娘交换了一个眼神。 林玉娘心中自得,面上只是对他微微一笑,说:“这些都是大家的功劳,我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夫人太谦虚了,此行若没有夫人,咱们哪能这么顺利!” “孔大人真是好福气,有如此才德兼备的贤妻啊。” “是啊是啊,大人好福气。” 众人纷纷凑着趣,有人嘴上没把门儿,说了一句。 “果然还得是官家千金有能耐,若是换了商户女,恐怕连崔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林玉娘勾了勾唇,故作不闻。 孔临安皱了皱眉,毕竟相宜是他曾经的正妻,他心里是不希望别人议论他的女人的,不过转而看到清点粮食的林玉娘,他又觉得释怀了。 罢了。 薛相宜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段弯路,如今既已矫正,那就没必要再计较。 他对林玉娘道:“崔族长已经应了借粮,还应允会去游说江南各级府衙,许我们调粮。玉娘,我打算先把第一批粮食送去临州,你看怎么样?” 林玉娘顿住。 她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妥。” “这是为何?” 林玉娘拉着孔临安去一旁,说:“毕竟粮食没收齐,稳妥起见,再拖一拖为好。” 孔临安笑了,“你也太谨慎了。” 林玉娘嗔了他一眼,说:“我的孔大人啊,就算你信任崔族长,那也没必要这么急着送粮啊。刘尚书要求咱们第一批粮是年前送到,这离过年还有十来日呢,你急匆匆地送去,岂非叫他们以为筹粮是件轻易事? “如今可不止临州一州缺粮,难道你想让刘尚书盯上你,叫你专管去各省催收欠粮?” 孔临安自然不想,催收欠粮最是得罪人了。 第74章 她要风风光光去临州 “如今天冷难行,若是不提早将粮食运到,一旦遇到点天灾人祸,那恐怕就要贻误了。”孔临安有点担心。 林玉娘说:“只需提早两三日送到就好了,又没叫你拖到火烧眉毛的时候。” 孔临安笑了,“也好,便听你的吧。” “如今筹到粮食了,你别在我这里耽搁,快些去临州吧。”他说。 林玉娘也是这么想的,她看了看面前的粮食,说:“粮食你来安排,仓库里已经到了两千斤药材,我先运送去临州,也好叫太医署和临州府的人放心。” 孔临安明白,林玉娘这是要用药材来立威,如今这时局,能在短短数日里筹集到大批常用药材,那可不是易事。 他完全能理解林玉娘的做法,对于林玉娘这样曾经的官家千金来说,能够走进女官署实在是不易。上回明明是襄宁侯府隐瞒实情,才导致林玉娘误诊,最后却让林玉娘背了黑锅,他内心里是替林玉娘不甘的。 趁此机会立立威势也好,否则,那些小人总要在背后说些林玉娘不如薛相宜的可笑之言! “既如此,你明日就出发,也好早早到临州。” “好!” 短短数日,临州的情况急转直下,患病的人数也在激增。 更可怕的是,有医棚一日内便死了十几人,连去诊治的女医也感染了一个。 相宜几次给太医署去信,希望他们能将病人按照病情轻重分开,分别按方治疗,而不是就地隔离,统一用药,但都是石沉大海。 崔莹来过几次,说:“你的信我姑父看了,只是现在方子不齐全,就算按病情轻重分开治,也都是一样的用药,那意义也是不大的。” “对了。”她告诉相宜,“你之前给刘太医的药方,太医署已经制成药丸下发各处了,还取了个名字,叫薛氏万全丹。” 相宜哭笑不得。 太医署倒是实在,没占她的便宜。 这么一想,她干脆日夜看书,查看病人,想快速研制出符合各个阶段病人的药方。 药香缭绕中,病人虽有好转,但一直没人痊愈,保和堂里的气氛便有些不对劲。 “这药吃了这么多也不见好,要我说,这就不是什么疫病!” “哪有疫病不传人的?你们看我,带着我们家大小子在这儿照顾我们家丫头,不是一点事儿没有吗?” 后院医棚,妇人倚靠着墙壁,说话间,时不时地吐出两块山楂皮。 云鹤气冲冲地出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新鲜山楂,凶道:“你这么懂,将你家二妞带回家去治吧!” 妇人双手叉腰,瞪眼道:“你这姑娘怎么说话的?是我要赖在你们保和堂吗?是你们非要给我们家二妞治,现在村里都知道你们保和堂有痨病的病人,不许我们娘仨回村里呢!要不然,老娘早走了!” “呸!说谁痨病呢!” “啊呀,嫂子,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你家男人治了小十天了吧?这还没好,又不见病加重,这哪是疫病,说不定就是痨病,这医馆啊,就是图个好名声,说什么免费治病,也就诓诓你们,他们哪舍得用好药啊。” 第75章 丫头片子生来就是要干活儿的 二妞娘胡搅蛮缠,虽然话难听,但还是有人听进去了,家属跑去找相宜。 “薛姑娘,这都治了好些天了,怎么不见起色啊?” 二妞娘故意道:“朝廷的医棚都有人痊愈了,昨儿就回家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 云鹤不爽道:“医署好,你们去医署治啊,又没求你们留下!” “哎哟,这姑娘说话可真冲。” “咱们就是问问,又没说什么。” 后院闹哄哄的,相宜放下笔,走了出去。 她总是神色淡淡的,话也不多,加上容貌清绝,让人忍不住住嘴,只等着她开口。 “医署怎么治的我不知道,但我们保和堂用的都是好药,方子药劲儿也不猛,痊愈之后,人基本不会有后遗症。” 二妞娘瞪大眼,好事地凑上来,“那医署里出去的人难道会有后遗症?” 相宜冷冷看了她一眼,说:“我只敢保证保和堂的病人,别人的病人,我管不着。” “你这不是废话……” “二妞娘。”相宜打断对方说话,从容道:“二妞并非是疫病病人,我们保和堂从没说过免她的要钱,当初是看她无父无母,才收治她的,如今既然你在,不如你先把二妞的药钱结了?” “云鹤,拿账单来。” 一听账单,二妞娘瞬间炸了毛,作势就要让让。 却不料,旁边孔熙带着几个健壮家丁出来,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妇人犹如被勒住脖子的大鹅,瞬间噤声了,看了看相宜,眼泪说来就来,开始哭穷。 相宜懒得理会她,叫来云鹤处置,她则是去跟其余病人说清楚。 “治疫病的方式有很多种,有对症下药的,有用猛药全凭人自己扛过去的,这病凶猛,若是用猛药,十人里面能活一小半就不错了,便是侥幸活下来,身子也会很弱。” 众人面面相觑。 相宜又道:“大伙儿如果不信,就去痊愈的病人家里打听打听,再不信,我也没法子,只能请你们挪去医署的医棚了。” 院子里更加安静了。 这回病的都是青壮年,要是身子废了,那病好了也没意义,相宜说的后遗症他们还是怕的。 与其去医署赌,还不如留在保和堂呢,至少现在没人死啊。 见相宜态度坚定,几个家属讪笑着,说:“薛姑娘说笑了,咱们不是不识好歹的,医馆免费给咱们看病,咱们都记在心里呢。” “是啊是啊,大伙儿都记得呢。” “只是这病人身子弱,医馆能不能把饭食弄得好些?” 相宜没话说了,转身往外去。 大堂里,云鹤在跟二妞娘对峙。 “你当我们都瞎呢,当初疫病一起,你丢下闺女跑了!如今看这病好似不过人,就带着儿子一道来蹭吃蹭喝,说是照顾闺女,没见你抱过孩子一次!” “她一个丫头片子,生来就是要做活儿的,有什么可抱的!” 云鹤瞬间火了,“呸!丫头也是人!” 她指着门口道:“滚滚滚,带着你宝贝儿子滚!” 第76章 有娘的女娃娃也是根草 后院的人都跑了出来围观,二妞娘坐在地上哭爹喊娘,六岁大的儿子站在一旁,习以为常地往嘴里送之前藏起来的鲜山楂。 云鹤更生气了,那山楂是她给二妞的! 相宜赶到,叫人把妇人拉了起来,冷静地道:“今天你无论如何要带着儿子离开,保和堂只能留下二妞。” “那不行!”妇人挣脱开来,将一旁呆滞的二妞扯到人前,“我闺女必须我来照看!” “那你就带回家去吧。”相宜面色冷淡,“我们不收治她了。” 妇人傻眼了。 旁边人纷纷劝说。 “二妞娘,积点德吧,把孩子留下,孩子能活啊。” “你们家又不是过不下去了,何必在这儿耗着,回家去吧。” 二妞娘瞪了一圈人,“你们懂什么,我们家就是过不下去了!” 她变了一副面孔,又开始低声下气地求相宜等人。 “您行行好,留下我们娘仨吧。” 说着,她推了一把二妞,“快!求求神仙姐姐,别赶娘走!” 小女娃哭皴的面孔上满是纵横泪痕,环顾四周,泪汪汪的大眼睛里,只有惶惑和不解。 她看看相宜,最终在母亲瞪圆的眼睛注视下,张了张小嘴:“姐姐,你别赶……我娘亲走……” 相宜叹气,蹲下对她道:“你要是一定要跟着娘亲,就得离开这儿,你愿意吗?” 小女娃愣愣的。 相宜说:“外面很冷的,没有吃的,说不定你娘又会不要你的。” 二妞摇摇头。 她还小,还不信之前娘亲是故意丢下她的,娘亲只是跟她走散了。 “我……” 她张了张嘴,最终哭得声,一把抱住母亲的腿,“我要跟着娘亲——!” 众人唏嘘。 “薛姑娘,要不就留下他们吧。” 相宜不语,云鹤冲了说话的人一句。 “你有钱,你养他们!” “你这姑娘怎么……” 相宜出声打断,摆摆手道:“让他们走吧,保和堂不收留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相宜这么狠心。 云鹤心疼二妞,还有点犹豫,但看那妇人又要哭嚷,她心一横,推搡着把娘仨往外赶。 大堂里一时吵嚷不已,众人都等着看事情发展。 相宜回到楼上,将窗户开了缝隙,听着楼下动静。 果然,孩子的哭声很快传来。 “蠢东西!谁要你跟我出来,你死缠着她们不就好了,我和你哥哥也能有地方吃饭!” “还跟着我做什么?讨债鬼,老娘可没钱给你吃药!” 众人纷纷指责,女人也毫不在乎,将孩子丢在了雪地里。 云鹤跑上来问相宜怎么办,相宜说:“等人散了,你下去把孩子抱回来。” “我这就去!”云鹤大喜。 本以为总算能把那母子赶走,可她下去抱起哭晕的二妞时,那母子却从旁边窜了出来,一把将她拦住。 “谁许你抱走我家孩子的?” “我告诉你,要带我家闺女走,就得让我们母子吃饭!” 云鹤几要气疯了,恨不得让人打女人一顿。 相宜料到事情不会太顺利,她如此做,不过是要孩子看清楚,自己的母亲并不可靠。 第77章 林玉娘到了 相宜最终还是让云鹤把那娘仨领了回来,经此一遭,那妇人反而更肆无忌惮,把保和堂当作是自家一样散漫自由。 云鹤气了个仰倒,看在孩子面上又不好做什么,只能在饭点时,单独把二妞叫走,给孩子加餐。 之前吃饭,二妞总是偷藏东西,留着给娘亲吃,这回不同了,她不说话,只是闷声吃饭,给多少吃多少。 她娘免不了要骂她,小丫头只是呆滞地听着,听完了就蜷缩到角落里,独自发呆。 相宜可怜孩子,私下里总会多加关照。 小丫头冷不丁说:“姐姐,我要是男娃娃就好了。” 相宜听着揪心,再一看后院里那些自己有病,还要强撑着照顾男人的女人,更觉心里有一团火。 然而她没机会去安置内心的愤懑,因为城中疫病爆发,医棚那边开始大量死人,因为病人多得无处安置,各处医馆也受到病患冲击。 清晨起来,保和堂的大门就差点被病人冲开。 为了守卫“阵地”,里面病人的家属已经商量着和外面的人动手了,幸好孔熙调度得当,才没有闹出事。 相宜顶着疲惫起来,先去查看药材库。 孔熙说:“封城这么多天,也没见有粮、药往里运,太医署还能撑下去吗?” 相宜也由此担心。 不过这次她是想多了,因为一车车的药材正经过临州城门,浩浩荡荡地往府衙仓库送去。 林玉娘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穿雪狐大氅,腰背挺得笔直,满心都是得意。 临州城,终究还得她来挽救。 到了府衙外,她的徒弟王婵早早地等候着。 “师父,你可来了!” 林玉娘自矜地应了声,将缰绳递给旁人,说:“署令在哪里?” “署令在里头等您呢,知道您提前送来了药材,大伙儿都等着谢您呢。” 林玉娘心中高兴,嘴上却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不要仗势自满,要一切如旧。” 王婵连连点头。 到了府衙内,林玉娘本以为会有许多人等着她,却只见到一堆药方和信件,以及几乎要被埋没的冯署令。 她躬身行礼,冯署令看了她一眼,便道:“药送到了?” 林玉娘正要回应。 冯署令指了指旁边的崔莹和徐主簿,说:“你将药材都交给他们吧,他们心细,由他们统筹药材,再发放下去,你去看看病人,尽快拟出药方来,我们一起辨证。” 林玉娘傻眼。 药材送到了,如何分配药材就该听她的,要她把药材交出去,也就是把权力交出去,岂不是为她人做嫁衣? 她憋着一口气,想要争取一番,崔莹却已经询问她:“林大人,药材现在何处?” 被一个白身女子这样问,林玉娘更加气恼,可她知道崔莹的身份,也不好表露情绪,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药材被接管,她快速思索,便问冯署令,“不知署令打算将哪个县交给我?” 冯署令看了她一眼,“昭宁县吧。” 昭宁县? 那是临州内城最差的地方! 林玉娘深呼吸,接着又听冯署令道:“保和堂在昭宁县,那里你就别管了,由着薛乡主自治吧。” 第78章 昭宁县任何人都得由她管 林玉娘本意是管治太仓县,因为太仓县是临州县衙所在,也是最大最富裕的县。 来了这一路,她看着凄凉惨淡的街道,认定太医署和府衙的人根本没能力控制疫病。她有自信,将太仓县交给她管理,她一定能迅速遏制住疫病发展进程。 可冯署令竟然让她管昭宁县,还让她不要去管薛相宜? 她忍不住问:“薛氏的保和堂一共收容了多少病人?” 冯署令听她这问询的口气便不大高兴,但也没跟她计较,说:“十七人。” “治愈过几例?” “目前还没有治愈的。” 林玉娘惊了,“这么多日,她一个病人都没治愈,您竟然还允许她自治?” “她虽没治愈病人,但也没人死亡。” “那是病人运气好!”林玉娘不敢置信地摇头,“我们是医者,如果只求病人不死,那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冯署令嘴角压了压,面露不悦。 林玉娘说:“既然您将昭宁县交给我管,我就不得不对百姓负责,没有人可以自治,只要是昭宁县的百姓,就得接受医署管治。” “林大人,你这是要违背署令的命令吗?”徐主簿问道。 林玉娘挺直背脊,理直气壮道:“我是为了百姓直言,不针对个人。署令若是心存百姓,便不会不明白我。薛氏只是欺世盗名,把病人交在她手里,我绝不放心!” 冯署令气笑了,他丢下了手中药方,对林玉娘道:“林大人,我知道你治过疫病,研出过千金方,但你也太自满了!不要以为世上没人比得过你,有些人比你年轻,或许比你更有天分!而且人家还很低调!” 林玉娘听得出,他说的是薛相宜。 她更无法接受,摇了摇头,一脸失望地看着冯署令,“您是太医署令,掌管大宣民生医疗,应该公平看待所有医者,而非因某人的身份,便对她多家照料!” 冯署令拉下了脸,“你觉得我是因为薛氏乃皇后封的乡主才对她多加照顾?” 林玉娘没否认。 冯署令气得脸色铁青,他深呼吸,干脆说:“林大人,我不与你争辩,你若是有本事,早些作出药方来,把昭宁县医棚的病人都治好!到时候在把保和堂久治不愈的病人也治了,咱们再说!” “我自然是要治病救人的!”林玉娘躬身行礼,说:“不过,保和堂的病人我也不会放任不管!” 说罢,不看众人脸色,领着大气不敢出的王婵出了办公署。 徐主簿不爽,对冯署令道:“大人,她这也太嚣张了!” 冯署令舒了口气,皱眉道:“别管她,她如今仗着粮、药筹集得当,正得意呢,没必要跟她争执。” “可……” “再说了。”冯署令顿了下,哼道:“她自以为医道天分绝佳,却不知人外有人,自然有苦头给她吃。” 徐主簿依旧忿忿,不过也不说话了。 府衙外,林玉娘也憋着火,连休息都顾不上,出门便带了人往医棚去。 她打定注意了! 三日内,她要止住死亡人数! 第79章 重病人治了也是浪费药 林玉娘快速接手了昭宁县医棚,心情却越来越郁闷。 万全丹,万全丹! 只要出现一个危重的病人,底下人就先上万全丹。 可万全丹制作繁琐不说,用的药材也不便宜,一天下来,单这一项上就不知要浪费多少药。 她想命令停止用万全丹,底下人却不能理解。 “为何不用,这药效果极好!” “是啊,能续命呢。” 林玉娘听得不悦,说:“这药并不能根治病症,且药价昂贵,用在危重病人身上,就是浪费药材!” 底下人没反驳她,却嘀咕了一句:“再贵也是朝廷的钱,又不是孔家的钱。” 林玉娘瞪大了眼。 王婵替她开口,把说话的人骂了回去! 那女医也是脾气大的,提着药箱便走人,如今大夫紧缺,虽然同在司医司和太医署,但各大医棚都在抢人。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旁的地方,她愿意用万全丹就用万全丹! “不过是嫉妒薛乡主罢了,有本事,弄出更好的药来啊。” 走就罢了,她还留下这么一句话。 众人都听到了,纷纷低头,不敢触林玉娘的霉头。 林玉娘强压怒气,端着体面,当场没发作,心里却已经发了狠。 从医棚出来,她便对助手说:“从今天开始,凡是危重病人,都不许再用万全丹,也不要再开昂贵药,只用些安神药即可。” 助手惊了,“那不是让他们自生自灭吗?” 林玉娘冷声道:“城中药物紧张,自然是先紧着能活的人用药,那些出气多进气少的,没有必要浪费药!” “话虽如此,可到底是能吊住命,万一太医署研究出新药方,他们还有活路的!” “我有治疫病的经验,想要救全城的人,就必须壮士断腕,快速救能救的,让那些没活路的人体面地走,这才能稳住患病的人数!”林玉娘说。 “可……” “行了,啰嗦什么!”王婵打断女医的话,说:“听林大人的就是了,咱们这里就林大人治过疫病!再说了,刚才你也看到了,那张五郎之类的病人早就没希望了,吊着一口气,他们也受罪,何必呢?” 助手不敢说话了,虽然之前那些传言伤到了林玉娘的名声,可她的官位不假,她在昭宁县的医棚是有绝对的话语权的。 见没人反对,林玉娘又说:“召集所有人会诊,我要针对健壮的病人用药,让他们快速痊愈!” “是……” 对于此次伤寒疫,还没有针对性的药方出来,各大医棚都是用药帮着病人扛过高热。这么做的代价就是,用药昂贵,存活率也低。 制出一招制敌的“千金方”,成了临州城里所有医者梦寐以求的事。 得此一方,自能名震杏林! 保和堂里,相宜看着吃了新药的刘虎子的脉案,心中大大舒了口气。 成了! 她片刻不耽搁,叫来云鹤,命她将病人按症状分开,明日开始用新药。 “姑娘制出‘千金方了’?”云鹤惊喜。 相宜沉吟,思索了片刻,说:“这药叫伤寒九帖。” 第80章 保和堂治死人了 所谓伤寒九帖,就是按照症状轻重,对症下药的九帖药方。 云鹤欢喜地拿着药方出去,不出多时,众人就知道相宜出了新药方。 “这回咱们该是有救了吧?” “也不知这新药方有没有用啊……” 不管有用无用,有药吃总是好的。 消息传到医棚里,林玉娘正对着一堆古籍焦头烂额,之前她看那副千金方时,觉得并不难,除了两三味药以外,其余的她也能开出来。所以她一直觉得,只要给她时间,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千金方她一定做得出! 偏偏…… 她来临州太晚,错过病人爆发期,见的初期病人太少,手里脉案更少,做出的药方效果便不太尽人意。 听到保和堂有新药方,她立即想到那位余大夫,对相宜更加不屑。 “她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且那老大夫并不在临州,仅凭京里的几个病患,能研出什么好药方?” 王婵眼珠转转,说:“师父,未必啊,保和堂养着那么多病人呢,薛相宜大可以把脉案悄悄送回京城!” 没错! 林玉娘皱眉,摇头道:“城门关闭,她这样乱来,简直是不拿京师的安危当回事。” “谁说不是呢,冯署令还不让咱们动保和堂。” “谁说不能动?” 林玉娘放下笔,起身道:“去召集人手,咱们去保和堂,把病人都挪到医棚里!” 王婵迟疑下来。 底下人听到消息,纷纷劝阻:“保和堂虽不曾治愈病人,但也没治死人,且他家是不要药钱的,我听说用的还都是好药,也没妨碍咱们什么啊。” 林玉娘斥责对方:“用好药,怎么不见病人痊愈?” “她这样拖着这些重症病人,与慢性杀人有何区别?你们说她用的好药,有谁看见了?” 以薛相宜那半桶水的水准,就算有好药又如何,她自己会用吗?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王婵识趣地亲自去召集人,立即往保和堂去。 秦司医正在隔壁医棚看病人,听到传言,皱了皱眉。 助手低声道:“林大人这哪是关心病人,恐怕是看中人家手里的脉案和方子了吧?” 秦司医轻哼。 一旁,几个女医议论着。 “那保和堂也确实不像话,治了这么多天,一个痊愈的都没有。” “都说隆安乡主沽名钓誉,其实都是靠着她师父在开方治病。” “什么乡主,不过是商户女罢了。”一人掩唇笑道。 秦司医冷眼看去,几人纷纷闭了嘴。 思索片刻,她对助手说:“你带上几个人,叫上许典医,一起去保和堂,别让场面失控。” 眼神交汇之间,助手明白。 药方才是重点。 “是,大人放心。” 保和堂里,相宜正要小憩。 一病人用药后呕吐不止,二妞娘趁机钻出来发难:“神天菩萨哦,这是用的什么虎狼药,这人都没人样儿了!” 呕吐者没家属,吐了一地便晕了过去。 众人出来看,只看到一人“死”在病榻上,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林玉刚带人赶到,便听到妇人大喊一句:“保和堂治死人啦!” 第81章 人到底死没死 云鹤推开二妞娘,“你胡说什么!” 二妞娘指着晕死过去的人,硬气道:“这不就是治死了嘛,大伙儿都看着呢!” 众人面面相觑。 周围嘈杂不已,云鹤眼尖看到林玉娘一行走进来,她当即瞪大了眼睛,想去叫相宜,却见相宜和几个大夫正在查看晕死的病人,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拦人。 她身后,相宜只是把了脉,便知情况无大碍。 病人睁开眼皮看了她一眼,她示意对方不要说话,不动声色拿出一枚药丸给对方吃下,眨眼的功夫,对方便呼吸均匀地昏睡过去。 “薛姑娘,这……人还活着吗?”有人试着问道。 相宜转身,从小医棚里走出。 她没答话,而是看向林玉娘。 “林大人,不知到我保和堂有何贵干?” “大人?什么大人?” “我认得!他们是医署的大人!” “医署的大人们怎么来了,还来这么多人?” 众人议论纷纷。 王婵站出来,昂首对相宜道:“我们大人奉命管理整个昭宁县疫病治理,今天是来封查你们保和堂的,病人必须都进医署治疗!” 现场嘈杂声更重,众人七嘴八舌地插嘴询问。 “保和堂治得好好儿的,怎么就不让治了?” “别是他家有什么岔子,让医署发现了?” “刚刚不就治死人了么?” 云鹤脾气急躁,上前说道:“冯署令说了,许我们保和堂自理!” “保和堂受昭宁县管辖,自然也归本官治理。”林玉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云鹤还要再说,相宜看了她一眼,她才不甘地闭了嘴。 相宜在一旁坐下,问林玉娘:“林大人打算怎么管?” 林玉娘指了指她出来的方向,不答反问:“那个病人怎么了?” 二妞娘抢话道:“哎呦,大人,那人是让他们保和堂治死了!” “疯婆娘,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云鹤凶道。 “什么胡说,就是让你们治死了!” “够了。”相宜淡淡扫了妇人一眼。 她不曾多言,眼神里却自有一股寒意,二妞娘不自觉地噤了声,反应过来后,眼神闪躲地嘀嘀咕咕。 相宜看向林玉娘,“林大人,我的病人好好儿的,不劳烦你关心。” “是不是好好儿的,得等本官让人检查过再说。”林玉娘面无表情,朝旁边人抬了抬下巴,“去,给病人把脉。” 小女医应声,“是!” 她正要上前,相宜给了云鹤一个眼神,云鹤侧身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这里我们保和堂,你想查就查?再说了,谁知道你师从何人,要是拜了某些连疫病都把不出来的庸医为师,你能有几斤几两,配查我家姑娘治过的病人?” 小女医涨红了脸,转头看向林玉娘。 林玉娘眼神沉下来,问相宜:“薛乡主,你是要妨碍公干吗?” “用不着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林大人你扣不起,我也受不起!”相宜淡淡到。 她看过一众女医,最终视线落在姗姗来迟的许典医身上。 四目相对,许典医便站了出来,“薛乡主,不知由我来检查,你觉得如何?” 第82章 保和堂真的都是庸医 “许典医妙手仁心,你来看病人,我当然放心。” 相宜抬手,命云鹤放行。 众人不明白,为何同是女医,这个许大人能看,那位林大人就不能看? 现场安静下来,许典医把上了病人的脉。 王婵忍不住问:“许大人,如何?人还活着吗?” 许典医意味深长地看了相宜一眼,只得到相宜一个浅浅的笑,她压下心中疑惑,实话实说:“脉象很弱,几乎没有了。” 保和堂内一片哗然。 二妞娘又开始嚷嚷:“你看你看,这不就是治死了嘛!” 众人看向相宜,眼神都变了。 许典医对林玉娘道:“我医术浅陋,林大人最擅长治疗疫病的病人,是出了名的千金圣手,不如林大人来看看吧?” 听到可能死了人,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都看向了林玉娘。 不知是谁高声说了句。 “我知道这位林大人,她是在凉州治疫病的女神医,治活过无数人的!” 这些不等相宜开口,众人便纷纷请求林玉娘。 “林大人,快看看吧,这是不是真治死了,咱们这么多人可是一块儿吃了保和堂的药呢!” “是啊是啊!” 云鹤见他们这么容易被撺掇,气得要冒烟了,一转脸,却见相宜嘴角噙着细微的笑,完全不慌不忙。 急死她了。 姑娘倒是说句话啊! 众人瞩目中,林玉娘背着手走了出来,她先是安抚众人,然后轻轻看了相宜一眼,这才去看病人。 搭脉不过片刻,她就站起了身,面色严肃,对相宜道:“这人几乎没脉息了,你竟然还敢收治,这与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薛相宜,你不要以为你祖父给国库捐了银子,贵人们可怜你是孤女,封了你一个乡主,你就无法无天了!” 她说得义愤填膺,和方才淡然的模样完全不同,像极了爱惜人命的仁心医者。 眼看同吃同住的病友被治死了,病患家属是第一个慌了的。 “乡主?那不是京里的贵人吗?哪有贵人给咱们这些穷人看病的?” “什么贵人,没听林大人说嘛,是黑心的商户!” “不是,这,这她也没要咱们的钱啊!” “你傻啊,医馆都要名声,她这是拿着咱们的命给医馆赚吆喝呢!” 相宜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内心叹了口气。 她知道人心复杂,所以不抱期待,闭了闭眼,便觉得过去了。 可在当地坐诊十几年的老大夫却受不了,下意识开口争辩,维护保和堂的名声。 相宜叫人把老大夫都请了下去,丝毫不惧群情激愤的病患和家属。 她指了指昏睡的病人,说:“他并没有死。” “都快没气儿了,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就是,难道你还能起死回生?” 相宜不解释,看了一圈面目狰狞的面孔,“我说他没死,不出片刻,还能生龙活虎。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保和堂没收你们一分钱,你们现在立刻就能离开,去医署治病吧。” “你说得轻巧,我们吃了你们这么多天的烂药,身体受损了谁赔?” 第83章 不交药方就搜医馆 “若要赔偿,尽管报官!” 相宜冷下了脸,仿佛变了个人。 她命人去收拾后院病患的衣物,对众人道:“要走的,即刻走!等疫病散去,谁想告我保和堂,我保和堂奉陪到底!” 云鹤站出来,哼道:“要走的都站出来!” “我们自然是要走的,谁会赖在你们保和堂不成?” “是啊是啊,庸医,心肠歹毒!” “大伙儿赶紧收了东西去医署啊!” 众人一哄而上,全去抢夺行李,混乱之中,还想拿走保和堂的东西,幸而孔熙带着人守着,才勉强稳住局面。 看着蝗虫过境一般的画面,相宜心如止水,隔着众人,她跟林玉娘对上视线,清晰地看到对方眼里的得意。 相宜垂眸,讥讽一笑。 忽然。 一个小身影出现在她身边,抱住了她的腿。 “姐姐,二妞不走。” 相宜愣住,旋即红了眼眶,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子。 小女娃仰头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你是好大夫。” 相宜笑了,“你知道什么是好大夫?” 二妞用小手揉了揉肚子,“吃了你的药,我肚肚不痛了。” 哎。 相宜心肠软下来,抚了抚她的小脸蛋。 混乱中,二妞娘来拉她,说:“蠢丫头,她是庸医,你还不离她远些!” 二妞抱着相宜的腿,躲过了她娘的拉扯,认真地道:“娘,你只吃过姐姐给的白面馒头,并没吃过她给的药,怎么知道她的药不好?” 孩子童言童语,如久旱甘霖,浇灭了众人心里的火。 有人疑惑:“是啊,我看这薛老板不像坏人,能是骗咱们的吗?” “而且医署也死了好些人呢,会比保和堂治得好吗?” “自然比保和堂治得好!”王婵站出来,自信道:“之前死人,是因为林大人没到,现在有林大人在,医署一定能把大家治好!” “是啊是啊,这林大人可是女神医!” “别多想了,去医署,准没错!” 云鹤心想:赶紧滚吧,一群蠢货。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就在众人要离开时,林玉娘对相宜道:“薛乡主,脉案和药方还请你一起交出来。” 相宜勾唇。 好。 终于说到这里了。 她早知“千金方”的真相,自然知道林玉娘是什么角色,今天闹这一出,不过是为了脉案和药方。 “脉案我早就交了一份给冯署令,林大人可以找冯署令要。至于药方,是我保和堂的不传之秘,我没有理由交给你。” 林玉娘皱眉道:“我要你的药方,是为了看你曾给病人下过什么药,也好对症下药的补救!” “呸!”云鹤双手叉腰,不客气道:“想偷方子就直说!” “少让自己脸上贴金了!”王婵呛了回去,撺掇身后众人,“大家都是治病救人的,谁不知道,接手旁人的病人,得知道既往病史和用药?” 女医里有一半是许典医的人,许典医不说话,她们自然不开口。剩下的人都是跟着林玉娘的,正愁没机会巴结林玉娘呢。 “林大人,别跟她多费口舌,咱们带了人来,直接搜就是了!” 第84章 有林神医在必定有救 “林大人,直接搜吧,别跟他们啰嗦了!” “是啊是啊,拿到药方,咱们也好早去医署啊。” 众人焦急催促,林玉娘看向相宜,说:“薛乡主,本官不想拂了你的面子,你还是自己交出来吧。” 相宜双手背在身后,只给她两个字。 “不交。” 林玉娘沉了脸色。 她知道搜相宜的地方不合规矩,恐怕后患无穷,但现在这情况,她不得不搜。 再说了…… 是百姓要求她搜的! 她挺直背脊,下了决定。 “既然如此……” 众人眼巴巴等她下令,然而她话音未落,街上忽然就闯进一行人,粗鲁地推搡开一众女医,大声嚷嚷。 “大夫呢?大夫!” 众人疑惑,却见几个衙役抬着担架进来,为首的担架上躺着一华服公子,浑身泥泞,正痛苦地呻吟着。 叫嚷的人不管现场为何这么多人,只高声道:“叫大夫来?这是知府老爷家的公子,被毒蛇咬了,谁能治?” 临州城内能有毒蛇? 离得近的,一看那公子靴子上的泥泞便知,他必定是出城了。 全城戒严,知府家的公子竟敢出城? 一众女医都很不高兴,无一人上前。 百姓中有人喊话:“这不是巧了吗?女神医就在这儿,赵管家,你家公子这下有得救了!” 女神医? 胡管家顺着众人视线看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林玉娘便拽到自家少爷跟前。 “你是神医,快,救我家公子!” 王婵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敢这么放肆,这是我们医署的林大人!” 什么林大人! 赵管家只知道,在临州府,他家知府老爷最大! 不等他开口,旁边百姓嚷道:“林大人,治治这胡公子吧,让这群庸医看看,什么叫神医!” “是啊是啊,救救胡公子吧!” 众目睽睽,林玉娘自不能拒绝,她也是研究过毒的,看这胡公子的情况也不严重,不过是放血再祛毒罢了。 她点了头,“我可以看看。” “好好好,你快给看看!”胡管家点头如捣蒜。 一时间,众人都盯住了胡公子。 人群外,另外几个同样伤重的人只能绝望地呻吟。 相宜将一切看在眼里,叫上几个擅长治蛇毒的大夫,去给那几人把脉。 赵管家眼尖,当即叫住他们。 “你们干什么!” 相宜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下人的命也是命,你家少爷有神医救,这几个人就让我们这几个庸医看看也不行吗?” 赵管家想想也是。 “随你吧。” 能把少爷救活就行,其余人死了,不过是多赏些丧葬费罢了。 众人都在关注林玉娘,没人看到角落里,相宜只叫人放了一点血,便判断出是何种蛇毒。 中毒的小厮不过十来岁,白着脸问她:“大夫,我是不是要死了?” 相宜冷静地塞给他药,挑了合适的位置切小口子放毒血。 她说:“死不了,我包你活!” 小厮不大相信,他知道,真有这种神医,也早就去看少爷了。 人群里,众人惊呼:“林大人不愧是神医啊,看看,这胆子真大,敢放这么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