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他全年无休》 1、初逢即结缘 「灵兽崖灵兽于昨夜出逃至我仙宝盆,损坏我仙草无数,损失严重,申请拨款重修。」 「冤有头债有主,谁踩的找谁要钱修,申请驳回。」 「鄙人于前两日下界除妖意外伤了腿,无法下地行走,申请修养半年,望凌宫主成全。」 「仙界在天上,用不着下地行走,申请驳回。」 「想约万宫主下界赏花,还望凌宫主能做个媒人,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她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死心吧。」 … 冬宫内,凌玉尘左右手各持一支笔,彻夜奋战,终于在天蒙蒙亮时处理完了那堆高到屋顶的经卷。 他靠着椅背长长舒了口气,而后起身换好衣服,又从那堆看一眼就令人头疼的经卷中挑出了今日晨会要用的,总算赶在晨会开始前半个时辰出了门。 他出门时,一场细雪自天际而落,穿过仙界直抵人间。 仙界的时节与人间同步,一场雪落下来,整个仙界都变得白茫茫一片,可见度低了许多。 凌玉尘抱着一堆比他人高的经卷走在去往议事殿的路上。每逢月初,他都忙得不可开交,昨晚通宵处理完了上个月积压的经卷,整理今日晨会的内容却忘得一干二净。没办法,凌玉尘只能一边走一边规划待会晨会的安排。 反馈各处仙君呈上来的奏书,发放月俸,总结上月人间情况……哦对,今天还有个新人要来。 不细想不知道,一细想凌玉尘就头疼。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嗨,这位兄……这位仙友。” 被那人这么一拍,凌玉尘手中摇摇欲坠的经卷立马失去平衡往下掉,好在凌玉尘眼疾手快,在经卷往下掉的一瞬间就用仙力接住了。 凌玉尘松了口气,抱着经卷艰难转身看那个不要命敢拍他的人。 “对不住对不住!”那人抢在凌玉尘之前开口,“我…我只是想找你问个路。我叫夏银烛,是今天刚飞升上来的,现在要去议事殿见仙尊,可是我不知道议事殿在哪儿,正好见你路过我就……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那个今天要来的新人? 凌玉尘打量着这个红衣少年,看在他是飞升新人的份上,凌玉尘便没和他计较:“无妨。议事殿的话,往北走然后右拐绕过灵池,再往北走一段就到了。” “多谢!” “不客气。离晨会开始还有半个时辰,你去早了也没有人。” “这样吗?我上来前师父没跟我说啊。” 提起“师父”,凌玉尘脸色顿时差了几分,不过他没有明说,而是抱着经卷转身离去。 夏银烛从后叫住他:“这位兄…那个,这位仙友,你抱这么多东西,你家仙君就不会多派两个人帮你吗?” 凌玉尘没有停,头也不回道:“一个人能做的事,要那么多人没用。” 夏银烛若有所思点头,却误解了凌玉尘的意思,他以为是那位仙君故意刁难手底下的小仙,当即就要为凌玉尘抱不平。 “喂!那位兄…那位仙友!你是哪位仙君殿里的!” 彼时凌玉尘已经走远,夏银烛听到的只有“冬宫”二字,恰好是他师父跟他说过次数最多的那位仙君。 于是夏银烛御风而起直奔议事殿,完全没有绕过灵池。 灵池上方有仙尊布的结界,当夏银烛强行穿过灵池时议事殿中的仙尊便察觉到了。他从主位上睁开眼,就见一个红色的身影跨过殿门而入,还带着一副“我要篡位”的气势。 “冬宫宫主何在!”夏银烛指名道姓骂道,“你身为一宫之主,竟如此不通人情刁难刻薄欺负手底下小仙,配做一宫之主吗!” 夏银烛话音刚落,议事殿便炸了。 “这谁?他刚刚骂的是谁??” “这人我没见过,不过他刚刚骂的…好像是凌宫主?” “去掉好像,他骂的就是凌宫主。” “虽然不知道这位仙友是谁,不过他刚刚每一句话都道明了我的心声,只要他能从凌宫主手里活下来,我就与他做结义兄弟。” “醒醒吧,他活不了,我们一会儿也活不了的。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你奏书根本没交,一会儿凌宫主指定先宰你。” “……” 不止底下众仙,仙尊也面露诧异之色:“这就是今天飞升继任夏宫宫主的那位?年纪轻轻就自寻死路,有点意思啊。” 他身旁的粉衣女子打趣道:“不过这少年和他师父比起来,他可顺眼多了。” “心动了?那带新人的任务就交给你如何?” “别,我可不要。”女子连连摆手,“这小子我可管不住,还是交给玉尘吧。如果他能从玉尘手里活下来的话。”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在说我?” 凌玉尘抱着经卷踏入殿中,他一进来,原本嘈杂的议事殿瞬间鸦雀无声。 夏银烛转头看见凌玉尘,愣了片刻后缓缓点头。 “你,你是……” 凌玉尘面不改色说:“不通人情,刁难刻薄,欺负手底下小仙的冬宫宫主,凌玉尘。” “这…我…那个…你都听到了啊。”夏银烛尴尬地挠了挠头,“没想到抱着那么多经卷看着像打杂小仙的人,居然是宫主本人……” 出人意料地,凌玉尘居然没有训斥夏银烛,只用了“无妨”两字便揭过刚才的话题,朝前走了几步。 众仙看到这一幕,心想完了。 只见凌玉尘手中的经卷注入仙力飞了起来,那些经卷在议事殿上方飘了两圈,便各自找准目标朝众仙头上砸去。 而奇怪的是,众仙明知有东西要砸自己,却都不躲。一圈下来,只有仙尊和他身旁的粉衣女子幸免于难。 “这次砸的是头啊…看来气得不轻。”仙尊饶有兴趣道,“朝卿,快,上茶。龙井碧螺春都行。” 他身旁被唤作“朝卿”的女子颇为无奈:“仙尊,这个季节没有龙井和碧螺春,热水要不要?” “哎呀什么都行,快点,要开始了。” 粉衣女子很快将热水递上,仙尊接过杯子刚抿了口水,凌玉尘便开口了。 仙尊满意点头:“嗯,还好赶上了。” 仙界大事小事几乎都由凌玉尘负责,而仙尊就是一个吉祥物。每次晨会,都是凌玉尘在下面训人,他在上面喝茶看戏,等凌玉尘训完了再开口打圆场善后。 此刻凌玉尘在底下五差别攻击着所有人,从他们交上来乱七八糟的奏书报告到经卷上那些奇奇怪怪的申请要求,最后扩展到众仙看不见任何未来的前途。 “总之,灵兽崖的灵兽过来踩几脚踩出来的奏书都比你们写得要好,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回去重写,再写不好,我不介意出手帮诸位毁了在人间的神像供奉,放诸位下界重新做人。” 众仙被凌玉尘训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因为他是真的能干出来。 夏银烛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任夏宫宫主,自来到仙界没有交过一次奏书,连晨会都不常参加,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是飞升来做仙的,不是飞升来给人干活的。 凌玉尘被他气得不行,一度想废了他让他返回人间学习如何做人,没少毁他在人间的神像供奉。可他仿佛不需要这些供奉,无论凌玉尘毁多少,他的实力都不受影响。 两人同时位列四宫,实力本就相差不大,凌玉尘奈何不了他本人,只能受着这个气。 而就在他要受不住的时候,他却突然退位返回人间,并拉了在人间的徒弟上来顶替他的位置。 因此夏银烛飞升完全是硬赶鸭子上架,他今年过了年也才十八,连冠都没及。凌玉尘虽看不惯他师父,却也不会为难一个连及冠都没有的孩子。 见时机合适,仙尊放下茶杯,打圆场道:“好了玉尘,奏书而已,不必那么放在心上。回头再有不合格的,直接扣月俸就是。” 众仙:“……” 仙尊您见死不救就算了,怎么还补刀啊! 此想法正合凌玉尘心意,仙界的开支逐月增加,再不控制问题就大了。但如果直接言明,众仙难免会心有不满,而由仙尊说出口,将节流开支和奏书不合格联系到一起,众仙就没法说什么了。 因为灵兽崖灵兽来踩两脚确实都比他们写得要好。 与凌玉尘打完配合,仙尊又看向夏银烛:“你师父走前跟我交代过一句,你叫夏银烛?” 夏银烛行礼道:“是,夏银烛见过仙尊。” “不用那么客气,仙界没这些规矩的。”仙尊笑道,“你师父位列四宫宫主,是仙界很重要的位置,你知道吗?” “嗯,这个师父与我说过。” 仙界众仙管理人间百事,大到保佑人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小到人间喜丧百姓平安,都有专门的仙负责。 而仙界的春夏秋冬四宫就是负责人间百姓吃饭大事的位置,四位宫主交替管理人间四季,让百姓在合适的时间耕耘收获粮食,维持着人间的稳定。 “民以食为天,若民不能饱腹,人间乱套,仙界也会受到影响。你师父在任时虽然和同僚相处不佳,可在公事上从未出过差错。抛开别的不谈,你现在已经是夏宫宫主,这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明白吗?” “仙尊放心,我既然接了师父位置,就一定会尽到责任的。” “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不过嘴上光说可不行。你毕竟身居重任,第一年还是要找人带带的,春秋冬三宫的宫主,你想找谁带你?” “这……” 夏银烛看了眼仙尊旁边的女子,心想她应该就是春宫宫主了。他听师父说过,仙尊与春宫宫主万朝卿年少相识,后一同飞升身居高位,成就了一段佳话。 因此春宫宫主肯定是不行的。 秋宫宫主现下不在这里,而他师父告诫过他最好不要招惹秋宫宫主,离得越远越好。 如此一来,能选的就只有凌玉尘了。 于是夏银烛指着凌玉尘,对仙尊说:“那我想让他带我,可以吗?” 此言一出,议事殿又炸了。 就连凌玉尘本人也有些惊讶,毕竟他和夏银烛师父那么不对付,对方肯定没少拉着徒弟在背后说他坏话,刚刚夏银烛一番话也证实了凌玉尘这一猜想,怎么他还要选自己? 仙尊也很好奇:“你要选玉尘?为什么?” 夏银烛想了想,笑着说:“大概……因为他长得好看吧。” … 2、随君下人间 夏银烛最后还是跟凌玉尘回了冬宫。 虽然“长得好看”这种理由没有任何实质说服力,可他能当着众仙的面说出这种话,思维方式也算独一份的奇葩。凌玉尘也想看看,这个由他教出来的徒弟除了傻还有什么德行。 敛书阁内,凌玉尘翻找着典籍,随口问道:“规矩知道多少?” 夏银烛沉默。 凌玉尘回头看他:“一点都不知道?你师父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不不,师父跟我说过很多。”夏银烛连忙替师父证明,“只是你刚刚说规矩,我一时不知道你说的是仙界的规矩还是……” “当然是仙界的规矩,不然还能有什么?” “你的规矩。” “我的?”凌玉尘懵了,他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规矩? 夏银烛掰着手指头说道:“师父说在你面前不能笑,不能大声说话,不能衣衫不整,不能……” “啪”的一声,凌玉尘把一本书甩到夏银烛脸上,强行让他闭了嘴。 “你师父说的那些不算数,现在有个新规矩,不准在我面前提你那混账师父。” 夏银烛连连点头。他这人虽然鲁莽,但是特别听劝,说不提那是绝对一个字都不会提。 “这书是?” “这是仙界的规矩,我前两个月最新整理修订的,你看看。” 夏银烛不懂就问:“可仙尊不是说仙界不讲这些规矩吗?” “那也不是一点规矩都不讲。你继任了夏宫宫主一职,每年立夏到大暑都要下人间巡逻,一旦牵连到人间,无论是哪一界规矩都会多。你先看,不懂的问我。” 夏银烛点头,就地而坐看起了书,看上去格外认真。 凌玉尘满意点头,心想虽然师父没救,但是收的徒弟还是能成大器的。 夏银烛在这边看的认真,凌玉尘也就没打扰他,走到隔壁房间去处理他的工作了。 如今已经入冬,人间也到了他执事,呈到冬宫的经卷也就更多了。而且这些经卷大多来自人间,不能像敷衍众仙呈上来的那些一样敷衍过去。 他解了外衣,梳洗过后便坐到桌边开始批阅经卷,刚要下笔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顺着声源起身看去,凌玉尘看到了倒在地上熟睡的夏银烛。 这就睡着了?? “夏银烛?” 凌玉尘蹲下身晃了晃夏银烛,夏银烛拿掉脸上的书,神情恍惚间伸手拍了拍凌玉尘的肩,呢喃道:“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凌玉尘神情微变,接着晃道:“我这儿不是让你睡觉的,起来。” 夏银烛把书盖回脸上,倔强地翻了个身:“不要。” “……”这个样子能成大器,猪都能代替天道执掌六界。 不行,要冷静。凌玉尘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他还只是个没及冠的孩子,孩子要长身体睡得多很正常。拜个那样不成器的师父已经很委屈了,要多加关怀……个屁! 自我安慰失败,凌玉尘抬脚就要踢人,而就在这时,窗户“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一个雪人骨碌碌地滚起来,凌玉尘熟练避开,雪人撞上了夏银烛,顿时把自己撞的四分五裂,撞散的雪落了夏银烛一身,把他冻醒了。 “什么东西!” 夏银烛起身拍着自己身上的雪,散落到地上的雪很快重新聚集在一起成了雪人,不过比刚进来的时候要小了一圈。 雪人看着自己的模样,惊恐道:“怎么回事!我的身体怎么小了一圈?!是不是你干的!” 还没彻底清醒的夏银烛:“什么?” “好重的阳气……一定是你干的!说!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夏银烛揉了揉眼让自己清醒,看到自己面前立着一个雪人,他有些不敢置信:“这是…雪人成精了?” “你才成精了!你全家都成精了!别给我转移话题!你到底是谁?这么重的阳气是怎么进来冬宫的!你想对我的主人做什么!” 夏银烛听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啊?” “别闹了,过来。”凌玉尘拉过雪人说,“抱歉,见笑了。这是我放在人间的眼线,它应该是有事来找我汇报的。” 冬宫除凌玉尘以外就没有其他仙了,而这些雪人就是他的帮手。有的帮他打理宫殿,有的帮他传递消息,有的则放在人间帮他盯着各处,确保有祸乱能及时解决。 而这个雪人就是凌玉尘放在人间的眼线,入冬后,雪人便吸收天地精华有了灵智和仙力,能自由穿梭人间和仙界。 不过他的雪人很多,如果都一个样子难免会弄混,所以放在人间的几个性格比较……活泼,当然也比较护主。 雪人确实有急事汇报,不过看见夏银烛的那一刻,什么急事都被它抛诸脑后了。 家都被偷了!还能有比这更急的事吗! 凌玉尘把雪人拉到一边,低声道:“上来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主人,他……您怎么让一个浑身是火的人来冬宫,还让他呆在您身边!您的……” 凌玉尘瞪了他一眼。 雪人乖乖闭嘴了:“对不起主人…我越界了…” “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放心吧。你这么急急忙忙的跑上来找我,是人间出什么事了吗?” “秋水道那边的河冻上了!冻上了!” 凌玉尘微微皱眉:“秋水道?” 秋水道河流湍急,一年到头河流都不会结冰,而且它正对着鬼界南大门,阴气深重,时常会有孤魂野鬼出没。 据说很多年前有一位神经过秋水道,他一剑扫尽了秋水道两岸的阴气,那之后两岸有了百姓定居,孤魂野鬼就出没的少了。 “那边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 “冻上了,整条河都冻上了!连村子都冻上了!” “嗯,我知道了。” 凌玉尘起身回屋穿上衣服,带好空白经卷准备前往人间。 “你随我一起。”凌玉尘把手中的空白经卷丢给夏银烛说,“处理人间祸乱也是工作很重要的一部分,既然你看不下去书,那就随我去实践。” 听到要去人间,夏银烛顿时来了精神:“好!我们这就出发吧!” 凌玉尘无奈一笑,这会儿倒是有精神了。 “主人。”见凌玉尘要带着夏银烛,雪人有些不放心,“您要带着他吗?可是您不能长时间接触阳气啊,带着他会不会……” “你话有点多了。”凌玉尘弯腰敲了下雪人的头,“惩罚你留在冬宫帮我打扫院子,我回来前,院子里的积雪要处理干净。” 雪人有些委屈地“哦”了一声。 两人换上伪装下了人界,他们落在了秋水道上游,这里是河流最湍急的部分,可此刻全部被冰冻的结结实实。 凌玉尘走到河岸边蹲下,感受着这些冰中蕴含的气息,他基本可以确定这又是鬼界某只鬼跑出来作恶了。 夏银烛打量着四周:“这里就是秋水道?和师父说的不一样啊……” “嗯?” 夏银烛想起凌玉尘的话,连忙闭了嘴:“那个…我……我什么都没说!” “逗你玩的倒还当真了……”凌玉尘低声笑道,“好了,别说废话了。走吧。” 夏银烛跟上凌玉尘问:“去哪儿?” “找人。” “找人?” “准确来说是找鬼。”凌玉尘补充解释道,“去找看守鬼界南大门的鬼。” “哦,去找鬼啊……啊?找鬼?为什么要找鬼?” 凌玉尘扶额:“果然一点有用的都没教。你…你师父没告诉你仙界和鬼界的关系吗?” 夏银烛诚实摇头。 作为同时管理人间的两界,仙界和鬼界经常合作。鬼界人员众多,不缺因怨生恨而修炼到极其强大失去理智跑到人间作恶的厉鬼,这些厉鬼有些实力甚至能和鬼界管理层的人抗衡,因此管理难度很大。 仙界经常帮鬼界捉鬼,久而久之双方就形成了合作,仙界帮鬼界合作,鬼界人员众多,仙界需要人手的地方鬼界也时常帮忙。 夏银烛惊叹道:“仙界和鬼界居然还有这样的关系,我以为仙都看不起鬼呢。” “六界都是平等的,真要说高高在上看不起别人的,那还得是神界。”提起神界,凌玉尘就没有好脸色,好像和他们有仇似的。 夏银烛不敢多问,生怕再惹凌玉尘不高兴,就这么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凌玉尘也没再多说什么,带着夏银烛走到了一个山坡下,他敲了敲坡壁,壁上便多了一个门。 凌玉尘推开门弯腰进去,夏银烛紧随其后。两人往里走了一段路,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吵闹声。 “大!我赌大!” “小!这次绝对是小!” “大!我把所有纸钱都砸上,这回赌大!” “我明天就托梦让我儿子给我烧纸钱,小!赌小!” 夏银烛和凌玉尘穿过漆黑的通道,借着墙上几盏冥灯发出的光,两人看清了里面的情形。只见几只老鬼围在桌子旁,全神贯注看着桌上的两颗骰子。 怪不得要雪人上去传话,鬼界根本没有注意到秋水道出了异常! 凌玉尘最讨厌的便是这种玩忽职守的人,他阴着脸走到桌边,随手往桌上丢了一沓纸钱,轻声道:“我赌大。” 结果出来,两个六。 “我去!兄弟手气可以啊!”结果出来后,为首的一只独眼鬼为凌玉尘送上真挚的恭喜。 凌玉尘笑道:“谢谢。不过你们这么玩忽职守,不怕上头怪罪下来吗?” “害,没事,上头八百年都不管这里,放心吧。” “哦?是吗?” “不对啊,大兄弟你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陌生呢?” 为首的老鬼转过头,就对上了凌玉尘“温和”的表情,他的容貌和脾气鬼界也有所耳闻,据说曾经他和鬼界判官合作处理一个案子,结果鬼界判官一时松懈,凌玉尘就把那位鬼界判官揍了一顿。 那之后,凌玉尘在鬼界就出了名。 其他鬼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凌宫主…是仙界那位凌宫主!” … 3、野外遇袭击 “凌…凌宫主?您,您怎么来了?” 几只鬼顿时退到墙角,生怕凌玉尘像当初对那位判官一样对他们。他们几只老鬼可没有鬼界判官那样的实力,凌玉尘稍微一动手他们就会魂飞魄散。 “秋水道无端被冰冻住,你们身为鬼界南大门的管理,却玩忽职守没有及时汇报消息,该当何罪?” 凌玉尘语气并不凶,可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有震慑力,几只鬼被吓得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凌玉尘耐心很快耗尽,他起身朝外面走去,准备直接去鬼界找管理这个地方的鬼界判官。见状,几只老鬼连忙上前抓住凌玉尘的衣摆,纷纷哀嚎道:“大人手下留情啊!” “我是仙界的人,没资格处理你们鬼界的人,但不妨碍我联系你们的上级处理你们。如果我没记错,从秋水道到临仙海都归你们韩大人管,交给他的话——” “大人别!求大人千万别告诉韩大人!我们…我们可以戴罪立功…不不!我们不要功!只求大人不要告诉韩大人!” “哦?你们能处理?那就出来看看吧。” 群鬼不敢敷衍,连忙收拾好走出山坡,看见被冰封的秋水道,几只鬼也是大吃一惊。 能把秋水道冻成这样,这只从鬼界偷跑出来的鬼至少有五百年以上的修为,绝不是他们几只因为等待轮回闲着没事来帮鬼界看大门的老鬼能对付的。 “能处理吗?” 老鬼欲哭无泪:“大,大人,这……” 凌玉尘叹了口气:“此事我必须通知你们大人,不过我可以帮你们说个好话让你们大人不罚你们。但若以后再玩忽职守让我看见,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是是是,我们以后一定好好看守大门,绝不玩忽职守!多谢大人网开一面!” 凌玉尘挥挥手,几只鬼便马不停蹄溜了。 一旁的夏银烛看着,忽然觉得他师父口中的凌玉尘和他看见的好像有些不一样。如果他没记错,那一沓纸钱凌玉尘可没拿回来……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啊?没,没什么…”夏银烛摇头说,“那个…就这么完事了?” “人是鬼界来的,自然由鬼界的人负责抓,我们顾好人间就行。”凌玉尘转身向下游走去说,“下游有个村子,雪人说也受到了影响,走吧,去村子看看。” “哦,好!” 两人朝下游走去,果真如凌玉尘的雪人所说,这个村子也受到那鬼的迫害被冻上了。凌玉尘给村子解了冻,又清除了村里所有人的记忆,确保没有村民受伤后才离开。 他没有第一时间返回仙界,而是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布了一层结界。 夏银烛不理解:“不是说不能用仙力干涉人间吗?那怎么还在村子周围布结界?” “这结界不是针对村民的。”凌玉尘解释道,“如果那鬼在周围现身,结界便会有所感应,我就能第一时间知道并通知鬼界。说个你不知道也不太光彩的,鬼界……效率奇慢,如果放任鬼界自己去处理,指不定要几个月甚至几年。” 这个是夏银烛没想到的。 但鬼界也不想这样,主要是六界轮回转世都从鬼界走,这就占据了鬼界工作总量的一半,仅仅这一项工作就要分走鬼界八成的劳动力,剩下两成要处理鬼界剩下五成的工作,效率能高就怪了。 而在鬼界执事的人员都是会根据轮回转世时间定时更换的,这就导致本不高的效率雪上加霜,能维持今天这样还是不知强迫了多少鬼才换来的。 相比之下,仙界只强迫了一个凌玉尘,简直不要太轻松。 夏银烛算是明白凌玉尘在议事殿上脾气怎么那么差了。 把重活都给一个人干,其他人躺着喝喝茶作作诗,偶尔下人间游历一番在人间留个佳话,这公平吗? 这么一看,凌玉尘只摁着众仙写奏书抠月俸,简直太善良了。 见夏银烛恍然大悟的样子,凌玉尘很是欣慰,少年还是能成大器的,就是之前没用对方法而已。 紧接着,能成大器的少年就问了一个很有灵魂的问题:“那我以后好好写奏书,你能不能换个词骂别人?” 凌玉尘:“?” 夏银烛挠头道:“实不相瞒,你今天在议事殿说的那些傻子蠢材猪狗不如,我总觉得你是在含沙射影骂我……” “……抱歉,是我对你认知有误,下次我会直接指名道姓的。” 夏银烛双手合十,笑道:“对嘛!这样有话直说多好,别总拐弯抹角的。” “……”你到底有没有懂我的意思?! 凌玉尘已无言评价夏银烛的思维方式,他给村子最后一处打上结界印记,便要启程返回仙界。 起身时,一阵微风从凌玉尘脸边吹过,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被人搂住腰带到了一旁。 而他刚刚站的地方,已经多了几根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银针。 “没事吧?” 凌玉尘恍惚片刻,推开夏银烛道:“没事。” 夏银烛张了张口似乎想问什么,不过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换了一个问题问:“这里还有别人?” “谁知道是不是人。” 对方把气息隐藏得极好,刚才出手完全是依靠蛮力,哪怕知道那人在这里,凌玉尘也无法判断那人的位置。 “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凌玉尘忽然问。 夏银烛懵了:“得罪人?没有啊,我在人间的时候可是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的大好人!从临仙海到星河海,就没跟一个人结过仇!” “哦?是吗?”凌玉尘想起了他那个混账师父。 “当然是真的!我用我在人间十七年的名誉担保!”夏银烛举手发誓道。 凌玉尘刚要接话,又是一阵微风携带几根银针朝他们袭来,这次凌玉尘反应过来了。他转身来到夏银烛身边,展开结界把自己和夏银烛护在其中。 他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因此不敢把结界开得太大,只开了一个足够容纳两人相贴情况下大小的结界。 感受着凌玉尘的体温,夏银烛有一瞬间愣神。凌玉尘怕他乱想,忙道:“别乱想,形势所迫。” “这和你…贴着我有关系吗?” 凌玉尘嘴角一抽,有那么一瞬间想把夏银烛给踹出去。 但最后,凌玉尘还是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原因:“结界开得越大越薄弱,我不知对方实力如何,不敢保证开大结界能护你我平安。为了保证结界的坚固性才与你贴身,懂了吗?” 夏银烛连忙点头,这种时候不懂也要装懂了,不然下一秒凌玉尘一定会把他踹出去。 开了结界后,对方似乎停止了攻击,但凌玉尘不敢松懈,依旧用大量仙力维持着最强的结界状态。 与凌玉尘接触时间长了,夏银烛莫名觉得有些尴尬,他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当即找了个话题:“那个…我知道你跟我师父之间有些不愉快,实不相瞒,我跟他也经常吵架。” “哦?”凌玉尘有些惊奇,“这个倒是没看出来,我以为你们很合得来。” “不不,你误会了,我跟他一点可都合不来。我虽然是师父捡回来的,可师父经常不管我,以前我不懂事,每次他出门我都要缠着他让他带上我,把师父惹急了,他就会揍我一顿再出门……” 听到这儿,凌玉尘不禁笑了一声。 夏银烛也跟着笑了起来:“后来我被打怕了,就再也不敢缠着师父让他带我出门了。现在我才知道,师父是仙,他每次说的出远门就是回仙界办事。” “不,你师父大多时候都不在仙界。”凌玉尘否定了夏银烛的想法,“除了他执掌人间夏季的那三个月,我在仙界几乎看不见他的影子。其余时间他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这么说来,我见师父次数最多的时候也是夏季,其它时间很少看见他。那就奇怪了……” 不在仙界也不在人间,那一年剩下的九个月他的师父会去哪里? “这件事恐怕只有你师父自己知道,不过现在他把夏宫宫主的位置给了你,你怕是再难见到他。” “说起来,我对我这个师父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好歹是他把自己养大的呢。 “想了解你师父的过去?” 夏银烛偏头望向凌玉尘,问:“你知道?” “嗯,虽然我与你师父不对付,但不得不承认你师父是个奇人,在来到仙界成为夏宫宫主前,他是……” 话说到一半,地面突然开始剧烈震动,凌玉尘向下看去,只见地面突然裂开!怪不得没有了动静,原来是换到地下攻击了! “快躲!” 凌玉尘推开夏银烛,召来仙器强行挡住了攻击。 夏银烛想过来帮忙,却被凌玉尘呵声制止,这一击威力太强,夏银烛过来不过是多一个人受伤,完全没必要。 “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人,我还不信拿你没办法!” 凌玉尘将所有仙力融入剑中,挥出最强一击,夏银烛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似乎看到有一道蓝光穿透了他的衣料…… 他背上有东西。 夏银烛不禁凑近了几分,可那道蓝光转瞬即逝,再看就只能看到凌玉尘单薄且坚韧的背影。 “你离我那么近想干什么!”凌玉尘怒道。 夏银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快贴到对方身上了,连忙后退几步说:“没…没什么……那个…解决了?” “跑了。”凌玉尘收剑说,“不过可以确定那人也来自鬼界。” “又是鬼界?鬼界闹事的有那么多吗?” “不知道,不过那人又和普通的鬼界之人不太一样。这事要禀告仙尊,走,回仙界。” “好。” … 4、私地见私密 仙尊居住的地方叫流枫山,是一座终年被红枫覆盖的山林。仙尊本人不喜欢华丽的宫殿,因此山顶只有一间草屋,屋前有个躺椅,仙尊此刻便躺在上面赏月。 “咦?居然在这个时候来我这里。”仙尊从躺椅上起身,“这个时间点,你不应该在自己宫里和那堆高到屋顶的经卷杀的你死我活吗?” 凌玉尘和夏银烛落在屋前,听到仙尊这话,凌玉尘嘴角一抽,哼道:“是啊,所以我才出来避难。哪像仙尊,每日只需要坐在这里喝喝茶赏赏景,偶尔下人间游玩半天,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仙尊笑了笑,又看向他身后的夏银烛,有些惊讶:“你居然从玉尘手底下活到了现在?” “啊?” “哦,没什么。”仙尊摆手说,“你们这个点来流枫山,可是有什么要事?” “确实有一件。” 凌玉尘召出自己的仙剑,他的剑由极北之地深处的万年玄冰铸成,坚韧无比,可此刻剑刃却裂开了一道口子。 仙尊惊道:“你的流觞曲水怎么成这样了?谁干的?” 凌玉尘摇头:“不知。我与那人交手,对方却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和气息,让我无法看透他的真实身份。我只能隐约感觉到那人身上有阴气,多半来自鬼界。还请仙尊与鬼界交涉进行调查。” “对方可有什么特征?” “这个我知道。”夏银烛举手说,“我抱着凌宫主躲他银针的时候看到过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很高,但不壮,跟凌宫主应该是差不多的类型。” 重点在后半句的凌玉尘:“你是怎么做到在一瞬间注意这么多细节的?” 重点在前半句的仙尊:“你抱了玉尘是怎么坚持到活着站到我面前的?” 音落,凌玉尘能杀人的眼神立马落到了仙尊身上:“萧倾辞!” 被点了大名的萧倾辞背后一凉,忙道:“咳…放心,此事我会去鬼界交涉,有消息了立马通知你!那个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凌玉尘拂袖离去,还不忘拍拍夏银烛的背道:“走了。” “啊?哦!” 看着夏银烛追凌玉尘离去的背影,萧倾辞叹了口气,这个吉祥物也不好当啊。 夏银烛随凌玉尘朝山下走去,路上,夏银烛不解道:“就这么交给仙尊不管了?” “我的权力不够,让仙尊去就好。” 凌玉尘在仙界虽然一手遮天权力大过仙尊,可在外他只是仙界的一宫之主,就算对其他界下面的人有震慑力,也没法随心所欲跨界调查。 而这种时候,就需要仙尊出马了。 就六界形式来说,萧倾辞才是一界之主,而对外正式交涉都是要得到一界之主准许的,像调查对方户籍这种事流程更是严格。 如果凌玉尘去,对面可能会开出一堆证明要求仙尊盖章,光是审核就要花费很多天。而萧倾辞亲自去就要省事很多,毕竟是一界之主,对面肯定不敢怠慢。 “所以仙界其实是仙尊主外,你主内?不是你独自霸占所有权力?”夏银烛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可我师父明明说你想一步步把仙界权力全部移到自己麾下……哎呦!” 凌玉尘拍了下夏银烛的后脑勺,嫌弃道:“我把自己累死有什么好处?” 管内就已经够要命了,再管外他还活不活了?直接累死去鬼界做鬼差算了! 夏银烛捂着后脑勺,悟道:“好像也对,师父又骗我!” 凌玉尘见怪不怪:“他那个人能把白的说成黑的,只给你说我要夺仙界的权已经很善良了。我以为他会把我编造成暴君,谁在我面前笑我就拔剑砍谁头的那种。” 夏银烛一笑,这确实是他师父能干出来的事…… 不过他觉得继续说下去又会说到不该说,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你那把剑……它还能修好吗?” “嗯,裂了一道口子而已,冬宫里还有不少玄冰,可以修。” “冰也可以铸剑吗?” “极北之地深处的玄冰吸收天地精华上万年,别说铸剑了,媲美神器都没问题。” “这么厉害?”夏银烛一脸惊叹,“那你的剑是不是也……” “不,流觞曲水品阶没有那么高,只能算仙器,没法媲美神器。”凌玉尘看向略显失望的夏银烛说,“不过你的武器品阶肯定比我高,毕竟你有一个做神的师父。” 夏银烛连连摆手:“我没有武器,我师父……我师父做什么?!” 这孩子反应力速度还真是惊人。 “神。”凌玉尘重复道,“你师父夏景之,曾经是神。” 听完这话,夏银烛不禁脚下一滑,好在凌玉尘扶了他一把,他这才没直接滚下山。 他师父是什么? 神! 六界实力排行第一神界里的神! “凌宫主……你没跟我开玩笑吧?我师父什么样子你也知道,他怎么可能是神?” 神界的职责是维护六界平衡,而他师父夏景之别说维护平衡,不带头破坏平衡就不错了。 小时候夏景之带他进城,结果遇上了一伙抢劫的,以夏景之的实力,明明只需要动一根手指头就能完美解决所有问题,他非要动武,最后把一伙人都杀了,尸首还挂在城楼上公示了三日。 神界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人存在! “师父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赶出神界的吧?”夏银烛猜测道。 “不是,和离开仙界一样,他也是主动离开的神界。” 夏银烛彻底糊涂了:“不做神也不做仙,那师父他要做什么?” 凌玉尘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边的圆月,沉声道:“大概……是为了去找一个人吧。” “找人?” “这就是你师父的私事了,我没资格说。你若想知道,等下次见到他就自己问吧。我能透露给你的,就是下次见到你师父身边有陌生人,别管别的,喊师娘就对了。”凌玉尘笑道,“走了,回去干活。” 凌玉尘这段话信息量太大,夏银烛消化了半天都没消化完,索性一晃脑袋抛诸脑后,等下次见到师父再问。 回到冬宫,夏银烛又回到了那堆书前,仅仅是看了一眼,他就觉得眼皮发沉…… 不过凌玉尘已经认清了现实,默默把书放回书架上,带着夏银烛去了里间他处理经卷的地方。 饶是已经知道凌玉尘的工作量有多大,可看到那堆几乎挪到屋顶上的经卷时,夏银烛还是不由一惊。 “愣着干嘛?过来。” “啊?哦!” 夏银烛在椅子上坐下,坐完他才反应过来,这个房间只有这一张椅子,应该是凌玉尘坐的。现在他把位置给自己,岂不就是要…… 果不其然,一堆经卷摆到了他面前。 夏银烛欲哭无泪,还不如在外面看书呢。 “这些都是比较简单的,你试着处理看看。还有我交给你的空白经卷,那是用来记录仙在人间的执行任务的大致过程。方才在人间没有及时记录,旁边有样本,你模仿着把在人间的经历写下来,回头我检查。” 夏银烛听着这些,头都大了。 他抱着最后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希望,问:“凌宫主把位置给我,那…您坐哪儿处理经卷?” 凌玉尘脱下外衣往旁边架子上一扔,说:“我去沐浴。哦对,我回来前你要是处理不完,可是要加倍的。” “……”让我出去看书吧! 绝望片刻,夏银烛还是拿起了笔。凌玉尘并没有真的要为难夏银烛的意思,给他挑出来的问题但凡是个人都能想到解决办法。呈这种经卷上来的仙多半都是懒的动脑子,反正凌玉尘会帮他们处理好一切。 夏银烛很快处理完这一堆经卷,甚至连那个空白经卷都编好了,可凌玉尘依旧没有回来。 闲来无事,夏银烛又挑了一部分经卷来做。可处理完这一堆凌玉尘依旧没有回来,夏银烛有些不放心,打算去看看凌玉尘。 敛书阁和凌玉尘的寝殿由一个回廊连着,而寝殿后就是一片露天泉水,很好找。 寝殿毕竟是很私人的地方,夏银烛不敢贸然推门,而是站在外面敲了敲门道:“凌宫主,你在吗?这都一个多时辰了,您……还没沐浴好?” 没有回应。 “凌宫主?”夏银烛加大了敲门的力度,“凌宫主?凌玉尘!你能听到吗!” 依旧没有回应。 夏银烛觉得不妙,心道一声得罪后一脚踹开了门,找到了昏迷在地的凌玉尘。 “凌宫主!” 夏银烛冲上前扶起凌玉尘,他衣衫松散,从领口到腰间都是露着的。夏银烛想替他先拉好衣服,却发现了异常。 他偏头看向凌玉尘后背,伸手拉下了松垮的衣衫,让整个上半身都露了出来。 只见凌玉尘背后赫然印着一株植物的图案,而那图案此刻正散发着淡淡蓝光,恐怕夏银烛先前看到凌玉尘身上的蓝光就是这个。 夏银烛虽然不认识这是什么植物的图案,可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恰好此时,凌玉尘听到夏银烛的声音睁开了眼,他握上夏银烛的手臂,似乎有话想对他说。 见凌玉尘睁眼,夏银烛松了口气,他替凌玉尘拉上衣服,问:“凌宫主,你背上这是……” 话音未落,凌玉尘突然握住夏银烛的手腕,反过来把他摁倒在地! 拉了一半的衣衫重新滑落,夏银烛这才发现他身前也有许多伤疤,特别是心口,密密麻麻的好几道剑痕。 以凌玉尘的实力,谁能把弄成这样的? 又是鬼界吗? 不对!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凌宫主,你…你先……唔!” 夏银烛话说一半,就被凌玉尘强行堵了回去。 … 5、毒发蛊花现 凌玉尘抓着夏银烛与他唇瓣紧紧相贴,夺走夏银烛理智的同时也在夺走他的仙力。 但仙力被抽的痛感让夏银烛找回几分理智。他用尽全力推开凌玉尘,喘息道:“凌宫主,你这是怎么了?冷静一点啊!我…我跟你都是男子,是没法……” “别吵!”凌玉尘捂着头喊道,“你…你如果不想自己的仙力被吸光,你就赶紧走…离我远点…越远越好!” 夏银烛见状,上前扶住凌玉尘,道:“凌宫主…你,你这是怎么了?” “快走啊……” “那不行!万一我走了,你…你死在这里怎么办?” 凌玉尘简直被他气笑了,他张了张口,可他背上的图案却在此刻发出了更强烈的蓝光。夏银烛心觉不妙想松手,凌玉尘却已经抓住他的手又吻了上来。 不行!这样下去仙力会被吸干净的! 夏银烛奋力反抗,反过来把凌玉尘摁在身下,见夏银烛反抗,凌玉尘便采取了更强硬的措施。他摁住夏银烛的后脑勺把他往下摁,虽然没有唇瓣相贴,可依旧在与夏银烛的呼吸交融间吸取到了他的仙力。 夏银烛挣扎不开,忽然想起他师父说的要学会化被动为主动,于是不再反抗,而是主动吻上了凌玉尘,在这里发力。 凌玉尘能吸他仙力,他当然也能吸凌玉尘的仙力。意识到这一点,凌玉尘连忙推开夏银烛,可夏银烛又怎么是那种说屈服就屈服的人? 凌玉尘越推,他就吻的越深,眨眼间便将凌玉尘从他这里夺走的仙力取回大半。 凌玉尘挣扎愈发猛烈,夏银烛摁不住他被推开,但在被推开的瞬间,夏银烛又重新抓住凌玉尘的手把他扑倒在地,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甚至撞翻了桌案。 从后院清扫积雪的雪人听到凌玉尘寝殿传来的声音有些担心,他跳上台阶,隔空喊道:“主人,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夏银烛把凌玉尘双手举过头顶,回应道:“没事!” “那就好……?不对!” 雪人松了半口的气再次提起,这个声音根本就不是凌玉尘! “主人,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啊!”雪人疯狂拍门,“主人别怕!我马上就进来救你!” “砰”的一声,雪人撞开了门,但同时也把自己撞的又一次四分五裂。 趁着雪人重新组装身体的时间,夏银烛从桌案边勾了绑经卷用的布条绑住了凌玉尘的手,同时起身理好衣襟,让现场看起来没那么惨烈。 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雪人重组好身体看着屋里的情形和被绑住的凌玉尘,当即就不冷静了,对着夏银烛吼道:“你对我家主人干了什么!” 夏银烛抹去嘴角的血,十分委屈:“你家主人发疯要吸我仙力,我能做什么?当然是自保啊。” “我呸!你胡说八道!你看看主人的样子,再看看你的,明明就是你欺负主人好不好!”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欺负你主人了?” “那主人的衣服是谁扒的!” “那当然是他自……”夏银烛顿住了,凌玉尘原来是穿着衣服的,是他后来为了看凌玉尘背后的图案才给他脱了…… 见夏银烛有所犹豫,雪人更怒了:“你看你看!就是你干的!你个新飞升上来的小仙好大胆子,居然敢对主人做淫l奸这种事!找死!” 说着雪人就拆下自己的头朝夏银烛扔去。 “喂喂!你冷静点!”夏银烛偏头躲开雪人的攻击,“我没有!事情不是你像的那样!而且我与你家主人什么都没干!如果亲两下就叫淫l奸,那真做了那种事要叫什么?!” 雪人重新组装好摔的四分五裂的头,惊道:“你居然亲了主人!还想对他做那种事!不可原谅!” 说着,雪人指挥它的身体过来举起他的头,再次向夏银烛丢来。 夏银烛拿起桌上的经卷展开挡下攻击,道:“这真的是个误会!误会!你家主人是要来沐浴的!时间太长我以为他出事了才过来找他!刚刚你看到的那些都是你家主人无意识做的!不是我强迫的!” 听到“无意识”三个字,雪人稍微冷静了一些。它把头安回原位,问:“你说主人无意识?他背上的死蛊花图案是不是亮了?” 见对方终于愿意好好说话了,夏银烛连连点头道:“是…我看见凌宫主背上有个图案发光,这才解他衣服看的……死蛊花是什么?” 雪人解答道:“一种很恐怖的毒药。” 死蛊花毒出自死蛊城,中毒者之人背上会出现死蛊花的图案,每每发作,图案便会亮起,最后会有一朵花从中毒者背上破血肉而出,把中毒者的身体当成自身土壤。 “死蛊花毒发作,背上的图案会发出红光,可你也看到了,主人背后图案发的光是蓝光。这是因为主人这些年一直在用仙力压制毒性,最近几年好不容易有好转的迹象,却又……” “这毒…就没有办法解吗?” 雪人摇头:“死蛊花出自死蛊城,那是六界禁地之一,进去的人很少有能活着出来的。就算出来,也都是命不久矣。” “师父说万物相生相克,难道这毒就没有解药吗?” “或许有吧,不过我们找不到。” 死蛊城作为六界禁地,却没有固定出现的地点。传说它是一座会移动的城,哪里尸体堆积成山,哪里怨气冲天就会出现在哪里。踏入死蛊城的人一开始并不会发现异常,而等发现异常时,就已身在城中,出不来了。 凌玉尘两百年前下界历练意外踏入死蛊城,这里不分界限,哪怕他是仙也无法离开。过了几个月,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凌玉尘陨落其中时,他却回来了! 但对于城中的事,凌玉尘能记得的却并不多,也什么都没有对众人说。 而他中的毒,也只有萧倾辞和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雪人知道。现在又多了一个夏银烛。 夏银烛心领神会:“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仙尊知,绝对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最好是这样。” “那个……我能不能多问一句?” “什么?” 夏银烛把经卷放到头上确保安全,才道:“就是…凌宫主中毒,跟他要强吻我有什么关系啊?” “主人?强吻?你?!” 雪人内心犹遭雪崩,他那么温柔那么好的主人,怎么可能去强吻一个连经卷都不会批的傻子!绝对不可能! “那个…你别激动,别激动。”夏银烛拿下头上的经卷给雪人扇风,生怕它因为太过激动把自己给融化了。 “我…我的意思是听你刚才的描述,中这个毒似乎不会有情迷意乱的现象啊,那凌宫主他怎么……强吻我?”说到一半,夏银烛发现绕不过这个话题,只能放弃。 雪人崩溃过后去无尽的冷静:“这和主人压制自己毒性的方法有关。” 凌玉尘仙力阴寒,为了压制毒性,他只能不断加强仙力,而压制毒性的仙力越强温度也就越低。一旦控制不好,这些仙力就会反过来伤害凌玉尘。 这也是雪人看见夏银烛那么警惕的原因。 夏银烛仙力太烈了,会对凌玉尘身上的阴寒仙力产生影响失控,甚至会削弱凌玉尘的仙力导致压不住毒性。 “所以凌宫主刚刚那是?” “那是仙力失控的表现。”雪人无奈道,“实不相瞒,主人其实很怕冷的。他应该是仙力使用过度控制不住自己的体温了,所以刚刚才那么……就是想从你身上获得温暖。”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凌宫主要吸我仙力……欸?那这样会不会对凌宫主体内压制毒性的仙力产生影响?!” 雪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废话!我刚刚不就说过了吗!毒性发作背后的图案会发光!刚刚的光你没看见吗?肯定有影响啊!而且很严重!!” 夏银烛呆滞两秒,忙问:“那该怎么办?” “去找仙尊!让他给主人压制毒性!” “好!”夏银烛转身,然而没走两步他就停了下来。 “你怎么停了?” “那个……仙尊刚刚被你家主人派出去干活了,现在不在……” “什么?!”雪人再次崩溃,“仙尊不在…那该怎么办!除了仙尊没人能治主人啊!” 就在两人手足无措时,凌玉尘醒了。 “你们两个站在那里干什么……” “主人!你醒啦!”看见凌玉尘醒过来,雪人松了口气,“太好了主人!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凌玉尘没好气道:“你就不能盼我一点好的?” “不敢不敢…主人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毒还压的住吗?” 凌玉尘摇头。 他刚刚吸收了太多夏银烛的仙力,虽然最后又被夏银烛吸回去了,可对他依然有影响。更糟糕的是现在毒性已经隐隐开始发作,他必须全力压制,不能再分出力气去吸收新的仙力补充了。 “那该怎么办?主人你……” “你先出去吧。”凌玉尘看向夏银烛说,“你留下。” “主人!” “出去。”凌玉尘稍微加重语气说,“去守门。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任何人进来,包括萧倾辞。” “……是。” 雪人离开后,凌玉尘便示意夏银烛到自己身边。不等凌玉尘开口,夏银烛就解了绑住凌玉尘的布条。 凌玉尘微微笑道:“在这种事上你倒是聪明的很,经卷处理完了?” 一提经卷夏银烛就头疼:“凌宫主,您都快没命了,怎么还提经卷啊?” “抱歉,习惯了。” “雪人都把情况告诉我了,凌宫主,我能为你做什么?” 凌玉尘看向夏银烛唇角的血迹,叹了口气说:“我想请你帮我压制毒性…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当然!”夏银烛毫不犹豫答应,“毕竟凌宫主你仙力使用过度成现在这样也有我的原因。只要能帮上忙,凌宫主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凌玉尘沉默片刻,问:“那如果…我需要你的身体呢?” … 6、解衣传仙力 “要…要我?”夏银烛一脸茫然地看着凌玉尘,“凌宫主你可别开这种玩笑,虽然师父平常不管我,但要是让师父知道我做这种事他肯定会弄死我的,我……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凌玉尘摇头。 他现在没法吸收仙力,只能让夏银烛代为吸收再传递过来。寻常的传递方法怎么都会沾上些夏银烛的仙力,唯有肌肤相贴,才能在不污染仙力的情况下将仙力传给他人。 这种方法也是最温和的吸收方法,以凌玉尘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也是最保险的方法。 但看夏银烛犹豫不决的样子,凌玉尘还是摆了摆手说:“罢了,这种事不是真心实意确实很勉强,日后你有了喜欢的姑娘也不好交代。仙尊此时应该在鬼界酆都,你拿着流觞曲水去找仙尊,不会有人拦你的。” 夏银烛接过剑,脸色有一瞬间变的很差。半晌,他把剑丢到一边扶住凌玉尘说:“我不会再…我,我不认路……而且凌宫主你这情况,怕是撑不到仙尊回来。” “确实…那你要帮我吗?”凌玉尘转头看他。 “我,我不打算娶妻…”夏银烛避开凌玉尘的目光说,“就算以后我有了喜欢的姑娘,她知道这事也一定不会怪我,我可是救了一个仙君呢。” “你倒是挺会自我……唔…” 话说一半,凌玉尘背上的死蛊花图案又亮了起来。夏银烛想给他仙力,却又怕这样适得其反。 等这阵不适感过去,凌玉尘整个人都靠到了夏银烛身上。见凌玉尘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夏银烛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当即就把凌玉尘抱到了床上。 凌玉尘赤l裸着上半身,被夏银烛抱到床上后,顿时显得像受尽了欺负,引人心乱。 “快……”凌玉尘抓住夏银烛的胳膊,“传递仙力你是主导,帮我……” “我,我该怎么做?” “后院冷泉仙力充足,你将仙力吸收到你的体内,然后用…懂吧?” 夏银烛点了点头。 “那我……开始了?” “等等。”凌玉尘叫住要俯身的夏银烛,抢先上去偏头在他唇间吻了一下,“这里的仙力阴寒,对你身体会有伤害。我刚刚给了你一丝护体仙力,让你不会被冷泉的阴寒仙力所伤。” “可你不是已经……” 凌玉尘闭上眼,叹气道:“所以快点吧,不然我真的要去鬼界了。” 夏银烛低低应了一声:“好。” 他按照凌玉尘说的将冷泉中的仙力吸收到自己体内,泉中放着来自极北之地的玄冰以此来稳固整个泉水的温度,即便有凌玉尘的仙力保护,对夏银烛来说这个温度依旧不好受。 可他还是将那些阴寒的仙力融到自己体内,并强行控制自己不用仙力去抵挡,保证它的纯洁。 相克的仙力强行入体很不好受,夏银烛俯身时,凌玉尘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抖。 可他吻上来的时候温柔而又坚定,一点抖动都没有。有那么一瞬间,凌玉尘甚至觉得夏银烛这个吻带了真心…… 但这个苗头出来的一瞬间,凌玉尘就把它掐断了。 不过是活命需要而产生的错觉罢了,凌玉尘在心里告诫着自己,毕竟这种事太过亲密,哪怕没有真心,到最后为了满足身体的需要也会沦陷。 他身体沉沦着,心却比谁都清楚。 … 翌日清晨,萧倾辞来到冬宫,刚要踏进大门就被雪人一个飞头给拦住了。 萧倾辞不知从哪儿变出把伞挡住了雪人的头,道:“一大早的就别甩头攻击了,我刚从鬼界回来,怪吓人的。” “得了吧,您不吓他们就不错了。” 雪人把头安回身上,凌玉尘的雪人有个特点,那就是不怕人,不管谁来了都要怼上两句,包括仙尊。 对此萧倾辞也没说什么,反而饶有兴趣的接话道:“有道理,等今年中元节我就扮鬼去吓唬吓唬鬼界那帮饭桶,让他们把我拦在黄泉路口逼我签了几十份证明。” 雪人:“……”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萧倾辞笑了笑说,“玉尘让我查的人我查到的,让我进去见他。” “不行!”雪人跳起来道,“不能进去!” 刚要抬脚的萧倾辞被迫停下了脚步:“为什么?” “主人…主人他……他有事要忙!不见外人!” “他哪天不忙?放心,我又不是没见过他批经卷批的六亲不认的样子,还不至于死在他手上。”说着萧倾辞就要绕过雪人进门。 “不可以!”雪人紧紧抱上萧倾辞的腿说,“不可以进去!主人交代过了谁都不见,包括仙尊!” “连我也不见?”萧倾辞觉得不对劲,“他怎么了?莫不是那死蛊花毒又发作了?” 雪人不知该怎么开口,忽然想起他的主人似乎没说毒发的事不能说,于是点了点头。 “胡闹!这种大事你怎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萧倾辞说着就要往凌玉尘寝殿的方向去,硬是被雪人拖住了。 “不行——主人交代过了谁也不准进去,我要听主人的话!” “你主人都快没命了听个屁!放开你那树杈子做的手!不然我给你掰了!” 雪人浑身一颤,在主人的命令和自己的手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它松手松的突然,萧倾辞差点重心不稳摔到地上,可他没有回过头教训雪人,而是奔着凌玉尘的寝殿跑去。 死蛊花毒被压制多年,爆发的毒性足以在一个时辰就内破开血肉完成最后的寄生。而看雪人的表情,凌玉尘毒发肯定过了一个时辰,因此萧倾辞不敢犹豫,在去寝殿的路上想着一会儿直接破门而入,事后凌玉尘怎么怪罪他都好。 可来到凌玉尘的寝殿前,萧倾辞发现门早已被踹开。桌案翻倒,满地经卷,一片狼藉。 凌玉尘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寝殿变成这样的。 此时一阵寒风吹进屋内掀起了床上的帘帐,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少年,感受到有寒风吹进来,他微微皱了皱眉,拉过被子把自己整个人埋了起来。 这绝对不是凌玉尘会做的动作! 萧倾辞走近几步,刚想拉开帘帐看清那人到底是谁,就被凌玉尘给叫住了。 凌玉尘披着罩衣,头发上还沾着水珠,显然是刚泡完冷泉回来。 “玉尘,你……” “真是稀奇,仙尊居然这个点来找我,月初集会的时候可不见仙尊你这般勤快。”凌玉尘一边说一边用仙力将桌案和经卷归位,又修好了被踹烂的大门。 看着凌玉尘仙力收放自如,萧倾辞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没事。” 凌玉尘捡起地上的流觞曲水收好,道:“我能有什么事?” “我听你家那个雪人说你的死蛊花毒发作了,吓我一跳。要是你出事,以后这堆高到屋顶的经卷和那帮没有任何前途的仙谁来管?” “……怪不得夏景之那个家伙在外造谣说我想夺你的权,但凡换个人,这会儿你就不叫仙尊了。” “别人就罢了,如果是你,我一定立马跪下叫你一声仙尊,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仙尊这个位置?” 凌玉尘白了他一眼:“您的好意我心不领,不做。这个仙界吉祥物还是您自个儿做着吧。” “话虽如此,不过我这个吉祥物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萧倾辞摸出一个经卷举到凌玉尘眼前晃了晃,邀功般道:“你让我查的那个袭击你的有线索了,你猜的不错,是鬼界的人。” 凌玉尘伸手去拿经卷,萧倾辞却故意收回手不给凌玉尘。 “想要经卷也行,回答我两个问题。” “……你问。” “第一,你床上躺的那个是谁?” 凌玉尘未言,只是走到床边拉起帘帐,然后无情把夏银烛的被子掀开。 看见人是夏银烛,萧倾辞不由感慨:“这小子可以啊,这样都没被你弄死。欸玉尘,他是不是从他师父那里弄来了你什么把柄啊?这样你都不揍他。” 凌玉尘挑眉:“这就是你第二个问题?” “不不,那不是。”萧倾辞连忙改口,“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你嗓子怎么哑了?” “………………” 萧倾辞打量着凌玉尘,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今天很不对劲。以往这个点你都在敛书阁批经卷批的六亲不认,今天怎么在寝殿?而且跟我说话的时候还这么…温柔?” 凌玉尘果断召出流觞曲水,剑锋指着萧倾辞说:“别以为它裂了口子就不能砍人了。” 萧倾辞顿时松了口气:“这下舒服了。” 凌玉尘把剑逼近萧倾辞几分,怒道:“你大清早的来抽是吧?” “不不不,我就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被附身。因为实话说,那个袭击你的家伙嗯…很厉害,我也是担心你嘛。” “真的?” 萧倾辞连连点头:“天道作证,绝对是真的。” 凌玉尘无奈叹了口气把剑收回去,伸手道:“闹也闹够了,经卷给我。” 萧倾辞把凌玉尘递到凌玉尘手上,在即将放到凌玉尘手掌上时却又猛的收回,他晃着经卷,笑道:“你第二个问题还没回答我呢,你嗓子怎么是哑的?” “………”凌玉尘忍着想揍他的冲动说,“冷泉水喝多了。” … 7、合卷再入尘 “萧疯子?倒是个直白的称呼。”凌玉尘看着萧倾辞给的经卷说,“这资料也太少了,没有别的了?” 萧倾辞斟着茶说:“没了,这个经卷还是我用上品龙井才从那老头手里拿到的。据说这个萧疯子不是走正常路径进的鬼界,鬼界没几个人知道他。” 凌玉尘微微皱眉,这样的话可就难查了。 “不过这对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萧倾辞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鬼界那位韩大人和你关系不是非同一般吗?你可以找他帮你啊。” “连酆都大帝都只有这寥寥无几的线索,韩云又能知道多少。”凌玉尘合上经卷说,“况且他日理万机,为这种事去打扰他也不好,还是我自己派人去查吧。” 萧倾辞感慨道:“唉,查个人都不愿意麻烦人家,你可真在乎他——” “嗯?”凌玉尘抬眸瞪他。 萧倾辞连忙转移话题:“咳咳…也好,自己查总归放心。不过能把流觞曲水砍出这样的裂口,他定然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更何况你……哦对了,你昨晚不是毒发了吗,怎么压制的?” 凌玉尘拢了拢罩衣,心虚道:“这……” “手给我。” 萧倾辞抓过凌玉尘的手给他把脉,凌玉尘的仙力是无碍,可他体内气血不足,精气甚亏,萧倾辞还能隐约感应到一丝不属于凌玉尘的气息。 他不顾凌玉尘劝阻往他体内注入了一丝仙力检查,不查不知道,一查萧倾辞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松开凌玉尘的手,一脸不敢置信道:“你…你……你体内…是他给你压的毒?” “嗯。” “那小子仙力与你相克,他还愿意用这种方法帮你?真是个傻小子。” 凌玉尘嘴角微扬:“确实是个傻小子。” “咳…那个既然你毒压制住了,我也就不打扰了。”萧倾辞起身说,“这几日不需要晨会,你好好休息,暂时别用仙力了。” 说完不等凌玉尘有所回应,萧倾辞就推门离开,看起来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凌玉尘倚在门边笑了片刻,笑完就把萧倾辞的叮嘱抛诸脑后,抬手用仙力堆了几个雪人出来。 送完萧倾辞的雪人回来跟四五个自己来了个面对面,当即泪如雨下:“主人…你是嫌弃我想换新的雪人了吗!” “闭嘴。”凌玉尘扔了个雪球,准确扔到了雪人嘴上说,“安静点,别吵着他。” 雪人委屈巴巴地挪到了一旁。 这一批雪人没有自己的意识,凌玉尘给它们下了明确的命令,雪人们收到命令,一个个排好队下了人间。 “别在那里掉眼泪了,过来,有任务给你。” 雪人顿时收起眼泪挪到凌玉尘脚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凌玉尘无奈一笑,道:“你下人间去一趟皇城,帮我……” 雪人听完后大吃一惊:“啊?这…这不好吧?那皇城里可是有当今六界最强的战力,让我进皇城,不是自寻死路吗?那一家子可都不好惹…” 凌玉尘拍了拍雪人的头,鼓励它道:“身为我凌玉尘的雪人,怎么可以因为对方是一个魔头就退缩呢?好了,别耽误时间了,快去吧。” 凌玉尘哄着雪人下了人间,然后回到房间,见夏银烛还睡的迷迷糊糊,他便捡起被子给夏银烛盖好。凌玉尘刚给他掖好被角,夏银烛就突然蹬开被子抓住了凌玉尘的手。 “等等……” 凌玉尘停下了要抽回手的动作。 “我愿意倾尽一切与你交易…只要你放他出城……” 听到夏银烛这番话,凌玉尘犹遭晴天霹雳。他猛然抽回手后退了数十步,一不小心又撞翻了桌案。 夏银烛被这声音吵醒了,他睁开眼起身,有些茫然道:“这是哪里?我睡多久了?” 凌玉尘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夏银烛看向凌玉尘,只见他靠着书架,脚下是散落一地的经卷,但他的目光却没有在上面停留,而是直直地看着自己。 夏银烛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顿时从凌玉尘的床上下来,狡辩道:“那个,我…昨晚……不是故意那么用力的……我发誓!一开始没想那么做!后来的那些我都是不受控的就…就……” 过了许久,凌玉尘才缓声开口:“不怪你。昨晚到了那个地步,连我都是无意识的。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断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夏银烛连连点头保证道:“一定,一定。” “那走吧。”凌玉尘捡起地上一个经卷说,“下去干活。” “啊…?” 凌玉尘转头看他,眼神又恢复了那天在议事殿上六亲不认的样子。 和众仙一样,夏银烛看到凌玉尘这个眼神也会情不自禁浑身发凉,他当即压下心里所有疑惑穿好衣服随凌玉尘再次下了人间,连他们这次下来是干什么的都没敢问。 凌玉尘也没像平常那样把他们下来的目的明明确确说出来,只是带着夏银烛在某条乡野小道上一直走,直到日落才看见城镇。 “到凉州城了。”凌玉尘停下脚步说,“走吧,进城找家客栈歇息一晚。” “凌宫主。”夏银烛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次下人间是干什么的?怎么走了一天什么也没干啊?” 凌玉尘没有回答夏银烛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进了城。 夏银烛觉得今天的凌玉尘实在反常,他有什么事从来都是恨不得一秒钟交代清楚,那些他批改过的经卷都是能写一个字绝不写一句话,就算是来游历人间,凌玉尘也一定会说出一个明确的目的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他漫无目的地走一天。 可直觉又告诉夏银烛现在什么都不要去问,不然会死的很惨。 最后他还是一脸茫然地跟了上去。 两人在城中随便找了一家客栈歇息,进了客房,凌玉尘又对着夜色发呆许久,长叹了一口气后才转头理人。 夏银烛就等着他先开口。 凌玉尘拿出经卷递给夏银烛,说:“这是我们这次的任务,你看看。” 夏银烛接过经卷打开,他看似看的认真,可注意力都在余光里的凌玉尘上。 他在盯着自己看。 夏银烛不由得背后发颤,该不会是昨天晚上他做的太过头,他正在想怎么暗中报复自己吧? 仔细想来,从他睁眼看到的第一眼凌玉尘开始,凌玉尘整个人就很不对劲。最不对劲的一点,他昨晚明明在床上柔弱不能自理成那样,怎么今天还能看不出任何异常的走一天? 这跟师父说的不一样啊! 正当夏银烛百思不得其解时,凌玉尘开口了:“看完了吗?” “看看看…看完了。”夏银烛哆嗦着手合上经卷说,“这…这个叫萧萧疯子就是上次袭击我们的人…呃…鬼?” 凌玉尘拿回经卷又看了一遍说:“一只上不得台面的鬼而已,经卷上也没说什么,不至于吓成那样吧?” 夏银烛在心里抹了把冷汗说把我吓成这样的明明是你好不好! 不过凌玉尘刚刚那句话让夏银烛又找到了亲切的感觉,他稍微松了口气,问:“所以我们是来找他的?” “嗯。” “可这不是鬼界的人吗?凌宫主你上次说鬼界的人应该由鬼界的人来抓,我们顾好人间就行。” “确实。可他现在身在人间,说不准就会伤害百姓。那样的一只鬼一旦失控,毁灭这座凉州城都不在话下。”凌玉尘倒了杯茶推到夏银烛面前说,“无论是仙界哪部分都有责任守护人间安危,我已经派了雪人盯在人间繁华的地方留意,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到我手上。” 夏银烛看着那杯茶,又看了看凌玉尘一脸正经的样子,心想他该不会一本正经地给自己下毒吧? 最后夏银烛还是没动那杯茶,直接问:“那我们今天走了一天是因为?” “现在掌握的情报太少了,没办法,只能先做诱饵,看看能不能引他现身。” 如果能,就证明他是冲着两人来的,那就好办很多。 如果不能,就证明他是无差别攻击所有人,上次对上只是他们刚好倒霉,那就要联系鬼界帮忙了。 夏银烛顿悟:“原来是这样!那你今天怎么什么都不说?害得我苦思冥想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还以为你要把我带到哪个山沟里给卖了…” 凌玉尘被他的脑回路逗笑了:“你是仙,就算我把你骗到哪个山沟里给卖了,你自己也能飞回去,倒是人贩子要亏一笔大的。” “也对哦…”夏银烛挠头笑了笑,“我现在是仙了,没有人敢欺负到我头上。” 听到这话,凌玉尘觉得心中泛起一丝苦楚。他把茶杯往夏银烛跟前推了推,说:“放心,六界中仙界综合实力仅次于神鬼两界,还没人敢到我们头上闹事……除了你师父。” “啊?我师父到仙界还闹过事?” “嗯,不过那是他在来仙界前为神时干的,你要是想听的话等回去跟你说。先喝茶吧,要凉了。” 这回夏银烛没有疑心了,接过茶道:“好。” 夏银烛有个习惯,端起茶杯后不会直接喝,而是要伸出手在杯沿上敲两下才喝,看起来有些像小孩子玩闹。 凌玉尘看着他这个玩闹的动作,脸色突变。 夏银烛抿了口茶后放下杯子,见凌玉尘脸色不太对劲,刚想问怎么了,余光就瞥见茶水中倒映出了一个黑影。 … 8、夜半逢旧人 夏银烛回过头,就见一个黑影举刀朝他砍下。他将杯中茶水泼出扰乱了那人视野,紧接着侧身躲开。 夏银烛躲开的瞬间,凌玉尘的剑就刺了上来,那人连忙挥刀抵挡。利刃相碰产生的冲击甚至让地板都震动了一下,这么打下去,只怕整个客栈都要变成一片废墟。 想到这一点,凌玉尘连忙收剑,但还是晚了一步。刚才的碰撞让流觞曲水的裂口又大了几分,还散发出阵阵黑气。 这是魔界的邪气! 凌玉尘当即折断剑刃,以免邪气进一步扩散影响到整把剑。 “不愧是凌宫主,行事真是果断。”那人拍手叫好,“在下好生佩服。” 凌玉尘抬眸看他,眼神凛冽:“你是何人?身上为何会有魔界的邪气!” “这就不是凌宫主能过问的了,除非您能打败我。不过您连剑都断了,还能奈我何?” 凌玉尘歪头一笑:“哦?是吗?” 那人心觉不妙,连忙举刀准备迎击,却听“啪”的一声,他的刀竟被一根鞭子打掉了! 夏银烛拽了拽手里的鞭子,嚣张道:“我可不是死的。” “这鞭子……他居然把这个给了你。” “我说什么来着,你师父果然给你留了好东西。”凌玉尘打量着夏银烛手上的鞭子说,“摧灵鞭,这可是你师父为神时用的神器。神器都有一丝主人的神魂以此来认主,可它却没有。连神魂都收了回去,他倒是舍得。” “神器?”夏银烛一脸震惊,“这…师父给我让我杀鸡的时候没说过啊。” 凌玉尘怀疑自己没听清:“杀什么?” “杀鸡。” 夏景之是个极不负责的师父,捡来徒弟后一天没养过。五岁的夏银烛拉拉师父的衣摆说饿,他就打发夏银烛让他去山上挖野菜找野果子吃,一座山挖完了就让夏银烛去隔壁山挖。 就这样周围的几座山的野菜野果子都被夏银烛挖完了,后来夏景之就丢给夏银烛一根鞭子让他自己上山捉鸡捉鸭杀着吃。 曾经名镇一方的神器,就这么沦落成了杀鸡杀鸭的工具。 “你拿它杀鸡杀鸭……就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特别的事?哦对!这根鞭子特别方便,用它杀的鸡鸭杀完就直接熟了,吃起来特别香!” 凌玉尘沉默片刻,不知是对夏银烛还是对他手中的鞭子说了句:“委屈你了。” 夏银烛摆手笑道:“没事没事,我都习惯了。” “你真是……当心身后!”凌玉尘提醒道。 闻言,夏银烛连忙甩出鞭子挡下一刀。这一鞭下来,那人的刀竟直接被抽成了两半! “不愧是神器…本以为景之神君的威名会就此没落,没想到他居然还教出了个如此优秀的徒弟,倒是我看低他了。” 那人说着将刀丢到一旁,转而召出一根玉笛,和那边诡异的刀不同,这玉笛通体银白,仙气十足,是一把货真价实的仙器,而且品质不亚于神器。 仙界何时有这样的仙器了?! 那人转着玉笛,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说:“凌宫主别误会,这玉笛没入仙器库。我可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不会动贵界公款的。” 凌玉尘冷哼一声道:“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一句你很有原则?” 那人笑了笑,道:“多谢凌宫主夸奖。” “不用谢。我这个人一向赏罚分明,有夸奖当然也要有赏赐。” 说罢,凌玉尘伸手摸向夏银烛腰身,夏银烛一愣,就见凌玉尘从他腰侧摸出了一支毛笔。这是第一次下人间时凌玉尘连同空白经卷一起给夏银烛的,夏银烛随手就把它挂到了腰侧,后来发生的事太多,他就忘记还给凌玉尘了。 凌玉尘给笔注入仙力,那笔顿时变大数倍。而那人看见凌玉尘手上的笔,彻底不淡定了:“这笔……该死,你居然把它放在一个飞升新人身上。” “此言差矣,夏银烛也是四宫之主,有权拥有山河笔。” 山河笔是四宫宫主专属的仙器,是仙界保密程度最高的仙器。除了四位宫主,连仙尊都没有权利触碰。 同样,它也是仙界威力最大的仙器之一。 凌玉尘挥动山河笔,挥洒出的笔墨瞬间变成冰雾迷住了那人的视线。夏银烛抓住时机挥出鞭子捆住那人,用力一甩!把那人直直甩出了客房。 凌玉尘紧随其后追到街上,挥动山河笔变出冰锥将那人困在其中。 等夏银烛赶来看到这一幕,他不禁心想这等强悍的仙力,完全看不出来凌玉尘身中剧毒,更无法把他和昨日那个床榻上眼尾泛红饱含泪水的模样联系在一起。 “这…这笔这么厉害?” “嗯,传说这是古神遗迹中寻到的,上面还残留着古神的一丝神力,所以如此强悍。”凌玉尘解释说,“不用太羡慕,这笔你也可以用。” “我也可以?” “这是专属于四宫的仙器,你是夏宫宫主,当然可以用。不过现在不行。” “为何?” “因为现在是我的主场。” 和仙界其他仙不太一样,四宫宫主的实力强弱有主次场之分。人间为隆冬时,便是凌玉尘的主场期,在立冬到立春前夕,他都可以调动人间的灵力为己用,同时获得山河笔的使用权力。 而等主场期一过,凌玉尘便要同下一季节的宫主进行交替仪式,将山河笔转交于下一位宫主,同时他将失去山河笔的使用权力慢慢进入次场期,仙力也会因失去外界加持而变弱。 现在是凌玉尘的主场期,与之对应,执掌夏季的夏银烛目前就处在最弱的次场期。除了自身仙力,他几乎调不动任何外界灵力,也无法使用山河笔。 “原来四宫之间还有这样的联系啊……” 见夏银烛一脸“原来如此”的样子,凌玉尘便知这一点他那不靠谱的师父也一定没有告诉他。 注意到凌玉尘的目光,夏银烛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个…那我要是在不属于自己的主场期用了山河笔会怎样?” “轻则仙力反噬,重则仙力受损,反正哪种都不好受。”凌玉尘收回山河笔说,“所以啊,把手放下吧。” 听到凌玉尘这么说,夏银烛嘿嘿一笑,老老实实放下了图谋不轨的手。 凌玉尘忽然觉得夏银烛能在自己寻死的天性和不靠谱的师父养育下活着长大,祖上恐怕在鬼界把未来一万年的功德都给贷完了。 “往后不懂的就问我,莫要自己胡闹惹事。”凌玉尘略有些无奈道,“我既接了带你学习的任务,就一定会负责到底。所以,有话说话,别一个人闷在心里,知道吗?” 夏银烛连连点头。现在他可以说彻底颠覆了以往对凌玉尘的认知,那个能因为一本奏书下界去毁神像供奉令人谈之色变的凌宫主……好像其实也挺温柔的。 此时,被冰锥困住的那人开口了:“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凌玉尘转身看他:“你这话何意?” “我说凌宫主您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当年在城里,您也是这么说的,可有用吗?到头来还不是……失去所有。” 凌玉尘脸色骤变:“你从哪知道的这些!你到底是谁!” “比起我亲自说,这样是不是更好?” 说罢,那人打了一个响指,困住他的冰锥顿时被炸个粉碎。烟雾中,那人卸掉伪装,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他左半脸瞧着是个俊美的男子,可毫无血色,一片死气,右半边脸则是狰狞可怖的血骨,仿佛刚从尸山血海爬出来一样。 这样的样子,六界之中只有一个地方会有,也是凌玉尘最不愿意提及的地方——死蛊城。 传说死蛊城是一座会移动的城,每次停下,都会在当地掀起一场巨大的灾难。而吸引死蛊城停下的,周围往往是怨气聚集,一片死寂,而其中最大的那份怨念的主人就会占领主导地位,成为死蛊城的“城主”,主导一切。 凌玉尘当年踏进死蛊城时遇到的就是这位城主,他在里面呆了几个月,同这位城主谈过话,交过手,却依然得不到有关他身份的任何线索。 误入死蛊城的人可以离开,城主却不行。而今这位城主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他怨念已消,死蛊城又开始寻找新的目标了! 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怨气和邪气来看,怎么都不像是怨念已消的样子。 凌玉尘握紧山河笔问:“你是怎么出来的?” 城主哑然一笑:“凌宫主真是太看得起在下了,在下不过一介凡人,而且是个很记仇的凡人,怨念怎么可能消呢?” 凌玉尘心下一惊,他怨念没消,还是死蛊城城主,那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凌玉尘连忙抬头打量四周,确保没有被阴气笼罩才松了口气。 “别这么紧张嘛,我不过出来透口气,正好听闻这位小兄弟飞升成仙的消息,据说还到了您手底下学习,就好奇究竟是何等人才能得凌宫主赏识,今日一见,小兄弟果然是个人才——” 夏银烛被他盯的浑身不舒服,皮笑肉不笑道:“这夸奖我不收,谢了。” “呦?脾气倒是变差了不少,跟当年相比……” “你住口!”凌玉尘挡在夏银烛面前,怒道:“我不管你是怎么出来的,但你敢动他一下,我要你的命。” … 9、师父夏景之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凌玉尘,夏银烛愣住了。这个背影……为什么会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凌宫主果然是一点都没变啊。” 城主一边感慨着一边朝凌玉尘逼近,只要看到他,凌玉尘就会想起当年在城中那种任人宰割,生不如死的感觉。 他靠的越近,凌玉尘体内的死蛊花毒共鸣就越强。若非夏银烛把毒帮他压的够好,恐怕这会儿死蛊花已经破血肉而出,把凌玉尘当成自己的土壤和养料了。 凌玉尘一边用全力压着毒性,一边又执意要护在夏银烛身前,夏银烛说什么他都不肯让开。 城主走到凌玉尘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是诡异的温和:“凌宫主,别紧张,你越紧张毒发作的可就越快。虽然我也十分想看死蛊花从凌宫主背上破血肉而出是何等艳丽,可催生长大的花终究差点意思,所以还请凌宫主再忍一忍,等它自然长大,开出最艳丽的花。” 凌玉尘猛的挥出山河笔,怒道:“滚!” “呵…倒还是这个暴脾气。” 说着,他抬手以玉笛挡下攻击。玉笛和山河笔比起来,明显是后者更胜一筹。因此这一击挡完,玉笛连同城主的手一起被冰冻了起来。 “在死蛊城内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但现在你在人间,现在是我的主场期,还轮不到你来放肆!” “总算听你说了句有骨气的话。”城主欣慰一笑,他一笑,那半面死寂半面狰狞的脸庞便显得愈加可怖。 凌玉尘顿觉不妙。 只见他把手垂下用广袖盖住,等再伸出来时,他的手已然恢复如初。紧接着他抬起手,一边转着玉笛一边学凌玉尘的语气道:“你确实比当年硬气了点,但不要忘了,你是我的狗,狗咬主人,可是要挨打的。” 音落,城主吹起玉笛,笛声唤醒了凌玉尘体内的蛊花,凌玉尘压制不住毒性,逐渐面露难色。 夏银烛从后一手扶上凌玉尘腰身,一手挥鞭怒道:“该死!快把解药交出来!” “呵,果然还是和当年一样天真。”城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这蛊花乃他自愿种植,是没有解药的。唉,可怜凌宫主倾尽所有,到头却换了个傻子回来。” “你,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和他……” “别听他胡说…”凌玉尘握住夏银烛的手打断他的话说,“别听他胡说八道…快走…” “好。” “想走?哼,哪有这么容易!” 说罢,他将手中玉笛扔出,那玉笛在半空竟变成了一把长剑!夏银烛欲挥鞭抵挡,然而在剑刃即将刺上他时,一阵破风声响起,剑居然就被挑到了一边! “来者何人?!” 回应他的只有几片缓缓飘落的碎叶。 顺着叶子飘落的方向往上看去,就见一个高挑的身影逆着月光站在客栈屋顶上,他的半边脸隐没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真容。 夏银烛看着那道身影,却是眼前一亮,激动道:“师父!” 屋顶上那人一脸嫌弃:“滚,别叫我师父。” “师父?你是夏景之!” 夏景之站在客栈屋顶上,手里还拿着串糖葫芦用的竹签,他一边转着竹签玩一边哼道:“你既认得我,那就好办。三息之内,不滚就死。” “这语气…不愧是神君。”城主拍手赞叹道,“如果我不走呢?” “那就更好办了。”夏景之从屋顶上跃下说,“直接杀。” “传言都说景之神君当年硬扛天道天雷,实力非凡。今日既有这个机会,那在下自然是想向神君请教几招。” “好说,好说。” 夏景之抬手召来摧灵鞭,虽然上面的神魂他已经收回,可夏银烛并没对其进行新的绑定,所以现在的摧灵鞭属于“无主”状态,谁都可以用。 “傻小子,今日为师教你一招,看好了。”夏景之拽了拽鞭子说,“这招,可是用来杀人的。” 说着,夏景之便将神力注入鞭中,得了夏景之的神力,摧灵鞭瞬间燃烧起熊熊烈火。他挥动鞭子,炙热的火焰麻痹了城主的五感,夏景之抓住这个机会,一鞭抽向他的手腕,让他被迫松开了玉笛。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夏景之便持鞭而上,火鞭准确无误地将他捆起,在神力的炙烤下,对方不装了,连连求饶:“神君饶命!神君饶命!我不是城主!我不是!我只是遵我家城主的命令出来办事的小鬼而已,求神君饶……” 不等小鬼求饶完,神力便将他焚烧殆尽,只余一件黑袍在原地。 夏景之捡起黑袍,微微皱眉:“假的混进来点真的吗…这下难办了。” 不等夏景之仔细思考多久,一个令人头疼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师父!” “别叫我师父,丢人。”夏景之伸手在夏银烛头上拍了一下,“这么弱的一个小鬼都搞不定,那些年的鸡鸭算是白杀了。” “杀鸡杀鸭跟杀人杀鬼是有区别的,夏宫……哦不,景之神君与其怪徒弟不努力,倒不如多想想自己的问题。”凌玉尘抬眸看他,“你这个做师父的,不知教了徒弟多少东西?” 夏景之甩着黑袍,怼道:“我那傻徒弟搞不定这只小鬼就算了,凌宫主您身为仙界顶梁柱,连真假城主都辨别不出来,还以为能走出死蛊城的凌宫主有多厉害呢。” “你!” 这话触到了凌玉尘逆鳞,见凌玉尘突生杀意,夏银烛连忙拦道:“冷静冷静,凌宫主,我师父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傻徒弟说的对,与其跟我置气,倒不如先顾好你自己的身体。” “这就不劳神君费心,我还不至于……” 凌玉尘话说到一半,夏景之便一掌拍上了他的心口。他这一掌没用几分神力,却是让凌玉尘吐了口血出来。 而且他的血并非的寻常鲜红色,而是深紫红色。 “你……” 凌玉尘指着夏景之,似是想骂他,可还没骂出口便昏过去,倒在了夏银烛怀中。 “师父,凌宫主他……” “他死要面子活受罪,该的。”夏景之无情嘲讽道,“中了毒还要下来折腾自己,他不晕谁晕?” “难道师父要见死不救吗?” 夏景之在心里对徒弟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伸手摸向凌玉尘的腰身,夏银烛却下意识护着凌玉尘后退了两步不让夏景之碰,夏景之见状,当场翻了个白眼:“我只是在他身上找东西,又不对他做什么,你紧张什么?” 说着,夏景之摘下凌玉尘腰间锦囊,从里面掏出一颗蓝色的玉石将它捏碎。 “这是什么?”夏银烛好奇道。 “那婆婆妈妈的仙尊给的。”夏景之拉长语调说,“仙尊他老人家生怕你的凌宫主遭遇不测,好说歹说把这玉石塞给了他,只要他出危险捏碎这颗玉石,仙尊立马就到。你看,这不就来了。” 仙尊人未到声先到:“玉尘!发生什么了!” 夏银烛恭敬行礼:“仙尊。” 萧倾辞此刻没闲心跟夏银烛谈笑什么规矩了,他握起凌玉尘的手给他把脉,脸色极差:“他的仙力……我不是说不让他用仙力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宫主是为了护我……”夏银烛垂眸道,“我们下界寻找袭击我们的那个萧疯子,凌宫主就提议说以我们为诱饵吸引他现身,结果他真的出现了。” “萧疯子?切,不过是只披着厉害法宝的小鬼而已。”夏景之把黑袍丢给萧倾辞说,“那个什么萧疯子和死蛊城城主都是这只小鬼披着这件袍子伪装的,人虽然是假的,可这袍子是真的。” 萧倾辞接过袍子,惊道:“你的意思是…这袍子真的是那死蛊城城主的东西?” “嗯。神力都烧不坏的东西,这世间只有一处有。” 对于死蛊城,夏景之游历这些年也略有耳闻,传说死蛊城选中了一个怨念极强的人做城主,让他成为了死蛊城的主导,但在获得力量的同时也把那人困在了城中,免得他出来祸害六界。 这是一个平衡,可如今属于那城主的东西却出现在了外界,也就是说死蛊城的结界出现了裂缝。或许有一日,那位带着极强怨念的城主会回到六界,那对六界无疑是一场灾难。 萧倾辞握着袍子道:“此事我会去调查的。” “怎么查?靠仙界那一堆没有任何前途和未来的仙吗?”夏景之嘲讽道,“说句实话,除了我那傻徒弟怀里抱着的凌宫主以外,整个仙界连同仙尊您在内,都是没有用的废物。” 萧倾辞立马怒了:“你!夏景之!你别以为你现在不做仙了我就没办法治你!” 夏景之不以为然:“随便,反正我现在不是仙界的人。当然,您老要是想拿我那傻徒弟开刀我绝对没意见。” 莫名背锅的夏银烛:“师父!你怎么这样!” “开个玩笑罢了。你师父我只是路过,看不下去了才出来帮个忙而已。”夏银烛摆摆手道,“赶紧带他回仙界治疗吧,再晚点,毒可就压不住了。” “你还没放弃吗?”萧倾辞突然开口问。 夏景之脚步一顿,却是头也不回道:“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我就绝不会放弃找他。” 萧倾辞看着夏景之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痴儿啊……好了,我们也快走,带玉尘回仙界给他压毒。” “嗯。” 两人走后,客栈的屋顶上凭空多了一道人影。那人伸出手,接住了空中的半片碎叶怔神片刻,最终长叹一口气消失在原地。 … 10、雾迷真情隐 冬宫里,夏银烛扒在门边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凌玉尘,担忧道:“仙尊,凌宫主他怎么样了?” 萧倾辞收回手,摇了摇头:“情况不太好,他的仙力已经快被毒性蚕食完了。再这样下去,仙丹也会受到影响的。” “那该怎么办?仙尊您能治吗?” 萧倾辞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确实可以治,用自身同样强悍的仙力帮凌玉尘压制毒性,然后等凌玉尘慢慢修炼恢复仙力再自己压制。但这是以前的方法,现在不行了。 如今凌玉尘体内已经有了夏银烛的气息,虽然很微弱,可到底算一股力量,如果此时萧倾辞再注入自己的仙力,三股力量相互排斥,以凌玉尘目前的状态极有可能威胁到他的性命。 萧倾辞忍不住道:“欸我说你们师徒俩是不是天生克玉尘啊?一个专克他精神,一个专克他身体?” 夏银烛略显尴尬:“咳…这个……仙尊您还没说要怎么治呢!” “怎么治?上次怎么治的这次就怎么治!”萧倾辞掏出一盒脂膏丢给夏银烛说,“用点这个,对他对你都好。” 夏银烛看着手中的脂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仙…仙尊您怎么还……还有这种东西?” 萧倾辞起身道:“废话少问。玉尘的仙力已经差不多消耗干净了,再不帮他压毒就来不及了。剩下的交给你,等玉尘醒了传信告诉我。” “哎,仙尊——” 夏银烛想叫他,萧倾辞却已推门离去,看起来好像特别期待他和凌玉尘发生点什么。 夏银烛内心哀嚎道:这都什么事啊! 他对着脂膏愣神片刻,随后看向床榻上昏迷的凌玉尘,发誓道:“凌宫主,人命关天,你应该不会怪我吧?虽然这种事不经另一人同意总归不好,可既然有了第一次,如今因为相同的情况再来第二次,应该也说得过去……吧?” 回应他的只有凌玉尘微弱的呼吸声。 “总之,得罪了!” 夏银烛双手合十,把能想到的道歉的话都对凌玉尘说了一遍,然后走到床边弯腰将凌玉尘打横抱起,带他去了后院冷泉。 对凌玉尘来说,这冷泉的泉水就是修炼仙力最好的辅助。但对夏银烛来说,这冷泉就有些要命了。 可即便如此,夏银烛还是强忍着寒冷将凌玉尘抱入水中。泉水不深,最深处的地方只能没过腰。夏银烛解了自己和他的里衣把他带到了泉水最深的地方。 泉水遮掩住了两人的下半身,上半身则被泉上的冷雾遮挡,叫人看不清泉中的情形。除了夏银烛,无人会知晓泉中发生着什么。 夏银烛打开盒子挖了些许脂膏出来,而后在凌玉尘耳边轻声道了句“得罪”。 冷泉很冷,可把脂膏送进去的那一刻,夏银烛却觉得很烫。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熟悉。 他从未接触过情事,仅知道的那部分还是上一次凌玉尘指导告诉他的。夏银烛本以为自己会很陌生,可没想到一感受到这种烧灼感觉,他就知道接着该怎么做了。 而凌玉尘也没有丝毫排斥,无论是夏银烛吸收好传过来的仙力还是他本人。 因此在冷泉泡的这一夜,夏银烛非但不觉得寒冷,反而觉得有几分热。 天光破晓之际,夏银烛才抱着凌玉尘离开冷泉回到房中。彼时凌玉尘面色已恢复正常,甚至比平时还要红润很多,但夏银烛没有立马传信告诉萧倾辞,因为不只是脸色,凌玉尘现下整个人都是红的…… 他很自私,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个模样的凌玉尘。 于是萧倾辞真正知道凌玉尘没事是在三天以后,凌玉尘本人亲自通知的。 这天一早,凌玉尘便醒了过来。死蛊花毒已经彻底被压制,仙力在这三天的修养下也回来了。但除了仙力,凌玉尘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 而当他看到身旁搂着自己睡得正熟的夏银烛时,一切都有了答案。 凌玉尘抬起手轻轻抚上少年的脸庞,低喃道:“傻小子……算你还有点良心。” 夏银烛眉眼微动,无意识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呓语道:“不要和他交易……不值得…相信我…我会送你出去的……” 听到这话,凌玉尘脸色瞬变。 他想挣开夏银烛的怀抱,但他此刻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靠在对方怀里听着那些能勾起他不堪回忆的梦中呓语。 许是在梦中受到什么惊吓,夏银烛也猛的睁开了眼。还不等他缓口气,夏银烛便看见自己怀里的人正红着眼眶地盯着自己。 “玉……”夏银烛一顿,“凌…凌宫主……哦!是不是我抱太紧弄疼你了?抱歉抱歉,我刚刚……我这就松开。” “别。”凌玉尘叫住夏银烛,“别松手,像刚刚那样继续搂着。” 夏银烛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放了回去。 “凌宫主,我…我…我那是……”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凌玉尘轻轻捂上夏银烛的嘴说,“谢谢你…愿意救我。” “这说的什么话,凌宫主是为了护我才……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强,要是我能有师父那么厉害,就不用事事都靠凌宫主你来解决了。” 凌玉尘摇头:“不,哪怕拼命,我都不会让你和那个人扯上一点关系的。虽然那个城主是假的,但他身上戴着的袍子却是真的。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分辨不出真假。这只是一个开始,他一定还会来的,我不能……” “那我们就一起。”夏银烛打断他的话说,“你是仙界的顶梁柱,你要是出事,整个仙界都会乱套的。而且我也不能什么事都躲在你后面,凭什么?” “凭我……”凌玉尘欲言又止,最后挑了一个很公正的理由,“凭我负责指导你。我不能允许我指导的人在我手上出事,那就是我的失职。” 听到这个回答,夏银烛心里却莫名有些失落:“这样啊……那就先多谢凌宫主啦。不过我好歹也是飞升上来的仙,不是凡人,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所以凌宫主也不用每次都抢在我前面……站在我身边就好。” 这话凌玉尘找不到理由反驳。 是啊,他现在也是仙,位列四宫之一,还有一个曾经做神的师父,实力又会差到哪里去? 他已经不需要自己在前时时刻刻护着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凌玉尘点了点头:“嗯,记下了。” 得到这个回答,夏银烛顿时心情大好:“凌宫主,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凌玉尘无奈一笑:“仙不需要吃东西的。” “我知道,仙不需要吃东西无非就是体内有了仙力支撑,没有仙力的仙和凡人相比也没有什么区别。凌宫主你现在虽然使用仙力无碍,但身体却是受不住的。保险起见,你还是先不要动用仙力,在床上好好休息吧。” 凌玉尘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想让我卧床休息就直说,这么拐弯抹角做什么?有话直说,这可是你告诉我的。” 夏银烛挠了挠头,略有些尴尬说:“主要是师父说你是个很不听劝的人,直接说的话,你一定想都不想就会拒绝。” “……”这个没法反驳,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半晌,凌玉尘无奈叹了口气,道:“放心,我还不至于拿自己的身体置气。这次听你的,卧床休息。” 夏银烛顿时来了精神:“那要不要吃东西?想吃什么?” “都可,我不挑。”凌玉尘想了想说,“当然,甜的最好。” 得到关键信息的夏银烛立马从床上蹦起,他穿好外衣翻窗而出,走之前还不忘回头对凌玉尘道:“等我!” 凌玉尘低头哂笑:“这个傻小子……” 夏银烛不知跑哪儿去弄吃的了,而凌玉尘又是个闲不住的人。说是卧床休息,但卧了没多久便耐不住无聊从书架上找了本书看。 但他的心思丝毫不在书上。 锦囊里的玉石没了,就代表萧倾辞也一定要知道了这件事。他要是知道自己毒发成这样非得急疯了不可,眼下却不见他任何表示,多半是和夏银烛约定好了由夏银烛来照顾自己,等自己醒了给他传个消息。 只顾着给他弄吃的的傻小子肯定忘了这件事。 想到这儿,凌玉尘又是无奈一笑,他刚想用仙力传信,忽然想起夏银烛的嘱托,于是准备凝聚仙力的手改去撕书。他把撕下来的纸折成纸飞机的模样,将要说的话对着纸飞机说了一遍,最终定好目的地流枫山,扔出了纸飞机。 仙界仙力充足,传信的人只需要把想说的话和传信地点说清楚,纸飞机就会借着仙界的仙力飞到目的地。 这个方法只能在仙界使用,但仙界众仙想传信一般都直接用仙力,几乎不怎么靠外物,因此这个方法就显得很鸡肋。 消息送出去后,凌玉尘实在无聊,便起身来到桌案前准备先处理了案上的经卷。他昏迷了三天,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敛书阁一定又堆满了经卷。而送到他桌案上的这些都是重中之重,不能耽误太久。 但看了没多久,凌玉尘就觉得眼皮打架,没法集中精力思考。他下意识抚上侧颈,上面的绯红还没褪去,心想果然还是没缓过来…… 而在凌玉尘发愣时,他手里的经卷就被抽走了。 “让我逮到了。” … 11、主殿偷私情 夏银烛一手提着美食,一手拿着从凌玉尘手中夺来的经卷,笑道:“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卧床休息,让我逮到了吧。” “你……”凌玉尘一愣,他设在外面的结界对夏银烛居然没用了。 难道结界已经认可他了吗? “好啦,知道你放不下仙界的事务。”夏银烛把经卷还给凌玉尘说,“但不管怎么说,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现在要是不好好休息,身体再出现什么新的毛病,那不是更耽误事?” “我还不至于脆弱成那样。”凌玉尘把经卷放回桌上说,“不过你说的也对,我是该好好休息几天了,至于这些……” 夏银烛自告奋勇:“我来帮你!” 半柱香后,自告奋勇的夏银烛倒在桌案上,发出了第三次哀嚎。 凌玉尘靠坐在床上,一边吃着夏银烛带回来的糕点一边看着夏银烛从人间买回来的话本子说:“别叫,好好写,半个时辰后我要看的。” 夏银烛欲哭无泪:“这根本没法下笔啊!” 应对众仙敷衍上来的经卷还好,可这种正儿八经的经卷,夏银烛是真不会处理。 比如这份经卷上写的:落西川目前积雪厚度已达一寸,据往年经验现下降雪过多,请适当做出调整,保证来年开春之时积雪全部融化,以便百姓能及时耕种作物。 鬼知道要怎么调! 凌玉尘合上话本,伸手道:“罢了,这个真做不了就给我吧。” “不用!你好好休息,我来就行!”夏银烛立马坐起重振旗鼓,“不就是调整个积雪量和融化时间吗,不劳烦凌宫主动手!” 凌玉尘无奈一笑,随夏银烛去了。 他让夏银烛处理的这些其实都是夏银烛将来自己要处理的,人间四季常有天灾发生,四宫存在的意义就是控制天灾,大的化小,小的化无,保证百姓每年能吃上饭。 而那些无法阻止的,四宫事后也要尽力挽回补救。 作为夏宫宫主,夏银烛要面对的难题与凌玉尘比起来只多不少,现在若不锻炼他,等立夏过后夏银烛肯定会忙的晕头转向。 好在夏景之这个师父虽然很多方面都不负责,但算数方面把夏银烛锻炼的很好,没多久夏银烛就根据经卷上提供的讯息给出了解决方案,凌玉尘过目后点了点头,表示他过关了。 夏银烛如释重负。 “还没完呢。”凌玉尘指了指门外敛书阁的方向,“这些只是火烧眉毛的事,剩下的那些没有那么重要但不能不做的事都在敛书阁呢。” 夏银烛根本不敢进敛书阁,他怕他一进去就被经卷埋了。想到这点,夏银烛就忍不住道:“凌宫主,你每天这么忙,有时间休息吗?” 凌玉尘放下话本,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说:“全年无休。” 夏银烛惊住了:“除夕春节也不休?” 凌玉尘摇头:“不休,而且还要加班。” 在凌玉尘执掌的三个月里,除夕是他最忙的时候。这一天人间的阴气会达到一年中的顶点,常有鬼怪闹事,往年除夕一整天他都要下人间巡查,直到过了子时才能归。 除夕过后便是春节,仙界与人间时节同步,在春节这天仙界会举办迎春会,邀众仙同乐。每年这个活动都是凌玉尘主持,所以他根本没时间休息。 硬要说哪个时候能轻松点的话,大概就是夏宫当值,他的主场期最弱的时候。 听完凌玉尘一年的安排,夏银烛就已经觉得累了。 这也太没有人性了! “那仙尊呢?”夏银烛忍不住问,“仙尊虽然管外,但仙界内部的事他总得过问一点吧?” “不会。要不说他是仙界吉祥物呢,除了给仙界撑场子的事,他每日就是在他的流枫山上种种地喝喝茶,偶尔下人间玩上一段时日,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夏银烛忽然觉得凌玉尘不篡位夺权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那凌宫主,你都不抗议一下吗?好歹让仙尊给你分担点吧。” “他我可信不过。”凌玉尘下床走到夏银烛身边说,“有你就够了。” 夏银烛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傻子。”凌玉尘伸手不轻不重在夏银烛头上拍了一下,转身朝门外走去说,“走了,去敛书阁,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帮忙呢。” 夏银烛摸着被凌玉尘拍过的地方,顿时觉得精力充沛,连忙笑着跟了上去。 … 仙宫大殿内,萧倾辞用仙力抽取着黑袍的力量,可那黑袍十分诡异,无论萧倾辞怎么做,黑袍就是纹丝不动,一点力量都抽不出来。 “好诡异的黑袍……这样居然都治不了你。” “神力都拿它没办法,你的仙力又能奈它如何?”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你还是这么天真。” 一听到这个声音,萧倾辞就觉得头疼。 见状,那声音笑意更甚:“怎么?我好不容易忙里偷闲过来找你偷一次情,你却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唉,果然是感情淡了啊——” 萧倾辞愤然转身:“你再给我胡说八道我就拔了你的舌头!赶紧从我的位置上给我滚下来!” 主位上,一个少年正斜躺着看他。和眼神清澈的夏银烛不同,少年一身华服,神性十足。但他左边一小缕头发编成了一个细小的辫子,让这份神性上多了几分妖艳。 听完萧倾辞的话,少年面露一丝恐惧,连忙起身向他赔罪:“别别别,我不乱说就是。好不容易来找你一次,就不要说这些让人伤心的话了。” 说着,少年跃到萧倾辞面前熟练地搂过他的腰身,在他额间落下一吻,轻声道:“我这次来可是找你偷情的。” “别胡闹,这里不行。”萧倾辞一把将人推开,“千寒松,你可是神尊,有点做神尊的样子行不行?” “怕什么,反正这里又没有外人。而且就算别人看见了,也不敢说什么。” 说罢,他又重新搂上萧倾辞腰身,并且开始动手动脚。摸了一会儿,千寒松觉得有些奇怪:“咦?我给你的脂膏呢?” “送出去了。”萧倾辞拍掉腰上的手说,“不是你说的吗,如果我不想要就找对有情人送出去,我就送出去了啊。” 千寒松顿了顿,继而笑道:“这么听话,为夫甚至欣慰啊——送出去了不要紧,脂膏而已,我这儿还有很多呢。最新款的要不要?冰冰凉凉,很舒服的。” 见话题偏离,萧倾辞连忙伸手捂住千寒松的嘴,制止了他的野心。 “这里是仙界主殿,不可乱来。话说这个时间点,你怎么有空过来?” 千寒松握住萧倾辞的手,偏头在他手腕吻了一下,道:“想你就来了,哪需要什么理由。” 萧倾辞不吃这一套,抽回手说:“行了,这些花言巧语当年你爹没少对我说,想在这方面打赢我,你跟你爹比起来还差远呢。” 提到自家老爹,千寒松不敢乱说了,连忙老老实实说明来意。 原来最先感应到异常的是身在神界的千寒松,但碍于神界的规矩和自家老爹的叮嘱,千寒松不好直接下界,正好夏景之在附近,千寒松便临时去叫他帮了个忙。 “原来如此。” 一开始萧倾辞还觉得奇怪,以夏景之的性格,哪怕他当时真的在附近,恐怕也不会直接露面相助,原来是得了千寒松的意思。 “你也是为了这个而来吧?”萧倾辞把黑袍递到千寒松面前说。 死蛊城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威胁到了六界的平衡,因此追查这座城消灭它一直是神界的任务。不过这座城实在诡异,神界寻找多年都没有任何线索。眼下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千寒松当然不会放过。 千寒松接过袍子,苦涩道:“实不相瞒,因为这座诡异的城,我爹已经不止一次骂我了。他说‘连那么大一座城都找不到,你这神尊做的和客栈门口揽客的吉祥物有什么区别?’,要不是我娘从旁边拦着,我估计他都要上手揍我了。” 萧倾辞不服:“做个吉祥物有什么不好的?除了偶尔挨两句唠叨,其余的时间可轻松自在的很。” “是啊,所以我好羡慕你。”千寒松顺势拉过萧倾辞说,“不需要成日为了那些烦心事操心,也不需要时时刻刻面对一帮看不见任何前途未来的神,多好。” 萧倾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这一点上,你和玉尘还真是一模一样。” 听到凌玉尘的名字,千寒松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他低头在萧倾辞唇角吻了一下,不满道:“在我面前不准提他。” “嗯?你吃醋了?” “是,吃醋了。”千寒松皱着眉说,“你是我的,我不准你心里有别人,想一下都不行。” 这霸道不讲理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魔头呢。 “好,不提他。”萧倾辞无奈妥协,“不过这里不行,会有人来的,去流枫山好吗?” “不好,就这里。”千寒松蹭着萧倾辞的发鬓说,“流枫山上已经很多次了,但这里还没有过,我想试试在这里。” “不准胡闹。若你不想,拿了黑袍就离开吧,反正我也治不了它,用神界的方法应该能追踪到它主人的下落。” 见萧倾辞如此绝情,千寒松脸色更差,周身甚至出现了丝丝缕缕的黑气。 是邪气。 但萧倾辞并不恐惧,他摸了摸千寒松的头,安抚道:“别闹,把邪气收回去。堂堂神尊,让别人看见你身上有邪气成何体统?听话好吗?” 千寒松不情不愿“哦”了一声,抬手准备将邪气收回。但就在这时,他左手抓着的黑袍突然吸收周围逸散的邪气,挣脱束缚跑了! 萧倾辞大惊:“不好!快追!” … 12、语间破绽出 敛书阁内,夏银烛坐在地上,周围满是废纸团。在丢掉第九十九个废纸团后,夏银烛终于算完了冬至人间需要调整的降雪量和降雪时间。 凌玉尘过目后点了点头,夸奖道:“做得不错,继续努力。” 夏银烛瘫倒在地上,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努力不了了,我是一点都算不动了,我要睡觉——” 见状,凌玉尘变出山河笔,对着夏银烛上方点了两下,两堆雪便凭空落到了夏银烛脸上。 夏银烛瞬间清醒。 “现在不算,等来年立夏后也是要算的。”凌玉尘用仙力清理着地上废弃的纸团说,“而且比起冬季的降雪,夏季的降雨可要难办的多。你师父又不在,可没人给你兜底,你只能靠自己。” “这个师父其实跟我说过……不过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话本中说的都是神有改天换地的能力,相比之下,仙好像要弱上很多,我们有控制天气的能力吗?” “我们本身的确要比神弱一些,但四宫和寻常的仙不一样。在主场期和山河笔的加持下,我们的实力是能与神并肩的。” 夏银烛默默合上经卷,问:“那我们和神相比到底弱在哪里?” 凌玉尘注意到夏银烛的小动作,无奈笑了笑。他刚准备开口跟夏银烛解释,却忽然感应到有东西过来了。 夏银烛注意到凌玉尘的异常,问:“怎么了?” “有东西朝冬宫这边来了。”凌玉尘起身说,“我得出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 两人来到敛书阁外,就见一件黑袍悬在冬宫上方。因为冬宫设着结界,所以黑袍进不来,只能在外面不断撞结界。 夏银烛一眼认出黑袍:“这东西不是在仙尊那里吗?怎么会跑到这里?” 凌玉尘看着黑袍上隐隐散发着的黑气,神色凝重:“是邪气。奇怪,为什么这件黑袍上的邪气突然变得这么浓郁?” “这个我知道,它一定是吸收了邪气。” 凌玉尘扶额:“这个我当然也知道,问题是它在仙界,仙界怎么可能有邪气?” 夏银烛猜测道:“难不成……有魔混进来了?” 此话一出,不止凌玉尘,夏银烛本人都震惊了。 仙界有魔头混进来了! 魔头出界,天下大乱,虽然这些年魔界没有作过什么妖,可保不齐他们之中又出了新的疯子。 “此事要出去禀告仙尊。” “等等。”夏银烛拉住凌玉尘说,“我觉得那件黑袍就是冲你来的,你现在出去恐怕会有危险,而且你的仙力还……” 话音未落,那黑袍便撞破结界,直奔凌玉尘而来! 夏银烛见状连忙挡在凌玉尘身前,却被他一把拽住衣领扯到一旁,紧接着凌玉尘召出山河笔对着黑袍画了一个圆,那黑袍就被冰块冻住了。 “我的仙力还什么?”凌玉尘转头问。 “没…没什么……”夏银烛连忙改口,“我刚刚想说,凌宫主你仙力太过强悍,动手的时候要控制一下,免得把黑袍弄坏了,那线索可就断了。” 凌玉尘哑声一笑:“多谢提醒,不过放心,我有分寸。况且这黑袍出自死蛊城,那里的一切都由怨念所化,怨念不散,所化物品永远不会消失。” “那座城当真这么可怕?”夏银烛忍不住问,“那凌宫主你当年是怎么走出来的?” “我根本没有走出来……”凌玉尘目光中闪过一丝恐惧,“那个地方进去的人永远都出不来……无论我用什么方法,都破不开那里的结界…我应该和所有人一样死在里面的。” 夏银烛察觉到气氛不对劲,连忙打断他道:“别这么说,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你都活着出来了,既然出来了,那就好好活着。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当初在里面受的苦?” 凌玉尘抬眸看着夏银烛,沉默半晌道:“你说的对,既然出来了就要好好活着,不能辜负了曾经受过的苦……” 夏银烛张了张口,似乎想安慰凌玉尘,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转移话题:“那这件黑袍要怎么办?” “先送回主殿,那里仙力浓郁,能压住黑袍上的邪气和阴气。” “好。” 两人很快动身准备去主殿,然而刚出宫门,两人就迎面撞上了追着黑袍来的萧倾辞和千寒松。 这是凌玉尘昏迷苏醒后第一次见萧倾辞,对方却没有急着扑上来把他从头到尾检查一遍,只是有些错愕地问他:“解决了?” 凌玉尘点头,转而看向萧倾辞身后的千寒松。 这位少年神尊双手抱臂,垂着目光,像极了凡人家孩子犯错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的样子。 凌玉尘知道黑袍上的邪气哪来的了。 千寒松的体质很特殊,他虽是神尊,可受父亲遗传影响天生身怀邪气。这两股力量都是六界中极为强悍的存在,他一个人修习两种,难免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不过在外千寒松都是以神力见人,于他而言,邪气只有他最亲近的人可见,他怎么会在仙界释放邪气? 还有,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仙界?神界没有活需要干吗? 种种疑惑萦绕在凌玉尘心间,但对方毕竟是神尊,身份高了他不是一点半点,问这些问题会显得他对神尊不敬。 思索片刻,凌玉尘还是对千寒松恭恭敬敬行了礼,道:“神尊可是为这件黑袍而来?” 对上外人,千寒松倒是有几分神尊的样子。他点点头,说:“嗯,神界追查死蛊城下落已久,可一直找不到线索。听闻倾……听闻仙尊说仙界有线索,我…本尊处理完事便过来了。” 这是实话,他真的是从能堆满一个书房的经卷中杀出一条路才来的仙界。 虽然他一开始的目的是找人偷情…… 萧倾辞附和道:“这件黑袍我试着注入过仙力,它诡异的很,以仙界的手段是治不了它的。反正这东西留着除了勾起你那些不好的回忆也没任何用,不如把它交给神界调查?” 凌玉尘看了看萧倾辞,又看了看千寒松,挥手解了困住黑袍的冰块,把它交给了千寒松。 “神界负责维护六界平衡,交给神界追查当然更好。不过这东西和死蛊城与我还有些牵连,还请神尊有线索后能第一时间通知。” 千寒松接过黑袍,道:“这是自然。放心,有消息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倾辞,到时候让他转告你就是。” 凌玉尘微微挑眉,笑道:“那就麻烦神尊了。” 萧倾辞察觉到不对劲,忙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神尊带黑袍回去调查,有消息通知仙界了。” “确实有些麻烦。”千寒松若有所思道,“不知到时候有了线索,仙界会给神界什么报酬呢?” 萧倾辞瞪了他一眼,面上却依然维持着笑说:“那不知神尊想要什么?只要仙界能弄到,到时候一定给神尊送去。” “可本尊什么都不缺啊。”千寒松坏笑道,“不如这样,仙尊送我一程当线索的报酬,如何?” “当然可以,神尊请吧。”萧倾辞回头道,“玉尘,等有消息了我会通知你。你身体刚好,别操这些心了,回去歇息吧。” 若是以往,凌玉尘一定会说一句“不用”,可这次他却一反常态,不仅规规矩矩行礼,还对萧倾辞笑了一下。 这个笑看的萧倾辞背后发凉,连忙拉着千寒松走了。 两人走后,夏银烛问道:“凌宫主,那我们就回去接着处理经卷了?” “先不处理了。”凌玉尘回头说,“我们下人间,放松一下。” “?” 这次下人间,凌玉尘认认真真给自己和夏银烛打扮了一番,不仅模样变了,连气息也与原来八竿子打不着,看上去与凡人无异。 凌玉尘披着一件银色狐裘,夏银烛则是红色狐裘,虽然模样变了,可两人气质实在出挑,走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夏银烛还有些不习惯这身打扮:“凌宫主…真的要这么穿吗?这狐裘穿着好难受,能不能脱了?” 凌玉尘打趣道:“如果你不介意从富家公子变成脑子有病的怪人,那随意。” 夏银烛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凌玉尘这次落脚选在了落西川,一方面是来实地勘察落西川目前的积雪状况,好用山河笔做出调整,另一方面…… “是什么?”夏银烛好奇道。 凌玉尘没有明说,只是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 夏银烛顺着凌玉尘所指方向看去,只见萧倾辞披着黑色大氅站在一家酒馆前,似乎是在等什么人。没多久,一个少年就拎着两坛酒从店中走出。 是千寒松! 夏银烛惊呆了:“仙尊和神尊?!” “喂!别喊啊!” 凌玉尘连忙捂住夏银烛的嘴把他拽到旁边拐角处,好在没有被发现。 凌玉尘松了口气,叮嘱道:“那是仙尊和神尊,我的伪装到他们跟前可瞒不住。一会儿跟上去千万别出声,听到没?” 夏银烛点头,忍不住问道:“凌宫主,我们…干嘛要跟踪仙尊和神尊啊?” “为什么啊……” 因为他倒要看看,那个小傻子神尊究竟是怎么拐走他仙界吉祥物的! … 13、馆中谈亲事 落西川一带常年繁华,其主城琴州城更是全年无宵禁,无论白天黑夜大街上都一片喧嚣。 凌玉尘和夏银烛穿梭在人群中,前方三丈是并肩而行的萧倾辞和千寒松,两人边说边笑,完全没发现身后跟了两个尾巴。 “倾辞,要不要再喝点酒?”千寒松指着前方不远处的酒馆说,“那边有家刘氏杂烩的分店,他们家的无忧酩特别好喝。” 萧倾辞点头笑道:“好啊,正好我也想尝尝能让神尊挨打的酒究竟有多好喝。” 千寒松没想到萧倾辞连这种小事都记得:“这事你还记得啊……” 千寒松的娘也格外偏爱这款酒,小时候他爹为了哄他娘高兴,亲自去向老板学习了无忧酩的酿制方法,眼看酒要酿成,千寒松却为了养锦鲤把酒倒了拿酒坛养鱼。让他爹追着好一顿打。 萧倾辞笑了笑,道:“你跟我说的,我都记得。” 这话让千寒松心情大好,他牵起萧倾辞的手朝酒馆走去,凌玉尘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跟上去。 夏银烛见状,不解道:“凌宫主,我们不跟上去吗?” 凌玉尘皱着眉,陷入深深的疑惑:“‘你跟我说的,我都记得。’要不是亲耳所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信这么像人的话是萧倾辞说出来的。” 凌玉尘在仙界任职多年,见到的萧倾辞只有两个状态:一是在外蛮横无理到想让人弄死他,二是在内游手好闲犯贱到想让人弄死他。 总之无论哪种,萧倾辞就没有一点表现的像正常人,更不可能说出那么温柔的话。 “这个我懂,师父说对上心上人,总是会下意识拿出最好的一面,看来仙尊是真的很喜欢神尊。” “呵,那他这份喜欢藏的可真够深。” 一起相处那么多年,凌玉尘把家底都告诉萧倾辞了,萧倾辞却瞒着自己有了心上人,寻常姑娘也就罢了,偏偏这人是神尊! “我辛辛苦苦给他兜着仙界,就怕有一天神界来吞并仙界,他倒好,反手就把仙界拱手送人!” 神界仙界无论是位置还是修炼方法都很相似,凡人也常常把他们放在一起讨论,时间一长两界便有了融合的趋势。 但凌玉尘坚决反对两界融合,仙界专护人间,而神界却要管理六界。一旦两界融合,不用三天一定会出大麻烦,为此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最近两百年好不容易把仙界的地位搞上去了,萧倾辞却和对面头子好上,直接粉碎了他几百年来努力的成果! 夏银烛:“这……那凌宫主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凌玉尘:“先跟上去看看。” 夏银烛:“然后呢?” 凌玉尘冷哼一声,没接话。 夏银烛忽然就想到了话本中说的凡人和神仙相爱。 以凌玉尘这气势,怕是要强行把人绑回仙界,从此不让他们再相见。谁见两人可怜想求情都会被凌玉尘一个经卷砸过去砸到分不清东西南北…… 想到这儿,夏银烛已经开始同情萧倾辞和千寒松了。 酒馆内,萧倾辞和千寒松坐在靠窗的位置喝酒赏月,萧倾辞酒量并不好,喝了小半坛酒就已经有些晕了。 于是他把自己剩下那半坛推到千寒松面前,自己支着头赏月,听千寒松说些神界的趣事。 听着千寒松的话,萧倾辞忽然觉得跟神界那帮神相比,仙界众仙简直前途坦荡,未来可期。 在听千寒松抱怨完第十个神为了追求爱情不惜放弃神位下界时,萧倾辞忍不住问道:“神界难道不允许神相爱吗?” “当然不是。”千寒松连连摆手,“神界这些规矩早就被前任神尊废了,现在神界可是七情六欲自由,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也是……那那十位神为何要放弃神位?” 提起这个,千寒松就忍不住翻白眼:“还能因为什么,五个为了报恩四个为了报仇三个为了白头偕老两个为了同年同月同日死一个脑子有病呗。真不知道当初招这些蠢材上来是为了干什么。” 萧倾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确实有够令人头疼。欸,要不我把玉尘借你两天?让他去你们神界呆两天,保证把那群神治的服服帖帖。” 千寒松脸色微变:“你又提他。” 萧倾辞轻笑出声:“你又吃醋了?” “是,又吃醋了。”千寒松起身走到萧倾辞这边,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搂上萧倾辞腰身吻了下去,把酒都灌到了他嘴中。 他原本就有些醉了,被千寒松这么一弄,当即脸色泛红,连视线都模糊了。 “你…你这个……” “混蛋。”千寒松替萧倾辞补全了后面两个字,再度俯身落吻。 萧倾辞挣扎不动,只能任他胡作非为。 两人坐的位置偏,千寒松又把所有声音都压制到了最低,因此店内没有人注意到靠窗而坐的两人正在接吻……当然店外就不一定了。 看着陷进去的墙壁,夏银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开口道:“那个…凌宫主,你…您别稍微冷静一下,别激动…这个……呃…至少现在别冲动,不然你这样弄得他们多尴……” 话还没说完,凌玉尘便绕到门前破门而入,夏银烛惊讶之余稍微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直接从窗户跳进去打断两人接吻。 凌玉尘的突然闯入把店里的人吓了一跳,店小二哆哆嗦嗦走到凌玉尘身边,颤抖着问:“这…这位客…客官……您…您需要点什么?” “不用。我是来找人的。” 店小二心说客官您这样子分明是来杀人的。 彼时萧倾辞还被千寒松困在怀中,完全没注意到凌玉尘进了酒馆,不过突然涌上的背后发凉的熟悉感依旧让萧倾辞意识到不妙。他连忙推开千寒松,刚缓口气抬头,就撞上了凌玉尘“和善”的目光。 凌玉尘笑着道:“仙尊晚好啊。” 萧倾辞心中一凉,准备像以往那样翻窗逃跑,却在转头的那一刻对上了一脸无措的夏银烛。 夏银烛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仙…仙尊晚好啊……” 萧倾辞:“……” 完了。 但奇怪的是,这次凌玉尘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在他对面坐下问店小二要了两壶无忧酩,还把夏银烛叫了进来。 凌玉尘招呼夏银烛坐下,给他倒了一小杯酒,道:“这酒挺有名的,尝尝。” “多…多谢凌宫主…不过师父不让我喝酒,他说我还没及冠……” “得了吧,你师父自己就是个酒鬼,还管你?就算他不让你喝,我不信你没偷偷喝过。”凌玉尘把酒杯推到夏银烛面前说,“跟着我跑了一天,破例喝一小杯也无妨。放心,没毒,要下毒也不是对你。” 夏银烛松了口气,端起酒杯将酒水一饮而尽。 酒香浓郁,口感清甜,喝一口仿佛能忘却所有不愉快,确实配得上“无忧”二字。 千寒松打量着凌玉尘,饶有兴趣道:“那听凌仙君的意思,您要下毒就是对我喽?” “神尊多虑了。”凌玉尘给自己倒了杯酒喝说,“您是神界的神尊,六界最尊贵的人,我若对你下毒,岂不是成了六界的罪人?” “哪里哪里,我娘才是六界最尊贵的人。”千寒松笑了笑说,“说到底我这个神尊只是空有名头,仙君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有话直说就好。” “那我就直说了。”凌玉尘放下酒杯,“你是什么时候和萧倾辞好上的?” 一旁的夏银烛拿酒杯的手一抖,这也太直接了吧! 千寒松也没想到凌玉尘居然如此直接,他熟练地搂过萧倾辞的肩,脸上笑意更甚:“当然是第一次见面就好上了。我对倾辞可是一见钟情,三生难忘。” “这么说,神尊是执意要与仙尊共度此生?” “当然,我千寒松认定的事不管多少世都不会改。”千寒松敛去笑意说,“若有人敢企图拆散我们,别说他全家,我会把他祖坟都刨出来碾的渣都不剩。” “神尊这话严重了。萧倾辞毕竟是我仙界仙尊,他的终身大事我们做同僚的自然要多问两句。既然神尊如此深情,仙尊也愿意,我们当然不会阻拦。” 说着,凌玉尘伸手拍了拍夏银烛的肩,刚准备偷酒喝的夏银烛被吓的一激灵,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我…我没有要偷酒喝。” 凌玉尘无奈笑了笑,把那一坛酒都推到了夏银烛面前,叮嘱道:“少喝点,一会儿醉了可不背你回去。下来前让你带的经卷呢?” “哦,在这里。”夏银烛掏出经卷递上,然后捧起酒坛欢欢喜喜地喝了起来。 凌玉尘接过经卷丢给千寒松,说:“虽然我们不反对,可仙界娶嫁也有仙界的规矩。这是仙尊大婚的配置,请神尊过目。若是没问题,我就挑选吉日为二位完婚。” 萧倾辞大惊:“玉尘你这是…把我卖了?” “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卖呢。”凌玉尘笑道,“而且仙界最近财务紧张,克扣众仙月俸总不是长久之计。相反,只要仙尊您嫁出去,就能完美解决仙界的财务危机,仙尊您也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一举两得多好。” “你,你这……” 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你没用了,榨干你最后的剩余价值你就可以滚了。 谈话间,千寒松已经看完经卷上所需要的聘礼,笑着道:“当然没问题,明日我就派人把聘礼给仙君送过去。” “好,那等明日收到聘礼后我就为神尊挑选一个最近的吉日,到时候亲自为二位主持婚礼。” 夏银烛听着两人的对话,总觉得他们接下来就要握手言和然后来一句“交易愉快”了。 “不过既然是大婚,定要取得双方的同意。仙界这边没问题,不知道神界那边,神尊的父母是否知道此事?” 提到这个,千寒松脸色瞬变,他转过头,有些心虚道:“咳…这个…他们一般很忙的,就不麻烦他们了……” “一些细节总要当面说清楚才好。”凌玉尘掏出一颗紫色的玉石说,“择日不如撞日,而且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也都该忙完了。我现在就叫他过来与他详谈。” 看见玉石的那一刻,千寒松彻底不冷静了:“我靠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等等有话好说你别捏它!” 然而为时已晚。 凌玉尘捏碎玉石的瞬间,外面邪风骤起。等风停,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然站到了他们身后。 一个略微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这么晚找我有何事?” 凌玉尘回头,微微点头行了个礼,道:“池渊神君,好久不见。” … 14、一波平又起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不知池渊神君意下如何?” 池渊合上经卷递还给凌玉尘,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凌宫主大半夜约我出来,就是为了此事?” “是。此事事关两界未来,不可马虎。神尊毕竟年少,感情之事难免冲动。若他只是图一时新鲜,吃亏的可是我仙界。” 千寒松反驳道:“我才不是图一时新鲜!” 池渊瞥了他一眼:“闭嘴。” “我不!” “你小子,又欠揍了是吧?”池渊斥道,“这么大的事,你对我们连提都不提。若是今夜凌仙君没有通知我,你是不是打算背着我和你娘与他把婚成了把洞房圆了?” 千寒松怼道:“那我们好歹也是两情相悦自愿的,总比爹当年一见娘就强迫要来的好。而且我们已经圆房了,碰过的人一定要负责,这可是您说的。” 此话一出,除萧倾辞之外的所有人都不冷静了。 凌玉尘和池渊是惊讶,毕竟在千寒松说这话之前,他们都以为两人是牵个手接个吻的那种关系,结果两人居然已经发展到那一步了! 夏银烛则沉寂在千寒松说的那句“碰过的人一定要负责”中。 池渊拍案而起:“你竟背着我们做这种事?臭小子长本事了是不是!” 千寒松也不甘示弱:“我做什么了!我又没去青楼那种地方,和喜欢的人做有错吗?而且我们每一次都是敞开心扉的,不像某人当初恃强凌弱,欺负没有灵力的娘。” “你找打!” “打就打!打完我就回去找娘告状!看娘帮谁!” 这招十分有用,池渊忍着怒气放下了手,训道:“你多大了还去告状,丢不丢人。” 千寒松油盐不进:“切,爹多大了还要我娘哄着睡,丢不丢人。” “……”回家告状就告状,现在他必须要把这臭小子揍到祖宗都不敢认! 见池渊真要动手,萧倾辞不由担心,他想过去拦一下,却被凌玉尘阻止了。 “玉尘,别的事我可以听你的,但这是我自己的私事。”萧倾辞郑重道,“而且我对他有自信,他不是那种玩玩就丢的人。” “我相信仙尊你的眼光,也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可我必须要为仙界考虑。”凌玉尘倒了杯酒推到萧倾辞面前,“仙尊若要和神尊在一起,仙界在六界中的地位必然会受到影响,以后神界想要吞并仙界就会更容易。就算神界没有吞并的心,可随着时间推移,凡间也会把两界逐渐归为一界,到时候我们被迫合并,两界定会大乱。” 萧倾辞叹了口气,这确实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即便是现在,凡间也有不少百姓把神界和仙界混在一起。长此以往,两界终会合并到一起。 “罢了,真到那一日再说也不迟。”萧倾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玉尘,你我在仙界任职也都好几百年了,难道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太无趣了吗?” 凌玉尘叹息道:“那又如何?职责所在,即便无趣也要坚持。” “正因为职责所在无法离开,才要从另外的方面填补空缺,不是吗?”萧倾辞看着凌玉尘的眼睛笑道,“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给自己找个道侣吗?” 凌玉尘倒酒的手一顿,没有接话。 此时夏银烛弱弱开口:“那个……” 萧倾辞打断他道:“你刚刚犹豫了?欸你是不是也背着我有喜欢的人?” “没有的事!”凌玉尘连忙否认,“我把家底都告诉你了,我要是有喜欢的人你还能不知道?” 夏银烛试图开口:“那个凌宫主……” 萧倾辞满脸不信:“你把我和寒松都算计了一遍,我不信你对我没有秘密。既然你说你把家底都告诉我了,那你说说,你在死蛊城那几个月都经历了什么?” 凌玉尘语塞。 夏银烛忍不住了,拍桌喊道:“你们别吵了!窗户外面有人在盯着我们看!” 夏银烛这么一喊,吵架的两个和打架的两个都不约而同停下看向窗外。窗外站着一个身披黑袍人,居然又是那个半边死气半边狰狞的男子! 凌玉尘脸色瞬变:“又是你!” 眼见被发现,黑袍人立马转身离开,凌玉尘起身就要去追,不过被池渊叫住了。 “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而已,用不着如此费力。”说着,池渊挥手布出一个结界,然后一弹响指,那黑袍人居然就摔回了他们身后! 夏银烛惊叹不已:“好…好厉害。” “池渊神君擅封印结界,只要他想,控制整个落西川都不在话下。”凌玉尘介绍道,“不过让他最出名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夏银烛好奇问道。 “还记不记得刚才神尊说的话?” “神尊刚才说过的……哦!我懂了!是感……” “嘘,小点声。”凌玉尘连忙捂住夏银烛的嘴说,“虽然此事六界皆知,但当着他本人的面是万万不能说的,不然你的下场可能比神尊还要惨。” 池渊是当前六界公认的战力最强人,他虽然被六界众人奉为神君,可体内却充满了邪气,额间的鲜红印记更是说明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魔头。但相比于对魔界魔头,众人对他的态度明显要尊敬很多。 不过池渊神君在六界传的最广的不是他的实力,而是他的感情。 和萧倾辞千寒松一样,池渊神君所爱之人也是一个男子,而且是位皇子殿下。他看着小皇子长大,对小皇子情深意厚,小皇子对池渊也有很深的感情,甚至不惜为他服药诞下一女。 夏银烛对此有个疑问:“一女?那神尊是?” 凌玉尘略有些尴尬:“咳…神尊他…算个意外吧。” 据说当初两人在魔界完婚,魔界大长老暗算小皇子,将药下在交杯酒中改了小皇子的体质。因此拥有第一个孩子,也就是千寒松的时候,池渊本意是不想要的,那毕竟是毒酒带来的孩子,万一有什么意外怎么办? 但小皇子执意保下孩子,好在后来两人都安然无恙。除了同时拥有神力和邪气之外,千寒松与寻常孩子几乎无异。 夏银烛顿悟:“怪不得师父说这是惹不起的一家人。那凌宫主是怎么认识池渊神君的?” 提到这个,凌玉尘就不由得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 早年神界出过一场内乱,元气大伤,凌玉尘便想试图削弱神界对仙界的影响,结果过去谈判,对面突然杀出一个带着神光的魔头,直接把凌玉尘怼到无话可说。 想起这段回忆,凌玉尘也不管还当着池渊的面了,当即叮嘱道:“记住了,他的本质毕竟是魔头,能不打交道尽量就不要打交道。就算他跟你是一伙的,搞不好也会捅你一刀。” 说完他又想了想,补充道:“除非你姓千。” 夏银烛连连点头。 但点完他又猛然意识到,能把仙尊和神尊都卖一遍,还能与曾经有过过节的魔头随时联系,凌玉尘好像才是最不好惹的那个…… 现在夏银烛已经反应过来了,今晚的一切根本就是凌玉尘算计好的。先假意答应亲事把萧倾辞卖了,再把池渊叫来把千寒松卖了,整个过程他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假笑两下就好。 不动武的凌玉尘才是最可怕的。 这是夏银烛今晚跟着凌玉尘看戏最大的收获。 然而人生无常,他跟着凌玉尘看了大半夜的戏,自己却突然成了戏的主角。 被池渊逮过来的黑袍人对众人的审问一句不应,但他却突然喊了夏银烛的名字。 感受着全场目光聚集到他身上,夏银烛话都说不完整了:“你…你在叫我?” 黑袍人点头,近乎疯狂道:“是我啊夏宫主!你不认得我了吗?当年在阁里,我们还很愉快的做过交易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唯独凌玉尘脸色极差,他挡到夏银烛面前,怒道:“我说了你有什么冲我来,别扯无辜的人。” 黑袍人突然大笑起来:“无辜人?好一个无辜人!看不出来一向公正正直的凌宫主居然还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当年付出性命把你送出城的人,如今在你口中,居然成了一个无辜人,多可笑——” 听了黑袍人的话,一些陌生的记忆忽然涌入夏银烛脑中,令他失去了意识。 睡梦中的场面有些夏银烛格外熟悉,就和他前段时间做的噩梦一样。 他身处在一个漆黑的阁楼里中,面前做着一具骷髅,而他不止一次对着那具骷髅下跪甚至磕头求情。 夏银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一具骷髅下跪,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反复求他取自己的性命。 而每每等他求完,骷髅还没有给出答案,他就会被吓醒。 但就在刚刚涌进来的记忆碎片中,他看到了后续——骷髅刚要开口,便有人强行闯了进来。那人持着剑,浑身是血,过来二话不说就拽走了他。 那人似乎对他说了很多,可夏银烛都听不清,他唯一听清的,就是那句“有话说话,别一个人闷在心里……”,后面应当还有半句,但他没听清,就被凌玉尘叫回了魂。 “夏银烛!”凌玉尘晃他,“醒过来!” “啊?”夏银烛茫然睁开眼,发现他已经离开了酒馆,这会儿正躺在一个十分华丽的房间。 “我…我刚刚……怎么了?这是哪儿?” “这是皇城。你先前突然没了意识倒地不醒,可把玉尘吓坏了。”萧倾辞说,“你刚刚似乎一直在叫什么,你看到什么了?” “我……”夏银烛欲言又止,最后只道:“让我见那个黑袍人。” 凌玉尘立马拒绝:“不行!” … 15、无心伤人心 凌玉尘强行的态度把萧倾辞都吓了一跳,但夏银烛没有像以前那样闭嘴,反而提高音量:“我要见他!” “不行!”凌玉尘坚决反对,“他明显是冲你来的,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夏银烛却不顾凌玉尘反对下床,连衣服都没多穿一件就往外走。 与凌玉尘擦肩而过时,他眼神冷到了极点,不过脑子来了句:“凌宫主,多谢关心,不过我们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好。” 凌玉尘一愣,但还是伸手抓住了夏银烛,态度从一开始的强硬到带了点哀求的语气:“不能去…算我求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 夏银烛本想再挣开凌玉尘的手,可听着这个语气,他顿时觉得心间犹有针扎,被凌玉尘抓着的手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稍微冷静下来后,凌玉尘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失态。他连忙松开夏银烛的手,说了句“抱歉”后匆匆离开。 夏银烛下意识想追上去,可那些记忆碎片再次涌来,搞的夏银烛头痛欲裂。 他打消了去找黑袍人的念头,也没有去追凌玉尘的想法,就这么把自己埋回了被窝中。 萧倾辞拍了拍夏银烛的肩膀,安慰道:“给自己点时间,也给玉尘点时间,冷静一下吧。”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他插不上手,只能靠两人自己说开。 但这件事,一个宁死都不想再提及半分,另一个早已在轮回中忘的一干二净。 … 出了寝宫,凌玉尘便漫无目的闲逛,最后逛到了御花园。皇城刚下过一场大雪,御花园到处白雪皑皑,怎么看都只占了御和园两个字,一点生气都没有。 色泽单调,不见生气,凌玉尘恍惚一瞬,觉得自己还在死蛊城中,根本没有出来过。 死蛊城虽然不管仙神妖魔鬼人见一个卷一个,但它毕竟只在人间出现,所以卷的最多的还是凡人。很不凑巧,凌玉尘被卷进去时,里面已经有了很多凡人。 他是唯一能护住这些凡人的人。 他在城中厮杀,凭一己之力护着所有他能见到的百姓,誓要带他们出去。然而凌玉尘用尽方法,都无法破开结界,与死蛊城城主几次谈判,换来的也只是几次险些丧命。 看着凌玉尘如此拼命,随他而来的那人很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护着这么多人?你认识他们吗?” 凌玉尘摇头。 那人更加不解:“不认识为何要这么拼命?就算你是菩萨心肠,在生死面前也应该优先自我不是吗?” 凌玉尘淡然开口:“可能吧。” 那人一脸疑惑:“什么叫‘可能吧’?” “对凡人来说生死面前或许是优先保全自身,不过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凡人,至少于我而言是如此。”凌玉尘转头看向那人,“这是身为仙的责任。” 凌玉尘的“自爆身份”没有怎么让那人吃惊,反而彻底打开了两人的心扉。从此城中厮杀,都不再是凌玉尘一人。 可那人毕竟只是凡人,终究抵挡不住死蛊城阴气的侵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被阴气侵蚀,也知道他们注定不能全部离开。 于是他选择做那个注定不能离开的人。 具体的细节凌玉尘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得知那人要和死蛊城城主做交易的时候,他正在和一群恶鬼厮杀。那一次他杀的比任何一次都要猛,好在闯入城主府的时候,交易还未开始。 他不顾一切把那人拉走,质问他为何要这么做。那人一言不发,两人因此吵了一架,最后那人留给凌玉尘一句“我们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好”,便转身离开……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凌玉尘往池中碰了块石头,硬是把冰封的水面砸了个洞出来。 “我算个什么……” 凌玉尘叹了一口气,走到一旁的树边坐下阖眼休息。最近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弄得他心烦意乱,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只是刚阖眼没多久,凌玉尘便觉得有人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袍。 有人? “谁?”凌玉尘睁眼,就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正抓着他的袍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见凌玉尘转头看她,小姑娘还笑着冲他眨了眨眼。 凌玉尘有一瞬间茫然:“你是?” 小姑娘眨着眼睛,天真又单纯地问道:“大哥哥,你的衣袍好单薄啊,天气这么冷,你不觉得冷吗?” 凌玉尘没想到小姑娘开口第一个问题居然是问他冷不冷。他伪装的其实很不上心,外面披着狐裘,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常服。进皇城后他便把狐裘脱了,在这个环境下,他看起来确实“很冷”。 凌玉尘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笑道:“不冷。” 小姑娘一脸不信,她握上凌玉尘的手,像是找到什么证据一样:“大哥哥你骗人,你的手明明这么冷。” “这个……”凌玉尘对上这个小姑娘,居然有些心虚。 不等凌玉尘开口,小姑娘便用自己的双手握住凌玉尘的一只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给他暖手。 可凌玉尘的手常年都是这个温度,暖了半天,小姑娘的手倒是被他弄冷了。 见状,凌玉尘抽回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道:“我不冷了,谢谢你。” 小姑娘半信半疑收回手,说:“但是外面很冷的。大哥哥,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我娘说晚上就是要回家吃饭睡觉的,不能在外面乱逛,不然会被很可怕很可怕的魔头抓走的。” “你娘?”凌玉尘捕捉到关键信息,“你是……小公主?” 小公主一惊:“咦?大哥哥认识我?” 凌玉尘笑了笑说:“这天底下,哪有人会不认识公主呢?” 就算不认识公主,也一定认识公主他爹。 小公主名叫千银翎,是真真正正含着金钥匙出生长大的公主,因为她背后撑腰的是六界第一战力,所以小公主小小年纪便敢横行仙神妖魔鬼五界,且能毫发无伤回来。 废话,她要是出事,她爹得疯,六界得完。 虽然是被溺爱着长大的,但小公主脾气很好,尤其是面对长的像凌玉尘这种看着好看好说话的温柔大哥哥……好吧虽然温柔两个字其实和他不沾边,但不妨碍小公主第一印象好。 一旦第一印象好了,便等同于取得了小公主全部的信任。 千银翎好奇地打量着凌玉尘,问:“大哥哥,你是谁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凌玉尘想了想,道:“我是你爹的……半个朋友兼半个同僚吧。” 千银翎“哦”了一声,问:“你也是神?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千银翎!” “不,我是仙,来自仙界。我叫凌玉尘。” 千银翎又“哦”了一声,凌玉尘觉得她大概是没听懂吧。 怎料小公主接下来就来了句:“我认识你,我爹讲睡前故事的时候跟我说过,说你是除了前任神尊和我哥以外,能在他嘴下坚持三回合以上的唯一一人。” 凌玉尘:“……” 黑历史也能当睡前故事? “果然不能和魔头打交道…”凌玉尘扶额道。 “嗯?什么交道?” “没什么,我说你爹很会和别人打交道,打的六界人尽皆知。” 虽然这个人尽皆知中有一半的人其实都想揍他,包括凌玉尘。 小公主十分骄傲:“那当然——我爹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哥哥,你是来找我爹的吗?” 凌玉尘顿了顿,说:“是……也不全是,池渊神君现在在哪里?” 提起这个,千银翎面露些许尴尬。她挥挥手示意凌玉尘靠过来点,在他耳边悄声道:“我偷偷告诉你,你不许告诉别人哦。我爹现在正在书房打我哥呢,除了娘谁都不让进,连我都不让!爹说这传出去不好,我又管不住自己的嘴……” 凌玉尘为千寒松默哀一秒,点头道:“你爹是对的。” 神尊被打,这事要是传出去,绝对够做一年六界众人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 “不过没关系的,有娘在,爹不会训斥哥太久。大哥哥要不先去我房里等着?我房里有很多炭火,很暖和的,总比这冷冰冰的御花园要好。” 凌玉尘不假思索点头,他冷着倒是没什么事,但要是冻到了不知什么原因跑到这里来玩的千银翎,那麻烦可就大了。 而且跟她在一起,凌玉尘那乱成一锅粥的心情能勉强好点。谁都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发疯,有点安慰总是好的。 但另一个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夏银烛把自己埋在被窝里,脑海中反复循环那些摸不着头脑的片段,到最后他都能背下来了。 不过真正让他懊恼的,是先前凌玉尘对他的态度和他对凌玉尘的态度,以及那一句“我们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好”。 都睡过人家两次了……虽然都是迫不得已,但他还是睡了人家两次!都已经亲密接触到这个份上了,他居然对人家说“我们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好”,这跟下床不认人的禽兽有什么区别! 退一步讲,就算他没有对凌玉尘做那种事,可这段时间凌玉尘因自己而受伤和尽心尽力的教导也足以说明他们的关系早已超过一般仙僚,他却说了那么没良心的话…… 凌玉尘最后说话的那个语气,心里应该很难过吧…… “夏银烛,你真是个混账。”夏银烛低声骂道。 纠结了许久,夏银烛还是掀开被窝穿好衣服下了床,准备去找凌玉尘道个歉。 不管怎么说,对方的出发点总是好的,他用那种语气说那么伤人的话属实不应该。 只是夏银烛没想到,他一推门就见凌玉尘站在门外,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 … 16、雪夜芥蒂解 看见夏银烛推门出来,抬手准备敲门的凌玉尘默默收回手欲要转身离去。见他要走,夏银烛连忙迈步,拉住了凌玉尘的手,喊道:“凌宫主等等!” 凌玉尘转头看他,神情复杂,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把手抽回来。 “我…我刚刚话说得难听,但绝不是有心的!对…对不起…那些话你…你别忘记心里去……” “我没有要生你的气。”凌玉尘最终还是抽回手说,“相反,我应该跟你说声抱歉。你有权利知道所有事,如果你想去见他…我不拦……” 不等凌玉尘说完,夏银烛就道:“我不去!” 凌玉尘抬眸,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我…我……”夏银烛我了好半天,才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他说的那些事我也没有任何印象。就算曾经真的发生过,那我们所做的交易也一定不是什么好的交易,万一是要我掏心掏肺呢…但是凌宫主你不会!我相信你不让我去也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绝不会害我的。” 听了夏银烛这番话,凌玉尘眸中却闪过一丝自责。 相信我不会害你……可是小傻子,上一次就是我害死你的啊……凌玉尘在心里苦涩道。 见凌玉尘沉默,夏银烛以为他还在生气,说不生气只是嘴上哄他的而已。于是夏银烛心一横,伸手揽过凌玉尘的腰,把他搂到了自己怀里。 原本还在自责的凌玉尘顿时懵了。 夏银烛把他搂得很紧,看上去很紧张,话都说得磕磕绊绊的:“我…我仔细想过了…神尊说的对,碰过的人一定要负责……虽然都是事出有因的意外,可我毕竟…毕竟睡了你两次……要是什么表示都没有,那我也太不是东西了!” 凌玉尘:“…………………” 这种事当着一个五岁小姑娘的面说真的好吗! 五岁小姑娘千银翎十分有眼力劲,在夏银烛把凌玉尘抱到怀里时,她就自顾自走到旁边去堆雪人了。 “没有人要逼你负责。”凌玉尘轻轻推了下夏银烛说,“这世上意外的事很多,过去便过去了。若每一件意外都要负责,日子还过不过了?天天忙着负责算了。” 夏银烛这才稍微松开点凌玉尘,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还生气吗?” 凌玉尘哼道:“我看起来像是会因为这种事生气的人吗?” 夏银烛觉得是的,但他不敢说,只能默默摇头。 “不过你既然说要负责——”凌玉尘凑到夏银烛耳边说,“也不是不可以。” 夏银烛一愣,脸顿时红了好几个度:“那…那凌宫主你要…要我怎么负责……” 凌玉尘“噗嗤”一笑:“稍微说两句就害羞了?你师父那么厚的脸皮,怎么教出了你这么容易害羞的徒弟?” “我……我才不跟师父学那些乱七八糟的……” “也是,你和你师父比起来还算有点救。”凌玉尘直起腰说,“既然你执意要负责点什么才能安心,那就跟在我身边一年,帮我打理仙界众仙呈上来的经卷,如何?” “就……这个?没了?” “不然你还想怎么负责?给我打理一辈子经卷?”凌玉尘没好气道,“提前说好,这一年给我打理经卷,你可是没有月俸的。当然你要是想一辈子给我打白工,我完全没有意见。” 夏银烛跟那些没有月俸就活不下去的仙不一样,他对钱财一向没什么概念。在遇到夏景之前,他一直是流浪的孩子,吃着百家饭长大,见过最大的钱财就是几两碎银。 没钱都能活,况且跟着凌玉尘还包吃包住,打一辈子白工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凌玉尘只是开个玩笑,夏银继承的可是四宫之主的位置,和他平起平坐,仗着资历老让夏银烛白干一年已经够欺负人了。要是跟着凌玉尘白干一辈子,他骂也能被骂死。 见两人气氛好了许多,千银翎很自觉地停下扒拉那堆雪回到凌玉尘身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袍。 夏银看着这个小姑娘,好奇道:“这小姑娘是?” 凌玉尘摸了摸千银翎的头,说:“能出现在这里的孩子,你觉得有谁?” 夏银烛顿悟:“她是公主!” 千银翎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提醒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不要这么叫。虽然你和我哥是一个类型的,我不想理你,但看在你和凌哥哥关系好的份上,我就稍微提醒你一下,下次不准了。” 对千银翎来说,世上所有人都分成三类,一类是长的好看的,二类是长的不好看的,三类是和她哥一个款式的。 而迄今为止,小公主的分类里第一类只有他爹娘,以及刚认识的凌玉尘;第二类是世间绝大多数人;第三类就是她哥千寒松,以及刚认识的夏银烛。 不过比起千寒松,千银翎对夏银烛的印象又要好很多。毕竟她坚信,能让凌玉尘这种好看温柔的大哥哥喜欢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小孩子的判断力就是这么简单,因此没过多久,千银翎便和夏银烛玩到了一起——一起在院子里堆雪人。 凌玉尘倚着树,一炷香前还糟糕透顶的心情在此刻彻底好了起来。见两人堆雪人堆的欢喜,他也抬手扫了堆雪过来,在两人旁边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雪人。 跟两个人造型独特的雪人比起来,凌玉尘堆的这个雪人简直不要太正常,就连它那戏精一样的性格在两人的雪人衬托下都正常了起来。 看着会动的雪人,小公主眼都大了:“这雪人会动?是活的!” 凌玉尘哑声一笑:“可以这么理解。” 毕竟他做工最好的几个雪人看起来与寻常人家孩子都无异,这个做的只是没有人样而已,旁的该有的一律不少。 有了新雪人,夏银烛很快“失宠”。他走到树边靠树而坐,有些羡慕地看着千银翎和雪人在雪地里撒欢。 凌玉尘注意到他的眼神,问道:“羡慕了?” 夏银烛“嗯”了一声:“是啊,羡慕了……我这个年纪,还不知道在哪条巷子里挨打呢。” 凌玉尘微微挑眉:“你挨打还是别人挨打?” “那当然是别人挨打。你别看我那个时候虽然小,但是打架特别厉害,那些比我大两轮的地痞都不是我的对手。”夏银烛比划道,“有一回几个不要脸的家伙过来抢我手上仅有的几两碎银,我就死扒着他们一路不放,找周围一切可以扔可以砸的东西,找不到的时候就用拳头打,用牙咬。到最后,他们几个的衣服可都被我撕烂了。” 提到衣服被撕烂,凌玉尘脸色有一瞬间微变,半晌才道:“还真是和你师父一模一样……” “没错,我就是在那之后遇到的师父。” 那次夏银烛虽然打跑了那几个不要脸的家伙,可他自己也奄奄一息倒在雪地里,快要断气了。 而就在他要失去意识时,一股十分温暖的力量涌入他体内。等夏银烛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身上的伤都好了! 夏景之站在夏银烛面前,手里拿着他拼命夺回来的几两带血的碎银,道:“为了这么点钱就跟人家拼命?真是个小傻子。” 那时候的夏银烛对别人并不友好,尤其是像夏景之这种嘴毒一看就不好相处的。 他板着一张脸伸出手,语气冰冷:“还我。” “还挺凶。”夏景之笑了一声,把那几两碎银扔还给夏银烛说,“我好歹救了你的命,你连声谢谢都不说,还用一副我欠了你几百万两黄金的样子看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小傻子?” 夏银烛抿着唇不说话,浑身上下写着一个字:倔。 夏景之见状,蹲下身拍了拍他的头说:“以后跟着我吧,至少不用再为几两碎银拼命。” 然后他就稀里糊涂跟着夏景之走了。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太清楚,师父当初为什么要收留我,明明那个时候我都要死了……” 凌玉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是因为夏银烛那比老牛拉破车还慢的脑子还是夏景之当初的做法。 夏景之早就想让出夏宫宫主的位置,但是他又不想随便找个人继位便宜凌玉尘。正好这个时候,夏银烛出现了。 看着夏银烛身上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倔劲,夏景之立马决定道:就是你了。 “你师父一开始救你,只是想让你继承他位置的同时也能继承给我找不痛快这一点,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任何意思。” 夏银烛大跌眼镜:“这…这也能继承?” “呵,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凌玉尘又白了他一眼,“其实有一点我一直很好奇,你师父究竟是怎么做到活到现在都没有被人弄死的?” 这也是夏银烛好奇的点。 夏银烛思索片刻,道:“大概…是因为…祸害遗千年?” 这话刚说完,夏银烛自己就先沉默了。 凌玉尘却是难得赞同道:“你说的对。等到下次见你师父时,我就和他这么吵。” 夏银烛心下一惊:“凌宫主你这是……想让我改去鬼界打白工了?” “我不说他又不知道是你说的。”凌玉尘笑着轻拍了下夏银烛的头说,“真是个傻小子。” 夏银烛抬手摸了摸被拍过的地方,不知怎么的,忽然生出了些别的心思—— 他轻轻勾上凌玉尘刚刚拍他的那只手,笑道:“那凌宫主可得多多包容,毕竟我这个傻小子是要给你处理一年经卷的,到时候要是写不好,你可别打我。” 凌玉尘抽出手,反过来握住夏银烛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给予鼓励道:“放心,傻子和没脑子还是有区别的,我相信你。” “……”夏银烛一时间分不清这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就在这时,凌玉尘腰间玉佩无端动了一下,他拿起玉佩看了一眼,而后道:“池渊神君叫我们去书房。” “我…们?是因为那黑袍人吗?” “应该是。走吧,我们过去看看。”凌玉尘说着,抬头叫了千银翎。千银翎得知能进书房,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冲过来牵住凌玉尘的手就带他往书房去。 夏银烛:“……” 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 17、赴险换君安 来到书房,千银翎便扑进了她爹怀里。池渊一脸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把她抱给身旁一个白发男子,道:“阿允,时间不早了,你先带翎儿回去休息吧,我一会就来。” 被他唤作“阿允”的男子点了点头,随即带千银翎离开了书房。 千寒松本想跟上去,但被池渊呵声叫住,不出意外两个人又吵了起来。 这父子俩拌嘴一时半会儿吵不完,凌玉尘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还随手拿了本话本子。 夏银烛被凌玉尘的动作惊到了:“凌,凌宫主,你这……这样好吗?” 凌玉尘翻了个页道:“礼尚往来,没什么不好的。” 两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跟对方客气过,池渊能随意进出冬宫偷他宫里的雪夏天给闺女乘凉,凌玉尘当然也能在皇城来去自如,不然他也不会让雪人来皇城找池渊,拿到给他传信用的玉石。 说好的尽量不要跟魔头打交道呢!夏银烛内心咆哮道,那这打交道打到对方家里算什么! 在夏银烛内心咆哮这段时间,池渊也以暴力手段强行让千寒松闭了嘴。他理了理乱掉的衣袖,云淡风轻道:“不好意思,让二位见笑了。” 夏银烛:“……” 不愧是魔头。 凌玉尘:“……” 呵。 “咳…好了,说正事。” 池渊抬手撤掉书房中间的结界,那黑袍人此刻正被捆在这里。看见夏银烛和凌玉尘,他顿时像疯了一样叫着两人的名字。 凌玉尘微微侧身半挡住夏银烛,沉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若是想杀我,当初在城里你有的是机会。” 黑袍人咯咯一笑:“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凌宫主是凭实力离开,我怎么会出尔反尔要您的性命呢。” 夏银烛啧道:“你知不知道你这番话配上你的所作所为,可信度为零?” “我可没撒谎。”黑袍人语气格外真诚,“凌宫主应当也看出来了,这只是我的一个分身,并不是本体。而我想亲眼见见凌宫主,特用分身来传信,不知凌宫主愿不愿意去老地方与我叙旧?”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池渊堵住黑袍人的嘴说,“凌宫主,你们之间缘分可真不浅。” 在池渊听过的传闻中,死蛊城是一座会移动的死寂之城,除了以外被卷进去的人,城中只有怨气凝聚而成的各种鬼怪陷阱,传说中的城主是不会现身的。 关于当年凌玉尘怎么出的死蛊城,池渊不是没问过,但凌玉尘什么都没说,只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不要再提了。 但现在看来,一切根本没有结束,反而才刚刚开始。 凌玉尘垂眸,半晌对夏银烛伸出手道:“摧灵鞭借我用一下。” “啊?好…” 夏银烛把摧灵鞭交给凌玉尘,凌玉尘接过鞭子,二话不说对着黑袍人挥去。一鞭下来,黑袍人直接被打成了黑烟,彻底消失了。 “景之的摧灵鞭?”池渊有些惊奇,“他居然把这个给了你。” 对上池渊,夏银烛可不敢说夏景之把摧灵鞭给他是让他杀鸡杀鸭吃的,只能含糊其辞模棱两可应着。 然而池渊下一秒就道:“景之把这个给你,是让你用来杀鸡杀鸭吃的吧?” “昂……池渊神君都猜到了啊?” “做了那么多年同僚,他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吗。”池渊有些无奈,“你也别怪他只负责收不负责养,他这些年为了找寒江几乎用上了所有精力,实在是分身无暇。” “寒江……我师娘?” “对,就是你的师娘。” 叶寒江得天道认可掌管天枢圣殿,他虽然是神君,可其实一直受着天道的控制没有自由。当年神界那场内乱,叶寒江为了不让天道利用他伤害他的朋友和爱人,他选择了自毁神丹,最终死在夏景之怀中。 叶寒江死后,夏景之带着他的遗体去了极北之地,在那里陪了叶寒江两年。而后他进入鬼界,得知叶寒江已经步入轮回,于是他在奈何桥上呆了十几年,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人的消息。 原本夏景之已经不抱希望准备随叶寒江而去了,但池渊把他拉了回来。那之后,夏景之便离开神界,听了池渊的话去仙界做夏宫宫主。 凌玉尘没好气道:“怪不得他会来仙界,原来是你让他来的,知不知道他曾经给我惹了多少麻烦。” 池渊摊手道:“惹麻烦的是他又不是我,你跟我说也没用啊。而且景之那家伙在神界也经常惹事,没少挨天雷呢。” “说到底还是仙界的惩罚力度不够……不行,回去得再修订一遍仙界制度。” 夏银烛回想起一开始凌玉尘给他看的那本厚到能砸死人的书,不禁背后发凉,如果他没记错,凌玉尘说那仙界制度是他两个月前刚修订的…… “要回去了?”池渊问。 “嗯。”凌玉尘点头,“那黑袍人想让我知道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他应该就不会继续在人间惹事了。” 而且他这次离开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如果再不回去处理经卷,敛书阁恐怕就要堆不下了。 “至于仙尊和令郎……我不反对他们在一起,只是担心如果这样仙界的处境会更加处于劣势。如果能避免这个情况,我当然会祝福他们。” 池渊看了眼一脸闷闷不乐的千寒松,微微笑道:“好,我知道了。” “既如此,那便告辞了。” 说完这话,凌玉尘便和夏银烛一起离开了皇城。萧倾辞说什么都不肯走,凌玉尘也不好硬把他拖回去,就随他去了。 城外,凌玉尘拍了拍夏银烛的后背,道:“我有点事,你先回去处理着我桌案上的经卷。” “还有事?那需不需要我陪……” “不用了,去实地探查一下落西川的积雪情况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凌玉尘笑了笑说,“比起这个,那堆经卷才是大问题。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要给我打一年白工,所以啊,快回去干活吧。” 虽然夏银烛是自愿的,可一听到“经卷”这两个字,夏银烛依旧觉得头疼,最终一边哀嚎着一边回了仙界。 夏银烛的背影消失后,凌玉尘眼底的笑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杀意。 他没有去落西川,而是回了一趟皇城找池渊,然后一路北上,去了落西川和极北之地的交界处。 落西川境内十分繁华,其它几处交界也段很热闹,唯独向北与极北之地接壤的这块一片死寂。因为靠近极北之地,这里也比其它地方要冷上许多,就连凌玉尘站在此处都会觉得有些寒冷。 而这里,就是他一开始踏进死蛊城的地方。 “我都来了,你还不现身吗?”凌玉尘望着空中某一点说,“你费尽心思把我往这里引,究竟想干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话音落,空中无端出现一条裂缝。裂缝中,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这么多年不见,凌宫主跟当年比起来倒是变了许多——” 凌玉尘静静听着,那个声音半天得不到回应,便自顾自补全了后半句:“变得更美了呢。” “……城主费尽心思引我过来,不会就是想夸我吧?那要是这样,你可真的是太闲了,不知道我很忙吗?” 那声音笑意更甚:“这个好像还真不大清楚。毕竟你当年入城的时候,仙界这些重活还不曾压到你身上。萧倾辞也真是的,好好一个仙尊什么活也不干,净推给手底下的人,自己倒是去谈情说爱了,也不为凌宫主考虑考虑。” 凌玉尘呵呵一笑:“这倒不必,我会自己解决。转移话题结束,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也不想干什么,就是凌宫主走后,我一人呆在城中十分无聊,最近更是格外想念凌宫主。刚好机缘巧合得了一些力量,可以勉强出城在附近转转,就想办法把凌宫主约过来了。” 凌玉尘抓住重点,得了一些力量,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城主并不是真正的城主,和那两个黑袍人一样,都是他力量的分身。 不过这里靠近死蛊城,所以这个分身带了他的部分灵魂,但他的身体还被困在城中无法出来。 只要解决这个他,就暂时安全了。 “既然城主如此想念我,那我当然也要表示点什么。”凌玉尘召出山河笔,“说来有些遗憾,上一次我是下来历练且不在主场期,与城主打的那几场都没有发挥全部的实力。今日正好有机会,就补上当年的遗憾吧。” 说罢,凌玉尘挥出山河笔,浓墨在空中变成无数冰锥,将那人从裂缝中逼了出来。 两人打斗时,一场大雪自天际而落,最终盖住了一切痕迹…… 人间大雪,仙界的天气同样不好。夏银烛坐在廊下,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经卷。 雪人见状,不禁凑过来问道:“夏宫主,你都维持这个动作两个时辰了,不累吗?我看的都累。” 夏银烛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着接话,只是算着时辰道:“都已经两个时辰了……加上我处理经卷的四个时辰,一天都快过去了,凌宫主怎么还不回来?” “原来你是担心主人呀。”雪人挪到廊下站着说,“不用担心,这是主人的分内工作。落西川很大的,多用点时间不奇怪。” “是吗?可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万一……”夏银烛晃了晃头,“不会的,凌宫主那么厉害,现在又是他的主场期,他怎么可能出事。唉,我还是回去接着处理经卷吧,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说着,夏银烛起身准备回敛书阁。而就在这时,冬宫的大门被推开了。 夏银烛心下一喜,凌玉尘回来了! 可等他一脸笑意跑去宫门口迎接时,看到的却是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凌玉尘。 看见完好无损的夏银烛,凌玉尘长长地舒了口气,脱力倒了下去。 “阿凌!” 夏银烛瞬间来到凌玉尘身边扶住他,他的衣袍很快被凌玉尘身上的血浸透,夏银烛却根本不在乎,只是查看着凌玉尘身上的伤。 除了脸,凌玉尘全身几乎都是刀伤剑伤,找不出一块完好的地方,简直就像是被捅成过筛子一样。 夏银烛搂着他,声音颤抖道:“这是怎么回事…阿凌…你做了什么?” 听到这个称呼,凌玉尘原本紧闭的眼眸微微动了动。他尽最大的力伸出手握住了夏银烛的手,喘息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害你了…” … 18、贴身相顾君 “怎么样怎么样,主人没事吧?还能不能活?” 雪人趴在窗边,因为凌玉尘仙力受损,它的体型比原来小了一倍,身体已经快要固定不住树杈子做的手了。 夏银烛吸收了不少仙力给凌玉尘传过去,总算是暂时稳定住了他的情况。 可这毕竟不是医术,只能吊着凌玉尘一口气。 “不行,阿…”夏银烛一顿,“凌宫主伤势太重,传过去的仙力只能暂时护着他的心脉,还是要尽快给他止血包扎,我去找仙尊。” “等等!不行!”雪人跳进屋里拦在门口说,“仙尊现在在人间,不能下去找他!那样就暴露了!” 夏银烛面露疑惑:“暴露?” 一旦夏银烛下界找萧倾辞来冬宫,那么凌玉尘身受重伤的消息肯定会暴露并传遍仙界,到时候仙界定会变得一片混乱,一些企图对仙界不利的势力搞不好也会过来找麻烦。 “所以夏宫主,只能靠你了。”雪人郑重望向夏银烛说,“主人的伤势虽然重,可他心脉无碍。只要能止住血加用药物调养,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只是止血的话我倒是可以试试…那有止血药吗?” “有!我去拿!” 雪人很快取来止血药和纱布,还冒着身体融化的风险烧了热水。工具给夏银烛准备好后,它便接着去给凌玉尘熬药。 夏银烛小心翼翼扶起凌玉尘,把他身上带血的衣服撕开。因为贴着的时间太长,伤口已经和布料黏在了一起,不用力根本撕不下来。 凌玉尘下界时穿的是一身云纹蓝色常服,现在却成了一堆残破不堪的血色布料。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一件衣服和打扮…… 夏银烛一边惋惜一边用九牛二虎之力把所有黏在伤口上的衣料撕下。随着衣料被全部暴力撕下,凌玉尘一些结痂的伤口又开始血流不止。 夏银烛用仙力封住凌玉尘的穴位,以此避免伤到根本。而后在凌玉尘每一处伤口上都撒了药粉。这药粉止血效果很好,撒上去没多久血便止住了。 确保血止住后,夏银烛便用纱布仔细给凌玉尘包好伤口,又用热毛巾轻轻将他身上沾的血擦拭干净,给他换了一套新的里衣。 最后把床重新铺了一遍,安置好凌玉尘后,夏银烛终于舒了口气。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过去十七年,他连自己受伤都是用冷水简单清洗一下然后等着伤口自己愈合,真严重就找点草药一敷,根本没有这么仔细上药包扎过。 可刚刚他上药包扎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点手抖和犹豫,就好像他做过很多次一样…… 然而不等夏银烛仔细思考,雪人便端着药进来打断了他。 因为长时间蹲在火炉旁边,它的身体又小了一圈,已经支撑不起树杈子做的手了。于是它索性把手丢掉,直接用头举着药进来。 夏银烛从雪人头顶接过药,哭笑不得:“辛苦了。” 雪人哼道:“想笑就笑,不用憋。” “没没没,我没有那个意思。”夏银烛连忙狡辩,“你能为凌宫主献身到如此程度,我是真的佩服……”顺便有些想笑而已。 雪人:“……” 冷静,这家伙和主人一个级别,不能得罪。 雪人深吸一口气,稳定好情绪后道:“这有什么,我本来就是主人用仙力做出来的,为主人办事就是我来到这世上的理由。” 夏银烛忽然想到什么,问:“你是凌宫主用仙力做出来的,那你…能知道凌宫主心里的想法吗?” 雪人摇了摇头:“不能,主人的心思从来没有人能知道。有时候主人命令我们做的一些事,我们那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这样么……也是,他的想法从来没有人猜透。” 比如这次,明明在人间分开前凌玉尘还笑着说回来会检查他批阅经卷的情况,可真正回来却突然成了这副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样子。凌玉尘在宫门口说的那些话,夏银烛更是一句都没有听懂。 什么叫都过去了? 什么叫以后再没有人能害他了? 恍惚间,一个荒唐的想法在夏银烛脑海中出现,忙问:“欸,小东西,你家主人以前…有没有…情人之类的人在身边?” 雪人一惊,连忙否决道:“怎么可能!” 这个雪人是跟着凌玉尘时间比较长的,凌玉尘飞升那会儿它就存在了。从它诞生开始,它就没见凌玉尘身边有第二个活人。 用萧倾辞的话说就是:修无情道的都比凌玉尘有的感情多。 夏银烛看了眼凌玉尘,惊道:“凌宫主修无情道?” “一开始确实是,不过后来主人不修了。” 修无情道的人往往都要承受极大的痛苦,做到彻底断情绝爱,凌驾六界之上才能算道行圆满。而凌玉尘看不得世间苦难,老是动恻隐之心,无情道实在不适合他。 于是他改修了逍遥道。 “怪不得凌宫主身上的气质看起来有些割裂。”夏银烛总算明白凌玉尘训斥众仙时那种让他忍不住背后发凉的感觉是怎么来的了。 私底下不发火时,便是逍遥道占上风。而一旦对上众仙,无情道的冷漠无情又占上风……当然这只是夏银烛的自我安慰,他还是觉得凌玉尘就是被那帮没用的仙给气的。 毕竟这两天处理经卷,夏银烛也被那些奇葩的内容气得不轻。要不是凌玉尘突然重伤回来,他可能已经带着经卷去抄家了。 “说到经卷,你还得帮主人个忙。”雪人忽然想到什么说,“以主人目前的伤势,至少要半个月才能醒,这半个月到主人这里的经卷你都要按主人的风格处理好,不然会被怀疑的。” 夏银烛手一抖,手里的药差点没端住。 所有的经卷……这和要他命有什么区别! 雪人对此也十分无奈:“没办法,觊觎仙界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些年要不是主人,不知有多少人想过来吞并仙界或者操控仙界。要是让他们知道主人重伤昏迷,等主人醒来,仙界说不定就被瓜分干净了!” 夏银烛算是发现了,无论是凌玉尘还是雪人,在谈起仙界未来时都不会把萧倾辞考虑在内,可见这个仙尊真的只是个吉祥物……一个要被拐跑的吉祥物。 “放心吧,经卷交给我,我不会让众仙起疑的。”夏银烛拍拍胸脯说,“不用担心,凌宫主我也会照顾好的。” 毕竟凌玉尘帮了自己那么多,现在他有困难,自己哪有理由不帮? 见夏银烛一脸坚定,雪人也放下了心。它现在有点理解凌玉尘当初为什么愿意让夏银烛贴身帮忙压制死蛊花毒了,这样一个人付出真心认真起来,绝对是值得托付终生的。 就这样,夏银烛白天帮凌玉尘处理各方送来的经卷,晚上给凌玉尘换药喂药,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年关将近,送到冬宫的经卷也越来越多。这天夏银烛处理完所有经卷已是深夜,他靠在椅背上刚想小憩一会儿,就想起今天还没给凌玉尘换药。 于是他揉了揉眼强行让自己清醒,拿着药和纱布去了凌玉尘的房间。 在半个月的静养下,凌玉尘身上的伤口都恢复了许多。除了背后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疤还没有愈合外,其它地方都几乎看不出来伤痕了。 夏银烛熟练解开里衣拆下纱布,重新给凌玉尘上药包扎。 这个动作他做了半个月,已经非常熟练了。可不知是今晚太困还是怎么着,他缠纱布的时候居然不小心碰到了凌玉尘后背的伤。 触碰到冰凉的皮肤,夏银烛顿时清醒连忙去查看伤口,还好只是轻微碰了一下。 “还好还好……”夏银烛松了口气,给凌玉尘缠好最后的纱布扶他躺下。 大概是真的困到了极点,扶凌玉尘躺下后,夏银烛也没能再起来,就这么以一手搂着凌玉尘的姿势睡了过去。 他睡相不好,没一会儿就贴到了凌玉尘身上。因此凌玉尘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趴在自己身上的“八爪鱼”。 “怎么睡成这样?”凌玉尘忍不住笑出声,他拿掉自己身上的八爪鱼爪子,侧身替夏银烛解下发带,让他看上去勉强有个休息的样子。 安置好夏银烛,凌玉尘便起身下床。他昏迷这么久,外面恐怕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一想到那些麻烦事凌玉尘就头疼,他无奈叹了口气,准备先把送到他桌案上的紧急经卷批了。可站到桌案前,他却发现桌案是空的! 经卷呢? 难不成他昏迷太久,仙界也已经被外来势力瓜分干净,连经卷都要瓜分了? 这显然不太可能。 带着疑惑,凌玉尘又去了敛书阁,想象中的经卷并没有铺天盖地袭来,而是整整齐齐排在角落。 凌玉尘终于绷不住,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要知道从他接管仙界事务开始,这敛书阁就没有干净过! 照例熬药送药的雪人路过敛书阁,看见凌玉尘站在这里,当即扑上来道:“主人!你终于醒啦!” “嘘,小声点,别打扰他休息。”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雪人老老实实闭了嘴,把头顶上的药举到凌玉尘面前,说:“那主人,先喝药吧。这药可是我冒着身体融化的风险给主人熬的,必须全部喝掉!” 凌玉尘接过碗,哭笑不得:“好好——我喝还不行吗。” 说着就举起碗将碗一饮而尽。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那么排斥这个药的苦味,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 雪人看出了凌玉尘的心思,贴心解答道:“主人你昏迷了半个月,未免消息泄露,这半个月都是夏宫主在亲自照顾你。主人不喜欢喝苦药,他就想办法一点点给主人喂,特别有耐心!每次都能喂完一整碗呢!” 凌玉尘:“……” 怪不得他醒来的时候嘴里一股苦味。 见没有经卷要处理,凌玉尘便回了寝殿休息。他坐在床边,看着床上昏睡的夏银烛,忽然想起雪人说过的话——想办法一点点喂。 那究竟……是个什么喂法呢? … 19、忆往暗许诺 凌玉尘支着头打量着床上的少年,看了半晌,他又起身单手撑床,居高临下看着睡得正香的夏银烛。 看着看着,凌玉尘鬼差神使地伸出手抚上了夏银烛的脸庞。他摸着少年高挺的鼻梁,这一刻,眼前的少年与他记忆中的那个身影重合了…… 业火烧了半座城,无数鬼怪从业火中涌出奔向凌玉尘和他身旁的少年。待两人将鬼怪清理干净,业火已熄,周围已然成了一片废墟。 少年在废墟中伸手握住了凌玉尘持剑的手,他的脸被划出了一道血痕,此刻却是笑着的:“凌竹…凌玉尘,你可真是骗了我好久,我还真以为你是哪个门派出来历练的弟子。” 凌玉尘笑了笑,抬手抹去少年脸上的伤,说:“抱歉,仙界有规矩,我必须隐瞒身份。” “理解,话本里都这么说。”少年顺势抓住凌玉尘伸过来的手,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说:“可是仙君哥哥骗的我好苦,是不是该我给点补偿呢——” 凌玉尘叹息似的笑了一声:“这种时候还想这个,真是个小傻子。” 说着,凌玉尘偏头前倾身体,满足了小傻子的要求。 … “小傻子……转世一生,倒是一点都没变。”凌玉尘轻抚着夏银烛的唇,“死在死蛊城中后,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这一生才能以仙君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夏银烛…南银烛…转世一次,仅仅只是姓变了而已,转世路上定然受了很多苦吧…” 凡人死后以灵魂入鬼界,依生前所行之事善恶评定下一生转世的身份。但夏银烛上一世死在死蛊城中,城中的诅咒会烙印在他灵魂上带到下一世,让他下一世生不如死。 可就夏银烛所说的经历来看,除了他童年受过几年苦以外便再无苦难,遇到夏景之后更是一帆风顺,十八岁不到便飞升成了仙。 这样的机遇,就是十世善人都不一定能换来,又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前世灵魂受过诅咒的人身上? 而且转世一生,夏银烛仅是变了姓,名字却与原来一模一样……莫非在他死后,他又与鬼界做了什么交易?难道最初他是想保下一切转世吗? 种种疑惑萦绕在凌玉尘心间,完全没注意到夏银烛抬了手。 他伸手抚过凌玉尘的头,低喃道:“阿凌乖…喝完这一口就没了,喝完这一口给你蜜饯吃……” 说罢,夏银烛微微起身,吻上了凌玉尘。 凌玉尘一愣,却没有挣脱开,也没有加力,就这么由夏银烛吻着。 他一手撑着床,一手环过夏银烛的脖颈让他舒服点。从旁人的角度,就像他在吻夏银烛一样。此时雪人正好从窗边经过,看见这一幕,雪人内心犹遭五雷轰顶,当即一头倒到雪地里变回了一堆雪。 凌玉尘听着窗外的动静,终于有所动作。他松开夏银烛把他重新安顿回床上,夏银烛还睡的很沉,刚刚应该只是在梦游。 梦游都不忘喂他喝药……等等,喂药! 凌玉尘明白夏银烛是怎么个喂法了。 这一刻,凌玉尘甚至想探探夏银烛的记忆,看看这小傻子是不是还记得上辈子的事。 “说你是傻子,你还真专挑傻事干。”凌玉尘无奈笑出声,“罢了…傻点就傻点吧,又不是养不起。” 凌玉尘勾着夏银烛的一缕头发,心中暗暗发誓,这一世,定要护他周全。 夏银烛一觉睡到了第二天黄昏,当他睁眼看到斜洒进来的阳光时,整个人瞬间惊醒,他居然一觉睡到了现在! “完了完了,经卷!” “今日的已经处理好了,再赖会儿也不迟。”凌玉尘温沉的声音从一旁响起,“每日送过来的经卷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都不能每日处理完,可见这半月你做的工作量有多大。” “凌宫主!你醒啦!”夏银烛大喜,跳下床道,“凌宫主,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伤口大部分都已经愈合好了,放心吧。”凌玉尘指了指夏银烛身后,“天冷,要么上床,要么把鞋穿上再说话。” 夏银烛老老实实坐回床上。 凌玉尘看着他这乖巧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问:“这半月可有什么大事?有人来过冬宫吗?” 夏银烛想了想说:“有三个过来要月俸的,两个过来申请偷懒的,都被我以‘凌宫主闭关’为由赶走了,没有人发现异常。” 听到这话,凌玉尘终于彻底放下了心:“做的不错。” 若是以往,别说半个月,三天仙界就该乱套了。 “凌宫主,你伤才刚好,就先不要操这些心了吧。这些经卷我处理半个月已经很熟悉了,让我来吧。”见凌玉尘一醒就在处理经卷,夏银烛还是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住。 见夏银烛又光脚下床,凌玉尘便知自己是劝不住他了。反正复杂的那部分他都处理完了,剩下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用不着动脑。 “唉…真拿你没办法,那好吧,你来。” 凌玉尘把桌案的位置让给夏银烛,自己则回床上歇着。被褥里还很温暖,凌玉尘躺了一会儿,便开始犯困了。 而就在他要睡着时,雪人端药过来了。 夏银烛接过碗,“咦”了一声问:“你眼睛下面怎么黑了一片?昨晚没睡好吗?” 雪人的体型已经恢复正常,它用树杈子做的手恶狠狠在自己眼下揉了揉,哼道:“做噩梦了没睡好不行吗!” 夏银烛“哦”了一声,心想雪做的脑袋还会做噩梦吗? 不过他有预感这话要是说出口,肯定会获得雪人的扔头暴击,便老老实实闭嘴了。 “先把药喝了吧。”夏银烛走到床边坐下说,“来,先把药喝了再睡。” 凌玉尘看着那碗黑不拉几的药,脸上写满了“我能不喝吗”五个大字。 夏银烛“噗嗤”一笑,继而严肃道:“不行,这药对你身体有好处。而且这可是雪人冒着身体融化的风险给你熬的,你忍心把它倒掉吗?” 凌玉尘欲言又止,还想挣扎。 夏银烛在身上翻找一番,最终摸出一颗糖说:“蜜饯吃完了……先将就着吃这个吧,等改天下去我再买些蜜饯和糕点回来。但你要是不喝药,我就什么都不买。” 这番话很明显的拿捏住了凌玉尘,他接过夏银烛手中的药和糖,做了片刻心理建设后将药一饮而尽,然后立马把糖塞进嘴里。 他想把碗还给雪人,却发现雪人早已离去。 凌玉尘含着糖道:“这小东西,最近是愈发不听话了,得罚。” 站在门外的雪人生平第一次对他的主人翻了白眼,心道:呵呵。 … “你的计划失败了。” 一座废弃的府邸中,一名英俊的男子被几根铁锁绑在院子里,男子身上趴着几只模样丑陋的鬼怪,似是在啃食他的血肉。 但男子像是察觉不到痛一般,冷哼道:“是你自己太过自负,觉得拿了我的力量加自己的部分灵魂就可以赢他。堂堂城主,到头来分出去的灵魂被他打散,偷鸡不成蚀把米,也是你活该。” “呵。”城主轻笑一声,“还真是个硬骨头,这些小东西啃了那么久还是这么硬。看来还是我太温柔了。” 说着,他挥手召来更多鬼怪,那些鬼怪像疯了一样扑向男子,大半身体顿时被鬼怪覆盖。面对这种血肉被生啃的痛,男子却依旧没有叫出声。 等到那些鬼怪不再有兴致退下时,男子四肢已几乎都成白骨,再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男子依旧在笑:“这么下三滥的手段…难怪会被驱逐到这……” 不等男子说完,城主便猛的一脚踹了上去,怒道:“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你刚刚越界了。” 男子狠狠吐了几口血,喘息道:“你…已经失败了……唯一的一次机会你没有抓住……短时间内你是不可能再对他下手了的。不要忘了,现在是他的主场期…而且他的蛊毒已经被封印压制住了。” 在死蛊花毒被压制且有主场期加持的情况下,凌玉尘的实力绝不亚于神界的一位神君。神和仙本就克制他,在那种情况下,他根本无法战胜凌玉尘。 况且那一战,凌玉尘打的实在是太凶了,完全颠覆了以往他对凌玉尘的认知。 男人嗤笑道:“我丑话说在前面,以你和他相处的时间来看,你根本无法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你觉得他打不赢,可他偏偏就能赢。你说气不气人?” 城主被男子的话激怒了,可男子却丝毫不慌,反而还有几分期待:“这就生气了?看来他在你心里很重要啊——” “你可以闭嘴了。”城主一巴掌打在男子身上,冷言道:“你只不过是我一个用来吸收力量恢复的工具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没资格教训我。” 男人苦涩一笑,却再也没有说出话。 “既然给他找麻烦做不到,那就先从其它地方找点麻烦吧,顺便给鬼界那几个添添乱——” 说着,城主拽起男子衣领,从他身上吸取了很多力量。吸收完这些力量后,他便又回到了巅峰状态。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急着想办法出去,而是挥了挥手,准备给他们找点不痛快…… … 20、除夕夜守城 除夕将至,人间一片祥和。家家户户忙碌一整年终于有机会休息放松一下,谁都不愿意破坏这份祥和。 除了…… “哎!那个穿红衣服的!你把我家鸡给我放下!大过年的上门偷鸡你要不要脸啊!”大娘举着扫帚顺着村路一直追出村外,可那人出村后瞬间就没了影,大娘只好暗骂两句,转身离去。 确保大娘走后,夏银烛才放心解开隐身术。然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我天!” “别叫,是我。”凌玉尘捂住夏银烛的嘴说,“小声点,可别把她引回来了。” 看见来人是凌玉尘,夏银烛松了口气:“凌宫主,你可吓死我了。”说着,他举起手里的鸡晃了晃,邀功般道:“得手了。” “嗯,做的不错。”说着,凌玉尘从袖中掏出一根极粗的银针,对着鸡的爪子扎了下去。 除夕乃辞旧迎新的日子,在这一天,人间阴气积聚达到最盛,许多小鬼都会跑到人间来。有的是惹事,有的只是单纯凑热闹来玩,但不管是哪种,都会给人间造成很大困扰。 有些小鬼实力不够,就会附在活物身上。他们不会伤人,但是格外会吓唬人,每年都有一些人被吓得不轻,鬼界为此那叫一个头疼。 就在这时候,鬼界某位判官想到了一个好且缺德的办法:既然这些小鬼在人间捣乱,仙界又专护人间,为什么不让仙界的当值仙君在除夕这日下界巡逻,既能让仙界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又能帮鬼界分担压力。 就这样,两界达成协议,每年除夕当值仙君都会下人间巡逻,帮鬼界捉些出来捣乱的小鬼。 凌玉尘手上极粗的银针便是鬼界给的,只要把它的对准小鬼,无论对方俯身在什么东西身上,都能引出来。 夏银烛有些不解:“鬼也会附身在鸡身上吗?” “一些实力太弱的小鬼会。”凌玉尘另一只手握住鸡的脖子一本正经说,“你看它,脸色发黑,还隐隐散发着阴气,就是小鬼附身的表现。” “不明白,附在鸡身上有什么意思,过年又不能出去玩,搞不好还要被宰,这不是找死吗?” 凌玉尘用银针引出了小鬼,摸了摸鸡的头说:“这是只母鸡,大概是留着来年下蛋用的吧。所以啊,快点把它还回去。” 夏银烛指了指自己:“我,我去啊?” “你偷出来的,你不去谁去?” “可我刚把她家的鸡偷出来,现在回去不是找揍吗?那大娘可凶了……” 见夏银烛这幅委屈巴巴的样子,凌玉尘无奈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答应陪夏银烛一块去还鸡。 然后他就后悔了。 在躲开大娘第三十次扫帚后,凌玉尘开口解释了第三十一遍:“大娘,这一切真的只是个误会!我们不是故意要偷你的鸡的!” “误会?都偷到我院子里了能有什么误会!”大娘转身去打夏银烛,骂道:“两个长得挺漂亮的孩子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你们爹娘怎么教的!他们不教,我替他们教!” 夏银烛跃过一堆稻草,喊道:“谢谢大娘好意!不过我没爹没娘,就不用教了!而且我们真的不是故意偷你的鸡,你的鸡先前被鬼附身了,我们是为了给你的鸡驱鬼才偷它的!” 大娘一棍子打在稻草上,气冲冲地道:“臭小子编理由也不会编个好点的,还鬼附身,哪只傻鬼会附身到鸡身上?这么会扯,你怎么不说你是天上来的仙啊?” 夏银烛停下脚上动作,拍手道:“大娘聪明!” “……”大娘沉默片刻,接着抄起棍子,一杆子打到了夏银烛背上,斥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来来来你告诉我,哪个仙会下来偷凡人的鸡!” 夏银烛非常诚实地指了指自己:“我。” “……”一旁的凌玉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拉过夏银烛,掏出山河笔在大娘面前一挥,道了句“得罪”后便拉着夏银烛跃过篱笆离开村子。 两人走在山间小道上,夏银烛清理着自己头上的稻草,悲允道:“这破活我可再也不想干了,凌宫主,还有别的活可以干吗?” 凌玉尘整着发冠,闻言掏出一个经卷,道:“正好我也不想干了,换一个吧,这些让鬼界的来。” 除夕的任务不止一个,除了捉捣乱的小鬼,还要去繁华之地,例如琴州城,皇城之类的地方迅城拦一些实力较强的鬼。 每年总有一些不知死活的鬼,仗着自己修炼了几百年就把自己当六界第一,觉得加上天时地利就能称霸六界。因此每年除夕,各处城中都会有几只傻飘满大街乱窜吓唬人,人们放鞭炮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驱逐他们。 虽然都是捉鬼,可被人拿扫帚追着打捉和光明正大捉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两人一拍即合,去了皇城巡城。 彼时皇城一片喜庆,天还没黑,已经有些人开始放起鞭炮了。 凌玉尘同样换了身喜庆的红衣,与夏银烛的有几分相似。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吸引了不少小孩子的目光。 大人都在家里准备年夜饭,一条街放眼望去都是小孩子在玩耍。因此有几个胆子大的看到街上来了两个很好看的大哥哥后,纷纷上去和他们打招呼。 凌玉尘对小孩子总是格外有耐心,打过招呼后,竟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巴掌大的金元宝作为压岁钱。 这些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哪见过这么大的金元宝,当即就拽着凌玉尘的袖子不让他走了,说什么都要把他请回家吃年夜饭。 凌玉尘哭笑不得,他扯回袖子,指了指身旁的夏银烛说:“多谢好意,不过我有人陪我一起吃年夜饭,就不去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快些回家吧,别让爹娘担心。” 闻言,孩子们便与凌玉尘道了别,各自捧着金元宝回家了。 夏银烛在一旁感叹道:“管钱真好——” “好什么好,那可是我自己的钱。”凌玉尘敲了下夏银烛的头说,“仙界财库现在紧张,众仙的月俸都快给不起了,哪还有钱抽出来给孩子做压岁钱?” 夏银烛揉着刚刚被敲的地方,略有些遗憾道:“我还以为管钱的能私吞点呢。” 凌玉尘不禁笑道:“我不缺那些,更何况又对那些不感兴趣,私吞作甚?” 仙界众仙的财务来源还是人间供奉,供奉多了钱就多。凌玉尘上位以来一直矜矜业业勤勤恳恳,人间已好几百年没有出过雪灾,人们对他的供奉多,他拿到的钱自然也多。 不过凌玉尘本人不仅勤而且俭,除了给点钱让雪人们买点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几乎没什么地方能花钱,跟那些动不动就要换宫殿改神像的仙完全不一样。 这就导致凌玉尘无法理解,为什么每月总有几个仙上报要求增加月俸,明明发下去的月俸都够他用三个月了。 夏银烛对此也表示不理解,众仙那些月俸放到以前,都够他用一年了。 “等春节过后,我准备重新修订仙界制度减少众仙月俸,到时候又少不了一场闹,提前与你说一声,让你有点心理准备。” “多谢凌宫主,不过其实也不用提前说……”毕竟这半个多月他已经见识过了。 凌玉尘扶额:“唉,这帮家伙……” 夏银烛觉得再聊下去凌玉尘又要发火了,忙道:“那个凌宫主…你伤还没好全,奔波一天也很累了,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反正天还没黑,等天黑了再忙也不迟。” 凌玉尘后背有几道伤口一直愈合不好,奔波一天,伤口确实又开始隐隐作痛。不过对上夏银烛,他可以不用强撑,点了点头道:“好。” 大部分茶馆都已闭门,两人便随便找了个屋顶坐下歇息。 夏银烛从怀里摸出几块糖递到凌玉尘面前,笑道:“刚刚那几个孩子给的,要不要吃?” 凌玉尘拿过一颗糖剥开放进嘴里,打趣道:“刚刚那些孩子最大的差不多有十二三岁,就比你小个四五岁而已。” “大一岁也是大。”夏银烛给自己剥了颗糖说,“而且我过完年就十八了,再有两年便能及冠,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凌玉尘哂笑道:“好好,不是小孩子了——” 聊到年龄,夏银烛忽然好奇凌玉尘有多大,便问:“凌宫主,那你今年多大了?” “这个可有点难算,反正你的零头是不够的。”凌玉尘笑着起身,“天色不早了,该干活了。那些不知死活的鬼多半会挑僻静的小巷现身,你去东边,我去西边,我们分开巡。” 没有得到答案,夏银烛略有些失望。不过他没有把这点失望表现出来,便老老实实按凌玉尘的话巡城去了。 相比于捉小鬼,巡城的任务明显要轻松很多。夏银烛很快巡完东边,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凌玉尘很快也从西边而归,同样没有异常。 可一点异常都没有,凌玉尘反而有些担心了。那帮鬼总不可能今年突然变乖,皇城作为整个人间最繁华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鬼过来找事? 但若城中没有,那皇城里唯一剩下的地方只有……皇宫! … 21、巡城扮鬼魂 来到皇宫门口,两人便看见一只鬼从门里飞出。夏银烛好心去拉他,那鬼却被吓的连连后退,嘴里说着“谢谢不用了我不要喜糖我要回鬼界了告辞”。 夏银烛听得一头雾水。 凌玉尘从旁边嗤笑道:“看来他把你当因恨而死后回来报复的新娘子了。” 夏银烛看了看自己的一身为了迎合过年气氛穿的红衣:“……” 罢了,看在他被揍的鼻青脸肿头脑不清的份上原谅他。 “这些鬼是嫌自己死一次不够,还想死第二次吗?”夏银烛忍不住道,“跑哪里闹事不好,偏偏跑皇宫闹。” 凌玉尘也没想到这些鬼今年居然如此大胆。 往年他们顶多在皇城周围转一圈便灰溜溜逃走,因为他们知道皇宫里住着的一家子都不好惹,万万没想到今年这批居然敢直接硬闯。是近些年世道太安宁,导致他们以为自己的实力可以去挑战六界第一了? 不等凌玉尘思考完,又有一只鬼被踹了出来。凌玉尘好心上前去扶他,那鬼却因被揍成猪头看不清凌玉尘的脸,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长发红衣身影。 于是他也嚎着“我不要喜糖谢谢”跑了。 夏银烛心里顿时平衡了。 凌玉尘:“……” 他就不该一时兴起换衣服。 “走,进去看看。” 凌玉尘前脚刚踏进皇宫大门,后脚里面就有人出来。那人跑的太急,直接和凌玉尘撞到了一起。 对方“咦”了一声:“今年怎么回事?鬼新娘也来闹事了?” “……萧倾辞,你又找打了是吧?”凌玉尘咬牙道。 “玉,玉尘?!”萧倾辞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问完他才想起来,今日是除夕,按规矩凌玉尘是要下界巡逻的。只是以往凌玉尘巡逻的地方都在秋水道,关南山这样的地方,几乎没到过繁华地段。 更重要的是,凌玉尘绝不会穿这么红的衣服外出办公事! 萧倾辞看了看凌玉尘,又看了看他旁边的夏银烛,忍不住道:“你们俩这…大过年穿的跟要成亲似的是要干嘛?” 凌玉尘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吓唬鬼。” 夏银烛跟着附和:“对…吓唬鬼!刚刚那两只就是我们吓唬跑的。” “胡说,那明明是我打跑的。”千寒松走过来搂过萧倾辞的肩说,“我都说不用管了,你瞧你,非要追出来看。年夜饭还吃不吃了?” “当然要吃,但我不是放心不下吗。” “这可是皇城,他们顶多转两圈吓唬吓唬人,谁敢动手。况且你的下属也不是在巡城吗?”千寒松指了指凌玉尘说,“有他们在,今年除夕定然无事。巡城驱鬼的事就交给他们吧,我们回去吃饭。” 回去…吃饭?! 凌玉尘心中犹遭霹雳,这才半个月,池渊居然就妥协了?!就同意他们在一起了? 简直荒唐! 注意到凌玉尘的表情,千寒松十分得意地笑了笑,说:“忘记通知凌宫主,半个月前我爹已经答应了我与倾辞的婚事。该有的聘礼一分都不会少,还请凌宫主挑好良辰吉日,为我们主婚。” 凌玉尘:“…………………” 还不如被那精神扭曲的城主捅死算了。 “没问题——”凌玉尘强挤出一个笑容说,“等开春后,我自会挑一个良辰吉日为神尊和仙尊完婚。” 说完,他又指着萧倾辞,冷言道:“你,从今天开始就不用回仙界了,流枫山上的东西我明日就派雪人全部搬走,把流枫山改成灵兽居住的地方。正好管理灵兽崖的仙僚不止一次申请扩建灵兽居住的土地,这次就满足他的要求。” 等到这话,萧倾辞笑不出来了:“等等等…你等等,流枫山可是我的地盘!而且你若把它改成灵兽居住地,我的陪嫁礼怎么办?” 凌玉尘皮笑肉不笑:“没关系,等我回去重修仙界制度,加一条‘仙尊出嫁无需陪嫁礼’就好。” 萧倾辞:“……” 大意了,当初权力给多了。 “咳…那个……”萧倾辞默默拿掉肩膀上的手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婚礼的事暂时不用着急,那个你巡查一天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凌玉尘摆摆手说:“不用,就剩一个时辰,我巡完再回也不迟。不用操心我,仙尊您啊,还是赶紧回去吃年夜饭吧,属下这就告退,不打扰您一家团圆——” 说着,他拍了拍夏银烛的头,示意他离开。 两人很快消失在萧倾辞视线中,对此萧倾辞十分无奈及后悔。早知道当初他就不让凌玉尘全权打理仙界一切事物了。 千寒松重新搂过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不就是一座山头吗。你若是想,我便去关南山降个神址,到时候整座山都归你。” “关南山不是妖界的地盘吗,你去那里降址,池渊神君只怕又要对你一顿胖揍,还不长记性?”萧倾辞用手戳了下千寒松额心说,“我们的事要不是殿下从中调和,只怕池渊神君不会这么容易松口。你啊,还是尽量少惹事吧。” 千寒松抓住萧倾辞伸过来的那只手,在他掌心吻了一下,乖巧道:“好,记住了。” “你这家伙真是……”萧倾辞无奈笑出声,“不过今年的确有些奇怪,这些鬼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居然敢强闯皇宫,不知道你和池渊神君都在这里吗?” 千寒松摊手:“谁知道呢,兴许今年疯的比较多?哎呀不说那个了,反正这是鬼界的活,就让鬼界自己去处理好了。走,我们回去吃年夜饭,我娘还等着呢。” “嗯。” … 凌玉尘和夏银烛绕过皇城主道,进了一片废弃的房屋街道中。这里早年曾是难民聚集地,空出来后出于种种事务便拖到现在也没拆。 凌玉尘在一间相对完整的房前停了下来,他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肩,皱眉道:“银烛…过来一下。” “怎么了?” “你帮我看看我后背的伤…是不是又裂开了。” 闻言夏银烛不敢耽误,连忙解开凌玉尘的上衣给他查看伤口。果不其然,伤口再次开裂渗血,已经染红了大半纱布。 “怎么又裂开了?”夏银烛皱眉道,“这半个月来你其它的伤口都能自然愈合,唯独后背这几道刀伤一直好不了。凌宫主,你跟我说句实话,半个月前你到底去干什么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凌玉尘轻叹一口气,到底还是瞒不住他。 “没什么,跟人打了一架而已。” 他说的云淡风轻,但夏银烛满脸不信:“跟谁打的?在哪里打的?怎么打的?” 这小傻子……再活一世,怎么心眼还变多了? “死蛊城城主,靠近极北之地的荒野,用手打的。”凌玉尘老实交代着,“他派出分身的目的就是给我传信,让我去找他。我去到发现他借着一股神秘力量已经能放部分灵魂出来了,于是我跟他打了一架,把他那点灵魂打散了,这样他暂时就无法兴风作浪了。” 夏银烛神色凝重:“那你背上好不了的刀伤是怎么回事?” 凌玉尘避开夏银烛的目光说:“没什么大碍,只是被他拿武器伤了而已…” 凌玉尘身上其它伤口大多是擦伤撞伤,问题不大。可他背上那几道刀伤却是被死蛊城城主拿弑阴刀所伤,弑阴刀上覆着极强的阴气,能让伤口不断溃烂,最后连白骨都不会剩。 凌玉尘体内的死蛊花毒也带着浓郁的阴气,今日又是除夕,阴气浓重,这才让凌玉尘本就愈合慢的伤口再次开裂。 “没事,不是什么大问题。”凌玉尘拉好衣服说,“回去换个药,进冷泉泡会儿就能止血。别在这儿杵着了,走吧。” “……嗯。” 两人刚走没几步,身后便有个声音叫住了他们:“前面那两个穿喜服的给我站住——说,你们是从哪块坟哪个棺出来的!” 叫住他们的居然是只鬼。 而且听这个声音,应该是只好几百年的厉鬼。毕竟这么懒散的声音,在鬼界没闲个几百年是不可能有的。 夏银烛在心里传话问:“怎么办?要捉吗?” “先别动手。”凌玉尘同样传话回道,“他们今年敢大规模聚集到皇城,甚至闯进皇宫闹事一定有原因。他实力不弱,我们跟着他应该能找到些线索。” “混进去?可我们也不是鬼啊,怎么混?” “好办。” 凌玉尘抬手勾来旁边屋子上贴的一张“福”字,每年过年,皇宫都会派人装饰皇城,这些空出来的屋子也不例外。不过这里毕竟太偏,所以贴的“福”字都是劣质的,纸就跟布差不多软,而且极易掉色。 不过这正好和了凌玉尘的心意。 他用手狠狠抹了一把,“福”字的颜色便掉了大半,然后他一把拍向夏银烛,将大部分墨都糊到了夏银烛脸上。 夏银烛捂着脸,不解道:“凌宫主你这是干嘛……” “嘘,别乱叫。”凌玉尘将那“福”字纸揉了揉盖到自己头上说,“从现在起,你我就是殉情而死的情人。生前我们不能如愿,死后便是做鬼也要在一起,这会儿我们正在去配冥婚的路上,明白了没?” 夏银烛顿悟:“这是要演戏啊。” “没错,演戏,演好了万事大吉,演不好可能就真成鬼了,所以千万不能露馅。一会儿不管他问什么,你就只管点头摇头,切记一定要紧紧握着我的手,明白没?” 夏银烛握上凌玉尘的手,传话道:“放心吧凌宫主,演戏什么的我最擅长了!” “喂!前面那两个是没听见吗!” 身后的鬼见两人一直不转身,便自己上前去拍夏银烛的肩膀。夏银烛转头看他,却是把那鬼吓了一跳。 “哎呦我天!这脸黑的…兄弟,你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 22、废院见老友 “兄弟,你和你情人这是受了多大委屈?你们这是…在去成亲的路上?” 夏银烛呆呆点头。 见这鬼被骗住,凌玉尘适当伸出手,把剩下的一颗糖递了出去,低沉着声音问:“吃糖吗?” 这一句话威慑力十足,那鬼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连连摇头:“多谢…但喜糖就不必了,我给二位道声恭喜!按道理我是不该耽误二位吉时的,可眼下有个任务,不知二位能否过来帮个小忙?” 夏银烛刚想开口问“什么”,就被凌玉尘掌握的那只手狠狠捏了一下。夏银烛倒吸一口凉气,含泪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那鬼见状,疑惑道:“这…这什么情况?” “抱歉。”凌玉尘微微弯腰以示歉意,“我夫君生前受了刺激变得痴傻,那之后便再没开过口,现在已经不会说话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兄弟脸色如此黑,真是命苦啊……”那鬼抹了把辛酸泪说,“放心夫人,只要你们能帮我们大人完成这个任务,大人定会治好你夫君,再给你们风风光光办一场婚礼!” “哦?竟还有这种好事?”凌玉尘假意心动,“那不知具体要帮大人做什么?” “其实很简单,二位跟我去后面的房子里找大人领一个瓶子,把这个瓶子收集满就可以了。”那鬼说着,便要带两人去拿瓶子的地方。 走到一半,凌玉尘忽然开口道:“多谢了。” 那鬼被吓得一激灵,连连摆手说:“不用谢不用谢,我看夫人和这位兄弟生前也受了不少委屈,能帮则帮嘛。不知夫人和这位兄弟生前经历了什么,死后竟变成这番模样?” “这……”凌玉尘一顿,完了,这个没编好。 “凌宫主,你还行吗?不行要不要换我来?”夏银烛传话问。 凌玉尘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如果是刚刚还可以,但我刚说完你是个傻子哑巴,现在你开口岂不是给我拆台?” “既然解释不了,那就不要解释。凌宫主,你这样……” 听了夏银烛的主意,凌玉尘忍不住笑出声。那鬼听见凌玉尘笑,顿时觉得后背发凉。 只见凌玉尘伸出手,递上一颗糖轻声道:“此事实在说来话长,这位兄弟不妨先吃颗糖,边走边说。” “这…不,不用了…多…多谢……”那鬼强颜欢笑道,“也是我唐突,无端揭了二位心里的伤疤。抱歉抱歉,我不多问了,二位这边请。” 凌玉尘微微一笑:“没关系的。多谢。” 那鬼:“……” 你不要老笑着对我说谢谢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那鬼说的房子并不远,拐个弯就到了。看见这里聚集着如此多的鬼,夏银烛和凌玉尘皆是一惊。如此大规模的鬼魂聚众,鬼界和皇城里的池渊千寒松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不过很快凌玉尘就找到了原因。 踏入院子,凌玉尘明显感应到这里有个结界,这个结界与普通的结界是相反的。从外面看察觉不到任何异常,只有走进里面才能感觉到结界的存在。 怪不得这里离皇宫只有几里的距离也没有被发现。 院子里聚集着大批鬼魂,他们每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瓶子,聚在一起兴奋的讨论着。 “哎呀,完成了大人交代的任务,终于能转世了——” “可不,我下一世一定要做个状元。欸,你下一世想转成什么样的人?” “那当然是真龙天子或者富贵人家的人,一辈子吃喝不愁,美女如云!”老鬼嘿嘿笑道,“兄弟,既然不用走鬼界轮回转世,那还做什么状元啊,直接投胎成皇家之人,荣华富贵要什么没有?” “好像也是……” 听着群鬼的话,凌玉尘脸色差到极点。凡人轮回须经鬼界判决,若是此生罪大恶极,那下辈子必然要为此生罪孽还债,这是逃不掉的。 而这些鬼居然想不走轮回直接转世,还一个个都妄图投身为富贵人家,简直没有天理! “这里居然有这么多鬼。”夏银烛惊道,“凌宫主,这些鬼都是为了完成那位大人的任务聚集过来的,我们两个能打过这么多鬼吗?” “当然打不过。”凌玉尘感知着院子里的阴气说,“以阴气浓厚的程度来看,这里至少有两百只以上的鬼。就凭我们两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要找人来了。” “找谁?” 凌玉尘悄悄从袖中掏出一颗黑色的石头,他将石头捏碎,然后道:“消息已经送出去了,走吧,我们进去看看那位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好。” 两人走进屋内,只见一名白衣男子坐在桌边,桌上放着许多空玉瓶,他正把玉瓶一个个分给众鬼,举手投足间都展现出了极好的教养,与粗鲁的众鬼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凌玉尘摘下“福”字纸做的盖头,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刻,他差点没喊出对方的名字。 那白衣男子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冲他摇了摇头。 凌玉尘便重新伪装好,和夏银烛一起混在群鬼中。 到了两人拿空玉瓶的时候,那白衣男子还刻意摸了下凌玉尘的手背。夏银烛用余光瞥到这一幕,心里莫名有些不高兴。 然而凌玉尘却是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夏银烛只好作罢。 “一会儿出去,劳烦二位将玉瓶打开对准空中,再注入一丝力量。”白衣男子温声道,“这样任务就算完成了,麻烦二位了。” 夏银烛打量着玉瓶,忍不住问道:“就…这么简单?” 白衣男子笑了笑,说:“是的,就这么简单。” “好,记下了。”说着凌玉尘便收好玉瓶,拉起夏银烛朝外走去。 走回院子,还没等夏银烛问出心中疑惑,那只带他们前来的鬼便凑到了他们面前,笑呵呵道:“怎么样二位,大人给的任务是不是很简单?” “确实很简单,一下就能完成。”凌玉尘道。 “那真是好极了!”那鬼拍手道,“等任务完成,二位再向大人说出你们的难处。以大人的温柔和怜悯之心,一定会帮二位举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再帮二位沉冤得雪。到时候可不要忘记请我去喝喜酒。”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喜酒你是喝不上了。”凌玉尘摘下伪装,掏出玉瓶注入仙力对准空中,院子里的鬼魂竟瞬间被吸走大半! 夏银烛见状,也学凌玉尘举起玉瓶,另一半鬼魂果不其然也被收走了。到最后,整个院子只剩下和两人搭话的那一只鬼魂。 以及从屋内走出来的男子。 此时他已经撤掉了障眼法,踏出屋门的那一刻,一身白衣由下到上变成黑衣,披散的头发也在瞬间被扎到一起用一个极为繁琐的暗红色发冠固定住。他手持一柄巨大的镰刀,刀上刻着他的名字:云。 在鬼界,这样的打扮只代表着一个人—— 四判官兼四护法之首,韩云。 看见韩云,那鬼直接双腿发软跪下了:“韩韩韩韩韩…韩大人……” 韩云抬眸,深邃的眼眸瞥到那鬼的瞬间,那鬼直接被吓傻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韩大人饶命!韩大人饶命!小的不该随意出鬼界破坏规矩,还请大人开恩!放小的一马!” 韩云冷笑一声,挥动镰刀开了一道口子,冷言道:“自己滚到十八层地狱领罚,刑期三百年。” “是…是……多谢大人开恩!” 说完,那鬼朝那道口子狼狈爬去,回了鬼界。 “一开口便是三百年,韩大人的冷酷无情果真名不虚传。”凌玉尘把玉瓶抛给韩云说,“以你的实力,明明只需要动动手指便能把他们全部赶回去,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韩云接住玉瓶,收起镰刀说:“罪加一等,方便重罚。” 韩云这个人…哦不,这个鬼性情比较独特。他接手的一切事务都是小事化大大事化更大,恨不得闹的越大越好。像这次处理出来作乱的小鬼,明明他来人间走一圈就能完成的事,非要设个结界在这儿诱惑群鬼违反鬼界规矩,然后再把他们捉起来通通重罚。 用韩云的话来说就是:跑来人间捣乱不过罚点纸钱,一点皮肉之苦都不用受,根本不会长记性。 “也罢,这才是你一贯的风格。”凌玉尘笑了笑说,“今年除夕帮了你两回,可得记好了。” 韩云微微皱眉:“两回?” 凌玉尘掏出那根极粗的银针丢给韩云,说:“白日为了捉这只小鬼,我和银烛可没少受苦。” “银烛?是他吗?”韩云把目光放到夏银烛身上,打量片刻后,他忍不住道:“玉尘,我手下也不全是废物。你若实在无人可用,大可传个信告诉我,我派两个能用的给你,何必自己找个小傻子从头带着教?” 夏银烛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喂,你这鬼怎么这样,一点礼貌都没有。” “实话实说罢了。”韩云将另一个玉瓶从夏银烛手上勾回,“你这小傻子既跟了玉尘,就学聪明点,跟长辈说话要讲礼数。” 夏银烛白了他一眼,哼道:“你又不是仙界的,管不着我!” “简直无可救药……玉尘怎么看上的你?” “咳…好了都别吵了。”凌玉尘默默站到两人中间说,“都冷静点。真要吵,也别拿我当活靶子。” “我没兴趣和一个小辈吵,这就回鬼界复命了。”韩云收好玉瓶转身道,“等忙完鬼界那边的事请你喝酒,正月初二老地方等我。” 凌玉尘微微笑道:“好。” 听着两人的对话,夏银烛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火。韩云走后,他便抓住凌玉尘的手把人摁到院墙上,质问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 23-30 第23章 事毕回府憩 冬宫宫主只是爱凶人,不是…… 面对夏银烛的质问, 凌玉尘愣了一瞬。须臾,他挣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像安抚灵兽崖上总凶巴巴却丝毫没有威胁程度的绒狼崽子一样,莞尔道:“想什么呢, 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夏银烛皱着眉,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那他怎么约你喝酒……你还笑着答应他……” 这是吃醋了啊。 凌玉尘“噗嗤”一笑, 收手改捏他的脸道:“韩云是鬼界四判官中处理人间事最多的一位,不止我,仙界大多数仙都认识他。我只是凑巧和他关系比较好而已。” 夏银烛眉头更皱,对凌玉尘这番解释并不满意。 他重新扣住凌玉尘的手腕抵到墙上,整个人又凑近了几分。这一凑, 他直接凑到了凌玉尘面前, 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出来的热气。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了,只要凌玉尘稍微一动,两人便能触在一起。 寂静的黑夜, 废弃的房屋, 把他囚在一方天地质问他的人, 凌玉尘的思绪又不禁回到了那段命悬在刀尖上的日子—— 死蛊城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的布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变化。变化前后这段时间往往是最危险的, 因为永远无法知道下一秒脚边会有什么东西蹦出来。 那是一次城中布局变化之后,原本繁华的酒楼轰然倒塌, 取而代之的一堆矮小废弃的房屋。凌玉尘护着十几个凡人,带他们避开了变化时掉落的大量碎石和偷袭的鬼怪。 等一切安定下来,凌玉尘手中的剑便因脱力掉到地上, 剑柄处已经被血染到看不出原色了。 还没等他缓口气,少年便从人群中冲出,二话不说握住凌玉尘满是鲜血的右手把他抵到了墙上。 “你还要如此吗!” 凌玉尘看着少年, 抬起没有血的左手拍了拍他的头,安慰道:“没事了,这一波过去了。” 少年冷哼一声,将他和凌玉尘相握的手举到凌玉尘面前,质问道:“你管这叫没事了?你只手都快废了你知不知道!” 从进城开始,凌玉尘挥剑的动作几乎就没有停过。一路厮杀下来,他的右手早已伤痕累累,仙力和阴气的反复侵蚀已经让他的经脉到了极限。再撑下去,只会落得一个经脉断裂,右手作废的下场。 可凌玉尘对此毫不在乎:“只要能护你们平安离开,废只手又有何妨?” “冥顽不灵…”少年低声骂了他一句,继而道:“凌仙君…凌玉尘…我求你不要硬撑了好不好?让我去和他完成交易换你们出城的机会,这才是最优解。” “不行!”凌玉尘否决道,“一条凡人的命换一个出城的机会,代价太大了。况且他的话没有一句可信,谁知道他是不是骗人的?与其去卑微求他,倒不如自己杀一条路出去!我就不信,这座死城覆盖的结界我破不开!” “可我们已经损失很多了。”少年倾身靠到凌玉尘怀中,低喃道:“阿凌,我们已经耗不起了。这里没有仙力灵力补充,再强悍的力量也会有消耗殆尽的一日,我们已经斗不起了。” 从城主府出来到现在已一月有余,他们走遍了每个能去的地方,都找不到出城的路。 这里没有仙力灵力补充,少年早已与普通人无异。凌玉尘是仙,有仙丹保护,坚持的时间能相对长一点。此刻却也快到极限了。 他们确实斗不起了。 凌玉尘深知这一点,却依旧倔强:“……我不能眼睁睁看你丧命于此。” “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丧命于此。”少年抬头看他,“你是仙界四宫之一,执人间冬三月,仙界人间不能没有你。而我只是一个凡人,死了一捧黄土,没有任何影响。拿我一命换你们出城的机会,我愿意。” 凌玉尘垂眸看着他,没再说话,但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见状,少年伸手在他眼尾抹了一下,居然感觉到了一点潮意。 少年垂手捻了捻指腹,沉默半晌,道:“况且……我也舍不得见你再受伤了…阿凌,仙也会痛吧?” “傻子…当然会。”可就算是痛,也比亲自送心爱之人去死要轻松的多。 “嗯,我是傻子。”少年偏头在凌玉尘唇间吻了一下,“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不能眼睁睁看心爱之人一次又一次受伤。所以…满足我这个傻子最后一个愿望,好不好?” … 思绪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凌玉尘发现夏银烛不知何时松开了他,原本带着些阴郁和不高兴的神情变成了他现在所熟悉的天真清澈,当然,还有些委屈。 “我…我刚刚是不是弄疼你了?”夏银烛小心翼翼开口,“对…对不起……我刚刚抓的太紧了,忘记你背上本来就有伤……我刚才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口了?” 凌玉尘被他态度的转变逗笑了:“刚才不是挺霸道吗?怎么突然这么怂了?” 夏银烛伸手在他眼尾扫了一下,说:“你,你刚刚眼眶红了…我以为是我弄疼你了……” 闻言,凌玉尘连忙抬手胡乱揉了揉眼,嘴硬道:“谁眼眶红了…我才没有。是你脸上那些劣质的染料进眼了吧。” 听凌玉尘这么说,夏银烛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糊着一堆劣质染料。他使劲揉了揉脸想要抹掉脸上的染料,却发现抹不掉了! 那些东西居然抹不掉了! “我天,这些东西怎么弄不下来了?!我不会毁容吧?!” 凌玉尘忍着笑意说:“大概是风干了,回去用冷泉水洗一下就好。子时已过,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走吧,回仙界。” 夏银烛捂着脸道:“好。” 凌玉尘转头看他,不解道:“你捂脸作甚?” “丑,不能让别人看见。” 凌玉尘安慰道:“天是黑的,没人能看见。” 夏银烛把脸捂的更紧:“那也不行!你会看到的!” “噗——”凌玉尘终于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 … 冬宫里,夏银烛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终于在凌玉尘沐浴完成前写完了除夕日的行程汇报经卷。 凌玉尘沐浴完回来,一手拿帕子擦着头发,一手审阅着夏银烛写的经卷,脸色却是逐渐冷了下去。 倒不是夏银烛写的不好,和众仙那些流水账比起来,夏银烛写的实在好太多,就是这个用词…… “银烛。”凌玉尘语重心长放下经卷说,“经卷是方便日后或是后人查看,写个大概就好,不用如此详细。” 至少不用详细到把他们是怎么被大娘用扫帚追着打,为了打入群鬼内部扮演殉情夫妻这种事都用大白话写上去。 冬宫宫主只是爱凶人,不是不要脸。 “那这事……” “写‘除夕日下人间,助鬼界韩大人制服鬼魂两百’即可。” “这……”这省略得可真多。 夏银烛很快取了个空白经卷,按凌玉尘说的把经卷写好。这个功夫凌玉尘已经擦干了头发,从柜中取了个瓷瓶出来。 “写好了吗?” “嗯,写好了。”夏银烛放下笔说。 凌玉尘放下帕子到床边坐下说:“那便过来帮我上药吧。” “嗯,好……嗯??”夏银烛后知后觉,“我…我上…你…给你上药?” 凌玉尘疑惑道:“那么大反应作甚?我昏迷半月你不一直是这么做的吗?” “这……话虽如此,但是…”醒着和睡着毕竟还是有区别的。 说话间,凌玉尘已经解了衣衫。背上的伤口经过冷泉水浸泡已经止住了血,可伤口依旧狰狞,好像只要稍微碰一下就会裂开一样。 “罢了,你若真不愿,我找雪人过来帮我。” “不用!我来就好!”这几道伤由夏银烛亲自处理了半个月,怎么可能交到别人手上?更别说放心交到雪人手上了。 夏银烛来到床边坐下,从凌玉尘手中接过瓷瓶,熟练将药粉撒到了伤口上。他上药的动作很轻,凌玉尘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为了上药方便,夏银烛将凌玉尘的头发都撩到了一边。偏头给凌玉尘左边后肩处上药时,夏银烛余光瞥到了凌玉尘心口,那个地方有好几道剑留下的伤痕。 上一次夏银烛没有看清,现在细看,这些伤痕都是深度从中间向四周扩散,就好像他曾经以剑对准这一点,剖开过这里的皮肉一样…… 这怎么可能……夏银烛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就算凌玉尘是仙,也不可能自己挖自己的心玩吧? 注意到夏银烛的目光,凌玉尘不禁道:“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夏银烛收回目光,给凌玉尘包扎好伤口后便起身道,“好了,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凌宫主,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我…我帮你去处理点经卷。” 凌玉尘合衣上床说:“不必了,明日是迎春会,还有许多事要忙。你跟我跑了一天也辛苦了,趁着现在还有时间,过来小憩一会儿吧。” “我?过来?” 凌玉尘拍了拍床边空位,说:“这么晚了,你回夏宫也不方便。再说以前你又不是没在这张床上睡过,过来凑合半晚吧。” 夏银烛看着那半个空位,又看了看“盛情相邀”的凌玉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说好的冬宫宫主不喜与人接触呢? … 第24章 寂夜荒唐梦 “乖一点,为夫会让你舒服…… 夏银烛最后还是上了凌玉尘的床。 以前同床共枕时, 两人总会有一个无意识,所以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今两人都醒着,气氛反倒凝重了起来。 真是做了个跟傻子一样的决定……凌玉尘抓着被子心想。自己刚刚在想什么?怎么就让夏银烛上来了?他没有以前的记忆,刻意的亲近只会让他心生反感甚至厌恶罢了, 又何必为了那一点私心强迫他与自己亲近? 真是不可理喻…… 想到这儿, 凌玉尘轻轻阖眼, 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感觉被子被扯了一下。 身后的人见扯了下没扯动,又扯了两下,被子还是纹丝不动。 “凌宫主。”夏银烛带着点无奈的语气开口说,“你把被子都占了, 我盖什么?” 凌玉尘猛地睁眼, 他居然没有心生反感或是厌恶…… 夏银烛又象征性扯了两下被子说:“屋里虽然暖和,可外面冰天雪地的,不盖被子还是容易着凉。凌宫主若不愿分我一半, 给个被角也行, 大不了我委屈下我的腿。” 凌玉尘被他逗笑了。 他分了一半被子给夏银烛盖上, 带着点威胁的意味道:“晚上不许蹬被子,不然委屈的可就不只是你的腿了。” 夏银烛连忙抓住被子, 保证道:“一定,一定。” 到底是在人间奔波一天, 盖上被子没多久后,两人便都睡着了。 凌玉尘罕见地做了个别的梦。 梦里不是那座恐怖的城,而是他熟悉的冬宫, 却又和现在的冬宫不太一样。 院中的积雪化了大半,生出些许绿意。寝殿中东西两个窗棂难得同时打开,阵阵清风吹进屋中, 吹的帘帐乱飞,皎洁的月光因此得以窥入其中最私密的一方天地。 床上之人衣衫散了大半,只堪堪遮住腰腹,风带月光探进来时,衣衫飘起,露出了腰腹上的红痕。 凌玉尘半眯着眸子,嘴中不知咬着什么东西。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一条发带。 发带的主人在此刻伸手,探入他衣衫之下,轻轻揉着那惨不忍睹的腰腹。 “舒服吗?”那人轻声问道,嗓音却是沙哑的。 凌玉尘被绑了发带,开不了口,只能微微点头予以回应。 那人笑了笑,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但很快这个动作就变了味道,从轻轻的揉捏成了带着占有欲的蹂l躏。 他一加力,凌玉尘便觉得腰间泛起酸意,他忍不住动了动,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 这动作到那人眼中似乎变了味,那人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继而解开了凌玉尘口中绑着的发带,让他能出声。 凌玉尘喘了口气,视线慢慢清明起来,他也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是夏银烛! 夏银烛侧身躺在他身边,眉眼深邃,嘴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这个模样的夏银烛让凌玉尘觉得陌生,可对方俯身时的动作,他又觉得无比熟悉。 夏银烛在他眼尾处吻了一下,半哄道:“叫我一句。” 凌玉尘想叫银烛,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夫君。 夏银烛一愣,随即笑意更甚:“不枉我调教了你两日,你终于肯这么唤我了。” “你……”凌玉尘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都哭两日了,就不要开口说那些会让自己吃亏的话了。”夏银烛在他唇间吻了吻说,“乖一点,为夫会让你舒服的……” 凌玉尘就是在这时睁的眼。 他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半靠在夏银烛怀中,出了一身的热汗。 原来是个梦…… 凌玉尘撑着床坐起抹着脸上的汗,他看了眼身旁熟睡的夏银烛,顿时觉得荒唐至极。明明是恍若隔世的事,他的内心深处却那么执着,仅仅一个梦而已,就让他乱了心,也乱了身。 凌玉尘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拿了套新的里衣朝冷泉走去,泡进水里的那一刻,浮躁的身体和心都冷静了下来。 凌玉尘抬头看着渐沉的弯月,慢慢闭上了眼。 天光破晓之际,屋内的夏银烛猛然惊醒。他惊慌转头,看见身旁空无一人松了口气。 “我…我他妈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夏银烛揉着眉心,质问自己道:“夏银烛啊夏银烛,不过是形势所迫跟他亲近了两次而已,你至于对他这么念念不忘吗?连做梦都是在和他……这凌宫主知道不得弄死我?” “我知道什么?”凌玉尘推门而入,泡了半天冷泉,他已看不出一点异常,面对夏银烛更是一点心虚都没有。 反倒夏银烛,这会儿有点不知该如何直视他。 “没…没什么……”夏银烛躲避着他的目光,“那个…天才刚亮,凌宫主你这…又去泡冷泉了?” 对于夏银烛强行转移的话题,凌玉尘没有拆穿,接道:“嗯,今日要主持迎春会,稍微收拾一下。你也收拾收拾吧,别到时候在众仙面前丢脸。” “好。” 夏银烛走后,凌玉尘连忙用仙力清理了床上的痕迹。他看似冷静,实则慌张,因此清理得匆忙,完全没注意到上面还有另一人的痕迹…… 仙界的迎春会和人间的春节其实是一个性质,这一天仙界众仙聚集在灵池一起同乐,各处仙僚则凭自愿表演,共众仙享乐。 这个活动对凌玉尘来说十分无聊,但他又不得不参加。和处理经卷写奏书一样,这帮仙总不想做总结陈述之类的活,因此每年主持的任务都会落到凌玉尘头上,今年也不例外。 这活说简单很简单,开场说两句,散场说两句,仙僚上台表演的时候说两句即可。唯一烦人的一点就是他必须最后才能走,而迎春会的规矩则是最后留下的一位仙君负责善后。 换言之每年他都要留下负责清理灵池。 不过今年有夏银烛打白工,他大概能轻松点。 虽然是众仙享乐,但一众仙僚看见凌玉尘还是会情不自禁离他远点,这是常年被凌玉尘摁着写奏书而留下的治不好的后遗症。 “呦,你居然还在玉尘身边活着。”一道轻快的女声响起,“看来夏景之那小子收的徒弟有点本事嘛。” 凌玉尘颇为无奈看着来人:“朝卿。” 来人正是春宫宫主万朝卿。除开萧倾辞,在仙界和凌玉尘走得最近的就属万朝卿了。她执人间春三月,每年立春时需要与凌玉尘交接,加之她本人性格外向,一两年下来便与凌玉尘混熟了。 熟人总是大胆,她“哈哈”一笑,摆手道:“好了好了,开个玩笑而已。不过我是真没想到这小子在你身边这么久,你一点都没折磨他。” 或许是因为那个荒唐大胆的梦,这会儿夏银烛口无遮拦了很多:“那万宫主可是误会大了,我都快被凌宫主塞的经卷给活埋了。” 凌玉尘:“?” 万朝卿拍了拍夏银烛的肩,带着些幸灾乐祸地安慰道:“没事,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嘛,习惯就好。凌宫主这也算提前磨炼磨炼你,让你单独执事的时候有能力处理大部分事,对你是个好事。” 夏银烛瞥了凌玉尘一眼,笑道:“凌宫主一片良苦用心,我自然是知道的。” 凌玉尘愣了愣,刚要回话便听见萧倾辞的声音从后响起:“呦,都在这儿呢。” 看见萧倾辞,凌玉尘现在属实是给不出什么好脸色,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不在这儿能在哪儿?我们可不像仙尊您一样在外有家——” “咳…”萧倾辞略有些心虚,“那个…玉尘啊,今日毕竟是迎春会,这么大喜的日子就先不要说那些事了吧?我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凌玉尘“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万朝卿察觉到气氛不对劲,问:“仙尊,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又吵架了?” “怎么可能!”萧倾辞立马否认并揭过话题道,“那个话说回来,残风还没回来吗?” 闻言,万朝卿的脸色差了几分:“还没有…自从立冬那天与凌宫主交接完仪式,我便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现在连迎春会都不回来参加,残风那家伙真是的……” “罢了,秋风萧瑟,难留亦难寻嘛。只要他在立秋那日赶回来交接就好,其它时候就随他去吧。”萧倾辞说。 夏银烛听着两人的对话,好奇道:“凌宫主,仙尊和万宫主说的是?” “他们在说萧残风,也就是秋宫的宫主。”凌玉尘答道,“说起来,他跟你师父还有点像呢。” 萧残风和夏景之一样,一年到头除了他们执掌人间的那三个月外几乎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不过萧残风的去向要比夏景之还要隐蔽,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在剩下那九个月会去哪里。 凌玉尘也曾试着问过,对方却只是垂着眸,淡淡地对他说了一句“与你无关”。 从那以后,他的行踪更加飘忽不定,甚至在他执掌人间的那三个月也鲜少露面。但人间一直安然无恙,凌玉尘便没有追究什么。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萧倾辞在灵池边入座说,“时候差不多了,玉尘,开始吧。” “好。” 说着,凌玉尘飞升跃上灵池亭中。按规矩,在迎春会正式开始之前,主持仙君需要以自身仙力为引引动灵池仙力在空中来回流淌,模仿创造出人间的烟花盛景。 这是凌玉尘觉得唯一有意义的环节。 这一个步骤他做了数百年,从未出过差错,可偏偏这一次,意外出现了。 … 第25章 梦境成现实 什么表演能比冬宫宫主吻了…… 凌玉尘运转仙力的那一刻, 池水突然翻涌,池中仙力不受控地往凌玉尘体内涌去。和寻常仙力不同,这股仙力炽热无比,涌入凌玉尘体内后很快影响到了他用来压制死蛊花毒的仙力。 萧倾辞见状, 连忙飞身上前隔断灵池仙力, 接住了凌玉尘。 受那股炽热仙力影响, 凌玉尘的蛊毒又开始蠢蠢欲动。不多时,他的手腕便爬上了许多暗红色花纹。 那些花纹很快布满凌玉尘全身,最终停在了他颈间的位置,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拦住了一样。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蛊毒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牵制, 不能彻底吞噬凌玉尘, 这也给了他救人的时间。 萧倾辞先给凌玉尘封了穴,又去感应了灵池中的仙力,诧异道:“这股仙力是……夏银烛的?” 夏银烛一脸惊讶:“我的?” 万朝卿似乎想起了什么, 说:“你飞升来报道的那日不是强闯了灵池结界吗?仙力一定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夏银烛回想着飞升那日的情形, 顿时无比自责:“都是我的错……那个时候凌宫主明明跟我说过要绕过灵池的, 我却直接用仙力从灵池上方闯了过去……”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得先…玉尘?” 萧倾辞话说到一半, 就见凌玉尘睁了眼,花纹也从颈间退到了手腕上。 “你的毒…还能自愈?”萧倾辞惊道, “以前怎么不见你有这样的情况?” 凌玉尘垂着眸,未言。 “玉尘?”萧倾辞伸手在凌玉尘面前晃了晃,“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凌玉尘眉眼微动, 不知为何,这个动作让在场几人觉得有些不妙,尤其是夏银烛……看到凌玉尘这个眼神, 夏银烛便不禁想起了今早做的那个荒唐梦……对方伸手过来握住他的手腕,倾身落吻…… 现实与梦境在这一刻相重合。 凌玉尘瞳孔骤缩,其他人更是直接震惊到说不出话了。 还展示表演什么,什么表演能比冬宫宫主吻了夏宫宫主更让震撼人心? “我去…我看到了什么?我是不是在做梦?这是我能看的??” “不枉我被凌宫主骂了一年,能看见今日这一幕,就是再被骂他十年我也愿意。” “一码归一码,你能忍受他十年不重样地骂你?而且我没记错,你奏书又没写,等下一次晨会凌宫主非得先宰你不可。” “……你这仙怎么老拿奏书说事!找打啊!” 众仙议论纷纷,可灵池边上的夏银烛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只有眼前人的喘息和心跳声。 或许是这一幕和梦中太像,夏银烛没有推开凌玉尘,而是轻轻抬手回抱住了凌玉尘。碰到他背的那一刻,凌玉尘猛然一颤,原本有所缓解的神色又难看了起来。 夏银烛觉得不对劲,然而等他反应过来,凌玉尘已经用仙力囚住他,开始夺取他的仙力。 这一场景太过熟悉,也太过危险。 受到死蛊花毒影响,凌玉尘这一次吸收他仙力的动作更凶,眨眼间便将他的仙力吸走了大半。 按理说凌玉尘和夏银烛仙力属性相斥,吸收夏银烛的仙力对凌玉尘本身没有多大好处,可当凌玉尘吸了足够多的仙力后,他手腕上的暗红花纹居然慢慢退了下去。 等花纹退回心间,凌玉尘也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被吸了大半仙力,夏银烛却没有立即恢复,而是抱着凌玉尘朝冬宫赶去。 “我去看看吧。”万朝卿说,“这里没有个管事的不行,安顿众仙的任务可就交给仙尊你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可看样子凌玉尘的毒性已经被压制了,萧倾辞便也放心让万朝卿替他去查探情况,自己则留下压制众仙舆论。 凌玉尘在众仙面前毒发,虽然大部分仙都被凌玉尘吻上夏银烛吸引去了目光,可保不齐有部分还算聪明的仙事后反应过来走漏消息。为此他留下安抚众仙,说那是昨日凌玉尘下界捉鬼中了对方暗算,体质暂时发生变化能吸引相斥的仙力,反噬自身。 一和鬼界扯上关系,众仙就捉摸不透了。毕竟鬼界从古神时代那会儿就存在了,什么奇怪的事放到鬼界都会变得正常起来。 彼时,冬宫。 在万朝卿的再三逼问下,夏银烛把凌玉尘中毒的事告诉了她。万朝卿听完也是一脸惊讶,要知道当初凌玉尘从死蛊城出来可是实力大涨,一点都看不出来中毒的样子。 而今知道真相,万朝卿对死蛊城和城主的厌恶顿时到了极点:“那人竟把玉尘害得如此!” 夏银烛握着凌玉尘一只手,垂眸道:“我听凌宫主身边的雪人说过,凌宫主其实很怕冷的,可为了压制蛊毒,他不得不每天都去泡冷泉。那冷泉我进过一次,简直不是人能呆的。” 万朝卿叹了口气说:“那冷泉里有玄冰,当然不是人能呆的。以往玉尘只在修炼的时候进去几个时辰,现在却要成日泡。就算他执掌人间冬三月,这个温度也不好受。” “都怪我……若我当日不闯灵池,不留下仙力痕迹,凌宫主也就不会……” 夏银烛正自责着,窗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还真是个小傻子。” 夏银烛闻声回头,就见一个白影垂着一条腿靠坐在窗棂上。冷风吹过掀起他的白衣,看起来与院中雪景仿佛融为一体。 若是昨天,夏银烛必会夸赞一句他生得真好看。 但现在他是打死都不会了。 “你怎么在这里!”夏银烛起身质问道,“仙界有结界,你怎么上来的?” 韩云轻笑一声,晃了晃手中的玉佩说:“当然是凌宫主允我上来的。” 和凌玉尘能随时找韩云一样,韩云也能随时来仙界找凌玉尘。因为两边规矩不一样,韩云在仙界更要自由一点,只要凭借玉佩便能随意在仙界各处行走,不受约束。 看到玉佩,夏银烛再次出现了那种莫名不高兴的情绪。见气氛不对,万朝卿连忙插到两人中间开口:“韩大人是为玉尘的事来的?” “嗯,但不全是。” 夏银烛哼道:“你是来陪凌宫主喝酒的吧。” 夏银烛的本事韩云已经领教过了,这小子虽然傻,可咄咄逼人的功夫却很厉害。他不想和一个小辈拌嘴,直接掏出一个瓷瓶说:“喝酒是明日的事,今日我找凌宫主是为了公事,没想到他居然昏迷了。我来得可真是不够巧——” “知道就好,你……”夏银烛后知后觉,韩云知道凌玉尘中蛊毒的事了! 果不其然,就见韩云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床上昏迷的人:“怪不得每次都要约我到人间见,原来是怕鬼界阴气引得自己蛊毒发作。” “你想做什么!”夏银烛警惕道。 韩云把手里的瓷瓶扔给夏银烛,给他吃了颗定心丸道:“玉尘乃我挚友,我断不会害他。你若信得过我,便把这药涂在他背后弑阴刀造成的伤口上。一个仙身上带着这么多阴气,长久总是不好的。” 夏银烛茫然地接过药,万朝卿拱了拱他,提醒道:“愣着干嘛,快道谢啊。” “多,多谢……” 韩云摆了摆手说:“既然他有伤在身,那我就不打扰他修养了。替我转告玉尘,等他伤好我们再约。还有,让他留意着和鬼界有关的一切经卷,你也是。” “为何?”夏银烛不解。 “别问,照做就是。” 说完,韩云跳下窗棂离去,在踏出冬宫宫门时,正好撞上了安顿完众仙赶来的萧倾辞。 对视的那一刻两人皆不约而同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似乎很是厌恶对方…… 即便如此,韩云还是停下脚步,提醒道:“最近鬼界有异动,管好你的人,让他们不要随便下来倒乱。还有,玉尘他身上有弑阴刀造成的伤,你最好看着他点,让他安心休养。” 听到后半句话时,萧倾辞脚步一顿,随即微微点头:“嗯,知道了。” 凌玉尘身受重伤的事还是没瞒过去。 按凌玉尘醒后所说,他当时飞到灵池上方最先感应到的并不是夏银烛的仙力,而是一股阴气。阴气率先牵动他体内的蛊毒,他才会失控去吸夏银烛的仙力。 凌玉尘的毒性由自身仙力压制,在灵池边他却失控吸了夏银烛的毒来压制。这本是对他有害的,可他吸得实在太多,那些炽热仙力不仅反吞了凌玉尘的仙力,还代替了它们。 换言之,凌玉尘现在的蛊毒完全是由夏银烛帮忙压制。若是哪日压不住了,必须让夏银烛来帮忙。 虽然夏银烛本人没什么意见,可这样吸收相斥的仙力长时间对身体总是不好的。于是萧倾辞勒令凌玉尘留在冬宫修养,以便慢慢化散掉夏银烛的仙力,靠自己重新压制。 “不行,我说什么都不能让你再出去冒险了。”萧倾辞义正言辞拒绝道,“你数数你这一段时间折腾了自己多少回?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反正你的主场期也快过去了,索性今日就与朝卿完成交接,你好安心修养。” 虽然是提前交接,可离立春只剩两三日,交接过去倒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凌玉尘自知理亏拗不过萧倾辞,便答应了他,提前三日把山河笔交接给了万朝卿,自己则留在冬宫闭关修养。 众仙一听凌玉尘要闭关,纷纷敲锣打鼓叫好,这样一来立春时的晨会就不用挨骂了!奏书也不用交了! 然而世事无常,走了一个凌玉尘,又来一个夏银烛。 … 第26章 一言骗千人 仙界没钱根本就是个天大的…… 相比于凌玉尘, 夏银烛训起人来威力更甚。出于对外界交涉的素质需要,凌玉尘训人相对来说也会委婉一点,最狠也就是对众仙训一句灵兽崖的灵兽踩两脚踩出来的东西都比你们的奏书写得要好。 夏银烛则不然,他没有任何素质需要, 也不会委婉, 直接开门见山骂道:猪写得都比你们要好。 夏银烛不枉是夏景之的徒弟, 骂起人来丝毫不比师父逊色,好几个仙都被他骂到举起了武器,可又自知理亏不能动手,只能站在原地咬牙切齿。 萧倾辞一杯茶喝得被夏银烛惊人的言辞惊叹到喷了两次,一旁的万朝卿实在看不下去, 把茶杯夺了回来, 训斥他不喝就不要浪费好茶。 萧倾辞扯着万朝卿的衣袖,哀求道:“我错了好姐姐,我一定好好喝茶, 绝不再浪费一滴。” 万朝卿半是嫌弃半是无奈地把茶杯递还给萧倾辞, 说:“你好歹是仙尊, 晨会期间能不能有点仙尊的样子?” 萧倾辞指了指下方舌战群儒的夏银烛说:“我也想啊,可你瞧现在的情况, 我根本插不上嘴,更别说打圆场了。” 万朝卿扶额抱怨道:“玉尘这家伙真是的, 明明都好了还赖在冬宫不肯出来,还把晨会交给这么一个小傻子。你看看,现在成什么样了。” 凌玉尘训他们, 众仙是不能忍也得忍,毕竟对方资历实力在那里摆着。可夏银烛作为新晋仙君,一没资历二没实力, 在议事殿上如此出言挑衅,难免有仙不满会还嘴。 一来二去,整个议事殿便乱成了一锅粥。 不过萧倾辞对此毫不在乎,一点劝架的心都没有,而是对万朝卿道:“哎呀,话不能这么说。玉尘本来就没多少时间休息,这回他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想偷个懒,就随他去吧。” 过去几百年,凌玉尘几乎全年无休,有时候连萧倾辞都看不下去想劝他休息休息,可凌玉尘总是拒绝。如今他难得想偷个懒,萧倾辞自然不会拦着。 万朝卿叹了口气,默默用仙力堵住耳朵,心里无比羡慕在冬宫能躲清静的凌玉尘。 用了韩云送的药后,凌玉尘后背的伤口终于彻底愈合,自身仙力也逐渐恢复到全盛,现下已经不需要用夏银烛的仙力来压制蛊毒了。 “总算是结束了。”凌玉尘在冷泉中运转完最后一周天的仙力,将体内最后残存的炽热仙力替代成自己的,披上罩衣从泉中起身。 起身的那一刻,泉水翻涌,一柄晶莹剔透的长剑破水而出,绕泉飞了两圈后回到凌玉尘手上。 正是他先前断掉的流觞曲水。 凌玉尘给自己养伤的同时也没忘记他的剑,在玄冰和冷泉水的帮助下,剑上的阴气和邪气已经彻底被清除,断掉的部分也重新补好,甚至比原来还要锋利。 “品质又上了一层……你倒是因祸得福。”说着,凌玉尘对准院中角落的枯树挥出一剑,利剑划过空气斩出一阵破风声,那枯树也应声倒地。 开完晨会回来的夏银烛听到院中动静,连经卷都来不及放下便冲到后院,询问道:“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凌玉尘收剑从泉水中走出说,“试一试修好后流觞曲水的威力而已,没出事。你先把经卷放下,这堆经卷砸下来是能砸死人的。” 夏银烛把手里抱着的经卷放下,活动着胳膊抱怨道:“那帮仙真是的,说他们写的奏书猪都不如让他们回去改还不乐意,吵了半天还是仙尊把凌宫主搬出来他们才愿意回去改。” 凌玉尘无奈叹气:“没办法,仙界的风气就是这样。” 除开四宫管百姓吃饭大事,剩下的仙大部分都司掌一些可有可无的职位,对自己的工作根本不上心。 毕竟百姓不能没有饭吃,但可以没有琴棋书画诗酒这种娱乐性活动。 “那对凌宫主你岂不是太不公平了?”夏银烛给凌玉尘抱不平道,“你平常帮他们处理那些可有可无的经卷,他们就坐享其成成日享乐?” “当然不可能。”凌玉尘收好剑说,“既然把活推给别人干,那属于他们的那份月俸当然也由别人拿。众仙的月俸直接充公,可是能给仙界省下很大一大笔开支呢。” 论实力,存在时间最长的神界和鬼界无疑实力最强。可如果论财力,仙界其实还要在鬼界之上,稳居六界第二。 这都是凌玉尘克扣出来的成果。 众仙不好好写奏书给他塞经卷增加他的工作量,他便欣然接下,久而久之众仙就会对他形成依赖。就在众仙以为可以坐享其成成日享乐时,凌玉尘再扣掉他们大部分月俸,因为克扣得有理有据,众仙只能含泪吃下这个哑巴亏。 等众仙决定重新努力时,他们早已依赖上经凌玉尘之手处理的完美经卷,离不开了。 如此一来便形成循环,只要凌玉尘一直帮众仙处理着经卷,众仙便一直理亏,只能含泪接受凌玉尘克扣月俸的事实。 夏银烛顿悟:所以仙界没钱根本就是个天大的谎言! 为此他很不理解:“既然仙界有财力底蕴,那凌宫主为何还总是哭穷,连仙尊的陪嫁礼也不肯给?”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凌玉尘无奈道,“仙界目前的情况你也知道,如果再没有足够的底蕴,到时候真的就只有老老实实等着被神界吞并的命了。” “我们……真的不能和神界合并吗?那人间为何要把两界放到一起供奉?” 夏银烛记得他师父曾说六界的起始是人间,六界变化皆系于人间。人们把神和仙放在一起供奉,也许就是对神界和仙界未来走向的预示。 或许他们不该抵抗,而是该顺其自然。 “这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两界合并。肯定会因理念不同而出现矛盾。也许矛盾过后对两界真的有好处,可这个矛盾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如果合并后矛盾激化,那可能会导致一场众仙神的集体陨落,人间也定会因此大乱,生灵涂炭。 所以凌玉尘不敢赌。 气氛一时陷入凝重,夏银烛自知又说错了话,他刚想换个话题,就被一声响彻冬宫的“主人”给打断了。 这次来的是一个五岁大的孩子。 夏银烛打量着这个和凡人无异的孩子,问:“他……也是凌宫主你的雪人?” “是……也不是吧。”凌玉尘想了想说,“他确实是我用仙力和雪做的,不过和普通雪人不一样。他不受季节限制可以全年存在,也有凡间孩童的样子,已经可以算人了。” 夏银烛大为震撼:“竟能把一堆雪做得和人一模一样?好厉害!” “只要对仙力掌控得当,你也可以的。”凌玉尘笑了笑说,“小全,你急着上来找我有事吗?” 被唤作小全的孩子点了点头,说:“主人,我在南边星河海和临仙海交汇处玩的时候看到了一股好可怕的邪气,那邪气卷走了好多人,我觉得不对劲,就赶紧上来禀告主人了。” “又是邪气?” 凌玉尘微微一惊,怎么感觉这阵子出现在不属于人间的力量这么多,不是阴气就是邪气,还让不让凡人活了? 现在人间由万朝卿执事,这种事由她负责,于是凌玉尘带着夏银烛和小全一起去了万朝卿的春宫。 相比于冬宫的素雅寂静,春宫就要艳丽热闹很多,繁花遍地,落英不断,就连宫殿的墙上都布满了花藤。 总是一眼望去,全部都是花。 万朝卿此刻正在后院荡秋千玩,现在刚刚立春,天气还没回暖,百姓大多都还没开始耕种作物,万朝卿相对来说还有些空闲时间。 “有邪气?”听见有邪气,万朝卿也不敢马虎,当即拉着小全问道:“小家伙,你还记不记得那股邪气具体是什么方向?一共看见多少人被邪气卷走?” 小全尽全力回忆着他所看到的一切,奈何雪做的脑子存储量实在有限,他能想起来的只有一个黑色身影,手持一根白玉笛控制邪气开了一个漆黑的通道,那些被卷进去的人便顺着通道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黑色身影……难不成又有魔头离开魔界了?” “可能性不大。”凌玉尘否决了万朝卿的猜测说,“现在魔界已基本改邪归正,在池渊神君的压迫下,魔界大多不敢再出来闹事。而且如果真的是魔头做的,六界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很多年前魔界有魔头出界,还没准备干坏事消息便传遍六界,神界更是立马派了神君来缉拿魔头,把损失控制在了西南方的星河海一带。 可按小全所说,那股邪气已经卷进去了很多无辜的凡人。闹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被发现,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 “我下去看看吧。”万朝卿起身道,“毕竟事关魔界,如果真的是哪个魔头跑出来作恶了,越早把他逮住越好。” “不如我们一起吧。”夏银烛提议道,“邪气危险,万宫主你一个人也不安全,三个人还能相互照应一下,是吧凌宫主?” 凌玉尘点头同意:“不错,三个人总要安全一点。小全,你能具体说一下发现邪气的地方吗?” 小全想了想,说:“就是两片海域交汇的地方,海边还有座山,山上有个门派,叫什么来着……哦对!素月居!邪气就出现在那座山的山顶!” 听到这三个字,夏银烛和凌玉尘皆是脸色一变,异口同声诧异道:“居然是那老妖婆住的地方?” … 第27章 女装访仙山 三宫姐妹。 两海交汇处有一座灵力格外强盛的山, 三千年前一位女散修在此定居,建立了名为素月居的门派。靠着优越的环境位置,许多修士慕名前来,想要拜入素月居门下, 可最后能入门的寥寥无几。 而入门的那些, 最后无一不成为名震四方的大人物, 飞升成神成仙之人也不在少数。 “凌宫主居然是素月居的弟子?”赶去素月山的路上,夏银烛惊叹道,“我一直以为凌宫主飞升前是哪个大门派的弟子,没想到你是那老妖婆的徒弟。” “听你这个语气,你认识老…认识我师父?” “这也没什么吧, 素月居不就一位门主吗, 稍微打听一下应当都能认得。”万朝卿说。 素月居门主三千年来只有一位,那位女散修没有飞升,凡人之躯最多不过百年寿命, 可她却活了三千年。 “寻常人打听到的那些只是表面, 可‘老妖婆’这个称呼, 只有素月居弟子知道。银烛,你也拜了南留君为师?” 夏银烛挠了挠头说:“也不算拜师吧……我确实去过素月居, 在那里修行了几个月,可那老妖婆实在太凶了, 一天骂我三回揍我五回,我实在受不了,就…跑了。” 凌玉尘深有感触:“你这还算好的了, 她当初一天骂我五回揍我十回。” 万朝卿大为震惊:“素月居都这么教育弟子吗?” 凌玉尘和夏银烛纷纷点头。 但凡拜入素月居的,对门主南留君就只有一个形容词:老妖婆。 一方面是因为她身为凡人之躯却能在人间活上千年,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真的很凶!只要拜入她门下, 一天两顿打都是少的,她打人根本不需要理由,越优秀的弟子挨打的次数越多。 凌玉尘在素月居那会儿,南留君几乎见一次打一次,好像他无时无刻不在犯错。 虽然他也确实犯了大错…… 这个话题凌玉尘似乎不愿提及,他“咳”了一声说:“严师出高徒嘛,真要论起来,人间门派中就属素月居飞升的最多。” 夏银烛点头表示同意:“这倒是。” “我们到了。”万朝卿指着下方某一点说,“走吧,我们下去。” “等等!”夏银烛和凌玉尘同时开口。 万朝卿:“?” 两人对视一眼,最后由夏银烛开口:“那个…我们这样直接下去和凡人碰面是不是不太好?不伪装一下吗?” 凌玉尘连忙附和:“不错,虽然只是暗中调查,可还是伪装一番比较保险。毕竟……”如果这个模样下去撞上南留君,别管是仙是鬼,她一定会先动手问候一顿。 “没错没错,最好伪装的与原来相差十万八千里!” 万朝卿想了想,忽然心生一计,不怀好意笑道:“有道理,那我们好好伪装一下。” 半柱香后,素月山脚下。 万朝卿打量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点头:“不错,伪装的很完美。” 凌玉尘:“……………………” 夏银烛:“……………………” 这算哪门子伪装?! 夏银烛晃了晃头上的步摇,欲哭无泪:“万宫主…哦不,朝卿姐姐,我们一定要这么打扮吗?” 万朝卿给凌玉尘描着眉,闻言笑道:“与原来相差十万八千里,这可是你说的,银烛妹妹——” “……”我这嘴快的。 “哎呀,别一脸不情愿嘛,三宫宫主都是姐妹的时候可不多。”万朝卿安慰道,“而且你穿这身很好看的,看看玉尘,他接受的多么良好。” 凌玉尘一边叹气一边抿着口红纸说:“一回生二回熟,而且这样…挨打的时候能轻点。” “什么一回生二回熟?”万朝卿好奇道。 “……没什么,走了,这身打扮我可不想超过两个时辰。” 话音落,云端上的三人便站到了素月山山脚。南留君的实力极强,甚至可与神和仙相提并论,如果直接落到山顶,不出片刻定会被察觉。 用山河笔给身后两人改了身高后,万朝卿便领着她的两个“妹妹”上了山。 为了和这里出现邪气的情况相符合,万朝卿特意在夏银烛和凌玉尘脸上抹了点灰,配上锦绸而制的衣服和华贵的首饰,看起来就像逃难两个的千金小姐,被懂点武艺的姐姐一路护送着来到素月山。 若放到人间别的门派,定会被弟子护送着安顿好。而在这里,迎接三人的只有从天而降的剑刃。 来了! 万朝卿一推夏银烛和凌玉尘,拔出用枯枝化的剑迎击,那道剑意带着极强的杀意,万朝卿假装不敌,手中的剑也应声而断。 夏银烛配合着开口:“住手!别伤害万……别伤害姐姐!” 闻言,那剑意在万朝卿喉间停了下来,却转过来攻击夏银烛! 万朝卿看准时机喊道:“住手!别伤害我妹妹!” 凌玉尘:“……” 演得好假,能骗住她才怪。 一道女声从三人上方响起:“呵,演得可真假,你们以为用这种拙劣的演技就能骗过我?” 音落,一个身穿素衣的女子从三人身后现身。她收了手中的剑,质问道:“你们三个是何人?为何隐藏实力来我素月居?” 万朝卿心下一惊,她居然这么快就看透了我们的真实实力! 不过万朝卿转念一想,她只是看透了我们的实力,没有看出我们的伪装,不算失败。 “我们没有恶意。”万朝卿拍了拍身上的灰,拿出第二套说辞说,“听闻近日素月居出现邪气,不少百姓遇害,师父特意派我和我的两个师妹过来查看情况。事先没有禀告南门主,还请门主见谅。” 这番说辞堪称天衣无缝,可一旦和他们的打扮对上,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同出师门?那怎么穿得跟出来逃命的小姐似的?贵派穿着都这么随意吗?” 万朝卿:“……” 完蛋,忘记打扮和身份对不上了,都怪夏银烛那小子乱说! 夏银烛:“……” 都说了不要打扮的特征那么明显,这下出事了吧! 凌玉尘:“……” 这破主意果然没用,只有丢脸! 心里一阵怒吼过后,还是凌玉尘开口道:“是这样的老…不对,师…门主,我和我妹妹的家人都被邪气卷走了,只余我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无家可归…多亏这位师姐路过救了我们,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我们姐妹二人便决定拜入师姐所在的门派。但师姐带着任务,我们姐妹二人又不认识去门派的路,便跟着师姐一起来了。” 完美的解释! 夏银烛和万朝卿在心里为凌玉尘鼓掌,不愧是能从一屋子经卷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仙界顶梁柱!逻辑简直无懈可击! 为了情绪渲染到位,说完这番话后凌玉尘还行了一个踉跄的赔罪礼,看起来就像受伤但不得不强撑一样。 见状,南留君也稍微松了口。 “不必了,我这里不需要帮忙。”南留君拒绝道,“不过一股邪气,又不是魔头,我自己可以解决,还用不着那些老家伙派人过来。” 果然还是这幅性子…… 凌玉尘在心里无奈叹气,到底是自己师父,毫不担心是不可能的:“邪气暴戾且擅控人心,师…门主一个人万一出现什么差池怎么办?” 南留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凌玉尘,惊叹道:“你一个逃命的闺阁小姐懂得可不少啊。” 凌玉尘下意识后退一步,以往每当南留君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就代表她要打人了。 夏银烛相对来说好一点,他到底只在素月居呆了几个月,后面在夏景之的锤炼折磨下就把南留君的恐怖忘得差不多了。 因此他挡到凌玉尘面前,解释道:“是我爱看这些,时常讲给凌…讲给姐姐听。” 凌玉尘黑着脸点头:“没错。” 一番询问下来,南留君终于放下戒心,带三人往山顶走去。 素月山靠海,上山的路格外难走,因此南留君走在最后,由万朝卿负责打头路。 路上,南留君问:“不知这位姑娘师出何门?” 万朝卿答道:“门主可能没听说过,那不是大门派,只是在皇城之外的一座废弃府邸里苟存的小小门派,没有人认识的。” 南留君“哦”了一声,说:“是萧风辞,对吧?” 万朝卿脚步一顿,她居然知道! 跟在她身后的凌玉尘则一脸淡定,偷偷用仙力传音道:“淡定,萧家鼎盛时她才二十岁,还没成素月居门主,知道萧风辞很正常。” 夏银烛好奇传音问:“萧风辞是什么?” “专门为萧家人而建的门派,不过现在已经没落了。” 三千年前,萧家在皇城的地位仅次于皇族韩家,萧家门下族人众多,家主便在皇城之外建立了名为萧风辞的修炼之地供族人修炼,并培养出了两位仙。 一个是如今的仙尊萧倾辞,而另一个,则是鲜少露面的秋宫宫主萧残风。 “一个家族两个仙?这么厉害!”夏银烛夸赞道,“那后来这门派怎么没落了?” 凌玉尘传音回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萧风辞灭门时我都还没出生,你可以问朝卿。” 于是夏银烛传音给万朝卿:“万宫…哦不,朝卿姐姐,好姐姐,你能跟我说说吗?” 万朝卿被他一口一个姐姐叫的找不着北,应道:“好好好——怪不得玉尘不揍你呢,我跟你说一点,你可别告诉别人,尤其别让萧倾辞知道,知道没?” “嗯!我保证!” … 第28章 山道揭假身 好特么一个孝顺徒弟。…… 三千年前, 皇城的萧家盛极一时,就连皇家都要被萧家压一头。而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萧倾辞。 他及冠不过数月便飞升成仙,接替了仙界仙尊一职。因为人生二十年在家族的庇护下活得太过潇洒,以至于萧倾辞飞升后依旧潇洒, 根本不把仙界的规矩放在眼里, 动不动就下人间回家玩, 一度把他爹娘和教导他的先生气得半死。 不过几次下来,萧倾辞偷下人间找爹娘和先生的日子也少了,更多时候是去万家找万朝卿。 两家世代交好,万朝卿大萧倾辞三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关系很好。本来两家父母都有意等孩子及冠后定亲, 聘礼都备好了,可萧倾辞那混小子居然飞升了! 万朝卿的父母含泪心想没关系富家公子多的是,大不了给女儿重新挑一个。但令所有人没想到, 萧倾辞飞升后不到两年, 万朝卿也飞升了! 关系好加上又一同飞升位列仙界高位, 人间关于两人的佳话传闻自然不会少,连带着萧家的地位都更上一层, 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而盛极必衰,三百年后的一场变故让萧家走上了下坡路。 皇族政变, 皇室之人皆被屠杀,连带着萧家也遭受打压。可萧家毕竟底子厚,就算受到打压, 处境也还说得过去。 而就是这个时候,如今的秋宫宫主萧残风飞升了。 可很奇怪,萧残风飞的升非但没有挽救萧家的处境, 反而加速了它的没落。 到最后,整个萧家和皇室一样无一人生还,而那个专为萧家人建立的门派萧风辞也遭受重创,只有几个改姓萧的外人勉强逃过一劫,将萧风辞传承下来。 传到如今,萧风辞里早已没有纯正的萧家人了。 “怎会如此?”夏银烛不敢置信道,“加上朝卿姐姐,萧家几百年来有三位仙庇护,怎么还会没落甚至灭亡?” 万朝卿摇了摇头,传音回道:“不知。当年得知萧家出事,倾辞第一时间就下去查看,可什么线索都没找到。这么多年,倾辞一直都在调查当年到底萧家经历了什么,但都一无所获。” “那有没有问过秋宫那位宫主?”夏银烛问,“他不也是从萧家飞升上来的吗,按道理和仙尊是一家人,两人关系不应该很好吗?” “不,他们关系不…呃…没有那么好。至少萧残风那家伙从来没给过倾辞好脸色看。” “稍等一下,我纠正一点。”凌玉尘道,“他不是不给仙尊好脸色看,他是谁都不给好脸色看。就比如我与他交接时,他是一个好脸色都不肯给我。” 凌玉尘很少在背后议论别人,但对上萧残风,他是真的忍不住要议论两句。 每次秋冬两宫交接,萧残风看凌玉尘的那个眼神都很阴郁,凌玉尘甚至感觉到一丝杀意,好像他不是仙,而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魔头…… 等等! 杀意,魔头,素月山上的邪气…… 此时,南留君冰冷的语气从身后响起:“前面就是最陡的一段路了,姑娘们可要注意装一下,别再走得如此平稳还说悄悄话了,那样太假。” 话音落,凌玉尘立马召剑转身对准身后之人,冷言道:“你不是她。” 闻言,夏银烛和万朝卿皆是一惊。 南留君也微微皱眉,似乎没想到他反应的如此快。 “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从你带我们走上这条山路时,你就已经很可疑了。” 因为南留君上山根本不会走山路! 素月山上设有结界,凡人不能上山,而南留君本人下山或是带别人上山都是直接御剑而行,根本不会走这条专门为徒弟们准备的山路! “南留君”嗤笑道:“好一个出来逃难的闺阁小姐,对素月居的情况还真是了解。愿意打扮成这副模样,我倒是越来越好奇阁下的真实身份了。” “那你怕是没有机会知道了。”凌玉尘把剑架到“南留君”脖子上说,“说,你把她关到哪里去了?” “南留君”一惊:“呦,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在意她死活的人?可她已经好多年都没有收徒弟了,莫非……你是她那些徒弟中曾经飞升过的神或者仙?” 凌玉尘握着剑,未答。 见状,“南留君”又自顾自道:“既然是天上来的某位神君或者仙君,我想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吧?毕竟神和仙就那么多,她的那些徒弟飞升成了什么,一查便知。” 凌玉尘又把剑锋逼近几分,对方颈间很快被划出一道血痕。 “她在哪里?”凌玉尘冷着脸问。 “唉…她都那么凶了,居然还有如此担心她的徒弟,失策失策。”“南留君”无奈地摇了摇头,继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说:“她一直都在这里,从未离开,至于能不能找到她,那就要看阁下的本事了。” 说完,“南留君”从陡峭的山路上一跃而下,化成一股邪气散在空中,没了踪影。 “是魔头!”万朝卿注视着“南留君”消失的地方说,“有魔头出界了,玉尘,我们得把消息告诉……” 凌玉尘却道:“那不是魔头。” “不是魔头?”一旁的夏银烛有些不解,“可是他身上明明都有邪气啊,为什么说他不是?” 凌玉尘伸手感知着空中散开的邪气,说:“因为这股邪气太温柔了。” 邪气作为六界中最暴戾的能量,散在空气中绝对不可能如这般安逸,一点攻击的意图都没有。 与其说是魔头,不如说那是一个沾染了邪气的人……当然是不是人得另说。 “小全说的邪气卷人是他弄出来的吗?”夏银烛猜测道。 凌玉尘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根据小全的描述,那股邪气出现在素月山山顶,而山顶上常年都布着压制邪气阴气的结界。想要抵消压制布出那样的结界,这一点力量是绝对不够的。 “别在这里瞎猜了,”凌玉尘挥手示意夏银烛往后退,把流觞曲水放下说,“还不如直接去山顶亲眼看看。” 没有外人,凌玉尘自然也用不着伪装,当即御剑而上去了山顶。 夏银烛:“……” 这对没有剑的我来说很不公平。 此时,万朝卿拍了拍夏银烛的肩,她晃着山河笔笑道:“叫姐姐一声好听的,姐姐带你上去,怎么样?” 夏银烛立马道:“姐姐,你人最好了——” 万朝卿十分满意地摸了摸夏银烛的头,她挥动山河笔,一阵强劲的海风绕过素月山吹到两人脚下,把两人送了上去。 山河笔在四位宫主手中分别有不同的限制,比如凌玉尘,他可以控制山河笔画冰画雪,但是画不出火来。 万朝卿也是同样的道理,她执掌期间,能画出来雨和风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让人眼花缭乱,也刚好符合凡人对春季的印象——万物复苏。 就是这个“万物”有点意见。 借着山河笔召来的海风到达山顶时,夏银烛便摇晃着身体扶住一棵树干呕起来,缓了许久才道:“好姐姐…下回能不能慢一点…稳一点……我晕……” 万朝卿一脸惊讶地看着夏银烛:“我见过晕剑晕马车的,还没见过晕风的。” “那你现在就…就见过了…呕——” 万朝卿默默捂脸,不知是心疼还是头疼。 但看在夏银烛叫了自己那么多声姐姐还叫得那么好听的份上,万朝卿还是决定善待他一回。她给夏银烛喂了药,过了好半天,夏银烛终于缓过来了。 “可算是活过来了……”夏银烛抹了把冷汗说,“对了,凌宫主呢?” “他一上来就没影了,你在我旁边又晕成这样,我哪有时间去找他?” “那凌宫主一个人岂不是太危险了!不行!我得去找他!”说着夏银烛便要强行起身,结果一阵眩晕感差点让他踉跄倒地,还是万朝卿扶了他一把。 “你还是在这儿先歇着吧,别到时候玉尘还没找到,你又晕死了。”万朝卿又给夏银烛塞了一颗丹药说,“这是清心丹,静心定魂,你含着它会好受点。我去找玉尘,你可别乱跑。” 夏银烛老实点头。 素月山山顶并不大,除了几间草屋和一个简易的练武场以外就没有别的建筑了。 凌玉尘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别说有多少建筑,就是哪个地方有多少棵草他都一清二楚,南留君会被藏到哪里? 还是说这个“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藏? “玉尘!”万朝卿的声音从后响起,“谢天谢地,还好找到你了。” 凌玉尘头也不回道:“素月山山顶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我又不是凿山挖了个洞躲进来,怎么可能找不到?” “还不是银烛那小家伙,她自己都快晕死了还想着你。你要是凿山挖洞把自己藏起来,那可太不厚道了。” 等等……凿山? 凌玉尘顿悟,他知道他师父在哪儿了! “朝卿,我需要你帮个忙。” 万朝卿还想再说两句,闻言只好放下夏银烛晕风的话题,问道:“帮什么?” 凌玉尘一本正经地说了两个字:“炸山。” 万朝卿:“??” 炸什么? 凌玉尘重复道:“炸山。” 万朝卿:“???” 所以飞升多年的优秀徒弟回到师门,列祖列宗不去拜,师父丢了不去找,先炸师门? 好特么一个孝顺徒弟。 … 第29章 寻师被师训 讲个笑话,凌宫主飞升后很…… 对于凌玉尘提出的这个能孝死师父的方法, 万朝卿思索再三还是劝道:“那个玉尘啊…虽然曾经南门主对你是苛刻了点,但俗话说得好,严师出高徒,你能飞升成仙, 师父她老人家定然没少费心思, 你回来一趟就炸她的山报复她…不好吧?” 凌玉尘听得一头雾水:“我?炸山报复师父?你是跟夏银烛那小傻子呆一块呆久, 被他传染了?” “……我多嘴我的错。” 凌玉尘扶额,解释道:“山里有结界,师父她应当是被结界困住了。” 素月山能藏身的地方并不多,方才凌玉尘已经把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还放出仙力探寻南留君的气息, 可都没有收获。 山上没有, 那就只能在山里了。 “师父以前说过,素月山并不是一座实心的山,有一条路可以进入素月山内部。我曾试着找过这条入山的路, 可惜一直到我飞升, 都没有找到。” 虽然曾经找不到的路凌玉尘现在也没有把握找到, 但他现在有了强行劈路的底气。只要有山河笔,别说凿山, 平山都不是问题。 万朝卿转着山河笔道:“你曾经找不到路,如今让我凿山开路, 拿我当免费劳力啊。” 凌玉尘摊手一笑:“谁让现在你执事,我用不了山河笔呢。” 万朝卿无奈挥了挥手示意凌玉尘后退,而后挥动山河笔洒出浓墨, 墨水落到地上,地面顿时裂开几道口子,深不见底。 万朝卿感叹道:“还真是座空心山啊。” 看见这种深不见底的裂缝, 一些不好的回忆顿时涌上凌玉尘心头。他摇了摇头,本能地朝后退了两步。 直觉告诉他不能下去。 但眼前的情形似乎又很明确告诉他必须下去。 “要下去找南门主吗?”万朝卿问。 “不…不能下去……”凌玉尘最终还是选择了后退,“朝卿,麻烦你用山河笔将裂缝扩大,扩到一人横着的宽度。” 万朝卿听完后一惊:“这…你确定?这山顶可就这么点大,又是空心的,接着把裂缝扩下去搞不好会弄垮整座山。” “那也比丢了性命强,拜托了。” “好吧,那你站远点。” 万朝卿走到裂缝旁,在此基础上又挥了好几下山河笔,浓墨洒入裂缝中,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藏在山中的东西也渐渐浮现出来…… 裂缝之下,赫然是一个以邪气凝聚而成的漩涡! 万朝卿收笔后退两步,道:“这应该就是你那个小雪人看到的邪气了吧。” 凌玉尘点头:“应该是,可小全说他是在天空中看到的,为何我们看到的却是在山里?” 邪气外有明显的结界屏障阻隔着邪气外散,如果不用山河笔凿山,他们可能永远都找不到这个邪气漩涡。 “虽然不知原因,可这股邪气看起来被管束得很好,怎么会卷走凡人呢?”万朝卿探头向下望去,忽然道:“等等,下面好像有人!” “什么?” 凌玉尘站到裂缝边同样向下看去,只见邪气漩涡的中心隐约可见一道人影。 凌玉尘打量着那道若隐若现的身影,终于在某一刻看到一道寒光闪过时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那是南留君的剑! “是师父……”凌玉尘皱起眉头,“她怎么会在里面…朝卿,你在上面接应,我下去带师父上来。” “等一下。”万朝卿拉住凌玉尘说,“还是我下去吧,我能用山河笔,保障更多一点。” “可是……” “别可是,于理现在人间是我执事,理应我来处理这些。于情,你伤没好,给我后面呆着去。” 自我感觉伤已经好了八百年的凌玉尘:“……” 行,你有理。 最后凌玉尘没拗过万朝卿,还是让她下去了。 这个结界只隔绝里面的邪气,并不会隔绝外人进入。南留君以剑立于邪气漩涡中心,独自一人清理着浩如烟海的邪气。 她已经数不清呆在这里多少个日夜了,因此当结界有所异动,春风吹来的那一刻,她是茫然的。 万朝卿以山河笔劈路,很快抓住了南留君。 南留君紧皱着眉头,隔着浓厚邪气问:“你是何人?” “来救你的人。”万朝卿以仙力化绳绑住南留君的手腕说,“我知道门主有很多疑问,但这里不安全,等出去后门主自然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南留君还没来得及接话,就被万朝卿带上了地面。 邪气漩涡失去南留君压制后逐渐暴动,开始疯狂撞击结界。刚落到地面,南留君便听到了结界破裂的声音。 她当即就要往回跳。 结果一道蓝色的身影抢到她面前,以强悍的剑意将邪气连同结界裂缝一起冰封。不知是不是用力过度,冰封裂缝后,连带着整个素月山都开始降雪。 南留君:“……” 万朝卿:“……” 凌玉尘收剑后才意识到自己使用仙力用过了头,他刚抬手准备善后,就被南留君一声“凌玉尘”给叫停了。 凌玉尘:“……” 要完。 凌玉尘深吸一口气,从容赴死般地转身作揖道:“徒儿凌玉尘,见过师父。” 南留君冷哼一声。 “……”要来了。 但这次,想象中的拳头没有落到头上,南留君伸手掐了凌玉尘的脸,训斥道:“亏你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还知道有我这个师父,飞升成仙后就跟死了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鬼界当差了呢!” 凌玉尘试图狡辩:“飞升后事务繁多,实在是抽不出身……” 南留君呵呵一笑:“好一个抽不出身,那当初修道修一半改道重修的是谁?一个连道行说不要就不要的人还能抽不出身,糊弄鬼鬼都不信!” 不,那帮傻鬼会信的。凌玉尘在心里回道。 “咳…那个老…那个师父……”凌玉尘企图扯回正题,“素月山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出现邪气?您又怎么在邪气漩涡里?” “那你下来是干什么的!”南留君恨铁不成刚道,“好歹是个飞升的仙,连下界做什么任务都不知道,看起你飞升后过得很悠闲啊。” 万朝卿:“……” 讲个笑话,凌宫主飞升后很悠闲。 不等凌玉尘开口解释,南留君又掐了下他的脸道:“你下来一趟打扮成这样作甚?怎么?仙做不下去了要重回人间卖身青楼?传出去丢不丢脸!” “师父……” “闭嘴!别叫我师父!我没你这种有奇怪癖好的徒弟!”南留君用手指敲着凌玉尘的额头说,“还有,你见哪家徒弟回来见师父要把把师父冻死在冰天雪地里的?” 凌玉尘默默瞥了眼周围被冰封的裂缝,按理来说他只需要把裂缝用冰堵上防止邪气逸散,再让万朝卿用山河笔修复裂缝,一切就能恢复原状。 怎料他手滑用过力了。 然后整个素月山就体验了一场倒春寒。 “咳…这是个意外,我马上复原,还请师父息怒。” 万朝卿也开口救场道:“是啊南门主,玉尘他也是为了救您才把素月山弄成这样。您别生气,我们马上就把一切还原!” 对上外人,还是仙界来的仙,南留君态度明显好了很多……虽然她的徒弟也是仙界来的仙,但在师父心里地位依旧如当年,比锅碗瓢盆还低。 好在最后南留君看在万朝卿的份上,还是点头同意了。 得到同意,两人连忙将一切复原,完全看不出这里曾遭受过地裂又冰封的惨况。 处理完这些,就要例行公事了。 万朝卿拿出空白经卷,说:“南门主,我接到玉尘的雪人……呃…玉尘给的消息,说素月山上空出现了邪气漩涡,但方才我们看到邪气漩涡在山中,您还在里面镇压邪气,还请您给个解释。” 南留君没有着急解释。而是瞥向凌玉尘:“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跟三岁小孩一样喜欢堆雪人?没点出息!出去别说你是我南留君的徒弟,丢脸。” 凌玉尘:“……” 我留在敛书阁批经卷不好吗? 万朝卿适当地咳了一声:“还请南门主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例行公事,凌玉尘似乎没那么怵他师父了:“师父,这个邪气漩涡已经卷走了不少凡人,不是小事。况且邪气作为六界最暴戾的力量,一旦控制不好就会失控,万一到时候师父反过来被……” 南留君伸手在凌玉尘头上拍了一下,道:“嘿,臭小子诅咒我是吧?放心,你师父我比你有点用,也比你有点分寸。” 说完,她又对万朝卿道:“我一直在山中负责镇压化散这股邪气,从未让一丝邪气出逃过,何来卷走凡人一说?” 万朝卿一惊:“什么?” 凌玉尘推测道:“这么说,这里其实有两股邪气,一股在空中卷走无辜凡人,一股在山中被师父压制?” “素月山出现第一股邪气后,我就把它们镇压到山中负责压制化散,这段时间外界发生了什么,我确实不知道。”南留君道,“怎么,我压制掉一股后,又有一股邪气出现在了素月山?” 凌玉尘点头:“是,而且……” 话音未落,不远处火光骤现,直冲云霄。而随火光一同冲到空中的,还有……邪气。 … 第30章 烈火中对峙 他跨越生死,以最接近当年…… 顺着火光冲天的方向望去, 万朝卿脸色瞬变:“那混小子不是晕着的吗?怎么能释放这么强的仙力出来?!” 凌玉尘察觉到不对劲:“朝卿,发生何事了?银烛呢?” “那小子晕风,我带他上来后他就晕得快要不行了,我看他那样就让他在原地歇息, 自己先过来找你了。” 万朝卿发誓走之前夏银烛还靠坐在树下含着清心丹像一朵一碰就折的小红花, 怎么她才走开一会儿, 小红花就长成了食人花? “银烛的仙力不对劲,玉尘,你先……玉尘?”万朝卿一边叮嘱一边转头,才发现凌玉尘早已没了身影。 “……又这样,真是的!” 南留君望着不远处的火光, 拉住了要去找凌玉尘的万朝卿, 道:“让他去吧,如果我没猜错,那仙力的主人就是夏宫的宫主, 和我那傻徒弟是死对头。” “原来的夏宫宫主确实是……不过银烛和玉尘关系还是不错的。” 南留君若有所思点头:“那就更不用去了。” 万朝卿:“?” “万宫主是三千年前万家的小姐吧?”南留君没头没尾来了一句, “万家家规森严, 若万宫主后来没有飞升,只怕要一生都困在樊笼中没有自由。” 万朝卿微微垂眸, 挣开南留君的手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南门主再提又有什么意义呢?与其在这里讨论这些, 倒不如去玉尘那边帮忙。” “欸,别急啊。”南留君叫住万朝卿,意味深长说:“仙力相斥, 不是死对头,那就更不能去打扰了啊。人间话本子都这么写,可惜曾经万宫主家的家规森严看不到这些。相信我, 他们自己能解决。” 万朝卿虽然不理解南留君这话的意思,可她毕竟是凌玉尘的师父,对凌玉尘足够了解,因此也没有再执意追上去。 凌玉尘找到夏银烛时,他正靠坐在一棵树下,周围已经被他的仙力烧成了一片焦土,可他就像察觉不到一般,只是低头在树下坐着。 凌玉尘走到夏银烛旁边蹲下,伸手晃着他的肩道:“银烛,银烛?” “……” 见夏银烛没有反应,凌玉尘加大音量,喊道:“夏银烛!” 夏银烛指尖微动,却是召来火焰攻击凌玉尘,冷言道:“滚。” “银烛,是我!凌玉尘!”凌玉尘偏头躲开后抓住夏银烛的手喊道,“你在这里发什么疯?给我把仙力收回去!你这样已经违反了仙界的规定,再不收手回去会很麻烦的。” “呵…麻烦…”夏银烛终于抬头,他看着凌玉尘的眼睛,质问道:“有多麻烦?是要剥夺了我仙君的身份?还是要了我的命?凌宫主想怎样?” 这样的夏银烛让凌玉尘觉得无比陌生,他默默松开夏银烛的手,劝道:“你听话,先把仙力收回去,一切还有补救的机会。听我的话,好吗?” 夏银烛沉默许久,道:“可我不想再听你的话了……当年我听了你的话,却差点看你死在我面前…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实话,又有什么资格让我听你的话……凌竹。” 听到最后两个字,凌玉尘彻底失了分寸。他慌乱起身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踏入火中。 炽热的仙力对他而言滋味并不好受,可这股仙力的主人是夏银烛,他身体在排斥,心却排斥不了。 夏银烛扶着树站起朝凌玉尘走来,他每走一步,身后的火焰便烧得越旺。这一刻他仿佛不是仙,而是从地狱厮杀出来,脚踏业火而归的不甘魂。 这一幕冲击性实在太强,凌玉尘一时愣在原地无法动弹,就这么任由夏银烛走过来抓上他的手…… 靠坐到树上的那个忽然就成了凌玉尘。 夏银烛扣着凌玉尘的指缝,落下的吻又凶又狠,凌玉尘很快就尝到了血味。 “熟悉吗?” 一个声音在凌玉尘耳边响起,他此刻被吻得难受,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声音的来源是哪里,就把它默认成了夏银烛的质问。 他在心里回应道:“你…都想起来了?” “你倒是忘得快。”那声音轻笑一声,“当年你含恨离开,说过的话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你说‘这一切都没有结束,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做个了断’。现在该做了断的时候到了,你怎么反倒不敢做了?” 凌玉尘猛然一惊,终于意识到这话不是夏银烛说的。 他伸手推着夏银烛的肩,偏头得了片刻喘息,喊道:“你是谁?滚出来!” 那声音依旧笑得云淡风轻:“振作的倒是挺快,可是定力太差,太容易动摇了。你心心念念的人跨越生死,以最接近当年的模样回到你身边,不是让你逃避的。振作起来吧,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话音落,一阵海风吹来,吹灭了仙力所燃起的熊熊烈火,也吹灭了夏银烛心中的怒火。 没了这股火支撑,夏银烛很快倒下,昏在了凌玉尘怀中。 凌玉尘扶住夏银烛,抬手擦着他唇间的鲜血,心里却想着那个声音所说的话。 跨越生死以最接近当年的模样回来……是指夏银烛吗? 可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莫非他是鬼界的人? 但如果是单纯的鬼界之人,又为什么要对他说出“在这里等你们回来”这种话? 种种疑惑萦绕在凌玉尘心间,以至于他连夏银烛是什么时候醒的都没注意到。 “凌宫主……”夏银烛逐渐睁开眼,“我…这是在哪儿啊?刚刚发生什么了?你的嘴……” 凌玉尘抹掉自己唇间的血说:“没什么,你刚刚放了一把火要烧山,我过来阻止,打了一架而已。” 凌玉尘说得轻言轻语,可落到夏银烛耳中却是句句如雷。 他要烧山? 凌玉尘过来阻止他不让? 他还动手和凌玉尘打了一架?! 夏银烛一脸茫然又惊慌地看着凌玉尘,话都说不完整了:“那…那个…凌宫主……你可别跟我开玩笑,这可是那老妖婆的山!我烧它我不要命了?” “可能吧。”凌玉尘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反正我过来的时候你就在放火烧山,我想阻止你就跟我动手……还挺凶。” 夏银烛要哭了。 看着夏银烛慌张无措的模样,凌玉尘方才那些不好的记忆顿时烟消云散,他敲了下夏银烛的头,笑道:“好啦,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烧的这一片而已,回头让那老妖婆打你一顿就是,不至于被打死,放心吧。” “……”夏银烛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安慰还是幸灾乐祸。 “好了,言归正传。”凌玉尘正了正神色说,“发生了什么,你好端端的放什么火?还有邪气呢?方才我明明看见这边随火光一同升起的还有一股邪气,怎么我一过来邪气就没了?” 夏银烛想了想,摇头道:“我…我不记得了……” “刚发生过就不记得了?” “我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那会儿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夏银烛仅剩的记忆中,他因为万朝卿带他御风而上觉得头晕,便含了万朝卿给的清心丹在树下坐着休息。 稍微缓过来点后,他便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人一身邪气却伪装得极好,夏银烛睁眼时,对方的剑已经抵在了他心间。 他似乎说了什么,但夏银烛不记得了。因为就在那剑要刺下来时,一股灵力在他心间爆发,挡下了那一剑。 随着那股灵力在心间炸开,一些尘封的往事也随之而来。夏银烛被那股灵力包裹,体内的仙力开始不受控地往外逸散,化成熊熊烈火,一如涌入他脑海中的业火一样。 而先前企图取他性命的人还不死心,他给剑灌满邪气刺向夏银烛,恰好夏银烛在那一刻爆发出了极其强悍的仙力,那一剑还没来得及近夏银烛的身,就被仙力爆发产生的火焰带到了空中。 这就是凌玉尘三人看到的火光和邪气。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没什么印象了……”夏银烛疯狂揉着脑袋,试图多想起一些刚才的事。可他用尽全力去想,也只能模糊想起一个声音。 那声音对他说:“我已满足你生前愿望,现在轮到你履行交易了,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就……没了?”凌玉尘试探性地问,“你就想起这些?” “真的就这些了。”夏银烛泄了气,“是我没用,脑子跟雪人似的…刚发生过的事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凌玉尘抿了抿唇,道:“不,你忘得好。那些事…确实没必要记得。” 听凌玉尘这么说,夏银烛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忙道:“凌宫主,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冒犯你的事,或者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我…我跟你道歉!那不是我的本意!真的!你…你伤刚好,可别生气再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凌玉尘伸手胡乱摸了下夏银烛的头,安慰道:“我知道,那并非你本意,我也没有生气。只是……刚刚打的那一架不太光彩,有损你我颜面,忘了也好。” 夏银烛半信半疑问:“就这个事?当真?” 凌玉尘没好气道:“我骗过你吗?” 夏银烛老实摇头:“没…没有,你没生气就好。” “他不生气,我气!” 南留君人未到声先到,听到这个声音,那深埋于心的恐惧再次破土而出。夏银烛此刻才意识到,当初对南留君的恐惧没有消失,只是被夏景之给强行埋起来了。如今挖出来,比当年只会多不会少。 因此南留君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躲在凌玉尘身后……跪着的夏银烛。 南留君:“……” 出息。 … 30-40 第31章 风传故人踪 神尊带着仙尊私奔了!…… 看着躲在凌玉尘身后的夏银烛, 南留君没好气道:“怎么?还这么怕我?” 夏银烛抓着凌玉尘的衣袖,不敢回话。 这样的语气,能不怕吗? 当年夏银烛在素月山,南留君一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就意味着接下来他要遭受一顿毒打。此后很长一段时间, 但凡是个人用这种语气跟夏银烛说话, 他都条件反射要跪下。 “师父。”凌玉尘护着夏银烛开口道,“银烛他不是有意要放火烧山,此事错在我,是我没及时阻止他。师父若是要罚,罚我便是。” “那怎么行!”夏银烛忙道, “放火的是我, 哪有让你替我挨打的道理?要打打我便好,我又不是没挨过打。” 南留君扶额:“我又没说要打,你们怎么还争上了?真想挨打就一块滚过来, 我公平对待。” 闻言, 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真出息。 南留君看着恨不得连成一体的两个人, 不禁反思她究竟是哪一步教出了问题。 明明夏银烛来素月山拜师的时候凌玉尘都飞升好几百年了,她也没有对其他徒弟提过凌玉尘, 夏银烛这小子更是偷师一个月就跑了,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怎么还能……搞到一起? “不过臭小子,我虽然不准备打你,但你还是要给我一个解释, 好端端地为何把我的山烧成这样?” “这个……” “是啊银烛,你好好的干嘛要烧山?”万朝卿道,“你可知你这样, 回去是要挨罚的。仙界监察寮虽然往上交奏书的时候没用,但在公事上可不是吃干饭的。” 众仙在人间的一举一动皆由仙界监察寮负责监督,如果某个仙违反了仙界的规定,那么监察寮就会得到消息,并于当日公之于众,传遍整个仙界。 于是夏银烛把刚才对凌玉尘说的话原封不动对万朝卿和南留君说了一遍。 “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太合理,但事情的确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放火……当然,我不会逃避责任的,该怎么罚怎么罚就是。” “此事疑点颇多,还是先回仙界与众仙商议吧。”万朝卿拍了拍夏银烛的肩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放个火而已,又没伤到凡人,惩罚不会很严重的。” 夏银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你们这就要回去了?”南留君问。 “山中那股邪气已经化散,另一股邪气和那个假扮师父的人皆下落不明,留在这里也没有别的线索了,我们得回仙界汇报情况,再商议下一步怎么做。”凌玉尘顿了顿,问:“不知师父接下来…有何打算?” 南留君垂眸望着被烧焦的地面,出神片刻后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凌玉尘:“?” 夏银烛:“!” 南留君被两人的表情逗笑了:“放心,我不是去告状的。你们也知道,我很久都没有收徒弟,也不想收了。如今素月山成这样,再留在这儿也没意思,不妨去外面看看,就从我徒儿飞升的仙界开始。” “……”夏银烛严重怀疑南留君就是上去要找萧倾辞和仙界监察寮告状的。 万朝卿犹豫片刻,偏头看向凌玉尘:“玉尘,这…行吗?” 凌玉尘默默转过身和夏银烛面对面,道:“别问我,人间现在不由我执事。” 虽然南留君早已不属于凡人,可按仙界的规矩,不属于仙界的人要进仙界需要禀报当时负责执事的四宫宫主,四宫宫主同意才能进仙界。可南留君到底是凌玉尘的师父,她夹在中间实在不好擅自做主。 “妹妹,你看他干嘛啊,我是他师父,我要去他还敢说不?”南留君瞥了眼凌玉尘,“你按规矩办事就好,他要敢为难你,姐姐替你收拾他。” 万朝卿顿时倒戈:“没问题,那姐姐就跟我住春宫吧!” “那就叨扰妹妹了。”南留君笑着,还不忘朝凌玉尘递来一个得逞的眼神。 凌玉尘:“……” … 流枫山上,萧倾辞躺在屋前躺椅上晒着太阳,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这大好春光,仙尊一个人躺在这里晒太阳多无趣?让小仙来陪你如何?” 萧倾辞睁开眼,抬手摸了摸眼前人的头,无奈又宠溺道:“你这话要是让池渊神君听见,他可又要让你吃一顿打了。这个点你怎么过来了?神界那边的活都忙完了?” 千寒松顺势躺到躺椅上半压着萧倾辞,说:“最近安静得反常,神界都没有活干,我还留在那里干什么?做吉祥物守门吗?” 萧倾辞“噗嗤”一笑,稍微挪了挪身子让千寒松也有空躺下。 这个躺椅躺一个人刚好,躺两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因此萧倾辞给千寒松让空时,千寒松便很自觉地搂过萧倾辞的腰身让他坐到了自己身上。 同时,他搂腰的那只手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青天白日的,别闹。”萧倾辞制止住他的动作说。 “这里又没有人会来。”千寒松显得有几分委屈,“在人间的时候你不让,在仙界主殿你也不让。现在在你自己的地盘,你怎么也不让了……莫非是为夫让娘子不满意,娘子嫌弃为夫了?” 萧倾辞无奈笑出声:“你这是什么鬼话?” “我不管,我就要。”千寒松不顾萧倾辞制止,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很快就碰到了让他思念多日的地方。 萧倾辞浑身一颤,顿时失了力瘫在千寒松怀中。 千寒松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摩挲着,在萧倾辞耳边低语:“这么多日不见,它还是一样软一样热呢……” 萧倾辞“啧”了一声,低嗔道:“要动就动,别说那些混账话。” 萧倾辞吃硬不吃软,他可以接受那人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却接受不了他在自己耳边私语,手上做着挑衅逗弄的动作。 那样太容易交代在对方手里了…… 千寒松难得来一趟,自然不想如此轻易放过那人。他逗弄够了便将手拿出,继而去揉他的腰,吻他的唇,缠绵至极。 萧倾辞很快失了理智,他阖上眼开始回吻,千寒松得到反馈吻得更凶,躺椅的晃动也越来越剧烈。 很快两人就不满足于吻了。 千寒松顺势抱起萧倾辞,刚准备带他回屋进一步做点什么,就被突然吹起的一阵凉风给打断了。 凉风扑了萧倾辞满怀,让逐渐沉浸温柔乡的萧倾辞瞬间清醒。 千寒松依依不舍将人放下,脸色差到了极致。 “什么人在这个时候找你?他是活不到一会儿之后了吗?” 萧倾辞摸了摸炸毛的千寒松,道:“以你的程度来看,这可不是一会儿就能完成的事,人家就算活得过一会儿,那万一活不过几天呢?” “……哼。” 萧倾辞一边笑着摇头一边释放仙力接受了那阵凉风中蕴含的消息。可等他用仙力理解完那阵风的意思后,整个人顿时脸色骤变后退了好几步,还是千寒松扶了他一把。 看着萧倾辞出了一身冷汗,千寒松忙道:“发生什么了?” 萧倾辞心有余悸道:“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千寒松十分着急:“倾辞,到底什么了?” 萧倾辞定了定神,道:“给我传信的那人…用的是邪气。” 千寒松惊道:“什么?!” 先不说信的内容,单是用邪气传信这一点就够把人吓一跳了。更何况信的内容比传信的力量更加吓人…… 给萧倾辞传信的不是别人,正是萧家之人,落款处还带着当年萧家嫡系之人独有的印章。 “可…萧家不是已经灭…已经是几千年的家族了吗?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萧倾辞摇头,坚定道:“绝不可能。” 萧家的暗红花纹印章图案萧倾辞记了几千年,就是瞎了他都不可能认错。给他传信的是萧家嫡系之人,是他苦苦寻找千年却始终杳无音讯的族人。 这种随风传信传不了太长的话,因此信的内容很简短,只有几个字:落西川西北处荒野,求君一见。 落款没有名,只有萧家嫡系独有的印章。 “落西川西北处荒野…我得去看看!”说着萧倾辞就要下界。 “等等!”千寒松拉住萧倾辞说,“无论是灭亡几千年突然出现的萧家人还是邪气传信,这都明摆着有问题,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可我也不能当没看见!”萧倾辞挣开千寒松的手说,“寒松…你知道吗,从得知萧家灭亡的那一刻,我就从未停止过寻找族人,不管多少年,我都没有放弃…如今萧家嫡系印章出现,不管是不是陷阱,不管对方是魔还是什么,我都要过去看看。” 萧倾辞看似大大咧咧没有心,但其实他什么都藏在心里,也比所有人想得都多。当年萧家灭亡,所有人都以为他忘记了,却不知他一个人寻遍人间几千年,只为再找到族人的一丝下落。 千寒松自知拗不过这样的萧倾辞,便道:“要去也行,我陪你去,你不准拒绝。” 萧倾辞一愣:“你……” 千寒松严肃道:“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要么我陪你去,要么你别去。” 萧倾辞自知甩不掉千寒松,只好答应萧倾辞随他一起。 于是凌玉尘一行人回到仙界想要找仙尊商议正事,就听仙界监察寮的仙说仙尊方才和神尊一起离开仙界了。 半柱香后,神尊带着仙尊私奔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仙界。 … 第32章 雨夜殿详谈 两个吉祥物都丢了!…… 惊蛰当日, 人间罕见落了一场暴雨,雷声夹杂着风雨席卷过皇宫,吹灭了奉神殿大半祈福烛灯。 “这件事你是不是该给个解释?”凌玉尘靠在墙边,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腰间佩剑, 似乎下一秒就要拔剑毁了这里。 池渊与他隔了几步, 冷言道:“解释什么?” “你们神界的小吉祥物带着我仙界的吉祥物跑了, 现在下落不明,身为小吉祥物的亲眷,你不该给个解释吗?” “呵…你家的吉祥物丢了来问我要,凌宫主,在下看起来像街边买吉祥物的小贩吗?”说着, 池渊挥手扫起一阵阴风, 整座奉神殿的祈福烛灯便全部被吹灭,看起来颇有几分要灭口的意思。 双方无声对峙,硬是凑出了一种下一秒就要杀人灭口的感觉。 “你给我好好说话。”千允辰伸手拍了下池渊的后脑勺说, “昨天才点好的灯今天就给我灭了, 怎么, 你给我点?” 池渊瞬间没了脾气,忙道:“我点我点, 阿允你别生气,我一会儿全部点回来。” 哄完自家的, 他又转头对凌玉尘道:“凌宫主,你在这儿站到天黑也没有用。寒松那臭小子出门从不带能联系我们的东西,他要是真想躲到一个地方, 没人能找到他的。” 凌玉尘摩挲着剑柄,不语。 其实若是寻常的找不到,凌玉尘不至于提剑闹到皇宫供奉神君的奉神殿来。只是在仙界监察寮的搜寻中, 整个人间都找不到萧倾辞的气息,仿佛人间蒸发。 “仙君的意思是…寒松和贵界仙尊不是私奔躲起来,而是…不见了?”千允辰问。 凌玉尘点头:“殿下说得不错,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提剑过来。人间寻不到他们的气息,仙界监察寮用尽各种仙器也无济于事,他们怕是……” “这不大可能吧?”池渊神色微变,“虽然是两个吉祥物,可好歹是神尊和仙尊,有什么人能对他们下手?” 这也是凌玉尘的疑问。 萧倾辞和千寒松不管怎么说都是一界之主,六界能威胁到他们的人屈指可数,又有谁能同时躲过神界和仙界的监视对神尊和仙尊下手? “这样,我让人去魔界和鬼界找找,有消息再通知凌宫主。” “也只能这样了。”凌玉尘叹了口气说,“我派人在人间再找一遍,若是再没有……” “不会的。”千允辰打断凌玉尘的话道,“寒松这孩子虽然冲动些,可他的实力我清楚,没有谁能轻易杀死他……” “阿允放心,那臭小子是被我揍着长大的,我还不信谁能弄死他,谁又敢弄死他。”池渊搂过千允辰安慰道,“别胡思乱想了,今天雨下得大,你身子又不好,先回屋歇息吧。” 千允辰摇了摇头,从池渊怀中起身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闲着也是闲着,我去把祈福烛灯点上吧。” 池渊握住千允辰的手腕把他重新拉回自己怀里,啧道:“手这么凉,还说没事?你半月前换季才染过一次风寒,又想喝药了?” 千允辰默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就这么老老实实由池渊搂着。 凌玉尘:“……” 我在这儿就是个多余的。 于是与池渊简单交代完情况后,凌玉尘就马不停蹄出了奉神殿,一边走一边想民间关于池渊神君和二皇子殿下千允辰的感情故事还是太过保守了…… 雨还在下,没有要停的意思。 萧倾辞失踪,仙界包括吉祥物的活自然全部落到了凌玉尘头上。明明已经过了他执掌人间的时候,他却过得比要执掌人间的时候还累,敛书阁的经卷更是翻了一倍不止。 凌玉尘觉得再这样下去他迟早得突发急症死在桌案边,再三斟酌下,他决定偷个懒,等雨停了再回仙界。 至于那些经卷,就先交给他的临时免费劳工吧。 凌玉尘沿小路走到花园,收伞进了凉亭。他本想泡壶茶喝安安静静赏会儿雨,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另一个小家伙。 “凌哥哥!”看见来人是凌玉尘,千银翎立马扑了过来。 凌玉尘一惊,这大雨天的,小公主怎么在这里? “银翎,你怎么在这里?”凌玉尘蹲下身问,“这么大的雨,你不回屋呆着吗?” 千银翎摇头:“不,我喜欢雨天,听下雨的声音很舒服!” 凌玉尘笑了笑,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毛毛躁躁的小公主,居然这么有闲情雅趣。 “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听雨?”凌玉尘倒了杯茶问,“和爹娘在一起听雨不是更好吗?” 提到这个,千银翎扬起的嘴角突然下沉。她趴到桌上敲着上面茶杯的杯壁玩,有气无力道:“我爹不喜欢下雨天……” “嗯?这是为何?” “凌哥哥,我偷偷告诉你,你不许告诉别人哦。”千银翎看着凌玉尘的眼睛说,“你先发誓,不告诉别人。” 凌玉尘被她逗笑了:“好好——我发誓,不告诉别人,那现在可以说了吗?” 千银翎点点头,说:“爹不喜欢下雨天,因为一下雨娘就会生病,娘一生病爹就心疼。我不想让爹生气,就不敢在他面前说我喜欢雨天…” 凌玉尘伸手摸了摸千银翎的头,夸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千银翎勉强挤出一个笑说:“没有啦…因为我也不想让娘生病,要是下雨天娘不会生病就好了……等我长大,我要做最厉害的大夫给娘治病!” 凌玉尘手一顿,心中对千银翎不禁泛起一丝心疼。 因为她的愿望注定落空。 关于池渊和千允辰的事,凌玉尘也略有耳闻。当年两人在魔界成亲,事后逃脱时遇到魔界长老拼死阻拦,千允辰不惜逆转经脉以命相护池渊,虽然最后侥幸活了下来,可也就此少年白头,无法逆转。 事后他又因生千寒松和千银翎而伤了根本,身子差了许多。人间寻常的药物治标不治本,池渊寻过很多法子也都不管用,无奈千允辰只能小心养着身子,避免进一步损耗…… 倒是在死蛊城那段时间,凌玉尘听人说过城中某个角落生长着一种白花,据说那花生于轮回,能治愈一切不治之症。 不过那都是传说,外界根本不知,毕竟死蛊城与世隔绝,外人根本进不去…… 等等!死蛊城! 凌玉尘知道萧倾辞和千寒松去哪儿了。 … “死蛊城?当真?”池渊有些不敢置信,“这些年神界一直在找这座城,甚至连魔界都在找,可一直没有下落,你确定他们进了死蛊城?” “仙尊的玉佩无论在哪里,仙界监察寮都能追踪到下落。玉佩没有反应,就代表仙尊和贵界神尊在的那个地方与世隔绝,一点消息都送不出。” 纵观整个六界,能满足这样条件的地方也只有死蛊城了。 但如果真是这样,就很令人匪夷所思了。 传闻虽然说这座城什么人都吞,可从实际情况来看,这座城只吞凡人,就连当年凌玉尘也是因下界化作凡人历练被关进去的。在城里他遇到的也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一直到出城,他都没遇到过其它界的人。 怎么过去了两百多年,它连神尊和仙尊都敢吞了? “实不相瞒,凌宫主所见所闻都是外界说法,在神界前任神尊的书房里,我其实看到过一些不同的说法。” 神界一些古籍中有记载,说死蛊城由凡人怨气凝聚而成,因此只吞凡人,是独属于人间的爱恨情仇。 可若某个凡人怨气足够强,这座城便会认此人为城主,让他掌管死蛊城成为城主。这个时候的死蛊城就不是只吞凡人了,但凡和城主有牵连的人,不管神仙妖魔鬼,都能随时被拉入城中。 当然也有一些离谱的—— 比如有本破成看起来像被灵兽踩过又啃过的古籍说:死蛊城的本名并非死蛊城,它也不是一座单纯由怨气凝聚而成的城,而是有主人的。 上古时期六界由天道和轮回道掌管,据说这两股力量的最初起源不在六界,因此就算是天道和轮回道也无法掌控这座城。真正能掌控这座城的是六界土生土长的力量,他经千万年岁月化归为人,拜轮回道为师,被当时的百姓尊称为凌天上神。 他是人间的神,死蛊城是人间的怨,只有他能渡城中千万怨魂。因此有野史说死蛊城其实是凌天上神的地盘,现在里面或许还有上神的遗迹。 但这毕竟都是几万年前的事了,根本无处可考,众人也就当传说故事听听。 “我在城中那段时间看到的只有业火怨魂,还有如潮汐般涨落的房屋,根本没有一点地方像上神的遗迹。”凌玉尘把千银翎往前推了推说,“池渊神君这些话还是留着哄孩子吧。我得先回仙界一趟安排人手,早日找到死蛊城入口。” “也好,我也去安排人手,有什么线索相互转告。翎儿乖,过来,到爹这里来。” 说着,池渊伸手去拉千银翎。怎料小公主一个灵巧转身躲开了她爹的手,千银翎绕到凌玉尘身后,抓着他的衣摆,笑着说:“我不过去,我要和凌哥哥一起回仙界!” 池渊:“???” 我的小棉袄被别人穿走了?! 第33章 恬淡宁静日 四处漏风的小棉袄和大棉袄…… 池渊的小棉袄最后还是被凌玉尘穿走了。 皇城主街上, 凌玉尘牵着千银翎的手给她斜打着伞。因为大雨,此时街上并有没什么人,显得很冷清。凌玉尘进了家酒馆,准备给夏银烛带两壶酒回去犒劳犒劳他。 今天下雨生意不好, 店小二看有客人来, 还是一看就很有钱的那种, 连忙迎二人进来招呼道:“这位客官,您要点什么?” “劳驾,两壶无忧酩。” “好嘞!”店小二说完,又看了看凌玉尘身边的千银翎,道:“客官, 小店不仅卖酒还卖糕点, 最近我们店正好有新品,客官要不要给您家姑娘买点尝尝?” 凌玉尘愣了愣,道:“你误会了, 她不是……” 没等凌玉尘解释, 千银翎就扯着他的衣袖道:“凌哥哥, 我要吃!” “好好——”凌玉尘应道,“那你们这儿所有的糕点都来三份吧。” 店小二一听来了个大生意, 当即请二人入座然后去打包糕点,完全没注意到千银翎叫凌玉尘叫的是哥哥。 … 凌玉尘带着酒和糕点回冬宫时, 夏银烛正在敛书阁持笔双手奋斗,右手处理经卷,左手抄仙规, 恨不得把纸抄穿似的。 “不错嘛。”凌玉尘把酒和糕点放到桌案边,“才来几个月,便学会了这招。” 夏银烛把笔一丢瘫在桌案上, 悲允道:“凌宫主你就别拿我取笑了,我手都抄得没知觉了——仙界惩罚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我抄仙规?” 刚飞升那会儿夏银烛看过一点仙界的规矩,仙犯错的惩罚其实有很多种,有一部分惩罚跟神界也有几分相似,比如天雷。只不过神界的天雷由天道落,而仙界的天雷是由山河笔画出来的。 夏银烛是个典型的吃硬不吃软,他宁愿挨上一百道天雷,也不愿意在这儿抄一遍仙规。 “烧山而已,还不至于用天雷罚你。”凌玉尘整理好满桌狼藉说,“抄仙规是所有惩罚中最温和也最让人长记性的。你心境本就有待提升,抄抄仙规对你不是什么坏事。” 夏银烛垂着眸不语,看上去有些委屈。 他这个年纪正是最好动的时候,怎么揍都没关系,可一旦要他坐下来拿笔写东西,那可就是要他的命了。 凌玉尘深知这一点,从一开始就没准备为难他,只要夏银烛抄一半就好。 “行了,念在你刚飞升又是初犯的份上,这回抄一半就好。”凌玉尘拍了拍夏银烛的头说,“别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给你带了酒和糕点回来,你也辛苦一天了,歇会儿吧。” 闻言,夏银烛立马精神了起来。 “我就知道凌宫主你最疼我了!”说着夏银烛就去拿糕点,没想到在糕点上碰到了另一只手。 “你干嘛抢我糕点?” “你干嘛抢我糕点?” 两人异口同声道。 说完夏银烛才发现,跟他抢糕点的居然是千银翎,连忙将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道:“你怎么在这里?” 千银翎主动牵住凌玉尘的手,骄傲道:“凌哥哥带我上来的。” 凌玉尘:“?” 不是你非要缠着我上来的吗? 听到这话,夏银烛脸色顿时差了许多。 凌玉尘见状,忙对夏银烛解释道:“她非要跟着我上来…我拗不过她,只好把她带来冬宫让她玩一会儿。” 夏银烛沉沉“嗯”了一声,似乎对凌玉尘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凌玉尘无奈一笑,把桌上的糕点和酒往夏银烛面前推了推,说:“我一会儿就送她回去,不影响什么。银翎那份我给她买过了,这些都是你的,安心吃吧。” 夏银烛心情这才好起来。 哄完大的,凌玉尘又哄着小的道:“银翎,银烛哥哥还需要忙,我们去院子里堆雪人好不好?” 一听堆雪人,千银翎眼都亮了:“好!” 敛书阁的窗户正对着前院,夏银烛推开窗,便能看见凌玉尘带着千银翎在院子里玩。他一手支着头,一手吃着糕点,好不惬意。 连续吃了几个,夏银烛忽然觉得味道有些熟悉。他看了眼食盒,发现这些糕点与他上次买给凌玉尘大部分都是一样的,而且每个款式都有两份,怎么看都是给两个人吃的。 凌玉尘说千银翎的份他已经单独买过了,那剩下这一份…… 夏银烛看着手中的糕点,倏然笑出了声:“我还真是傻……” 明明他也爱吃糕点,却把自己那份也让了出来。 夏银烛看着食盒,半晌偏头望向窗外,喊道:“凌宫主!” 凌玉尘回头,就见夏银烛翻窗而出走到他身边,还给他塞了一个糕点。 “这是?” “我抄仙规抄累了,也想出来堆雪人。”夏银烛朝千银翎的方向指了指,“不知凌宫主愿不愿意让我偷这个懒?” 凌玉尘咬了口糕点,道:“所以你这是在贿赂我?” 夏银烛笑了笑:“那凌宫主都吃了,是不是算接受我的贿赂了呢?” 凌玉尘无言反驳,只好随夏银烛去了。 虽然夏银烛和千银翎在某些方面似乎不太对付的样子,但只要把他们放到一起堆雪人,两个人之间所有的矛盾都会烟消云散,顿时亲如兄妹。 凌玉尘倚在树下吃着糕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二人堆的只占“雪”字的雪人。 他忽然觉得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好像也不错。 不为过去那些旧事耿耿于怀,不为未知的未来成日发愁,日出而息日落而作,和最亲近的人在一起,过和凡人一样平淡快乐的日子…… “师父说的还真是有道理…”凌玉尘喃喃自语道,“凌驾人间之上,时间长了都是想过回人间那种最平淡的生活的。” 所以凌玉尘,你能放下了吗? 凌玉尘在心里询问着自己。 在这种安逸美好的环境下,他内心真的出现了一瞬动摇。然而动摇的那一瞬,他的手腕便迅速爬上了暗红色的花纹,就好像在提醒他不能动摇,不能忘记过去的一切。 凌玉尘刚缓和几分的脸色又凝重了起来。 他暗暗握拳,等松开时,凌玉尘手腕上的花纹已经褪去,脸色却彻底阴郁了起来。他看了眼正在堆雪人的夏银烛和千银翎,然后走到一旁,用仙力不一会儿就堆出了上百个小雪人。 雪人得了他的仙力很快拥有意识,凌玉尘垂着眸,交代道:“你们去人间各处巡查,一旦发现有哪里怨气积聚颇重,立马汇报给我。” 上百个小雪人纷纷点头:“是,主人。” 一连造了三匹这样的雪人,凌玉尘才收手回去。彼时夏银烛和千银翎已经堆好了一个巨大的雪人,只是眼睛不像眼睛,嘴巴不像嘴巴……总之他们堆了个四不像出来。 然后千银翎把凌玉尘拉到四不像面前,说:“凌哥哥你看看,我和银烛哥哥堆的你好不好看!” 凌玉尘:“…………………” 我能说不好看吗? 不能。 那怎么办? 夸呗,不能伤了孩子的自尊心。 “好看,银翎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天赋死绝的那种天赋。 夏银烛在一旁眼巴巴道:“凌宫主,那我呢?” 凌玉尘:“………………” 行,你也是孩子,夸。 总之,得了夸奖的夏银烛和千银翎十分高兴,彻底化干戈为玉帛,成了亲如兄妹的兄妹。 对此凌玉尘只有一个感慨:小棉袄又多了个人穿,某人知道要疯。 当晚,凌玉尘便打算将小棉袄送回去,奈何新穿小棉袄的人和小棉袄都不乐意,并趁凌玉尘沐浴时抢先宽衣解带霸占了他的床。 等凌玉尘沐浴完回来,就在床上看到了两团鼓起,听到脚步声,千银翎探出头道:“凌哥哥快来!我和银烛哥哥都给你暖好被窝了!可舒服了!” “……”这下是彻底没法往回送了。 凌玉尘叹了口气,抬手一道掌风吹灭烛灯上了床。 被窝确实暖得很舒服。 凌玉尘虽身为冬宫宫主,可他其实很怕冷,往年冬季他都要在宫里烧上很足的碳火和热水。后来为了压蛊毒时常泡在冷泉水中,便是怎么也暖不回来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温暖了…… 或许是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梦幻,凌玉尘上床没多久后便睡着了。听着身旁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早早入被窝的夏银烛和千银翎都探出了头。 离凌玉尘近的千银翎轻轻戳了戳凌玉尘的背,略有些失望:“凌哥哥这么快就睡着了啊……我还想让他陪我玩呢。” 夏银烛好奇道:“玩什么?” “编头发。”千银翎压低声音说,“以前在家,睡觉前我和爹总是给娘编头发,我本来想给凌哥哥编一个的……” 在她眼里,凌玉尘和自己娘亲一样都是很好很好看的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小公主就会亲手为对方编一小缕头发作为礼物。 夏银烛想了想,伸手勾来凌玉尘一部分头发说:“现在也可以编呀,我们轻轻的,明天给凌哥哥一个惊喜,好不好?” “嗯!” 两人忙活了大半夜,终于凌玉尘左右后侧各自编好了一个不粗不细的麻花辫,欣赏半天后才满意睡去。 翌日天微微亮时,凌玉尘醒了过来。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睡得没有人样的一大一小,他无奈摇了摇头,给两人盖好被子后才起身去后院。 来到后院,凌玉尘刚准备解衣下水,便注意到了那两个半藏起来的麻花辫。 “………………”还真是两个四处漏风的小棉袄和大棉袄。 … 第34章 承邀入春宫 凌宫主管天管地,还管给人…… 夏银烛和千银翎睁眼时日头已高, 凌玉尘处理完敛书阁剩下积压的经卷,还派小全下人间买了吃的回来。 但很快凌玉尘就后悔自己多此一举了。 看着两人跟饿死鬼一样的吃相,凌玉尘忽然想:买吃的干嘛,饿着不好吗? 夏银烛也就算了, 但凌玉尘想不明白, 千银翎作为公主, 为什么吃相也如此……奔放?退一步讲,她爹娘性格也不这样啊。 但凌宫主思维逻辑极强,他走偏了一步想,小公主多半是随了她那便宜的吉祥物哥哥。 池渊这家门不幸啊。 凌玉尘在心里替池渊感慨着。 感慨到一半,冬宫的大门忽然被拍响了。小全回来的时候没有关门, 一推就开, 可外面的拍门声响了半天也不见停,就好像来人推不开门似的。 又是哪个仙装病装残想偷懒了? 凌玉尘一边想一边拿起桌案边的流觞曲水朝外走去,他想好了, 但凡是装病装残来找他想偷懒的, 他通通让对方变成真病真残, 把众仙这种投机取巧偷懒的不良风气彻底扼杀! 凌玉尘推开大门准备扼杀这种风气,剑都拔一半了, 不良风气呢? 凌玉尘刚想迈出门槛往外走两步,就听脚下传来“哎呀”一声, 他低头一看,就见门槛边贴着一朵小粉花,弯着茎收着花瓣在发抖, 而自己的脚就在上面…… 凌玉尘默默收回了脚。 这花他认识,是春宫那边帮万朝卿干活的小仙。 不止冬宫,其他三位宫主宫里其实也没有其他仙, 都是一些符合相应季节的特征帮宫主办事。相比于其他三位宫主的“帮手”,凌玉尘觉得自己的雪人已经非常正常了,至少他的帮手是真的有手。 至于他脚下这个……来的路上没把自己那叶子做的手折了就不错。 凌玉尘蹲下身伸手小心翼翼将小花捧起,他戳了戳小花的花蕊,问:“还活着吗?” 小花:“……” 没有,死了。 “活着就说话,不然把你丢雪堆里了。”凌玉尘换了个方向把小花对准一堆雪说。 小花抖得更厉害了。 “……”凌玉尘怕它继续抖下去把自己头抖掉了,就把它带回屋找了个花瓶来装它。 进入花瓶的后,小花终于找到了安全感,也不抖了。 “缓过来了?”凌玉尘倒了点水滴在花瓣上,“缓过来那就说说吧,朝卿找我有何事?当然如果是请我女装这种事,那就不用说了,直接请回吧。” 小花:“?” 女什么装?谁女装? 凌玉尘看它这样明显是没缓过来,于是推开窗户,让小花呼吸了一会儿清新空气。半柱香过去,它终于彻底缓了过来。 “凌宫主,我家主人找你。” 凌玉尘无言片刻:“……这种废话就不用说了,她找我何事?” “处理花田!” “?”凌宫主没想到自己处理经卷处理奏书处理众仙关系,有一天还要帮同僚处理花田。 他皱了皱眉,问:“你家主人的花田不是一向不允许别人碰,谁碰她就要剁谁手的吗?怎么突然找我过去帮她处理花田?怎么,她想剁我手?” 小花摇了摇头,解释道:“凌宫主别误会,我家主人不想剁你手,她可不想处理那堆能堆到屋顶上的经卷。人间最近出了点事,我家主人不得不下去处理,花田正是需要浇水的时候,主人又来不及做帮手出来,春宫现在没有可用的人,主人就让我来找凌宫主你了。” 这也叫理由? 凌玉尘想都不想张口就要拒绝,小花却抢在他面前开口说:“我家主人说了,只要凌宫主帮忙打理花田,未来一年春宫都不会往冬宫送一份经卷。” “……好,成交。” 半个时辰后,春宫大门前。 凌玉尘站在门边,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门槛,另一只却怎么也迈不动了。 南留君倚在门边,不解道:“傻徒儿,你还要站在这儿杵多久?你不进,你身后那一大一小一花还要进呢。” 凌玉尘默默转头,对着盘在千银翎头上的小花投去一个眼神:说好的春宫没有人呢?! 小花有些心虚地用叶子捂住自己的花蕊,用仙力传话道:“凌宫主你误会了,我说的是春宫没有可用的人,不是没有人。”而且退一步说,面前这位也不是人。 “……”凌玉尘认了。 他抬脚踏进春宫,路过南留君身边时,他不由得背后一凉——那是常年挨打产生的条件反射。 千银翎不觉得南留君可怕,相反被她身上那种傲视群雄的气质所吸引,很想亲近她。 就是苦了夏银烛。 因为一起堆雪人的情谊,千银翎已经把夏银烛当哥哥了,去哪儿都要拉着他。当她把夏银烛拉到南留君面前时,夏银烛想死的心都有了。 南留君看着夏银烛,哼道:“怎么?这回不跑了?” 夏银烛:“……” 南留君伸手敲了下夏银烛的头,没好气道:“你这没良心的臭小子,拜师礼不行就算了,不过揍你几顿,你居然就跑了,没点出息。” 夏银烛心说你那叫揍?你分明是想送我去鬼界当差! 其实南留君下手揍徒弟一向有分寸,可唯独对夏银烛她时常把握不准这个分寸。这孩子性格太过割裂,有时候和外表一样像个小孩子,让南留君舍不得下太重的手。 可有一些瞬间,她看夏银烛就像看一个背负血海深仇从地狱杀回来的厉鬼一样。她要是不下重手揍让他冷静下来,对方就会爆发出极强的怨念…… 她行走世间千年有余,知道的可能比这里的仙都还多,可对夏银烛身上出现的割裂感她却无法解释。 他像一个惨死化成厉鬼回来复仇的人,却有着和正常人一样的成长过程,那突然出现的瞬间就犹如他的前世……但正常轮回转世的人怎么可能带着前世的影子? 而且现在再看,夏银烛身上那种割裂感淡了许多,几乎已经看不到了。 南留君望了片刻,继而转头对凌玉尘道:“跟我过来。” 突然被点名的凌玉尘:“?” “你不是来帮朝卿妹妹处理花田的吗?正好,我看她这儿有许多奇花异草,正好考考你看还记不记得过去背的东西。” “……”凌玉尘瞬间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刚拜入师门那会儿,南留君没有教凌玉尘武功,而是把他踹到藏书楼中让他背下楼中所有书籍。 整整两年,凌玉尘什么都没干光背书去了,背书也就罢了,南留君还会时不时带着鞭子来抽查,她随便指书架上的一本书让凌玉尘说书名和内容,完全不顾及七岁的孩子能不能看到书架最顶端一层。 那些书直到后来飞升凌玉尘都没背完,更别提他经受了那么多年经卷和奏书的摧残,现在还能记得藏书楼长什么样就不错了。 南留君从不是什么通融的人。 凌玉尘最后还是被拉走了。 夏银烛想跟又不敢跟,只能在心里默默求神为凌玉尘祈祷他能活着回来……如果能,他就去奉神殿亲自为神君上香! 他在这儿祈祷的虔诚,完全没发现千银翎不见了。 南留君带凌玉尘穿梭在花田里,万朝卿的花田种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花,最离谱的那个看起来根本不像朵花,像个瓜。 “玉尘。”南留君突然开口,语气无比正式。 凌玉尘顿住了脚步。 南留君转头看他:“你知道我为何要单独把你拉到这里吗?” “为了……给我留点面子?” 南留君:“………………” 有时候真的不是她想动手,是徒弟欠揍! 见南留君的反应,凌玉尘连忙道:“徒儿不知,请师父赐教。” 南留君叹了口气,说:“你什么样,师父都是知道的。无论是飞升前从无情道强行改修逍遥道,还是飞升后误入死蛊城,师父都是知道的。” “……嗯。”凌玉尘对此并不意外。 虽然南留君一直说自己是凡人,可有哪个凡人能让如今神仙两界数十人下跪喊一声“师父”,独自一人将邪气压在山中? 无论从哪个方面,南留君表现得都不像个凡人。 “我留在这个世间,其实和鬼界不愿离去的那些人一样,都有个执念。”南留君微微阖眼道,“执念不解,我便不会走。至于收徒,其实都是缘分使然,收了我便会负责到底。无情道也好,逍遥道也罢,师父从未因为你换道修行而生过气。” 当年凌玉尘从无情道改修逍遥道,南留君怒了很大一场,差点把人弄死。 凌玉尘对南留君的恐惧大多来源那个时候。 因此听了南留君这一番话,凌玉尘心下一颤,问:“那师父当年为何……” “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南留君伸手拨了下花田里一朵白花说,“我若不那么做,你根本活不到飞升。” “什么?” “说出来你可能有点难以接受,但你这些年的遭遇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南留君脸上闪过一丝愧疚说,“有你想要你的命,而这个人……是我教出来的。” … 第35章 花田打黑工 凌玉尘:死就死。…… 世人皆言, 能拜入素月居的人少之又少,而从那里出师的每个后来都成了名震四方的大人物。 但很少有人知道,素月居其实也出过一个失败的徒弟。 “贺无仁?”凌玉尘回忆着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印象。” “不错, 他是你的师兄, 在你拜入素月居的时候他还没有出师。” 南留君教徒弟分三步走, 一关二打三踹,关就是关到藏书楼背书,打就是练武期间鞭子教育,踹就是踹下山去历练,砍够二十颗人头才能回山。 凌玉尘拜入山门走第一步时, 他的师兄贺无仁便在走第三步, 而等他从藏书楼出来时,南留君已经把贺无仁逐出了师门,所以师兄弟两个没有真正见过面, 凌玉尘也不知道贺无仁长什么样, 只在换道修行被南留君揍的时候听她说过一句“莫要走跟你师兄一样的路”。 但那个时候他被南留君揍得神志不清, 后来也就忘了这话。 现在想想,当初南留君下手那么狠, 恐怕是她真的被吓到了。 “你那个师兄资质不错,就是太急于求成, 为了变强,竟不惜改修鬼道。”南留君叹了口气说,“你当初换道而修, 我真的怕你会变得跟他一样。” 她已经教出了一个祸害,再来一个,多少年资历也撑不住这种打击。 万幸凌玉尘没有走偏。 “自你飞升成仙执掌人间冬三月以来, 人间便没有再出现过大规模雪灾。”南留君笑了笑说,“逍遥大道,你倒是修的和常人不一样。” “若人间天灾连连,百姓民不聊生,又何来逍遥一说?”凌玉尘反问,“师父不常说六界的根本在人间吗?” “说的不错,逍遥道的根本在人间,偏了根的道便长不大。”南留君拍了拍凌玉尘的肩说,“鬼道也好,那个地方也罢,都是偏离人间根本的东西,你又何必怕?” 闻言,凌玉尘一怔:“我……” “记住,你是我南留君的徒弟,我教出来的徒弟不允许退缩。”南留君看着凌玉尘踌躇不定的目光说,“你当初换道修行,修到一半便飞升成仙,我可没说你能出师。” 提起这个,凌玉尘就不由泛起一阵心虚,毕竟当时飞升的确实太过突然……也太过打师父的脸。 南留君前脚刚骂完凌玉尘这样三心二意,猪飞升了他都不可能飞升,结果第二天日落,凌玉尘便被萧倾辞亲自点了上去。 其实那天南留君还悄悄亲手做了凌玉尘最喜欢吃的糕点。 说句心里话,南留君还是挺想找个机会跟凌玉尘道个歉,说她当日下手太重,然后当着他的面说一句“你可以出师了”的。 好在眼下有了这个机会。 “当年的事便算了,现在,我给你一个任务,完成了你便能出师。” 凌玉尘双手作揖:“师父请讲。” “我要你给为师清理门户。”南留君的眼神冷了下去,“什么方法都可以,为师要你亲手亲手掐断他的脖子,能做到吗?” “是,徒儿遵命。” 听到这话,南留君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好了,我要对你说的说完了,快去给朝卿妹妹打理花田吧。” 凌玉尘懵了一瞬:“真是她让我来管花田?” 凌玉尘本以为是南留君串通万朝卿,让她以帮自己打理花田为由把凌玉尘叫过来对他说这些话。毕竟如果是南留君亲口传话,凌玉尘可能宁愿在敛书阁跟经卷杀个你死我活也不愿意来。 南留君没好气抬手道:“你师父我是那种人吗?找打是吧!” 凌玉尘连忙溜了。 倒不是他嘴欠,只是万朝卿一向爱惜她这片花田,从不肯交给外人打理。就算要下人间办事,她一定也会安置好花田再走。 人间出了什么事,竟让万朝卿连花田都来不及安置就下去了? 凌玉尘一边想着一边走到花田,最后心想罢了,人间现在又不是他执事,他瞎操那个心干嘛,嫌自己不够累吗? 小花说过来给花田浇个水就行,这对凌玉尘并不是多难的事,挥挥手控制一下温度,降雪就可以变成降雨了。 然而他刚要挥手降雨,花田里便传出一个声音:“不对不对!手不是那么放的!” 凌玉尘:“?” 那声音道:“手往右一点,再往上一点,不对不对,太高了,往下一点——对对对!就这个角度,放仙力降雨吧!” 降雨还有动作要求? 凌玉尘一边持怀疑态度一边挥手降雨,一小片云层很快覆到花田上,雨水落下的瞬间,花田便爆发出了尖锐的轰鸣。 “不对不对!今天的雨水不对!” “太冷了!跟雪一样!温度高一点!” “冻死花了!” “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凌玉尘手一抖,加大了降雨量。 他就不信这些花真能死给他看。 事实证明真的能。 加大降雨量后,花田的花便齐齐蔫了下去,颇有几分“死给你看”样子。 凌玉尘默默按它们的要求提高了雨水的温度。 这些花要是死了,他也得死在这儿。 “不错不错,就这个温度。” “其实我觉得可以再高一点……” “再低一点嘛,现在天很热了,这个温度的雨水有点高。” 凌玉尘:“……” 万朝卿是怎么忍住不拔这些花的? 好不容易伺候完了一块花田,凌玉尘有了点经验,走到下一块种满白花的花田时,率先弯腰问道:“诸位对降雨有什么忌口的吗?” 过了一会儿,花田才有声音慢慢回应,听起来像一片老人。 “才来啊?” “今天怎么晚了?” “没什么忌口的,还是老规矩,就那样嘛。” “是啊,就那样呗。宫主你是不是老了啊,记性怎么突然这么差?” “就是,我们不约定好了一直这样的吗?” 凌玉尘:“………” 所以究竟是什么样! 不行,不能凶老人家。凌玉尘在心里自我安慰道,老人家多半喜欢清淡,那就降一场细雨吧。 怎料雨水落下的一瞬,一田老花不乐意了。 “怎么回事?今天的雨怎么这么小?” “跟挠痒痒一样,花瓣都浇不透。” “宫主你是不是没吃早饭啊?” “还是仙力耗尽了?” “是不是那凶巴巴的冬宫宫主在晨会上也把经卷砸你头上了?” “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冬宫宫主在这一刻动了杀心。 最后凭借极强的求生欲,凌玉尘还是给花田浇完了水——一场堪比夏季暴雨的降雨。 当他来到第三块花田时,发现这一块花田都是些含苞待放的花,听到脚步声,花苞们纷纷开了口。 “宫主来啦!” “宫主今天怎么这么晚?被凌宫主留下训了吗?还是做错事被凌宫主罚了呀?” “是奏书被打回来了吗?那我们下个月要不要多送一点经卷到凌宫主那里?” “赞成赞成,我又编了好多废话经卷,足够让凌宫主头疼三天的!等会儿我就帮宫主塞到要送去冬宫的那批经卷里。” 凌玉尘:“……………………” 死就死,他今天非拔了这些破花不可! 就在凌玉尘召剑准备拔花时,一声响彻花田的“凌宫主”响起,伸向花田的流觞曲水也瞬间转移方向,对准了过来找他的夏银烛。 夏银烛一脸茫然:“凌…凌宫主?” 凌玉尘呵道:“滚!” 夏银烛一头雾水,但他非常诚实地帮凌玉尘手动放下了剑,改了称呼道:“我错了,阿凌你别生气,先把剑放下,后面还有小朋友看着呢。” 凌玉尘被夏银烛一声“阿凌”叫得没了脾气,他“哼”了一声,指着花田道:“你处理下这些花,我算个账。” 夏银烛:“?” 不等夏银烛反应过来,凌玉尘便绕过他走向了迎面而来的千银翎。千银翎刚要喊凌哥哥,凌哥哥就伸手薅走了她头上的花。 千银翎捂着被薅过的地方,有些委屈:“小花……银烛哥哥,凌哥哥怎么薅走了我的花?他明明亲手给我戴上的呀。” 夏银烛看了看花田里含苞待放五彩缤纷的花,又看了看凌玉尘愤然离去的背影,结合他刚才的话,果断道:“你凌哥哥是觉得那朵不好看,让我重新给你选一朵。来银翎,看看花田里这些你喜欢哪朵,银烛哥哥给你摘!” 千银翎两眼放光:“好!” 花田:“……” 另一边,凌玉尘拎着小花的茎把它拎到了小溪上空,愤然道:“这就是你说的过来浇浇水而已?” 小花看着下方湍急的水流,话都说不全了:“那那那…那个那个……凌宫主你先先先冷冷静……” 凌玉尘笑着道:“我很冷静。” “……我又不瞎。” 凌玉尘默默把手放低了几分。 “等等等等!我错错…错了……不对我没错错错…我就是个负…负责传话的而已……凌宫主你有意见去找主人找我没没没…没用啊……欸你看看看…主人回来了!” 凌玉尘轻晃了它两下,哼道:“不要用这种小把戏骗我,没用。” “不…不是是是是主人真的回来了…不信你回头看看……” 凌玉尘回头,果真看见万朝卿朝这边走来。 他不禁一抖,结果手没捏住小花的茎,小花便朝下坠去。 小花:“……………………” 我造了什么孽犯了什么错啊啊啊!! … 第36章 三查人间难 仙规好像没说不能揍同僚。…… 万朝卿回来撞上凌玉尘欺负她的花, 她却没有动手打人,连呵斥都没有。 这下反而让凌玉尘有些心慌。 虽然现在人间不是他执事,可见万朝卿这番模样,凌玉尘还是不禁问道:“朝卿, 人间出何事了, 让你如此犯愁?” 万朝卿从溪水里把湿透的小花拎出来丢到草地上, 掏出了几个玉瓶装水,说:“瑶情江一带出了点问题。” 瑶情江是一条几乎贯穿人间的江河,其主干和支流能灌溉到大半个人间的田地,是人间农民的命脉。 可就在前不久,瑶情江水质突然出了问题, 用江中的水灌溉农田, 田中作物便会连同土地一起死亡,再无法耕种。 此时正是播种的季节,因此万朝卿不敢耽误, 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下了人间。可她用尽方法都没能解决问题, 无计可施之下, 她只好返回仙界取仙界的水。 她宫里这条小溪的水便来自灵池,仙力充沛, 万朝卿想试着把灵池水滴入瑶情江中,看看能不能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凌玉尘觉得不对劲:“瑶情江贯穿人间, 就算有人想动手脚,这样悄无声息改变整条江水的水质也不大可能,可有什么疑点?” 经凌玉尘这么一说, 万朝卿倒是真想起一点:“根据消息,最先出问题的是秋水道一带。” “秋水道?”凌玉尘思索片刻,道:“此事疑点颇多, 我随你走一趟吧。” “好。”万朝卿下意识答应完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我不是请你来帮我管花田的吗?” 凌玉尘有些心虚:“这个……” 万朝卿终于回过了神:“等会儿,你对我的花做了什么?” 凌玉尘心说我敢对那群祖宗做什么? “咳…没…没什么……”凌玉尘连忙转移话题,“比起花田,还是百姓吃饭更重要。别耽搁了,走吧。” 不等万朝卿再开口,凌玉尘便拉她下了人间。 万朝卿一脸茫然,这小子什么时候对下界处理公事这么积极了? 那边的小花刚缓过来,就见凌玉尘拉着万朝卿跑的一幕,顿时气急败坏,心道这冬宫宫主果然如众仙说的又凶又坏!居然拉着它家主人私奔下界! 半柱香后,花田里的夏银烛:“什么?!凌宫主拉着万宫主下界了?!” 千银翎:“凌哥哥跟人私奔了?!” 众花:“什么?!宫主被凌宫主拐走卖了?!” 南留君:“……” 一个个的越说越离谱。 “传说瑶情江是一条从上古时期就存在的江河,到如今供养着大半个人间,它出了问题,身为四宫之主自然得重视。”说着,南留君看了眼夏银烛,“话说回来,你也是四宫之主,不打算下去看看帮个忙?” “我?” 南留君敲了下夏银烛的头,说:“傻小子,你是四宫之主,人间马上就要到你执事了。虽然是第一年,但你也不能全指望玉尘带着你吧?既然飞升做了这个仙,那就要承担起你的责任。别跟我说你还没及冠,这不是理由。” 无论什么原因,夏银烛现在都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既然坐了,那就要承担起责任。要知道世上没有白拿的仙力,也没有白得的身份。 夏银烛垂眸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 千银翎扯了扯夏银烛的衣袖,问:“银烛哥哥,我们是要下去玩吗?” “这……银翎乖,我不是下去玩的,是去办正事的。” 千银翎眨了眨眼,说:“那不就是玩吗?” 夏银烛:“?” 千银翎诚实道:“每天晚上爹都说要和娘办正事,不让我和娘一起睡……但是第二天我去问娘晚上和爹办什么正事?娘却说爹晚上是在陪他玩……我也想玩,娘却不肯……” 说到这儿,千银翎竟有些委屈。 南留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牵起千银翎的手,瞥了一眼略显尴尬的夏银烛,说:“翎儿乖,我们就是下去玩的,下去让你银烛哥哥去找凌哥哥,姐姐带你去玩好不好?” “好!” “……”这句姐姐听得夏银烛背后发凉。 三人下界时,凌玉尘和万朝卿正在秋水道下游村庄的农田里。两人化作凡人模样,村民很自然地两人当成了官府来的人,并拉着两人嚎啕大哭。 “大人!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我们全村一年就靠着这块田,结果您看这地变成这样,这要我们怎么活啊!”村长嚎道。 村长是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力气却大得吓人,凌玉尘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老人家抓的袖子,生平第一次对“老人家”三个字产生了怀疑。 万朝卿安慰道:“村长您放心,我们一定调查清楚,还诸位一块肥沃的田地。” 村长听了这话,总算冷静点了。 角落里一个少年哼道:“这些地都坏死了,你们又不是仙,能让坏死的地活过来?” 闻言,村长嚎得更来劲了。 凌玉尘:“……” 冷静,仙不能揍人,会违反仙规的。 万朝卿看向那少年,好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些坏死的地不能活过来?” 少年随手折了朵花走过来,他把花扔到田地上,就见那花顿时枯死。 “这样还能活吗?”少年问。 万朝卿捡起田地上的花,心疼道:“这么好的花……” 她想用山河笔偷偷将花恢复原样,可那少年的目光一直直勾勾落在万朝卿和凌玉尘身上,两人想搞什么小动作都搞不成。 少年又道:“你们救不了这里的地,那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回吧。反正官府的人也不靠谱,拿点钱搪塞过去就是。” 万朝卿有些怒了,她撸了撸袖子道:“嘿——你这小家伙,说话什么态度?跟长辈说话要讲礼貌懂不懂!”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村长连忙松开凌玉尘的袖子护在少年面前,“小禾父母很早就不在了,所以他脾气有些怪,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 “朝卿,算了。”凌玉尘低声道,“一个孩子而已,犯不着为了他违反仙规,难道你想和银烛一起抄仙规?” “……行,我不计较。”万朝卿强撑出一个笑说。 凌玉尘欣慰点头,转头对村长道:“村长,我们有一个办法,虽然确定能不能把地救过来,但还请村长允我们一试。” 村长连连点头:“好好,辛苦二位大人。” “那就麻烦村长带着大家回避一下。” 没等村长开口,他身后的少年又道:“切,搞得神神秘秘的,谁知道你们是要救地还是要毁地。要试也行,把村里大家伙都叫来,要全村都盯着。要是救不活,你们就把自己绑起来沿着整个瑶情江游江示众,敢吗?” 万朝卿:“…………” 这仙规也不是不能抄一下。 凌玉尘:“…………” 这仙规要不改改,把不能殴打凡人这条去了吧。 少年咄咄逼人,摆明了不想让他们动村里的地,灵池的水能不能救活这些田地还另说,万一不能,这丢脸岂不丢大发了? 但丢脸这种事吧,有时候是没有下限的。 比如现在。 凌玉尘刚想开口周旋,就听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凌宫主”。 然后夏银烛就从树丛里蹦了出来:“凌宫主!终于找到你了!” 沉默片刻,凌玉尘身后爆发出一阵大笑,那少年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哈哈凌宫主…你居然还真把自己当仙了哈哈哈哈……现在是春三月,凌宫主怎么可能下人间哈哈哈——” 夏银烛听到这话有些不舒服:“喂!你什么意思!谁说不是自己执掌的季节就不能下人间了?凌宫主想来就来,关你屁事!” 凌宫主本人:“………………” 仙规好像没说不能揍同僚。 “哼,那些仙根本下来!不过因为几块地出了问题,他们怎么可能管?人都是这样,那些仙连饭都用不吃,怎么可能在乎我们的死活!我告诉你们,这些地都别想动!”说完,少年便愤然转身离去。 “你!” “闭嘴。”凌玉尘瞪了夏银烛一眼。 夏银烛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见状,村长从中连忙打圆场:“那个……几位大人不要见怪,这孩子就是这样,没办法。” “没事没事,我们理解。” 万朝卿安抚着村长,凌玉尘则把夏银烛拉到了一边,质问道:“你怎么下来了?” 夏银烛揉着手指,说:“老妖婆说我既然坐了这个位置就要负责,就让我下来帮忙……” “那你就是这么帮忙的?”凌玉尘问,“他只是一个孩子,你跟他吵什么?” “可他都……” “做仙就是这样。”凌玉尘打断他道,“有些人会不理解不尊重,难道每一个都要辩解回去吗?辩解回去有人会听吗?这世上说不清的事有很多,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夏银烛沉默半晌,低声道:“可是……我看不惯别人那么说你。” 凌玉尘一愣。 “你明明那么好…明明那么为仙界和人间着想,他们却嘲笑你…反正我看不惯。”说到这儿,夏银烛倔强地偏过头,并不承认自己刚才做错了。 夏银烛倔强起来,脸上的天真稚气便退了大半。加上身后一片昏暗的天地,不由得让人觉得他很靠谱,想要依靠。 凌玉尘无奈摇头,刚要开口便发觉哪里不太对劲。 他皱着眉问:“银烛,你刚刚是从哪儿过来的?” 夏银烛有些疑惑,但还是答道:“树林里啊,怎么了?就是那片——” 夏银烛回头想给凌玉尘指一指那片树林,可他回头一看,身后一片荒野,黑压压的云覆盖天空,遮住了所有阳光。 而两人脚下都是和农田一样坏死的地,哪还是什么树林! 凌玉尘把夏银烛拉到自己身后,神色凝重:“不好,我们中计了。” … 第37章 被困双生界 “你又不重,腰也软,搂着…… 看着眼前的荒地, 一股诡异的熟悉感涌上夏银烛心头。 “这地方……我好像来过?” “这只是一个幻象,别被它骗了。”凌玉尘抬手捂上夏银烛的眼说,“这是鬼界特有的幻象双生结界,能将世间某处的景象投射到另一处。这是子结界, 在这里面, 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竟还有这样的结界?”夏银烛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假的。 凌玉尘又道:“不过……” 夏银烛的心又悬了起来:“不过什么?” “这玩意儿…比较坑人。” 之所以说它坑人,是因为子结界中投影过来的一切景色都是假的,可其它的却是真的。 结界投射的地方凌玉尘认得,是落西川靠近极北之地的一片荒野, 那里阴气很重, 没有理智的疯鬼特别多。 而这些疯鬼此刻也被结界投影到了这里,他们的攻击要是落到身上,那就是真真切切的伤。 说话间, 周围稀疏的树丛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些疯鬼感应到活人的气息, 开始过来了。 疯鬼很快将两人包围,凌玉尘召出流觞曲水, 说:“这个结界可以隔绝外界,在这里动手不会给外面造成任何影响, 一会儿不必留情。” 夏银烛还没反应过来:“要,要打啊?” 凌玉尘无言片刻,不禁问道:“你…夏景之那混蛋没告诉你破结界的方法吗?” 夏银烛诚实摇头:“绝对没有。” 凌玉尘:“……” 这样的师父拜了有个屁用! “罢了, 现在没时间教你那些。每个结界特性不同,破解的方法也不同。”凌玉尘科普道,“但所有的结界都有一个笨办法破开, 你知道吗?” 夏银烛试探性开口:“打?” “不错,就是打。” 话音落,凌玉尘转身挥出一剑,瞬间斩杀了大片疯鬼! 疯鬼被剑气夹带着飞出数十里,周围都是平地,但在飞到某个足够远的距离时,明显有“砰”的一声传来。 幻象子母结界是相互联系的,身处幻象双生子结界中的人虽然身在虚影,无法触碰到结界,但只要利用母结界投影过来的活物去攻击,便能在不攻击母结界的情况下破开子结界。 不过这个方法有一定限制,要是投影过来的景象中没有任何活物,这一个方法便没有用了。 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只要打的疯鬼足够多,结界就能破。 弄清楚这一点后,夏银烛也召出摧灵鞭,反手一鞭挥出,打散了大片疯鬼。 别说,这么打着还挺爽的。 “凌宫主,我们要不要比比看。”夏银烛拽了下鞭子说,“比比看谁先破开这结界。” 凌玉尘笑了笑,他嘴上说着无聊,身体却是先动一步,抢在夏银烛面前出手斩飞了扑上来的一波疯鬼。 夏银烛“欸”了一声,击退从另一边树丛扑出来的几只疯鬼,喊道:“凌宫主!你犯规了!” 流觞曲水绕了一圈飞回凌玉尘手上,凌玉尘顺势挽了个剑花,闻言笑着回道:“你又没说不可以抢先出手!” 夏银烛笑了笑,无法反驳。 母结界所在的落西川荒野是疯鬼聚集的天堂,因为聚集的疯鬼太多,鬼界多次派人来围剿也没有把这里清理干净,反而助长了疯鬼们的气势,以至于聚集过来的鬼越来越多。 因此过来围攻两人的疯鬼的数量不减反增,结界在一波波攻势下也有了裂痕。 但结界隔绝外界,没有仙力补充,几十招下来两人的仙力也消耗了大半,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凌宫主,结界还没破吗?” “不知……上次不是这样的。”凌玉尘与夏银烛背靠着背,“这个结界似乎被什么人动过手脚,坚固了许多。我那方法可能不太适用了,看来只能按他说的来了。” 其实幻象双生视界韩云曾经给他讲过,正常的破界思路是进入母结界,在子结界中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挣扎。 候凌玉尘问过他,如果有人被关在了子结界中,又进不了母结界,那该怎么办?坐着等死吗? 韩云笑着点了点头。 最后还是凌玉尘用一瓶酒套出了话,他说这世上没有什么独立存在的事物。幻象双生结界更是如此。踏入子结界看似无解,但结界总有一个地方连接两个结界,不然子结界中的投影和伤害的能量哪里来? 但这个连接点在哪里,就没有固定的说法了。 所以凌玉尘才想出了利用母结界投过来的活物直接攻击子结界的方法,与其去费尽心思找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还不如想办法硬闯出去来得快。 但布这个结界的人似乎知道结界有这么一个漏洞,并把它给补上了。 如此一来,便只能按部就班去找连接点,进入母结界中破界了。 “想法是好的,但是凌宫主……我们现在是不是有点寸步难行?” 仅片刻功夫,他们便又重新被包围了起来,而且包围他们的疯鬼数量比上一次还要多。最糟糕的是,他们的仙力已经不多了。 凌玉尘观察了一圈,指着西北处一角说:“可以从那里突围出去,你武功怎么样?” “啊?还…还行吧……” “别还行,给个准话,不然我没底。” 夏银烛想了想,说:“我有回惹师父生气,情急之下跟师父过了十几招……虽然最后还是被他揍了一顿吧…但那是我打过最正经的一次架。” 凌玉尘问:“肉搏?” 夏银烛点头,又摇头:“我是肉搏,不过师父拿了扫帚。呃…当然那扫帚后来也被我弄坏了。” 凌玉尘不禁轻笑出声。 夏银烛有些惭愧地低下头,以为凌玉尘是在嘲笑他。 怎料凌玉尘却道:“能从一个神手下肉搏过十几招,看不出来你蛮厉害的。那好,我们一起从西北角突围,尽量保留仙力。” 听到凌玉尘夸自己厉害,夏银烛立马来了精神:“好!” 疯鬼数量虽然多,可他们普遍都很“傻”,只知道傻乎乎攻击,根本不讲究技巧。 凌玉尘以剑开路,没有灌入仙力的流觞曲水威力依旧不容小觑,来自极北之地的寒气通过剑身传递到疯鬼身上,但凡被流觞曲水碰到的疯鬼,肢体都出现了僵硬的情况,很快被两人甩在身后。 但一把剑毕竟范围有限,面对从四面八方来的疯鬼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凌玉尘只顾着用剑开路,完全没注意到有两只还算聪明的疯鬼绕到他背后准备偷袭。 待凌玉尘反应过来,疯鬼已经朝他腰身伸出了爪子,企图一举贯穿他的腰身,不过最后这一击还是落空了。 得逞的是一条鞭子。 把凌玉尘捆过来的瞬间,夏银烛便改用手搂着他的腰,另一手拿着摧灵鞭开路。 作为神器,即便没有附加力量威力也依旧大得吓人。夏银烛全力一挥,周围的疯鬼便被抽开几尺远,很难再近身。 很快两人便冲出包围圈进入密林,万幸这里面没有疯鬼。 夏银烛松了口气:“可算是出来了。” 凌玉尘抬手帮夏银烛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道:“鞭子挥得不错,看来夏景之这师父还算勉强有点良心。” “啊?”夏银烛一愣,“凌宫主你误会了,刚刚那几招不是师父教的,是山鸡教的。” 凌玉尘:“??” 山什么? 夏景之那些年带夏银烛住在关南山上,关南山是落西川妖界境内的一座仙山,山上的花花草草和动物普遍受到一点妖族灵力影响,有些灵智。 简单来说就是比较精,难抓。 几只同伴被抓后,山鸡们就有了经验,夏银烛靠简单的偷袭已经抓不住山鸡了。为了能填饱肚子,他便开始和山鸡“斗智斗勇”。 他刚刚挥的那几招就是和山鸡斗智斗勇时学来的。 凌玉尘扶额,好像明白为什么夏银烛转世只有童年几年受了点磨难了。剩下的那些磨难恐怕都在拜夏景之为师后,只是这傻小子心大,完全没感觉出来,还一脸崇拜傻乎乎地叫着师父。 真是…… 凌玉尘不禁伸手摸了摸夏银烛的头:“委屈你了。” “嗯?委屈什么?”傻小子的心大在此刻再次派上用场,“凌宫主是说刚刚带你突围吗?那有什么委屈的,那么多疯鬼,凌宫主你一个怎么杀得完?而且你又不重,腰也软,搂着很舒服的。” “……?”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夏银烛也后知后觉,他还搂着凌玉尘的腰呢! “抱…抱歉啊凌宫主…我……”夏银烛连忙撒手,“我…我没意识到……” 凌玉尘红着脸转身,轻哼道:“别耽搁时间了,快走吧。当心他们一会儿追上来。” 夏银烛连连点头:“好好,走,赶紧走。” 两人朝密林深处走去,走着走着,凌玉尘忽然没头没尾来了句:“我刚刚也没意识到。” 夏银烛当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含糊着应过去了。 直到走出密林,夏银烛才猛地反应过来凌玉尘这话的意思。 他也习惯了被搂着,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推开…… 很难说清楚意识到这点后夏银烛心里是什么感受。 夏银烛想开口说点什么,可眼前出现的景象却让他失去了开口的机会。 … 第38章 少年言恨意 凌宫主怀疑他和扫帚牵了红…… 一座废弃的府邸拦住了夏银烛和凌玉尘的去路。 跟四周的荒芜相比, 这座府邸怎么看都不对劲。因此两人没有盲目去推门,而是在府邸四周观察。 这座府邸看上去很有年头,夏银烛仅仅伸手戳了一下门前的柱子,柱子上便出现裂痕, 吓得夏银烛赶紧将手收回。 凌玉尘仔细辨认着残匾上的字, 奈何这残匾实在太破, 凌玉尘看了半天也只能勉强看出一个“辛”字。 “凌宫主,周围都查过了,没什么异常。”夏银烛走到凌玉尘身边说,“我们要不要推门进去看看?师父跟我说过,越突兀的东西就越是破局的关键。” 彼时凌玉尘靠着看某些仙呈上来的鬼画符奏书的经验勉强辨认出了门匾上一个“辞”字, 闻言, 他轻轻阖了下眼,点头道:“嗯,推门吧。” 大不了就是和一群疯鬼再打一场。 凌玉尘说的是“推门”, 但到了夏银烛那里, 他便自觉地把“推”的动作改成了“踹”。 门被踹开, 却没有疯鬼扑上来的声音,凌玉尘反而听到了“咚”的一声, 像是撞上了什么很结实的东西。 凌玉尘觉得不对劲,连忙跨过门问:“夏银烛?” 跨过门的那一瞬, 荒野和废弃的府邸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很普通的树林……以及一棵被夏银烛踹倒的树。 夏银烛站在树边,有些不知所措:“凌宫主, 我…我们这是…回来了?” 凌玉尘看了看四周,默默点头。 他们确实回来了。 这里是村外不远处的小树林,依稀还可以听见村长的嚎啕声。 “不对啊, 我们不是还没进入母结界破界吗?怎么就出来了?”夏银烛不解道。 是啊,他们从始至终都呆在子结界内,别说母结界了,连疑似两界关联的地方都没进去看一眼,怎么就出来了? 思索片刻,凌玉尘说出了一个听上去有点离谱但无法反驳的理由:“大概……是落西川荒野那边有好心人路过,顺手把幻象双生的母结界给破了吧。” 夏银烛无法反驳,默默在心里跨越大半个人间给那位好心人道了声谢。 “那那个布界的人呢?结界破了,他会不会现身?”夏银烛问。 “这个……” 不等凌玉尘仔细思考,身后便传来了“啊”的一声。两人回头,看见了那个先前在村里和他们总唱反调的少年。 少年看到他们,脸色顿时冷了下去。看到那棵倒下的树后,他的脸色变得极差,举着手里的扫帚呵斥道:“你们在干什么?!” 夏银烛有些心虚:“我…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干啊。” “那这棵树怎么回事!” “这棵树它…呃……”夏银烛扯了扯凌玉尘的袖子,眼神求助道:“凌宫主救我!我编不下去了!” 凌玉尘心里想着树是你踹倒的干嘛要我帮你,但嘴上面不改色道:“它自己倒的。” 少年:“?” 我瞎吗? 凌玉尘指了指夏银烛说:“要么它自己倒的,要么他踹倒的,你信哪个?” 这离谱的二选一,是个人都会选其中相对不那么离谱的。 但离谱的少年不按正常路子走,他举起手中的扫帚,毫不犹豫地朝两人打来,边打边骂:“当我傻啊!这么离谱的理由明显是个人都不会信好吧!” 凌玉尘偏头躲开扫帚,心想他今年是和扫帚牵红线了吗?怎么不是被年过八旬精气神堪比牛的大娘拿扫帚追着打就是被不走正常路子的少年拿扫帚追着打? “喂喂喂!小朋友!有话好好说,别一言不合就动手啊!”夏银烛喊道。 “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少年愤怒地挥着扫帚,那架势,不像是赶人,而是要杀人。 如果他手中有把剑,对面站着的真是官府来的那帮吃饭不干活的废物,就真的是杀人现场了。 “没办法了…夏银烛,让开!” 被凌玉尘这么一喊,夏银烛当即跃上离他最近的一棵树。少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觉得脚下一滑。 他低头,只见草地上凭空多了一片冰地! 少年几次挣扎,却都摔回原地,根本没法站起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别挣扎了,这是仙力凝结而成的冰,你起不来的。”凌玉尘站到夏银烛所在的树下伸手说,“下来吧。” 夏银烛看了眼下面的一片冰地,有些犹豫:“这…我下去会不会摔得很惨?” “不会。”凌玉尘轻声道,“我在呢。” 有了凌玉尘这句话,夏银烛心里有了底。他从树上一跃而下,抓住了凌玉尘伸过来的手。凌玉尘扶了他一把,让他连踉跄都没踉跄一下。 少年看着稳稳站在冰地上的两人,心里感到十分不公平:“凭什么你们可以站着!” “这是我的冰,当然听我的。”凌玉尘转头看他,“至于人,我想让他站,你有意见?” 少年“哼”了一声,偏过头生闷气去了。 等夏银烛适应冰地,凌玉尘才松手走到少年面前,他想缴了少年手中的扫帚,谁知那少年虽然站不起来,但力气大得吓人,抓过凌玉尘的手就是一口。 凌玉尘皱了皱眉,却没有把手拿回来。 他的右手很快被少年咬出了血,少年尝到血味,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松开口,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咬出来的伤口。 他……怎么不反抗? “发泄够了吗?”凌玉尘温声问。 “你……”少年刚要开口,就见刚刚被他咬出血的伤口自行愈合,一点伤疤都没有留。 于是少年又咬了上去。 凌玉尘:“?” 这一次少年咬得比上次要凶很多,恨不得把凌玉尘手咬穿似的。 凌玉尘稍一用力把手抽回,道:“差不多可以了,照你这个咬法,多少仙力都不够。” “你们是仙。”少年语气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我们是仙。”凌玉尘轻声道,“我是冬宫宫主凌玉尘,那边那位是新晋的夏宫宫主夏银烛。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哼…我才不告诉你们。”少年握紧扫帚说,“你们都是坏蛋,冷血无情地坏蛋!我才不要告诉你们我的名字!我要杀了你们!给我爹娘报仇!” 说着,少年挥动扫帚朝凌玉尘打去。 凌玉尘没有躲开,也没有用仙力护身。 “凌宫主!”夏银烛连冲带滑挡到凌玉尘身前,缴了少年的扫帚扔到一旁后,他便连忙转身查看凌玉尘的情况。 因为太快,夏银烛险些没站稳摔了。 凌玉尘扶了他一下,微微笑道:“是扫帚又不是剑,那么紧张干嘛。” “那也不能不用仙力硬接!”夏银烛一边训道一边掀起凌玉尘的袖子查看他的胳膊,被扫帚打过的地方已经泛了红,过会儿多半是要肿的。 “差不多就行了,别闹。”凌玉尘抽回手撩下袖子说。 夏银烛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凌玉尘走到少年身边蹲下,彼时少年还沉浸在夏银烛过来夺扫帚时的眼神中。他这才意识到,跟夏银烛那个眼神比起来,他的完全谈不上“看上去能杀人”。 或许是受了这个打击,少年冷静了许多,也乖乖回答凌玉尘的问题了。 少年名叫庄禾,曾经与父母在凉州城中生活,后来因为厌烦城中喧嚣搬到了这个村子里。 村子里的人都很好,十分照顾他们一家。为了报答这里的村民,庄禾的父母按凉州城百姓耕地的方法在这里重新开了一大片田,供全村村民种植。 或许是借着秋水道,这片田每年的收成都格外好,村民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 变故发生在三年前一个的秋夜。 那夜暴雨如注,秋水道似乎有什么东西作祟。马上就要丰收了,庄禾的父母不放心田里的情况,便准备去田里看看。 庄禾本来想跟着一起去,但他的父母没有同意。于是在他们走后一会儿,庄禾悄悄出了家门,走小路绕到了田地。 然后他就看见了令他一生难忘的场景—— 他的父母血肉模糊地横躺在田中,农作物全部被连根拔起,丢得到处都是。 而田里站着一个人,就站在他父母尸体旁边。那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缓缓转身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庄禾心冷到了极点,他刚咬牙准备冲出去和那人拼命,就感觉一阵凉风拂面,然后他就被带回了家中。 跟他一块回来的还有一个男子。 男子具体的模样庄禾已经不记得了,但他记得那男子手里有一支造型很独特的笔。庄禾的父母常给他讲仙界的故事,那支笔的造型正好和故事中仙界四宫之主用的山河笔一模一样。 “你是仙吗?”庄禾问。 那人微微点头。 庄禾颤抖着声音问:“那你能…你能救救我的父母吗?” 那人淡言:“不能,他们已经死了。” 庄禾沉默片刻,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半晌,他又问:“那你…能帮我报仇吗?” 那人怔了一下,继续摇头:“不能。” “为什么?” 那人顿了顿,忽然轻笑出声,紧接着庄禾就看见面前这个救了他的人变成了杀他父母之人的模样…… 那人蹲下身,带着诡异的温和伸手摸了摸庄禾的头,笑道:“因为他们就是我杀的啊。” … 第39章 幻梦恍成真 “凌宫主,劳驾抬个腿………… 听了庄禾的话, 夏银烛和凌玉尘皆是一惊。 若情况属实,萧残风身为仙界仙君杀害凡人,瞒天过海,按仙规便要剥去他身为秋宫宫主的职位, 将其逐下人间赎罪。 可三年前的秋季, 仙界监察寮没有发现一点异常。 但一个孩子, 总不至于编出这样的谎话骗人。 凌玉尘收起冰地扶起庄禾,问:“你确定没有看错?” “我的仇人我怎么可能看错!”庄禾怒道,“虽然…虽然那个人带我回来时的样子我记不清了,可那支笔和他后来变的那张脸我绝不可能看错!” “既然如此,那你跟我去见一个人。”凌玉尘说, “无论如何, 你说的那位都是执掌人间的仙君,不可随意妄议。当然,若情况属实, 我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好!” 两人带着庄禾回了村, 而在他们走后, 那棵被夏银烛踹倒的树边多了一个人。那人蹲下身把手放到树上,原本绿意盎然的树瞬间枯萎, 叶子落了满地。 … 得知情况后的万朝卿也一脸惊讶,她拿出山河笔让庄禾认, 庄禾果断点头。 山河笔作为四宫轮流使用的法器,有自动记录的功能。只要注入仙力,便可随意查看任何一位宫主执掌期间使用山河笔的情形。 万朝卿注入仙力, 三年前那个雨夜的场景便投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一个男子伫立在田中,他的上方笼罩着两团阴气,阴气团中是一对凡人夫妻, 不过此刻他们已经没有人的样子了。 “两个凡人也太弱了,喂,给我多找两个来。” 农田边,一个青衣男子执伞而立。闻言,他神色微变,召出山河笔打散了那两团阴气,那对夫妻摔落到田中,半边身体都已经被阴气侵蚀成了白骨。 “萧残风,你这是什么意思?”男子有些不满。 萧残风落到田中,偏伞挡了下那对夫妻的尸体。他摩挲着手中的山河笔,说:“我让你来人间吸收力量,但你也要有个限度。大规模吸收凡人活气,就算有我顶着,鬼界那边也不好交代。” 男子“切”了一声,道:“说白了,你就是狠不下心。都说四宫宫主生了副怜悯苍生的心,现在看,这话果然不假——” “你住嘴!”萧残风愤然转身,“随便你吧,反正出事也查不到我头上。” 看着萧残风离去的身影,男子失笑出声,呢喃道:“心果然还是太软了。” … 看完山河笔投影的画面后,万朝卿一脸不敢置信,萧残风居然真的杀害凡人,还帮别人瞒天过海…… 再次看到父母的惨况,庄禾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他颤抖着身体,想发火却无人可发。 “此事是仙界的错,回去后我会下令仙界监察寮全力追查萧残风,还你和你的父母一个公道。”凌玉尘蹲下身摸了摸庄禾的头,“抱歉。” “你没错…我不要你道歉。”庄禾含泪看着凌玉尘说,“我要杀我爹娘的那个人付出代价!我要亲眼看着他死!” “会让你亲眼看着他死的。”凌玉尘抬手抹去少年眼尾的泪水,“不过当下我们要解决田地和瑶情江的问题,等事情结束你跟我们回仙界,我们会给你一个交代,好不好?” “……好。” 万朝卿也走过来摸了摸少年的头,打趣道:“这下你不会阻止我们办事了吧?” 想起先前的所作所为,庄禾有些羞愧地低下头,道:“不会了…你们是好人…哦不,是好仙,我相信你们。” “这才对嘛,小朋友不捣乱多可爱。”万朝卿拍了拍庄禾的头说,“刚才我对这里的田地用了灵池水,效果不错,多用两次你们的田应该就能活过来了。”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可人间受灾地方颇多,如果每一处都要灵池水三次灌溉恢复,灵池水估计得被抽干。 “我想也不一定非灵池水不可。”凌玉尘推测道,“那些田地的情况与落西川西北处荒野疯鬼聚集地十分相似,都是受到了阴气感染。只要将能克制阴气的力量混入水中,应当都能让这些田地活过来。” 如此一来,可用水的范围就不止灵池水了。 像凌玉尘宫里的冷泉水,萧倾辞流枫山上的山泉水都是很不错的选择。在凌玉尘的强烈推荐下,万朝卿果断选择了流枫山的山泉水。 要取来能恢复人间大半田地的水量需要时间,万朝卿回仙界取水,凌玉尘和夏银烛便决定在此留一夜,正好帮万朝卿盯着点田地恢复的情况。 得知两人要留下,庄禾便把两人请到了自己家。他的父母离开后,家中便只剩他一人,他父母的房间一直空着,正好给两人暂住。 房间很干净,一看就是有人在天天打扫。 “这里可以吗?”庄禾小心翼翼问。 凌玉尘笑道:“你这孩子,先前不还敢拿着扫帚追着我们打吗?怎么这会儿胆子小成这样?” “我…我先前也不知道……” 虽然嘴上说着恨,可对方毕竟是货真价实的仙,是曾经他的父母每个夜晚都会给他讲到的人。如今这样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当成普通人看待肯定是不可能的。 而且就是凌玉尘刚刚说的,自己先前还拿扫帚追着他们打…… “不逗你了,这里很好,多谢。”凌玉尘扯了扯衣领说,“不过还是麻烦问一下,这里有能沐浴的地方吗?” 又是在幻象结界中打疯鬼又是被拿扫帚追着打的,不洗一下实在难以入睡。 “有,就在隔壁。” “多谢。”说完,凌玉尘便朝隔壁走去。 夏银烛倒没那么多讲究,哄庄禾回屋睡觉后,他就解了外衣往床上一躺。劳累一天,夏银烛躺下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 他刚要睡着,就感觉有人拍了他一下。 “凌宫主你干嘛啊…”夏银烛揉着眼起身,“我都要睡着了。” 凌玉尘擦着头发,说:“洗干净了再回来睡。” “太困了,明天再说嘛……”说着夏银烛又要躺下。 凌玉尘一手抓住夏银烛的衣领把他拖下了床,抬腿威胁道:“你要不洗,今晚就给我滚出去睡。” 夏银烛立马清醒:“别别别…不劳驾凌宫主抬腿,我马上去洗!” 说着夏银烛就跑没了影。 凌玉尘看着夏银烛有点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轻笑出声。他把头发擦干上了床,给夏银烛留出半床被子后便躺下阖了眼。 奔波劳累一天躺下后,凌玉尘很快睡去。因此夏银烛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并不知道。 等他迷迷糊糊有意识,便感觉呼吸有些困难,睁眼一看,居然是夏银烛! 见凌玉尘睁眼,夏银烛微微错开他的唇,低声笑道:“你醒了。” “你……” 凌玉尘想开口,夏银烛却再度俯身过来,把他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间。 这一吻很深,持续的时间也很长,连凌玉尘都觉得呼吸困难了,夏银烛却像没事人一样不断索取,直到索出了凌玉尘的泪水。 松口的那一刻,凌玉尘开始大口喘息,但在哭声的加持下,这些喘息似乎多了些别的韵味…… 夏银烛抿了抿唇缝,改去吻凌玉尘的侧颈和半裹在衣衫下的锁骨。 炽热的呼吸打在肌肤上,凌玉尘很快出了一身汗。 夏银烛窝在他颈间轻声道:“凌宫主,劳驾抬个腿。” 凌玉尘似乎知道他要干什么,他想拒绝,可身体却十分听对方的话。 窝在他颈间的人欣慰一笑,伸手朝下方探去。 窗户没关,这个季节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夏银烛探进去时连带着风也吹了进去,冷与热交汇,凌玉尘下意识起了反抗的心。 “乖,我轻轻的,别躲……” 夏银烛轻声安慰着,落到实处却一点都不轻。凌玉尘挣扎了几下,发现皆是徒劳后便随他去了。 彻底屈服在对方手中的那一刻,凌玉尘猛然睁开了眼。 他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身边老实睡着的夏银烛后松了口气。 又是那样的梦……凌玉尘揉着眉心,想把那些画面从脑中赶出去,可越是抗拒,脑海中的画面就越清晰,清晰到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在自己颈侧喘息时呼出的热气…… 凌玉尘不知不觉想出了神,连身旁的人是什么时候睁的眼都没发现。 夏银烛睁眼猛地起身,偏头与耳根泛红的凌玉尘对视了个正着。 那一刻,夏银烛没有错开对方的目光,而是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缝…… 然后他就吻了上去。 梦中的场景突然变成现实,凌玉尘脑中一片空白,竟让夏银烛占尽了先机。 床腿“吱呀”叫了一声,凌玉尘被摁到了被褥里,相比于梦里那个从容镇定的夏银烛,现实中的夏银烛要慌乱很多,却也要疯得多,一点退路都不给凌玉尘留。 待他松口时,一片不识时务的桃花借着春风而落,顺着窗户飘了进来。 花瓣落到凌玉尘嘴角,很快被水浸湿。 夏银烛怔神片刻,俯身替凌玉尘叼走花瓣,而后哑声道:“凌宫主,劳驾抬个腿……” 凌玉尘神智已不清,他眨了眨眼,竟稀里糊涂按夏银烛说的话做了。 … 第40章 心明情不言 谁都不说也挺好的。…… 梦中荒唐的一切终究发生在了现实。 凌玉尘双腿如蛇魅一般缠在少年腰上, 松散的衣衫下满是暧昧纠缠过的痕迹。哪怕隔着衣料,凌玉尘也能感受到夏银烛掌心的温度。 他的腰确实很细,夏银烛一只手便能搂过来。另一只手则到处游走,从眼尾的泪水到衣衫下的潮意, 没有一处能躲过。 “叫我一声。”夏银烛在凌玉尘耳边轻语, “阿凌, 叫我一声。” 又和第一个梦重合了…… 凌玉尘眨了眨眼,神志恍惚地叫了一声。虽然不确定叫了什么,但凌玉尘觉得自己没叫和梦中一样荒唐的两个字。 事实上他也确实没叫那两个字,只是最普通的“银烛”二字。 可夏银烛听后,却是脸色大变, 仅存的温柔也化为恶行, 报复到了凌玉尘身上。 直到天边泛白,夏银烛才慢慢停下,搂着凌玉尘沉沉睡了过去。 可即便怀里搂着这个人, 他这一觉睡得依旧不安稳。 梦中依旧是一座荒废的死城, 业火已经熄了, 满街的尸体不知被谁被处理了干净,角落里甚至有了些生机。 街上, 一个白衣人执笛而立,问:“你已经离去, 又为何还要回来?” 白衣人面前跪着一个少年,闻言,少年抬起了头。那少年抬头的瞬间, 夏银烛恍惚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竟代替少年跪在了白衣人面前。 夏银烛看着那白衣人,脑中一片空白, 嘴却很自然道:“我想求你帮我。” “哦?帮你什么?” “我知道你是鬼界来的人,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很厉害……你能不能让我保留记忆转世?我要去找人,他现在一定很自责,我怕他干傻事,我得回到他身边!” 白衣人转了两下笛子,轻敲了下夏银烛的头说:“你明知这是违反规定,我不能帮你,又何必求我?” 夏银烛道:“因为我知道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白衣人眉眼微动,听夏银烛说了下去。 “你不怕这里的怨魂,也不忌惮这里的城主,甚至你的力量都不受这里约束,所以你很厉害,我觉得你应该比外面任何一个人都厉害。”夏银烛直勾勾盯着白衣人说,“我觉得你可以不受规矩限制。” 白衣人嗤笑出声:“小家伙直觉倒挺准。不错,我的确可以帮忙。但保留全部记忆转世太过招摇,容易引起公愤。除开记忆,我允你保留三样东西转世不变。那么,你想保留什么?” “我与他的缘分。”夏银烛毫不犹豫道,“既然记忆留不了,那就留下名字吧。他那么聪明,会知道是我的。” 白衣人点了点头,掏出一张符纸说:“还有一样。” “最后一样……我想贪心一点。”夏银烛咬了咬牙说,“我要保留今生成仙命格,下一世,我要年少飞升,位列仙班。” “哦?”白衣人微微吃了一惊,“你这贪得可不是一点。” “我知道…可我需要这个。” 这一世在这里因为凡人之躯吃的亏,他来世不想再吃第二遍。等下一次相见,他想有足够的实力可以护着那人,不用再让他事事都一个人冲在前面。 白衣人无奈一笑,又掏出一张符纸说:“好吧,不过代价可是要加倍的。” “我接受!”夏银烛夺过白衣人手中的两张符纸说,“只要能转世再见到他,有实力护着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还真是个小傻子呢。”白衣人笑着抬起手说,“你的要求我答应你,现在,你要答应我的条件。第一,转世时机成熟后回到这里,清理一切。第二,我要你给我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等下一世时机成熟,我自会告诉你。”白衣人敛去笑意说,“你要保证找到它后不会占为己有,能做到吗?” “好,我答应。” 得到夏银烛的肯定答案,那两张符纸便开始显现字迹。待字迹显现完成,两道锁链凭空出现,一道缠到了夏银烛手腕上,另一道则落到了白衣人手上。 “誓言已成,希望你能遵守誓言,按时回来。”白衣人笑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 夏银烛从梦中“走”出来时,天已经大亮,阳光顺着窗户洒进屋内,照得夏银烛眼疼。 他下意识想抬右手挡光,忽然发觉胳膊被什么东西压着。低头一看,只见凌玉尘靠在自己怀中,此刻睡得正熟。 凌玉尘的眉眼其实生得很温柔,只是平日总对着经卷和一帮让人头疼的仙,总皱着眉头,所以看起来很凶而已。 但他怀里的凌玉尘将那些凶神恶煞和讥笑嘲讽的眼神全都收回了闭着的眸中,最原本的温柔得以显现。又因为他昨晚哭得太过,眼尾还泛着红,让人忍不住想要怜爱亲吻…… 夏银烛没抵住诱惑,低头轻轻吻上了凌玉尘的眼尾。 凌玉尘被吻得不舒服,下意识撅起了嘴,刚想换一边吻的夏银烛看到这一幕,当即改了主意—— 凌玉尘很快被他吻醒了。 昨夜的情潮还未退,凌玉尘半眯着眸子看着夏银烛,神智逐渐清醒,却没有推开夏银烛。 这样才对…… 他们应该是这样的。 凌玉尘接着吻,想去握夏银烛的手,夏银烛很快察觉到,主动把手伸入凌玉尘指缝中,与他十指相扣。 那一瞬间,他又想干点别的了…… 不过这个想法还未形成,便被一直敲门声打断,胎死腹中了。 “仙君哥哥,你们醒了吗?”庄禾敲门道,“仙君姐姐回来了,她让我过来叫你们起床,还让我传话,说‘两个成仙不需要睡觉的人睡得比猪还要沉,是要改行去灵兽崖当灵兽吗?’” 凌玉尘眨了眨眼,让人瞎想的眼神清醒了许多。他错开夏银烛的唇喘了一会儿,对外面的庄禾道:“我们马上来,你先去找你仙君姐姐。” 庄禾“哦”了一声,乖乖走开了。 但他心里十分疑惑,为什么一个晚上过去,仙君哥哥的声音就那么哑了? 他不敢想,也不敢问,只能强迫这个问题烂在肚子里。 屋里,凌玉尘和夏银烛面面相觑,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秉持着自己睡的人,自己必须得负责到底的态度,夏银烛先开了口:“那个…凌宫…阿凌,我们……” “先把衣服穿上吧。”凌玉尘打断他的话说,“一会儿出去,别露馅了。” “嗯…一定,一定,那…我……我帮你……” 夏银烛支支吾吾期间,凌玉尘便穿好了衣服,闻言回头看他:“什么?” 夏银烛默默把那句“我帮你穿衣服”咽了回去。 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把目光放在收拾床铺的凌玉尘身上,心想亲也亲了,睡也睡了,再有那么强烈的距离感实在说不过去…… 他在凌玉尘身上看了半天,最后把目光放到了凌玉尘头发上,道:“阿凌,我给你梳头怎么样?” 凌玉尘一怔,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屋里有个简易地梳妆台,凌玉尘坐到椅子上,看着铜镜中自己身上的痕迹,凌玉尘暗自叹了口气。 罢了,就这样吧,谁都不说也挺好的。 “阿凌,发冠给我。”夏银烛伸手道。 凌玉尘把发冠递给夏银烛,在铜镜中看着他为自己戴好发冠,又抚起一缕头发轻轻摸着。 “走吧。”凌玉尘起身说,“朝卿该等急了。” “嗯……好。” 万朝卿倚在树边用山河笔画完了好几副画,终于等到了凌玉尘和夏银烛出来。 “你们可算好了——”万朝卿直起身说,“咦?玉尘,你的发冠怎么歪了?” 凌玉尘摸了摸发冠:“这个……” 夏银烛心虚地转过头。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贪睡。”万朝卿打趣道,“歪得不严重,我给你扶一下,低下头。” 凌玉尘没多想,下意识就低了头。 万朝卿给他整理发冠,忽然瞥见凌玉尘脖子上的痕迹。她愣了一瞬,手一抖,不小心发冠整理得更歪了。 “咳…那个……”万朝卿手忙脚乱扶正发冠与凌玉尘拉开距离说,“我刚刚已经把流枫山上的山泉水倒到了瑶情江里,根据江边各种小花的汇报,江水和田地都开始恢复正常,任务完成啦。” 凌玉尘算了算时间,松了口气:“还好,播种的时间还来得及,问题应当不大。” “百姓吃饭的问题不大,玉尘,你脖子的问题可大了。”万朝卿盯着凌玉尘说,“你脖子怎么回事,怎么那么红?” “这个……”凌玉尘手忙脚乱去捂脖子,“可能是昨夜窗户没关,进蚊子了吧。” “对对对,昨晚那蚊子可凶了。”夏银烛附和道,“我们一晚没睡好,所以才起晚了。” “是吗?”万朝卿半信半疑,“那你们嗓子怎么这么哑?” 凌玉尘:“灌了点冷风。” 夏银烛:“吞了只蚊子。” 万朝卿:“?” “……”凌玉尘暗暗抬脚踹了下夏银烛,用眼神传了四个大字给他:你个傻子! 夏银烛:“……” 果然,只有睡着的凌宫主是温柔的。 40-50 第41章 相逢不相识 “不愧是你的徒弟,这傻劲…… 万朝卿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走了一番, 若有所思道:“你们两个看着不太对劲啊……嘶…你们昨晚上是不是发生了点什么?” 夏银烛顿感心虚:“哪,哪有!我和阿…我和凌宫主关系那么好,怎么可能吵架。” 庄禾的疑惑憋不住了,道:“可我昨天晚上听见仙君哥哥屋里的床腿在叫。还有今天早上, 仙君哥哥说话的声音都是哑的。” 凌玉尘轻咳一声, 解释道:“窗户没关灌了点冷风, 加上…他睡觉不老实,仅此而已。” 万朝卿依旧半信半疑:“真的?没有别的了?” “真的,我们两个能发生什么事?”凌玉尘假意被问得有些不耐烦说,“任务完成该回仙界了,你花田不要了?” “哦对!我的花田!” 万朝卿突然反应过来, 当即转身赶回仙界。 凌玉尘暗松一口气, 转头弯下身对庄禾说:“村里的田已经活过来了,按先前说的,你也跟我们回去吧。” 庄禾点点头, 问:“那仙君哥哥可以给我点时间吗?我想收拾下东西, 再去和村长爷爷道个别。爹娘走后, 都是他照顾我的。” “嗯,去吧。” 庄禾走后, 凌玉尘想直起身,却在直到某个角度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夏银烛见状, 连忙上去将人扶起,轻轻给凌玉尘揉着昨晚饱受摧残的腰。 “好点没?” “可以了。”凌玉尘轻推开夏银烛的手说,“没那么柔弱, 刚刚直腰直得太快而已。” “嘴硬。”夏银烛换了只手继续给他揉腰,“昨晚都哭成那样了,还强撑, 你眼睛现在还是肿的知不知道?” 能舌战群儒的凌宫主在这一刻沉默了。 “凌宫主……不对,阿凌,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了?”夏银烛偏头靠到凌玉尘肩上问,“亲也亲了,睡也睡了,再做单纯的同僚有些不合适吧?” 傻小子事事都犯傻,但在凌玉尘希望他犯傻的事上,他却特别聪明。 凌玉尘本想两个人都一字不说,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怎料傻小子不是不说,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 眼下这个能说机会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凌玉尘完全没想好该怎么面对。 凌玉尘垂着眸,良久,反问道:“那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夏银烛也回答不上来。 说同僚,他们彼此做过最亲密的事,还不止一次,早已逾越了正常同僚的关系。 说情人,他们才认识半年,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可大多数时候都是各批各的经卷,很少静心坐下来一起聊天,也从来没有对彼此敞开过心扉。 “这个问题…现在似乎很难回答。”凌玉尘往前走了两步,与夏银烛拉开距离背对着他说,“有些事天生如此,它不一定需要理由。” “也是,有些事就是莫名其妙,没有理由。”夏银烛从后搂住凌玉尘的腰,在他耳边轻语道:“虽然莫名其妙,可我愿意遵从本心,那你呢?” 凌玉尘一怔,转头对上了夏银烛的眼眸。 原本肆意潇洒的眼神在这一刻突然沉稳成熟了起来,凌玉尘恍惚一瞬,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从容赴死的少年…… 他下意识伸手抓住夏银烛的胳膊,这一动作落到歪心思蠢蠢欲动的夏银烛眼中,就有了些别的韵味。 夏银烛轻笑一声,偏头吻了下去。 凌玉尘一愣,最后还是慢慢阖眼卸下了所有防线。 什么关系,他现在说不出具体的答案,但他用行动给了夏银烛目前最好的答案。 “对了玉尘你上回给我浇花浇了几块……”万朝卿突然回来,将一切尽收眼底,“……花田,我就说你们两个之间不对劲!” 万朝卿这一喊,吓得两人连忙松了手,可一切都被捅破暴露在阳光下,对万朝卿,他们瞒不住了。 “所以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万朝卿盯着夏银烛,“你小子可以啊,飞升上来才半年就拐走了仙界的顶梁柱,众仙的噩梦。欸,你是怎么做到的?” “呃…我……”夏银烛欲言又止,这些问题他是一个都答不上来! “好了朝卿,别为难银烛了。” 万朝卿转头看凌玉尘:“那你说,你是什么时候跟着小子好上的?” “咳…这个问题确实有点难回答,我们……” “行行,那我换一个。”万朝卿瞥了眼凌玉尘脖颈上的痕迹,“你们…好到哪一步了?” 凌玉尘:“……” 夏银烛:“……” 这个问题更没法回答啊! 万朝卿没打算为难他们,只是单纯好奇,毕竟凌玉尘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进了冬宫的仙十个有八个都是哭着出来的,夏银烛又是夏景之的徒弟,按理不对付的两个人居然滚到了一张床上,换谁谁不好奇? “算了算了,你们不方便说我也不问了,喜欢就在一起呗,姐姐祝福你们。”万朝卿笑道,“喝喜酒的时候别忘记叫我就行。” 万朝卿很自然地把两人当成了已经心意相通的情人,可两人却不约而同觉得这话有些奇怪…… 万朝卿以为两人这是不好意思了,当即换了话题:“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就不过问了。那个玉尘,你给我浇了多少花?有一半吗?” 提到浇花,凌玉尘不由一阵心虚,还悄悄瞥了眼夏银烛。 见凌玉尘沉默,万朝卿下意识觉得不妙:“等等,你们对我的花田做了什么?” 真正对花田做了什么的夏银烛:“……” 要完。 要不甩锅给小公主? “你们两个,老实交代,对我的花田做了什么!” 这回两人体现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凌玉尘:“银翎干的。” 夏银烛:“小公主干的。” 万朝卿:“??” 夏银烛在心里给千银翎不断磕头道歉,嘴上道:“那个…那个小公主她…她见姐姐你花田里的花漂亮,拿拿…拿了一部分去编花环……对,编花环!” 凌玉尘添油加醋,顺便尽了一下孝顺徒弟的责:“嗯…是这样,师父纵着她,我也不太敢拦……” 目前对两人信誉度为零的万朝卿:“真的?” 两人理不直气壮地点头。 “行,我找她们问问,要是让我发现你们骗我,在立夏之前别想离开春宫。” “人都性命堪忧了,三位还在这里讨论花田的花,真是好尽职的仙君。” 三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蒙面人倚在树下,他手里把玩着几片枯叶,漫不经心道:“仙界的仙君,如今都这么不靠谱了吗?” 说话间,他手中的枯叶彻底化成灰烬,阵阵邪气从中流露。 他是魔界的魔头! 万朝卿当即召出山河笔对准魔头,凌玉尘和夏银烛也各自亮了武器。 魔头见状,轻声笑道:“万宫主也就罢了,夏宫主和凌宫主就这么对待助你们破了结界的好心人?” 夏银烛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你就是帮我们破幻象双生结界的人?” 帮他们破结界脱险的居然是个魔头!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魔界众魔一向以自我为中心,他们只有欲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来没有哪个魔会主动出手帮忙,帮的还是两个仙。 凌玉尘觉得这个魔头和魔界其他魔似乎不太一样,于是收剑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之恩,这份恩情凌某记在心中,他日必将上……他日必将奉还。” 魔头却摆了摆手,说:“破结界的另有其鬼,我只不过是稍微引了下路。当然若凌宫主执意想记,那就记一个吧。” 凌玉尘虽然不理解,但并不觉得奇怪。 毕竟魔头做事总是不合常理的。 而且仙界只管人间,跟魔界没什么大仇,凌玉尘也没跟除池渊以外的魔头打过什么交道,面前这位应当不是来取他性命的。 夏银烛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我也算欠你一个人情,这位魔前辈,我的也要先欠着吗?” 魔前辈一愣,随即笑着道:“你的恩情已经有人替你还了,所以你不欠我什么。” 凌玉尘:“?” 这魔前辈好像有点不太公平。 夏银烛虽然听不太懂这位前辈的意思,但还是抱拳谢道:“谢谢前辈。” 凌玉尘隐约听见魔前辈笑了一声。 “……”这傻小子,该傻的时候不傻,不该傻的时候这傻劲比谁都猛,夏景之那混蛋究竟是怎么教的徒弟? 或许是被夏银烛的傻劲给取悦到了,魔头此时心情格外好,他指着瑶情江的方向,说:“你们刚刚提到的人现在都被人绑了,需要你们去救一下。顺着瑶情江往下走,她们都在瑶情江江心亭上。” 凌玉尘微微皱眉,谁能动得了他师父? “多谢阁下告知,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说完,凌玉尘便起了个阵朝那魔头说的江心亭前进。如果他说得属实,那被绑的就是千银翎,池渊放在心尖上的宝贝之一,要是她出点什么闪失,搞不好整个仙界都要陪葬! 夏银烛对这位魔前辈似乎格外有好感,阵法起效前,他还跟前辈挥了挥手说再见。 三人走后,魔前辈摘下斗篷,露出了如雪一般的白发和额间鲜红的魔头印记。 他抬头望了眼天,云端之上就是仙界,而再往上是神界,是他这个魔头曾经住过的地方。 “不愧是你的徒弟,这傻劲真是一模一样……” … 第42章 江上战意起 “师娘?” 瑶情江江心亭中, 一名黑衣男子正把玩着一个花环,正是先前在春宫,夏银烛给千银翎编的那个。 他把花环上的花一朵朵拔下,又当着千银翎的面一朵朵将花捏碎丢入江中。丢到最后, 他竟抓起千银翎把她丢了下去, 又在她即将落水时把她捞上来。 来回几次, 千银翎明显要被吓哭了。 “你悠着点。”旁边执伞的男子劝道,“她要是出点什么意外,可没人能保你。” 黑衣男子不屑一笑:“我连那活了三千年的老妖婆都收拾掉了,一个半神半魔的家伙又能奈我何?” 执伞男子暗自翻了个白眼,心说池渊满天下惹事的那段时间你究竟在哪个消息闭塞的犄角旮旯里吃人? “那池渊曾是神界十三神君之首, 后来又成了魔, 大闹神界,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的孩子,你最好不要再动了。” 然而黑衣男子丝毫没把执伞男子的话听进去。 执伞男子:“……” 我跟着他到底有什么前途? 似乎是感觉到执伞男子的不理解, 黑衣男子拎起千银翎, 道:“我们的目标又不在池渊, 捉这个小丫头也只是为了引凌玉尘他们几个过来而已。等我要的人到手,我自然会把她完好无损地还给那位池渊神君。” 执伞男子内心呵呵两声。 你拐的第一个孩子还没还呢。 千银翎听到他要对凌玉尘等人下手, 当即不冷静了,奋力转身抓住黑衣男子的胳膊张嘴就是一口, 直接把对方胳膊咬出了血。 黑衣男子“嘶”了一声,一把甩开千银翎用阴气将她包裹成团,就如当年在田地对那对夫妻一样。 “你这个坏蛋!放开我!” “臭丫头…找死!” 黑衣男子单手法力, 那阴气团便缩小数倍。阴气划破千银翎的衣袖,在她细嫩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骇人的伤口。 千银翎咬牙,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出来。 “喂, 你别太过分!”执伞男子斥道,“别忘了我们是怎么约定的。” “行——暂且放她一马。”黑衣男子松了手说,“小丫头,不要以为你身后有人罩着就没有人敢动你,真正想杀你的人根本不会管你身后是谁。所以啊,乖乖听话,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千银翎瞪着黑衣男子,刚想开口却被旁边执伞的男子拉走了。 “坏蛋!别碰我!” “乖,听话。”执伞男子变了个金色的果子出来塞到千银翎手中说,“你若是再闹,可就真的危险了。” 千银翎捧着金果子问:“这个可以吃吗?” 执伞男子轻笑一声,哄道:“不能吃,吃了它会痛的。把它拿在你受伤的那只胳膊上,伤口一会儿就能好。” 那金果子似乎有治愈能力,千银翎照做后没多久胳膊上的伤口便愈合如初,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千银翎对执伞男子的好感剧增。 她伸手把金果子还给执伞男子,笑道:“谢谢哥哥,果子还你。” 执伞男子一愣,接过金果子后“嗯”了一声,便没再理她。 千银翎觉得这个执伞男子并不坏,她试着叫过那男子几次,可对方都没有回应。 而这时,黑衣男子等的人来了。 但准确来说,来的是一把剑。 “流觞曲水,果然是你先来。”黑衣男子轻笑一声,面对直冲他而来的剑锋没有躲,而是直接用手硬接。 阴气对上来自极北之地的玄冰寒气使得周围温度骤降,亭下的湖水开始逐渐结冰,很快便延伸到了好几里之外。 直到半条手臂被冻上,黑衣男子才改变流觞曲水的方向,把它挑到了一旁的冰面上。 “多年不见,剑法倒是有所长进。”黑衣男子抬头对着空中的凌玉尘笑道,“凌宫主,你好啊。” 凌玉尘召回流觞曲水,即便已经事先预料,可真正对上那张脸,她还是不由自主将身体往后缩了一下。 这个小动作被夏银烛瞥见了,他悄悄握上凌玉尘的手,安慰道:“别怕,我在呢。” 凌玉尘回握住夏银烛的手,有了底气。 “恭喜城主,终于可以本体离开死蛊城了。”凌玉尘假模假样祝贺道,“上次那一战,城主灵魂被打散的滋味不好受吧?” 闻言,黑衣男子脸色骤变。他“哼”了一声,召出一把长刀说:“上回是我大意,这次乃我本体,你又不在主场期,我看你拿什么和我斗!” “斗不斗得过,不试试怎么知道?” 音落,两人便打斗到了一起。 夏银烛和万朝卿按计划飞向江心亭去救千银翎,但遭到了执伞男子的阻拦。 执伞男子看到两人,沉默一瞬才道:“别抵抗了,乖乖按他说的来。你们不会有事的。” 万朝卿不屑地“切”了一声,召出山河笔对着执伞男子挥去,浓墨洒出化成几根巨形藤蔓将执伞男子紧紧包围。夏银烛借着这个机会落到了亭中,救到了千银翎。 “银翎,你没事吧?” 千银翎摇头:“没事,银烛哥哥,你们快走!这里不安全!” 千银翎话音刚落,天空便暗了下来,一阵诡异的阴风吹过江面,吹散了周围一切生机。 万朝卿用山河笔画出来的植物同样受此影响失去活力,见状,万朝卿不禁露出茫然的神情:“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做了什么!” 执伞男子跳出藤蔓包围圈,说:“没什么,请你们进城一叙而已。” 这是死蛊城落地前的征兆! 意识到这一点,凌玉尘连忙收剑回到夏银烛和万朝卿这边,道:“当心,他要把死蛊城落在这里。一旦城落,周围的一切都会被卷入城中,包括我们。” 死蛊城的厉害众人当然都是听说过的,万朝卿问:“可有什么办法阻止?” 凌玉尘看向那黑衣男子,说:“在城彻底落成之前,解决他。” 黑衣男子冷哼道:“不知天高地厚,那便一起上吧。” 三人各持武器而上,与此同时天空逐渐形成一个漩涡,那便是死蛊城的入口。就在双方即将对上时,一道强悍的邪气袭来,以一己之力将众人与空中漩涡强行隔开。 城落的过程一旦被打断,就需要三个月后才能再落。黑衣男子脸色顿时变得极差,怒道:“谁干的!滚出来!” 天空重新归于明亮,一个身穿紫袍的男子随重新洒下的阳光一起伫立到了黑衣男子身后,他冷言道:“我干的,你想如何?” 亭中的千银翎看清那人身影,眼瞬间亮了:“爹!” 来人正是池渊,他周身邪气缭绕,脸色阴沉。唯有在听见千银翎那一声“爹”的时候,脸上才闪过一丝笑容。 “你就是…池渊?” “是我。”池渊揉着手腕说,“听说有人绑了我家儿子和儿媳,现在又想来对我的女儿下手,我若再不出面,那还有天理吗?” 独属于魔头的威压无形落到黑衣男子身上,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两步,先前的从容淡然在这一刻消失了。 跟他相比差远了……果然这才是真正的魔头吗? 池渊以邪气化刃抵上黑衣男子咽喉,道:“说,你把我家那傻小子和准儿媳弄哪儿去了?” “呵,池渊神君刚刚若不阻止我,你就已经能见到他们了。虽然有点可惜,但没办法,这也是您逼的。”黑衣男子倏然一笑,“既然您不让我用寻常方法开城,那我只能借用你家孩子来开城了。” 说罢,黑衣男子以阴气为绳绑过千银翎,夏银烛和凌玉尘本想拦,可千银翎身上突然爆发出的阴气却将两人弹开。 落到黑衣男子手上时,千银翎先前被金果子治疗好的伤口再次开裂,伤口周围甚至开始出现暗红色的花纹。 凌玉尘一眼便认出来了。 那是死蛊花毒。 千银翎没有凌玉尘那样强悍的仙力,无法强行压制毒素,仅仅眨眼的功夫,遍布花纹的地方便长出了植物的根茎,根茎朝伤口汇聚,在伤口中开出了一个花苞…… 随着那朵花苞逐渐盛开,天空也再次开始暗了下来。好像她身上的蛊毒与死蛊城有了感应,借着这份感应,那座城将再次降落。 “难怪城落被打断了也不慌,原来他早把备用的钥匙放到了银翎手上…”凌玉尘握紧剑道,“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不可饶恕……” 夏银烛察觉到凌玉尘的仙力不对劲,忙道:“阿凌,你要干什么?” “我要抽走压制蛊毒的仙力。” “你疯了?!”夏银烛握住凌玉尘的手说,“以你目前的情况,抽走仙力你会立刻毒发的!” 凌玉尘挣来夏银烛的手道:“我要的便是毒发。” 他体内也有死蛊花毒,而且比千银翎的要强上许多。只要解开压制,死蛊城与蛊毒的感应便会转移到他身上。如此一来,城落不落的决定权就能到他手上,这样他既能保下千银翎,又能护住周围百姓。 “可你会没命的!”夏银烛依旧不同意,“阿凌你听话,别冲动,会有其它办法的,池渊神君不是还在这儿吗?他……” “那家伙目前就攥着池渊最大的软肋,你还指望他?” 池渊虽然强,可他的弱点也很明显。在亲生骨肉被要挟的情况下,池渊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夏银烛你快松手,没有时间了!” 夏银烛抓着凌玉尘的手,忽然将自身仙力灌入凌玉尘体内。他的仙力进过凌玉尘的身体帮他压制蛊毒,因此并不陌生。因为前几次的相安无事,这一次凌玉尘也没有排斥他传过来的仙力。 但这次,他的仙力不是来帮忙压毒的。 而是来取毒的。 他要把蛊毒引到自己体内! 察觉到这一点的凌玉尘开始拼命挣扎,吼道:“夏银烛你疯了?!给我停下!中毒的是我,你凭什么……” “凭我不想让你出事。”夏银烛把凌玉尘的话堵了回去,抬眸道:“而且我说过,我不会让再你一个人冲在前面了。” “傻子……” 夏银烛笑了笑,随即加大了仙力的灌输想更快把毒引过来。怎料事与愿违,不仅没把毒引过来,仙力反而莫名受到了限制。 受到限制的不止夏银烛一个。 彼时瑶情江上一阵邪风吹过,谁都没能幸免。等黑衣男子从邪风中回过神,手中的千银翎已无了踪影。 而在江心亭上,一个身披黑袍的人正抱着千银翎立在亭子的顶端。 正是先前报信的那个魔头。 魔头身上还散发着邪气,和池渊的邪气不一样,这股邪气让千银翎感到很不舒服,尤其是被对方抱着的地方。 “大哥哥,我难受……你能放我下来吗?” 千银翎想让他放下自己,但那人似乎没有听到。千银翎忍不住伸手在那人面前晃了晃,没想到不小心拍掉了对方的袍子。 那人露出真容的瞬间,池渊怔住了,不禁道:“寒江?” 听到这两个字,夏银烛也下意识开口:“师娘?” … 第43章 故人归不认 “我是男的。”“我师娘也…… 听见“师娘”二字, 魔头抱千银翎的手一抖,差点把她抖进江里。 千银翎:“……” 然而还没等千银翎缓口气,魔头便伸手把她一扔,却没有扔给池渊, 而是扔到了夏银烛怀里。 “我是男的。”魔头冷冷开口, “可不是你什么师娘。” “我师娘也是男的。”夏银烛稳稳接住千银翎说。 “……那你叫什么师娘!” “因为不这样叫师父会揍我……”夏银烛诚实答道, “小时候我听师父说我师娘是个男子时,也问过他为何要叫师娘,然后就被他揍了一顿……从山上揍到山下的那种。” “……”全场无声。 夏银烛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连忙补充道:“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前辈你和我师父说的样子很像。” 跟着夏景之那几年,师徒两人为数不多真正坐下来聊天的话题永远都只有“师娘”一个。那会儿夏银烛三天两头挨打, 被夏景之叫着坐下好好聊天的次数少之又少, 所以夏银烛对此事印象格外深刻。 叶寒江修无情道飞升,是被天道看中的人。可他就像一个傀儡,一言一行都根据天道的旨意来。 是夏景之叫醒了他。 于是叶寒江开始反抗, 天道却不乐意了。为了能脱离天道的控制, 叶寒江不惜自毁神丹, 强行切断了和天道的联系。 这也是他当年陨落的主要原因。 夏景之曾说他的师娘叶寒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看着很难接触, 可只要多看两眼,那层冰冷的伪装就会自动脱落。 虽然面前的这位是个魔头, 一点神性都没有,与夏景之口中的师娘完全相反,可夏银烛还是下意识觉得他就是师父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魔头沉默半晌, 道:“天底下模样相似的人很多,更何况你那位师娘曾经得罪的是天道。你动脑子想想,天道会准一个得罪过他的人转世潇洒快活吗?” “这……” “退一步讲, 你那位师娘曾是神界十三神君之一,修无情道飞升。”魔头顿了顿,“而我……可是货真价实的魔头。” 夏银烛彻底无言反驳了。 叶寒江是修无情道飞升的神,而夏银烛面前站着的是个货真价实的魔头,他额间印记的鲜红程度与池渊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在魔界地位定然不低。 魔头重欲,无情道则讲究无情无义,若把两者放到一起修炼,非爆体而亡不可。 可夏银烛这傻小子一向很倔,他认定的事,就算嘴上否认了,心里也不会否认。 魔头似乎察觉到了这点,伸手召过凌玉尘的剑说:“管人间的小仙好好护着人间就是,旁的事不需要你们插手,回仙界接着种花堆雪人去吧。他交给我。”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 执伞男子愣神在于他居然要光明正大跟黑衣男子对着干。 凌玉尘愣神在于他居然抢自己的剑耍帅! 池渊……池渊正在怀疑人生。 在叫出“寒江”二字时,他基本是可以确定对方身份的。可听了他后面的话,池渊反倒有些怀疑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死要面子不近人情的寒江神君吗? 众人愣神间,两人已经打了起来。 凌玉尘的流觞曲水并不排斥那魔头的邪气,相反额外听他的话,甚至比在凌玉尘手中还要听话。 邪气裹上剑锋刺向黑衣男子,黑衣男子这次却不敢硬接了。他偏头躲开剑锋,流觞曲水却像盯上他一样,在他转头的瞬间也跟着转,在他颈前堪堪划过。 这下黑衣男子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他暗骂一声,甩出一阵阴气做掩护,等阴气散尽,他和那个执伞的男子就都没了踪影。 临走前,黑衣男子给凌玉尘传了一句话:“后会有期。” 凌玉尘脸色当即差了几分。 “死蛊城落被打断,他至少要到三个月后才能再兴风作浪。”魔头把剑还给凌玉尘说,“他这次出来是借了外人之力,有人背叛人间,把自己的力量给了他,他的肉身才得以出来。” 凌玉尘接过剑,闻言道:“你是说…他其实不能出来,是借着外人之力才出来的?” “不错,而且这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一到力量耗尽,他就必须回去。” 凌玉尘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暂时的。” 那样一个家伙如果真的出来,对人间和六界可真是一场灾难。 万朝卿对此有些不解:“那他千辛万苦借别人力量出来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受够了,想做个了结。” 被死蛊城认成城主的人不得出城,同样也无法入轮回转世。虽然能得到城中的力量实力大增,可也永远失去了自由。 时间一长,谁都受不了。 而想要离开死蛊城,就必须要先解开自身的执念。 “他的执念是你们。”魔头看着凌玉尘和夏银烛说,“从你们第一次同行下人间开始,他就在盯着你们了。” “难不成从秋水道结冰一事就是他干的?”夏银烛问。 “嗯。”魔头点头,“至于他的执念为何是你们,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除了你们,他还绑走了素月居那位南门主,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你们就得自己想了。” 绑架南留君。 素月居…素月居弟子…… 凌玉尘忽然想到了南留君说的那个徒弟。 “听这位前辈的意思,前辈似乎对死蛊城内的事很了解,那前辈可知这位死蛊城城主姓甚名谁?” “城主的身世在城中是禁忌,谁都不能提。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姓贺。” 果然是他。 凌玉尘叹了口气,道:“多谢前辈告知。等他下次再来,会如他所愿的。” 指点到这里应该差不多了。魔头心想,凌玉尘不傻,那黑衣男子的目标都是素月居出来的人,其中的关系不言而喻。告诉凌玉尘对方的真实身份,也是希望在来日双方对上时,凌玉尘能放下两百年前的恐惧,彻底了结那些旧事,让死蛊城重新匿迹于世间。 魔头最后看了眼夏银烛,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便告辞了。” “且慢。”池渊叫住他说,“阁下救了我的女儿,在下定要好生感谢才是,不知阁下可愿到皇宫一坐?” 魔头嗤笑道:“皇宫供奉着神界的神君,我一个魔头过去…不太合适吧?” “也是,是我考虑不周了。”池渊向前走了两步说,“那我换个说法,多年未见,可愿到皇宫一叙,寒江?” 此话一出,魔头沉默了。 “我虽不知你转世后为何会成魔,也不知你是怎么保留下前世记忆的。但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去见他?” 夏银烛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你真的是我师娘!叶寒江!” “真不该露面救你女儿的。”叶寒江叹了口气说,“以你的实力,就算被他威胁,又怎么可能毫无破局之法?” 池渊微微笑道:“多谢。” “不必谢我,今日之举,就当还了当年在神界你救我的恩情。”叶寒江跃上江心亭顶说,“我的事,还请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夏银烛抢先开口,“师娘,师父他很想你的!” “那就让他继续想着。” 夏银烛一听这还了得,忙道:“不行啊!师父他已经快要相思入土了!师娘你再不去见师父,他恐怕就要就地为你立坟哭了!” 叶寒江:“……” 见叶寒江依旧不为所动,夏银烛再次添油加醋道:“还有!师父他曾想你想到对着大街上随便一个人都说是你。如果再见不到师娘,师父他恐怕就要疯魔到随便对着一具荒郊野岭埋的尸骨都说是你了,搞不好还要搂着那尸骨入睡呢!” 叶寒江:“……” 他怎么不知道夏景之还有这种癖好? 夏银烛还在继续叭叭:“还有还有,师父曾说如果能再见你一面,他愿意拿一切来换,就算杀尽天下人也无所谓!” 凌玉尘扶额,这傻小子是把哪本烂大街的话本子里的台词搬来用了? 大概是受不了夏银烛这种胡言乱语,亭顶的叶寒江居然回了头。 夏银烛见有戏,连忙喊道:“师娘!你回心转意了吗!要跟我回去见师父吗!” 师娘笑了笑,抬手召起凌玉尘手中的流觞曲水,剑在空中飞了两圈,最终“啪”的一声,拍在了夏银烛后脑勺。 夏银烛就这么被拍晕了。 凌玉尘默默扶住夏银烛不让他掉到江里,心说就非要拿我的剑吗? “这下安静多了。”叶寒江莞尔,“这傻小子胡言乱语的本事跟他师父比起来可真是不相上下,凌宫主带他,辛苦了。” “这傻小子能处理经卷,能跑腿能打架,辛苦一点也是值得的。”凌玉尘假笑道,“倒是寒……倒是阁下转世回来,为何不愿与他相认?” 夏景之和叶寒江的事凌玉尘多少也听说过点,他也无法理解叶寒江这种明明回来了却不去见最重要的那个人的行为。 叶寒江背过身,轻声说了一句“因为不配”后便离开了。 因为现在是魔头,满身邪气不受控制,所以不配见做过神又做过仙的那个人。 更因为,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人。 果然,在跟夏景之有关的事上,他只是个胆小鬼,无论多少世永远都只会逃…… … 第44章 阁中撩君心 “你这是在贿赂评价人员。…… “我!不!干!了——!!” 夏银烛发出一阵响彻冬宫的咆哮, 咆的凌玉尘研墨的手一抖,墨汁溅出来洒到了他写了一半的经卷上。 凌玉尘无言片刻,拿起桌边镇纸轻敲了下夏银烛的头,道:“别叫, 好好写。” 夏银烛揉着头, 不解道:“现在人间不是朝卿姐姐执事吗?这些应该是她的活才对, 为什么我们还要做?” “总要有备份记录。”凌玉尘解释说,“仙界的所有资料都是两份起步,一份按时间和职责分别放在对应的仙君手里,另一份存到藏书楼备份,免得哪位仙君的宫殿被烧了记录全失, 那可要命了。” 之前就有位仙君的宫殿因为一些意外着了场火, 许多资料都被烧了无从对证,凌玉尘把自己关在敛书阁关了整整一个月才算清账。 那种折磨凌玉尘可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这规矩是凌玉尘定的,所以整理备份经卷这项工作一直由他来做。今年有夏银烛这傻小子给自己打白工, 这个工作自然就落到了他头上。 然而这次下人间经历太过离奇, 夏银烛怎么写凌玉尘都觉得不妥, 连续被打回来三次,夏银烛不干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到底怎么写啊——” 凌玉尘拿过夏银烛写废的三版经卷,虽然相比于众仙写的流水账好上许多, 可总有些不妥的地方。 死蛊城城主出城造成人间大乱。 魔头出魔界。 出魔界的魔头是神界曾经的神君。 这三条随便一条公之于众,众仙就该哭了。 但此事确实因此而起,不得不写, 如何委婉地写上去又不刺激到众仙脆弱的心灵,确实个难题。 “不如我们去看看朝卿姐姐是怎么写的吧。”夏银烛提议道,“现在她是主要负责人, 汇报的话不是要先看她写的吗?我们去偷偷师,如何?” “这倒是个办法,可是……现在的春宫你觉得能去吗?” 叶寒江走后,池渊就带千银翎回了皇宫。千银翎被下了死蛊花毒,虽然毒性不强,可对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凌玉尘本想帮忙,池渊却拒绝了他,还让几人不要插手。无奈之下,凌玉尘只好作罢。 万朝卿还需要留在人间善后,他便和夏银烛先行回了仙界。 算算时间,万朝卿应该差不多也善后完回来了,如果她看见被摧残到不成样子的花田,估计用不了一盏茶就能杀过来。与其主动送上门罪加一等,倒不如就在冬宫等死。 夏银烛觉得此言有理。 他瘫回椅子上,悲允道:“我看我们还是在这儿等着朝卿姐姐来收命吧。” “在那之前,再试着写一版。”凌玉尘重新递上一个空白经卷说,“如果能侥幸活下来,人间马上就要到你执事,多练练,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我可不帮你。” 夏银烛接过经卷,顺势握住凌玉尘的手,偏头蹭了蹭,道:“不是说第一年带我吗,凌宫主当真要如此狠心?” 凌玉尘任他蹭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带人的意思不是指我帮你处理你的工作,而是在你遇到实在不能解决的麻烦或者闯祸的时候出手帮你,给你兜着底。” 夏银烛问:“那我要是被经卷埋了,你会帮我吗?” “这个不会。”凌玉尘苦涩笑道,“我自己一年到头都被经卷埋着,谁来救我呢?而且这属于你的本职工作,找我帮忙可是要算你偷懒的。” “这么严格啊——” “当然,你的表现在我这儿可是有记录的。”凌玉尘抽回手从身后书架上摸出一个经卷说,“新上的每一位仙君都需要有前辈带着,而前辈需要负责记录这一年里新人的表现。若是不合格,第二年也是无法单独执事的。” 和人间的官员考察一样,仙君也是有试用期的。如果过不了这个试用期,轻则继续跟着前辈执事一年,重则换岗或下岗。 夏银烛没想到这个都有记录,当即起了好奇心:“那我能看看吗?” “不能。”凌玉尘收起经卷说,“一年之后才可以。” “那凌宫主给我写了什么评价?” “客观评价。” “真的客观吗?”夏银烛不大相信,“就一点私心也没有带?” “没有。” “真的没有吗——”夏银烛凑到凌玉尘跟前,右手悄无声息地握上了凌玉尘的手腕,顺着一点点向上探索。 凌玉尘心下一颤,当即抽回手说:“你这是在贿赂评价人员,是违反仙规的。” “仙规里可没有这一条。”夏银烛起身走到凌玉尘身边,撑住椅臂居高临下看着凌玉尘说,“而且我可没有要收买凌宫主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在那上面凌宫主对我有什么评价而已。” 这种角度的夏银烛总能给凌玉尘一种错觉,好像无论自己心里想什么,都瞒不过那个人。 “很客观的评价。”凌玉尘偏过头说,“出任务,烧山,心境有待提升。” “……”真特么够客观。 但气氛好不容易营造起来了,如果不做点什么。就太对不起他营造的这个氛围了。 夏银烛张了张口,刚想唤一句好听的,就被外面响彻云霄的一个声音打断:“夏银烛——凌玉尘——你们两个给我滚出来!” 夏银烛:“……” 凌玉尘:“……” 死期到了。 夏银烛看了眼被自己堵在椅子上不能起身的凌玉尘,半晌笑出了声:“能跟凌宫主死在一起,也算不错的归宿。” 凌玉尘也笑出了声:“那等下去以后,我妥韩云给我们安排个清闲的差事,如何?” “不要吧——做人给人办事做仙给人办事做鬼还要给人办事,太辛苦了。”夏银烛低了几分头说,“如果有得选,我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我又何尝不是……” 这时,敛书阁的门被强行推开,万朝卿破门而入,骂道:“我说你们两个是耳聋……不好意思打扰了。” 看清屋里的情形后,万朝卿居然立马退了出去,还推了把紧随其后的小全,关上门说:“非礼勿视非礼…不对,现在不是打扰他们的时候!快退!” 小全:“?” 两人在屋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万朝卿推门,再三思索下,两人决定直面死亡,主动推开了门。 万朝卿这会儿已怒意全无,看见两人出来,她还温声细语问了一句:“结束了?” 夏银烛没忍住踉跄一下,差点跪在了万朝卿面前。 “……我有那么凶吗?” “咳…怎么会,我屋里地滑,他脚打滑而已。”凌玉尘扶了把夏银烛说,“那个…人间都善后好了?” “嗯,基本都没问题了,播种时间大体上没有错过,等到银烛执事的时候多降几场雨,收成就能补回来。” “那就好。”凌玉尘松了口气,然后直面死亡:“朝卿…那个……你花田里那些花…有一部分被我…还有银烛和银翎给……折了。” 他说得委婉,真实情况是整个花田都被连根拔起,花都五马分尸的那种。 万朝卿愣了一下才道:“你说那些烦人花妖精?” 凌玉尘:“?” “嗯?我没让小花传话告诉你吗?那些花不是仙界土生土长的,是上上上任春宫宫主,也就是一只花妖修炼成仙飞升时带上来的。那帮花妖一个比一个难伺候,我忍它们很久了。” 四宫讲究一个传承,前任宫主留下来的东西是不能动的,更别说上上上任宫主留下的。那就相当于家族传家宝,若是毁了,第二天必定被整个仙界斥责。 但妖和仙毕竟有区别,加上被花妖宫主给宠坏了,花田里那些花越来越嚣张,把历任春宫宫主当下人使唤。 因为它们太过气人,所以万朝卿才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花田,结果传着传着就成了春宫宫主格外珍爱前辈留下的花田,不准任何人进入。 天知道万朝卿听了这些白眼翻得有多高。 夏银烛摇头:“不,这些你传话的小花根本没有告诉我们。” “哦,它记性不好,我就让它自己挑关键词说。” 夏银烛:“……” 这关键词可真关键,一个关键点都没对上。 凌玉尘还有一个问题不理解:“那它们说往冬宫送废话经卷是?” 提起这事万朝卿也头疼:“没办法,它们毕竟是妖,修炼方法跟常人不一样。它们喜欢搞这种恶作剧,我拦过几次,但防不胜防。所以这些年……玉尘,委屈你了。” 凌玉尘:“……” 现在去拔那些花还来得及吗? “等等!我找你们不是让你们去拔花的!”万朝卿终于想起了正事,“秋水道旁边的村子出事了,整个村都不见了!” 凌玉尘一惊:“什么?” “我善后完瑶情江准备回村子看一眼,结果整个村子都不见了,那里成了一片荒地,就跟……落西川西北处疯鬼聚集的地方一模一样。” 结合之前他们误入的幻象双生结界,黑衣男子控制死蛊城落的方法,凌玉尘心里生出了一个很不妙的想法…… … 第45章 春雨绘山河 人间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 再次回到秋水道旁的村子前, 三人对着眼前的荒地看了许久,最终定下结论:这里突然出现的荒地确实和落西川那边一模一样。 “我实在想不明白。”夏银烛不理解道,“一群人失踪也就罢了,怎么连带着房子地皮也能一块失踪?都成精了?” 万朝卿揉着眉心说:“我也很想知道它们是怎么成精跑了的……今年人间怎么回事?” 先是素月山上出现邪气卷走凡人, 至今未调查出真相, 又是一村子的村民连人带房一起失踪, 其它乱七八糟的事加起来,今年可以说是万朝卿继任以来最忙的一年。 “玉尘,你有头绪吗?”万朝卿问,“方才你在仙界的猜测是什么?怎么说一半又不说了?” 凌玉尘神色凝重,始终没有开口。 “我替他说吧。”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从三人身后响起, “玉尘作为亲身经历者, 到底不好开口。” 来人正是韩云。 看见他,凌玉尘微微一惊:“你怎么来了?” “顺着结界追查过来的。” “结界?”夏银烛顿悟,“难道帮我们破那个什么母结界的人就是你?” 闻言韩云也是一惊:“怎么?幻象双生子结界里的人是你们?” 落西川一带的疯鬼鬼界几次围剿都没有解决, 但也没有彻底放任他们不管。每年都会有鬼界的护法去那附近巡查, 确保没有疯鬼犯病大规模危害人间。 这一回正好轮到韩云巡查, 他在荒野上巡逻,忽然一道黑影在眼前闪过。他一路追着黑影来到一棵枯树前, 黑影不见了踪影,却意外在树上看见了一个结界印记。 仔细一瞧, 居然是已经开启的幻象双生结界的母结界。 于是韩云就顺手帮踏入子结界中不知名的倒霉蛋或者一群倒霉蛋破了结界。 事后他还是不太放心,便顺着结界的痕迹一路追查到秋水道,正好遇上了凌玉尘等人。 没想到就遇到了进入子结界的倒霉蛋。 “不管怎样, 都要谢谢你。”凌玉尘笑了笑说,“等改日有空了,我请你喝酒。” 韩云难得流露出一丝笑意:“那等我忙完手上的公务吧, 对了,你伤好全没?可还有不适?” 凌玉尘有些无奈地摇头,笑说:“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早好了。” “弑阴刀造成的伤口不可大意。”韩云严肃道,“还有你的毒。” “真没事,不信你自己来看。”凌玉尘就把手伸到了韩云面前说。 韩云惦记着凌玉尘的伤势,一直想找个时间去冬宫给他诊治,只是被各种公务缠身,总抽不出身。 他刚要碰上凌玉尘的手,就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不劳大人费心。”夏银烛挡在凌玉面前,假笑道:“阿凌很好,他有我照顾就够了,大人还是赶快去处理贵界公务吧。” “阿凌”二字听得韩云莫名不爽:“玉尘,你怎么还留着这个小傻子?若实在缺人,你跟我说一声即可,几个会办事的我还是能拿出来的。” 夏银烛再次抢在凌玉尘面前开口:“那就更不劳大人费心了,我能批经卷能打架能跑腿能伺候凌宫主,还不需要月俸,凌宫主很喜欢我的。” 韩云表情更精彩了:“能伺候?很喜欢?” “咳……”凌玉尘打断两人的话说,“好了好了,都是有正事要忙的,在这儿吵什么。” 夏银烛“哼”了一声,故意牵起凌玉尘的手道:“我刚刚看见朝卿姐姐去那边了,阿凌,我们快过去吧。” “嗯…好。”凌玉尘回头道,“那我们改天皇城见。” “不用等改天了。”韩云跟上凌玉尘说,“我们要解决的事是一样的,走吧,去找万宫主。” 夏银烛下意识握紧了凌玉尘的手,问:“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你刚刚明明说知道的!” 韩云冷冷地丢下一句“那是刚刚”,便走到了万朝卿旁边。 万朝卿所站的地方正是原先村子那片有问题的田地,这里的阴气比其它地方都要重,直觉告诉她问题就出在这里。 韩云走过来说:“这就是入口。” 万朝卿抬头,看见韩云的那一刻,她不禁喊道:“小云……” 韩云一愣,转身跳到田中,背对着她道:“那是三千年的事了,现在的我只是鬼界护法,仅此而已。” “你还是放不下吗?”万朝卿跟着跳入田中问,“那场宫变已经过去三千年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早已转世不知道多少次,你还留着不肯走做什么?” 鬼界护法一职按规定千年更换一次,然而韩云却在这个位置上做了三千年,怎么都不肯入轮回离去。 但说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明明亲人仇人都死了,连仇人的后代都死好几十辈了,复仇的对象都找不到,按理来说他早就该放下执念入轮回的。 可他就是不肯走,他总觉得自己还有一个要等的人…… 说来可笑,堂堂鬼界护法,执着三千年不肯轮回的原因居然只是“觉得还有一个要等的人”。 “我跟你们不一样。”韩云回头看她,“你和萧倾辞都年少飞升风光无限,而我做到这个位置却是迫不得已…朝卿,那个跟在你身后被你唤“小云”的小殿下已经死了,在那场宫变发生时就已经死了。” 无论是被困宫中还是死后入鬼界,韩云都没有给万朝卿和萧倾辞一点消息,即便对方是昔日在一个院子里玩耍的好友。 一切他都选择了独自面对。 而他也做到了,三千年后再见故人,虽道路不同,却都在顶峰。 万朝卿知道自己劝不动韩云,只能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再想起来也没什么了。”韩云忽然反过来安慰了万朝卿一句。 毕竟他现在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被上司气完被下属气完还要被迫接受白菜被猪拱了这一残酷事实,根本没时间伤感! 此时夏银烛和凌玉尘也找了过来,两人跳入田中,这回凌玉尘学聪明了,抢在夏银烛前开口问:“韩云,你可知这里发生了什么?” “嗯。”韩云点头,“跟你的猜测差不多。” 凌玉尘垂眸:“果然。” 夏银烛好奇道:“什么猜测?阿凌你有什么想法?” “他们应该是被死蛊城卷走了。” 关于死蛊城,有一个比较特别的说法:跟死蛊城城主或者被死蛊城承认的人有关系的人,经城主同意便可以不受任何限制,直接进城。 三年前他们在田地杀了村中的一对夫妻,那之后他们便和村子里的人有了联系。 这里的田地多次受到来自死蛊城阴气的影响,凌玉尘等人走后,黑衣男子便卷土重来,以田地中蕴含的阴气为感应将死蛊城落到这里,带走了所有人以及房子。 而大量被阴气侵蚀过的土地,则成了寸草不生的荒地。 “居然还能这样?”夏银烛震惊道,“那岂不是只要城主出来杀个人,跟那个人有关的所有人和事就都会被卷到死蛊城中?” “不错,就是这样。”凌玉尘冷着脸说,“所以他就是个祸害。” 韩云却摇头道:“不太一样。” 万朝卿问:“哪里不一样?” 韩云俯身抓起一捧土说,“这些被死蛊城阴气侵蚀过的土地,不仅会寸草不生,而且土壤中的阴气会慢慢扩散,长此以往,周围的一切都会被污染的。” 一旦阴气扩散,便会重新影响瑶情江和受瑶情江灌溉的所有田地,到那时,整个人间都要大乱。 同时因为阴气来自死蛊城,被阴气污染的一切人和物都会被带入城中,普通的凡人进去根本活不了几天,就是给死蛊城充当养料用的。 万朝卿攥着山河笔,怒道:“简直太过分了!” “他现在得了力量,只怕会越来越肆无忌惮。”凌玉尘神色凝重,“得想个办法阻止他。” “阴气散了又聚,很难彻底清除,除非……”韩云想了想,还是说了下去,“除非由目前负责执掌人间的仙来一场以纯仙力而成的降雨,并覆盖整个人间。” 以往降雨,四宫宫主都是直接挥山河笔召来云雨,但这归根结底还是人间自己的东西,他们只是帮忙控制了一下时间和数量而已。 而纯仙力降雨,则是要以自身仙力注入山河笔,用此笔一笔一画绘制出足以覆盖整个人间的云雨进行降雨。 那样就等于整个人间经受了一场仙力的洗礼,有仙力为保障,阴气想要扩散污染人间就很难了。 这办法哪点都好,就是有点废宫主。 万朝卿却毫不犹豫道:“覆盖整个人间是吧?没问题。” “你想好了?”韩云强调说,“覆盖整个人间的纯仙力降雨,可几乎要抽干你所有的仙力。” “这有什么,除了修炼,我的仙力本就是人们供奉我才有的。现在不过是要还他们一些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万朝卿笑着说,“而且我不是还有帮手吗?银烛玉尘,等时机合适,你们可要帮我啊。” 凌玉尘:“嗯。” 夏银烛拍拍胸脯道:“当然!姐姐你放心干,有我们守着呢!” 有了两人的保障,万朝卿便毫无顾忌地跃上万里高空。她在这里挥动山河笔,以自身仙力为整个人间绘制了一场绵绵春雨。 待到云雨聚集春雨初落,夏银烛和凌玉尘便各自以仙力召来阵阵清风,帮万朝卿进一步将这场春雨扩散到人间各处。 雨过万物生,花开窥仙踪。 人间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繁花盛景。 … 第46章 夏宫一问心 “我的本心就是喜欢你。”…… 万朝卿给人间降完雨后, 她便以仙力消耗太大为由提前把山河笔给了夏银烛。人间入夏,夏银烛也必须回夏宫执事,不能再赖在冬宫不走了。 突然没了夏银烛在身边吵闹,凌玉尘还有些不习惯。他将宫里所有的窗户打开任由冷风吹进屋内, 却觉得热。 冬宫可从来没有这么早热过。 “主人, 这个天不对劲啊。”小全给凌玉尘研着墨说, “往年立夏时,冬宫里都还需要烧点碳火呢,今年是怎么回事?” 凌玉尘只穿了一件里衣,连外袍都没披。他也觉得反常,这才刚刚立夏, 冬宫却像春宫一样温暖, 冷风吹进来他都不打寒噤了。 小全不放心,道:“主人,你说…会不会是夏宫主那边出问题了?” 凌玉尘手一顿, 墨水滴落到了经卷上。 应该不至于吧? 夏银烛才回夏宫两日, 总不至于把夏宫给烧了吧。 但能让仙界天气这么反常的, 又确实只有夏银烛一个。 “说实话主人,我觉得他不靠谱。”夏银烛不在, 小全就开始肆无忌惮说他坏话了,“您想啊, 他才多大,连冠都没及的孩子能用好山河笔吗?” 小全说的不无道理。 山河笔毕竟是仙界顶尖的仙器,连凌玉尘当年第一次用都闹了不少笑话出来, 最后还是萧倾辞下人间给他善后。 他都用成那样了,更何况夏银烛…… 凌玉尘起身穿上外袍,说:“我得去看看他。” “啊?主人要去夏宫?”小全错愕道, “可前任夏宫宫主不是说死都不让你再进夏宫一步吗?而且主人你当时也说死都不会再去那里了呀。” “……”凌玉尘黑着脸道,“那个不做数了。” “为什么?” 凌玉尘嘴角微扬:“因为执掌的人不一样了。” 因为是他,所以可以去。 因为是他,所以愿意去。 … “好的,再来一遍,这次绝对能成功!”夏银烛站着树顶上对着底下的东西喊道,“喂!你们准备好!” 底下的东西很快给夏银烛回应,示意他没问题。 夏银烛深吸一口气,挥动山河笔洒出浓墨,天边逐渐聚来云雨,夏银烛心下一喜,成了! 不过云雨是聚了,就是这个落下来的东西…… 是火球。 “……”夏银烛熟练转身跳下树。 树底下,五颜六色大大小小的食灵花正张口等着开饭。夏银烛两三步躲回宫里,落下的火球则被食灵花吃了个干净。 食灵花是饱餐一顿没烦恼了,夏银烛却快要愁死了。 还是不行! 夏银烛趴在木窗边看着底下吃得心满意足的食灵花,心里很是纳闷:凌玉尘和万朝卿用山河笔都是随便一挥就能画出想要的东西,为什么到他手上,连降个雨都这么难? “欸,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夏银烛晃着山河笔问。 也许是晃得太快,也许是山河笔对夏银烛真的有什么意见,一团墨迹滴到了地上,然后……然后就是悲剧了。 凌玉尘来到夏宫时,只见不远处浓烟滚滚,他走近一看,居然是夏宫所在的千年灵木! 和其它三宫的宫殿不一样,夏宫建在一棵巨大的树上,或者说它就是一棵树,只是后来被修成了宫殿的样子。 但现在,那棵树…不是,那座宫殿着了! 夏银烛居然真的烧了夏宫?! “夏银烛!” 凌玉尘冲进宫里,却见火已经被扑灭了,几朵五颜六色看着就有毒的花围在夏银烛身边,正在伸舌头舔他……? 看见凌玉尘,夏银烛当即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灰,激动道:“阿凌,你怎么来了?” 凌玉尘伸手帮夏银烛抹干净脸上的灰,不禁笑道:“听说你烧了夏宫,过来看看。” “没有没有!阿凌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夏银烛欲狡辩,发现这是事实,只好换个委婉点的方式承认:“好吧…确实发生了一点点小意外……不过别担心,我不会烧了夏宫的!” 凌玉尘瞥了眼夏银烛身边的花,问:“因为它们?” “对,它们是夏宫的小助手,叫食灵花,它们是阿红阿黄阿绿阿蓝阿紫阿白。” 凌玉尘扶额:“这是你取的?” 夏银烛十分得意:“是啊,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 凌玉尘低头看了眼那几朵花,夏银烛在提它们名字时,它们就会撅起嘴,显然不承认这个名字。 “嗯……很朴素好记的名字。”凌玉尘想了想说,“不过它们毕竟是仙界的仙,这个名字多少有点不合适,若是让外人知道,多半要笑话夏宫宫主没文化。” 夏银烛心说这话倒也没毛病。 但他嘴上很乖巧道:“那要不阿凌你来取个名字?你取的肯定比我好听。” 一听要重新取名,食灵花们纷纷打起精神,眼巴巴望着凌玉尘。 虽然它们没有眼。 看着它们一摇一晃的样子,凌玉尘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其中一个的头,道:“既然你们是夏宫的仙,又刚好六个,不如就以节气为名?从小到大,依次叫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可好?” 夏银烛十分支持:“这个好!好听又好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个名字食灵花们看起来也非常满意,它们张着大嘴凑到凌玉尘身边,最近的那个已经蹭到了他腰上。 那是六朵花里最小的,现在叫立夏。 凌玉尘被它蹭痒了,无奈退后几步道:“别闹,你们的主人是他不是我。” 食灵花们不听,接着往他身上蹭。 夏银烛抢先搂上凌玉尘的腰身,怒道:“喂喂,这可是冬宫宫主,你们几个能不能尊重点?去去去,一边玩去,别对凌宫主动手动脚的。” 凌玉尘拆台道:“它们没有手,也没有脚。” “阿凌——” “好好好,不拆你台。”凌玉尘对食灵花们说,“能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吗?我有话跟你们主人说。” “对对对,我也有话要跟凌宫主说,你们赶紧出去。” 食灵花们这才不情不愿离开。 它们走后,凌玉尘便道:“花都走了,还不松手?” “不。”夏银烛从后搂抱着凌玉尘,头埋在他颈间说,“你难得过来一次,我怎么舍得松手?” “我没记错的话,你回来还不到两日。”凌玉尘轻敲了下夏银烛的头,“这两日偷懒了对吧?” “没有!”夏银烛连忙证明自己,“我这两日可勤快了,我一直在练习怎么使用山河笔,只是不太顺利,老是把云雨弄成火球……” 很好,破案了。 虽然食灵花们每次都及时把山河笔绘出来的火球给吃干净,可空中逸散的阳性仙力还是越积越多,然后慢慢扩散出去,这才影响了整个仙界的气候。 夏银烛意识到不妙:“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没什么大问题,不然我就不会在这儿跟你说话了。”凌玉尘笑着说,“第一次使用山河笔难免出错,我当年也是这样,慢慢来,多用几次就习惯了。” 夏银烛抿着唇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挂在凌玉尘身上,如果他身后有尾巴,此时一定是耷拉下来的。 少年好胜心强,被一支笔折磨到如此确实很打击他的自信心。 也罢,自己负责带的人,总要多费点心思。 凌玉尘这么想着,说:“我教你吧,正好我这两日也不忙。” 夏银烛的尾巴立马立起来了:“真的?” “嗯。”凌玉尘微微点头,“所以你现在可以松手了吗?” “不。”夏银烛搂紧了几分,“除非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凌玉尘心累:“什么问题?” “我这两日想过了。”夏银烛松手让凌玉尘转身,两人面对着面,夏银烛一脸郑重道:“阿凌,我…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凌玉尘呼吸一滞。 “我说过我会遵从本心,这两日我想明白了,我的本心就是喜欢你……虽然我还不够了解你,也没跟你怎么谈过心…但是我们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夏银烛顿了顿,问:“你呢?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我……” 这个问题该如何让他开口回答? 夏银烛也知道这么问有点强迫的意思,可他实在太想知道答案了。 这两日除了练习山河笔,夏银烛想的最多的就是跟凌玉尘的关系。他不懂情爱,却在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瞬间就想要亲近。 第一次后,他对凌玉尘就已经起了别的心思,只是那个时候他没有意识到。 第二次后,他只要阖眼,脑子里就是凌玉尘躺在床上的模样。 第三次后……他的心彻底乱了。 凌玉尘说给他一点时间,夏银烛不是不愿给,只是他实在给不出……他现在就想知道答案。 “你喜欢我吗?”夏银烛换了个问法,“这几次,你动过真心吗?” “我说没有,你也不信吧?”凌玉尘无奈一笑,“动过。” 每一次都动过,甚至比你还要早。 两百年前就动过了。 “那我…现在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夏银烛试探性问道,“同僚?朋友?还是…情人?” 凌玉尘垂下眸,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 “一定要确定吗?”凌玉尘轻声问道,“在你的心里,这个位置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夏银烛嘴比脑子快:“当然,这可是确定你我关系最重要的一步了。” 这话说完,不止凌玉尘,夏银烛自己都愣住了。 这话听着……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一瞬,无数陌生的记忆涌入夏银烛脑中,夏银烛只觉得眼前一黑,而后便昏了过去。 … 第47章 知缘起前世 夏银烛你个混蛋,活该你上…… 废弃府邸的卧房中, 少年紧搂着怀中的人,不断在他耳边低语:“回答我……阿凌,回答我,你究竟爱不爱我?” 凌玉尘被少年搂得几乎喘不过气, 可其实只要他点个头, 那人就能立马松手, 让他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可面对这个只需要点个头的问题,凌玉尘却始终沉默。 见凌玉尘沉默不语,少年的目光逐渐冷了下去。 “果然…你还是不愿意给我答案…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少年把凌玉尘摁倒在榻上,俯身去吻他的唇。 凌玉尘没有拒绝。 少年又往下吻他的脖颈和锁骨,凌玉尘还是没有拒绝。 少年眼神越来越冷, 他轻扼住凌玉尘的喉咙, 压着怒意问:“为什么…为什么我吻你亲你甚至要你的时候你都不会抗拒,可我想要一个答案的时候,你却如此抗拒?” 凌玉尘眨了眨眼, 他的眸里还泛着水雾, 因为被吻得太久, 唇间的绯色久久未能退下。 “那重要吗?”凌玉尘哑声开口,“一句话而已…你究竟为何那么执着?” 难道行动还不能表明一切吗? 死蛊城处处危机四伏, 他却在这个随时会丧命的地方和眼前人纠缠了整整三日。他是仙,却被一个凡人心甘情愿囚在榻上, 难道还不能足以证明一切吗? “不够。”少年埋头说,“我要亲耳听到你说你爱我,说你心里有我。只有这样…我才知道你不会不要我。” 凌玉尘颇有些无奈:“我何时说过不要你?” 少年冷冷开口:“那你为何背着我去城主府?” “我……”凌玉尘一时心虚。 他居然都看到了。 “你想背着我和他交易是不是?”少年戳破凌玉尘的心思说, “你要拿你的仙力仙魂甚至下一世的富贵命去换一个让我们出城的机会,对吗?” “……” 少年步步逼问:“你口口声声说他的话不可信,却背着我、背着所有人去找他。如果你们谈成, 那等我醒过来,是不是就看不见你…甚至会忘记你了?” “我……” “凌玉尘,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代替我拿你自己的命救这里的人,对不对?” “是。”凌玉尘承认了,“我确实想代替你和他做这个交易。最好的情况就是等你们醒来,已经离开死蛊城各自回家,忘却这一段命悬在刀尖上的日子……” “够了!”少年打断凌玉尘的话,再次落吻。 这一吻比这三日所有的吻都要凶,他用最暴力的手段索取到极致,连一丝喘息的余地都不给对方留。 凌玉尘被吻得难受,他颤抖着手去碰少年的肩,换来的却是更凶狠的索取。 等少年松口时,凌玉尘已近乎昏厥。 他闭着眼,听少年在自己耳边诉说着委屈:“所以你任我吻任我欺负,是因为你早就决定好要让我忘记你对不对?这一切的缠绵和温暖都是你最后送给我的补偿。你现在如此乖巧地靠在我怀里,明日就会清除我的记忆离我而去,对不对?” 凌玉尘没有力气再开口,却微微摇着头。 不是的…… 我从未想过清除你的记忆。 “果然是执掌人间冬三月的仙君…真是如冬一般寒冷。”少年撑着手,居高临下看着凌玉尘问,“阿凌,你说凡人能捂热一个仙君的心吗?” 凌玉尘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没有得到答案,少年并不觉得意外,他俯下身,在凌玉尘耳边轻言道:“心我没有把握捂热,但你的身,我是一定有办法让它热起来的。” 凌玉尘的意识瞬间清醒。 他握住少年欲要往下的手,摇头道:“不行…不能再来了…银烛…银烛你别……别再来了……” 少年眉眼微动,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阿凌你这是…在求我?” 凌玉尘抿着唇不语,但他的手死死握着少年的手腕,怎么都不肯让他往下。 三日了,实力再强悍的仙也撑不住这么折腾。 “你啊…真是浑身上下嘴最硬。” 虽然没有从凌玉尘嘴里磨出答案,可听到他开口求饶,少年依旧心情大好,当即回馈了自身最硬的东西。 凌玉尘被迫屈腿,眼泪开始不受控地往下落。 这番求饶又换来了三日缠绵。 即便是仙,这样极致漫长的缠绵也是熬不住的。当少年终于倾尽自身所有给凌玉尘时,凌玉尘早已累到昏死,在少年的纠缠中沉沉睡去。 但少年依旧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一句话而已,为何不愿开口呢……”少年轻轻摩挲着凌玉尘红肿的唇,“哪怕点个头也好啊……” 回应他的只有凌玉尘沉稳的呼吸声。 半晌,少年起身下床,将桌上放着的黑纹玉佩收入袖中,在床边对凌玉尘最后说了一句“抱歉”,转身离去。 做这个交易的应该是他才对。 少年熟练穿过街道,来到了一座华丽的府邸前。 府邸的门是开着的,似乎早就预料到他要来。 少年踏入府中,在后院亭中找到了黑纹玉佩的主人。 死蛊城的城主。 “我就知道,来的一定会是你。”城主撒了把鱼饵入池,“看样子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嗯。”少年把黑纹玉佩丢到城主面前说,“我决定好了,就按你一开始说的,拿我一个人的命换他们所有人平安离开。” 城主捡起黑纹玉佩收好,笑着问:“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何一定要要你的命吗?” “不好奇。”少年冷着脸说,“都说城主性格阴晴不定,万一城主最近就是喜欢我这条命呢?我不过一个凡人,一条命而已,城主喜欢拿去便是。” 城主拍手称快:“好,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的性子。跟那位婆婆妈妈的凌仙君比起来,南公子可是要爽快得多。” “别废话了,快开始吧。” 趁着……他还没有来。 城主召出一柄长刀向少年走来,少年从容闭上眼,可那人还是抢在了痛感之前来。 “银烛!不可以!” 闻言,少年睁眼转身,他冲凌玉尘笑了笑,和那几日把他囚在榻上的冷笑苦笑不同,那是初见时最温暖的笑容。 “阿凌,下一世…我不要姓南了。”少年从容不迫笑着,好像身后夺命的刀并不存在,他只是在和面前的人聊笑。 他说:“下一世我要姓夏,飞升做夏宫的宫主,与你守望相助,用那炽热的仙力去融化你的心……所以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凌玉尘张口刚要答话,少年却已经听不到了…… … “不要忘记我……阿凌,不要忘记……阿凌!” 夏银烛猛然惊醒,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回到了冬宫凌玉尘的卧房。此时天已经黑了,但凌玉尘并不在。 听到动静,小全连忙跑了过来。看见夏银烛醒来,他长长松了口气:“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夏银烛定了定神,问:“阿凌呢?” “主人呀,他把你带回来后就下人间了。”小全招呼食灵花们进门,让它们把药放到了桌子上。 “主人走之前特意吩咐我等你醒了要看你把药喝了,赶紧趁热喝吧。” 夏银烛端起碗将药一饮而尽,而后问:“这么晚,阿凌去哪儿了?”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小全接过夏银烛手中的碗说,“大概是人间有事吧。主人全年无休,即便是主场期最弱的夏季,人间也偶尔有事需要他下去处理,过会儿应该就回来。” “过会儿是多久?”夏银烛追问。 这下小全是真不知道了。 “我下去找他。”说着夏银烛就要下床。 “不行!你不能走!”小全拦在夏银烛面前说,“主人走之前特意吩咐我要看好你的,你要是走了,主人回来我怎么跟他交代?” “我有事找他,很重要!” 刚才的那一切绝不只是梦那么简单,他和凌玉尘,或许在更早就有了纠葛。 可他对自己这十几年的经历记得非常清楚,在飞升之前,他并没有遇到过凌玉尘,更别说把他囚在榻上……那么他看到的画面就不是这辈子的事。 既然不是今生的,那就是前世的。 自己前世身死后再次转世为人,并飞升与凌玉尘再次相见。而以凌玉尘的记性和本事,绝对是已经认出来了夏银烛。 他认出来了,却没有说。 怪不得…… 怪不得他一见凌玉尘就想与他亲近,怪不得凌玉尘不排斥自己吻他欺负他,怪不得凌玉尘唯独无法回应自己的问题……因为这一切都是曾经他与凌玉尘做过的事。 夏银烛不瞎,即便凌玉尘始终没有开口给他答案,可他的行动早已表明真心。 或者说在他更早之前就已经表明了心意,只是被自己误解成了所谓的“可怜补偿”。 虽然无法想起所有事,可从想起的片段里来看,他说的话干的事没有一件是不伤凌玉尘心的。 夏银烛你个混蛋,活该你上辈子惨死! 夏银烛胡乱揉着头发,他现在脑子十分混乱,只想快点找到凌玉尘,看着他,跟他说话。 因此小全一个不注意,夏宫主果断翻窗出逃,下了人间。 … 第48章 酒楼坦真言 此生的“夏银烛”就是为他…… 入夏后, 人间的夜市彻底热闹了起来。子时已过,酒楼内却依旧人满为患。凌玉尘坐在二楼雅室望着窗外喧嚣的街道,心不在焉听着韩云的话。 韩云“啧”了一声,道:“玉尘啊, 难得一块出来喝个酒, 你敷衍也好歹敷衍我两句吧?” 凌玉尘从窗外收回目光说:“抱歉。” “既然放心不下他, 又何必约我出来?”韩云给凌玉尘倒了杯酒问。 “有些与转世有关的事我想问问你。”凌玉尘接过酒杯说,“人死后转世,在什么情况下会保留记忆?” “按六界规矩,无论何人,转世都是无法保留记忆的。”韩云想了想说, “但不免有些人会用些歪门邪术, 让自己下一世在合适的时候想起前世的事。不过这些做法都是违背六界生死规律,被发现是要受到鬼界惩罚的。” “惩罚?那他是用了什么方法……” 韩云很快察觉到不对劲:“等等,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你有事瞒我?” 凌玉尘握着酒杯, 不语。 韩云举起酒杯与凌玉尘的杯子碰了下, 笑道:“什么事对我都要瞒着?” “我不想让你为难。”凌玉尘放下杯子坦白说, “银烛他……他的前世在两百年前与我一同踏入死蛊城,我能出城, 是因为他拿命跟死蛊城城主做交易换了一个出城的机会……” 韩云一惊:“竟是这样?” 当年凌玉尘出死蛊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鬼界多次派人过来询问情况, 可那段时间凌玉尘把自己关在冬宫谁都不愿意见,所有来找他的人都无功而返。 久而久之,凌玉尘如何出城也就无人过问。 韩云这些年其实同样疑惑, 一直都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问他。 现在看,幸好他没问。 韩云捋了一下凌玉尘的话,道:“所以那继承了夏宫宫主一职的小傻子前世死在死蛊城中, 死后不知用什么方法保留了部分记忆,转世为人飞升后,便会慢慢想起前世的事?”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凌玉尘亲眼看着夏银烛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天真清澈到后来越来越像前世的倔强执着,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接触到现在愈发霸道的占有。 若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只怕夏银烛用不了多久就能想起前世所有的事。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样的夏银烛。 韩云想象了一下夏银烛霸道的样子,半秒后果断翻了个白眼:“就他?霸道?得了吧,你对那小傻子笑一下,他就能嘿嘿傻笑上一天,霸道个屁。” 凌玉尘想了想自己上次“笑一下”付出的代价:“我……” “你可别告诉我你连个小傻子都搞不定。”韩云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那小傻子今年也就十八吧?一个能用山河笔召云雨能召出火球的人,你搞不定?” 凌玉尘有些尴尬:“这……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样,银烛他……”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便翻窗而入,直冲凌玉尘而来。 夏银烛扑进凌玉尘怀里,道:“可算找到你了!” 看着从天而降的夏银烛,凌玉尘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银烛?你不是……你怎么下来了?小全没把我的话告诉你吗?” “告诉了。”夏银烛哼道,“但我听不听是另一回事。” 这话听得凌玉尘哭笑不得。 “别闹,还有外人在呢。”凌玉尘推着夏银烛说,“给点面子。” 夏银烛不情不愿从凌玉尘怀里起身,嘀咕道:“他又不是人。” 不是人的韩护法当场捏碎了一个酒杯。 “咳…”凌玉尘有些尴尬,“韩云,要不……” 一回生二回熟,韩云果断掏出经卷起身,说:“那正好。我还有一些事没有处理,下次等你有独自的空闲时间,我们再好、好、约。” 说完,韩云便拂袖离去。 韩云一走,夏银烛便又趴回凌玉尘怀里。凌玉尘无奈伸手摸着夏银烛的头安抚他,道:“头还疼吗?” “不疼了。”夏银烛闭着眼说,“心疼。” 凌玉尘手顿时停在了半空。 半晌,凌玉尘默默收回手,却被夏银烛截胡了。 “你就不想问我为什么会心疼吗?”夏银烛把凌玉尘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上说,“那么长的刀,就这么直接从这里刺穿,好疼啊……” “既然知道疼,又何必要做那种交易?”凌玉尘轻揉着夏银烛心口问,“想起什么了?” “想起……”夏银烛自动省略了他把人囚在榻上折腾的那六日说,“想起我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了。现在想想,我当时还挺勇敢,那么长的刀朝我刺我眼都没眨一下。” 夏银烛本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谁知凌玉尘听到这话,脸色冷了下去。 他抽回手,哼道:“是啊,都被刺成筛子了还在傻笑,生怕死后别人不知道你傻吗?” “真假?!” 夏银烛一惊,在梦里他只看到自己心口被刺了一刀后从容赴死,并没有看到后面的情形。难不成他被一刀刺死后,又被那城主刺了几百刀刺成了筛子? 那可太丑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凌玉尘不理解,为什么提起自己上辈子是怎么死的,夏银烛脸上会出现嫌弃的表情? “没,没什么。”夏银烛正了正神色说,“阿凌,我下来找你,是有事要问你的。” 凌玉尘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幕,他点了点头,听着夏银烛的话。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认出我来了?”夏银烛抬头看着凌玉尘问。 凌玉尘莞尔:“一个名字都没变傻子,我会认不出来吗?” 早在那日去议事殿的路上听到“夏银烛”三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等的人回来了。 但那个时候凌玉尘以为夏银烛是正常轮回转世,不会有上一世的记忆,跟他心里的“银烛”是没有关系的。 加上不想破坏对方转世后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所以凌玉尘什么都没有说。 不过现在不同了。 他知道那人在死后用尽一切办法保留记忆,知道此生的“夏银烛”就是为他而来。哪怕记忆还不完整,但夏银烛依旧义无反顾回到了他身边。 得到答案,夏银烛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不禁问道:“那如果我…我没有想起前世的记忆,只是普通的转世,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如果他真的忘却前尘往事再也想不起来,那凌玉尘会怎么看待他?还会把夏银烛当成他心里的银烛吗? 凌玉尘微微点头,给了他最直白的答案:“会。只要是你,无论有没有前世的记忆,于我而言,都值得拿命相护。” 夏银烛心中一暖:“阿凌……” 凌玉尘微微一笑,说:“比起这些如果性的问题,我更想知道一些现实性的问题。银烛,你…是用了什么方法?” “什么?”夏银烛不解道。 “你为何能想起前世的记忆?”凌玉尘压低声音问,“按照鬼界的规矩,死后魂魄会统一清除此生记忆,否则就无法过忘川河转世。你是用什么方法骗过鬼界,骗过轮回的?” 就算有人能帮夏银烛躲过群鬼层层审批,可他骗不过轮回路。 夏银烛前世死于死蛊城,怨气本就比一般的鬼魂重,如果他再不清除记忆消解一部分怨气,别说轮回路了,忘川河他都过不去。 但夏银烛保留下来的记忆却格外详细,一旦想起来,别说发生过哪些事,就连前世刀刺过的地方他都能记得。 “这个……”夏银烛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把前段时间做的那个跟一个白衣人有关的梦说个大概。 现在回忆,那个梦已经很模糊,很多话夏银烛自己也记不清了。 他能告诉凌玉尘的,就是对方实力很强,连死蛊城好像都要惧怕他几分,他笑着答应了夏银烛提出的所有条件,但让夏银烛跟他做了一个交易。 “又是交易?”凌玉尘皱眉道,“你怎么那么喜欢做交易?死了还要做?” “不不!阿凌你别误会,不是我去找的他,是他自己过来找我的!” 这段记忆夏银烛做梦没有能到,按道理他不该有记忆,可此刻不知为何,他脑子里有些画面特别清晰。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在我死后,我残余的魂魄看到他手拿一根白玉笛从街头转角出现。”夏银烛描述着脑海里莫名涌出来的画面说,“那时候整条街都是怨魂,还有业火,特别危险。可那个人只是转了下笛子,一条街的危险就都解决了!” 凌玉尘听得半信半疑:“真有如此厉害的人?” 死蛊城压制除阴气以外的所有力量,无论神力仙力还是邪气,到这里通通就会被压制的只剩一成,十分吃亏。 能在这种压制下转个笛子就清理干净一条街的危险,只怕放眼六界都没人能做到。 可凌玉尘的直觉告诉他,夏银烛没有说谎。 凌玉尘相信夏银烛的话,夏银烛自己却先动摇了。他想起来的东西十分有限,连前世是怎么认识凌玉尘的都还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有的没的? “那些话别当真,我大概是睡太久睡糊涂了,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夏银烛起身说,“我们先吃点好吃的放松一下,阿凌你想吃什么,我下去点菜。” 凌玉尘笑了笑,跟着起身说:“一起吧,你下来得急,身上怕是一个铜板都没有吧?” 走得急身上确实一个铜板都没有的夏银烛:“这……” “走吧,这顿我请。” 两人下楼到柜台前点菜,看菜名的时候,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忽然过来拍了拍夏银烛的肩,问:“叨扰,请问这位公子可是姓南?” … 第49章 极北遇故人 神界前任神尊——帝卿尘。…… 夏银烛回头与白衣男子对视的那一眼, 他下意识点了头,点完才发觉不太对,忙改口道:“不不,我姓夏, 公子你认错人了。” “姓夏?”白衣男子看了眼他身边的凌玉尘, 脸上的疑惑荡然全无, “没认错,就是你。” “我?”夏银烛指着自己,“公子你…在找我?” “嗯。” 夏银烛打量着面前这位白衣男子,他身着一身朴素的白衣,没有任何配饰和武器, 头发都是用木簪简单一盘。但负手站在那里时, 总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这种气质夏银烛偶尔会在夏景之身上看到,那也是夏银烛为数不多觉得夏景之像个师父的时候。 所以这位公子其实是来找他师父的? “我是夏银烛,敢问这位…”夏银烛顿了顿, 感觉“公子”这个称呼不太对, 但他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称呼, 只能硬着头皮问下去,“公子贵姓?” “白, 白忆尘。” “白忆尘……”夏银烛在脑中搜索相关记忆,想起夏景之确实提到过一个姓白的人, 多半就是这位公子了。 夏银烛还隐约记得,夏景之在提到这位白公子的时候脸色并不好,而看这位白公子的架势, 多半是找夏景之找不到才来找他的。 那就是……来讨债的! 夏银烛默默退到凌玉尘身后,凌玉尘疑惑转头看他:“怎么了?” “阿凌,我们跑吧。”夏银烛低声道。 “为何要跑?”凌玉尘不解, “你跟这位公子有仇?” “那倒没有,不过他看起来跟我师父有仇。”夏银烛在凌玉尘耳边轻语,“我偷偷告诉你,师父以前没少得罪人。但你也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来无影去无踪,他不出现,根本没人找得到他。” 夏景之虽然是夏宫宫主,却从不遵守仙规,四处用仙力惹事揍人且从不易容,以至于记恨他的人越来越多。 可夏景之行踪不定,那些人四处打听,最终也只找到夏银烛定居的地方。 既然师父找不到,那就只能找徒弟算账了。 夏银烛被迫给夏景之善了好几年的后,可直到他飞升,夏景之得罪过的人他也没全部处理完。 面前这位白忆尘公子只怕就是当初他遗漏的人。 这事凌玉尘也知道,夏景之每在人间惹事,凌玉尘就得下界去捉他回来受罚。捉不住也就罢了,可即便把人捉回来,夏景之也根本不怕仙规惩罚。 就拿天雷举例,凌玉尘就没见过躲天雷跟躲猫猫玩似的受刑过程! 如果面前这个叫白忆尘的真是夏景之得罪过的人,那凌玉尘就没法置身事外了。 他试探性开口问:“敢问这位白公子,可是认识一位叫夏景之的?” 听到这个名字,白忆尘有几分动容,点头道:“嗯,认识,以前挺熟的。” “看吧,我就说是来找师父讨债的。”夏银烛扯着凌玉尘的袖子悄声道,“师父以前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四处欠人钱,那些人找不到师父就来关南山找我要钱。这位公子肯定也是受害者,只是我飞升之前没见过他。” 凌玉尘扶额:“这个夏景之,人都走了还给我惹事。” 看着两人的反应,白忆尘觉得十分有趣:“看二位这样子,你们跟夏景之很熟?” “不熟!”夏银烛连忙否决,“我们根本…根本没见过他。” 这回白忆尘脸上的震惊是藏不住了。 对于夏银烛的极限反转,凌玉尘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傻子…罢了,也算他的报应。” 白忆尘大概也是同样想法,他摆手笑了笑,说:“也罢,先不提他,这次我来是找……” “他不在这儿。”夏银烛打断白忆尘的话说,“师父他在一个月前就离开皇城往北方去了,白公子若是想找师父,大可北上看看,他在北方似乎还有个定居的地方。” “哦?”白忆尘若有所思,半晌问道:“你刚刚不是说不认识他吗?” “我……”完了,说漏嘴了。 凌玉尘默默转身,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要冷静,这小傻子是自己找的,就算被气死也不能丢…… 白忆尘被两人的反应逗笑了:“他还真是到哪儿都能惹事…你说他在北方还有一个定居的地方?可知道具体方位?” 白忆尘主动挑话题给夏银烛台阶,夏银烛也不好意思不接:“具体方位我不太清楚,不过那应当是很偏的地方。有回师父回来带着一身冰碴子,我问他,他只说是去见人了。” 闻言,白忆尘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看上去有些自责。 见他发呆,夏银烛连忙用胳膊肘暗戳了下凌玉尘的腰,低声道:“快,就现在,跑!” “?”凌玉尘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夏银烛拉出了酒楼。 白忆尘眨了眨眼,叹息道:“这件事…终究还是我对不起他们……夏银烛,你可知你师父他……欸?人呢?” 白忆尘抬头一看,哪还有夏银烛和凌玉尘的影子! 白忆尘一脸茫然,他又不是魔头,这两个小傻子跑什么? “唉,要不说是一家子呢。”白忆尘想了想那两个吉祥物扶额道,“罢了,反正他们人跑不掉,还是先去看看他比较好。” 毕竟当年神界一事,他要承担大部分错。 … 夏景之在北方确实有一个住的地方,或者说那是他最常住的地方。不在仙界任职也不在关南山照看夏银烛时,他有一半的时间都会在这里。 因为这里有他最重要的人。 极北之地深处一个冰洞里,夏景之半跪在一座冰棺前,棺中躺着一个俊美的男子。 “寒江,人间又入夏了……”夏景之看着棺中的人呢喃道,“不过你放心,这一次我不走了。我撤掉了仙君的身份,往后便没有负担,能专心找你了。” 夏景之对他说了很多,可那个人始终没有回应。 夏景之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声音不知不觉哑了几分:“寒江…这是第多少年了……你到底在哪里?我找遍了整个人间,为什么…为什么都找不到你…你是不是不想见我?” 这枚白玉是叶寒江上一世死前所赠,他曾说只要白玉有反应,就证明他回到了这个世上。 很久以前,在夏景之苦守忘川十余年未果心灰意冷时,白玉出现过一次反应。 那之后,他便一直坚定地认为叶寒江一定回到了这个世上,就在世间某处。 他成仙,不过是想借着仙界的位置观察人间,寻找叶寒江转世的下落。但无论他怎么找,都没有任何线索。 所以他辞去了夏宫宫主的位置,又一次投入茫茫人海。 从夏银烛飞升开始算,他又将人间翻了一遍,然而又一次无功而返。 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人根本没有回来,所谓的白玉会有反应,也不过是那人融了最后一点神力进去,在关键时刻用来安慰他的罢了。 夏景之望着棺里的人,带着点质问的语气道:“你在骗我,对不对?或许我早该随你而去,只因你一句用来安慰我的话,我又多活了几十年……” 夏景之自嘲着,忽然一个极轻的声音传入他耳中:“是不是骗你的话,你为何不亲自去问呢?” 听到这个声音,夏景之立马抬头看向棺里的人,可那人依旧闭着眼,从未给过回应。 那是谁在说话? 夏景之的眼神在瞬间冷到了极点,叶寒江喜欢清净,他不允许任何人踏足这个地方,来打扰他的安宁。 “何人在此?滚出来!” 那声音无奈似地笑了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脾气还是这样。就算寒江回来,恐怕也不愿意认你。” 这个语气让夏景之觉得有几分熟悉,他收了杀意,试探性开口问:“你…你……” “你什么,还嫌以前挨骂挨得不够多?”那声音没好气道,“亏我以前踹你去聆天台挨天雷还会酌情给你减两道,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夏景之终于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了。 神界前任神尊——帝卿尘。 外界传言神界混战,就是以神尊帝卿尘为首的几位神君在神界聆天台与天道大战,最后天道被封,神尊帝卿尘陨落。 现在外界大部分人也确实以为帝卿尘死了,可只有参与了那场争斗的几位神君知道,帝卿尘没有死。 他的肉身确实在那场争斗中被封,可他的一丝灵魂却逃离神界来到人间,化名“白忆尘”。 夏景之曾见过化身为人的白忆尘几面,不过他觉得白忆尘既然来到人间,放弃了“帝卿尘”这个名字,过去的一切也就不作数了。 所以那几面,夏景之都没有认他,白忆尘也没有提起往事,两人就这样在人海中擦肩而过,各自做着各自的事。 但现在,白忆尘居然主动过来找他。 “你想找他吗?”白忆尘现了身说,“想跟他相认吗?” 夏景之错愕道:“神尊是指…寒江?” “他没有说谎骗你,他的确回来了,只是回来的身份和代价……他不敢来见你,你想去见他吗?” 夏景之毫不犹豫:“当然!只要是他,无论是什么模样我都要见!” 听了这话,白忆尘满意点头,继而抬手汇聚阴气召出了一个阵门。 如果凌玉尘在这里,那么他一定能认出来,这是死蛊城唯一的出口。 也是另一个从未有人知晓的入口。 … 第50章 晨起履约时 “那我们现在算是哪种感情…… 离开酒楼后, 凌玉尘和夏银烛便在夜市逛到了天亮,连吃带拿够了才回仙界。 彼时小全已经快急疯了。 看见夏银烛回来,小全二话不说就冲上来训道:“你跑哪儿去了!一个转身就不见人影,知不知道你丢了我怎么向主人……主人?” 骂到一半, 小全才发现凌玉尘也跟着夏银烛回来了, 而且看上去心情极好, 跟之前下界恹恹的表情完全不一样。 夏银烛挽过凌玉尘的胳膊,偏头靠在他肩上,“委屈”道:“凌宫主,你手底下的小仙好凶啊。” 小全:“?” 装这么假,当我主人是猪? 凌玉尘拍了拍夏银烛的手背, 偏头看向小全, 斥道:“小全,不可对夏宫主无礼。” 小全:“……” 我主人是猪。 祸不单行,夏银烛还暗戳戳对小全露出了一个得逞的表情。 小全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恶人先告状”和“胳膊肘往外拐”是什么感受。 他“切”了一声, 果断跳窗离去。 小全走后, 夏银烛便更加肆无忌惮, 放下手中的糕点就往凌玉尘床上一躺,完全忘了谁才是这床的主人。 夏银烛伸了个懒腰惬意道:“还是你这儿舒服——” 凌玉尘在床边坐下, 微微笑道:“四宫的配置都差不多,哪有冬宫舒服夏宫不舒服的道理?” “就是不一样嘛。”夏银烛起身握住凌玉尘的手说, “冬宫虽然冷,但有你在,总是温暖的。夏宫虽然温度好受很多, 可总觉得少点什么。这两天不在你身边,我还挺不习惯的……” 凌玉尘坦然道:“我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四宫有四宫的规定,对应季节的宫主执事期间必须呆在自己的宫殿, 以便人间有什么消息能够及时送达解决。虽然…我也想让你留在这里,但为了人间百姓,你必须回去。” 夏银烛靠到凌玉尘怀里,忽然想到一个主意:“欸,既然我不能过去,那阿凌你能不能过来陪我?” “我?” “对呀,你可以过来夏宫的!”夏银烛激动道,“现在人间是夏季,阿凌你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忙,也可以不用守在冬宫的。我再派食灵花们守在冬宫,有什么重要的消息直接让它们送到夏宫不就好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相比于冬季,凌玉尘现在确实没有多少需要忙的正事。加上萧倾辞失踪后,凌玉尘便下令暂时取消晨会,要批的奏书也少了许多。 为仙界鞠躬尽瘁几百年的凌宫主在这一刻突然发现,他居然有点闲了。 于是凌玉尘答应了夏银烛的要求。 “你先去夏宫吧,我沐浴完收拾点东西就过去。”凌玉尘拍拍夏银烛的背说,“好好干活,不准偷懒,我一会儿过去检查你的工作情况。” 夏银烛还沉浸在凌玉尘要过来与他同住的喜悦中,完全没注意听凌玉尘的话,随口应了一句好。 然后夏银烛便带着在人间买的美食先行回了夏宫。 和凌玉尘的桌案一样,入夏后,夏银烛屋里的桌案上也堆满了经卷。 这些经卷是由四宫专门观测人间农耕情况的法宝自动编写而成,哪里的田需要水了,哪里的田受灾了,都能准确无误将具体情况传到四宫宫主的桌案上。 夏银烛简单收拾了一番准备开始干活,他刚坐下拿起笔,便听窗外传来了一阵“咚咚”声。 夏银烛下意识以为是凌玉尘,兴致冲冲跑去窗边开窗,手碰到窗户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以凌玉尘的性子,他怎么可能会走窗户? 来的人是谁? 夏银烛召出摧灵鞭小心翼翼挪着身体方向,他握紧鞭子,深吸一口气推开窗户,猛地挥鞭而上! 这一鞭用了十成十的力,却仿佛打到了一团棉花上。 “你还挺凶。”那团棉花开口打趣道,“果然和你师父一脉相承,一样的暴脾气。” 夏银烛定睛一看,那团棉花不是白忆尘又是谁! 白忆尘一手支着头,一手抓着夏银烛的鞭子不放。他握得看似轻松,夏银烛却怎么用力都抽不回鞭子。 “你能上仙界?你到底……” “嘘,小声点。”白忆尘松手把鞭子还给夏银烛说,“这里离得太近了,我不方便来,这次是悄悄过来的,你可别把我卖了。” 夏银烛惊魂未定,指着白忆尘“你”了半天,才道:“你不是人?” 准备翻窗进来的白忆尘当即僵在了窗户上。 秉持着命可丢面子不能丢的理念,白忆尘索性换了个姿势,曲起一条腿靠坐在窗户上,偏头看向夏银烛问道:“那你觉得我是什么?” “……”是什么不知道,反正看着挺欠揍的。 “我说了我师父不在这儿,公…公子你来找我也没用啊。我要是能找到师父他老人家,也不至于替他挨这么多顿打。” 白忆尘嗤笑出声:“谁说我是来找你师父的?我是来找你的。” 话音落,一阵冷风顺着窗户吹了进来,夏银烛眨了眨眼,对窗户上那个身影似乎有了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应当是感受过这样一阵风的。 夏银烛晃了晃头,问:“那不知白公子找我有何贵干?” “小傻子还真是忘得干净。”白忆尘无奈摇头,翻身跃进屋里走到夏银烛面前,微微弯腰道,“不记得我了吗?你可是欠我很大一个人情呢。” “你……” 夏银烛打量着白忆尘,确实觉得他有几分熟悉感,和前段时间梦中那个白衣人有点像。 可又不太像。 梦中那白衣人语气沉稳,一看就是个可靠之人,而面前这位白公子八句话吐不出一个正常音节,跟夏银烛梦中的白衣人更是八百竿子都打不着。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夏银烛很快否决了“白衣人和白忆尘是一个人”的想法,默默退到桌案后说:“抱歉,在下对公子实在没印象。如果在下曾经见过公子,以白公子你这欠打…这独特的性格,在下不可能不记得。” 小家伙翻脸不认人啊。 白忆尘扶额叹气,都给了那么明显的梦境提示了,这小傻子怎么就是认不出来呢? 小傻子不仅认不出来,还要翻脸:“我不管白公子你是什么人,但这里是仙界,还请公子尽快离去,等下有人要来的。” 他想让凌玉尘来夏宫好好放松休息几个月,而不是一来就处理这些麻烦事。 “我无意打扰你们恩爱,完成我要完成的事后自会离去。” 白忆尘敛去笑意,也不和夏银烛拐弯抹角了,直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用灵力划了一道口子出来。 他看着文文弱弱没什么力气,可一旦被他抓住,就是使上浑身力气也无法挣脱。 白忆尘掏出一张符纸,接住了夏银烛流下来的血。血滴到符纸上的瞬间,一道淡金色锁链从符纸中抽出,一直连到了夏银烛的手腕上。 夏银烛看着这条锁链,一股格外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我接受!只要能转世再见到他,有实力护着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我答应你。” “誓言已成,希望你能遵守誓言,按时回来。” 突然涌上的记忆让夏银烛十分不好受,他退后两步靠住墙,这才没倒在白忆尘面前。 记忆回来的同时,他手上的锁链渐渐隐去,白忆尘手上的符纸也随之燃烧殆尽。 与此同时,天边隐约传来了一阵雷声。 白忆尘“啧”了一声:“居然这么快就找过来了,这可不是你的地盘,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收敛。也罢,现在对上他占不到什么便宜,还是先撤吧。” 见白忆尘要走,夏银烛连忙去拦他:“等等!你…你到底是……” 白忆尘跃上窗户,闻言回头笑道:“想知道真相的话,那就回约定好的地方,完成与我的约定吧。放心,那锁链不会伤害你,只是让你想起与他的缘分,这是我答应你的。” 说完,白忆尘便跃出窗户,化作一阵山风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能在仙界来去自如的,恐怕只有神界的神了。 可神不能随意离开神界,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人间呢? 白忆尘走后,夏银烛头疼的感觉淡了不少,但他已经没有心思处理经卷了,便趴在窗边等凌玉尘过来。 凌玉尘换了身天青色长袍,在一片绿意盎然的林中特别显眼。夏宫常年炎热,加之被密林覆盖天气阴晴不定,这份闷热便成了湿热。 因此凌玉尘带了许多玄冰过来。 他把玄冰放在夏宫各处,让整座宫殿随时处在一个干燥凉爽的环境中。舒服的环境配上养眼的人,夏银烛顿时觉得精神百倍。 “这儿还真是热。”凌玉尘擦了擦颈间的汗说,“难怪你想往冬宫跑,这个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阿凌执掌人间冬三月,难免会觉得热。”夏银烛凑到凌玉尘身边说,“若是真热得受不了,我也不勉强阿凌你留下。” “你啊,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凌玉尘轻戳了下夏银烛的额心说,“我不过来的时候求着我过来,我过来了又要让我回去,那我走?” “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好不真实。”夏银烛搂住凌玉尘腰身说,“很多事我其实都还想不起来,甚至连怎么与你在一起的我都不记得…但我就是想要靠近你,抱着你,但我怕我这样…你会讨厌我甚至恶心我……所以在得知你同意我碰你后,我就觉得…好不真实。” 凌玉尘轻声道:“因为有些感情,是即便转世千百次也不会变的。” “是啊。”夏银烛挑起凌玉尘的下巴,几乎是贴着他的唇问道:“那我们现在算是哪种感情?” 50-60 第51章 惊雷穿云落 这小傻子怎么得了便宜还不…… 凌玉尘被夏银烛囚困在怀中, 两人维持着一段很微妙的距离,无论是谁,只要稍微往前一下,就能吻上另一方。 但夏银烛没有动。 他在等凌玉尘的答案。 凌玉尘虽始终不愿开口, 可在行动上却很愿意主动。他微微阖眼, 身体前倾触到了那片温热。 仅是触到表面, 夏银烛便迅速夺回主动权开始回吻。凌玉尘被抵在桌案上,桌上的经卷掉了一地。 漫长的一吻结束后,凌玉尘无力瘫在桌案上喘着气,大概是被吻的太久呼吸不畅,凌玉尘这会儿眼尾也是泛着红的。 夏银烛舔了舔唇缝, 更加变本加厉, 直接压到了凌玉尘身上,凌玉尘腰被硌得难受,伸手推着夏银烛的肩, 低嗔道:“你…你起来……” 夏银烛轻笑一声, 道:“可阿凌你这语气听着, 一点都不想让我起来。” 说罢,夏银烛吻上凌玉尘喉间的凸起, 微痒的触感让凌玉尘下意识仰起了头,雪白的脖颈毫无保留暴露在了那人视线之下, 被吻过泛红的地方与周围格格不入。 夏银烛轻抚着那一处红,忽然心生恶念,他想把凌玉尘身上所有的地方都变成这样的红。 那样才好看…… 想法出来的瞬间, 夏银烛便俯身开始了他的恶行。他并非只是纯粹的亲吻,更多时候是在咬,只不过力度刚好, 只会在颈上留下轻微咬痕,以及久久不退的绯色。 凌玉尘几次伸手想要挣扎,但结局无一不是被夏银烛扣住双手。 明明还什么都没有做,凌玉尘却有了反应。 “银烛…”凌玉尘闭上眼道,“别在这里了……去榻上吧。” 闻言,夏银烛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带着几分笑意说:“阿凌你这是……在主动吗?” 凌玉尘闭上眼,没有回答。 夏银烛知道凌玉尘要面子,能说出这话已是不易,便没有继续得寸进尺,而是按凌玉尘的要求把他抱到了床榻上。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惊到凌玉尘。这可是他第一次主动,夏银烛想给对方最好的体验感。 而就在夏银烛伸手准备去解凌玉尘腰带时,屋外骤然响起一阵雷声。那雷声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是仙界根本不会出现的声音。 这一声雷响直接破坏了屋里所有氛围,凌玉尘也没有心思让那人胡闹了。他从床榻上下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心觉不妙。 “银烛,刚刚是不是有人来过?”凌玉尘凭直觉问。 夏银烛想说“是”,可他刚要开口,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封住了自己的口,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发出声音。 见夏银烛没有回答,凌玉尘便转身看他。 他看见夏银烛摇了头。 “没有人来过?”凌玉尘有些疑惑,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感觉会出错,“那这阵雷声是从哪里来的?” 不!刚刚有人来过! 那个看着很欠揍的白公子! 夏银烛在心里咆哮道。 然而白公子不仅欠揍而且实力极强,夏银烛用尽全力都没办法说出一个字,无奈只好放弃,换个角度问道:“阿凌,这阵雷声过后会怎样?” “仙界离神界不远,这种雷声我以前也听到过几次,是天雷在惩罚犯错的神。” 唯一的不同点就是,这次的天雷似乎离仙界格外近。 听凌玉尘这么说,夏银烛心里也觉得不妙:“那我们是不是…要出去避避?” 凌玉尘带着疑惑看他:“为何要出去?” “师父说过这种情况好像不能呆在屋子里,能往外跑要尽量往外跑,跑到空旷的地方才安全。” “外面都是树,哪来的空旷的地方?”凌玉尘扶额道,“而且你师父没告诉你打雷的时候不能去空旷的地方,更不能躲到树底下吗?你那是避灾还是上赶着送死?” 夏银烛觉得此言有理。 可他同样觉得自己师父的话很有道理。 毕竟师父说如何躲避天雷时,看着那叫一个经验丰富。 但反驳他的是凌玉尘,夏银烛又有些动摇。 动摇再三,夏银烛弱弱提议道:“那不如…我们去门口站着?要是真发生点什么,我们随时可以退回屋里,也可以往外跑。” 凌玉尘无言反驳。 于是两人站到夏宫门前。 乌云压得越来越重,雷声也越来越密集,天仿佛有极大的怒火要倾泻而下。可每当一阵剧烈的雷鸣声后,迎来的就会是一阵短暂的平静。就好像即将发泄的怒火被什么东西强压回去了一样。 但如此反复,乌云始终没有散去。终于在一阵雷鸣声中,一道闪电伴随着雷声劈下,直冲夏银烛和凌玉尘而来! 这样的速度,无论是往里躲还是往外跑都逃不掉! 就在这时,夏银烛手腕上的淡金色锁链再次现形,锁链与闪电相碰的瞬间,一切怒火和冲击皆化为山风四散而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等两人反应过来,天边的乌云已经散去,只有最后几道雷声隐约在天边响起,像是某种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夏银烛恍惚一瞬,下意识抬手,手腕的锁链已经隐去,看不出任何端倪了。 所以刚刚……是那道锁链护住了自己和凌玉尘? 虽然锁链护住了两人安然无恙。可刚刚的动静足以引起整个仙界的注意。不到片刻,仙界一半仙君就来到了夏宫门前。 但看到凌玉尘在这里,又有一半的仙默默刹住了脚步。 最后还是万朝卿站了出来。 “这里刚刚发生什么事了?”万朝卿打量着周围问,“刚才有一道威力极强的天雷朝这边劈来,怎么周围什么痕迹都没有?” “呃…这个……”要怎么解释那道天雷变成了一道很舒服的山风,吹了我们一阵后就散了? 夏银烛思索片刻,发现怎么说都不太妥当,索性直接摇头:“不清楚。” 万朝卿又看向凌玉尘:“那玉尘你?” “不知。”凌玉尘这是真不清楚,他看向众仙问:“不是你们弄的?” “哎呦凌宫主,你也太看得起我们了。”有仙开口道,“仙界能弄出天雷的除了仙尊,也就是执掌人间四季拥有山河笔的四位宫主了。我们这些仙哪有能力弄出这种东西?” “就是,这东西我飞升的时候受一次就够了,往后余生我就是听都不想听到这两个字,谁闲得没事弄它玩啊。” 众仙飞升都要承受天雷,奈何萧倾辞这个吉祥物仙尊降天雷的时候根本不管众仙死活,以至于绝大部分仙对天雷都有阴影。别说弄天雷玩了,就是听都不想听见这两个字。 但和神界的天雷相比,萧倾辞已经很温柔了。 有仙不怕死开口推测道:“仙尊不在,凌宫主和万宫主现在又没有山河笔,那唯一能召天雷的……只有夏宫主了。” 夏银烛:“?” 有仙很快附和:“对,现在仙界有能力降天雷的只有夏宫主,莫非刚才的天雷是夏宫主自己降的?” 有仙反驳道:“可这里是夏宫啊,夏宫主没事在自己宫殿降天雷干什么?觉得宫殿不满意想拆了让凌宫主拨款重建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有仙猜测道,“前两天我还看见夏宫这边传出火光,走近一看,居然是夏宫主在用山河笔召云雨,但降下来的根本不是雨,是火球!这不就是要烧宫殿的架势吗?” “原来如此,我以为那是夏宫主不会用山河笔,不小心弄错的,居然是故意的。” “那凌宫主会不会揍他?” “会的吧,这换我我直接把他踹下人间了。” 夏银烛听着众仙不算私语的议论,第一次体会到了“丢脸”两个字怎么写。 凌玉尘拍了拍夏银烛的手背以示安慰,然后转头对众仙道:“看来诸位很闲啊,奏书都写完了?要不要交上来我批一下?” 众仙:“……” “对自己的公事不上心,讨论起别人的事倒是很有劲。既然你们那么有空,那我也不介意留点空出来,三日后春夏两季的奏书全部给我交上来,但凡少一份,夏宫主的火球就亲自上门问候。” 众仙:“……………” 见众仙不动,凌玉尘微微皱眉:“还不回去写?那把秋季的也一块写了?” 话音落,众仙一哄而散。 夏银烛松了口气:“可算安静了,多谢阿凌替我解围。” “他们就是太闲了,不找点活给他们干还是不行。”凌玉尘头疼道,“这种懒散的风气到底该怎么才能改一改?” “那……我画几个火球上门问候问候?” “让你干你还真干啊。”万朝卿还没走,她实在好奇刚刚的天雷,于是问道:“刚刚那道雷究竟是?” “反正不是仙界的东西。”凌玉尘说,“仙界可没有那么凶悍的天雷。” 不是仙界的,那就只能是神界来的了。 可神界自从封印了聆天台,惩罚众神的手段就改成了写反思,万字起步,再也没有过天雷罚神的情况出现。 “此事有古怪,我去神界走一趟吧。” “我陪你。”夏银烛自我举荐道。 “不行,你得留下来批经卷。”凌玉尘拒绝了夏银烛的举荐,“人间百姓吃饭大事耽误不得,况且仙界离神界又不远,我去走一趟很快就能回来。” 见夏银烛不太情愿,凌玉尘无奈凑上前吻了一下他的唇角,哄道:“听话,乖,我很快回来。” 得了便宜的夏银烛勉强点头:“那好吧。” 半柱香后,凌玉尘和“那好吧”的夏银烛一起站在了神界主殿外。 凌玉尘:“……” 这小傻子怎么得了便宜还不乖呢? … 第52章 神殿得线索 他有着跟城主一样的权力。…… 凌玉尘和夏银烛进入神界主殿时, 池渊正好也在,他脸色不怎么好,看上去力量消耗很大。 谁能把池渊逼到如此地步? “神界发生什么了?”凌玉尘问,“方才仙界那边劈下来了一道很强悍的天雷, 真是从神界来的?” 开口回答凌玉尘的是池渊旁边一名抱剑的红衣女子:“不错, 那是从神界聆天台劈下来的。” “难怪。”凌玉尘明白池渊的脸色为什么会那么差了。 神界聆天台被封印多年, 别说天雷,按理一阵风都吹不出来,而刚刚那道天雷却强行冲破封印,还直奔仙界而去。 池渊本想去仙界一探究竟,但聆天台那边一直异动不断, 池渊没办法只好留下看守,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异动平息。他刚准备动身去仙界,凌玉尘和夏银烛就来了。 “所以那道天雷为何会冲着仙界来?”凌玉尘问。 “这问题应该我问才对。”池渊皱眉道,“你们在仙界做了什么?竟引得神界聆天台封印异动。” 凌玉尘摇头:“不知。” “你不知?”池渊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仙尊不在, 仙界的一切不都由你管?能引得聆天台异动的庞大力量, 你当真不知?” “这……” 凌玉尘确实没感到仙界有什么异常,但他不敢保证什么都没发生。毕竟在天雷来之前, 他被夏银烛摁在桌案上吻得神志不清,对外界的感知并不准确。 “那个……”夏银烛弱弱开口,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导致聆天台异动的并不是什么庞大能量,而是……”一个看起来长得好看但十分欠揍的人。 池渊并没把夏银烛的话当回事:“大人说话, 小孩子不要乱插嘴。” “银烛还有两年及冠,不小了。”凌玉尘抢先说了夏银烛想说的话,“说起来, 银翎她怎么样?伤势还严不严重?” “翎儿无碍,就是天天念着寒松。”提起千寒松,池渊脸色更差,“我派出去的人皆无功而返,我本想去问你些关于死蛊城的事,奈何最近神界魔界事太多,根本抽不开身。” “你问我也没有用。”凌玉尘摊手道,“我当年也是稀里糊涂进的城,入城的契机是什么,我至今不知。” 夏银烛再次尝试开口:“那个…我……” “这城来历实在古怪。或许只有天枢圣殿里有记载,只可惜当年也被封了。”池渊惋惜道,“若是天枢圣殿和星盘还在,我们也不用如此被动。” “不是被动的!”夏银烛终于鼓起勇气喊断了池渊的话,“池渊神君,我们不是被动的。” “此话何意?” “我知道……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夏银烛刚说没两个字又被强行封了口,他用尽浑身解数,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接受信息的人再聪明也看不懂的那种。 池渊倒是看出些许端倪:“你这是被下了禁言咒?” 见池渊起疑心,夏银烛更加卖力地“呜呜”,并附上了动作演示。 他指了指凌玉尘的白衣,然后负手而立。奈何他的脸实在没有那种游刃有余掌握一切的气质,负手站着看起来反而有点……傻。 不用凌玉尘提醒,夏银烛也觉得这样奇怪。他想了想,改指了主殿最高的那个位置。 那是神尊的位置。 池渊看着夏银烛所指方向,猜测道:“你想说…神尊?” 夏银烛眼睛顿时亮了。 提到神尊,池渊想到的并不是自家便宜儿子,而是前任神尊帝卿尘。当年封印聆天台,有一半就是帝卿尘所为。 若没有庞大的力量动摇封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被封在聆天台中的人感应到了布封印的人。 任谁被封在一个地方不得自由,都会对害他落到如此地步的人有极强的怨念。天道最恨的有三个人,一是背叛他的叶寒江,二是落下封印的池渊,三便是帝卿尘。 他的肉身虽然作为封印一部分无法自由,可一半灵魂却能自由行走在世间,不受任何约束。 最让人气愤的是,这一切天道都能看见,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囚禁自己的人在六界逍遥。 成为白忆尘后,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人间,就是不想上来跟天道对上。而仅仅是去了一趟仙界,他就被天道盯上,惹得天道不惜暂时强破封印也要给那人一点不痛快。 虽然最后这点不痛快给到了夏银烛和凌玉尘身上。 “他去找你做什么?”得知白忆尘去找了趟夏银烛,池渊很是惊讶,“你跟他貌似没有什么关系吧…莫非他要通过你找景之吗?” “我一开始也确实以为他是来找师父的,其实最初我和阿凌是在人间遇见他的,就是…闹了一点点点小误会,这才错过了。” “所以他会上仙界找你,是因为在人间他想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却跑了。”凌玉尘恍然大悟。 夏银烛挠了挠头,尴尬道:“貌似……是这样。” 池渊不禁扶额,心想和这小傻子比起来,他居然觉得他那便宜儿子并不是无可救药。 “那他找你说了什么?”池渊又问,“他这个家伙看起来有些欠揍,八句话吐不出一个正常音节,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自己的道理。他能找你,说明你这一定跟他有点别的关系。” 夏银烛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忽然他意识到什么,又开始疯狂摇头。 池渊:“?” 那到底是有关系还是没关系? 夏银烛看了眼凌玉尘,说:“那个…我跟他确实是有点关系……不过不是那种关系!只是…公平交易的关系吧。” 池渊“啧”了一声,道:“什么叫‘只是公平交易的关系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给个准话行不行。” “这个…我……我不确定。” 池渊:“……” 目前夏银烛能想起来的往事都是片段,前因后果根本不清楚。白忆尘说他们做过一场交易,可夏银烛怎么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交易值得让白忆尘不惜违背六界生死规律帮他转世,还给他如此好的命格让他年少飞升,甚至主动过来帮他想起前世的记忆。 如果这是一场交易,那他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抵得上与白忆尘交换的这些? 如果这不是一场交易,那白忆尘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先不论别的,白忆尘是毕竟是神界前任神尊,能做到这个位置上,所作所为怎么可能让自己吃亏? 至少现在,夏银烛不相信这是一场交易。 听了夏银烛的话,凌玉尘也是心中一惊,没想到夏银烛前世居然和前任神尊有过交集,还是在夏银烛死后……等等,死后! 凌玉尘找到了关键:“银烛,你说你是死后和他做的交易?” “是…虽然没想起来的东西还有很多,但我可以确定,我是死后见到他的。” “你前世死在了死蛊城中,也就是说,你是在城里遇到他的。”凌玉尘推测道,“也就是说,他不受死蛊城的任何限制,可以随时出来也随时回去。” 对外人而言,死蛊城是一座行踪不定的城,只要被卷入其中的人,就没有一个逃得过丧生的命运。 但对白忆尘而言,这座城对他并没有多么大的威胁。不仅如此,他还有跟城主一样的权力,可以随意进出,或许也能带人进去。 换言之,只要找到白忆尘,他们就有极大的可能重新进入死蛊城,或许还能找到失踪的萧倾辞和千寒松。 “那他会出现在哪里?”夏银烛问。 从见第一面开始,一直是白忆尘在主动找他们。只要他想,无论仙界人间白忆尘总能找到,可反过来,他们根本不知道白忆尘在哪里。 对于白忆尘的行踪,池渊也给不出具体答案。池渊每次遇见白忆尘,都是在人间不经意间擦肩而过,而池渊每每都有些不大不小的事要做,最多也就停下脚步跟他聊笑两句。 但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萍水相逢。 “虽然我也不知他具体会在哪里,但有两个地方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池渊说,“凉州城的凉州戏楼和皇城的刘氏杂烩,我遇见他次数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地方。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无妨,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凌玉尘记下这两个地名说,“若真能找到他带我们重入死蛊城,也许可以借此拔除这个六界毒瘤,也帮银翎早日找回哥哥,让她安心。” 池渊打趣道:“对,顺便早日找回神仙两界的吉祥物,给他们完婚。我家那傻小子格外想入赘仙界,凌宫主可不要忘了准备彩礼哦。” 凌玉尘:“……” 神界果然准备吞并仙界! 凌玉尘“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池渊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脸色甚至比原来还要差。 红衣女子见池渊脸色不对,不解道:“孩子有线索了是好事,你怎么还不高兴?” “秋离,你觉得以帝卿尘的性子,遇见一座四处吞人夺命的城,而他本人又有能力阻止一切的情况下……他为何不动手毁灭那座城?” 轮回道执掌六界生死,身为轮回道化身,对这么一座残害生命的蛊城,白忆尘为何不亲自动手铲除? 除非……那座城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地方。 … 第53章 戏楼听戏言 “我是你们主人的……娘子…… 凉州戏楼是人间最负盛名的戏楼, 这里不分昼夜,全天都有戏曲。 凌玉尘和夏银烛在戏楼蹲守了整整三日,却连白忆尘的影子都没见到。戏楼里有上百部戏,三日下来, 人是没找到, 戏却是快听完了。 “池渊神君的话到底靠不靠谱啊——”夏银烛趴在桌上转着酒杯玩说, “我们都守在这儿三日了,连那位前神…那位白公子的影子都没看见,他会不会根本不来这里?” 凌玉尘放下从夏宫传来的经卷说:“池渊说过这戏楼的主人就是白忆尘,既然是他的地盘,他总有一日会来的。” “总有一日是什么时候?”夏银烛已经等得没耐心了, “说实话, 那位白公子看上去真的很不靠谱,与其靠他,倒不如我们自己去找死蛊城入口。” 这点凌玉尘倒十分赞同。 他与这位神界前神尊曾有过一些交集, 平心而论, 这位神尊十分接地气, 好像根本没把自己当神尊看过。 凌玉尘印象最深的一次,神界内乱引得异象传遍六界, 身在仙界的萧倾辞不放心,于是派他去了神界查看情况。 他走的神界南方入口, 当时神界已经戒严,夏景之就是守南方入口的神君之一。看见仙界有人来,夏景之态度并不好, 凑巧凌玉尘也被众仙的奏书气得想揍人,一来二去两人就莫名打了起来。 夏景之那时还断了凌玉尘的衣袖。 而神尊赶来得知此事后,居然一脸笑着说“那需不需要赔你点钱?” 天知道凌玉尘当时有多想揍人。 “不过一码归一码。”凌玉尘握住夏银烛的手腕说, “他既然让你重回这世间,那于我便是有恩。” “你变脸可真快。”夏银烛回握住凌玉尘打趣说,“其实就算没有他,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你身边的。无非就是去鬼界闹一闹,闹的时间够长,我不信他们不答应。” 凌玉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可不兴闹。你若这么做,会被鬼界护法拉进忘川河里不得解脱的。” 夏银烛张了张口想答话,台上又起了一场戏。 跟前面的内容不太一样,这场戏是以鬼界为主的内容。讲的是一个男子失去挚爱,悲痛万分下以活人之躯进入鬼界。 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男子没有随挚爱离去,而是上了奈何桥,坐在桥边注视着不见尽头的忘川,一年又一年。 路过的鬼魂都说他疯,鬼界的护法也说他执念太重,不该长留在这里。 “执念深重,易陷囹圄,与世隔绝,不得解脱——” 台下的凌玉尘听到这话,原本半阖着眼的眼倏然睁开,心里有了个猜测…… “这戏好听吗?” 不知何时,一个身穿白衣戴银丝面具的公子在两人面前落座。他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举起酒杯各碰了一下两人的杯子,说:“我见二位公子在这里呆了已有三日,特来给二位公子敬杯酒,感谢二位公子支持我的生意。” 凌玉尘举杯回礼,道:“不客气。老板这戏楼的戏确实好听,整个人间怕是没有第二个地方能听到这些戏。” “那当然,这里八成以上的戏都是凉州戏楼独有的。出了这座戏楼,可就再也听不到了。” “公子独自打理这么大的戏楼,应当要费不少力吧?”凌玉尘闲聊似的问道,“公子平常都住在戏楼里吗?” 那人笑着摇头:“不,我平常不怎么回来,这戏楼都是交给别人打理的。” “自己的东西总归是要放在自己手上才安心,公子不定点回来看一看吗?就不怕哪日家被人偷了?” 那人笑笑没有说话。 台上的戏子还在继续唱:“生死离别,轮回皆望;倒施逆行,轮回皆知;缘来之时,自会相见——” “时候差不多了。”那人放下酒杯说,“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多奉陪了,告辞。” “告辞。公子慢走。” 那人走后,夏银烛便问道:“刚刚那个不会就是?” “嗯,白忆尘。”凌玉尘从白忆尘离去的方向收回目光说,“话说你刚刚怎么回事?为何不说话?”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不敢开口了……” 先前白忆尘举杯,夏银烛本来也想回礼,但他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一个异常冷峻的眼神,那个眼神带着浓烈的杀意,以至于让夏银烛连动都不敢动。 “或许是因为你破了他给你设下的禁言咒吧。”凌玉尘猜测说,“他给你设咒,想必是不想让你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我们。你却强行破咒说了真相,他可不得瞪你吗?” 话虽如此,但夏银烛的直觉告诉他那不是同一个……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 白忆尘既然已经来找过他们,就说明一定给他们留下了如何进入死蛊城的方法。 “生死离别,轮回皆望;倒施逆行,轮回皆知;缘来之时,自会相见……这什么意思?跟怎么进死蛊城有关系吗?”夏银烛不解道。 凌玉尘也无法理解这话的意思。 生死离别轮回皆望倒还好说,一切生灵都要走轮回路,轮回自然能看见所有的生死和离别。 可倒施逆行,轮回皆知是什么? 缘来之时自会相见,是说他们现在的缘分还没有到吗? “不如我们回神界让池渊神君帮忙解释一下?”夏银烛提议道,“他毕竟是神界人,曾和前神尊一起共事,总要比我们对他要了解的多。” “嗯,听你的。” 两人动身准备回神界,怎料刚出戏楼的门,夏银烛就和迎面而来的几个孩子撞了个正着。 “对不住对不住!大哥哥我们不是故意的!”为首的是一个男孩子,他说话语气十分激动,“我们有急事急着去找人没注意到你,抱歉抱歉!你受伤了吗?需要帮忙吗?要跟我去见主人吗?他可以给你疗伤的。” 这孩子叭叭叭说了一大串,听得夏银烛一脸懵。唯有在听到最后一句“主人”时,他才反应过来。 “主人?莫非你是……” 凌玉尘开口坐实了夏银烛的猜测:“小年,你急性子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跟小全一样,这三个孩子也是凌玉尘的雪人。 他们跟正常孩子几乎无异,所以凌玉尘没有限制他们的自由。四个雪人全年都在人间乱跑疯玩,顺便帮凌玉尘随机监视着人间的情况。 听到凌玉尘的声音,被唤作“小年”孩子终于冷静了一点,但语速依旧很快:“对不起主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在努力改了但是好像没有什么效果请主人责罚!” 凌玉尘扶额道:“罢了,这也不是你的错。” 他当初脑抽非要做个话痨出来才是最大的错。 相比之下,另外两个小姑娘就要沉稳很多了。 她们都是被小年拽着跑的,也不知跑了多久,稍微高一点的那个头发全乱了,另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好的麻花辫成了鸡窝头。 整理无果后,那个绑麻花辫的小姑娘默默挪到凌玉尘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委屈道:“主人…小休的头发乱了,主人给小休重新梳好不好?” 凌玉尘无奈伸手帮她清理干净头上的稻草,又简单理了一下她的头发,哄道:“乖,现在不行,等回去给你弄好不好?” “小无也要!”另一个小姑娘也凑了过来,“主人也给我梳梳头好不好?小年他拉着我们一路乱闯,甚至闯到了别人家的鸡窝里!” “我先说的,主人要先给我梳!”小休争论道,“都怪小年,闯别人家鸡窝不说,还偷别人家的鸡!” “喂喂喂你们不能这么冤枉人啊!那鸡明明是自己跳上来的可不是我想偷的!都怪那个大娘二话不说就用扫帚打人还骂人!” 闻言,凌玉尘和夏银烛不由泛起一阵心虚。 “咳…那个……”夏银烛尝试开口缓解尴尬,“阿凌,你这些…雪人来找你是有什么要事吗?” 凌玉尘点头刚要答话,小年就不满道:“喂你谁啊干嘛这么亲密地称呼我们家主人?” 小无和小休也察觉到不对劲,纷纷扯着凌玉尘的衣袖问夏银烛是谁。 凌玉尘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跟几个孩子解释,夏银烛就想到了解决方案。 他当即搂过凌玉尘的腰,当着三个雪人的面吻了凌玉尘。这个吻并不长,更多带着点炫耀的韵味。 吻完后,夏银烛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继而转头对三个雪人道:“我是你们主人的……娘子。” 三个雪人一脸震惊:“!!” 夏银烛想了想,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妥,又补充道:“单方面的,你们主人嘴上还没正式同意呢。” 三个雪人松了口气:“呼——” 一口气还没呼到底,夏银烛又道:“不过你们主人身体上已经同意了。” 三个雪人:“……?!” 小年最先反应过来,嚎道:“所以前段时间仙界传言冬宫宫主吻了夏宫宫主是真的!” 凌玉尘连忙上来捂住了他的嘴:“小祖宗求你别说了,家底都快给你抖完了。” 可惜凌玉尘嘴还是堵晚了。 加上这里是戏楼大门口…… … 第54章 观尘亭降雨 夏宫主降雨——除了雨什么…… 小年这么一喊, 出入戏楼的人皆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在戏楼听多了稀奇古怪的戏,这里的人们对六界传闻尤其是知名人物的八卦变得格外有兴趣。像“冬宫宫主吻了夏宫宫主”这种程度的,拉到戏楼绝对能专门编一出戏来演。 凌玉尘被盯得十分不自在,他勾了勾手指召来一阵风, 趁周围人被风尘迷眼, 拉着夏银烛和三个雪人就跑。 足足跑出一条街, 凌玉尘才停下。 “你们三个真是的。”凌玉尘无奈道,“说吧,这次要什么?银子又用完了?” 三个雪人头摇成拨浪鼓,纷纷道:“这次不是来要东西的。” “哦?”这有些出乎凌玉尘的预料,加上小全, 这四个雪人回冬宫来找他几乎都是为了吃的玩的, 居然还有别的事? 梳着麻花辫的小休说:“我们是有情况来找主人汇报的。” 或许是在人间做孩子玩得太久,连凌玉尘自己都快忘了他们是自己放在人间的眼线。如今人间并不归凌玉尘主管,三个雪人却火急火燎来找他, 可见真的出了大事。 根据三个雪人的描述, 出事的地方又是瑶情江。 这条江怎么如此多灾多难?凌玉尘心里想着, 嘴上问道:“瑶情江又出了何事?” 万朝卿前不久才用仙力为整个人间降下一场春雨净化阴气,总不至于又是阴气搞的鬼吧? 万幸这次的情况要好一些。 三个雪人前段时间在瑶情江下游一带游玩, 却发现下游断了水。按理说一条贯穿人间的河流绝不会轻易如此断流,于是雪人们顺着瑶情江一路往上, 发现不只是下游,上游的水位也降了许多。 而且据沿江百姓所说,自从入夏以来人间就没有下过一场雨, 没有雨水补充加上江水突然断流,田里的部分庄稼已经出现了枯死的迹象。 这些事现在都是由夏银烛在管,闻言夏他不由一惊:“这……可我这里明明没有收到消息。” 不只是夏银烛, 凌玉尘也没有收到瑶情江出事的消息。 这几天夏宫的重要经卷都会传到夏银烛手上,夏银烛看过以后再给凌玉尘,凌玉尘每一份都会亲自再看一遍,里面确实没有提到瑶情江的事。 但雪人是他放在人间的眼线,所见所闻都不会出错。而且他们那么着急忙慌来找自己,看上去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夏银烛百思不得其解:“奇怪…我回夏宫第一天就按阿凌你宫里桌案的设计设定好了重要经卷自动传送的小阵法。按理我不在,桌案上重要的经卷都会通过小阵法自动到我手上,怎么会错过这么重要的消息?” 等等,小阵法…… 破案了。 在离开仙界前,他被夏银烛摁在桌案上吻了好一阵。那个时候凌玉尘心是乱的,仙力也是乱的。 想必是他那个时候混乱的仙力影响了小阵法的作用,导致最关键的那部分经卷没有被送过来。 而这几日他们都呆在戏楼,凉州城离瑶情江又远,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凌玉尘主动担责:“此事错在我。” “不不,错在我的才对。”夏银烛摆手道,“要不是我把你……小阵法也就不会乱。” “不,我的错。若是出发前我检查一下,就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但现在毕竟是我执事,还是我的错比较多一点……” 三个雪人不懂自家主人和主人娘子为什么要相互揽错,不解道:“既然有错,为什么不去解决呢?现在也还没有到不能弥补的地步呀。” 夏银烛愣神片刻,顿悟:“对哦!现在只是缺水还没有成灾,去降场大雨就好了!你们真聪明!是吧阿凌,降场雨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凌玉尘黑着脸点了点头。 听雪人们描述,瑶情江现在只是上游水量减少下游断水加两日未降雨,还没有出现严重干旱缺水死人的情况,还有的救。 确实还没到相互揽错的时候,他刚才的话真的有些犯傻了。 “走,去解决瑶情江的问题。” “那死蛊城的事怎么办?”夏银烛问,“我们不去神界找池渊神君了?” “死蛊城跑不掉,但百姓等不起。”凌玉尘转头对三个雪人说,“我需要你们帮我捎个信,有纸吗?” 三个雪人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遍,也只摸出几块糖。 小年递上其中一颗,说:“只有这个了主人你看行不行?” “可以。” 凌玉尘接过糖拆开,他把糖塞进自己嘴里,以仙力为笔在糖纸上写着字。写好后,他把糖纸递给三个雪人,叮嘱道:“记住了,去神界把这个交给池渊神君,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上,明白没?” 三个雪人郑重点头,捧着糖纸往神界去了。 “那我们也走吧。”夏银烛转身往瑶情江的方向走,但被凌玉尘叫住了。 “你去哪儿?” “去瑶情江啊。”夏银烛一脸疑惑,“我们不是要去瑶情江降雨,解决庄稼缺水的问题吗?” “谁告诉你我们要去瑶情江降雨了?”凌玉尘神秘一笑,“走,回仙界。” 夏银烛:“?” 夏银烛跟着凌玉尘稀里糊涂回了仙界,但两人并没有回夏宫,也没有回冬宫,而是去了萧倾辞的地盘,流枫山。 流枫山的山顶是萧倾辞的住所,但其实再往上还有一个建筑,仙界鲜有人知。 这是一个立在云端中的亭子,是仙界初代仙尊所建。因为从这里往下可以看到整个人间,所以叫作观尘亭。 寻常需要大规模调整人间天气时,四宫宫主都会来这里。但因为是萧倾辞的地盘,所以知道它存在的人并不多。 观尘亭位于整个仙界的最高顶,也是离神界最近的地方。千寒松很多时候就是通过观尘亭进来的流枫山。 凌玉尘俯瞰着云层之下的人间,对夏银烛道:“从这里使用山河笔效果最好,来,降雨吧。” 夏银烛磨磨蹭蹭拿出山河笔,他想硬赶鸭子上架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可举起山河笔的那一刻,他还是放弃了。 “不行……”夏银烛回忆着之前用山河笔降雨的场景说,“我每次降雨都弄成火球,要是这次再弄出火球,人间今年可就要颗粒无收了。” 对哦,忘记这傻小子还不会用山河笔了。 但现在现学肯定来不及了,凌玉尘拍拍夏银烛的肩,鼓励道:“相信自己可以的。有我在,人间不会出事的,放手做去吧。” 有了凌玉尘的鼓励,夏银烛稍微找回了几分信心。他握紧山河笔,深吸一口气后挥出了一道浓墨。 云雨很快聚集过来,天边还隐约响起雷声。 成了? 夏银烛有些不敢置信,这次难道成了?! 然而还没等夏银烛高兴两秒,云雨中便迅速落下比拳头还大的火球,把夏银烛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信心砸得全无。 火球直奔人间而去,凌玉尘连忙张开结界护住人间,以免火球伤害无辜。 现在是夏银烛的主场期,在山河笔的加持下,他的仙力会进一步得到增强。没有主场期优势的凌玉尘就要有些吃亏了。 夏银烛不放心,问:“阿凌,你没事吧?” “没事。”凌玉尘给了夏银烛一个坚定的目光说,“继续试,不要停。别担心,我在在这里呢。” 夏银烛深吸一口气,也回了凌玉尘一个笑脸。他第二次挥动山河笔再次召来云雨,这一次的云雨比上一次要厚很多,雷声也要大很多。 有戏! 夏银烛对这一次格外有信心,他自信满满地挥动山河笔,云雨中便传来“轰隆”一声,紧接着雷电交加,风雨……不见风雨。 来的只有雷。 是天雷! 凌玉尘没想到夏银烛居然搞了道天雷出来,他没办法化解这道天雷,只能改变它的方向让它朝其他地方劈。 然后他就劈中了几十里之外的某位仙君。 “这哪儿来的天雷?!”被劈仙君的咆哮声瞬间传遍整个仙界,“哪个手贱的拿这玩意儿玩!是嫌自己活得太短吗!劈哪里不好偏偏劈我!你赔我发型!” 手贱的:“……” 凌玉尘:“……” “阿凌,我是不是…闯祸了?”夏银烛小心翼翼开口问,“我要不要过去跟那位仙君道个歉?” 被天雷无缘无故劈一下确实很委屈对方,可一想到他们交上来气自己的那些奏书,凌玉尘瞬间就不心疼了:“不必,又死不了。一个发型而已,不至于要他的命。” “好吧……那我等会儿再去道歉。” 半晌,夏银烛第三次挥出山河笔,这回终于是正常的云雨,只是比前两次要薄很多,因此落到人间的雨并不大,只能做应急使用。 而且瑶情江的根本问题不在这里。 一条贯穿人间的河流,怎么会无缘无故减流断水? 凌玉尘一边想着一边定位到瑶情江上游查看情况。很快,凌玉尘找到了问题所在。 瑶情江的起源靠近极北之地边缘,每年春末夏初,极北之地的冰雪融化为瑶情江补水,以保证河流流量。 但现在,极北之地的冰雪非但没有融化,反而被二次冻上了。 没有水源补充,不缺水才怪。 “等一下等阿凌,你看那是什么?”夏银烛忽然指着下方一个模糊的影子说,“你看那边,是邪气!” … 第55章 极北初交手 师娘和娘子打起来了?…… 顺着夏银烛指的方向往下看去, 一团浓烈的邪气聚集在极北之地边缘。似乎是感受到万里之上有人在看它,那团邪气很快隐藏起来,匿迹在极北之地边缘。 片刻后,夏银烛和凌玉尘就从观尘台到了极北之地边缘。 往年这个时候, 极北之地边缘的积雪都会融化, 露出些许绿意。可今年这时的积雪依旧有一尺厚, 一点要融化的迹象都没有。 “连边缘的积雪都化不掉,怪不得瑶情江会缺水。”凌玉尘捧起一把雪,觉得有些奇怪,但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奇怪。 “嘶…这鬼地方也太冷了。”夏银烛冻得发抖,“阿凌, 这鬼地方寒气太重, 仙力都防不住…我们先回去拿个衣服吧。” “也是,这里太冷了,先回去拿……” 话说一半, 凌玉尘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里并非极北之地核心, 就算夏银烛觉得冷, 他身为冬宫宫主,执人间冬三月, 极北之地边缘的温度还远远不足以让他觉得寒冷。 除非这里的寒气被人动过手脚。 察觉到这一点,凌玉尘立马拉着夏银烛闪到一边。两人刚刚躲开, 他们站过的地方就多了几根锋利的冰锥,冰锥上还有邪气缠绕。 夏银烛看着冰锥上的邪气,下意识转身喊道:“师娘!” 对面的叶寒江听了这两个字, 不禁手一抖,准备用来攻击的冰锥没控制好全掉到地上,碎成了冰渣。 “刚刚是你攻击我们?”凌玉尘警惕道, “为何要这么做?” “你们不该来这里。”叶寒江背对着他们说,“我不想伤你们,自行离去吧。” “很抱歉不能如你所愿。”凌玉尘默默拔出了剑,“这里的冰不化,瑶情江便没有水源补充,田里的作物就没有收成。事关百姓吃饭的大事,我们不会让步。” “这里的冰不会化,你们留在这里也没用。”叶寒江转身对上凌玉尘的目光说,“人间不是没有过旱灾,他们有办法自行协调,袖手旁观一年还饿不死他们。” 叶寒江这番话听得凌玉尘极度不适。 邪气阴寒,很明显极北之地的冰雪不化是受到了邪气污染。而这里只有叶寒江一个魔头,显而易见这一切都是他干的。 这不是自然而成的灾难,身为仙君,他有责任帮人间避开这场灾难。 “你为何要这么做?”凌玉尘质问道,“极北之地冰雪不化,瑶情江就没有水,长此以往整个人间都会受影响。一年有旱灾,人间便要好几年的时间才能调养回来,一年,不过是灾难的开始。退一步讲,你凭什么无故损害百姓的利益!你这样,配为神君吗?” 最后一句话戳中了叶寒江的内心,他嘴角微动,最后却只是冷笑一声,道:“我此生是魔不是神,不需要怜悯万物。” “你前世为神也没怜悯过万物。”凌玉尘挥手凝聚上百根冰锥包围住叶寒江说,“既然寒江神君今日不肯让路,就不要怪在下无情了。” 这一句“前世为神”和“寒江神君”带满了讽刺,叶寒江被他激怒,指尖邪气翻涌,很快包围他的冰锥就碎了满地。 邪气很快蔓延至叶寒江全身,他脸色阴沉,对凌玉尘已然动了杀意。 夏银烛不明白好端端的两人为什么就打起来了,连忙插到中间说:“那个那个…阿凌,师娘…你们都冷静点!有什么我们好好说!别动手啊!” “让开!” 凌玉尘和叶寒江不约而同发力将夏银烛赶到了一遍。 虽然现在是夏季,但在极北之地,凌玉尘依旧能调用周围寒气为自身使用。他将寒气裹满剑身,每一次挥剑,积聚的寒气就会化为冰锥朝着叶寒江攻去。 叶寒江挡了几次,发现有些吃力后果断转身,朝极北之地深处逃去。 凌玉尘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夏银烛还没搞明白状况,也稀里糊涂追了上去。 越往深处走寒气就越重,而这里的冰雪无一不被叶寒江的邪气污染,冰雪中蕴含了邪气,凌玉尘能用的部分便少了,反之叶寒江能用的就多了。 两人一路相互追逐,待到达极北之地核心时,凌玉尘能用的寒气与叶寒江能用的邪气到了一个平衡点,几次交手下来,竟谁也没占到上风。 凌玉尘到底记着夏银烛喊他一声“师娘”,留了一分情。 “你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一轮交手后,凌玉尘后退几步站到了雪坡上,问道:“你记得前世的事,也没有彻底被邪气吞噬失去神智,为何要做这种伤害别人的事?” 叶寒江看着自己指尖的邪气,苦涩一笑:“正因为记得前世,所以我是这幅模样。我受够了自己这幅样子,也不想纠结在正邪两道之间自我折磨。我想解脱……” 凌玉尘一惊:“你想彻底入魔?” 因为前世是神君,所以这一世叶寒江灵魂上依旧带着一丝神力。而正是因为这丝神力和前世的记忆,他永远没办法彻底堕落成魔头,只能徘徊在神魔之间相互纠结,自我折磨。 更因为他记得前世的事,所以再看那个做过神又做过仙的人,会更加厌恶现在的自己。 这就是天道的诅咒。 当年叶寒江背叛了他,他便让叶寒江记得所有事,却不得不与当初的选择背道而驰,与那个人越来越远。 看叶寒江痛苦,也看夏景之痛苦,远比让两个人死更加解气。 但这些叶寒江不会说,凌玉尘也不会知道。 在凌玉尘眼里,叶寒江就是要害整个人间,获取百姓身上的怨念和不甘来增强自己的邪气,让自己彻底入魔,也彻底忘尽前尘所有事。 叶寒江入不入魔和凌玉尘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若他要选择用这种方式入魔,凌玉尘也不介意在他入魔前亲手了结他。 “你是银烛的师娘,是夏景之那混蛋惦记了几十年的人,我本意不愿与你动手。”凌玉尘咬牙道,“可你若执意如此,我便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得逞。” 听到夏景之的名字,叶寒江眸中闪过一丝迟疑。 说起来,他上一世还和夏景之约定过,一定会回来找他的……呵,果真是世事无常。 “他这些年怎么样?”叶寒江还是忍不住问道,“上一次在瑶情江,他那傻徒弟说得有些夸张了,问你似乎靠谱点。” 明明就放不下,装什么无情! 凌玉尘在心里默默对叶寒江翻了个白眼,嘴上更是没有好话:“死了!” 叶寒江:“?” 说好的仙界顶梁柱从不信口胡诌呢? 发泄一通后,凌玉尘稍微冷静了点,他叹了口气,劝道:“银烛没有夸大其词,他这些年活得真的是那样。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找你,不然夏银烛那傻小子也不至于连结界都不会破。” “这个傻子……”叶寒江垂下眸,“早知如此,当年真不该和他做最后的告别,这样他或许还……” “或许就更疯了。”凌玉尘接话道,“我虽然很看不惯他任职几年不交一份奏书的行为,但有一点我必须承认,他是个深情之人。若当年你不告而别,他只会更疯。” 叶寒江不语。 见他开始动摇,凌玉尘连忙乘胜追击:“既然回来了,就去堂堂正正见他一面吧。心里有你的人,不会因为你变了样子就厌恶你。这个道理,寒江神君不会不懂吧?” 叶寒江笑了笑,他还真不懂。 前世他修无情道,封闭了自己一切情感,也从不会在乎旁人眼光。 可现在他有了在乎的人,开始怕了。他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现在这幅邪气缠身的样子,怕夏景之因此会厌恶他。 “修无情道果然没好处。”凌玉尘低声咕哝了一句,不由庆幸幸好自己换道及时。 “放心,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厌恶银烛的程度都会比厌恶你的程度高。”凌玉尘没想到有一天还要变相夸夏景之的好,为此语气极不友好,但这话对叶寒江似乎很有用。 见叶寒江慢慢收了邪气,凌玉尘也暗松了口气。 然而这时,一道天雷横冲过来,数万年的冰层硬是被劈出了一条深不见底的缝。 好巧不巧,凌玉尘和叶寒江都站在冰缝上。 更巧的是,横冲的天雷过后又来了一股横冲的火焰,那火焰温度高得离谱,硬是在极北之地核心弄出了足以包围凌玉尘和叶寒江的火墙。 凌玉尘:“……” 叶寒江:“……” 这一刻,两人内心想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夏景之那混蛋怎么教的徒弟?! 上方无路,两人只好到冰层下暂避。这里的冰层深不见底,两人落了不知多久才到底。 冰底的空间似乎很大,凌玉尘以仙力照明,发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冰窟。 “没想到这下面居然有如此天地。”凌玉尘不禁感慨道。 而且他现在在极北之地核心的冰层之下,居然感觉不到冷,甚至觉得十分温暖。 落入冰窟后,叶寒江不知为何心就跳得特别快。他像是感受到什么指引一般,一直朝冰窟深处走去。 走到尽头,两人在冰壁上发现了一个洞口,里面有一条小路。那路修得很整齐,一看就是人为的。 谁会在这里修路? 抱着好奇心,两人走进了那条漆黑的路。路的尽头有亮光,而发光的源头居然是一座冰棺。 但最让两人震惊的,还是冰棺中躺着的人。 那是叶寒江。 … 第56章 冰棺转心意 凌宫主:一剑拍晕,省时省…… 叶寒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跟自己的前世见面, 他望着冰棺中这具黑发白衣,与自己容貌一样的身体,不禁伸出了手。 然而当他的手碰到冰棺的那一刻,冰棺周围便瞬间燃起一道火墙, 牢牢护着棺中的人。 这是夏景之的仙力。 凌玉尘走上前来观察, 这口冰棺很大, 足以容纳两个人。而棺中的人衣服上有不少褶皱,很明显有人动过这具身体。 一个有些荒诞的想法此刻在凌玉尘脑中诞生。 他将自身仙力融入周围的冰中,极北之地核心的冰层有很强的灵力,凌玉尘以自身仙力为引,把冰层中的灵力凝成一面冰镜, 将此地的过往重现—— 那是某一年隆冬, 极北之地寒风呼啸,暴雪不断。但冰缝之下的冰窟十分安静,还泛着淡淡火光。 冰棺里, 夏景之紧搂着那具没有生气的身体, 用自己的体温和仙力温暖着对方。他不知在这里躺了多久, 那具身体竟真被他暖出了些许暖意。 “寒江…人间入冬了,今年的雪比往年的都要大, 你又怕冷,我实在不忍留你一人在这儿受冷……我在这里陪你熬过这个寒冬, 等来年开春再去找你,好不好?” 夏景之说了很多,可无论说多少, 怀里的人都不会给他回应。 叶寒江看着冰镜中的画面,心仿佛被针扎一样难受。特别是在听到夏景之那句“寒江,你理理我”的时候, 他甚至下意识开口说了句“我在”。 但回应他的只有冰下自己的回音。 “傻子……” 叶寒江闭上眼不愿再看冰镜中投影的画面,无论是神还是仙,夏景之的力量都是炽热的。在这种终年寒冷的地方,寒气会不断侵蚀他的身体。可他非但不抵挡,居然还把仙力分给一具尸体…… “景之…你何至于此。”叶寒江伸手触上冰棺,火墙立马燃起驱赶入侵者,叶寒江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竟要强行跨过去! 凌玉尘见状,连忙把他拉了回来。 “你疯了!这火焰夏景之注入了自己的灵魂之力,你若强行闯过去,会被这火焰烧死的!” 叶寒江挣开凌玉尘的手,道:“这是我欠他的…我自己上一世造的孽缘,我自己断,我跟他……” 话音未落,凌玉尘便举起剑,对着叶寒江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 “啪”的一声,叶寒江径直倒了下去。 凌玉尘松了口气:“可算安静了。” 两个都在世上的人非要闹得跟阴阳两隔要殉情一样,夏银烛死的那两百多年他也没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啊。 看着昏倒在地的叶寒江,凌玉尘无奈摇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叶寒江昏在这里,还是先把他带回冬宫吧。 正当凌玉尘准备动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夏银烛的声音:“阿凌——师娘——你们在吗——” 凌玉尘:“……” 做徒弟的还真是一脉相承的傻。 “别叫。”凌玉尘用仙力传音说,“在冰层下面不能叫,你想把我们都活埋在这里吗?往里走,冰壁上有个洞口,我在这里。” 夏银烛跟着凌玉尘的话很快找到了他和叶寒江,当他看见冰棺里躺着的人时也是大吃一惊,得知那是前世的叶寒江后更是惊讶到愣在原地。 他隔着几步望着躺在冰棺中的人,黑衣白发,果真跟夏景之描述的叶寒江一样。只是冰棺中的人闭着眸,夏银烛看不出夏景之所说的“冷冰冰”。 相反他觉得棺中的人很温柔,是那种会怜悯苍生,福泽天下的好神。 “别杵在那看了,你师娘现在在这儿。”凌玉尘扶起叶寒江把他推给夏银烛说,“走,带他回冬宫。” 夏银烛扶住昏迷的叶寒江,不解道:“师娘怎么晕了?为何要带师娘回冬宫?” “……免得你日后死了师娘又死师父。” 凌宫主觉得大概是自己最近太闲了,才会插手夏景之和叶寒江的感情之事。他把叶寒江带回冬宫,用仙力将他关在了冬宫一间偏殿,免得他又想不开要出去斩断过往断情绝爱。 四个雪人已经从神界传信回来,他们说池渊现在也没什么头绪,需要给他一点时间。 得到消息的凌玉尘点了点头,扣下四个雪人让他们守着叶寒江,顺便作为他们在戏楼门口胡言乱语的惩罚。 对此一直呆在冬宫的小全很委屈:“我又不是共犯,主人干嘛也把我一起扣在这里看门?” 凌玉尘拍了拍小全的头,苦口婆心道:“乖,你们四个可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我当初造你们出来不是这么说的吗?” 小全:“……” 您当初说的是有福藏好自己享,有难拔腿自己跑。 但小全有怒不敢言,只好被迫跟其他三人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而凌玉尘已经带夏银烛离开了。 “唉,家没喽。”小年躺在连廊下说,“那一脸傻气的夏宫宫主居然能拐走主人,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厉害?” 小无和小休两个小姑娘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托着腮异口同声道:“上一任夏宫宫主的徒弟。” 说完,小休又自言自语道:“可是他跟他师父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小无点头:“是呀,他人看起来挺好的,对主人也好。不会惹主人生气,还会逗主人笑。” 倚在石头边的小全听了两姑娘的话,差点没把白眼没翻上天:“他对主人好?好个屁!他最喜欢欺负主人了!你们回来得晚不知道,那臭小子经常把主人欺负到满脖子都是红红的印子!哪里好了!他就是个混蛋!禽兽!流氓!” 混蛋禽兽流氓在雪地里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真这么冷?”凌玉尘变了件红狐大氅披到夏银烛身上,“我以为邪气清理干净,你就不会冷了。” 夏银烛揉了揉鼻子,说:“其实我没那么冷,刚刚打喷嚏……多半是有人在说我坏话吧。” 凌玉尘想了想,打趣道:“有可能。或许就是那位无缘无故挨了你一道天雷的仙君。” 提起这个,夏银烛倍感羞愧,心想回去后一定要找那位仙君道个歉。 极北之地残留的邪气两人已差不多清理干净,只要控制山河笔融化积雪,瑶情江的问题便能彻底解决了。 这次凌玉尘倒不担心,毕竟用山河笔搞火球可是夏银烛最擅长的活。 就是这个擅长……也太特么擅长了! 夏银烛一听可以放开使用山河笔,不管画出什么都不用在乎,就彻底放飞了自我。 灌满仙力的山河笔一挥就是一个比树高的火球,火球所过之处冰皆化为水,流向了地势更低的地方。 但因为夏银烛挥山河笔没有章法和目标,所以他画出来的东西并非全部是火球,其中几次歪打正着也聚来了些云雨,天空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凌玉尘撑伞站在坡上,看雨中的夏银烛肆意挥着山河笔,仿佛看到了当年城中陪他一起斩杀恶鬼的少年。 那时的夏银烛不过是个凡人,却凭借一手好剑法,在初入城的那段时间与他并肩作战。而两人的感情也是在那段刀光剑影的日子里培养起来的。 也不知有没有机会与此生为仙的夏银烛并肩而战…… 凌玉尘想得入迷,连夏银烛是什么时候躲到他伞下的都没意识到。 等他反应过来,便见夏银烛握着伞柄,覆在自己的手上,笑脸盈盈地望着自己:“阿凌,任务完成了。” “嗯……做得不错。” “只有一句做得不错吗?”夏银烛握紧了几分凌玉尘执伞的手,“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凌玉尘想了想,补充道:“辛苦。” 夏银烛依旧不满足:“不够,我还要听别的——前面两句你对别人也会说,不够特别。” “别得寸进尺。”凌玉尘半是无奈半是好笑道,“我可很少夸别人做得不错。” 扪心自问,凌玉尘是真的几乎没有对其他仙说过“做得不错”这四个字,哪天凌玉尘能不骂众仙做得不好,众仙就要感恩戴德给他烧高香了。 但看夏银烛这眼巴巴的样子,若不再夸两句好的,他只怕能记挂上一天。 于是凌玉尘摸了摸夏银烛的头,道:“等回去我……小心!” 凌玉尘话说一半,就见夏银烛身后凭空浮现出一团邪气。他搂着夏银烛转身躲开那团邪气攻击,等回过神来,凌玉尘才发现那团邪气是有人控制的。 正是之前瑶情江上,黑衣男子身边的那个执伞男子。 他依旧拿着那把青色的伞,离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被你们抓住了,果然前世为神的人用不得。”男子勾了勾手指召来一股邪气说,“不过他的力量倒是好用。” 凌玉尘将夏银烛护在身后,一手执伞一手握剑,警惕道:“你究竟是谁?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只是来看看二位而已。凌宫主别急着动手啊。”执伞男子做了个“嘘”的手势说,“毕竟我这次是偷偷出来的,还是不要太过招摇比较好。” “偷偷出来?”凌玉尘显然不信他的话,“死蛊城的一切都由城主做主,你是他的手下,你出城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凌宫主可就肤浅了。”执伞男子轻蔑一笑,“人间城镇尚有正副城主之分,死蛊城为何就不能有第二个城主呢?” … 第57章 冬宫问真相 “别用审讯犯人的语气跟我…… 执伞男子的话一出, 凌玉尘和夏银烛皆是一惊。 但惊讶之余,他们也觉得此言有理。 那么大一座城,总不可能只有一人的怨念。当出现与城主有着同样强度的怨念且被死蛊城认定的人时,死蛊城也会把他吸入其中, 这时城中就会有两个城主。 不过一般来说, 谁都不想多一个人来分权。因此出现两个城主时, 他们往往都会打一架来决定城的归属权。 像这样两个城主和睦相处的情况,在死蛊城的历史上恐怕是第一次。 相比于那位黑衣男子,这位执伞男子明显要弱很多,应当是副城主。 “你想做什么?”凌玉尘举剑问道。 “凌宫主别紧张,我的执念与你们没什么关系, 不会对你们下手。”执伞男子给凌玉尘吃了颗定心丸说, “实话告诉你们,我是来找人的,不过我要找的人似乎被凌宫主抢先了一步。” “你是为叶寒江而来?” “凌宫主果然聪明。”执伞男子笑着夸道, “虽然被凌宫主抢先了一步, 但我这个人很大度, 不与凌宫主计较。相反,我要提醒下凌宫主, 虽然他前世是神君,可他现在毕竟是魔。留着一个魔头在仙界, 时间长了难免会惹祸上身。” “多谢阁下提醒。不过一码归一码,这个人阁下今日是带不走的。” 执伞男子摆了摆手,说:“那就不带了, 他对我也没多大用处。”他顿了顿,补充道:“但对另一位城主就不同了。” “什…” 没等凌玉尘开口,男子便转身离去, 消失在了冷雾中。 “这人好生奇怪。”夏银烛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说,“他人看起来挺温和的…什么样的执念能让他做上死蛊城副城主的位置?” 凌玉尘摇头:“不知。不过人不可貌相,他虽然对我们没什么敌意,但也不能放松警惕。走吧,回冬宫,与其在这儿瞎猜,不如回去找你师娘问点实际的。” … 叶寒江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点了穴动弹不得,还被捆仙绳绑在了床榻上,床榻周围甚至布着隔绝力量的结界。 这是有多怕他跑啊。 叶寒江不禁失笑出声,没想到他还会有被别人绑在榻上的一天。 叶寒江醒后没多久,凌玉尘和夏银烛就从人间而归。两人简单修整了一番,便气势汹汹来到偏殿找叶寒江,颇有一种审讯犯人的架势。 凌玉尘抬手撤掉结界,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道:“说说吧。” 叶寒江抬眸看他:“说什么?” “你跟死蛊城城主的关系。”凌玉尘冷着脸道,“这段时间以来出现的邪气都是你搞得鬼?” 叶寒江坦然承认:“是。邪气都是我给他的,至于他拿邪气做得那些事,我不认。” 凌玉尘又问:“他有什么目的?” 叶寒江:“不知。” 凌玉尘:“你为何要跟他同流合污?” “我可没有要跟他同流合污。”叶寒江面露一丝嫌弃说,“那种小人,我还不屑于跟他合作。” “那你……” “凌宫主,虽然我现在被你绑在这里,但不代表我是你的阶下囚,请你别用审讯犯人的语气跟我说话。”叶寒江用邪气侵蚀开捆仙绳说,“不然我不介意帮凌宫主翻修下宫殿。” 凌玉尘皮笑肉不笑:“多谢寒江神君好意。翻修宫殿就不必了,仙界没那个钱。” “哦?听闻凌宫主掌握仙界八成权力,怎么连个修宫殿的钱都拿不出来?” 凌玉尘答非所问只求气死他说:“既然寒江神君如此想为我翻修宫殿,这钱不妨您替我出了?” 感觉到空气中的火药味,夏银烛连忙插到两人中间转移话题道:“那个…两位冷静一下,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 “谁跟他是一家人!” “谁跟他是一家人!” 夏银烛被两人的呵斥声吓得心里一颤,但依旧顽强道:“本来就是嘛…你们一个是我师娘,一个是我放在心上的人,你们这样…我夹在中间劝谁都不是,这多为难人……” 这番卖惨似乎有点用,凌玉尘和叶寒江闭了嘴,火药味也淡了许多。 短暂的安静后,叶寒江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两人等的就是这句话。 夏银烛早有准备般地掏出一个经卷,那经卷一打开,便直接从床头滚到了床尾。 凌玉尘则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寒江:“……” 失策。 叶寒江扶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开始。 夏银烛捧着经卷,问道:“第一个问题,师娘你跟死蛊城城主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给他邪气让他出来为恶?” “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叶寒江毫不犹豫撇清关系说,“只是在我某次邪气失控时,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帮了我一把,我不想欠人情,便答应跟着他几年。至于他拿我的邪气做什么,就不归我管了。” 凌玉尘问:“他找你要过几次邪气?” 叶寒江:“三次。” 秋水道河流冰封一次,素月山一次,瑶情江水质出问题害田地坏死一次,次数倒是对得上……凌玉尘一边想着一边给夏银烛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过关,下一个问题。 夏银烛点头回应,继续问道:“那师娘你跟副城主有什么关系?” “那就更没有关系了,我根本不认识他。” 说到底死蛊城的两位城主他一个也不认识,正城主好歹有出手相助的恩情,至于那位副城主,叶寒江和他连招呼都没打过几次,根本不认识他。 “真不认识?”凌玉尘半信半疑,“那他为何要找你?” 叶寒江转过头说:“鬼知道。” 凌玉尘淡淡开口:“鬼也不知道。” 叶寒江:“……那我也不知道。” 凌玉尘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叶寒江。 “……”叶寒江认输了,他叹了口气,说:“也不算认识,不过我的确知道他是谁。而且这个人不止我,你们都…不,准确来说凌宫主你认识。” 夏银烛指着自己问:“我不认识吗?” “理论上来说你不认识。” 死蛊城城主的身份是禁忌,外人提不得。就算叶寒江知道,也只能含沙射影给两人一些线索。 就是这个含沙射影射的…… 夏银烛不认识的人满六界到处都是。而凌玉尘因为公事没少外出,结识过不少其它界的人,要说认识的人,那范围可就太大了。 总之,靠这两句话找副城主的身份,难度堪比精卫填海女娲补天。 “算了,这个问题先过,下一个。” 夏银烛点头,接着往下问道:“两个吉祥物在哪儿?师娘你知道吗?” 叶寒江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吉祥物?” “哦,就是仙尊和神尊。” “他们被副城主弄进了死蛊城。不过说起他们,我倒是想起个东西。”叶寒江掏出一个玉佩说,“这是我以前捡到的,多半与副城主的执念有关。” 凌玉尘接过玉佩,那是一块上好的玛瑙,刻成了特殊的花纹形状。 这种颜色和款式的玉佩现在虽然很少见了,但过去十分流行,是富贵人家的象征。 以前在流枫山上与萧倾辞闲聊时,凌玉尘听他说过,当年他的母亲特别喜欢玛瑙,于是他的父亲便收集了整个人间上好的玛瑙做成造型独特的玉佩,后来玛瑙玉佩就成了萧家子弟的象征。 每个萧家人手上都有这么一块玉佩,成色越好,花纹越精致,便代表玉佩主人在萧家的地位越高。 看这一块玉佩,造型虽然不差,颜色却十分暗淡,应当是庶出的萧家子弟的。 可不管嫡出庶出,萧家在三千年前就已经没了,这玉佩出现在这里,怎么看都不合理。 “你从哪里找到这东西的?” “落西川西北荒野。”叶寒江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说,“那日我去荒野控制自身邪气,离开时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便跟了上去。这玉佩就是那时候捡到的。” 又是落西川西北荒野。 夏银烛对那里属实没什么好感:“那地方不是恶鬼疯鬼的聚居地吗?去那里干嘛?给自己找揍?” “不,恰恰相反,那人把那里的恶鬼疯鬼揍了一顿。” 叶寒江找过去时,对方已经打服了所有恶鬼疯鬼。群鬼拜着他,而他却像看不见一样,自顾自寻找着什么。 叶寒江看了许久,直到对方弯腰他才明白那人在干嘛。 他在布结界。 等那人布好结界踹着群鬼离开,叶寒江便上前查看。但他对结界之术不了解,也不敢随便动手破坏结界,只好在此多留一个心眼,时不时回来看一眼有没有出意外。 直到进死蛊城遇见副城主,叶寒江才知道在荒野上布阵的人是死蛊城的副城主。 但至于那个阵是干什么的,叶寒江至今不知。 夏银烛想起了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我想…我知道那个结界是干什么的。” 同样深受其害的凌玉尘黑着脸点了点头:“我也是。” 怪不得幻象子结界中那些恶鬼疯鬼会不间断不要命地冲上来,原来是在更早之前就受过威胁。 “若没有别的问题,那我便告辞了。”叶寒江起身下床说,“我一个魔头呆在仙界不合规矩。若以后遇见景之……便告诉他放弃吧,不要寻我了。” 说着叶寒江就要跳窗离开。 然而还没往前走两步,叶寒江就感觉一股寒气禁住了他的腰,然后他就被拖拽回了床上。 凌玉尘一手撑着床,一手摁着叶寒江的肩,微微笑道:“不好意思,我的问题还没问完,神君不能走。” … 第58章 输局赔仙身 “是你身上的,什么都可以…… 叶寒江被凌玉尘摁在榻上动弹不得, 他几经挣扎,却被凌玉尘套上了新的锁链。 “这锁链由玄冰而制,专克邪气。”凌玉尘起身理了理衣襟说,“神君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你离不开冬宫的。” 叶寒江长长叹了口气:“凌宫主囚着我不让我走, 可是还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可我有说过我知道了我想知道的就放神君走吗?”凌玉尘布好结界, 冲叶寒江歪头笑了笑,“在联系上夏景之那混蛋前,就委屈神君留在这里了。” 听到夏景之的名字,叶寒江不冷静了。 他下意识做出跑的动作,锁链也随之发出声响。叶寒江才反应过来他现在被锁链束缚, 结界囚禁, 根本跑不掉。 “我不明白。”凌玉尘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神君当年修无情道都能破例爱上的人,为何如今再见神君却想逃?” 按凡间话本的故事套路来说, 不应该是“即便我舍弃力量破无情道也要和你在一起”吗?怎么到叶寒江这儿就成“我舍弃无情道也舍弃你”了? “寒江神君, 在下说句心里话, 以神君您对情感之事的独到见解,大可去人间集市试试写话本子。不说能坐拥千万家产, 名扬四海还是没问题的。” 这话听着像在夸人,夏银烛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以他对凌玉尘的了解, 这话翻译过来应该是: 你这爱的死去活来又不敢爱的样子真的很适合去写一些悲伤结局的话本子,故事主角通通生离死别,赚不赚得到钱另说, 肯定会收获一批恨不得把你杀了祭奠主角的群众百姓。 “我们的感情之事…并非凌宫主想得那么简单。”叶寒江突然望向夏银烛说,“说起来,我还没好好看过他收的徒弟。你叫夏银烛, 是吗?” 突然被点名的夏银烛:“啊?我…我是。” “这傻劲倒和你师父当年一样…”叶寒江扯出一个笑容说,“你过来让我仔细瞧瞧,可好?” 夏银烛下意识点了头,后知后觉还有结界挡着他。 于是夏银烛扭头看凌玉尘:“阿凌,这结界……” 凌玉尘想了想,撤掉结界说:“你去吧。” 夏银烛便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你师父这些年可好?”叶寒江问,“他那傻子做事也从不考虑后果,跟着他,想来没少受苦吧。” “师父待我挺好的,如果没有师父,我可能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在叶寒江面前,夏银烛还是捡着夏景之为数不多的好处替他说说好话,希望能说动师娘让他回心转意。 夏银烛说了半天,师娘回不回心转意不知道,反正他是后悔了。 趁夏银烛放松警惕时,叶寒江便利用锁链反把夏银烛捆了起来。与此同时,一柄短刀架到了夏银烛颈前。 “银烛!” “别动。”叶寒江把短刀贴到夏银烛脖颈上说,“想要他平安无事,就把锁链撤了,放我走。” 夏银烛大为震撼:“师娘你……” “抱歉,我也不想这样,可我不能留下。”叶寒江面露歉意说,“小傻子放心,只要你的凌宫主肯放我走,我断不会害你。你毕竟…是他的徒弟。” 凌玉尘召出剑指着叶寒江,怒道:“这里是仙界,你要造反吗!” 叶寒江冷笑一声:“是啊,这里是仙界。那么按凡间话本的故事,一个魔头出现在仙界,他会干什么?” 凌玉尘不敢往下想。 叶寒江虽然没有杀心,可他现在是个货真价实的魔头。把一个魔头逼急了,对仙界绝不是好事。 更何况这个魔头是他带上来的。 “解开锁链放我走,否则后果自负。”叶寒江翻转刀柄,将锋利的一侧贴上夏银烛颈间的皮肤。只要他稍一用力,必将鲜血四溅。 “好,我放你走。”凌玉尘最终还是撤去锁链说,“放开银烛。” 叶寒江放下短刀收好,而后单手发力把夏银烛推到了凌玉尘怀里。但因为用力过猛,导致凌玉尘没接住夏银烛,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叶寒江下床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淡言道:“我自被天道点召飞升后便一直管理天枢圣殿,窥探六界未来。论算计,凌宫主您还不是我的对手。今日之事,就让我那傻徒儿替我让凌宫主长个记性吧。” 说完,叶寒江便翻窗离去,正好避开了门外四个守着的雪人。 夏银烛扶凌玉尘从地上坐起,自责道:“抱歉阿凌,我……” “这不怪你。只是我低估了他狡猾的程度,真不知道你师父那么傻的性子当年是怎么搞定这只狐狸精的。”凌玉尘脸色阴沉,“等下次再见,我定不会让他逃掉!” 夏银烛弱弱开口:“那个,阿凌……” “嗯?” “刚才师娘推我过来的时候,似乎往我体力灌了一股力量……”夏银烛伸手露出指尖缠绕的邪气说,“这…好像是邪气?” 凌玉尘:“……” 自信点,去掉好像,这特么就是! “他竟给你灌邪气!” 凌玉尘连忙拉过夏银烛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仙力把夏银烛体内的邪气逼出去。但这股邪气大概是已经在夏银烛体内安了家,无论凌玉尘怎么逼,它都不出来。 “他这是要害死你不成…银烛,你可有哪里不适?”凌玉尘改去给夏银烛探脉,气血稳定,仙力正常,除了有点烫以外没有任何问题……等等! 有点烫? 凌玉尘摸了下夏银烛的额头,简直烫得吓人! “银烛,你…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夏银烛捂着头说:“热…头还有点晕……” “你忍耐一下,我给你传点仙力。来,背过去盘腿坐好。” 夏银烛听凌玉尘的话盘腿坐好,接受了凌玉尘传过来的仙力后,夏银烛稍微感觉好受了一点。但这只是杯水车薪,凌玉尘传过去的仙力不出片刻就会被邪气侵蚀干净,且体温越来越高。 太少了…这点温度远远不够…… 他想要那个人的体温。 想法出来的瞬间,夏银烛便觉得背后一凉。他回头一看,凌玉尘居然解了外衣,从后紧紧抱住了他。 夏银烛顿时犹遭雷劈,好像……更热了。 凌玉尘似乎有所感应,他伸手抚上夏银烛心口,将自身阴寒的仙力渡了过去。得到阴寒仙力的夏银烛十分满足,他偏头靠到凌玉尘怀中,呢喃道:“不够…阿凌…不够,我还要。” 凌玉尘加大了仙力的输送。 但夏银烛依旧不满。 凌玉尘有些无奈地笑出声:“银烛,没有了,我的仙力都给你了。再给下去,可就要动用我压制毒性的仙力了。” “那我不要了。”夏银烛立马改口,“我要你。” 凌玉尘的笑容僵住了。 夏银烛趁机把手伸入凌玉尘衣领中,这里温度让夏银烛十分满意。他想继续往里寻找更多凉意,却被衣服卡住了前进的路。 “这烦人的东西…”夏银烛皱着眉,一把扯下凌玉尘最后的衣衫,让他彻底暴露在了自己眼下。 “夏银烛你!” 凌玉尘想训他,可见对方在自己怀里这番乖巧又有些撒娇的模样,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罢了,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银烛。”凌玉尘放缓声音,“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但还是有点热。”夏银烛扯着自己的衣服说,“这里,热。” “那我帮你去掉好不好?” 夏银烛偏头在凌玉尘腰间蹭了蹭,点头道:“好——” 凌玉尘伸手去解夏银烛的腰带,夏银烛全程都很配合。看着他如此乖巧懂事的模样,凌玉尘也不由动了点歪心思…… 如果……这次换自己哄着他来一次,结果会怎么样? 凌宫主行动能力一向很强,说干就干。 “银烛。”凌玉尘轻声唤道,“地上躺着不舒服,去床上好不好?” “好——你抱我。” 凌玉尘失笑出声:“我抱?你确定?” 夏银烛半眯着眸子,点了点头。 或许这真的是个好机会。 凌玉尘想着,打横抱起夏银烛朝床边走去。当把对方放到床上的那一刻。凌玉尘心里的坏心思占尽了上风。他鬼差神使地俯下身,主动吻上了那一抹红。 而夏银烛居然没有反抗…… 逐渐占据优势的凌玉尘放松了警惕,他去握夏银烛的手,对方很是配合,因此十指相扣的瞬间凌玉尘没有用力。 但就是这一个疏忽,让一切都翻了个面。 夏银烛突然发力反压住凌玉尘,原先的乖巧懂事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得逞的坏笑。 “你!你没有……” “这还要多谢凌宫主刚刚给我的仙力。”夏银烛眨了眨眼,不怀好意道:“那作为谢礼,凌宫主想要我身上的什么东西做回报呢?” 看着夏银烛狡诈的陌生眼神,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那股邪气的锅! 魔头重欲,魔界果然都是祸害! 凌玉尘无奈叹气,这一局,他真是输得彻彻底底。 “凌宫主倒是答话啊。”夏银烛吻了下凌玉尘眼尾催促道,“作为谢礼,凌宫主想要我身上的什么东西做回报呢?” 凌玉尘认清现实,跟夏银烛换位置这种事,他这辈子都不用再考虑了。 凌玉尘回吻应道:“是你身上的,什么都可以。” … 第59章 明道怎抉择 那是夏银烛的仙力。 事情的发展到最后完全超出了凌玉尘的可控范围。 他本以为通过满足夏银烛的情欲就能把邪气发泄出来, 怎料越是满足,夏银烛就越是变本加厉,原先约定好的胡闹两日稀里糊涂就成了四日。 等两人从情欲中脱身,敛书阁和夏宫的经卷已经堆得快溢出来了。 夏银烛自知理亏, 便主动承担起帮凌玉尘收拾敛书阁经卷的任务。他忙了整整一天一夜, 总算将大部分经卷都分类整理好了。 凌玉尘泡完冷泉去找他时, 夏银烛已经躺在最后一堆杂乱的经卷中睡着了。 “小傻子…” 凌玉尘无奈笑了笑,给夏银烛披了件衣裳以免他着凉,而后悄悄起身离开去了夏宫,临走前还吩咐四个雪人在敛书阁外守好夏银烛。 雪人们对月而谈,小年负责谈, 其他三个负责听。 “咱们主人就这么被拐了?” “我们以后就要这么伺候两个人?” “那个傻小子他凭什么啊!” 小全对月叹气, 说:“凭主人喜欢他呗。” “主人为什么会喜欢他呢?”小无不解。 “他长得也没主人好看呀。”小休同样不解。 小全继续对月叹气,说:“凭他技术好,能让主人满足。” “他技术好吗?”小年发出灵魂提问, “你看主人都被他咬成什么样子了!他这分明就是在欺负主人!一点都不考虑主人的感受!” 小全收回目光, 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小年一眼, 说:“那主人刚刚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好像……挺高兴?” “对吧,主人高兴就好, 咱们管那么多干什么。”小全伸了个懒腰躺下说,“安啦安啦, 主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人,只要他能对咱们主人好,咱们还管那么多干嘛。” 小无十分赞成:“有道理, 主人喜欢就好。” 小休跟着点头:“同意。只要主人喜欢,傻点就傻点呗,大不了让小年多写点话本子赚钱。” 莫名背负起了赡养夏宫宫主义务的小年:“喂你们!” “嘘!安静!”小全用雪球堵住三人的嘴, “忘记主人怎么交代的了吗?不能吵醒里面的人。” 小年咬碎雪球吞下,不解道:“这三更半夜的,主人不睡觉去哪儿啊?他不困吗?” “人间有事忙吧。”小无猜测道。 “主人都睡四天了,应该是不困的。”小休分析道。 小年悟了:“也对——” 小全无奈叹气,继续抬头望月,心想这个季节人间哪有事需要主人亲自下去忙,百分百是去帮某个拉着他胡闹四天忘光正事的小傻子。 凌玉尘确实没有下人间办事,如果有仙路过夏宫,就可以看到夏宫里的烛灯彻夜未灭。 凌玉尘敛书阁里的那些无非就是一些仙偷懒把自己的活又给了他干,拖欠个十天半个月也没事。而夏银烛宫里的这些都是人间百姓吃饭的大事,一日都耽误不得。夏银烛却在冬宫耽误了四日。 这经卷不堆上天才怪。 凌玉尘忙了一晚上,将部分问题不算大的经卷帮夏银烛处理归类好,又将紧急的那部分单独拎出来给夏银烛想好了解决方案,到时候夏银烛直接对着采取措施就好。 至于最麻烦的一件,他得亲自下人间看。 “你们真的不用跟着我。”夏宫门前,凌玉尘第不知多少次劝着食灵花们说,“我只是去体察下民情,又不是去打架的,你们全副武装跟过来作甚?把嘴闭好,灌风当心肚子疼。” 食灵花们乖乖闭上了血盆大口,把锋利到能给人咬出个窟窿的牙齿收了起来,要多乖有多乖。 凌玉尘弯腰挨个摸了一遍,道:“这回是真要走了。帮了我一夜的忙,你们也快些回去休息吧。” 凌玉尘态度坚决,食灵花们见撒娇撒泼都无效,只好老老实实回去了。 望着它们略显失望的身影,凌玉尘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心想等从人间回来,得买点什么小东西哄哄它们才行。 上次瑶情江枯水一事,虽然夏银烛用仙力化掉了本来该化的冰雪为江补了水,但他挥山河笔的架势太过潇洒,凌玉尘怕夏银烛一个没收住又补过了水,那人间可就要发洪灾了。 事实上夏银烛也确实化多了冰雪,不知是不是仙力释放太多,下人间后,凌玉尘觉得整个人间与往年相比都热了不少。 好在瑶情江自我调节能力强悍,硬是把多出来的那部分水承下了。 凌玉尘沿江巡查了一番,把可能出现问题的几个地点都处理了一遍,完事后到了皇城落脚,顺便去了趟皇宫。 上次雪人们带的信池渊思考了许久,最终想出了一个地点给凌玉尘。 “星河海?”凌玉尘看着地图,“是落西川西南方的那片海?” “嗯,要说这世上哪个地方和他关系最深,目前能找到踪迹的只有星河海了。”池渊说。 虽然星河海中蕴含的上古神力因为某些原因已经没了,可那里毕竟六界唯一有迹可考,有历史可证明的上古之地。 而根据一些不靠谱的野史传闻,死蛊城也是上古时期就存在的地方。那么以白忆尘的性子,他如果想干点什么,一定会在这个地方下手。 但凌玉尘有一点想不明白:“死蛊城伴随极强的怨念出现,可据我所知,星河海一带十分荒凉,并没有人居住,何来怨念?” “谁说没有怨念的。”池渊面露一丝难过,“在这里,可是有着一个魔头的怨念和不甘。” 凌玉尘一惊:“魔头?” 星河海下镇压着一个魔头,这他还真是闻所未闻。 事实上除了神界一些当事的神君,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当年池渊堕神入魔时,星河海上还蕴含着上古神力,而妖界的领地那个时候也不在落西川,而是在星河海另一端的一座岛屿上。 池渊为了控制邪气去妖界求秘籍,途径星河海时被魔头盯上。那时的池渊虽身怀邪气,可骨子里还是神君,肩上还担负着神君的责任。 因此在星河海,池渊联手其他几位神君,以半颗心将那魔头封印镇压在了星河海之下。就这样,那个魔头连同他的怨念和不甘一起被封,至今不能解脱。 而被池渊封印的魔头,正是当初将灵魂一分为二,一半立于神界做神尊对抗天道,一半留于魔界做魔尊寻人的白忆尘。 凌玉尘听懵了。 所以……前任神尊和前任魔尊是一个人? “这件事确实有些复杂,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总之如果白忆尘留下的进城线索属实,那么只要解开星河海底的那个封印,释放魔头怨念,死蛊城的门应该就可以开了。” 凌玉尘问:“那城开后会如何?” 池渊摇头:“不知。” 他没有亲眼见过死蛊城临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以魔头怨念吸引过来的城受不受控。如果城门真的成功打开却失去控制,那对沿岸百姓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既然进城的方法已经找到,那里面的人就跑不掉了。至于这个城门,开不开,什么时候开,还是由凌宫主你来决定。” “怎么?不担心你儿子?”凌玉尘好奇道。 “我那傻儿子什么德行我还是知道的。”池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从小被我打到大,身体素质就不用说了,受个伤三天两头就能活蹦乱跳。比起担心他,凌宫主还是担心担心自家的吉祥物吧。毕竟我的傻儿子可是在上的那个……” “……”凌玉尘当即笑不出来了。 他冷哼一声,连告辞都没说就拂袖离去。看凌玉尘吃瘪,池渊心里十分痛快。 “这种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千允辰担忧道,“阿池,你当真要解开星河海下的封印?” “嗯。”池渊敛去笑意说,“无论神魔,那封印下的人归根到底都是白忆尘。封了他这么久,该还他自由了。” “确实,你也该收回你那半颗心了。”千允辰伸手抚上池渊心口说,“这里一直空荡荡的可不好。只是……那死蛊城真会被星河海下的怨念吸引而来?” “具体会如何,我也不清楚。” “我们…真的不能进去吗?” 池渊搂过千允辰,道:“死蛊城的规矩就是局中人可入。你我皆是局外人,至多只能在外面接应。目前外面能进去的,只有凌玉尘和那新飞升的夏银烛了。只是他们二人皆因这座城死过一次,能不能克服恐惧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后会如何,都是未知数。” … 进城的方法已经找到,于情,萧倾辞还在里面,凌玉尘得进去救人出来;于理,他与过去需要一个了断。是情是理,他都没有理由再在外面接着耽搁了。 可他若进城,夏银烛必定也要跟着,他也必须跟着。再来一次,凌玉尘依旧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护好他。 万一再和上一世一样…… 凌玉尘不敢去想。 一直到进入仙界,凌玉尘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思索再三,他还是决定先回冬宫找夏银烛,把情况告诉他,让他自己做决定。 然而当凌玉尘踏上仙界的土地,却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那是夏银烛的仙力。 … 第60章 誓言晓缘由 “凌宫主和魔头就是一伙的…… 感受着仙界空气中蕴含的炽热仙力, 凌玉尘心中一颤。他连忙朝冬宫赶去,在路上遇到了仙界监察寮的仙君。 见对方全副武装,凌玉尘心觉不妙。他拦下监察寮的仙君,问:“劳驾, 不知这是哪位仙僚犯了错, 竟要监察寮所有仙君出动?” 监察寮为首的是位女仙君, 名叫沅竺。她向凌玉尘问好示意,说:“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有仙犯错,是…有仙身上出现了邪气。” 凌玉尘立马就想到了夏银烛。 沅竺看凌玉尘的样子便知他知道那人是谁,也就没跟凌玉尘绕弯子,直接道:“不错, 正是夏宫主。” 饶是已经知道答案, 可听旁人说出口,凌玉尘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明明一个晚上前他才帮夏银烛把邪气压制下去啊……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是有仙汇报说夏宫主一身邪气从冬宫闯出来, 往仙尊的流枫山去了。为了众仙和人间安全, 还请凌宫主让个道。” “我与你们一起。”凌玉尘提议道, “银烛的情况比较特殊,我知道该怎么解决, 还请……” “那还废话什么走啊!”不等凌玉尘申请完,沅竺就拉着他往流枫山的方向赶去。 抛开经卷奏书不谈, 沅仙君还是很愿意和这位公平正直的凌宫主搞好关系的。这样以后监察寮办事,背后也多个靠山。 监察寮的仙君很快在流枫山上找到了邪气和夏银烛仙力的踪迹,可他们找遍整座山, 都没有发现夏银烛的身影。 沅竺甚至把仙尊住的草屋都给从里到外翻了一遍,却依旧一无所获。 沅竺手底的仙君不禁怀疑道:“这山都被我们翻遍了,夏宫主真的在这里吗?” “我没有感应到他的气息在别处出现, 他一定还在这里,只是我们没有找到。”沅竺思索着一切可以藏人的地方问,“话说回来,这里是仙尊的地盘,凌宫主您以前似乎常来,可知这流枫山上还有哪里可以藏……凌宫主?” 在沅竺想问凌玉尘还有哪里可以藏人的地方时,凌玉尘已经到了整个流枫山最后一处能藏人的地方,观尘亭。 夏银烛果然在这里。 他缩在亭中一角,周身被邪气和仙力相互环绕,手腕上还隐隐能看见锁链的痕迹。 “银烛?” “别过来。”夏银烛冷言道,“玉尘,你别过来…别过来……” 凌玉尘迈出去的脚又默默收了回来。 从飞升初见到现在,夏银烛对自己的称呼不是“凌宫主”就是“阿凌”,凌玉尘还从未听过夏银烛如此正式地叫自己的名字。 “你怎么了?”凌玉尘站在原地问,“我明明将你的邪气压了下去,怎么又…你不在冬宫,为何要跑来这里?还在仙界释放那么强的仙力?” 凌玉尘本以为夏银烛会沉默,或者给出类似“邪气失控”这种不得已的理由,可没想到他只是抿着唇,带着不知何时有了哭腔的声音说:“我找不到你了。” 凌玉尘没想到夏银烛的答案会是这样。 夏银烛重复道:“我醒来后…找遍了整个冬宫,都找不到你…阿凌…我找不到你了……我以为你又会像当年那样不告而别…” 凌玉尘一惊:“你…你都想起来了?” 夏银烛点头,又摇头。 他的记忆依旧连贯不起来,不能算真正的恢复,在睡梦中,他梦到的大多是前世记忆的片段。 有时是和凌玉尘并肩与恶鬼厮杀,有时是对着一片废墟的城镇谈心,有时是与他厮混……但不管哪种,总有凌玉尘的存在。 除了最后一个片段。 他梦见他跟凌玉尘纠缠完,搂着他在榻上心满意足睡去。可他熟睡后,怀里的人却悄悄起身离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被这个画面惊醒后,夏银烛下意识寻找凌玉尘的身影,但他用仙力探遍整个冬宫,都没有凌玉尘的气息。 或许是和梦中的场景太过相似,夏银烛甚至连门外专门守着他的几个雪人都没注意到。心慌意乱下,被凌玉尘压制的邪气开始不受控制,仙力也逐渐被邪气带偏。 所以仙界的空气中才会混合着夏银烛的仙力。 夏银烛用最后的力气控制住邪气不让它外散,而后来了观尘亭,想在这里寻找凌玉尘在人间的身影。 “我只想找你…但似乎惹事了……对不起。”夏银烛愧疚道,“阿凌,对不起…对不起……” 凌玉尘心疼坏了。 他抬步走入亭中,轻轻将缩成一团的少年搂进怀里,温声道:“不怪你,是我不好,我不该抛下你自己下人间的。抱歉。” 感受着凌玉尘身上的气息,夏银烛情绪平缓了许多,身上的邪气似乎也淡了几分。 他抱住凌玉尘的手臂,问:“那你还会走吗?” “不会了。”凌玉尘拍了拍夏银烛的手背保证道,“我答应你,就算要走,也是和你一起。” “真的吗?” “嗯,真的。”凌玉尘极有耐心哄道,“我答应你,以后绝不会不告而别,去哪里行程都告诉你,好吗?” “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夏银烛伸手说,“来,拉钩。” 凌玉尘被这话逗笑了:“你啊——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话说你手腕上这锁链哪儿来的?绑着不疼吗?来,我给你解了。” 然而当凌玉尘碰上夏银烛手腕锁链的那一刻,锁链就自己解了,凌玉尘完全没有发力。 没等凌玉尘弄明白情况,那锁链便缠到了他手上。短暂缠了一圈后,锁链飘到空中,化成了一张符纸。 倾城誓言,立誓必行,许诺必守。 立誓方要求: 一,与仙界冬宫宫主凌玉尘续此生缘分。完成标志:对方碰上倾城锁链。 二,转世名字不变。代价:无,许诺方已抵消。 三,飞升命格,年少飞升,代价:悲惨童年。 是否完成:是。 许诺方要求: 立誓方所有要求实现后,请立誓方返回约定地点,助许诺方寻找一门秘籍,并将秘籍亲手交还给许诺方。 是否完成:否。 双方要求均得完成后,誓言履行完成,锁链可散。 凌玉尘看着符纸上的内容,疑惑道:“这是什么?” 夏银烛自己也有些懵:“这…大概就是我上一世死的时候跟白公子做的交易的……字据?” “所以立誓方是你,我碰了你的锁链完成了你的最后一个要求?现在到了你该履行约定的时候了?”凌玉尘猜测道。 夏银烛点头表示认可,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摇头道:“等等等一下!可我现在还没彻底想起来前世的事啊!” 如果这份誓言是夏银烛和白忆尘的交易字据,那应该还有个前提条件:恢复前世记忆才对。 要不然记忆没恢复,誓言触发此生的夏银烛不认怎么办? 毕竟立誓言的是前世的他,严格意义上说并非这一世的“夏银烛”。如果夏银烛就是死不承认,非要和前世的自己撇清关系,这倾城誓言他似乎也没理由遵守。 凌玉尘觉得此言有理。 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如果夏银烛死活不认,究竟算不算违背誓言? 是的话,他根本没有前世记忆,上一世的陈年旧账拉到这一世强行让这一世的人偿还,未免太霸道了。 不是的话,此生的夏银烛又受了誓言要求的好处年少飞升。得了好处不办事,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当然他们能想到的问题立誓言的另一方白忆尘也能想到。于是在锁链化回符纸后,符纸又化成一道白光,直直奔向夏银烛额心。 白光融进夏银烛脑中,那一刻,属于前世的记忆铺天盖地朝他袭来—— 夏银烛明显承受不住这种记忆突然涌入脑中的恢复方法,他捂着头痛苦不已,涌入脑中的记忆在外化成炽热的仙力不受控往外释放。仅是眨眼的功夫,整个流枫山山顶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他们现在在观尘亭,这里可以直接看到整个人间。夏银烛释放的仙力太多,观尘亭结界能承受的部分有限。多出来的那部分就会穿过涌向人间,在人间造成大火。 仙力烧起来的火人间百姓可没办法灭。 因此凌玉尘在第一时间加强了观尘亭的结界,至少保护人间不会受到夏银烛仙力影响。 如果只是仙力还好解决,偏偏叶寒江给了夏银烛一股邪气。 在记忆回涌的冲击下,夏银烛体内的邪气也开始蠢蠢欲动,慢慢混合着仙力扩散到了仙界四处。 感应到空气中的邪气,众仙都坐不住了。一盏茶后,仙界大半仙君都聚集到了流枫山。 凌玉尘带夏银烛先下了观尘亭,刚落地两人便被沅竺带领的监察寮仙君包围了起来。 “多谢凌宫主相助。”沅竺拱手谢道,“好了夏宫主,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且慢。”凌玉尘将夏银烛护在怀中说,“你们暂时不能带走他。” 沅竺吃了一惊,似乎不相信这是凌玉尘会说出来的话:“为何?” “因为他无错。” “阿凌……”夏银烛用最后一点力气回握住凌玉尘的手摇了摇头。无论怎么说,他身上都有邪气,已经是监察寮重点关注的对象了。 如果凌玉尘执意护他,肯定会惹火上身。夏银烛的想法是他先和仙界监察寮走再想办法,至少不让凌玉尘为难。 但凌玉尘态度十分坚决:不可以。 “没事银烛,有我在呢。”凌玉尘将怀里的人又搂紧了几分,摆明了不想交人的架势。 沅竺没想到凌玉尘会妨碍她,有些不敢置信道:“凌宫主,你这是何意?他身上有邪气,定和魔界脱不了干系,莫非凌宫主要包庇一个和魔头有牵连的人?” 凌玉尘沉默。 此时有仙陆续到了山顶,看见这里的情形,众仙也不由一惊。 突然,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他就是要包庇!凌宫主和魔头就是一伙的!” 60-70 第61章 辞仙了旧结 “我要辞职!” 一旦有人开头, 言论便一发不可控制了。 “说起来几天前我还看见凌宫主带着一个陌生人来了仙界,当时我就感应到一股让我不太舒服的气息,只是离得远感觉不明显,对方又是凌宫主, 我没敢追上去问…现在看来, 当时那股让我觉得不舒服的气息就是邪气。” “对对, 我也有这个感觉。”一个居所靠近冬宫的仙君说,“这几天我总觉得胸口闷喘不上气,仙力也有点不受控制。我还以为是我的问题,原来是有邪气。” 最先开口喊话的小仙从人群中走出,他明显是刚来的新人, 还没受过凌玉尘的摧残, 所以不怕他。 他指着凌玉尘,毫不留情道:“凌宫主,你不用隐瞒了。四天前那些我都看到了, 有魔头从你宫里出来, 走仙界西边的通道下了人间!” 除掉监察寮, 仙界还有专门的巡查队随时监控仙界情况。一来是防止众仙私下违规,二来是防止有人混入仙界。 这个职位不需要多强的实力, 有足够的观察力就行。 好巧不巧,这位新人飞升前是官府的人。不仅有极强的观察力, 而且耐心极好,一天十二个时辰他有十一个半时辰能坚守岗位,绝对盯着仙界各处动向。 凌玉尘带人回来没有报备已经很可疑了, 加上叶寒江邪气太强,冬宫的结界不能完全阻隔。种种迹象加起来,凌宫主以及他的宫殿成功获得了巡查小仙全天十二时辰无死角的监视。 凌宫主本人还不知道。 守了好几日, 巡查小仙也如愿看见魔头从冬宫里出来。他用了整整两日整理证据,又用两日翻遍仙规给凌玉尘定了罪。 巡查小仙拿出一个经卷,道:“冬宫宫主凌玉尘,私藏魔头意图不明,按仙界法典规定当革职查办,情节严重的当剥夺仙君身份,打回人间。” 凌玉尘:“?” 革职查办?打回人间?还有这好事?他修订仙规的时候怎么没发现? 众仙:“……” 祖宗求你了快闭嘴吧,没了凌宫主我们可怎么活! 给凌玉尘定完罪,巡查小仙合上经卷。见状,众仙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有挽回的余地。 怎料合上经卷,巡查小仙开始了无稿发言:“仙规规定,若在仙界发现了有邪气之人,无论是何缘由都要第一时间拿下。凌宫主妨碍监察寮拿人,包庇带有邪气的夏宫主,罪加二等。按仙规,凌宫主即刻禁足冬宫,并抄仙规两遍以示悔过!” 众仙:“…………………” 祖宗!亲爹!你背仙规的时候就不能多看一眼封皮,看看整理修订这些规矩的人姓甚名谁吗! “倒是个有趣的孩子。”凌玉尘莞尔,“你方才的话说得很对,不过现在不对了。” “哪里不对?”巡查小仙把经卷扔给凌玉尘说,“你自己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凌玉尘接过经卷,打开都没打开便扔到空中,用仙力将其毁了个一干二净。 巡查小仙大惊:“你!你竟敢!” “本来就是我定的规矩,我有何不敢废?”凌玉尘敛去笑意说,“不错,我是带了魔头来仙界,那又如何?今日我就要阻止监察寮拿人,你们又要如何?要连我一块拿下吗?” 闻言,众仙皆是一惊。 凌玉尘虽然老对众仙发火,但对仙界一直尽职尽责。可如今这番话怎么听都是要和仙界翻脸…… 稍微从记忆冲击中缓过来的夏银烛便听到凌玉尘的那句“我不介意与你们动手”,连忙劝道:“等等玉尘…冷静……不能动手…” “你别说话。”凌玉尘搀扶起夏银烛说,“坚持一下,我带你去下去找池渊,他有办法帮你。” “不能下去……”夏银烛摇头道,“下去后…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阿凌…不要下去……不要回那个地方…好不好?” 凌玉尘怔神片刻,最终摇了头。 两百年前的事终究要有一个了结,从凌玉尘出城后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总有要再回来的一日。 现在,时候到了。 “这次不一样。”凌玉尘安慰着夏银烛道,“不用怕,这次我们是有准备的。上一次的狼狈不会再有了,我也绝不会让你再拿命去做什么交易。” 有了凌玉尘这番话,夏银烛心安了不少。他忍着头痛握上凌玉尘的手,坚定道:“这一次……我也不会让你什么都一个人冲在前面。” “且慢。”沅竺拦住两人说,“凌宫主,虽然你在仙界有很高的话语权,但如此光明正大违反仙界规定,似乎有点太猖狂了吧?” “那沅仙君的意思是?” “监察寮可以不带夏宫主走,但夏宫主身上毕竟有邪气,是万万不能让他离开仙界的。凌宫主若执意带他离开仙界,那在下…也只能按规矩办事。” 沅竺不想和凌玉尘翻脸,但如果凌玉尘带夏银烛就这么离开,仙界必然大乱。凌玉尘管理仙界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其中利害,这次怎么会这么一意孤行? 凌玉尘沉默半晌,将夏银烛扶到一旁树下,传音对沅竺说:“眼下仙尊不在,还请监察寮暂时代替接管仙界事物。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应当能赶在立秋前回来与秋宫宫主完成山河笔的交接仪式。如果不顺利……就麻烦沅仙君去找朝卿,让春秋两宫的宫主配合稳住人间了。” 沅竺对凌玉尘的答非所问心觉不妙:“你要干什么?” 凌玉尘召出流觞曲水,斩下腰间的白玉玉佩说:“今日起,我凌玉尘便辞去冬宫宫主一职,不再为仙。此后所作所为皆与仙界无半点关系。” 这话一出,众仙彻底不冷静了。 “凌宫主,你冷静点!咱们有话好好说!新人难免不懂事,你不用把他的话当真。” “是啊凌宫主,不就是带了魔头回来又妨碍了下监察寮办事吗?这算什么问题?大家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凌玉尘却摇头道:“我意已决,诸位不必再劝。” 不止众仙,夏银烛闻言也是一惊:“阿凌,你怎么……” 凌玉尘示意他不要开口。 夏银烛想说的话顿时卡在喉中。偏偏此时又一股痛感来袭,让夏银烛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沅竺觉得不对劲。 她捡起地上的白玉玉佩递到凌玉尘面前,问:“凌宫主,你的本意真的是这样吗?你真的不打算做仙了?” 凌玉尘沉默。 结合之前凌玉尘的传音,沅竺大概猜到凌玉尘要做什么了,她传音回道:“仙界不是什么软柿子,凌宫主不必因为担心牵连到仙界就与仙界断绝关系。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 凌玉尘笑了笑,回道:“多谢沅仙君理解。只是我接下来要做的这件事,不能以仙君的身份去做。所以我的玉佩还请沅仙君能代为保管。” 沅竺把玉佩收起来,笑道:“就知道你小子不会离开仙界。玉佩放我这儿,你可得记得回来拿。” 凌玉尘点头。 “仙界的事物监察寮可以暂时代理,但人间的事监察寮就无能为力了。”沅竺看了眼凌玉尘身后的夏银烛,“现在人间由夏宫主执事,若他长时间不在,人间只怕……” “人间我们会安置好,不需要沅仙君费心,仙君稳好仙界便可。” “这是自然。可是你们就这么贸然下去,实在不好服众。我有个办法,不知凌宫主愿不愿意受点委屈?” 沅竺把方法告诉了凌玉尘,凌玉尘听完后不禁笑出了声。 他拔剑指向沅竺,用口型对她说了句“多谢”。 而后两人便打了起来。 沅竺有心放水,凌玉尘和夏银烛自然顺利离开。 两人走后,沅竺便以“凌玉尘妨碍监察寮行动,劫走夏宫宫主逃往人间”为由正式对凌玉尘发起通缉令,并在仙界发出告示: 前冬宫宫主凌玉尘私藏魔头,妨碍监察寮行动,劫夏宫宫主夏银烛逃往人间,已严重违反仙界规章制度。今日起,仙界监察寮将正式对凌玉尘发出通缉,具体由以下人员分工负责: 搜寻者:监察寮首领沅竺。 追捕者:监察寮首领沅竺。 支援者:监察寮首领沅竺。 注:除此以上人员外,任何人不得擅自插手本案,否则将视为妨碍监察寮工作,仙规处置! … 昏暗的府邸内,黑衣男子斜靠在榻上,手指一下一下敲着床沿。 “看看你拉进城的人,那两个家伙在城中到处惹祸。”黑衣男子看着眼前被条条带刺锁链贯穿身体的人,怒道:“到现在,死蛊城已经有一半的地都到了他们手上。那些恶鬼被迫听他们的话反过来与我为敌,这就是你拉进来说与你执念有关系的人?”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被锁男子哼道,“比起我的事,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吧。他们可就要来了。” 黑衣男子冷笑道:“两个手下败将,还不至于让我担心。我跟你犹犹豫豫舍不得下手可不一样。” “……” “毕竟我是真的恶鬼,但你不是。”黑衣男子走到锁链边蹲下,挑起那人下巴说,“我说得没错吧,秋宫宫主——” … 第62章 转角遇缘分 “将来一定给你拐个漂亮仙…… 二百三十年前, 人间邪魔鬼怪横行,为求自保,各地百姓纷纷朝有大仙门坐镇的城镇迁移。家中孩子到了仙门招收的年龄,父母也会将孩子送去仙门参加入门考核。 南家公子南银烛便是其中之一。 “你个臭小子给我记好了, 到了人家的门派不要惹事, 乖乖听话, 好好修炼,将来……” “哎呀爹,我真的不用加入什么门派,你直接放我出去历练就行。”南银烛不耐烦道,“那些门派实力不够, 一天天事还那么多, 我过去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你个臭小子!”南老爷举起拐杖敲了下他的头,怒道:“平常在家惹是生非就算了,在外给我收敛点!这年头世道不太平, 若非凉州城有仙门庇护, 你能活得这么潇洒吗?咱们受仙门庇护多年, 该是回报他们的时候了。你好好修炼,若是有朝一日能飞升……” “哎呀行了行了, 我知道了——”南银烛捂住耳朵跨出大门说,“外面风大, 爹您赶紧回去吧。不用派人送了,我自己去就行。” 南老爷深刻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不禁问道:“你认路?” “哎呀, 我带了地图的,放心吧。”南银烛翻身上马打趣道,“爹放心, 我会好好修炼,将来一定给你拐个漂亮的仙君回家!” “嘿——你个口无遮拦的臭小子!” 南银烛在他爹的骂声中策马离去。 等南银烛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南老爷才返回家中。等他回屋坐下喝,才忽然意识到刚刚自家儿子走的方向好像不对。 凉州城的仙家要右拐,他却策马往左去……那是去落西川的路! 待南老爷回屋一看,果不其然,去仙门的拜帖行李都在床上安安静静躺着。 而他屋里藏的私房钱没了! 匣子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感谢爹提供的历练金! 放心,我没告诉娘。 南老爷青筋暴起:“南!银!烛!你个臭小子敢滚回来一个你试试!” 臭小子此刻已经到了落西川境内。 如今世道不太平,夜晚行路总是不安全,南银烛栓好马后找了棵树凑合了半宿。天不亮便起来继续赶路,在太阳初升时进了琴州城。 相比于凉州城,琴州城的建筑华丽很多,也比凉州城要乱得多。 许是刚日出,街上还没什么人,两侧的店也没几家开的。赶了一天路,南银烛实在饿得不行,便从开着的几家店里选了一家合眼缘的,抛下马独自进去享用早饭。 同样饿了一天还驮了主人一天的马:“……” 店主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南银烛进去时他正坐在柜台后打瞌睡。南银烛叫了对方好几遍无果,只好加大音量喊道:“大爷醒醒!我要吃饭!” 大爷瞬间惊醒,下意识拿起一旁的扫帚挥了上去。 南银烛连忙偏头躲开,喊道:“大爷你干嘛!不给饭吃就不给饭吃,没必要打人吧?” 大爷困意全无,举着扫帚吼道:“你…你这个狗官生出来纨绔子弟!竟还有脸过来吃白饭!要不要点脸!” 南银烛一脸茫然:“什么纨绔子弟?大爷你认错人了吧?” 大爷打量着南银烛的一身红衣锦袍和腰间佩剑,哼道:“老头子我虽然上了年纪,但眼不瞎。那些个狗官生的畜生都这么穿,你还说你不是!” 这话听得南银烛很不舒服,他皱着眉道:“大爷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爹虽然对我很狗,但他对百姓很好,可不是狗官。” “管你什么狗不狗!老头子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仗着有权有钱便不把穷人命当命的畜生!你不是来吃早饭的吗?那就吃一顿打再走!” “你!”南银烛指着大爷欲骂又止,最后放下狠话:“我…我这饭不吃了还不行吗!” 说完南银烛便气势汹汹地落荒而逃。 等他出门,发现一条街的店都开了,店主们正通过门缝鬼鬼祟祟打量着他。 南银烛觉得这里不太对劲,准备先策马离开。只是等他回头一看,马呢?! 此时大爷已经拿着扫帚从屋里追了出来,南银烛也顾不上找马了,拔腿便跑。 他跑得急,拐弯时完全没注意到有人从街道另一边转过来。 “咚”的一声,南银烛和那人撞到了一起。 “嘶…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南银烛捂着头起身连连道歉,“我没撞伤你哪儿吧?你……二白?” 南银烛定睛一看,与自己那正在吃草的马来了个对视。 然后马不屑地转过了头。 南银烛:“……” 被撞的人起身拍了拍自己衣袍上的灰,问:“这是你的马?” “啊?哦…是…是我的……”南银烛看着面前这位白衣公子,不禁出了神。 他一身白衣似雪,眉眼微垂,仿佛天上来的神仙。但因为刚才被他撞倒,那身白衣此刻有些凌乱,给他出尘的气质带上了点别的韵味。 南银烛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那人看了看自己身后黑中带点红的马,问:“它叫什么?” 南银烛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答道:“它它…它叫二白…我姓南名银烛,不知仙…不知公子大名?” “凌竹。”对方说了自己的名字,又看了看马,实在压不住心中好奇:“你给一匹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点白的马取名二白?” “因为我爹老对我说我们家很穷,所以我就叫它二白了,一穷二白嘛。” 凌竹望着面前这位身穿价值千金锦袍的小公子,对“一穷二白”有了新的定义。 与对方对视的那一眼,南银烛便心虚地收回目光。他牵过缰绳,拱手道:“多谢凌公子替我找到马。” “不必客气,我也不是刻意找的,是它自己跑过来的。” “自己?” 凌竹点点头,说:“方才我在那边买糕点,它突然从街道拐角冲过来到我身边。我瞧它的样子应该是饿了,就带它吃了顿早饭。南公子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只是让凌公子破费了,不如我请你吃早饭怎么样?” 凌竹笑了笑:“多谢南公子好意,不过这里不太行。” 南银烛不解:“为何?” 不等凌竹答话,街道不远处便响起了大爷的吼声:“臭小子!你…你给我站住!别跑!” “不是吧?还来?!”南银烛对这位大爷穷追不舍的毅力感到佩服,他爹打他都没这么锲而不舍! “现在知道为何不行了吧?”凌竹有些无奈说,“南公子是第一次来琴州城吧?这里最近不太安生,你若想游玩,还是往城中心走走比较好,边缘地带就不要逛了。趁着现在是白日,尽快离开吧。” “多谢凌公子提醒,那我们快走吧。” 凌竹一愣:“我…们?” “我说了要请你吃早饭嘛。”南银烛牵过他的手说,“你也说了这里不安全,那你也别留了,我们一起走。快点吧,不然那大爷就要追上来了。” 说着南银烛便牵马转身,可不管南银烛怎么动,二白都稳如泰山站在原地。 “我的祖宗,这个时候你别闹脾气行不行?”南银烛压低声音说,“是,没给你喂饭是我的错,但事有轻重缓急,你体谅我一下行不行?” 二白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 “嘿你!” “怎么了?”凌竹问,“你们闹矛盾了?” “没有没有,我们关系好着呢!才不会闹矛盾!”南银烛自信笑道,“是不是二白?” 二白回应了他一个白眼。 “……除了偶尔会有一些意见不和的时候。”南银烛默默补上半句话,然后拼命去拉缰绳。 凌竹叹了口气,说:“我来吧。” 神奇的是,凌竹接一过缰绳,二白顿时就没了脾气,每一步都乖乖跟着凌竹走。 而南银烛一牵过缰绳,二白就死活也不肯动了。 南银烛:“……” 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蛋。 “罢了南公子,你别勉强它了。”凌竹哭笑不得,“公子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带公子一程的。” 南银烛瞥了眼那快要追上来的大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然。而且现在这情况,似乎也非凌公子你不可了。” 凌竹翻身上马,他摸了摸二白,温声道:“乖,接下来的路要辛苦你了。” 二白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它往前走了两步,似乎在示意背上的新主人没问题。 底下真正的主人:“……”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走了两步后,凌竹示意二白停下,而后对南银烛伸出手说:“上来吧,我带你。再不走可就要挨打了。” “多谢凌公子。” 南银烛握住凌竹的手借力上马,贴着他的身体勉强稳在了马上。 二白一个人骑有些宽敞,两个人骑就有些挤了。为了稳住身体不半路摔下去,南银烛只好一手搂住前面那人的腰,让自己与他贴得更近。 凌竹下意识直起腰,果然……即便化身为凡人,他还是不习惯与人这般亲密接触。 似乎是感受到对方下意识紧绷的动作,南银烛稍微松了点手,问:“我…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冒犯了?” 凌竹回头露出一个笑容,道:“无妨,你抓紧我,要走了。” 南银烛便又放心把手放了回去。 两人策马而去,好不容易追上来却没打到人的大爷只好在他们身后破口大骂:“臭小子!你敢回来一个你试试!” 南银烛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心想怎么到哪儿都能遇到想揍他的人?他就那么欠揍吗? … 第63章 青楼探恶鬼 勾引邻界同事。 来到琴州城中心, 这里的气氛相对于城门口要好上一些,但依旧透露着一股压抑。 南银烛打量着四周,悄声问道:“凌公子,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竹栓好马, 指了指面前的酒楼, 示意进去说。 南银烛便稀里糊涂地跟了进去。 在酒楼一角落落座后, 凌竹才道:“如今落西川不太平,一句无心的话都有可能召来杀身之祸,人多的地方还是要注意言辞。” 南银烛似懂非懂点头,问:“那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听城门口大爷那语气,莫非是这里的官府草菅人命?” “官府只占一小部分, 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那只恶鬼从中作恶。”凌竹皱眉说, “那恶鬼几乎霸占了整个落西川,三天两头就让手底下的人去抢东西。官府和一些富人便见风使舵,投靠了他跟他一块欺压百姓。” “恶鬼?”南银烛惊道, “可人间和鬼界不是有结界拦着吗?” “那结界要是真的有用, 还会有那么多跑到人间来复仇的鬼吗?”凌竹语气中满是嫌弃, “鬼界那帮没用的东西,除了韩云就没有人能把一件事能在两个月内料理好。” 南银烛“咦”了一声:“听凌公子你这语气…你和鬼界似乎很熟?” 凌竹:“……” 糟糕, 忘记自己现在是凡人了。 仙界有规定,飞升满一定年限的仙君要下人间历练, 即便是四宫宫主也不能例外。 因此凌玉尘在立春当日与万朝卿交接山河笔后便封印部分仙力化名凌竹,下人间开始了为期一年的历练。 下界开门红,刚下人间的凌玉尘…哦不, 凌竹就收到了落西川出事的消息。 他在落西川一带晃了小半个月,总算摸清了对方的老巢。他本想今日买个糕点就去连鬼带窝一锅端了,没想到遇到了南银烛。 这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眼神清澈的富家小公子一看就是从家里偷跑出来, 还没有经历过现实的毒打。 对于这种初入尘世的孩子,凌竹天生带着一种虐待…不是,多加指导的心。 所以他故意说琴州城中心比城门口要安全,实则是把他带到了恶鬼老巢旁边,再道出真相让南银烛心中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的心爆发,从而答应跟他一起去端恶鬼老巢。 这些都是在南银烛进了酒楼对面的青楼后才意识到的。 一想到自己刚才在恶鬼老巢对面的酒楼说“掀了那死鬼的老窝”,南银烛就想回去给自己两巴掌。 凌竹在一旁笑了笑,问:“怎么?怕了?” “我…我有什么好怕的!”南银烛嘴硬道,“我只是…只是不理解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扮成侍酒女郎?扮成普通的宾客进来不行吗?” “扮成宾客行动就受限制了,而且很容易露馅。我查过了,对方很警觉,只要发现宾客中有不对劲的便会全部解决掉。” 南银烛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凌竹用符纸给自己和南银烛套上了一层假象,从外人眼中看,他们便与寻常女子身形无差。 “准备好了吗?那我们出去了。”说着凌竹就要去撩帘子。 “等等!”南银烛叫住凌竹,“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挑这种款式的衣服?” 这换衣间里橙黄绿青蓝紫的衣服都有,凌竹偏偏挑了大红色,挑大红色也就罢了,偏偏还是最暴露的那一款。除了胸前和腰腹往下有几片布料遮身外,其它地方皆是一览无余。 南银烛觉得这根本不叫衣服。 “这样才能来去自如,好了,别问那么多了,快走吧。”凌竹戴上面纱说。 “好吧——”南银烛不情不愿戴上面纱,跟在凌竹身后出了换衣间。 两人一暴露在公众下便吸引了大批目光,凌竹端着酒,熟练穿梭在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中。偶尔有长在他审美上的,他便微微一笑给予回应。 靠着这个方法,凌竹很快跨越大半个青楼,来到了二楼贵宾席。 相比之下,南银烛就没那么顺利了。他不善应付这些,只好绕远路走人相对来说少一点的地方。 二楼空间不大,凌竹便没等南银烛,自己先查了起来。 跟一楼相比,二楼的人大多都有自己心仪的姑娘陪酒弹唱,来打扰他的人反而少了。凌竹目光在贵宾席巡视一圈,终于在角落找到了一名孤身男子。 为了不引人注目,凌竹端着酒走到了那男子旁边,递上酒道:“公子孤身一人多没意思,奴家陪公子喝一杯可好?” 对方一身白衣,头发束得一丝不苟,面对凌竹递来的酒杯,他头都没抬一下便拒绝道:“不了。” 这语气……他是衙门办案的? 能在这种地方还如此清新寡淡,可见这位公子也不是一般人。 凌竹对他来了兴趣,心想反正二楼他都看过一遍了,索性就在这儿等南银烛那小傻子上来,顺便探一探这位公子的底。 “公子别急着拒绝呀。”凌竹侧身在他身边坐下说,“我们这儿的规矩就是不能让客人孤独。公子一人在这里,若奴家不陪你,可是会坏了规矩的——” 对方依旧是头也不抬一下说:“一切以客人意愿为主,这是你们的第一条规矩。” “……”遇到对手了。 “而且他不需要别人。”一名红衣男子朝这边走来,他在白衣男子的另一边坐下,很自然地搂上对方的肩,把自己手中的酒杯递到他跟前,而后对凌竹笑着说:“他已经有专属的侍酒女郎了。” 凌竹:“………………” 如果说他先前还对那白衣男子的身份摇摆不定,那么现在,他心里有了比铁还硬的答案。 面前这两个,不是别人,正是神界的第三神君夏景之和执掌天枢圣殿的叶寒江! 夏景之倒还好说,毕竟他以违反神规为家常便饭,一天不吃都不行。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出现在这里都是合理的。不合理的应当是神尊,都那么多次了还没让夏景之长记性,可见神界的天雷惩罚制度也不怎么样。 但叶寒江就不同了。 传言他听从天道指示,极少离开天枢圣殿,除非是有什么事关六界安危的大事。 怎么现在仅仅只是一个区域闹了只鬼,就要派他下来处理?天道疯了还是年头太久远不好使了? 凌竹欲言又止,他现在在历练期,暴露身份回去是要挨罚的。更何况现在这情况,怎么看都像是他意图不轨来调戏邻界神君。 这要传到仙界,他这辈子的仙君生涯也就到此结束了。 秉持着对两个人丢脸总比对两界人丢脸好的想法,凌竹起身退后几步,道:“抱歉公子,我不知…不知公子已有良人相伴。” 叶寒江张了张口,却被夏景之抢了先:“没事,下次注意就好。下去吧。” “多谢公子。”说完凌竹便落荒而逃。 “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勾搭寒江神君,这是得有多想不开啊。”夏景之笑道。 叶寒江:“……傻子,松手,滚。” “喂,你好端端的怎么骂人呢?”夏景之不情不愿收回手说,“我好歹是帮你化险为夷了,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骂我。你知不知道这里的酒都是被人下过药的,你要是喝了,到时候连个能帮你的人都找不到。” 叶寒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的神力是摆设?全面催动神力的情况下,别说一杯,拿能来放到一头猪的量给你喝也不会有事。” “嘶…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飞升上来的。”叶寒江低声咕哝了一句。 夏景之听力好,顺嘴答道:“神尊眼瞎选的呗。” 叶寒江冷哼道:“那你也差不多。” “喂你怎么又骂人!” “实话实说罢了。毕竟有傻子连凡人和仙都分不出来。” “你逗我呢?这儿哪有仙?”夏景之指着下方那些男女说,“你不会要告诉我有仙扮成这个给自己丢八辈子脸的样子混在里面吧?据我所知仙界不要脸的只有仙尊萧倾辞一个,怎么?他在这里?” 叶寒江摇头,说:“不是他,是四宫的冬宫宫主,凌玉尘。” 夏景之“哦”了一声:“他啊——等会儿?谁?!那个性格寡淡的冬……呜呜!” “你小声点。” 叶寒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团布堵住了夏景之的嘴,道:“仙界众仙飞升满一定年限需要下人间历练,以求不失本心。那位凌宫主飞升已有二十年,到了该下来历练的时候了。” 夏景之若有所思点头:“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他为什么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这也是历练的一部分吗? “……”叶寒江已经不想理他了。 其实在抬头与对方对视的那一刻,叶寒江便知这人是凌玉尘。他下人间历练,出现在这里多半也是因为那只恶鬼。 仙君历练期间不能暴露身份,无论是自己说还是由他人点出来,这个规矩叶寒江是知道的。 所以刚才叶寒江才让凌竹刻意接近他,就是为了给他暗示,看看能不能与他联手。 眼看就要和凌竹谈上话,怎料夏景之过来,打断了一切计划。 得知真相的夏景之有些愧疚地挠了挠头,说:“原来是这样…抱歉,我刚刚也没想那么多就……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叶寒江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说:“追。” “好嘞,我带路!” 看着夏景之往相反方向走的叶寒江:“……” 神尊真是眼瞎了。 … 第64章 情起暗潮涌 冬宫宫主第一次在凡人面前…… 最后叶寒江还是没能再找到凌竹。 他和夏景之开始找人时, 凌竹已经与南银烛汇合,并绑了一个侍酒女郎回到换衣间审讯。 半柱香后,酒窖内。 “你确定你们老板住这种地方?”南银烛打量着酒窖角落一个活板,“这地方, 老鼠都不屑来吧?这恶鬼莫不是老鼠死后变的?” “抱歉, 得罪一下。”凌竹打晕侍酒女郎说, “猜那么多也没用,我们下去看看。” 说着凌竹就要掀板进去。 “等等等等!”南银烛拦住凌竹说,“我们就这样贸然下去多危险,得做点准备才行。” “比如?” “换个衣服。”南银烛摘掉自己身上的符说,“穿这身衣服打架可一点都不方便, 凌公子也换下来吧。” “无妨, 不影响。你准备好了我们便走。” 南银烛摘下面纱说:“我没问题了。” 凌竹打开活板,下面是一条石梯,两侧都插着烛灯, 很明显是刚点上不久的。 两人顺着石梯往下, 活板自动回归原位。而在活板归位后, 原先被凌竹打晕的侍酒女郎也散去人形,化成了一堆白骨。 越往下走, 两人听到的喘息声就越重。走到一个拐角处,凌竹便示意南银烛停下, 而后悄悄探头观察情况。 这一观察把凌竹吓了一跳。 拐角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密室,从外到里跪着数百名男人,而每一个男人身边都站着一名身穿红衣的侍酒女郎。她们手里都拿着一个玉瓶, 似是在从男人身上吸取着什么。 待男人们全部倒地,她们便双膝跪地,将手中的玉瓶恭恭敬敬给最中间站的人奉上。 那人一身黑衣, 左半边脸一片死气,另外半边更是直接没了皮肉,只余白骨。 而等黑衣男子吸收完侍酒女郎们奉上来的玉瓶中装的阳气后,那半边白骨便渐渐恢复,变成了与左半边脸一样的样子。 “还是不够…还是不够!”黑衣男子突然怒起,“这些人的阳气太弱了,根本不值一提,我要神!我要仙的力量!去,你们给我去神界,去仙界捉!” 闻言,侍酒女郎们纷纷跪下,喊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其中一个侍酒女郎鼓起勇气说:“大…大人……您也知道,神界仙界阳气太盛,我们这种小鬼根本进不去…更别说进去捉神捉仙了…大人您若是想,小的们可以去找更多凡人!这些男人如此好骗,还怕骗不到足够的凡人吗?”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下一瞬,说话的侍酒女郎就成了一堆白骨。 “这样的怨念也好意思做鬼?呵,可笑。”黑衣男子一挥衣袖,数百名侍酒女郎便都成了白骨。 “这些小鬼的味道还真是一般。”黑衣男子转身对着密室口说,“虽然凡人的味道也很一般,可跟小鬼比起来还是很不错的。既然来了,就出来吧,遮遮掩掩算什么?” 拐角后的凌竹默默召了剑,对身后的南银烛道:“我先去会会他,你就在这里等着,见机行事。” 南银烛愣愣点头。 他初次外出历练,遇上这种情况难免会自乱阵脚,因此连凌竹凭空召剑都没注意到。 凌竹踏入密室与那黑衣男子对峙,看见凌竹的打扮,对方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缝:“竟还是个大美人。” 凌竹摘下面纱,举剑道:“死到临头就不要耍嘴皮子了,少说两句你还能走得安稳点。” 看见凌竹真容,男子不由一愣:“你是男子?好,很好,你是我的了!” 说罢,黑衣男子抬手控制起地上的白骨朝凌竹攻去,但都被凌竹手中那柄泛着寒光的长剑打回。 白骨掉落在地,纷纷覆上了一层冰霜。 密室里的温度很快下降,白骨也尽数被凌竹打落在地。看着地上被冰霜覆盖的白骨,黑衣男子脸上的假笑突然没了。 他怒了。 凌竹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发怒,但他怒起来爆发出的怨气和阴气是不容小觑的。凌竹持剑而上,破开密室顶部把黑衣男子带上了酒窖。 男子彻底暴怒,他召出长刀朝凌竹砍去,却落空砍到了酒坛上。 几轮交手下来,酒窖里的酒坛被打碎了大半,凌竹沾了一身酒,已经有些晕了。 这些酒都被下了强劲春药,挥发后药力便散到空中,对凌竹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凡人的身体就是麻烦…… 在药力作用下,凌竹意识开始模糊,一个不留神剑便落了空。黑衣男子找准机会持刀朝他砍来,却听“锵”的一声,他的刀居然被挑飞了! “凌公子,你没事吧?”南银烛扶住凌竹,“你…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无妨…快…拿下他,别让他跑了……” “好,你在这儿休息一下,他交给我。” 黑衣男子看着南银烛,不屑道:“区区凡人,还想对我动手?可笑!” “凡人怎么了?你以前不是人吗?”南银烛回怼道,“这么看不起凡人你别做人呀,死后你也别维持着人样呀。化成老鼠样才符合你成日躲在这阴暗潮湿不见光的地方的特性。” “呵,好一个油嘴滑舌的小子。” 黑衣男子本想教他做人,却忽然感应到了一股极为强势的阳气正朝这里快速逼近。 他暗骂一声,居然真的有神来这里! 于是黑衣男子临时改了主意,他趁南银烛不注意,一刀砍坏了酒窖里剩下的酒坛。酒水洒了南银烛一身,他借着酒水掩护欲要离去,怎料南银烛直接把剑朝这边扔了过来,不偏不倚扔到了黑衣男子上方。 黑衣男子被迫停下,而就在他停下的瞬间,酒窖屋顶被人打破,一股热浪倾泻而下,蒸发了所有的酒水。 药力得到挥发,连带着南银烛也开始神智模糊起来,所以他并未看清来人是谁。 “区区凡人不配你动手,那不知我有没有资格做你的对手?”夏景之挥着摧灵鞭从火光中落下,他一鞭就将黑衣男子打入地下,硬是打出了一个深三尺的巨坑。 叶寒江从后淡言:“注意分寸。” 夏景之把黑衣男子拉出坑,挥拳把他打到了另外一个坑里,抽空回应道:“难得啊,居然能从你嘴里听到‘注意分寸’这种话。” “……神尊让我提醒的。”叶寒江面无表情解释说,“他说天天踹你去聆天台挨罚太累人,让我看着你不要违反规矩。” “切,区区一只鬼,用得着我违反规矩去打?神尊他老人家真是……我给他脸了!” 叶寒江:“?” 趁着夏景之说话的功夫,黑衣男子伺机逃脱。发现坑里的人没了后,夏景之连忙去追。可每当他即将碰上黑衣男子,对方总会化成一股阴气,让夏景之捉摸不透。 夏景之最烦和这样的人打。 他当即加强神力,只是无论他怎么出招,都再碰不到对方一丝一毫。 黑衣男子冲夏景之不屑一笑:“看来神界的第三神君也不怎么样,在下就不奉陪了,告辞。” 说完,黑衣男子便化成一道阴气,消失在了原地。 叶寒江微微皱眉,当即开阵门追了上去。 夏景之站在原地无助呐喊:“喂!姓叶的!你倒是告诉我去哪儿追他啊!” 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还有身后两个喘气的。 “这家伙真是,明明是一起出任务,自己行动算什么啊,还留这么个烂摊子给我。”夏景之收好摧灵鞭走到南银烛跟前问,“喂小家伙,还能起来吗?” 彼时药力已开始微微发作,南银烛晃了晃头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道:“没…没问题……多谢…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夏景之。”夏景之不过脑子说。 闻言,南银烛一愣:“是…你是神界那个夏景之?十三神君中排行第三的景之神君?” 夏景之:“……” 完蛋,在凡人面前暴露身份了。 “是我。”身份已经暴露,夏景之也懒得隐瞒了。毕竟看这小子中药的程度,一觉醒来后这些多半都不会记得。 夏景之向来相信那多半概率。 “你…神君怎么会在这里?” “干活啊,不然你以为呢?我看起来很闲吗?”在凡人面前,夏景之尽量还是让自己有个做神的样子。 奈何总有人拆台:“根据民间传闻,十三神君中您确实很闲。” “你!” 夏景之下意识想怼,忽然想到对方真实身份是仙,俗话说做人留一面日后好相见,作为跟冬宫宫主搭不上边的半个同僚,夏景之还是给凌竹留了个面子。 “不说这个,我先送你们上去。” 夏景之用神力把两人送上二楼贵宾席,这座青楼设计很贴心,每一个席位都连带着一个小房间,以便客人办事。南银烛和凌竹都受了药力影响开始神志不清,夏景之便“贴心”把他们送到了小房间里。 的床上。 把人丢下后,夏景之便转身踏出房间说:“叶寒江那家伙一个人追鬼去了,我得去找他。要是他出什么意外,回去那天雷得劈死我。至于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走之前夏景之还不忘贴心关上门。 凌竹:“……” 果然,神界没一个好东西! 凌竹叹了口气,破例调动体内仙力来压制药力,回去挨罚就挨罚吧,但这个脸可不能丢。 然而他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能拉着自己丢脸的人。 “凌公子……”南银烛搭上凌竹的肩,药力已经彻底散开,现下南银烛整个人都是烫的。 而凌竹因为调动仙力,身体的温度在慢慢下降,此刻便成了南银烛最想靠近的地方。 眨眼间,他已经整个人凑了上来,喘着粗气在凌竹耳边低语:“凌公子…你不热吗?” “还好。”凌竹转过身说,“我的力量可以让你好受点,你要吗?” 南银烛舔了舔唇缝,没有答话,而是道:“有句话我…我其实想对你说。” “什么?” “你…穿这个…真的挺好看的。”南银烛俯身撕下凌竹腰间的符纸说,“尤其是…不带任何伪装的时候……” “你……”凌竹刚要张口,话被堵了回来。 冬宫宫主第一次在凡人面前乱了阵脚。 “抱歉…”吻过一轮后,南银烛勉强找回一点意识,断断续续道:“凌…竹…我会对你……对不起……你别…别生气…” 凌竹微微喘着气,默默握紧了拳。 这小傻子…… … 第65章 同行人间路 “好歹也把发冠摘了再睡啊…… 翌日南银烛醒来时天已大亮, 他下意识侧身抬手,似乎想搂什么人,却搂了个空。 下一瞬,南银烛便猛然睁眼, 发现自己睡的地方不知何时成了客栈。 最重要的是, 他身边空无一人。 凌竹呢? 南银烛有些茫然地起身, 他揉着眉心,脑中一片混乱。他明明记得自己和凌竹在青楼酒窖跟黑衣男子打架,还见到了神界的神君……怎么一睁眼就到客栈里了?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你醒了。”凌竹端碗而入,他已经换下了侍酒女郎的衣服, 此刻也是一身黑衣, 把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南银烛不禁心生疑惑,这都快入夏了,穿这么多不热吗? 凌竹在床边坐下, 把手中的碗递给南银烛说:“来, 把这个喝了。” 南银烛接过碗问:“这是什么?” “药。” “可我没病啊, 为什么要喝药?” 凌竹露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目光,他扭过头, 略有些不耐烦道:“让你喝你就喝,我还能下毒害你不成?” 南银烛听了这话莫名心虚, 忙道:“没没没,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你别生气,我马上喝!” 说完南银烛便端起碗将药一饮而尽, 这药虽然看着很不讨喜,真正喝起来味道却还说得过去。 南银烛将药喝完,把碗递到了凌竹面前, 道:“你瞧,我都喝完了,一滴都没剩。” 凌竹瞥了眼南银烛递过来的空碗,不由失笑出声:“小傻子……还记得多少事?” “啊?还记得…嘶……我只记得我们进酒窖找到那个黑衣男子的老巢,跟他打了一架,好像你我都落了下风……然后有人来帮忙,那人说自己来自神界,叫夏景之…他还来问我有没有事…再然后我就晕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凌竹接过南银烛手中的空碗,试探性地问道:“后面的事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南银烛摇头,随后一惊:“我…我该不会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吧?” 凌竹想了想说:“确实忘了点事,不过也不算多重要。” “那…那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南银烛心里忽然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片段里的人除了自己,好像还有凌竹…… 对方似乎还很不高兴…… 南银烛支支吾吾道:“凌…凌公子,我我我…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打你了还是踹你了?如如…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你…我……”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道什么歉。”凌竹彻底笑出了声,“真是个傻子。” 看着凌竹的笑容,南银烛不由怔了神:“……啊?” “逗你玩的。”凌竹拍了下南银烛的头说,“你失去意识后,夏景…神界那位景之神君便把我们带了出来。我见你一直不醒,就带你在附近找了家客栈稍作歇息。” “没了?” “没了。” “就…这样?”南银烛有些不敢置信,印象里他和凌竹在青楼可是闹了很大一场,就算酒窖侥幸没塌,对地上肯定也是会有很大影响的。 怎么听凌竹的描述,他们连善后都没善后一下? 凌竹猜到了南银烛的疑惑,解释道:“神界的人既然介入了此事,那自然是用不着我们这些凡人插手了。恶鬼已经离开,落西川最大的问题也就解决了,剩下的交给官府处理就好。” 除了一少部分天生没救的,官府大部分官员还是很尽责的,先前也是受那鬼压迫和控制才不得不欺压百姓。 没了恶鬼从中干预,城内很快恢复安宁。南银烛如约请凌竹吃了早饭,两人又在城中逗留了小半个月,这才结伴出城。 站在城门口,南银烛忍不住问:“凌竹,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不知,走到哪里算哪里吧。”凌竹偏头问,“那你呢?” “我?其实我也没想好……”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只要离开凉州城便好,至于去哪儿还真没想过。就连来落西川,也是他出门前一晚用飞镖扎出来的目的地。 凌竹哭笑不得:“这也行?” “哎呀,天底下那么多去处,选择出一个实在太难了,还不如走哪是哪。”南银烛笑着说,“至于我接下来的话……落西川最繁华的琴州城已经呆过了,那就往偏远的地方走走吧。历练嘛,总不能一直呆在这种繁华之地,那就没意义了。” “嗯,说得有理。”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南银烛伸出手道,“反正你也不知道去哪里,不如我们就一起走吧。说实话我难得找到一个对我胃口…不是,投缘的人,这么突然分开我还有些不习惯呢。” “这……” 凌竹有些犹豫,虽说仙界没有规定说历练的时候不可以和凡人结伴同行,可他独来独往惯了,突然多一个人跟自己一路,心里难免不适应。 但他心里也确实不想和这个人分开。 “好吧,我们一起。”凌竹握上南银烛的手说,“落西川西北处有片荒野,那里是不少恶鬼疯鬼的聚集地,敢不敢去闯闯?” “当然!”南银烛翻身上马,“那我们出发吧!” 凌竹一愣:“骑马去?” “不然呢?”南银烛问完才反应过来,凌竹一直都是独自一人,连马都没有。 可落西川境内十分广阔,只靠腿的话,从琴州城到西北荒野少说也要走上一个月。 思来想去,南银烛回城购了一辆马车和一匹马。加上二白,两匹马行起路来就快上许多了。不到半日,两人便赶到了下一座城镇。 “已经能看到村子了,凌竹,我们是加快速度进城还是在这里借宿?”南银烛掀开帘子问。 凌竹扶着车壁,脸色不怎么好。听到南银烛叫他,好一会儿才道:“在这儿借宿一晚吧,颠簸一天,我实在是……嗯…” “你不舒服吗?” 南银烛转身上马车,他上来的动作引得马车一阵摇晃,凌竹的脸色当即更差了。 他捂住嘴,对南银烛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动。 半晌,他才道:“我…我没事……就是不太习惯坐马车…有些晕……” 南银烛一脸惊讶:“你晕马车?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早说你晕啊,我直接给你买马了。” 凌竹“咳”了一声,说:“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我晕这个。” 南银烛:“?” 什么叫今日才知道?难道过去那么多年你都没坐马车出过门吗? 天发誓凌竹没有说谎。他生在一个小村子里,小时候日子过得贫寒,家里根本没有钱买马车。后来拜上素月居,南留君更是不准他骑马或者乘马车,去什么地方都要他用脚走。 后来飞升成仙,想去哪里便直接开个阵门或者御剑,马车什么的就更用不上了。 “既然这样,那今日就不赶路了,休息一晚吧。”南银烛扶凌竹下马车,一下来,凌竹整个人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晕马车。”南银烛忍着笑意说。 凌竹“哼”了一声,道:“这算什么,还有人晕剑呢。” “什么?” “我认识个仙…认识个修士,他天赋极高,什么法术都能信手拈来,他也不怕高,可偏偏不会御剑。只要站到剑上一飞,他整个人都会脸色发青,三息之内必从剑上摔下来,后来他摔出阴影,索性连剑都不用了。” “真假?”南银烛一脸震惊,“世上竟还有这种奇人?”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见到了自然就会相信。”凌竹一本正经说,“所以啊,把你脸上的笑给我收回去。再笑,我可就要踹人了。” 说着凌竹还抬了抬腿。 “那那个…我去借宿!”话音落,南银烛便窜进了村子里。 凌竹凑到二白身边,问:“他以前也是这个样吗?” 二白“哼”了一声,微微点头。 凌竹嘴角不禁上扬:“挺好的。” 二白:“?” 谁挺好? “有他这样的主人,挺好的。”凌竹摸上自己被衣领紧紧遮住的脖颈说,“他是个会负责的人。跟着他,虽然偶尔会吃些小亏,但不会吃大亏。这样的凡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二白:“??” 跟着那臭小子不会干嘛? 凌竹拍了拍二白,说:“放心,回头我定跟银烛好好说说,让他给你找个好伴侣。” 二白:“!!” 大可不必! 得知两人的来意后,村长便将村中角落空着的房子给了南银烛和凌竹暂住。天气虽然逐渐回暖,可山间的夜晚还是有凉意的。村长怕他们冻着,还特意送了一床被褥过来。 划重点,一床。 “你先睡吧,我还不困。”凌竹把被褥塞到南银烛手中,“我觉得我还有些晕,你先睡,我出去再吹会儿风。” 南银烛把被褥放到床上,拉住凌竹的手说:“你都说你还有些晕了,那更要躺下休息,万一吹冷风再把自己冻着染风寒病倒怎么办?” 凌竹:“……?” 讲个笑话,冬宫宫主会被冻得染风寒病倒。 但这个理由肯定是不能说的,凌竹又想不到别的理由来反驳南银烛,只好妥协上床。 他背对着南银烛,却因和对方盖着同一床被子而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以及所有动作。 他感觉到南银烛转了身。 “凌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南银烛在他身后轻声道,“你……睡觉不脱衣吗?” “……”已经装死的凌竹悄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现况——里三层外三层,甚至连发冠都没摘。 确实不像个睡觉的样子。 犹豫再三,凌竹还是决定先起来收拾一番再睡。没想到却被身后的人抢了先。 南银烛靠过来,伸手替凌竹轻轻摘了发冠,还顺便帮他理了一下头发。 凌竹闭着眼,听南银烛把发冠放到了他枕边,又有些无奈道:“好歹也把发冠摘了再睡啊。” … 第66章 荒野探废府 “乖,别哭,不好看。”…… 世人皆说冬宫宫主人如其职, 身修无情道高冷不近人情,仙界众仙也因此不太愿意接触他。但事实上,冬宫宫主修的是逍遥道。他并非不近人情,只是独来独往惯了, 不会与人相处。 父母早亡的他十二岁便开始外出历练, 和寻常仙门弟子不一样, 凌竹历练向来选的都是那些最凶最恶的地方。 如果条件允许,他可能连魔界都要去闯上一圈。 成仙后,他执掌人间冬三月,大部分时间都在人间各处游走,其余时间就在宫中闭关修炼, 很少与人接触。 事实上, 除了仙尊和春宫宫主,也没什么人会来找他说话。 更不会有人对他动手动脚。 这是第一次,他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 那人还伸手过来替他摘发冠。 对方还是个凡人。 给凌竹摘下发冠后, 南银烛便伸手搭上他的肩, 轻声问:“凌竹,你睡了吗?” 凌竹张了张口, 没有出声。 南银烛便收回手自顾自说:“我其实想问很久了,凌竹, 你是哪里人?” “怎么突然问这个?”凌竹睁开眼问。 “就是突然想起来,问一下嘛。”见对方有所回应,南银烛当即来了精神, “你看啊,我们都在一起半个月了,我却连你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显得我这个朋友多不称职。” 凌竹轻笑一声,说:“我家……离这儿挺远的,在瑶情江下游,靠临仙海的那一带。” “我听我娘说过,那是一条很大很长的江,据说沿江的城镇都很热闹,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是真的吗?” “是,也不全是。”凌竹翻过身与南银烛面对面说,“瑶情江沿江的城镇确实是人间极好的地方,但在入临仙海的地方除外。” “为何?” “因为魔界。” 但因为靠近魔界,这份快乐终究不能长久。 凌竹出生那年正是魔界最猖狂的时候,一家人小心翼翼生活了十二年,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家破人亡的命运。 “抱歉,我…我越界了。”南银烛握上凌竹禁握的拳说,“我一直在落西川,不知这些……” “没事,都过去了。”凌竹抽回手微微笑道,“况且我已经报仇了。” “报仇?难道说你…你还杀过魔头?!” 南银烛大惊,那可是魔!六界中最强的战力!据说一个魔头发起疯来,就是神也要避让三分。 他居然杀过魔! “那么惊讶做什么,我杀的又不是魔尊那种级别的大魔,不过是一些不入眼的小魔而已,还不至于伤到我。”凌竹侧过身说,“好了,明日还要赶路,早些睡吧。” 南银烛呆呆点头,心里还沉浸在凌竹那句“不过是一些不入眼的小魔而已”。 小魔?不入眼? 就算是魔界最弱的魔头,也能跟人间仙门中资历较高的弟子打上十几个来回。有底气能说出这种话的,至少是掌门级别的人物。 可人间仙门的掌门名字南银烛都背烂了,绝对没有“凌竹”这个名字。 不是仙门中人,莫非他是隐居山林的散修高手? 南银烛还想再问问,身边却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算了,以后会知道的。”南银烛起身给凌竹盖好被子,靠近了他几分躺下,温声道:“晚安,好梦。” 翌日。 凌竹醒来还没睁眼就觉得自己呼吸不顺,他一手抬起挡着阳光,另一只手却怎么也抬不动。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南银烛像八爪鱼一般趴在自己身上,甚至在往自己衣服上流口水! “……南!银!烛!” 凌竹抬脚把人踹下床,南银烛瞬间惊醒,忙道:“我在!怎么了?” 凌竹攥着衣领,怒道:“你这个混蛋!” 南银烛一脸茫然:“混蛋?我?我…我做什么了?” “你好意思说!”凌竹跳下床伸手要接着打,却伸成了攥衣领的那只手。 南银烛蹭了凌竹一夜,衣领本就松散。凌竹一松手,颈前大片痕迹彻底露了出来,正对着南银烛的目光。 南银烛看着凌竹颈前的痕迹,逐渐想起了一些不可言说的画面…… “南银烛…银烛……你清醒点,别……嗯!” 铺着鲜红被褥和花瓣的卧榻上,凌竹不知第几次开口试图劝阻,可换来的都是南银烛更为凶残的撕咬。 剑就在榻下,但凌竹好几次挣扎到榻边都没有召它来,而是选择咬牙忍受。 等南银烛愿意松口时,凌竹颈前已经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最严重的几处甚至出了血…… 而他作为罪魁祸首,居然还笑着对那人说:“乖,别哭,不好看。” … 突然涌进脑海里的画面对南银烛冲击太大,他愣在原地,硬是受了凌竹一巴掌。 不过这一巴掌打醒了南银烛,他冲到一边拿起凌竹的剑拔出来对着自己,“扑通”一声对凌竹跪下,道:“对不起!” 这下愣神的人成了凌竹。 “你……” 南银烛颤抖着手,将剑贴在自己脖颈上,说:“我…在青楼我……我对你…我有罪!我……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见南银烛真要挥剑,凌竹连忙抬手将剑召回,让南银烛的自裁落了空。 “你这是干什么?”凌竹收回剑斥道,“谁教你的?一言不合就把剑往脖子上架。” “我…我我……我…” “我什么我,怎么样都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凌竹用剑柄敲了下南银烛的头说,“就算要定罪,受委屈的人是我,难道不应该我给你定罪吗?谁允许你自己决定了?” 南银烛彻底无法反驳了。 半晌,他低下头,又道:“对不起。” “你这小傻子认错倒是挺快的。”凌竹不由笑出了声,“青楼的事不怪你,那一个酒窖的酒里的春药加起来足够放倒一头猪,你中招情欲难耐我能理解。若不是被你看到,我都不准备将这件事告诉你了。” “所以我忘记的事是这个对不对?” “嗯。但这也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没必要说,不是吗?” 南银烛无言以对。 说重要,不过是受药力影响迫不得已的事而已,对两人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荒唐一夜也就过去了。 但说不重要,两人做的毕竟是那么亲密的事……实在很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 但凌竹似乎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忘记了。 他理好衣襟戴好发冠,扭头对南银烛道:“时候不早了,收拾收拾我们出发吧。” “啊?哦…好……” 两人同村长道了别后继续赶路,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南银烛把马车送给了村民,自己和凌竹各骑一匹马上路,很快就到了下一座城镇。 如此赶了几天的路,两人终于来到了西北荒野。 越往荒野深处走,空气中的怨气和阴气便越浓烈,甚至能隐约听到一些恶鬼的低吼。 借着隐身符,南银烛和凌竹很顺利穿过大部分恶鬼巡查来到荒野深处。这里太荒了,连鬼都看不到几只。 “真没想到,人间居然还有这种地方。”南银烛惊叹道,“说起来,为什么这些鬼会聚集到这里?而不去魔界?” “虽然鬼和魔性质上有几分相似,但两者的实力相差太多。相比于鬼,魔更加霸道不讲理,他们修炼的邪气是六界最霸道的力量。在魔界,即便拥有足够的实力也不一定能安全活着。那样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的生活可不好过。” 大部分鬼只是有执念未了,可不是有受虐倾向,宁愿在人间苦点,也不乐意去那块法外之地分一杯羹。 于是这些有执念未了不愿意入轮回在人间逗留的鬼就在人间挑了一处合适的地方,作为临时据点。 落西川西北靠近极北之地,灵力阴寒,与鬼界的阴气有几分相似。长此以往,群鬼便默认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了。 “那鬼界就没有人管他们了吗?” “当然有。”凌竹解释说,“这里的鬼怨念颇深,寻常的鬼官处理不了,因此一般都由鬼界护法来处理。然而寡不敌众,鬼界护法不能一次性清理掉这里所有的鬼,只能定期来巡逻,确保没有鬼出去大规模危害人间。” “原来是这样。”南银烛若有所思点头,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问:“不对啊,你怎么对鬼界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凌竹心中泛起一阵心虚,连忙转了话题:“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走,过去看看。” “欸——” 南银烛虽然有很多疑问,但还是先追了上去。两人穿过枯林,一座废弃的府邸映入眼帘。 这里居然有座这么大的府邸! 两人走到门前观察,这座府邸看上去已经有许多年头了,牌匾上的字模糊成一团,凌竹仔细辨认,才勉强看出一个“辞”字。 什么府邸会带“辞”字? “只在外面看也看不出东西,不如我们进去看看?”南银烛提议道。 “嗯,走吧。” 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府邸绝对不同凡响,搞不好跟荒野上游荡的某个或者某群鬼有关系。如果能弄清这座府邸的来头,说不定能化解此处不少恶鬼的执念。 那无疑会欠鬼界一个大人情。 抱着这样的想法,凌竹推开了府邸的门。大门打开,迎接他们的却不是荒草丛生尸骨遍地的前院,而是……由怨气而化的业火。 … 第67章 入城见城主 “我要他的命。”…… 推开门的那一刹, 业火便如海浪般铺天盖地朝两人袭来。 凌竹一边召出剑抵挡业火,一边拉着南银烛朝门外退。可等两人退出来,身后的荒野早已不知所踪,一条街道赫然立了在两人身后! “这是……”凌竹来不及思考, 剑便回到了手上。 凌竹一惊, 这业火的威力竟连仙剑都撑不住。 “快走!”凌竹拉起南银烛朝街道另一端跑去, 身后的业火越烧越旺,很快吞没了整条街。 凌竹带着南银烛穿梭在城中。这座城和琴州城的建筑风格有几分相似,却透露着一股诡异的死寂。 不知跑了多远,终于甩掉了业火。两人站在一座酒楼的屋顶上,看着不远处火光冲天, 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后怕。 成仙这么多年, 凌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恐惧。 南银烛还没从刚才那股狂奔的劲里缓过来,他喘着气,问:“凌竹, 那是什么?” “业火。”凌竹蹙眉道, “那是一种极为可怕的火焰, 是由死后鬼魂的不甘和怨念而化。业火所到之处,一切皆为灰烬。” “这…我以前没听说过落西川有这种东西啊。” “这里已经不是落西川了。”凌竹抬头望着黑压压的天说, “我想,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那座会移动, 会吞人的死蛊城。” 南银烛一惊:“这座城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在今天之前,南银烛一直都以为死蛊城不过是前人编造出来的一个地方,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哄不听话的孩子睡觉。 没想到有朝一日, 他居然会亲身站在城中。 南银烛问:“那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去?” 凌竹摇头:“不知。” 即便是仙界最古老的典籍,对死蛊城的记载也几乎为零。凌竹为数不多知道的还是和仙尊闲聊时听来的,几乎没什么有效信息。 但万物相生相克, 世间不存在绝对的囚笼。即便是传闻中有进无出的死蛊城,也一定有破解之法。 只是外界人不知道而已。 凌竹收好剑说:“这座城既然与世隔绝,那么它的原理应当和寻常的封印结界差不多,只要找到结界最薄弱的地方,一击贯穿,就能破城而出了。” 南银烛觉得此话有理,悬着的心也随之放了下来。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看着不远处业火渐熄,凌竹道:“去火熄的地方。” 南银烛下意识说“好”,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凌竹说的话居然完全没有怀疑。即便有,也一定是在说完“好”之后才会问的。 “我们为何要去火熄的地方?”路上,南银烛疑惑道:“那火烧得那么猛,整条街估计都被烧干净了,还能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业火是怎么来的?”凌竹反问。 南银烛想了想,说:“是由鬼魂怨念而化?” “不错,既然是由鬼魂怨念所化,那么业火所过之处一定会留下鬼魂怨念。结合这些怨念,我们就可以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这些业火又是怎么来的。” “原来如此!”南银烛顿悟,“凌竹,还好有你。不然只靠我一个,肯定下辈子都走不出去。” 凌竹微微一笑,没再回话。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即便一切顺利,知晓了业火从何而来,那这座城的存在又该怎么解释? 凌竹回想着他们进来的过程:先是在荒野找到了一座很突兀的废弃府邸,然后他和南银烛推了府邸的门。门被推开的瞬间,业火袭来,紧接着他们就来到了城中。 关键点就在于那座废弃府邸。 但府邸早在业火焚烧中化为灰烬,根本无从调查。 凌竹一边走一边思索该如何寻找突破口,完全没注意前方的路。还是忽然南银烛拉了他一把,提醒道:“小心,前面是墙。” 凌竹一愣,定睛一看,面前果然是一堵墙。 可他们明明走的是大路,中途没有拐弯,怎么就到小巷里来了? 没等凌竹仔细思考,巷外忽然一个影子闪过。下一瞬,长剑自动出鞘,插在了他逃跑的路前方。 影子动作一滞,转身要往另一个方向跑,但被南银烛拦住了。 再转,凌竹拦路。 再转,墙拦路。 影子:“……” 凌竹刚想威胁那个影子一番,怎料对方转身“扑通”一声跪下,对着他连连磕头:“城主饶命!城主饶命!小的只是一个无辜被卷起来的普通平民而已,真的做不起交易!求城主放小的一命吧!” “……?”天发誓他刚刚什么都没有干。 “你别紧张,他不是坏人。”南银烛拍了拍那人的肩安慰道,“我们也是被路过卷进来的普通平民,不会要你命的。” 听了这话,那人终于冷静了些。他冷静下来仔细一看,长长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城主……” “城主是谁?”凌竹问,“你又是谁?怎么进来的?在这里多久了?” “这,我我…我……” “哎呀凌竹,你语气太凶了。你看他都害怕成这样了,你还用审讯犯人一样的语气问他,他不更害怕了?”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啊啊…啊?哦!没…没关系的。你们不是坏人就行。”那人见两人没有恶意,终于彻底安下了心,“我叫庄齐,是瑶情江下游沿岸城镇的农官。半个月前我去我管辖的村子里视察农田情况,回去的路上突然眼前一黑,再睁眼就到这里了。” “除了你之外,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凌竹问。 “有,这里有不少被卷起来的凡人。横竖都是死,索性凑在一块抱团取暖,还能活久点。二位是新被卷进来的人吧?要不要跟我一块回去,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庄齐叹了口气说,“虽然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吧。” 凌竹:“那你刚刚说的城主是?” “就是这座城的城主。” 和寻常城镇一样,死蛊城也是有城主的。城中的一切变化都由他来主导,包括凌竹和南银烛刚刚遇到的业火。 这位城主性情古怪,他会召集所有误入死蛊城的人去城主府,问他要不要做交易。如果答应他的交易并顺利完成,他就会放此人出城,并满足此人一个特定的条件。 “听上去不错呀,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南银烛问。 庄齐心有余悸说:“如果去寻常的买卖交易,大伙肯定都笑着答应。可是他…城主那个条件实在是……反正我狠不下心,谁敢做那种交易啊,简直是个疯子。” “哦?有点意思。”凌竹对这位城主来了兴趣,“劳驾问一下,城主府怎么走?” “顺着这条路一直直走,到头就是了。”庄齐指着西边的路说,“不过入城的每一个人都是等着城主上门来找,很少有人主动去城主府找他,特别是第一次。那城主脾气很怪,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无妨,大不了打一架。”凌竹挥挥手说,“多谢你告知我们这个消息,若是能与他交易成功,定会带上你与其他人一起离开。” 庄齐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多大惊喜,只是象征性对凌竹笑了笑,道:“多谢公子好意,不过这种话还是不要提早说比较好。切记,一个人只有三次进城主府的机会。过了三次,城主可就不愿意见了。” 南银烛好奇道:“那要是见了第四次会怎样?” 庄齐的眼神冷了下去:“杀无赦。” 南银烛:“……” “总之,祝你们好运吧。”庄齐冲两人摆了摆手,而后往相反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惋惜道:“唉,可惜了两个好苗子。” … 根据庄齐提供的路线,两人很快找到了城主府,在一众大门紧闭死气沉沉的房屋中,这座敞开的府邸显得格格不入。 对方似乎早就确认会有人来,甚至提前派了人在门口等着。 那是个模样狰狞的纸人,他扭着身体朝两人走来,行了礼后说:“城主已经恭候多事,二位请吧。” 南银烛上楼梯的脚顿了一下:“他知道我们要来?” “这是我家城主的地盘,在这里,他什么都知道。”纸人麻木回答道。 “好像也是…” 几句话的功夫,纸人便把他们带到了后院池边的亭子里。一名黑衣男子负手而立站在亭中,正垂眸欣赏着池中的鱼。 凌竹瞥了一眼,那池水表面浮着一层死鱼。 果真是个脾气古怪的家伙。 纸人对黑衣男子行了礼,拱手道:“城主,人来了。” “嗯,你先下去吧。”黑衣男子转身说,“我亲自招待两位。” “是。” 纸人奉命退下,黑衣男子在石凳上坐下,亲手为两人泡了壶茶,而后示意两人坐下。 这个人看似温和懒散,但压迫感极强,南银烛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更别说坐了。 凌竹倒是不客气,一挥衣袖便坐了下来。 “说吧,你想要什么。”凌竹直接开门见山道,“他们都是被卷进来的无辜凡人,不该在此丧命。我可以跟你交易,事成之后,你要放这里所有的人出城。” 城主来了兴趣:“哦?有意思,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敢开出这么大的条件。” “现在有了。”凌竹拔出剑说,“不知城主想要什么条件交换?” “我想要什么啊……”城主看了看凌竹身后站着的南银烛,片刻后指着他,笑着说:“我要他的命。” … 第68章 前尘旧梦事 于是就有了今生的夏银烛。…… 听了黑衣男子的话, 南银烛大吃一惊,凌竹更是直接将剑抵上了他的喉。 “二位稍安勿躁,先听我把话说完。”黑衣男子指尖轻敲着石案说,“二位初到此处, 想来不知城中规矩。在这里, 任何人想要离开, 都只能拿一样东西与我交换。” 这样东西是什么,不言而喻。 怪不得即便有出城方法,困在此处的凡人也不愿离去。以命换命的出城方法,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昧着良心接受? “当然,我看着跟二位有缘, 能提供一些特殊待遇。”黑衣男子起身, 夹住剑身将剑挪到一边说,“只需要二位其中一个人的命,其余所有人都能平安离开, 如何?” 凌竹冷哼一声, 反手一剑刺向了黑衣男子的喉。 对方化成一阵阴气躲开, 凌竹本没指望这一剑能伤到他,他还剑入鞘, 转身对南银烛说:“我们走。” 南银烛一愣:“走?那交易……” “若一定要拿人命为筹码做交易,那这交易不做也罢。”凌竹回头对那黑衣男子说, “你的交易我不需要,我会用自己的方法带他们出去。” 闻言,黑衣男子从袖中摸出一块黑纹玉佩丢给南银烛, 笑道:“阁下随意。不过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说给三次机会就给三次。阁下若是改变主意,拿着这个玉佩在城中任何地方向西走十丈, 我在这里随时欢迎阁下回来。” 凌竹瞥了眼那玉佩,没有说什么,径直带着南银烛出了城主府。 两人前脚刚踏出城主府,后脚整座府邸便燃起业火,将整座府烧了个干干净净。 南银烛攥着黑纹玉佩,问:“凌竹,为什么……” “那样的交易我不可能答应。”凌竹握紧剑说,“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谁比谁高贵,怎能强迫一个人拿命去换另一个人生还的希望?况且,你觉得他说的话一定为真吗?” 能在这种地方当上城主,手段必然残忍。凌竹认为就算他们按那城主的要求来做,也不一定能顺利离开。 他已经见过太多说话不算数,背信弃义的人了。 “而且我不信,没有他同意我们就出不去。”凌竹看向南银烛手中的玉佩,“他既然那么笃定我们出不去,那我就证明给他看。我不仅要走,还要带所有人走,看他能奈我何。” 看着如此认真又有点倔的凌竹,南银烛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用这种…有点倔的语气说话,还挺……”南银烛停顿片刻想了个形容词,“还挺可爱。” “……”凌竹想拔剑了。 南银烛“哈哈”笑了两声,毫无诚意地狡辩道:“好了好了,开玩笑而已。不过你刚刚的话有一点说得不对。” “什么?” 南银烛看着凌竹的眼睛,认真道:“不是‘你’要带所有人走,是‘我们’要带所有人走。” 凌竹一愣,脸上也有了笑意:“嗯,是‘我们’。” 离开城主府后,两人便在城中四处兜转。期间两人发现这座城中并非只有业火和恶鬼,城的本身也是会移动的。 比如上一秒还是一座繁华的酒楼,下一秒就会轰然崩塌成为一堆废墟。但等几个时辰后来看,这里又会重新立起客栈或是别的建筑。 而对凌竹来说,威胁最大的就是这些不知何时会崩塌又重新“长”出来的建筑。 恶鬼和业火他尚能以一己之力抵抗,可对上这种建筑起落,他那点力量根本微不足道,只能勉强护自身和南银烛周全。 但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力量越来越弱。遇上其他被困凡人后,情况就更不容乐观了。 在城中晃了半个多月,两人再次遇见了一波被困的普通百姓。据这些百姓所说,他们原先是在城北一处贫民窟抱团取暖。后来一波恶鬼涌向城北,将他们避难的地方毁了个一干二净,能逃出来的不足三分之一。 有百姓看见凌竹手中拿剑,便询问他是不是庄大人说过的那名主动去找城主的公子。两人这才得知庄齐已经丧命,而这些就是当初和他一起抱团取暖的人。 得知此消息,凌竹当即让这些百姓跟着他,加上南银烛,一共二十人。 要护这么多人,只靠灵力肯定是不够的。于是他解了自己仙力的封印,以仙力庇护一众人一月有余。 他只顾着护人和破死蛊城结界,完全没注意到南银烛日益怀疑的目光。 直到一次与一波恶鬼厮杀,凌竹分心而被恶鬼划伤手臂,事后南银烛想给他处理伤口,却发现他的伤口在自己慢慢愈合。结合百姓左一句神仙右一句仙君,南银烛对凌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安顿好百姓,南银烛便来到凌竹身边坐下,毫无征兆地握起了他那只被恶鬼划伤的手。 此时凌竹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怎么了?”凌竹假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问,“可有百姓受伤?” “没有,放心吧,我都安顿好了。你……” “那就好。”凌竹打断南银烛的话说,“最近恶鬼和业火来得频繁,安全起见,我再去周围转转。” 说着凌竹便朝废物走去,南银烛不甘心,当即追了上去。 两人隔着几步,谁都没有开口。一直走出废墟来到另一条街,南银烛终于憋不住了。 “阿凌——” 南银烛刚开个头,两侧房屋便传来恶鬼的低吼。紧接着房门被破开,业火燃起,无数恶鬼从中冲出扑向二人,其中一只就在南银烛正后方。 凌竹察觉到危险转身,可过去护他已经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凌竹直接抬了剑柄。银光一闪,那柄泛着寒气的剑便来到南银烛身后,将恶鬼杀了个彻底。 不用拔剑,不用特定指令,只需意念便能召剑出鞘。 这是仙剑才有的能力。 “傻笑什么?”凌竹重新握住剑站到南银烛身边说,“犯傻也要分个时候,先解决了这波再说!” 南银烛笑着应道:“好!” 他的剑在前两次与恶鬼厮杀中已经断了,眼下的武器是一条忘记从哪儿顺来的鞭子。他挥动鞭子把恶鬼往凌竹的方向驱赶,凌竹负责击杀。 身份已经暴露,凌竹自然也没有藏着掖着的理由了。他给剑下了指令让它负责击杀一部分恶鬼,自己则负责另一部分。不多时,整条街的恶鬼便被两人一脸解决完了。 待业火熄灭,街道已然成了废墟。 南银烛站在废墟中,忽然笑着握上了凌竹的手,道:“凌竹…不对,凌仙君,凌玉尘,你可真是骗了我好久。我还以为你是哪个门派藏着捏着的天赋弟子,或者散修高手呢。” 凌竹…现在应该叫凌玉尘,凌玉尘抬手用仙力替南银烛抹去了脸上方才被恶鬼划出来的伤,说:“抱歉,仙界有规矩。仙君下来历练,必须隐瞒身份。” “理解,话本里都这么说。”南银烛顺势握住伸过来凌竹的手,偏头轻吻了一下,“可是仙君哥哥,你骗我骗得好苦啊——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却瞒着我如此重大的秘密,可真是伤我心……是不是该给我点补偿呢?” “你……”凌玉尘僵在原地,被握住的手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见对方没有抗拒,南银烛便慢慢加力,将人逐步搂到自己怀中。 他俯下身,在凌玉尘耳边轻语:“都说冬宫宫主生得好看,冰雪聪明,不会不知道在下一介凡人想要什么吧?” “你这前后两个词有什么联系?”凌玉尘无奈笑出声,“真是个小傻子。” “嗯,我是傻子。”南银烛抬起头,无比郑重地望着凌玉尘,“所以……凌宫主愿意满足我这个小傻子的愿望吗?” 凌玉尘微微阖眼,随即踮起脚,满足了小傻子的愿望。 南银烛眼中带上了笑意,他搂紧凌玉尘的腰身,开始回应他的吻。 这一吻两个人都有些急,因此不到片刻便因呼吸不畅分开了。 南银烛望着凌玉尘,轻喘片刻后再次附身,吻上了他喉间的凸起。 这一刻,青楼里那些他忘却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他想起他是怎么把凌玉尘摁在身下亲吻撕咬的,想起强迫到极限凌玉尘是怎么徒劳反抗和抽泣的,也想起情到深处时,凌玉尘是怎么搂着他回应他的…… 但无论哪种情况,凌玉尘都没有反抗。 现在仍是。 南银烛吻够了,又抬头在凌玉尘额间吻了一下,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一只手。 凌玉尘被他一手搂在怀中喘息着,他修道多年,连旁人的手都没牵过几次,更别说接吻这种比牵手亲密几百倍的事了。因此眼下看起来,他居然比南银烛还要狼狈。 南银烛哪忍得了凌玉尘这幅样子,当即又拉着他从上到下吻了一遍。吻到最后,凌玉尘的衣襟已经散得不成样子了。 南银烛拨着他的唇,打趣道:“凌宫主,你这样……算不算违反仙规呢?” 凌玉尘拍开南银烛的手,声音有些哑:“仙规没有说仙君不能动情,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 “这和话本里说的倒是不一样……” “人间的话本大多看看就好,不能当真。”凌玉尘整好衣襟说,“我们可没有话本里那么迂腐。若真有了心上人,仙界是会成全的。” “即便对方是凡人?” “对方不是人都行。”凌玉尘打趣道,“感情之事,最重要的是真心。心若不诚,身份再怎么完美都没有用。” “那我算是心诚之人吗?”南银烛握起凌玉尘的手放到自己心口说,“你来看看,我够不够心诚。” “我又不会读心术,哪能摸一下就知道。”凌玉尘笑着抽回手说,“心意如何,看你以后表现。” 南银烛问:“那我若表现得让你不满意呢?” 凌玉尘哼道:“那我就去鬼界忘川要一碗孟婆汤忘掉你,然后呆在仙界再也不下来。” 南银烛“噗嗤”一笑:“这么狠?” 凌玉尘“哼”了一声,转身说:“做不到就趁早放弃吧,别白白浪费你我时间。” “那如果我做到了呢?”南银烛从后搂上凌玉尘问,“如果我让你满意了,你又要怎么办?” “那我就跟仙尊引荐,让你来仙界,到冬宫给我打白工。” 南银烛明知故问:“没有月俸吗?” “都说是让你打白工了,怎么可能有月俸。”凌玉尘偏头在南银烛侧颈吻了一下,“不过你有我。” 南银烛低头回吻,满足道:“有这个就够了。等我们出去,我一定好好表现,争取早日上仙界给你打白工。” 凌玉尘轻笑出声:“小傻子……” 可惜小傻子最后还是没能跟着他出城。 业火越来越旺,恶鬼越来越多,凌玉尘依旧无法破开死蛊城的结界半分。这里没有仙力补充,长达三个月的消耗,终是耗光了他的仙力。 南银烛恨自己不是仙,无法替凌玉尘分担,也恨自己看着他受伤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最终,他还是回到城主府,与黑衣男子完成了交易。 刀刃刺穿身体时,南银烛看见凌玉尘持剑赶来,眼眸是红的。 可在这之前,南银烛根本没有在凌玉尘面前好好表现,甚至还趁对方仙力亏空受伤不便强行对他做了那种事……他以为凌玉尘会对他失望甚至不愿意再看见他,就这样让他自生自灭。 但他来了,在自己死的前一刻。 看见凌玉尘的那一瞬,南银烛在想让心爱之人看着自己死在眼前,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直到这一世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没有在凌玉尘面前好好表现一次。 若是有来世…… 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意识逐渐模糊的南银烛突然清醒,他感觉一股温热的灵流慢慢朝他涌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他的灵魂强留下来。 可也只有一刹,最终那股灵流还是没有留下他。 但这一刹并非徒劳,因为这股不知来处的灵流,南银烛的魂魄才得以在死蛊城停留等待,等来了那个与他做交易的人。 于是就有了今生的夏银烛。 … 第69章 交融坦心意 他从始至终都是愿意的。…… 从前世的记忆脱身是个极为痛苦的过程, 夏银烛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从那种混沌的状态中睁开眼。 夏银烛睁眼观察四周,发现这间卧房十分华丽,很明显不是冬宫, 也不像仙界的宫殿。 随着先前的记忆逐渐回笼, 夏银烛想起他在仙界闹了很大一场, 然后凌玉尘带他离开……对!凌玉尘带他离开了仙界,那他人呢? 夏银烛连忙转头,看见身旁有人后长长舒了口气,他想抬手去擦额间冷汗,却觉得右手一沉, 竟是凌玉尘在握着他的手。 凌玉尘躺在他身边合衣而睡, 仔细看,他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一看就是在此守了许久, 实在熬不住了才躺下小憩一会儿。凌玉尘怕夏银烛出事, 所以在睡前特意握住了他的手。 “唉, 还是不爱摘发冠。”夏银烛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替凌玉尘摘下发冠搁到一旁。他的动作很轻, 却还是惊醒了凌玉尘。 夏银烛抢在凌玉尘之前在他额间吻了一下,安慰道:“没事, 再睡会儿吧。” 凌玉尘定了定神,伸手摸上夏银烛额头,发现不烫了后松了口气:“可算是不热了…你知不知道你这几日烧得有多吓人?还难受吗?你……” 不等凌玉尘说完, 夏银烛便握住他的手腕,放到自己唇边轻吻。 凌玉尘看他这样,便知转移话题无用, 只好面对现实问道:“都想起来了?” 夏银烛点头:“嗯,都想起来了,我是怎么认识你,怎么爱上你,又是怎么离开你的……全部都想起来了。” “那挺好的。”凌玉尘抽回手说,“想起来也好…以后不用再受那种头痛欲裂的苦了。” “对不起。”夏银烛忽然道,“玉尘,对不起。” “……”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凌玉尘翻过身说,“气我的已经死了,我还能跟谁生气?鬼吗?” 夏银烛“噗嗤”笑了一声,侧过身从后搂住凌玉尘,低头在他耳垂落吻,妥妥的得寸进尺。 凌玉尘:“……” 就不能给这小傻子好脸色看。 小傻子还在继续得寸进尺:“既然阿凌你不生气了,那转过来让我看看好不好?我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凌玉尘没好气道:“你这几天睡得跟死人一样,看不见我怪谁?” “那你更要转过来看看我了。”夏银烛加力搂紧凌玉尘,“我都死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活过来,想看你一眼都不给。” 凌玉尘哼道:“我瞧你死着的时候想起了不少事,想来没少梦见我。” “那个凌竹凶巴巴的,一看就不好惹,我可不敢直视他。”夏银烛凑到凌玉尘耳边低语,“他哪有我的仙君哥哥好——” 凌玉尘头皮一麻,转头斥道:“夏银烛你……” 话音未落,夏银烛的吻便落了下来。 这一吻不算重,足够让凌玉尘有反应的时间。等凌玉尘调整好状态,夏银烛才开始慢慢深入。 温热柔软不断交织,凌玉尘最终还是阖上了眼。 夏银烛给了凌玉尘足够的空间和时间,以至于他松口后,凌玉尘喘了两下便缓了过来。他看着夏银烛,却是再生不起一点气。 夏银烛单手撑床,另一只手抚摸着凌玉尘的鬓发,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凌玉尘听着听着,眼眶居然有些红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他才对…… 是他太过自负,是他太过相信自己有能力带所有人离开,是他不肯屈服,才让这人丧了命。 如果在一开始他便服软,以仙君的身份跟对方谈判,或许结果就不会是这样了。 见凌玉尘红了眼眶,夏银烛当即慌了,他连忙去吻凌玉尘的眼尾,道:“别哭…你一哭弄得我也想哭……不信我跟你对着哭,看看谁哭得过谁。” 因为这一句话,凌玉尘硬是把眼泪收了回去。 “怎么跟孩子似的?”凌玉尘哭笑不得,“好歹也是活了两世的人了,得偶尔稳重点,莫老让外人看笑话。” “阿凌此言有理。”夏银烛俯身贴上那抹红,“是该偶尔做点大人做的事,来,闭眼。” 凌玉尘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 没有视觉的情况下,其它感觉便会更敏感。凌玉尘能感觉到夏银烛在哪里,用了几分力,这些都与前世凌玉尘被囚在榻上的经历一样……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这一次温柔了许多。 夏银烛看似霸道,但更多时候只是徒有其表,唯有在感受对方呼吸恢复正常频率时才会加力。 凌玉尘跟着他的节奏,手不知不觉就搭到了夏银烛肩上。 真是奇怪……凌玉尘心里十分疑惑,怎么这小傻子在恢复前世记忆后,吻技还变好了? 但不得不承认,凌玉尘喜欢这个感觉,并彻底沉沦在了其中。 等到夏银烛松口时,那抹红变得更加艳丽。夏银烛喉间不禁上下滚动,他的里衣经过方才的吻彻底乱了,从脖颈到腰腹散了一片,哪哪都遮不住。 既然遮不住,那就不要了。 夏银烛想着,扯下衣袍将自己彻底暴露在凌玉尘面前。凌玉尘一愣,仔细想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坦诚相见的夏银烛…… “阿凌,我…可以吗?”夏银烛俯身,指腹轻抚着凌玉尘微微发肿的唇,“你愿意吗?” 凌玉尘眉眼微弯:“我要说不愿意,你是不是又要像前世那样,把我囚在榻上强迫我?” “我…”夏银烛有些心虚,“抱歉,那个时候我……” 凌玉尘哑声一笑:“小傻子真是不经逗。动动你的脑子想想,如果我真的想反抗,凭你一个凡人,能囚住一个仙吗?” 小傻子脑子还没动过来:“……阿凌你…所以你?” 凌玉尘搂上夏银烛的脖子回了一吻,温声道:“因为我一直都是愿意的。不是可怜你,也没有补偿你的意思,仅仅是因为我愿意。” “所以,所以我……所以当时你…你其实是有能力反抗的?”夏银烛依旧不敢确信,“你的仙力当时还没有耗尽?” 凌玉尘歪头一笑:“你说呢?” 仙的体内有仙丹,只要仙丹还在,仙力就不可能真正枯竭。当时凌玉尘虽然几乎消耗完了仙力,可他的仙丹还在。如果他真的不愿意让南银烛碰他,完全可以调动仙丹的力量来反抗。 可他没有。 就像最初在青楼一样,明明剑就在身旁,他只需要用玄冰的寒气敲晕南银烛即可,完全不用用那种自损一千的方式。 但他还是选了最笨的一种方式…… 前世种种异常在此刻得到答案,夏银烛不由笑出了声:“我还真是傻…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凌玉尘明明就没有抗拒过自己的触碰,自己居然还以为他是不愿意和厌恶……直到现在,他居然还在问对方“愿不愿意”。 真是傻得无可救药。 不过好在这一次还不晚。 夏银烛帮凌玉尘解开腰带,一件件褪了他的衣衫。从始至终凌玉尘都没有一丝反抗,唯有在褪完最后一件衣衫,夏银烛低头时,凌玉尘才下意识偏头避开他的目光。 夏银烛一顿,忽然想起前世那段时间,他总爱在开始之前扼住凌玉尘的喉咙索取一翻,常常把他弄得眼尾泛红,一看就很难受。 虽然凌玉尘心里不反抗,可落到实处心里难免有些阴影,下意识产生抗拒。 不过只要夏银烛轻轻安抚,这些抗拒都会化作浮云。 前世加今生,没有人比夏银烛更熟悉凌玉尘。哪里可碰哪里不可碰他都一清二楚,因此避开了对方所有不可碰的地方,想要给凌玉尘最好的体验。 忽然,夏银烛像是想到了什么,勾过桌上的发带让凌玉尘咬住,带着点警告韵味的语气说:“阿凌,这个你可得咬好。若是掉了,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凌玉尘半眯着眸子,微微点头回应。 起初凌玉尘确实很听话地咬着发带,夏银烛也如约给了凌玉尘最好的感受。情到深处时,夏银烛甚至能听到凌玉尘从喉间低低发出的呻l吟。 可到后半夜,画风就变了—— 发带不知怎么被绑到了手上,凌玉尘双手举过头顶被囚住无法动弹,而发带的主人正四处胡作非为,完全忘了前半夜自己的承诺。 凌玉尘一边在心里怒骂夏银烛是个骗子,一边又乖乖配合着对方,矛盾不已。 但他的真心始终未变。 … 翌日夏银烛醒来时,天已大亮,他下意识扭头找凌玉尘,本该在怀里的人却没了影。 昨晚折腾他那么久,凌玉尘能去哪儿? 夏银烛带着疑惑起身,刚推开房门,便瞧见千银翎站在门口,眼巴巴望着房门,看上去已经呆了有一段时间了。 看见她夏银烛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皇宫! 随千银翎一起而来的还有池渊,他靠在门边,语气懒散:“你可算醒了——” 夏银烛一惊:“池,池渊神君?” 池渊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一个在上面的折腾人家一夜,人家到头来醒得还比你早,丢脸。” 夏银烛:“……” … 第70章 解禁引城落 他将带了心血的剑伸向封印…… 池渊带夏银烛来了书房, 一进门他便瞧见凌玉尘侧坐在软榻上支着下巴,手里拿着一颗黑棋正在思考如何落子。 忽然,他扬唇一笑,将手中的棋在棋盘边角落下, 笑道:“五子成线。殿下, 我们打平了。” 千允辰看了眼棋盘, 认输道:“一比二,是凌宫主赢了。” “殿下前半段布局很巧妙,后半段却是匆忙了些,加之执黑先行的是我,才侥幸赢得殿下一子。”凌玉尘回头瞥了眼池渊, 打趣道:“想来是某人老半途耍赖, 所以殿下从来没下过后半局棋吧。” 池渊:“……” 千允辰无奈一笑:“他就这样,让凌宫主见笑了。” “我看就该把你们俩押回仙界监察寮。”说着,池渊走到千允辰身边顺过他手中的白棋, 将凌玉尘刚落下的黑棋赶出棋盘取而代之。 “不巧, 就是监察寮的仙君放我们出来的。”凌玉尘换了个姿势撑头, “池渊神君把我们捉回去多跑一趟,浪费的可不止我们的时间。” 池渊哼道:“你家小傻子可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凌玉尘瞥了眼夏银烛, 夏银烛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却听凌玉尘轻笑一声, 他拍了拍软榻,示意夏银烛过来坐下。 夏银烛挪到榻边小心翼翼坐下,他一坐下, 凌玉尘便靠了过来,说:“给我揉揉。” 夏银烛一愣:“啊?” “小傻子。”池渊朝夏银烛扔了颗棋子,“你昨晚上干了什么, 不会不记得了吧?凌宫主被你折腾的那么狠,今早过来找我们都是扶着腰过来的,你说呢?” 夏银烛终于反应过来了:“那你刚刚!你骗我!” 凌玉尘疑惑看向池渊。 千允辰也扭头看他:“阿池?” 池渊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那个…我逗他一下而已,没别的意思。” “你有儿子有女儿,逗我家的干嘛。”凌玉尘捞过软榻上的枕头朝池渊扔去,却因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腰。 凌玉尘“嘶”了一声,夏银烛从后扶住凌玉尘的腰,在手心凝聚仙力给凌玉尘轻揉着腰。 温热的触感在腰间散开,化解了那股酸意。 池渊单手接住枕头,还想扔回去,但想到千银翎还在这里,他这个当爹的不能教坏孩子。 “好了好了。”千允辰接过池渊手里的枕头说,“快干正事吧。” “什么正事?”夏银烛问,“阿凌,你们在说什么?” “进死蛊城的方法。”池渊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份地图说,“按我们先前说的,我解开星河海上的封印,到时候封印中属于魔头的怨念就会彻底释放。但这份怨念不能控制太久,一旦怨念要失控,我和阿允就必须动手清除。你们要趁它没有失控的一小段时间,想办法将死蛊城引过来。” “引城?”夏银烛惊道,“死蛊城不是受那个城主控制吗?没有他同意,那座城是不会落的吧?” “不,这是个误区。”凌玉尘摇头说,“他是城主,死蛊城却并非为他所造。” 死蛊城所有的城主都是由城自己选择出来的。只要怨念足够,它就可以不遵守现有城主的命令,自动降落。 可这个方法需要极强的怨念,而且时间很短。一旦城主反应过来控制住死蛊城,城便不会再落。 “以我当年封印时的怨念强度来看,你们最多只有半柱香时间。过了半柱香,封印的余威就会彻底消失。”池渊收起地图说,“而且这还是不考虑城中那位城主反应过来时间的前提下。为了节约时间提高成功率,还需要一样和死蛊城有关的东西加强指引。” 夏银烛问:“比如?” 池渊看着两人说:“你们。” 夏银烛:“?” 凌玉尘:“……” … 星河海上,阴云密布,海浪翻滚,一幅狂风暴雨来袭前的征兆。 四人顶着狂风站在海面上,凌玉尘开着结界,避免他们被海浪打得风度全无。 “说实话,如果把我封在这种地方几百年不得解脱,没有怨念也会生出怨念。”夏银烛看着几十丈高的海浪不断拍打着结界说,“池渊神君,你怎么把封印设在这种地方?” 池渊画着解印图案,闻言没好气道:“他挑的地方,你问我?” 夏银烛想了想,觉得有理。 “凌宫主,你挑的这个小傻子和我家傻儿子可真是有的一拼。” 凌玉尘莞尔:“哪里。我家的这个虽然傻点,可十分贴心,从来不会惹我生气。” 池渊回怼道:“虽然寒松那小子欠揍了点,但他本事好,能拐仙尊啊——” 凌玉尘当即莞尔不下去了。 他突然觉得,让千寒松在城中出点“意外”,断个胳膊断个腿也不是不行。 千允辰看不下去了,他拿剑柄敲了下池渊的头,斥道:“好好干活,回去还得哄孩子呢。” “好好——封印马上解开,一旦解开,你们就撤掉结界进去,让死蛊城感受你们的气息。” 说着,池渊完成了解印图案的最后一笔。 他将图案打入海中,汹涌的海水顿时平静下来。凌玉尘撤下结界与夏银烛潜入海底,顺着解印图案散发出来的淡淡红光,两人很快找到了封印所在地。 这个封印存在的时间太长,突然解开它反倒没有反应过来,只溢出了少部分怨念。 太慢了。 以凌玉尘对那城主的了解,他只怕很快会反应过来,真正能给他们的时间不足一盏茶。 他们需要更强的指引。 这么想着,凌玉尘拔出剑对着自己的心口刺下。这一行为看得旁边的夏银烛冷静不了了,他连忙过来查看凌玉尘的情况,好在凌玉尘只是轻轻刺了一下,并没有大碍。 夏银烛这才松开紧皱的眉头。 凌玉尘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而后将带了心血的剑伸向封印地。 剑尖触到封印的那一刻,整个封印开始剧烈颤动,夏银烛手腕上不可见的锁链似乎受到某种感应,也开始隐隐颤动现形。 怨念似乎反应过来束缚它的东西已经不在了,开始疯狂朝外涌。 与此同时,天边开始迅速聚起漩涡,这正是死蛊城落前的征兆。 就是这个征兆……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封印才刚解,这城来的这么快吗?”千允辰不解道。 池渊刚要答话,凌玉尘和夏银烛便破水而出,紧接着无数怨念如火山爆发般喷出,显然是失控了! 池渊一惊,这踏马连半盏茶都不到啊! “你们两个对封印干了什么?!余威呢!” 凌玉尘抹着脸上的水,道:“我只用了一滴心血,谁知道它突然这么大反应。池渊神君,你的封印持续力也不怎么样,你是六界最精通封印之人的传言有误啊。” “有误个屁!”池渊吼道,“你心血里有死蛊花毒,那是由怨念而化的毒!你把这个滴上去,别说封印余威了,封印本身都得抖三抖!你故意的是吧!” 此时漩涡已经在天边形成,还能隐约看到里面有淡淡火光,那是死蛊城内独有的业火。 成了! 凌玉尘连忙拉住夏银烛的手带他御剑而上,还不忘回应池渊:“是又怎样!你儿子拐了我仙界的吉祥物还让我赔了那么多陪嫁礼,你这个当爹的不得给我点赔偿!还有那些年从你嘴上吃的亏,这次就一块还你!” 隔着海浪,凌玉尘听到了池渊的回应:“凌玉尘!你这个混蛋!” 凌玉尘笑出了声,可算是从池渊这里扳回一局了。 看着下方汹涌的海浪和怨念,夏银烛有些不放心:“阿凌,没问题吗?” “无妨,那些怨念对他们来说,清理干净只是时间问题。”凌玉尘看了眼漩涡说,“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快进城吧。若他反应过来就麻烦了。” “好。” 凌玉尘御剑朝漩涡的方向飞去,但在即将靠近漩涡的时候,一道青影闪过,那个执伞的青衣男子挡在了他们面前。 夏银烛一惊:“又是你!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三番四次阻止我们?” 青衣男子蒙着面,冷言道:“你们和他的恩怨我不管,但想进去救萧倾辞,休想。” “你果然是萧家人。”凌玉尘突然开口,“萧倾辞一直在寻找他族人的下落,若是知道他的族人一心想害他,只怕……” “住嘴!”青衣男子呵道,“我跟他的事用不着外人评头论足,想救他,那就先拿命来吧!” 凌玉尘下意识想拿剑,忽然意识他现在是御剑状态。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又一柄长剑立在了他眼前。 执剑而来的是千允辰。 “你们快进城。”千允辰挡在两人身前说,“我拖住他。” “多谢殿下相助。”说完,凌玉尘便继续御剑带夏银烛前进。 青衣男子打量着千允辰,道:“你是……如今的二皇子殿下?” “是我。怎么?你认识我?” “那倒不是。不过我认识殿下的祖先。”青衣男子突然笑出声,“我还问过他一个问题,这从韩家手上偷来的皇位,坐着可舒服?” … 70-80 第71章 入城天降宝 天降神技,不学白不学。…… 听到青衣男子说出“偷来的皇位”时, 千允辰脸色立马黑了下去。他紧握着剑,顶着呼啸的海风问那人:“你到底是……” “阿允,跟他废什么话。”池渊来到千允辰身边说,“你想知道什么, 直接把他绑回去问不就行了。” 青衣男子笑了笑:“比起这个, 池渊神君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说着, 青衣男子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 正是死蛊城城主特有的黑纹玉佩。 他将黑纹玉佩对准空中漩涡,漩涡中属于死蛊城的怨念便因此被引了出来。待玉佩灌满怨念后,他便将玉佩丢入海中,彻底毁尽了海底的封印。 随着封印尽毁,一道红光开始在海底显现。 那是池渊当年用来落成封印而抵上的半颗心。 青衣男子操控怨念将那半颗心夺到自己手上, 他操控怨念的手法寻常鬼很不一样, 从动手到结束,就好像一阵风拂过,两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见池渊的心落到对方手中, 千允辰当即怒了。他径直挥剑而上, 凛冽的剑气破开重重狂风朝青衣男子砍去。他堪堪躲开, 遮面的黑布却是被剑风吹了下来。 当对方露出真容的那一刻,凌玉尘不淡定了。 “萧残风!” 面前这个执伞控制怨念阻止他们进城的, 正是执掌人间秋三月的秋宫宫主,整年来无影去无踪的萧残风。 怪不得整年找不到人影, 竟是在帮别人行恶! “萧残风,你身为仙界一宫之主,为何要帮他人行恶?你可知你这种行为已经彻底违反了仙规, 若让仙界监察寮知道,你仙君的身份定是保不住的。” 萧残风抬眸看向凌玉尘,冷笑道:“凌宫主都被仙界监察寮通缉了, 又何必继续帮仙界说话?怎么,通缉令是假的?” 凌玉尘:“……” 对哦,他现在是仙界通缉犯,没理由给仙界说话。 “咳…一码归一码,是你引萧倾辞入城的?” 谁知提到萧倾辞的名字,萧残风就像炸了一样:“住嘴!别给我提他!” “阿凌,仙尊和他不是一家人吗?”夏银烛悄声问道,“那他怎么看起来和仙尊有仇啊?按时间来说仙尊不是他祖宗吗,他这样算不算对祖宗不敬?” 凌玉尘偏头回道:“他都把他家祖宗带进那样的死地了,你觉得呢?不灭祖就不错了。” “大家族关系这么复杂?”夏银烛震惊到了,生平第一次庆幸幸好自己记事以来就无父无母。 凌玉尘同上。 萧残风把两人的话听了进去,冷笑道:“大家族一向如此,不身处其中你们谁也不会懂。我不想伤人,只想跟萧倾辞做个了断。所以这个城,你们休想进!” “呦吼,小家伙还挺霸道啊。” 一个带着些许欠揍语气的声音忽然从夏银烛身上…准确来说是从他右手腕上响起。不等几人反应,一条金色的锁链便从夏银烛手腕上显形。 锁链延伸到空中分成两条,一条绕过萧残风将他和夏银烛凌玉尘绑在一起拖进了城,一条伸向萧残风手上的半颗心,把它拍向了池渊。 那锁链的角度和力道极其刁钻,正好对着池渊心口打去。 遗失多年的半颗心突然回到体内,身体难免产生排斥而引起体内力量暂时失衡。池渊力量一失衡,底下那些被控制住的怨念也开始蠢蠢欲动。 而此时,空中漩涡也开始逐渐散去。千允辰自知已经无法阻止,便安顿好池渊去处理怨念了。 … “银烛?银烛?”凌玉尘晃着夏银烛,“快醒醒,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夏银烛揉着眼道:“大晚上的阿凌你干嘛……乖,再睡会儿。” “睡个头!给我起来!”凌玉尘揪着夏银烛的耳朵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你躺在这种地方睡,跟把食物送到恶鬼嘴边有什么区别?” 夏银烛被凌玉尘揪醒了,他打量着一片死寂的街道,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进到了死蛊城内。 “我们…进来了?” “嗯,这还要感谢你手腕上的金锁链。”凌玉尘给夏银烛弹了下衣服上的灰说,“有这样的宝贝,为何早不拿出来用?” 夏银烛举起右手腕,此时上面全然没有了锁链的影子。他试着召出锁链,却无任何事发生。 “这锁链似乎不归我控制。”夏银烛猜测道,“或许刚刚那一下是白公……白前辈在暗中帮忙也说不定。对了,萧残风呢?他不是跟我们一块进来的吗?” “不知。我醒来后只看见你躺在我身边睡得正香,没看见他。” 夏银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找人还是……” 不等夏银烛问完,地面便开始剧烈摇晃。凌玉尘连忙拉着夏银烛跃上屋顶,而刚刚他们站过的地方已经裂开了一条深不见底的缝隙,业火喷涌而出,离两人站的地方只有几丈远。 “又是这些东西。”前世不好的记忆涌上夏银烛心头,根据经验,当大地开裂业火喷涌后就是……楼塌! 想法冒头的瞬间,两人脚下的房屋开始极速出现裂痕,眨眼间便成了一堆废墟。 在这里,仙力会被压制到一成且无法补充,因此两人都没有调动仙力,只是借着轻功在屋顶上穿行。 夏银烛的记忆已经回来,自然记得前世是如何与凌玉尘在这座城中不断化险为夷的。他看着前方一个十字路口,熟练转身握住凌玉尘伸过来的手,将他甩到了对面的屋顶上。 落到对面屋顶后,凌玉尘将事先收集的碎石扔向空中,夏银烛便借着这些碎石为落脚点靠轻功跃了过来。 凌玉尘扶了他一把,夸道:“这辈子轻功练得比上辈子好。” “没办法,捉鸡需要。” 凌玉尘脚下险些一滑。 夏银烛眼疾手快扶住凌玉尘,道:“小心。” 凌玉尘一愣,随即笑出了声。此生这个小傻子也可以保护人了。 两人沿着另一侧没有毁坏的屋顶原路返回,最开始燃起业火的地方火焰已经熄灭,裂缝也自动愈合。而先前倒塌的房屋也已重新立起了一座高楼。 一般刚刚重立的楼六个时辰内都是安全的,入城前发生那么多意外,他们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商量下接下来的行动。 这座重新立起的高楼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凌玉尘推开高楼大门,这里既不是酒楼也不是戏楼,而是一座藏书阁,一进门便是数不清的书架。 这些书架让凌玉尘找到了当年在素月居被藏书阁支配的恐惧。 死蛊城内只有黑夜,除了业火燃起的地方,其它地方都是伸手不见五指,害得夏银烛进来没走几步就撞到了书架。 这个书架似乎不怎么结实,夏银烛一撞掉了好多书下来,其中一本还正好砸在他头上。 听见夏银烛的叫声,凌玉尘连忙道:“银烛,怎么了?” 夏银烛捂着头说:“没什么,撞到书架不小心掉了几本书下来而已。” 凌玉尘无奈叹气,摸黑来到夏银烛身边将他扶起。 “这地方也太黑了。” 夏银烛实在受不了这股黑暗,用仙力变了个小火焰出来,他将火焰举起,看到的只有数不清的书架和书。 凌玉尘捡起砸夏银烛头的那本书,惊奇地发现上面没有灰尘。 这座城的细节大部分其实都很不到位,除了和城主有关的那部分,其它的基本上是一笔带过。比如城里的食物,大部分都是怨念化的,只能看不能吃。 而书这种东西,变出来一般是灰尘满面,里面没有任何字或者一团黑墨。可凌玉尘手里的这本不仅没有灰尘,封皮上甚至写着字。 凌玉尘将书凑近火光几分,看清了上面的字:“倾城?” “倾城?好耳熟的名字……” 凌玉尘立马想到了夏银烛手腕上的锁链:“我上次碰你手上的锁链,它显示出来的符纸不就叫倾城誓言吗?” “好像是有这个名字……这跟这本书有关系吗?” “火焰放大,我看看。” “好。” 夏银烛放大手中火焰,借着火光,凌玉尘翻开了书。 书上记载的是一招名为倾城锁诀的控术,用这门控术可以控制世间万物,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而欲修炼此术,需要先行掌握倾城锁链。 “还真是捡到宝贝了。”凌玉尘看着落款的“白”字,笑道:“这东西多半是白忆尘给你留的,你快试试看。” “我?”夏银烛茫然地指着自己,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行的!这东西一看就很高深,我连山河笔都还没学会怎么用,怎么可能学会这个。”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凌玉尘把书塞到夏银烛手里,“你若学会这个,这城中的恶鬼业火皆能由你控制,主动权就到了我们手上。就算你学不会,领悟一下这本书中的内容也好,说不定对你控制你手腕上的锁链有帮助。到底是本神技,不学白不学。” 夏银烛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点头道:“好吧,我试试看。” 凌玉尘在夏银烛周围布下一层结界,说:“你封闭五感,将所有精力投入书中感悟其中奥妙。这个结界可以帮你隔绝外界一切影响,六个时辰后我会打开结界,能悟到什么程度便算什么程度,不要有负担。” 夏银烛点点头,忽然抓住凌玉尘的手问:“那阿凌,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凌玉尘笑着抽回手,“我就在旁边,你一睁眼便能看见。” 夏银烛这才放心坐下来。 在彻底封闭五感前,夏银烛偷偷睁眼看了凌玉尘好几次,看见对方一直安安稳稳坐在一旁才彻底放下心,将自身意识彻底放入书中。 而就在夏银烛入定不久后,一股阴风径直朝藏书阁吹来。 凌玉尘察觉不妙,他推开门外出查看,却看到了他最不想看的人。 … 第72章 倾力再护君 “待我取了他的命,我们便…… 凌玉尘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他们引城而落, 城主不可能毫无察觉,但他却任由城门大开,明显是故意让他们进来,再找机会一网打尽。 不过凌玉尘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凌宫主, 我们又见面了。”城主笑着和他打招呼, “上次一别, 都还没来得及跟凌宫主好好叙叙旧,在下可是遗憾了好久。” 凌玉尘可不吃这套,当即拔剑朝城主挥去。 “看来上一次在落西川荒野,你还没吃够亏。”凌玉尘持剑朝他逼近,“这一次, 便新账旧账一块算吧, 贺、师、兄。” 听到最后三个字,贺无仁脸上的神情变得微妙起来。他冷笑一声,说:“看来师父已经把我的事告诉你了。” “她没有告诉我什么。她只告诉我, 要我给她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噗哈哈哈——”贺无仁突然大笑起来, “好一个清理门户……徒弟在外给她打名声, 她到头来却要清理门户…南留君啊南留君,你心可真够狠的, 把徒弟逼死还不够,还要让徒弟魂飞魄散你才满意是不是!” 听了贺无仁的话, 凌玉尘微微一惊:“你成为这里的城主,是因为对师父的恨?” “对她的恨?不不不,我怎么会恨她呢。”贺无仁突然冷静下来说, “师父她那么人、美、心、善,我怎么可能恨她。” 凌玉尘:“……” 人美心善这四个字说出来真的不烫嘴吗? 凌玉尘觉得他这个未谋面的师兄就是被师父揍出逆反心理,然后心灵扭曲了。 “既然你不恨师父, 那你身上的怨气从何而来?” 贺无仁脸色阴了下去:“因为我恨你!” 凌玉尘:“?” 这凌玉尘是真冤。 他入门时贺无仁都快出师了,一直到飞升都没见过这位师兄一面。如果南留君不说,他甚至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师兄。 这样还能得罪到人? 凌玉尘实在不理解,问:“我连见都没见过你,更别说得罪你了,何来恨我一说?” “因为你拜上了素月居!”贺无仁周身突然阴气暴涨,“南留君收徒弟看缘分,可她一次只收一个徒弟,在徒弟没出师之前便不会收下一个,是你硬要上山坏她规矩!让她把精力都放到你身上而忽略了我这个在外的徒弟!” 南留君培养徒弟的方式虽然看起来残忍,可她心里是有数的。徒弟下山历练后,南留君也会关注徒弟动向,保证徒弟性命无虞。 贺无仁下山历练后,凌玉尘便上了素月山请求南留君收他为徒。起初南留君确实不愿意,可那时的凌玉尘实在没有了去处,几番死缠烂打下,南留君居然就同意了。 而在收凌玉尘为徒后,南留君发现凌玉尘身上有飞升命格,这比她以前收的所有徒弟飞升征兆都要明显。 于是南留君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凌玉尘身上。 凌玉尘拜入素月居后,在外历练的贺无仁明显感觉师父暗中观察自己的次数少了。他觉得有些奇怪,便悄悄伪装回了一趟素月居,恰巧看见了正在鞭打凌玉尘的南留君。 但比起惊讶,那时的贺无仁更多的其实是高兴。 南留君对徒弟的要求是杀够二十个恶人出师,但她对“恶人”的标准很严格,稍微有一点不满足的都不准徒弟动手。 可当南留君把精力都放到凌玉尘身上后,贺无仁杀人便痛快了许多。不到十天,他便完成任务回了山。 怎料看完他杀的人后,南留君却大怒,斥责他急于求成黑白不分胡乱杀人,甚至要把他赶出师门。 贺无仁一气之下便离开了素月居,也真变成了如南留君说的那样急于求成入鬼道,黑白不分乱杀人,最终落了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而南留君就好像忘了她有这个徒弟,再也没有过问。 凌玉尘听完贺无仁的事,依旧没想明白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这归根到底只能算南留君跟贺无仁师徒之间的矛盾,怎么就扯上他了? “还不明白吗?” 见凌玉尘一脸茫然的样子,贺无仁怒意更甚。他控制业火将凌玉尘包围,一步步靠近他说:“你换道而修犯修行之大忌,她却那么轻易就原谅了你。我只是没按她的要求杀恶人,她就要赶我出师门,凭什么!说到底只是因为你有飞升的命格!” 没人想无缘无故得罪一位神或仙,即便那人是他的师父。 凌玉尘却觉得荒唐至极:“仅仅是因为我有飞升命格,换道而修犯错没有被她赶出师门,你就如此针对我?” “不错,她不就是因为你有飞升命格所以偏爱你吗?那我就让她看看,即便是能飞升成仙的徒弟,也注定要被她曾经看不起的徒弟踩在脚下!” 凌玉尘忽然笑出了声。 两百三十年,他惧怕了两百三十年的人是他素未谋面的师兄,而害他如此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你有飞升命格得师父偏爱我看不惯你”。 多荒唐啊…… “那银烛呢?他又有什么错!”凌玉尘愤然挥剑扫灭围困住他的业火,“前世今生,银烛又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那么对他!” “那个傻子?”贺无仁不屑一笑,“前世是因为动他能让你痛苦,对她来说,看除我以外的徒弟痛苦可比自己痛苦要残忍的多。今生是那傻子该死!凭什么他上素月居不用拜师,凭什么他偷师一个月跑了南留君不责备他!不过是因为他也有飞升的命格罢了!上次在素月山没杀他,是我最大的失误。” “你!找死!” 凌玉尘大怒,持剑而上直取对方心口。贺无仁侧身闪开,两指轻松夹住剑身,嘲讽道:“剑修好了?看起来一般啊。” 说着他指尖溢出邪气,再次感染了流觞曲水的剑身。 来自极北之地的玄冰虽然威力强悍,可也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邪气。只要被邪气沾染分毫,那整块冰就都废了。 贺无仁早算到这一点,所以出手搭救叶寒江,让他给自己邪气。 看着被腐蚀的剑身,凌玉尘心中不禁暗骂:天道你睁开眼看看你选的人,什么狗屁神君!比池渊还像个魔头! “还要继续吗?”贺无仁收回手说,“你的剑已经断了,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你还中着死蛊城里特有的死蛊花毒。如果我催动蛊毒……凌宫主也不想死得太难看吧?” 凌玉尘收回剑站到藏书阁门口说:“有劳师兄费心,我的死法就不用师兄来决定了。” 贺无仁看着他站的位置,嗤笑道:“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不叫他出来一起打?” 话音刚落,藏书阁内便迸发出一道耀眼的金光。这阵光持续的时间很短,却让两人感觉到了一股极强的力量——神力。 “这小傻子,居然真的领悟到关窍了。”凌玉尘欣慰一笑,“银烛,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的。” 贺无仁一惊,没想到死蛊城里居然还有带着如此强悍神力的人。 夏银烛留不得。 他看了眼挡在藏书阁门口的凌玉尘,果断轻功离地想从藏书阁楼顶攻入阁中解决夏银烛,却被凌玉尘先一步挡下了。 他看了看凌玉尘,又看了看金钻身后散发着金光的藏书阁,依旧选择先行解决夏银烛。 可不管他从哪个方向攻击,凌玉尘总能先一步挡到他面前将攻击化掉。 “烦死了!滚!” 贺无仁挥手操控起了凌玉尘体内被压制的死蛊花毒,蛊毒受到阴气感召开始蠢蠢欲动。加之此处仙力被压制,凌玉尘不得不动用全力才勉强压下蛊毒。 可这样一来,他的速度就跟不上贺无仁了。 在贺无仁再次攻向藏书阁时,凌玉尘毅然放弃压制蛊毒,调动所有仙力挡在贺无仁面前,连藏书阁门前的台阶都没让他上。 贺无仁一惊:“你竟然!” 没了仙力压制,蛊毒很快发作,暗红色的花纹极速占领了凌玉尘的身体。 和上次一样,花纹到凌玉尘心口时就莫名退了下去。 可这次蛊毒发作实在猛烈,花纹退下去不到片刻便又重新爬上,彻底占领了凌玉尘心口并蔓延上脖颈。 虽然只是一个小插曲,却让贺无仁感到十分意外:“灵魂护印?呵,真有意思,不枉师弟你当年在那傻子死后为他挖心啊——” 在死蛊城死的人灵魂会受到阴气怨念污染,下一世必然是不得好死的命。当年凌玉尘看着南银烛死在自己眼前,自然是不愿再让他的灵魂受到污染的。 于是凌玉尘挖了自己的心,以最纯净的仙血护住了南银烛的灵魂。 这也是为什么南银烛的灵魂当年能留在城中不散,等来白忆尘的原因。 而南银烛死前满心满意想的都是凌玉尘,所以在凌玉尘心血滴上来的瞬间,他的部分灵魂顺着心血进入凌玉尘的心,留下了一道灵魂护印。 所以上次在仙界灵池,凌玉尘的蛊毒才会突然被抑制。 是银烛在护他。 前世今生,无论活着还是死后,这个小傻子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护着自己心爱之人。 而自己却连回应他一句爱都做不到…… “真是个混蛋。”凌玉尘哑然一笑,“你拿命护我,我却连句喜欢都不对你说,银烛…是我对不起你。” 音落,凌玉尘身上的暗红花纹突然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极其强悍的仙力。 贺无仁大惊:“你居然用你的仙魂压制蛊毒,你疯了?!” “可不止压制蛊毒。”凌玉尘轻笑出声,“还有替师父清理门户!” 凌玉尘现在爆发出的仙力不亚于在外界主场期,贺无仁不敢轻敌,也亮了武器。 那是一把长刀,刀柄刻上有独特的彼岸花图案,明显是来自鬼界的武器。 阴气和仙力相碰,两者都是极寒的力量,一轮较量下来,贺无仁竟无法重燃业火。 仅一击,贺无仁便知不能与这个状态下的凌玉尘硬碰硬。他改变策略朝藏书阁攻去,凌玉尘果然去拦他,但没有还击。 “果然如此。”贺无仁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的仙魂能撑到几时!” 贺无仁没有与凌玉尘硬碰硬,而是极速移动从各个地方企图突破藏书阁。但无论锁定哪里,凌玉尘总会抢先一步拦截。贺无仁便用这种方法一点点消耗掉了凌玉尘的力量。 仙魂不能长时间燃烧,一旦魂碎便是性命不保。 耗了小半个时辰,凌玉尘就开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贺无仁抓住这个空档持刀朝藏书阁砍去,几乎是同一瞬间,凌玉尘现身在贺无仁的刀刃前,以血肉之躯生生接下了这一刀。 但他紧咬牙关,用手握住刀刃发力将贺无仁甩出去后才落到地面,吐出一口鲜血。 被甩出去的贺无仁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错愕的神情,他看向手中结了一层冰霜的长刀,倏然笑出了声。 他召来业火化掉长刀上的冰霜,缓步走到凌玉尘面前捏起他的下颚,感慨道:“凌宫主还真是舍己为人,竟舍得将自己的仙魂震碎以此来获得力量。这种自杀式的攻击手段,可不像凌宫主你的作风。” 凌玉尘咳了两口血,冷言道:“这跟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可不能死。你若死了,我给师父看什么?” “你……你根本不配叫她师父!” 贺无仁冷哼一声,扼住凌玉尘的喉咙将他往地上狠狠一撞,而后他嫌弃地甩了甩手,起身道:“等我解决了里面那个偷师的,再回来慢慢折磨你。” 然而再贺无仁起身的一刹,凌玉尘也跟着起身并抓住了他的手腕。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寒意,贺无仁不禁哂笑出声:“你跟他一样,也是傻子。” “你没资格说这话……” 贺无仁挣开凌玉尘的手,提刀朝藏书阁走去,还不忘对凌玉尘道:“有实力的才有资格,这个道理师弟不会不懂吧。” 凌玉尘握紧双拳,再一次聚起仙魂将它震碎,借着这股力量瞬移至藏书阁门前,接下了贺无仁这一刀。 “呵,还没完没了了!” 贺无仁的耐心已经耗尽,他重新握住被凌玉尘挑飞的刀朝凌玉尘砍去,凌玉尘以仙力抵挡,却逐渐体力不支而不断后退,眼看就要触到门槛了。 千钧之际,凌玉尘突然收起仙力让长刀径直刺向自己,刀尖穿腹而过,凌玉尘趁机抓住贺无仁的手奋力一推,连同他一起滚下了藏书阁的台阶。 “找死!” 贺无仁彻底被激怒,他掐上凌玉尘的脖颈,从腰间抽出弑阴刀对着凌玉尘腰腹猛地刺下,一连刺了十几刀才解气停下。 弑阴刀上的阴气彻底引出了凌玉尘体内的蛊毒,花纹很快蔓延至全身,最终在腰腹的伤口上汇聚,生长出暗红色的藤蔓。 “真是不要命。”贺无仁松开凌玉尘,有些惋惜,“可惜不能带活的…罢了,死的也一样。” 说完,贺无仁便抬步朝藏书阁走去。他破开藏书阁大门的瞬间,护着夏银烛的结界明显亮了一下,替他隔绝掉了外界的声音。 “居然还有力量维持结界。”贺无仁看向结界中的人满是不解,“这小傻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你护他,师父也纵着他。哼,那就更留不得了。” 贺无仁举起弑阴刀欲毁结界,可举到一半,他的手就动弹不得了。 “又是你!” “你…休想过去……” 凌玉尘一手抓着贺无仁,一手以剑撑地,颤抖的身形却依旧牢牢挡在夏银烛身前。 贺无仁愤然抬脚将剑踹倒,没了剑做支撑的凌玉尘顿时向下倒去,贺无仁却抓住他的肩,挣开被凌玉尘握着的手反朝他再次刺去。 这次他刺的不是腰腹,而是靠近心脏的位置。 那是仙丹所在的地方。 仙丹相当于仙的第二条命,一个仙毕生的修为都在里面,没了仙丹的仙就与凡人无异。 仙丹被毁,结界也随之溃败。贺无仁将凌玉尘扔到一边欲去刺夏银烛,却又被一层屏障挡住了。 转头一看,凌玉尘半跪在地,身前赫然画着一个血阵! 一些特殊的阵法有血便能用,凌玉尘用的这种与池渊立在星河海底的封印有几分相似,不过一个是镇压,一个是庇护。 贺无仁暗骂一声,大步朝凌玉尘走来扼住他的喉咙把他抓起,在他体内灌了一股阴气后把他扔向夏银烛所在的地方。 这个血阵威力本就不强,贺无仁这一下又用了十成十的力,很轻易便将结界打破了。 凌玉尘充当了这个破结界的法器,按理应该摔很重一下,可他最后却安然无恙。 一股温热的仙力护住了他。 准确来说,是一个温热的怀抱。 恍惚间,凌玉尘听见夏银烛在叫他,他想开口回应,可张口就咳血,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直到夏银烛的仙力不断涌入体内,凌玉尘才勉强提上来一口气。 “银烛……” 听见怀里的人有所回应,夏银烛总算松了一口气,忙道:“我在。阿凌,你…你怎么把自己……你坚持一下,我给你疗伤!” 凌玉尘却摇了头,他示意夏银烛靠近一点,夏银烛低下头,附耳过来听着凌玉尘的话。 他听见了他前世今生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我是愿意的。” “我喜欢你。” “我爱你。” “从始至终。” “你听见了吗?” 夏银烛连连点头。 一字一句,每一分真心,他都听见了。 “对不起,拖了那么久才告诉你……”凌玉尘尽全力露出一个面带歉意的笑容说,“我不是不愿意回应…是怕我一旦说了,我们之间便不能长久……可眼下若是…若是再不说…那就连把心意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夏银烛搂紧凌玉尘,道:“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我早就不强求你开口说了。”只要你能做到便好。 凌玉尘握上他的手,冰冷的指尖终于找到了温暖。他满足地阖上眼,靠在夏银烛怀中轻声呢喃:“还好…护住了你……” 夏银烛回握住凌玉尘的手,温声道:“阿凌,等我一下,我马上带你回家。” 良久,凌玉尘才予以回应:“……好。” 夏银烛这才小心翼翼把人抱到角落放下,他抬头看了眼正在与两条金锁链缠斗的贺无仁,在凌玉尘额间落下一吻,坚定道:“待我取了他的命,我们便回家。” … 第73章 凌宫主发疯 “疯一阵就好,问题不大。…… “这是我最后一次护你…往后就要靠你自己了…”凌玉尘的手逐渐落下, 语气也越来越轻,“对不起…银烛……此生是我负你……” “别…不要…你不能有事……阿凌!” 夏银烛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昏暗的房中。屋里只有一盏烛灯透着微弱的火光,借着这点火光, 夏银烛看到了躺在自己身边的凌玉尘。 他连忙伸手, 在探到凌玉尘有微弱的呼吸后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梦…… 确定凌玉尘生命无碍后, 夏银烛便开始观察这间屋子。屋子虽然昏暗简陋,却收拾得很整齐,很明显是有人住过的。 谁会住在这里? 就在夏银烛疑惑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夏银烛下意识召出锁链攻击, 却被来人轻松化解。 “这会儿打人倒是挺凶。”来人笑道, “也不知道先前晕倒不省人事的是谁。” 这个欠揍的声音……是白忆尘! 白忆尘挥手将烛灯点亮几分,将锁链扔还给夏银烛,评价道:“力度不够, 速度不够, 精髓也没有完全掌握。小傻子啊, 悟道过程最忌讳强行中断,你明明只差最后一步, 为何要提前睁眼?” 看见来人是白忆尘,夏银烛彻底放下了戒心。他收回锁链挪回床边坐下, 轻轻握住了凌玉尘的手。 白忆尘叹了口气:“也罢,只有他能让你如此不顾一切了。” “是我没用……”夏银烛自责道,“不仅保护不了他, 连给他报仇都做不到。” 感应到凌玉尘起了血阵后,夏银烛便没法继续集中精力悟道了。那个时候他距离彻底领悟倾城锁诀其实只剩最后一道关窍,却依旧强行中断睁了眼。 借着并不完整的倾城锁诀, 夏银烛将贺无仁打成重伤,但他自己也因为用招不慎受到反噬昏了过去。 白忆尘找过去时,贺无仁因为伤势太重已经跑了,破败不堪的街道上只余不省人事的凌玉尘和夏银烛。 “所以你就把我们带回来了?” “不然呢,把你们两个并排放好丢在街头让恶鬼过来加餐吗?”白忆尘走到床边,无情拍开夏银烛握着凌玉尘的手说,“你们两个也是,知不知道‘暂避风头’四个字怎么写?进城闹那么大动静进来后还不知道收敛。” 提起进城,夏银烛猛然想起那条捆住他们把他们拖进来的锁链,问:“那是你弄的?” 白忆尘反问:“那你说是谁弄的?” 夏银烛无言反驳。 白忆尘笑着摇了摇头,继而伸手给凌玉尘探脉,探着探着,他脸上的笑意却没了。 见状,夏银烛心提到了嗓子眼,忙问:“阿凌他怎么了?” 白忆尘皱着眉收回手说:“自己把自己的仙魂震成渣,你觉得他能怎么了?死了呗。” 仙魂一旦破碎,对仙来说就是致命打击,更别说凌玉尘多次震碎仙魂来获得暂时性的力量。几次震击下来,他的仙魂按理是已经碎到鬼界四护法同时动手也拼不好了的。 不过凌玉尘遇到了个不按理来的人。 鬼界最早的祖宗。 最早执掌六界生死之人并非鬼界,而是立于忘川之下的轮回道,轮回道指名要活的人,即便对方有一万种去死的理由他也必须活着。 因此对白忆尘来说,别说拼个碎成渣的仙魂,就是已经魂飞魄散的魂他都有办法拉回来。 不过凌玉尘受伤太重,这具身体根本不足以供养受损严重的仙魂,只靠凌玉尘自己修养是醒不过来的。 必须要借助一点外力。 “那要怎样才能让阿凌醒来?”夏银烛问,“前辈,只要你开口,无论什么条件我都会做到!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谁让你上到山下火海了?”白忆尘疑惑道,“我的意思是他受伤太重,得先治好他这一身伤,吃药抹药的事,上个屁的刀山?城北外倒是有一片刀山,还是纯金的,你要去吗?” 夏银烛连忙闭嘴了。 探过凌玉尘的脉,白忆尘又掀开被子解开凌玉尘的上衣查看他身上的伤。他的腰腹上绑着厚厚的绷带,还能隐约看见血迹。 “果然还是不行。”白忆尘整理好凌玉尘的衣襟重新给他盖上被子,“弑阴刀加死蛊花毒余毒威力太猛,那些灵药只能抑制不能根治,得重新调配别的药了。我去拿药材,你在这儿守着他。” “我可以帮忙的。”夏银烛自荐道,“前辈需要什么药,我替您去拿。” “不用,你守着他就好,一会儿会有需要你的地方。”白忆尘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然后起身离去。 夏银烛以为这个“一会儿”是指白忆尘拿药材回来,怎料他坐在床边等了片刻,等来了另一个人。 那人一身青衣,头发高高束起,看起来与夏银烛差不多大,气质却与夏银烛全然不同。与他对视时,夏银烛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眼底流露出来的寒意。 一看就不好惹。 这是夏银烛对青衣少年的初印象。 不好惹的青衣少年面无表情递上一碗黑不拉几的东西,语气冰冷:“药。” 夏银烛一愣:“什么?” 少年耐心很一般,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给他喝的药,养魂用的。你若是以后不想跟一个傻子过日子,就趁热喂他喝了。” 虽然知道少年没有恶意,可他说话的语气实在不讨喜,听上去跟欠他八百万两银子似的。 夏银烛接过药,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这少年莫不是白忆尘收的徒弟吧? 那这个让人不爽的态度就没错了。 把药递给夏银烛后,少年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倚在门边,似乎很好奇夏银烛会怎么让凌玉尘把那碗黑不拉几的东西喝下去。 夏银烛搅着这碗黑不拉几的东西,心想这玩意儿真的是药吗? 他抱着怀疑的态度把药喂到凌玉尘嘴边,仅喂进去一口,凌玉尘便产生了强烈的抵触。 夏银烛连忙哄道:“阿凌乖,这是养魂的药,你喝了才能好起来。” 凌玉尘偏过头,依旧是强烈抗拒。 倚在门边的少年见状,问:“要帮忙吗?”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夏银烛又舀了一勺药送到凌玉尘嘴边,这次他加了几分力,强行把药送到了凌玉尘嘴里。 凌玉尘却是开始剧烈咳嗽,直接把药咳了出来。 夏银烛见状连忙将碗放到桌上,扶起凌玉尘要给他顺气,怎料刚扶起凌玉尘,他就突然睁眼抓住夏银烛的胳膊,对着他的手腕张嘴就是一口! 夏银烛被咬的吃痛,他忍着痛意,哄了好一阵凌玉尘才愿意松口。 然而还没等夏银烛喘口气,凌玉尘又扑过来咬他的脖子! 夏银烛被摁倒在床上,他抵着凌玉尘的肩却不敢用力,只能维持着一个勉强安全的距离问:“这是怎么回事?!” “养魂药都这样,正常。”少年见怪不怪,“他的魂魄太碎,就算拼回来了也不稳定,养魂药一刺激很容易发疯,疯这一阵就好,问题不大。我劝你乖乖让他咬会儿,不然等下他可能就要举剑杀人了。” 闻言,夏银烛抵挡的手收了力。 他任由凌玉尘咬上自己锁骨,很快空气中便弥漫起一股血腥味。凌玉尘尝到血味,逐渐安静了下来。 夏银烛小心翼翼搂住人起身,他抬手拭去凌玉尘唇间的血迹,喃喃自语道:“理所应当的……” 他为了护自己拼上性命,不过咬几口,理所应当的。 见凌玉尘在夏银烛怀中安静下来,少年有些许惊讶,居然这样就制住了? 果然专人还得专人负责。 少年端起桌上的药走到床边坐下,他示意夏银烛摁好凌玉尘,而后捏起凌玉尘的下巴将药一口气全部灌了进去,随即使用封口术封住了凌玉尘的嘴,让他不能把药吐出来。 这一系列操作看的夏银烛大惊:“你做什么!” “喂药。”少年端着碗面无表情起身,“你晕得不省人事那几天我都是这么干的。按你那喂法,八辈子都喂不完。” “可这样阿凌会难受的!” 少年冷冷“哦”了一声,事不关己道:“又不是我喝,我管他难不难受干嘛?要不是师尊嘱咐,我才懒得管你们。” 这一脉相承的嘴欠,果然是白忆尘的徒弟! 夏银烛顿时没了好脸色,冷言道:“药也喂完了,接下来不需要你管了,请你离开。” 青衣少年便头也不转地走了。 半柱香后,他再次面无表情端着药推开房门。跟那碗黑不拉几的养魂药相比,眼下这碗无论是色泽还是味道都不知道要正常多少。 少年把药递到夏银烛手里,丢了句“调理仙力用的”便转身离去。 这次凌玉尘的抗拒心理要小很多,夏银烛把药喂到他嘴边哄两句好听的,凌玉尘便乖乖将药喝下。 许是喝得有些急,凌玉尘呛了两口药汁出来。夏银烛见状,伸手替凌玉尘擦去了嘴边流出来的药汁。 他刚准备收手,凌玉尘却又咬了上来。 凌玉尘灵魂不稳,眼下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感觉到唇间的热意,便下意识张口咬了上去。 不过这一下咬的很轻,因此即便夏银烛有所察觉,也没有急着松手。 看着眼神迷离的凌玉尘,夏银烛忽然动了点别的心思…… 他轻轻抽回手,自己俯身碰上了那一抹红。 不出意外也被凌玉尘咬住了。 夏银烛顺势加力,两人便彻底吻到了一起。 吻过一阵,夏银烛依依不舍松口,就见凌玉尘轻喘着气,半眯着的眸中依旧一片混乱。 夏银烛刚想对凌玉尘进一步做点什么,房门就“砰”的一声被推开,白忆尘拿着药材进来,身后跟着那青衣少年。 当他看清屋里的情况后,连忙转身回避,嘴上还说着“得罪得罪”,一个没留心与那少年撞到了一起。 少年当即暴怒:“白忆尘!你找死是不是!” … 第74章 苏醒诉歉意 与凌玉尘对视的那一眼,夏…… “每日按时喝药, 切记排余毒的这段时间不能吃东西。为什么?因为吃了就死,死了我也救不了,能救也不会再救,明白吗?” 桌案边, 白忆尘给夏银烛写着药方, 嘴上还操心叮嘱着注意事项, 只是每叮嘱两句就要“嘶”一声,并摸下红肿的半边脸。 写完后,白忆尘便把药方折了两道塞进夏银烛手里,说:“按照这个方子给他熬药就行,每日三服一服都不能少。等他醒了务必立马告诉我…嘶……” 夏银烛接过单子, 小心翼翼问:“前辈您…真的不用处理一下吗?好歹冰敷一下消个肿吧。” “没事, 挨打次数多已经习……”白忆尘下意识接话,忽然想到罪魁祸首还在自己旁边站着,并且随时有可能再来一下。 于是他闭嘴了。 夏银烛看着这对师徒, 突然觉得他和他师父还是太过保守了。 “药也给了, 嘱托也说了, 可以走了吗?”青衣少年不耐烦道,“你在这儿就是个多余的, 快走吧别打扰人家了。” 说着少年就拉起白忆尘,把他连拽带拖弄了出去。 夏银烛看着被拖走的白忆尘, 有一瞬间甚至怀疑到底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不过别人的事夏银烛也没什么心情去管,他关好门回到床上躺下,将凌玉尘轻揽入怀。 即便很厚的被褥盖在身上, 凌玉尘的身体依旧暖不过来,夏银烛搂住他时只觉得被一股寒意扑了满身。于是他将人搂紧,释放了仙力。 炽热的仙力很快将被窝捂热, 暖了一会儿后,夏银烛觉得凌玉尘的脸色似乎好了几分。 夏银烛在他额间吻了吻,呢喃道:“快点好起来吧,阿凌…我想你了……” 说着说着,夏银烛也睡了过去。 他难得做了个好梦。 梦里是盛夏的夏宫,他瘫在椅子上,外衣中衣都已经脱了,却还是觉得热。 食灵花们蔫蔫地垂在桌边,明显也是热得不行。 “阿凌——”夏银烛甩掉手里的经卷抱怨道,“这个鬼天气热成这样,根本没法专心批经卷!” 凌玉尘坐在一旁检查着夏银烛批的经卷,闻言道:“心静自然凉,你啊,就是心太浮躁所以才觉得热。来,这里降雨的时间算错了。” “哎呀不算了不算了!这么热的天还要给他们下雨降温,那谁来给我降温啊!我都快成银烛干了!” 凌玉尘无奈一笑,刚想起身过去“银烛干”降降温,对方却抢先了一步。 夏银烛过来撑住椅臂,把凌玉尘囚在椅中,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凌宫主,这么热的天我还在勤勤恳恳批经卷,按仙规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呢——” 凌玉尘笑了笑,明知故问:“你想要什么?” “凌宫主知道的。”说完,夏银烛便俯身落吻。 食灵花们默默用叶子挡住自己的血盆大嘴。加上这次,这已经是他们主人今天第六次和凌宫主亲密接触了! 但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夏银烛,凌玉尘身为冬宫宫主,身上自然一年四季都带着寒气。这些寒气在冬季不讨人喜,可一旦到了夏季,便是众仙都羡慕的对象了。 夏银烛除外。 只要他想,他就能随时贴着这股寒气给自己降温。吻了好一会儿,夏银烛才舍得松口,他把自己埋进凌玉尘怀里,心满意足道:“凉快了——” 凌玉尘无奈拍了拍夏银烛的背,督促道:“凉快了就起来干活。” 夏银烛却把自己埋得更深:“不要,热……这么热的天,根本没法安心坐着批经卷。不信你看那些食灵花!一个个热的都快蔫巴了。” 听到夏银烛点名,食灵花们连忙起身,拖着蔫巴的身子地挪到凌玉尘身边。有两个胆子大的更是直接上了凌玉尘的身。 而胆子最大的那个,甚至想学夏银烛吻凌玉尘那样对凌玉尘张开血盆大嘴。 凌玉尘婉拒后无奈起身,把挂在自己身上的食灵花和夏银烛安置好,哄道:“乖,等我一下。” 一人六花便老老实实坐着等凌玉尘回来。 过了一会儿,凌玉尘端着一个精美的小碟子走了进来。他把小碟子放到桌上,示意食灵花们去关门,自己则在房间的四个角落都放上了玄冰。 玄冰一放,整个房间的温度顿时降了下来。 食灵花们关好门后,凌玉尘便让它们到自己跟前,众花很有秩序排好队,挨个张嘴在凌宫主手上领了一块玄冰嚼着吃。 彻底降下温的食灵花们就心满意足跑到一边玩去了。 凌玉尘端起碟子递给夏银烛,说:“来,尝尝这个。” 夏银烛接过这仿佛盛着细雪的碟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入嘴中,冰冰凉凉的感觉顿时让夏银烛来了精神。夏银烛很快将一碟子的“细雪”吃净,末了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凉快了吧?”凌玉尘支着头看他,“凉快了就继续干活,不准偷懒。” 夏银烛乖巧点头:“好——” 凌玉尘拿起桌上的经卷,心想这小傻子还真是给点好处就能妥协一切。 他正想着,忽然一只手伸来顺过他手里的经卷,夏银烛凑到他跟前,笑道:“我想了想,我不能白受凌宫主这么多偏爱。等今年入了冬,我便到阿凌你那里,做你的暖炉如何?” “你确定?”凌玉尘来了兴趣,“做我的暖炉要求可是很严格的,要十二时辰无时无刻不在我身边,我要抱多久你就得让我抱多久,能做到吗?” “当然!” … 梦中的承诺在现实得到兑现,凌玉尘睁眼时,就觉得周围十分温暖,连带着他常年冰冷的手也被暖热了。 而他刚睁眼,夏银烛也迷迷糊糊醒了。 “银烛。” 听到怀中人在叫他,夏银烛立马清醒。他连忙低头看向怀里搂着的人,与凌玉尘对视的那一眼,夏银烛的眼眶就不争气地红了。 见状,凌玉尘无奈伸手,摸着他的头安慰道:“生死里走一遭的是我,你哭什么?” “我…是我不好…如果我早点察觉到异常,你就不会……” 凌玉尘轻捂住夏银烛的嘴摇了摇头,说:“这里是他的地盘,你我联手胜算也不到一半。与其再像上一世那样落得个你死我残的下场,不如保全一人……” “可你会死的啊!”夏银烛颤抖着声音说,“我…我当时看到你这一身伤…我…我我都快吓死了!我根本不敢想…如果没有前辈帮忙你会怎么样……我就不该悟什么倾城锁诀!” 见夏银烛如此自责,凌玉尘心里也不好受。他抬手回抱住夏银烛,轻哄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你瞧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情况发生,已经没事了…别哭。” 夏银烛靠在凌玉尘肩上缓了一会儿,这才收回眼泪起身:“前辈说如果你醒了让我立马去告诉他,他好过来给你探脉。阿凌你先躺着休息,我去叫他。” 对于白忆尘在这里,凌玉尘并不惊讶,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白忆尘来探过脉后,又给凌玉尘开了两张新药方和一堆新的注意事项。老老实实遵医嘱修养半月后,凌玉尘受的伤已基本恢复,除了腰腹被弑阴刀捅过的地方。 按白忆尘的话说,他这里被捅的次数实在太多,都成一团烂泥了。而他只能彻底修复灵魂上的损伤,身体的损伤是不可挽回的。 凌玉尘对此倒是不怎么在乎,他震碎仙魂都命大不死,甚至还意外解了死蛊花的毒,该知足了。 至于身体上这些毛病,反正现在有人会护他,也用不着凌玉尘自己时时刻刻动手了。 比起他自己,凌玉尘现在更想知道白忆尘有什么目的。 昏暗的房中只有一盏烛灯,四人围在桌边面面相觑,气氛凝重。 最先受不住这种诡异氛围的居然是青衣少年:“我说你们几个,有话能不能好好说?这样围在一起像商量等下要杀人放火似的真的好吗?” 他一开口,白忆尘立马没了脾气,连忙道:“咳…想必你们已经看到了那道倾城誓言了,按现在的情况来看,我当年对这小傻子的承诺已经全部做到了。接下来,到了小傻子该履行誓言的时候了。” 夏银烛想了想那道倾城誓言上的条件,问:“那你要找的秘籍有什么特征吗?” “很破,里面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提到秘籍,白忆尘眼底不禁露出一丝怀念,“总之它对我是很重要的东西。很久以前我打听到它在这里,可我进来找遍了这里所有地方,皆是一无所获。”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凌玉尘发现端倪说,“你既然说你进来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那你又怎么确定我们一定能找到?要知道我们的本事跟您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个档次。” “正因为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有,所以我才需要你们。” 夏银烛不解道:“这话何意?” “这座死蛊城里并非只有你们看到的那么大。”白忆尘无奈叹气,“这城里其实还有许多地方,但外人是进不去的。” 死蛊城由怨气聚集而成,在怨气足够强的地方,那里会有第二,第三甚至更多道结界。那些结界后藏匿着怨气主人的心境,那才是整个死蛊城最庞大最神秘的地方。 而只要帮心境里的人解开心结,这份怨气就会散去,死蛊城的核心也就会被动摇。 同样,如果解开的是城主的怨念,这座城便不会在认他为城主,与之有关的一切都会被扫清。 但必须是和其怨念主人有关的人才有机会进入心境。 凌玉尘想了想,问:“那你要我们进的心境是?” “你们仙界的秋宫宫主,萧残风。” … 第75章 飞奔见师娘 师娘心最软了。 灰暗死寂的街道上, 两条散发着金光的锁链突然窜出,锁链所到之处,隐藏在各处角落的恶鬼皆被绞杀干净,连一点怨念都没有留下。 夏银烛甩着锁链落在街道上, 确保恶鬼都被清理干净后才回头喊道:“阿凌, 没问题了, 下来吧!” 凌玉尘从房顶上落下,在落地时夏银烛还伸手扶了他一把。 “不至于。”凌玉尘笑着让夏银烛放下手,“我腿又没伤,轻功还是能用的。” “以防万一嘛,真扯到伤口就不好了。”夏银烛严肃道, “阿凌, 你记着,要是觉得不舒服一定马上和我说,我们就不找了。” 凌玉尘轻敲了下夏银烛的头, 笑道:“我还不至于虚弱到逛两圈就晕。再说这不是还有你吗, 真难受你抱我回去就是。” 夏银烛握住凌玉尘又冷下去的手, 一边给他暖手一边抱怨道:“前辈也真是的,说话说一半就把我们踹出来。这鬼地方长的都一样, 去哪儿找萧残风。” 凌玉尘抽回手拿出白忆尘给的地图说:“看地图,我们现在是在……” 看着地图上极其奔放狂野又简约的线条, 凌玉尘默默闭上了嘴。 什么狗屁地图! 凌玉尘觉得自己是被贺无仁打傻了,死蛊城的布局不断变化,上一秒的繁华地段下一秒可能就成了贫民窟。在这种地方, 地图用个屁用。 更别说这种全是线条杂乱无章的地图了。 “罢了,靠它没用。”凌玉尘把地图收起来说,“仙力之间可以相互感应, 释放仙力,我们在附近找找吧。” “好。” 夏银烛收起锁链换成摧灵鞭,鞭子上散发的仙力可以自动感应其他仙君所在方位。 夏银烛给它下令:“好了,现在去找带仙力的仙君。” 摧灵鞭在空中转了个圈来到凌玉尘面前,轻轻缠住凌玉尘的手腕,并把他拉到了夏银烛跟前。 凌玉尘就这样又入了夏银烛的怀。 夏银烛下意识搂住凌玉尘,搂完才反应过来:“不对!你弄错人了!” 被夏银烛这么一训,整条鞭子顿时蔫了下去,看起来十分委屈。 凌玉尘失笑出声:“这你可不能怪它,是你没给它下准命令。难道我不是带仙力的仙君吗?” 夏银烛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刚准备再给摧灵鞭一次机会,摧灵鞭却突然立直伸向空中,朝着北方快速飞去。 夏银烛也被它拽走了。 凌玉尘还能听见夏银烛的怒吼:“你没有机会了!!” 他无奈一笑,连忙追了上去。 摧灵鞭带着夏银烛一路狂奔向北,无论夏银烛怎么威胁怎么骂它它都不肯停下,偏偏这时前面还出现了一个人影! “快让开!”夏银烛喊道,“前面那位!快让开!要撞上了!!” 只是无论夏银烛怎么歇斯底里,那人都像没有听到一样站在原地。就在悲剧即将发生时,摧灵鞭却猛然停下,正正好好停在那人身前。 反倒是夏银烛,因为摧灵鞭停的太突然而被甩了出去。 凌玉尘赶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种情况: 摧灵鞭停在一个浑身散发邪气的魔头面前“手舞足蹈”,而旁边的屋子屋顶被砸了一个大洞,夏银烛挣扎着从砸落的碎石瓦楞中爬出来。 “怎么弄成这样了?”凌玉尘伸手把夏银烛从废墟中拉了出来问,“没事吧?” 夏银烛弹着衣服上的灰摇头:“没事没事,我以前经常被师父这么甩,已经习惯了。” 这语气…真是…… 凌玉尘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地摸上夏银烛的头,微凉的指尖轻抚过额头,待凌玉尘松手时,夏银烛额头上的擦伤便恢复如初了。 夏银烛顺势握住凌玉尘的手腕,微微皱眉。 凌玉尘抢在夏银烛开口前踮脚吻上他的唇,把他想说的话通通堵了回去。 等凌玉尘松口时,夏银烛已是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点仙力而已,真的没事。比起这个,你还是赶紧去看看你师父留给你的保命神器吧,不然它就要跟别人跑了。”凌玉尘指了指恨不得把自己贴到对上身上的摧灵鞭说。 夏银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步走上前抓住摧灵鞭怒骂道:“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蛋!谁是你主人都分不清了?这个魔头跟你有什么……” 骂到一半,夏银烛骂不出来了。 面前这个浑身是邪气的魔头,赫然是叶寒江! “师娘?!” 叶寒江垂着眸,眸中无光,夏银烛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叶寒江周身的邪气才慢慢弱下去,好像睡了一觉的人迷迷糊糊转醒一样。 因此待叶寒江彻底清醒看见面前悬着的摧灵鞭时,他是被吓了一跳的,甚至下意识想转身逃跑。 好在夏银烛及时叫了他一声:“师娘,你没事吧?你怎么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 叶寒江定了定神,看见面前站着的人是夏银烛后才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他。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是不是该先回答银烛的问题?”凌玉尘冷冷开口,明显是记着上次的仇。 夏银烛怕他们又吵起来,连忙插到中间说:“那个…秋宫宫主背叛仙界和贺缺德那个混蛋联合起来害人,身为仙界的仙君,我和阿凌怎么能置身事外,当然是进来抓人了!是不是阿凌?” 凌玉尘欣慰点头,现在这小傻子终于是会说话了。 叶寒江沉默半晌,说:“他不是被仙界通缉着吗?怎么,在逃通缉犯还要帮监狱干活?” 凌玉尘:“……” 忘了对面这个比他更能说。 夏银烛虽然说不过叶寒江,可他会装傻啊。这种时候,装傻加甩锅就对了。 “我们下人间后就不知道仙界的消息了,谁知道仙界那边怎么想的。我们抓我们的人,仙界那边又不给钱,跟仙界有什么关系。” 叶寒江无言以对。 “所以师娘你为什么会站在大街上?我刚刚叫了你好久,你都不理人。” 夏银烛的语气乖巧又委屈,好像真的是因为叶寒江不理他导致的。加上一副委屈兮兮的表情,可信度就更高了。 无论前世今生,叶寒江容易心软的毛病总是改不掉。他叹了口气,说:“刚刚我的邪气不受控,我封闭五感是在控制邪气。” “那为什么要…站在大街上?” 叶寒江看了眼周围环境,无奈道:“我入定前这里是家客栈,不是大街。” 他这次封闭五感的时间有点长,以至于周围的城镇布局发生了变化,他便稀里糊涂从客栈站到了街上。 夏银烛顿悟:“原来如此。” 叶寒江看了眼夏银烛,又看向他手中的鞭子,不禁伸手触上了它。 摧灵鞭对叶寒江并不排斥,相反它十分喜欢叶寒江,叶寒江一碰它,它便从夏银烛手中“叛变”到了叶寒江手上。 夏银烛:“……” 不行,冷静,拿鞭子的人是师娘,不是外人! 对于摧灵鞭的反应,叶寒江有些惊讶,他试探性开口问:“你…还记得我?” 摧灵鞭扭着身体回应叶寒江。 叶寒江轻抚着摧灵鞭,微垂的眉眼中不知不觉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良久,他将摧灵鞭还给夏银烛,嘱托道:“不要辜负它,也不要…辜负你师父。” “师娘,你还是不愿……” 叶寒江摆了摆手,他转身离去,边走边道:“这里不是适合久留的地方,你们快走吧。我是魔头,不是你的师娘,以后不要再这么叫了。” 见叶寒江要走,夏银烛立马上前去拉他的袖子,委屈道:“师娘又要走吗?” 叶寒江脚步一顿,还是接着狠心往前走。 夏银烛拉着他的袖子,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哭腔:“师娘就算不要师父了,那也不要我了吗?” “你……” 夏银烛闭了闭眼,酝酿好情绪说:“我…我自小没有爹娘,如果师父没有救我,我可能早被别人打死在街上了。可师父把我捡回去后从来不管我,连吃饭都不管!只会让我摘仙果打野鸡,我以前不知道因为这个肚子疼过多少次……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要是师娘在就好了。” 叶寒江不解:“为何?” “因为师娘一看就是负责的人。”见叶寒江动摇,夏银烛立马添油加醋,“我时常会想,如果师娘在,师父会不会就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能认认真真教我一些本事。每当我闯祸惹师父不高兴的时候,师娘就会来护着我,不让师父揍我。” 叶寒江沉默不语,这样的生活……又何尝不是他临死前所奢望幻想过的? “师娘就算不愿意回去见师父,那至少在城里这段时间跟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夏银烛看准时机让步说,“正如师娘所说,城里危机四伏,阿凌又受了伤。只靠我们要找到萧残风实在有难度。” 叶寒江有些犹豫:“这……” 夏银烛抱住叶寒江的胳膊撒娇道:“反正师父他又不在这里,师娘也不怕暴露。” 这话倒是没错,死蛊城与世隔绝,夏景之与这里的正副城主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更不会被卷进来。 而且他也确实不放心夏银烛带着一个受伤的凌玉尘在城里四处乱逛。 于是叶寒江答应了和两人同行帮他们找萧残风。 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 第76章 再续前世缘 “我只要你。” 叶寒江答应夏银烛同行, 最大的原因便是在这里不会遇见夏景之。若早知如此,他断然不会跟上来。 经过一个街道转角时,夏银烛察觉到拐角后面有动静,多半又是不要命的恶鬼。为了给师娘留下一个好印象, 夏银烛自告奋勇出手对付恶鬼, 锁链都甩出去了才感觉到对方有活气, 是个人。 但为时已晚,锁链已经冲上去捆住了人,并把那人拉到了夏银烛面前。 夏银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愣了许久才道:“师…师父?!” 被锁链捆住拉过来的人,不是夏景之又是谁! 他怎么会在这里?! “臭小子, 长本事了啊。”夏景之晃着手腕上的锁链, “是为师给你的神器不好用了还是仙界仙器库被你烧了?随便从破烂堆里找两条链子挂手上甩,知道的你是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戏班子唱戏演丑角的呢。” 夏景之光顾着训夏银烛去了,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叶寒江和凌玉尘。 叶寒江怔神片刻, 见夏景之没有注意到他, 他便转身想跑, 却被凌玉尘拦住了。 “让开!”叶寒江低声呵斥道。 “你都答应和我们同行了,哪有半途反悔的道理?”凌玉尘莞尔, “即便是魔头,对自己刚说过的话也不能说反悔就反悔吧, 那多丢脸?更何况是昔日的寒江神君——” 凌玉尘声音不大,却能准确无误传入夏景之耳中。 夏景之当即没有了教训徒弟的心。他把夏银烛推到一边抬眸朝凌玉尘这边看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他朝思暮想之人的面容。 “寒……寒江?” 他下意识向前两步, 却又停了下来。 他记忆中的叶寒江是黑发白衣,可面前的这个却是黑衣白发,周身还散发着邪气。 这是个魔头。 叶寒江与他匆匆对视一眼便要转身离去, 见状,夏银烛连忙甩出锁链捆住叶寒江,却忘了锁链另一头还绑着他亲爱的师父。 于是夏景之也被甩了过去,正好甩到叶寒江面前。 叶寒江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恶狠狠朝夏银烛这边看了一眼。 夏银烛:“……” 完了,要死。 夏银烛默默挪回凌玉尘身边,凌玉尘则默默带他避到了角落。 能帮的都已经帮了,剩下的就要看夏景之自己够不够争气了。 锁链的两端分别缠在夏景之和叶寒江手上,叶寒江是想跑都跑不了。他垂眸攥手,指尖有邪气正不断往外溢。 夏景之盯了片刻,小心翼翼伸手去碰叶寒江的手,却在即将碰上的时候被叶寒江指尖溢出来的邪气所伤。 看着夏景之手上被划出口子,叶寒江连忙退后与他拉开距离,道:“别过来。” 夏景之脚步一顿,随即却是朝前一步将叶寒江搂入怀中。 拥叶寒江入怀的那一刻,他的手臂和胸膛就被邪气划伤,裂开了无数道口子。可夏景之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只是紧紧搂着怀中的人。 叶寒江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邪气在逐渐失去控制,他慌了神,下意识开口叫了那人的名字:“景之,松手。” 夏景之不语,依旧紧紧搂着叶寒江。 这一行为令角落里的夏银烛十分不解:“师父他怎么搞的?怎么只抱不亲?明明这么好的机会!” 凌玉尘拍拍夏银烛的肩,说:“别着急,你师父活那么长时间总不是白活的。而且你师娘现在邪气不稳,稍有不慎就会伤人,贸然亲密接触反而不好。” “可我看得着急!阿凌,你想想办法吧,别等会儿抱着抱着恶鬼业火来了,那氛围感就直接没了啊!” “好好好——”凌玉尘无奈道,“我想办法。” 凌玉尘思索片刻,抬手变出一片云雨。死蛊城里虽然没有四季之分,更没有天气变化,但以自身仙力为基础改变一小块天气还是不难的。 而且这种小法术和堆雪人一样,几乎不消耗什么仙力,都是凌玉尘拿来哄孩子玩的。 凌玉尘操控着降雪,心想这两个人一个在位几年天天气他,一个把自己坑到体无完肤,自己到头来居然还要为他们的感情之事操心。 这么一想,凌玉尘觉得自己上辈子不是批经卷累死的,而是操心过度累死的。 反正横竖都是累死的…… 细雪落下停在叶寒江指尖,感受着这股寒意,叶寒江渐渐冷静了下来,邪气也淡了许多。 他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道:“景之…你先松手。” 夏景之把头埋在叶寒江颈窝里,摇了摇头:“不。” “我身上有邪气,你受不住的,你先松手…松开一点也行,别抱这么紧……会难受的。” 夏景之这才稍微松了点手。 叶寒江微微起身,就见夏景之胸前的衣襟被血染红了一片,胳膊上肯定也有,只是他看不到。 夏景之看着他的满头白发,本该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冷吗?” 叶寒江垂着眸,没有回答。 夏景之便自顾自说了下去:“你以前也怕冷。你的院子虽然常年有积雪,可从未落过一场雪。那些积雪,不过是你用来欺骗自己修无情道没有心,不怕冷的伪装。” “……” “到现在你还带着伪装,对吗?”夏景之语气逐渐激动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回来了不来找我?我在鬼界…在人间都找遍了,为什么都找不到你……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叶寒江张了张口,最终能给的也只有“抱歉”二字。 说完他便闭上眼,准备好如前世一样迎接夏景之的怒火和质问。 可他真正等到的,却是一个怀抱和一句压抑着哭腔的“不就是成魔吗?” 叶寒江有些惊讶的睁眼,他对夏景之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一世死前,他支开夏景之想自己悄声离去,最后被发现得了一顿质问。 他印象里的夏景之是以自我想法为主,总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想问题,并不会换位思考。可面前这个夏景之不然,他好像……能看透自己在想什么了。 夏景之知道叶寒江的性子,他看似无坚不摧,内心实则很脆弱。前世种种于他而言就是一道枷锁,天道想报复叶寒江,让他记得前世的事,却不得不与前世选择的道路相背而驰就是最好的方法。 “神又如何,魔又如何,两者到底差在哪里?我从来不觉得做神做仙好在哪里,又怎么可能因为你是魔就不要你?池渊也是魔,也没见我没跟他翻脸啊。” “那不一样。”叶寒江推开夏景之说,“我此生天生身怀邪气,这股邪气不像寻常魔头的邪气可以控制。只要我情绪不稳,邪气就会失控伤人。你看看你的胳膊和胸口,都被我的邪气伤成什么样了……” “我不怕。”夏景之催动仙力,不一会儿就将伤口全部治疗好了。 他把治疗好的胳膊伸到叶寒江面前,说:“你看,我可以自愈,不怕你的邪气。” 叶寒江看了眼夏景之的胳膊,依旧垂眸道:“那是你没见过它彻底失控的样子。” “那就等我见过了再说。” “你见过就活不了了,我会杀人的。” “那到时候就让你杀。”夏景之抓住锁链一点点把叶寒江拉回来,“在那之前,我会努力找到帮你控制邪气的方法。反正我不管,这辈子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身边,哪怕是被你亲手杀了。” 叶寒江忍不住抬眸看他:“你怎么就那么……” 叶寒江到嘴边的话在对上夏景之泛红的眼眶的那一瞬化为乌有,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换了种语气补全了他要说的后半句话:“傻子……” “我确实挺傻的。”夏景之抱住叶寒江说,“你说白玉有反应就代表你回到这世间,我就真的满天下到处找你,直到最近才怀疑会不会是天道暗中作梗,让你变了样子不敢来见我。” 夏银烛顿了顿,接着道:“对不起,我傻了十几年才反应过来。寒江,回来吧……是神是魔,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抱歉,让你白白寻了我那么多年……”叶寒江语气中满是自责,“这里的雪不冷,倒是极北之地的冰层之下应该很冷吧?” 夏景之一愣:“寒江你…你都知道了?” “意外知晓。对不起,让你在那种地方呆了那么久。” 说着,叶寒江微微踮脚,吻上了夏景之。 夏景之先是一惊,随即露出笑意,搂住叶寒江开始回吻。 角落里的夏银烛看到这一幕,不禁落泪,欣慰道:“师父和师娘终于是圆满了。” “是啊,这两个总算是和好了。”凌玉尘脸上也不禁露出笑意,两个人在世间兜兜转转分分合合,好在最后依旧是前缘得续的结局。 “以后就不怕你那混账师父欺负你了。”凌玉尘打趣道,“好了,眼泪收一收吧,留着等会儿给你师娘告状哭去。” “我…我太激动了嘛……”夏银烛胡乱抹着眼泪说。 凌玉尘无奈把自己的袖子伸到夏银烛面前,还不忘吃醋叮嘱说:“可别有了师娘就忘记谁对你最好。回去要给我洗。” 夏银烛破涕为笑,搂住凌玉尘的胳膊道:“是是,阿凌才是对我最好的——” … 第77章 再见吉祥物 大王和大王夫人。 与夏景之相认后, 叶寒江便没有理由在这城中乱逛了。得知白忆尘也在城中,叶寒江决定去见他一面,夏景之则随他一起。 夏银烛和凌玉尘便继续找人。 据叶寒江所说,城中布局虽然会时常变化, 可也是有恶鬼聚集地的。跟外面城镇的地方官府一样, 死蛊城中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固定的一批恶鬼聚集, 他们在不侵犯城主利益的前提下四处惹事,经常内斗。 叶寒江曾在西边主街见过萧残风,两人便决定朝西前进。 越往西走,拦路的恶鬼就越多,夏银烛挥着锁链不断击杀, 却也逐渐力不从心。 “这些家伙怎么没完没了了!” “拦路的恶鬼数量在增加, 攻击也井然有序,应当是有人指挥,这个人还不笨。”凌玉尘分析道, “或许对方是个可以讲道理的, 我们不妨擒贼先擒王。” 夏银烛收回锁链回到凌玉尘身边, 问:“那我们要怎么做?” “继续走。” 两人接着往里深入,再次遇见恶鬼拦路时凌玉尘率先开口, 说要找他们首领。 为首的恶鬼闻言,放下武器问:“你要找俺们大王?你, 你们找俺们大王干什么?难道……你们要抢俺们大王的夫人?!” 凌玉尘无语片刻,心想谁稀罕只鬼? 夏银烛更是直接搂上凌玉尘的肩,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对你们的大王夫人不感兴趣。” 众恶鬼一惊,似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对他们大王夫人不感兴趣。 “喂!你们不能以貌取鬼啊!” 一个身高九尺的鬼从鬼群中走出,“俺们虽然长的丑, 但俺们大王和夫人可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你们居然敢质疑俺们大王和夫人的容貌!” “……”夏银烛在凌玉尘耳边悄声问,“他们是不是不太聪明?” “……看样子是的。”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他们对我们敌意似乎很重,我们还能见到他们大王吗?” 凌玉尘自信笑道:“当然,这种类型的最好办了。” 在夏银烛的注视下,凌玉尘径直走向恶鬼。他身上的气质对恶鬼似乎有莫名的震慑力,他一靠近,恶鬼们就不禁往后退。 凌玉尘与他们隔着几步距离,说:“既然你们都说你们大王和大王夫人是一等一的美人,那不知敢不敢让我们见上一见?是美是丑,得我们自己见了才知道。” 夏银烛顿悟,原来是用激将法啊。 但这个激将法很快就有恶鬼看穿:“你少使诈,真当俺们傻吗,这么明显的激将法傻鬼都能看出来好不好。我们大王和夫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夏银烛微微皱眉,心想这帮鬼有点脑子啊。 凌玉尘却只“哦”了一声,说:“那就是丑呗。” “喂!你什么意思!” 凌玉尘反问:“他们很丑,这不是你们说的吗?” 群鬼异口同声:“胡说八道!” “俺们什么时候说过了!” “就是!你别冤枉鬼!” “俺们可不傻!” 不止群鬼,夏银烛也有些懵。凌玉尘却依旧维持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自己刚说过的话都能忘,还说自己不傻?一群没脑子的。” 有鬼不服:“你!你胡说八道!” “怎么?不承认事实就说我胡说八道了?”凌玉尘做出一副嘲讽他们的样子说,“答非所问,不是说假话心里有鬼是什么?” 这一句话可谓是正中靶心,群鬼气急败坏,连忙拉着凌玉尘和夏银烛往他们老巢去,誓要让两人亲眼被他们大王和夫人的美貌折服。 路上,夏银烛实在不解,问:“阿凌,你是怎么让他们松口的?他们确实没说他们大王不好看,你怎么就笃定他们说了呢?” 凌玉尘笑了笑:“你还记不记得我一开始提的要求是什么?” 夏银烛回忆了一下,说:“是丑是美,得让我们亲眼见识一下。” 凌玉尘点头,又问:“那他们给的回答是什么? “嗯……说你用激将法,说我们休想见他们大王和大王夫人。” “不错,凡是答非所问,就默认心里有鬼。” “这是什么意思?”夏银烛好奇道。 凌玉尘悄悄做了个“嘘”的手势。 其实这都要归功于那些不愿意写奏书来糊弄他的仙。 但凡是说写了但实际没写的,断然会受不住凌玉尘的拷问心虚。有些胆大不怕死的死不承认,凌玉尘就会用激将法。再狡猾点的,便用自证陷阱法。 他看似是用了激将法,其实早就料到这群横行霸道惯了的鬼不会上当,还会反过来嘲笑他。而这时凌玉尘再先一步下结论,笃定他们是因为说了假话才答非所问,不敢正面回应自己的激将法。 群鬼当然不买账,与凌玉尘争执过程便不知不觉陷入了凌玉尘的自证陷阱,只能乖乖带两人去找他们大王和夫人。 而如果群鬼不给凌玉尘说这番话的机会,凌玉尘便直接用前面的激将法把他们踹入陷阱,依旧要乖乖带两人去找人。 夏银烛恍然大悟,又问:“那要是等见了他们,他们大王和大王夫人确实不丑,群鬼再反过来抓你把柄怎么办?” “我实话实话,哪有把柄可抓?”凌玉尘狡黠一笑,“他们不就是鬼吗?心里没鬼还能有什么?” 对付不交奏书仙君的最后一步:一物降一物,你不要脸我也不要。 夏银烛佩服得五体投地。 … 昏暗的卧房中,萧倾辞半躺在软榻上,他衣襟松散,满是吻痕的手死死抓着榻上铺着的兽皮垫,眼神却是充满温情地望着身前半跪在地的黑衣少年。 “寒松…够了…别…别继续了……快松口……” 千寒松挑眉微挑,却是加重了这一吻。萧倾辞哪里受得住这种刺激,当即全身瘫软在榻上,彻彻底底交代在了千寒松手里。 心满意足的千寒松依依不舍松口来搂萧倾辞,他轻拭着萧倾辞额间的汗水,温声道:“这样…有没有让你开心一点?” 萧倾辞抓住千寒松的手,眉眼微弯:“嗯,幸好还有你……” 千寒松笑了笑,俯身落吻:“我说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别想那些不高兴的,把自己交给我,放松一晚,好不好?” 萧倾辞阖着眼,闻言点了点头:“好……” 得到萧倾辞同意,千寒松瞬间暴露本性。他刚要低头去咬,就听见有人拍门。 千寒松当即暴怒:“干什么!看不见本尊要干正事吗!” 门外那鬼弱弱应道:“大…大王您关着门,俺俺俺确…确实看不见……” 千寒松:“……” 萧倾辞不禁嗤笑出声。 千寒松无奈松开怀里的人,他给萧倾辞整理衣服,一边整理一边低声怒道:“哪个不要命的这个时候过来,看我不把他祖坟刨了!” “你啊……”萧倾辞无奈摇头,“这里毕竟不安全,若对方是城主派来的人可就麻烦了,还是去看看吧。” “我们都进来几个月了,也没见到正城主,只有萧……”话说一半,千寒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改口道:“应该也不是他,先出去看看吧。” 萧倾辞微微点头。 两人来到府邸门口,身后跟着数不清的鬼,颇有占山为王的架势。 此时群鬼也带着夏银烛和凌玉尘朝这边走来,看见门口一黑一白两道影子,群鬼顿时有了底气。 “看到没!那就是俺们大王和大王夫人!” “怎么样,是不是一等一的美人!” “现在信了吧。” “俺们西边的鬼最讲信用了,怎么可能撒谎。” “就是就是。” 凌玉尘已经懒得去理那群傻鬼了,他的目光都放在府邸门口两人…准确来说是身穿白衣的萧倾辞身上。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凌玉尘依旧能看见萧倾辞衣服上不寻常的褶皱和带着红痕的脖颈。 亏他在外面那么担心这个吉祥物会遇到危险! 凌玉尘缓步走上台阶,一边走一边召出了流觞曲水。白忆尘在修凌玉尘的时候顺便把他的剑也修了一下,使之足以媲美神器。 现在的流觞曲水,已经不再惧怕邪气了。 “又是驯服恶鬼又是做大王夫人,看来仙尊在这儿玩的很开心啊。” 凌玉尘提剑来到萧倾辞面前,萧倾辞心虚地连连后退,并试图狡辩:“那个…玉尘你冷静,冷静…我们有话好好说……我可以解释的!” “解释什么?解释这些恶鬼不是尊你为大王夫人?还是解释你们出现在这里是个意外?” 萧倾辞想了想,发现这两个问题都是事实,他狡辩不了。 狡辩不了,那就转移话题。 “那个……你…你和银烛是怎么进来?一路过来没有遇到危险吗?” “呵,那自然是危险重重,不像仙尊这般有诸多下属和‘大王’保护。”最后几个字,凌玉尘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萧倾辞一边赔笑一边后退,却退到了门上无路可退。 “玉尘,冷静,这里很危险的,我们还是留着力气……”话音未落,凌玉尘的剑鞘便打了下来。萧倾辞偏头躲开窜入门中,还不忘补全后半句话:“一致对外!要一致对外啊!!” 凌玉尘提剑追上去,怒道:“你还拿自己当仙界人吗!回去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没有陪嫁礼!一分都别想!!” 门外的夏银烛无奈扶额,在逃的通缉犯真的还要给监狱干活。 群鬼看着凌玉尘的行为,大惊:“那人也太大胆了吧?他是夫人什么人啊?居然敢打夫人。” 夏银烛想了想,艰难开口道:“他……算你们夫人的半个…娘吧。” 有鬼想到了凌玉尘和夏银烛的关系,转头问他:“那你算我们夫人什么?” “我……”夏银烛这才意识到给自己挖了个坑。他摇摇头,没有说话。 不然他也该变外人了。 … 第78章 移城开心境 那支箭是偏着放出去的!…… 白忆尘点燃烛灯, 让昏暗的屋子有了几分光亮。烛光映出了两个影子,其中一个却要矮很多。 “寒江,你非要如此吗?”一向爱笑的白忆尘在此刻神色也凝重了起来,“当年之事错不在你, 你又何必?我从未怪过你, 你先起来, 好好说话。” 叶寒江依旧跪在白忆尘面前,无论白忆尘怎么劝他都不肯起。 “神尊当年用尽全力保留我一丝情感,让我没有彻底断情绝爱,是我辜负了神尊所望,甚至还帮着天道伤害神尊……” “真要这么说, 该是我对不起你们才对。” 白忆尘苦笑一声, 放下手中的火柴盒起身,撩起衣袍在叶寒江面前跪了下来。 叶寒江大惊:“神尊这是做什么?!” “这本是我和他的恩怨,却牵连你们入局, 还害你和景之分离那么多年。要论错, 我才是那个有错的人。” “不…若没有神尊, 那我跟景之也不可能相识。神尊您没错,您…您先起来说话!” 叶寒江手忙脚乱去扶白忆尘, 对方却面露笑意:“既然你觉得我没错,那同样, 我也觉得你没错,起来。” 叶寒江点头,却道:“您先。” “你先。” “您先。” 白忆尘自知拗不过叶寒江, 便道:“我先也行,不过我觉得我有错,这样, 我给你磕一个再起。” “这怎么使得!”叶寒江真被吓到了,“神尊身份尊贵,怎能做这种事!” “我早就不是什么神尊了,现在的神尊是池渊那傻儿子,跟我没关系。来来来,赶紧磕一个完事,跪得我膝盖疼。” “神尊使不得!” 见白忆尘真要磕头,叶寒江连忙弯腰阻止,恰好这是房门推开,青衣少年捧着一把糖走了进来。 “这里的怨念已经化不出糕点了,只有糖,师尊你……”话说到一半,少年愣住了。 身后跟着的夏景之见状,凑过来问:“怎么了?” 看着屋里相互跪着要磕头的两人,少年默默伸手递上手中的糖,麻木道:“祝师尊师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夏景之:“?!” 什么玩意儿?! 白忆尘默默起身挪回椅子上,揉着跪麻的膝盖缓解尴尬。 夏景之茫然片刻,也上前扶起叶寒江到椅子上坐好。 青衣少年黑着脸把糖扔给了白忆尘,冷言道:“没怨念变糕点,只有这个,爱吃吃不吃滚。” 白忆尘默默咽回到嘴边的“这玩意儿能吃吗”,剥了颗糖放进嘴里。 沉默一会儿后,白忆尘终于开口说了正事:“萧残风现在在哪里?” “我曾在西边的街道见过他,神尊找他做什么?”叶寒江问。 “不能再拖了。” 白忆尘起身,手中的糖纸赫然变成了一幅地图,与寻常地图不同,这幅地图只有数个大小不同的圆,最中间的那个甚至小成了一个黑点。 夏景之看着这幅地图上的圆,问:“这是什么?” “死蛊城的地图。” “神尊您别开玩笑,我又不瞎,这玩意儿能叫地图?” 白忆尘默默翻了个白眼,嫌弃道:“这么多年,这傻劲是一点没变,难怪能把徒弟教成那样。不对,你徒弟还会批经卷,比你强点。” 夏景之:“……” 您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叶寒江扶额片刻,观察着地图上的圆,猜测道:“莫非这座城其实是个圆?” 白忆尘拍手道:“看,还是寒江聪明。” “……”夏景之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多年来的疑惑,“神尊,我是不是上辈子跟你有仇?怎么感觉你一直特别看不惯我?” 白忆尘哼道:“你自己知道就好。要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我能踹你去聆天台挨两道天雷你信不信?” 夏景之默默躲到叶寒江身后:“我信,我错了,我闭嘴,您继续。” 白忆尘叹了口气,继续说正事。 死蛊城其实不大,城起城落也是有规律的,它的东南西北四方会来回变化以此来限制人的行动,让人误以为它很大。 这便是死蛊城的最外层。 城的四方可以相互转变位置,只要能控制这座城,便能从城北瞬间移动到城西。 见白忆尘收起地图起身,叶寒江便问:“神尊这是要移城?可如此一来,不就被城中两位城主锁定位置了吗?” “我可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的位置。”白忆尘不屑一笑,“我要移城,可不需要那两个小城主同意。” 只见白忆尘一打响指,屋外的一切便开始坍塌。一场城起城落,开始了。 … “所以是萧残风把你们拉进来的?”凌玉尘问。 萧倾辞摸着被凌玉尘的剑敲出来的包,委屈道:“那不然你以为呢?我们跟你那位未曾谋面的正城主师兄又没有关系。你就不能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凌玉尘瞥了眼他旁边的千寒松。 萧倾辞顿时无话可说了。 夏银烛看了眼外面围着的鬼,问:“所以你们是出不去,准备在这里称霸了?” “那倒不是,本来我和倾辞的打算是深入调查这座城,没想到刚进来就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前辈。他说不要到处溜达,让我们找个地安家过日子,还给了我们一幅……地图吧。” 凌玉尘扶额:“对方是不是一身白衣,说话很欠揍?” 千寒松连连点头。 果然是他。 初入城时,两个吉祥物便遇到了一位热心肠的前辈,前辈不仅好心送上死蛊城的地图,指导他们如何避开业火和城起城落,还教唆他们在城里制服恶鬼占山为王。 因为刚进城就被前辈灌输了一番“这座城根本不可怕”的思想,加上身为神尊仙尊,千寒松和萧倾辞根本没将城主放在眼里,不仅在西边这块地安家,还收了一大批恶鬼坐手下,可谓嚣张至极。 然而太过嚣张总是会遭报应的,前段时间他们遇到了萧残风,作为把他们拉进来的人,萧残风和萧倾辞关系密切,两人因为萧家一些往事大吵一架,最后甚至动了手。 虽说吃亏的是萧残风,可从见过他以后,萧倾辞便闷闷不乐,千寒松哄了好几天才勉强把人哄好。 怎料刚哄好没多久,萧残风又来了。 几人聊了没几句,便有小鬼来报,说萧残风又来了。 听到萧残风的名字,萧倾辞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千寒松见状,当即拿剑冲了出去。 萧残风站在府邸门口,他自信满满,仿佛先前被揍的不是他。 见状,千寒松直接挥剑而上,他没有用神力,而是直接释放了邪气。 他怒了。 可再次对上千寒松,萧残风却显得游刃有余。他瞥了眼大门口,夏银烛和凌玉尘正好也赶了过来。萧残风冷笑一声,转身奔向夏银烛。 夏银烛侧身躲开,但萧残风的目标并不在他,而是他腰间的山河笔! 山河笔来到萧残风手上却能收放自如,有了山河笔加持,萧残风很快和千寒松打成平手,千寒松甚至逐渐落了下风。 山河笔被抢,夏银烛自然不能忍,当即召出摧灵鞭去抢夺山河笔。 很快凌玉尘也加入战局,唯有萧倾辞站在门边一直没有动,似乎有什么心事。 不远处的房屋轰然倒塌又很快立起,白忆尘推门而出,听着不远处的打斗声不禁笑道:“来得还挺巧。” 青衣少年紧随身后,问:“要打?” “嗯,切记注意分寸,把人摁住就行。” “好。” 青衣少年先行朝萧残风等人的方向赶去,白忆尘则回头跟夏景之和叶寒江交代道:“你们就留在这里吧。” “留在这里?”夏景之不解,“为什么?” “要你留你就留,我的话都不听了?”白忆尘敲了下夏景之的头,随即附耳过去说:“这房间里有阵能屏蔽那小城主的监视,时间一长他就会起疑,需要有人守。而且你跟寒江那么久没见,别跟我说你不想跟他亲近。” 夏景之顿悟:“多谢神尊!” 白忆尘微微一笑:“这一世,可一定要好好待他。” 嘱托完这句,白忆尘便转身离开。 夏景之与叶寒江对视,叶寒江依旧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神,避完才意识到这样有些多此一举。 “抱歉,我……” 夏景之握住叶寒江的手,温声道:“没关系。外面阴气重,冷,我们回去聊。” 叶寒江点头,与夏景之回了房。 下一次出来,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 白忆尘赶过去时,青衣少年还未彻底将萧残风制服。他靠着山河笔和城内对外人的压制,竟同时抵挡着四个人的攻击。 不过他的优势已经不存在了。 白忆尘本想等四人制服萧残风再动手,可没想到移城时的异动已经吸引来了贺无仁,一旦正副城主联手,这种情况下对他们可不利。 于是白忆尘召出一柄弓箭,拉动弓弦对准萧残风,准备提前动手。 怎料萧残风的余光瞥到了准备下黑手的白忆尘,他挥动山河笔召来一阵狂风,卷起地上的碎石尘土干扰了白忆尘的视线。 尘土迷眼加上狂风干扰,白忆尘便凭感觉放出了箭。放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似乎抬胳膊挡了阵风……那支箭是偏着放出去的! 然而此时白光闪过,心箭已经射中目标开启心境,将在场所有人拉了进去。 这是萧倾辞的心境。 … 第79章 返老还童了 一二三四…五个奶团子? …… “银烛?银烛?快醒醒。” “再让我躺会儿嘛——”夏银烛揉着眼翻了个身, 刚找到舒服的角度就意识到不对劲,他…他的声音怎么变了?! 夏银烛猛然起身,就发现视线也不太对劲,怎么变矮了这么多?! “阿凌, 这是怎么回……” 夏银烛揉着脸扭头想问问凌玉尘,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 他托着腮,衣服上脸上都沾满了灰,看着脏兮兮的。手里拿着根不知从哪儿捡的棍子正在戳自己。 夏银烛揉了揉眼,不敢置信道:“阿…阿凌?!” “醒了?” 凌玉尘把棍子丢到一边无奈开口,虽然夏银烛知道凌玉尘此刻的语气是带点冷冰冰的无奈, 可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实在是…… 凌玉尘用没有什么威慑力的大眼睛瞪着夏银烛说:“别笑我, 你也一样。” 夏银烛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果真也变回了五六岁时的样子,手背甚至还有被山上野鸡啄出来的伤口。 相比于凌玉尘的抗拒, 夏银烛的接受程度明显良好很多, 他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这是一条无人小巷,跟死蛊城的死寂不同, 街上十分热闹,在巷子里也能听到街边小贩的吆喝声。 夏银烛去外面溜达了一圈, 回来道:“外面都是人,没有业火和恶鬼。阿凌,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出城了吗?” 凌玉尘摇头:“不知道。不过仙力的压制还在, 这里一定是死蛊城内。” “那我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凌玉尘回想起先前的混战,推测道:“大概是跟萧残风斗的过程,他动了什么手脚吧。” “对了, 萧残风呢?” “我醒来就没看见他,大概是跑了吧。” 凌玉尘话音刚落,就听巷子深处传来打斗声。两人顺着声音找过去,就见两个矮小的身影扭打在一起。 “混蛋!你使了什么阴谋诡计!把本尊变回来!” “我再说一遍我什么都没干!你是眼瞎看不见我也变小了吗!” 两个扭打在一起的身影,赫然是同样变小的千寒松和萧残风! 因为身形变小,原先的法器都拿不起来了,两人只能靠肉搏。但小孩子毕竟力气有限,扭打半天,除了多沾点灰之外没有任何损伤。 当然,萧残风肩上流了点血。 被某位小神尊咬的。 “所以这真的不是你干的?” “真的不是你?” “真的!不是!我!”小秋宫宫主在两位小同僚的逼问下炸出了奶音,“如果是我,我会让自己也变成这幅剑都拿不动的鬼样子吗!而且我也没有了仙力!听清楚了吗,是我!也!没!有!了!” “那倾辞去哪儿了!”千寒松吼道。 “我怎么知道他去哪儿了!你的人你看不好你问我!我又不是他娘!”萧残风吼回去道。 “什么叫他的人!”凌玉尘不满道,“萧倾辞是仙尊!仙尊!不是他神界的人!” “你一个在逃通缉犯帮监狱干什么活!监狱给钱吗!”萧残风扭头对凌玉尘吼道。 夏银烛听不下去了:“哎呀你们都别吵了!” “哼!” “切!” “呵。” 夏银烛无奈叹了口气,没想到四个人里最小的他居然要担负起劝架的重任。他组织了下语言,劝道:“那个…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先联手想办法找到仙尊然后变回去,离开这里再打?” “你说得对。”萧残风赞同道,“除了找萧倾辞,其它我没意见。” “除了联手,其它我没意见。”千寒松说。 “这…阿凌……”夏银烛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到了凌玉尘身上。 万幸凌玉尘没有让他失望:“银烛说得对,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仙尊然后一起想办法变回去离开这里,再清算恩怨。” 说着,凌玉尘拉过夏银烛站到萧残风面前,恐吓道:“现在大家都没有力量,只是凡人,而银烛这个年纪已经能以凡人之躯和灵兽单挑了。若是想出去就乖乖跟我们合作,不然现在就以背叛仙界的罪名让银烛把你解决掉。” 五岁和山鸡斗智斗勇的夏银烛伸出爪子,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说:“没错!我一口一只灵兽!你不合作我就吃了你!” 萧残风瞥了眼肩上的伤,被迫点头答应合作。 搞定萧残风后,凌玉尘又扭头威胁千寒松说:“你要是不听话,我回去就告诉你爹你占山为王做土匪头子,还绑架良家妇女做压寨夫人,让你爹直接废了你。” “你!”千寒松瞪着凌玉尘放出狠话,“行!联手!” 凌玉尘满意点头,模样像极了别人家的乖巧孩子。 处理好内部矛盾,四人便决定去找萧倾辞,然而刚走到巷子口就遇到了变故。 街道上是清一色的黑衣杀手,分成两波整整齐齐站着,而两边的领头人居然都是孩子。 为了方便观察情况,四人借着轻功上檐。万幸虽然力量没了,力气也变小了,可轻功的本事还在,能逃命。 大街上气氛凝重,因此没人注意到离两方人马最近的屋檐上探出了四个奶团子。 待四人调整好角度一看,发现其中一方领头的正是萧倾辞! 这个萧倾辞莫约七八岁,他身着一件紫色华服,腰间配着一柄白玉长剑,妥妥的富家公子扮相。 富家公子此时吊儿郎当靠在马边,对着另一边同样是华服宝剑的领头人说:“万穆霖,我再说最后一遍,西郊三里地从祖上第三代开始就是我萧家的地盘,我萧家就是在那里立你万家的坟你都管不到的那种明白吗?” 对面被称作万穆霖的小公子张了张口,刚要骂回去就被萧倾辞截胡了:“还有,我跟朝卿姐姐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我娶她还得附赠你这个小舅子,谁稀罕啊,我又不是傻。” “你!” “以及不要每次学会一招就来找我比试,就你那剑法,我家养的鸡都能反过来教训你一顿,你还企图教训我?讲笑话给猪听呢。”萧倾辞一转长剑丢给身旁的下人说,“告诉你,我萧倾辞就是不用剑,三招之内也能把你打趴下!” “萧倾辞你找死!” 万穆霖被萧倾辞激怒,当即挥剑冲向萧倾辞。萧倾辞一个侧身躲开,而后一脚踹上万穆霖,直接把他踹出了几丈远,剑也在半途掉了出来。 萧倾辞捡起万穆霖的剑,在手里转了两圈,啧道:“失策,只用了两招。” 那边万穆霖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却又被萧倾辞扔过来的剑吓得瘫坐回地上。 萧倾辞走过来一脚和善地拉起他,还好心把插在他脑袋正上方的剑拔出来亲自交到万穆霖手里,说:“这可是把难得衬你的好剑,可得拿好了,毕竟你也好贱。” 万穆霖大怒:“萧倾辞!” 萧倾辞却已转身离去,还不忘回怼道:“你爹忙!改天再揍你!” 此时此刻屋顶上的四人。 夏银烛不敢置信:“那是仙尊?” 凌玉尘一脸淡定:“果然还是这样。” 萧残风不屑一顾:“嚣张至极,活该他受那些报应。” 千寒松回味无穷:“不愧是倾辞,做凡人的时候都已经这么潇洒霸气了。” “……”萧残风服了。 见气氛不对,夏银烛忙道:“那个…为什么仙尊看起来似乎和我们不太一样?他难道没有记忆吗?” 凌玉尘探头往下看了一眼,结合刚才底下两人的对话,有了猜测:“我想这个地方应该是萧倾辞的心境,这些都是他的记忆。在他的记忆里,他是萧家大公子,进入心境后他自然而然融入了‘萧家大公子’这个身份,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而我们是外来人,所以有记忆。” “那是不是只要把仙尊从心境的回忆里叫醒,我们就能出去了?”夏银烛问。 凌玉尘想了想,点头道:“理论上是可以的。” 萧残风蹙眉:“什么理论上?那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凌玉尘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人的心境有很多层,越往深处越是人不愿提及的回忆。如果叫醒的方法不对刺激到心境中的人,就会被拖入第二层第三层乃至最深层的心境,是会要人命的。所以我们要采取尽量温柔的方法,不要刺激到他。” 萧残风“啧”了一声:“真麻烦。那要怎么做?” “心境里的人一般对外界最重要的人会有较强烈的反应,千寒松,你上。” “好嘞!” 说着千寒松便对准萧倾辞的方位一跃而下,跳的同时还喊了句“倾辞”。 听到这个称呼,萧倾辞有些错愕地抬头,只见一团黑影朝自己极速坠来,萧倾辞一愣,下意识把剑往旁边一丢接住了这团黑影。 扑进萧倾辞怀里的瞬间,千寒松立马搂上了他的脖子,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说:“倾辞,终于找到你了。” 屋顶上的三人:“……” 说好的温柔方式不能刺激到人呢! 突然被一个黑芝麻团子搂脖子,萧倾辞显然有些不适应,他拍了拍千寒松的背,问:“小朋友,你是不是饿了?” 千寒松摇头。 “受伤了?” 千寒松摇头。 萧倾辞把千寒松放下,问:“那你来找我是?” 千寒松握住萧倾辞的手,明亮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脸上那抹红说:“我想亲你了。” 屋顶上的三人:“………………” “能把他拖回来吗?”萧残风扭头问。 “那你去丢这个脸?”凌玉尘反问。 “……那算了。” 底下的萧倾辞尴尬一笑,扭头对身后的一个黑衣杀手低声道:“去给我把那姓万的拉回来再揍一顿,还有,找个看神经的大夫来看看这孩子。” “是,公子。” … 第80章 巧计入萧府 门口有几个要饭的……仙君…… 在千寒松的死缠烂打之下, 萧倾辞无奈只好先把人带回萧家。 看着成功混进萧家的千寒松,屋顶上的三人沉默了。 “神尊进去了,我们怎么办?”夏银烛问。 凌玉尘扶额:“先跟上去,找到萧家在哪儿再说。” “不用跟, 附近有条近道。”萧残风跳下屋顶说, “跟我来吧。” 虽说他们现在是合作关系, 可对于萧残风的话,夏银烛心底其实没有多相信。这里依旧是死蛊城,万一萧残风留了后手怎么办? “阿凌,我们要跟吗?” “跟。”凌玉尘十分嫌弃地看了眼自己的腿,“这么点的腿追上去太费劲了。而且我有直觉, 这个心境跟他没有关系。” 进来前他们在混战, 如果萧残风动什么手脚,凌玉尘多少会注意到。而且看他的样子,他也挺嫌弃自己现在这个状态的。 于是两人跟了上去。 抄近道来到萧府时, 三人正好撞见萧倾辞抱千寒松进门。夏银烛见状就要往外冲, 却被萧残风拉回来了。 夏银烛扯着被拉拽变形的衣领, 有些委屈:“你干嘛?” 萧残风嫌弃道:“我干嘛?你要干嘛?萧府门口都是守卫,暗处还有杀手, 你这么闯进去就是送死。” 夏银烛“哦”了一声,问:“那我们怎么办?翻墙吗?” “行啊, 你要是不想一翻进去就跟几十把刀面对面,那你就翻。” 夏银烛撇了撇嘴:“不能走门不能翻墙,那到底要怎么进啊!在门口撒泼打滚让里面的人来请我们进吗!” 萧残风认同道:“嗯, 这招可行。” 夏银烛:“?” 在萧残风的解释下,夏银烛和凌玉尘这才知道原来萧家这个时间段的家主,也就是萧倾辞他爹不在家, 萧府现在由萧倾辞单方面做主。 而萧倾辞最看不得受苦受难之人,只要去萧府门口哭上一场,就有极大概率能进入萧府。 如果再卖卖惨,萧公子亲自来迎接都是有可能的。 方法虽然好用,但是…… 谁来哭? 谁来卖惨? 凌玉尘和萧残风的目光不约而同放到了夏银烛身上。 夏银烛:“……” … 在三位小仙君为该如何进入萧府而发愁时,小神尊已经坐在了萧倾辞的床上,乖乖仰头让他给自己擦脸。 “你这小家伙真有意思。”萧倾辞用帕子给千寒松擦着脸说,“那么高的屋顶说跳就跳,你也不怕掉下来。” 千寒松握住萧倾辞的手,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说:“不是有你从下面接着我吗?我有什么好怕的。” 萧倾辞摸了摸千寒松的头,笑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接住你?” “因为跳的人是我,接的人是你呀。” “你这小家伙,个子不高,说出来的话倒是挺高深。”萧倾辞把帕子放到一边起身说,“你先在这里歇着吧,等会儿我让人送好吃的过来给你,好不好?” 千寒松摇头,跳下床抱住萧倾辞的腿,闷声道:“不好。” “我不要吃的。” “我要倾辞。” “倾辞——” 萧倾辞一怔,这个语气……为什么那么熟悉? “别闹,这里不行,晚上回流枫山再说好不好?” “流枫山上好多回了,这次我想在这里。” “不行!” “倾辞——” “倾辞?倾辞?”千寒松爬上床伸手在萧倾辞面前晃了晃,“倾辞,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没,没事。”萧倾辞摆了摆手,“对了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千寒松。” “寒松?天地凌寒,青松常在,真是个好名字。” “我爹给我取的。”千寒松拉过萧倾辞的手说,“倾辞,你以前也这么夸过我的名字。” “以前?” 见萧倾辞有所触动,千寒松连连点头:“是呀,我小时候第一次跟着爹去见你,你也是这么说的,难道你忘了吗?” “我…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你爹和你来…来仙界……” 千寒松心下一喜,要成功了! 怎料就在这时,一个侍卫突然破门而入,急急忙忙道:“公子,萧府门口出事了!” 萧倾辞的思绪因此被打断:“好,我马上就去。” 说完,他又摸了摸千寒松的头,道:“不好意思寒松,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乖乖呆着,不要乱跑,我娘不喜欢我随便捡人回来的。” 千寒松被迫乖乖坐回床上:“哦——” 安顿好千寒松,萧倾辞便快步赶到了萧府门口。刚到前院,萧倾辞就听见门外传来的哭喊声。 “这位小公子,你先冷静一下,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公子马上就到,你……” “我不哭我还能干嘛啊!” 萧倾辞走过去,只见萧府门口的台阶上前坐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他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哭得格外凶。 “这是怎么回事?”萧倾辞叫过门口一个守卫问,“这孩子是哪儿来的?” “公子。”守卫行了礼说,“这孩子说他和他的两个哥哥从关南山而来,他大哥天生不能言,二哥天生痴傻,三兄弟来这里本想投奔亲戚,结果亲戚不愿收留他们。他们实在没办法了,就来这里哭诉。公子你瞧,他两个哥哥还在那边站着呢。” 萧倾辞顺着守卫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同样站着两个脏兮兮的孩子。跟在地上扯着嗓子哭喊的那个不同,那两个孩子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吓人。 萧倾辞试着开口叫那两个孩子,两人却没有任何回应。 无奈萧倾辞只好转身去问地上那个大哭大喊的孩子,怎料那孩子一看见萧倾辞立马就扑了上去,扒住萧倾辞的衣服开始嗷嗷哭。 萧倾辞的衣袍很快被泪水浸湿,在他的哭喊中,萧倾辞大概总结出了以下几点: 我们无家可归了。 我们要饿死在街上了。 我们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你不收留我们我们就该去死了。 萧倾辞无奈扶额,头疼。 一旁装哑的萧残风:“凌宫主,您的眼光挺独特。” 装傻的凌玉尘:“这是夏景之收的徒弟,跟我有什么关系?做哑巴的别说话。” 萧残风:“……” 行。 在哭湿了萧倾辞一件衣袍后,萧倾辞终于还是妥协把三人带进府,领到自己房间藏了起来。 “好好呆在这里不准乱跑。”萧倾辞叮嘱着四个团子,“我一会儿让人送饭过来,你们要乖乖的,不能惹事,明白吗?” 团子们乖巧点头。 看着团子们如此听话,萧倾辞也就放心离开了。 而萧倾辞一关上门,团子们就暴露原型了。 千寒松有些不爽:“你们怎么来了?” 他还没和倾辞单独相处够呢。 “呵,你好意思说?堂堂神尊办事居然如此不靠谱,配得上神界六界第一的名声吗?”萧残风嘲讽道,“能力不行就尽早让出神尊这个位置,半个魔头也好意思做神尊勾搭仙尊。” “呵,那也比某个背叛仙界的人要强。”千寒松怒道,“本尊告诉你,要不是你们突然在门口闹事,倾辞现在已经想起来了!本尊还没跟你们算账呢!” 萧残风白了他一眼:“呵,就凭你那比城墙还厚的脸皮?” 千寒松暴怒:“你找打!” 萧残风撸起袖子放狠话:“打就打!” 说着两人便扭打到了一起。 夏银烛和凌玉尘默默挪到床的角落,这次他们也不劝架了,就这么看着萧残风和千寒松打,顺便赌一下谁会赢。 两人从床上扭打到地上,萧残风把千寒松从自己身上踹开,千寒松反嘴就是一口咬在了萧残风膝盖上。 萧残风“嘶”了一声,加力把千寒松踹开,怒道:“堂堂神尊打架咬人!丢不丢脸!你属狗的吗!” 千寒松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对萧残风做了个鬼脸说:“要你管!略略略——” “你!” 萧残风彻底被激怒,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朝千寒松扔去,千寒松低头避开,抓起边上一个花瓶回击。 溅起的碎片险些砸到看戏的夏银烛和凌玉尘,两人默默挪了个角度,继续看戏。 此时,门外。 一个中年妇女朝萧倾辞的房间走来,她衣袍华丽,身后跟着好几个婢女和侍卫,显然在萧家极有地位。 她正是萧倾辞的母亲,柳倾依。 “听说今日倾辞捡了好几个孩子回家,是真的吗?” 旁边的婢女张了张口,柳倾依却摆了摆手。 “罢了,他什么性子我知道,不必替他隐瞒。”柳倾依叹了口气,“那孩子,自己都还不会照顾自己就去捡别的孩子,他忘记上次捡回来的那几个孩子做了什么吗?” “夫人消消气,公子他定有自己的考虑……” “他才多大,能考虑什么?无非就是趁着老爷不在潇洒一把,迟早要闯出大祸。” 婢女附和点头。 “趁倾辞去万家找朝卿丫头,你啊,赶紧取点银子来,把那几个孩子送走。”柳倾依叮嘱道,“切记不可动粗,莫要让那几个孩子再回来告状。” “放心吧夫人,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说着,婢女推开萧倾辞的房门,柳倾依前脚刚踏进去,后脚一个枕头就朝她飞来,不偏不倚正中脸部。 柳倾依:“……” 80-90 第81章 败醒入二境 夫妻对拜? 萧府客室, 四个团子低头并排站着,柳倾依看着这几个孩子,十分头疼。 沉默许久,柳倾依只是叹了口气, 让婢女拿了些银子过来。 “拿了这些就走吧, 以后莫要来了。”柳倾依把银子塞给四人, “倾辞那孩子还小不懂事,做娘的只希望他平安。你们留在这里,只会给他带来麻烦,快些走吧。这些银子足够你们在外面存活。” 夏银烛接过银子回头看凌玉尘,凌玉尘微微点头, 并朝门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他们的目标是萧倾辞而非萧府, 与其在这里等萧倾辞回来,倒不如去萧府外蹲点,看见萧倾辞直接把人绑了。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 现实是残酷的。 他们刚被婢女送到前院, 萧倾辞就跨门而入, 跟他们撞了个正着。 “白落!你在干嘛!”萧倾辞一眼就看到了他母亲身边的婢女和千寒松等人,“娘又要把他们赶走?” “这是为你好。”柳倾依突然出现在前院, “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为娘的话呢?说了不让你捡人回来, 你倒好,一下弄回来四个。上次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你还想挨家法吗?” “上回那几个孩子不就是偷了点银子吗?萧家又不缺那点钱,至于吗?”萧倾辞据理力争, “外面现在那么多正在受苦受难的人,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帮帮他们,这也有错吗?” “帮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你连自己都还照顾不好,管别人作甚?” “因为这是我想走的路。”萧倾辞的目光透露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坚定,“我想庇护整个人间,所有的,我都想护。” 怪不得他能成为仙尊。 听着萧倾辞的话,凌玉尘找到了答案。 仙界专管人间,而仙尊负责统领仙界,自然要有一颗庇护天下的心。 现在的萧倾辞虽然还小,可已经隐隐有了能包容山川湖海天地万物的大爱。但凌玉尘所认识的那个萧倾辞并没有…… 在凌玉尘的认知中,萧倾辞就是一个仙界吉祥物,成日窝在流枫山上不管人间事,顶多就是在四宫山河笔交接时提醒当值宫主细心一点,管好人间。 所以中间发生了什么,让萧倾辞变成了那副万事不过心的样子? 柳倾依看着自家儿子,半晌还是狠下心叫来了侍卫。 “把公子带回房,等老爷回来了再放他出来。”柳倾依转过身说,“还有,尽快把这几个孩子送走。” “娘!” “闭嘴!”柳倾依呵斥道,“倾辞,你要明白,你一个人不可能庇护所有,反倒会把自己拉下水。与其看你那样痛苦,倒不如娘来做这个恶人,至少能保护你平安。侍卫,动手。” 侍卫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柳倾依回头怒道:“侍卫,我让你动手,你在干什么?” 侍卫“哦”了一声,目光却是看向了千寒松…… 身后的婢女。 千寒松自认胆大,除了他爹的死亡凝视和萧倾辞生气的眼神外就没怕过谁,可仅仅只是跟那侍卫凑巧对视了一眼,他就觉得背后发凉,脚下虚浮……他被人举起来了! 举他的正是那个领路的婢女。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婢女”笑了笑说:“好好好,马上放你下来。” 说着奋力一抛,把千寒松丢给了那侍卫,自己转身去拉萧倾辞。 萧倾辞躲避不及被他抓住,柳倾依见状要叫人,却被一根凭空出现的金锁链缠住了身,动弹不得。 萧倾辞大惊:“你们不是萧府的婢女和侍卫,你们是谁!” 婢女撤下伪装,露出了一张让萧倾辞陌生的脸。 其他人:“……” 这脸可太熟悉了。 但凡见过这人一次,那张欠揍的脸就会烙印在心里,一辈子都忘不掉。 “前辈!”夏银烛大惊,“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要干嘛?” 白忆尘有些尴尬:“这……” 那侍卫也撤下伪装,露出了一张冷峻的面容。青衣少年看了看他那欲言又止的师尊,毫不留情揭穿他说:“当然是给自己善后了。” 夏银烛疑惑道:“善后?善什么后?” “呵,你问他啊。”少年看热闹不嫌事大说,“死蛊城内部由怨气主人的心境组成,每解开一个心境主人的心结,组成死蛊城的怨气就会少一分。如果解开了城主的心结,死蛊城核心就会动摇,到时候自然能破城而出。但是——” 但是他的师尊在开心境的时候“稍微”出了点意外。 原本心箭问心的目标应该是萧残风,结果白忆尘射箭射错了人,被问心的那个成了萧倾辞。 白忆尘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这个……唉,年纪大了没办法,总有眼花手滑的时候,年轻人多担待,多担待。” 年轻人们:“……” 凌玉尘很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问:“那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还不能使仙力了?” 白忆尘有些心虚地转头,见状,徒弟继续卖师尊说:“因为按照原计划你们要进的是萧残风的心境,师尊考虑到你们的敌对关系,就收了你们的仙力和原本的样子,免得你们在他的心境里以大欺小,公报私仇。” “……”萧残风扭头看了眼白忆尘,从牙缝中挤出了五个字:“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应该的。”白忆尘丝毫没有自我认知,“毕竟你也只是个误入歧途的小辈而已,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你的同僚群殴吧,不然往后秋季我上哪儿吃新鲜果子去?要知道这么多任秋宫宫主,我可就看好你。” 萧残风:“……” 凌玉尘:“……” 此时此刻,他们竟分不清白忆尘究竟是哪边的。 “喂…你们几个能不能先把手里的人放开再叙旧!”萧倾辞挣扎道,“你们到底是谁!做什么抓我!” “抱歉,得罪你一下小仙尊,但是现在得让你醒了,一直沉沦在心境里可不好。”白忆尘把萧倾辞提到柳倾依面前,同时让徒弟把千寒松提了过来。 柳倾依已经在金锁链的控制下没了意识,白忆尘松开锁链,变了把椅子过来让她坐下,自己和徒弟分别摁着萧倾辞和千寒松站在她面前。 残阳似血,染红了院中之景,也染红了院中之人。 白忆尘看了眼天边夕阳,对手里摁着的人说:“时间不多了,小仙尊,该醒了。” 说着,他摁着萧倾辞转身,怎料萧倾辞在此刻召出了剑,剑锋直逼白忆尘而来,迫使他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动作躲避这一剑。 旁边的青衣少年脸色一变,也召剑而出,两把剑在空中相互较量,萧倾辞毕竟实力有限,过了不足两招剑便被挑飞到一旁。 但在这个年纪能召剑而出,足以见得萧倾辞的天赋。 这么一折腾,本就不多的时间又被浪费了大半。白忆尘用灵力困住萧倾辞,拉过他和千寒松面对面站立,摁着他的头对千寒松行了一拜。 千寒松同样被青衣少年摁着头行了一拜。 一旁的夏银烛见状,不禁道:“这……我的错觉吗?这怎么有点像夫妻对拜?” 凌玉尘捂脸道:“不是错觉,这就是!” 白忆尘这个天杀欠揍的老不死,居然摁着萧倾辞和千寒松行了夫妻对拜的礼! 当然白忆尘没有胡来,想要最快速度把人从心境中叫醒,和最牵挂之人做最想做之事是最快最稳妥的解决方案。 萧残风与千寒松关系不一般,两人最想做的事无非就那么几件。但因为他自己犯贱定的规矩,搞点药让两人那啥肯定不现实了,洞房洞不了,只能拜堂了。 依旧还是那句话,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哪怕祖宗动手,也逃脱不了现实的残酷。 白忆尘摁着萧倾辞往下行拜礼的时候,一直抵抗的萧倾辞不知为何突然收了力,以至于用上全力的白忆尘来不及收力,摁着他狠狠撞上了千寒松的头。 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这么撞头的结果只有一个——晕。 在心境里,心境主人每闭一次眼,就会陷入更深层的心境。 包括进入他心境的外人。 白忆尘默默放下手里的团子,对一旁站着的三个团子说:“罢了,第二层也不是太难,一会儿见吧。” 音落,天空极速被大片黑色覆盖。夜幕降临,吞噬了这里的所有。 等几人有意识醒来,已然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没睁眼,便听一声响彻云霄的“我不服”在耳边炸开。 三人顿时被吓醒了。 看着周围清雅的环境和眼前的桌案,夏银烛有一瞬恍惚,好像他回到了冬宫,正趴在凌玉尘的桌案上偷懒。 没等夏银烛好好怀念一下冬宫的安宁日子,一本书就朝他飞来,正中额心。 夏银烛彻底被砸醒了,他看向前方,只见一名老者正和一名少年争吵,两人皆是怒火冲天,似乎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 两秒后,真的打起来了。 望着那些不断朝他飞来的书和笔,夏银烛连忙趴下,结果一低头发现凌玉尘和萧残风同样趴着。 “这是什么地方?”夏银烛欲哭无泪地问。 萧残风神色复杂,解释道:“皇家学府,萧倾辞成仙之路的起点。” … 第82章 相助身份露 萧家子弟必读——仙尊飞升…… 萧倾辞十三岁那年, 他爹便彻底管不住他了,于是和皇帝申请把他丢进了皇家学府,让他与众皇子一起学习。 跟循规蹈矩的皇子们不一样,从进入学府第一天起, 萧倾辞和众夫子的矛盾就没停过, 每堂课吵架扔书互殴已经成了常态。 夏银烛用书护着头, 若有所思道:“我好奇一点很久了,你怎么对仙尊的过去这么了解?” “呵,你是不是忘了我姓什么。”萧残风翻了个白眼说,“萧倾辞飞升后,萧家管事的几个长辈就为萧家子弟专门成立了萧风辞学习。你知道萧家子弟每日晨读要读什么吗?就是萧倾辞飞升前干的这些破事!” “我去!你们萧家人这么变态吗?” 夏银烛震惊不已, 每天一大早读别人的黑历史, 念的人和创造黑历史的本人真的不会尴尬吗? “这是我能决定的吗!还不是那帮脑子有病的老头!”萧残风怒斥道,“没飞升都是混账事,飞升后都是不可多得的佳话, 佳话个屁!被别人揍得半死不活算佳话?从家里偷跑出去满天下惹事算佳话?萧家先祖在下头估计头都磕没了才换他活到飞升, 他怎么就没被人打死呢!” “哈哈哈…是啊, 有道理……” 萧残风一番怒言怒的夏银烛连忙闭了嘴,他扭头跟凌玉尘搭话道:“阿凌, 你说念仙尊黑历史丢的也不是他的脸,他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记恨仙尊吧?”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但一定不是这个。”凌玉尘扶额,“好像是他飞升前后都受到了不公平对待,但他本人一直没有出面表示过什么, 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不公平对待?什么不公平对待?” “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还没飞升,朝卿和仙尊萧残风他们两家的事我也只是了解了个大概。” “这样啊。” “喂, 你们两个书童,还要趴在那里聊到什么时候!” 一个庄严的声音忽然从两人头顶上响起,夏银烛和凌玉尘抬头一看,就见萧倾辞没了身影,课堂除了他们两个还趴在地上聊天外都恢复了安静。 两人连忙起身坐好,万幸那夫子没有针对他们。 挨到下课,三人才知萧倾辞是被夫子吼到外面罚站了,千寒松心疼萧倾辞,便也偷偷跟着他出来了。 一节课下来,两人已然混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看着和萧倾辞勾肩搭背的千寒松,凌玉尘心里很是不解,为什么无论到哪个心境,他总是能第一个找到并和萧倾辞打好关系? 然而还不等凌玉尘想明白这个问题和该如何叫醒萧倾辞,麻烦就来了。 几人刚出学府没多远,就遇到一名素衣女子拦路。那女子转过身露出脸后,除萧残风以外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是南留君! “师父怎么会在这里?”哪怕明知是假的,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依旧让凌玉尘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怎么,你拜她为师不知道她以前是干什么的?”萧残风回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凌玉尘问。 但不等凌玉尘开口,他又自顾自摇头说:“也对,那种事也不会好意思讲给后来的徒弟听。” 听着萧残风话中有话的语气,夏银烛十分好奇:“怎么,你还认识阿凌他师父?” “按萧倾辞心境的时间点看,别说我,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知道她是谁。南留君,来历不明,太子殿下韩云的师父,也是当今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师父南留君他认识。 鬼界护法韩云他也认识。 可两个人一旦联系起来,凌玉尘居然觉得陌生。 夏银烛也被两人的关系震惊到了。 怪不得南留君教徒弟那么严格,第一个徒弟就是天之骄子,他的起点即是大多普通人的终点,旁人怎么受得住教太子的教法! “等等!”夏银烛忽然意识到一点不对劲,“她是太子的师父,不应该在皇宫里呆在教太子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提到这个,萧残风就更没脸说了。 他当年在萧风辞学习,每日晨读读仙尊飞升前佳话最烦的就是这一段。 旁人只是在天子脚下闹事,萧倾辞是直接在天子眼皮子底下闹事,学府的夫子都是皇帝亲选的,萧倾辞和夫子三番两次对着干,摆明了对皇帝选出来的人不满,四舍五入不就是对皇帝不满吗? 纵使皇家和萧家关系再好,皇帝也不会允许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如此放肆,可不得派人来管教他一下吗? 很显然,南留君就是被派来管教萧倾辞的人。 萧倾辞似乎也猜到了这一点,因此对南留君行完礼后就拔了剑。 “看来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也好,节省时间。”南留君轻笑一声,也亮了剑。 凌玉尘很快注意到,南留君手中拿的并非她后来用的那把剑,只是练武场上很普通的木剑,看来皇帝还是留了情。 但皇帝留情,南留君可不会留情。 哪怕只是一把普通的木剑,南留君依然拿出了杀人的气势。她的剑从不留情,哪怕是徒弟。 这一点凌玉尘深有体会。 对徒弟都尚且如此残忍,对萧倾辞就更不用说了。在南留君面前,萧倾辞撑了不到三招便被她打伤在地。 但好在她是领命而来,萧倾辞又是萧家嫡子,她并未下太重的手。 “你的剑法虽然出招巧妙,可虚浮不定,太过柔断,这样漂浮不定的剑法可成不了大气。”南留君收剑说,“听陛下说,你不喜欢别人教你剑法?” 萧倾辞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起身道:“是,我不喜欢别人教的剑法,别人用剩下的东西有什么好,我要独创一套属于我自己的剑法!我也不喜欢那些夫子教的人生大道,我要走一条自己的路!” “自己的路?”南留君觉得有趣,“什么路?庇护天下万物的路吗?” “是。”萧倾辞坦然承认。 “庇护天下无非两条路,一条成神,一条成仙,你觉得现在的你有资格走这两条路吗?”南留君问。 “我……” 南留君看着如此倔强的萧倾辞,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劝道:“孩子,这条路注定艰苦。如果真的决定要走这条路,更应该多看多学,固执己见是不会成功的。剑法不可马虎,好好跟着别人学吧,不要总试图开创先河,那样只会万劫不复。” 南留君很少这么劝人,事实上以她如今在人间的地位,她说什么都有大批人相信。 可萧倾辞不信。 他默默捡起自己的剑,在南留君转头后说了句“不要”。 声音不大,却足够在场所有人听到。 南留君听到他的话,停下脚步回头。就见萧倾辞拖着伤一瘸一拐朝自己走来,眸中充满了倔强和不甘。 “不可马虎就一定要跟着别人学,别人难道不会有错吗?”萧倾辞质问道,“百姓灌溉田地没有河都能凿河引水,没有先河为什么不能凿一条先河出来?堂堂天下第一,你不敢吗?” “你!” “你不敢有的是人敢,自己做胆小鬼,不要拉着别人一起做胆小鬼,我……不听你的话!” 说着,萧倾辞再次举剑挥向南留君。 而萧倾辞刚刚那番话激怒了南留君,面对萧倾辞挥来的这一剑,她用上了全力去接。 这一击下来,萧倾辞直接被南留君的剑气打飞到十几丈开外,好在千寒松和凌玉尘共同接下萧倾辞,才没让他飞得更远。 接完萧倾辞的两人突然发现,他们的力量居然回来了几分,身高也比原来高了许多,现在看上去已经是十一二岁的样子了。 千寒松回头看了一眼怒气冲冲朝这边走来的南留君,忙问:“她生气了,怎么办?” 这事凌玉尘可有经验了:“当然是跑了!” 在萧残风的领路下,几人很快找了条偏僻小巷躲起来。 “呼——可算是安全了。”望着走远的南留君,夏银烛松了口气说。 闻言凌玉尘也松了口气:“那就好。好了,现在想办法叫醒他,我们才能离开心境。” 于是好不容易缓口气抬头的萧倾辞,就跟三张不怀好意的脸来了个面对面。 萧倾辞连忙退到墙角,警惕道:“你…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千寒松站出来说:“没事倾辞,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是你啊。”看见千寒松,萧倾辞放下了戒心,“方才多谢你们,不过得罪了那个老妖婆可没好下场,她可会叼难人了。” 凌玉尘抹了把辛酸泪说:“没事,都习惯了。” 夏银烛跟着点头。 有了共同话题,几人顿时熟络起来。 “话说回来,还不知你们三位是哪位殿下身边的书童,今日的恩情,我一定要向你们殿下道个谢才行。” 这个问题问住了三人,夏银烛和凌玉尘对视一眼,果断把萧残风推了出去。 “七殿下身边的。”萧残风不慌不忙道。 萧倾辞若有所思:“他啊——” 糊弄完萧倾辞的萧残风愤然扭头瞪了眼夏银烛和凌玉尘,凌玉尘无奈摊手,并给了他一个“非你不可”的眼神。 萧残风:“……” 也是,这个时候夏银烛和凌玉尘爹娘的爹娘都没出生,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时候有多少位皇子,真的是非自己不可。 怎料萧倾辞思索片刻,却道:“不对啊,七殿下不是出生三日就夭折了吗?” 夏银烛:“……” 凌玉尘:“……” 看来也不是非他不可。 … 第83章 废庙知阴谋 山河笔也能绘人心,改心境…… 事实证明, 仙界的仙尊并不全然是吉祥物,萧倾辞仅凭萧残风提了嘴夭折的七殿下,便一口咬定他们有问题。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萧倾辞警惕地看着几人, “七殿下夭折时, 宫里闹了很大一场, 这事皇城人尽皆知,你们若真是学府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谁!” 夏银烛用胳膊肘怼了怼萧残风,问:“欸,你怎么搞的, 死了的皇子都能记错?” 萧残风那是真冤。 韩云他爹可不是什么勤政爱民的好帝王, 他宫里的妃子不说佳丽三千,上百位肯定是有的。而且他没有独宠的妃子,几乎一天一个新宠, 以至于皇子公主多得根本数不过来。 因为太多了, 所以除了太子韩云外, 剩下的皇子叫什么活了多久,萧残风根本记不清, 只能从有限的记忆里挑印象最深的那个。 但死人的印象总要比活人深刻一点。 夏银烛无言以对:“那现在怎么办?” “直接抓不就行了?四个带神力仙力的还抓不住他一个受伤的凡人吗!”说着萧残风就要动手。 “不行!”千寒松挡在萧倾辞面前,“不准伤害倾辞!” “这里是他的心境, 这里受伤外面的他又不会有事,你护个锤子!还想不想出去了!让开!” 千寒松丝毫不退让:“那也不行!” 哪怕是假的,哪怕是幻境, 他也看不得这人受一点伤。 萧残风拳头咯咯作响,怒道:“那就连你一块揍!” “打就打!怕你不成!” “欸你们又打起来了?”夏银烛心累,连忙上去劝架, “别打了别打了,一会儿把老妖婆引回来就遭了。” 夏银烛话音刚落,便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哦?你们在找我?”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南留君抱剑倚在墙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正在看着他们。 千寒松和萧残风立马停了手,与萧倾辞和夏银烛抱团缩到了角落里,只有凌玉尘没有动。 夏银烛见状,连忙喊道:“阿凌你快过来啊!这样还能晚挨打两秒!” 南留君也好奇转头看他:“你不躲?” 凌玉尘非但没有躲,反而朝南留君走去。虽然凌玉尘现在在身高上没有优势,可气场上却一点不输现在的南留君。 两人对峙片刻,只见南留君伸出手,狠狠……摸上了凌玉尘的头顶。 抱团四人组:“?” 南留君揉着凌玉尘的头,笑道:“个子不高,气场倒是不低。” 凌玉尘黑着脸,从牙缝中挤出来了三个字:“白、忆、尘。” 白忆尘?! 这三个字一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凌玉尘召出剑把他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拍掉,仰头道:“好玩吗?” “南留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们都怕成那样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三点。”凌玉尘分析道,“第一,师父从来都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不会倚墙。第二,师父不会抱剑,永远都是把剑拿在手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师父绝对不会摸别人的头,她伸手只会打人。” 白忆尘“啧”了一声,撤下易容道:“我扮得居然这么不像吗?唉,看来下次还得做足准备,不能偷懒。不过摸到了堂堂仙界冬宫宫主的头,也不亏。” 凌玉尘:“……” 冷静,这玩意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能揍。 凌玉尘努力平复好心情,问:“就你一个人?令徒不在?” 白忆尘脱着衣服,闻言无奈道:“唉,我那徒儿不愿意陪我女装,不然这会儿就是两个南留君站在你们面前了。” 凌玉尘无言片刻,在心里劝诫自己要冷静无果后刚准备开口骂人,就听又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巷口传来:“是吗?” 众人抬头,就见巷口又一个南留君! 但这回众人的反应就要小很多了。 夏银烛看了她片刻,分析道:“刚刚那个是前辈,那这个一定就是前辈的那位徒弟。你们看这个老妖婆,站姿端正,握剑标准,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与前辈你那位徒弟简直一模一样。” “分析的不错。”白忆尘默默捂脸说,“下次别分析了。我家那徒弟陪我演戏的第一个原则就是不女装,硬要拉他女装,他能拼命。” “那那那那…那这个是……”夏银烛指着巷口的南留君,“是真的?!” “你们刚刚叫的整条街都能听见,你说呢?” 凌玉尘忍不了了,对着白忆尘怒斥道:“那还不是怪你非要吓唬人!” 这话白忆尘无法反驳。 “那我拦她一下,你们带小仙尊先走,就当我赔礼道……”白忆尘话说一半回头,就见凌玉尘几人已经带着萧倾辞轻功上檐跑了,丝毫不带犹豫。 “歉。”白忆尘默默补上最后一个字,继而转身对上南留君。 心境中的一切并非完美无缺,一旦离开心境主人一定范围,心境里其他人的行动和思维都会受到限制,没有那么灵活了。 面前这个南留君就是。 萧倾辞离开后,南留君的眼神明显茫然了许多。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凭萧倾辞对她的大致印象思考和行动。 就是苦了白忆尘。 “喂喂喂!你说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别人对你的印象不是爱打人就是爱杀人啊!”白忆尘躲着南留君的剑,从小巷一路躲到了大街。 “你跑什么!来打啊!” 南留君从后穷追不舍,两人你逃我追,一番下来足足斗了两条街。 “小丫头你别…别欺人太甚,你想打架是吧?行,就让你打个痛快!” 南留君闻言以为他终于愿意动真格的了,举剑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白忆尘举起手放在嘴边,喊道:“徒儿——救命了——” 南留君:“……” 喊完这一声,一名青衣少年瞬息之间便来到了白忆尘身边。他给了白忆尘一个嫌弃的眼神,便进入主题问:“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拖住她就行,切记心境里的人不能伤,不然到时候反噬的还是那位小仙尊。” “嗯,知道了。”少年拔出剑说,“去办你的事,别再眼花手滑了。” “放心,给我半柱香,一定搞定。” … 城郊废庙里,萧倾辞被捆仙绳绑在破败的神像上,捆他的人则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萧倾辞忍无可忍道,“我谢谢你们救我,可不代表你们能这么对待我!你们想要什么说就是,只要在下能弄到,一定尽全力给几位弄来!” “他们可不图你钱。”白忆尘走进破庙说,“我告诉你,这四个都是图你的,一个想要你命,一个想要你的身子,剩下两个……听你话,所以四个都是图你的。” 四人:“……” 萧倾辞:“?” “白忆尘,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凌玉尘握剑的手蠢蠢欲动,“我敬你是前辈和救命恩人才不动手,可不代表我不敢动手。” “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说着白忆尘走到萧倾辞身边,掏出一张符纸贴在他额头上。贴上后,萧倾辞便被定住无法动弹了。 “你们也是,不要动不动就在这里打打杀杀,很危险的。”白忆尘顺着符纸往萧倾辞体内灌入灵力说,“心境里的一切事物都由小仙尊的意识所化,你们在这儿动手伤他意识所化之物,其实就是在伤害他。等出了心境,这些伤害是会反噬到他心上的。” 千寒松心下一颤:“那倾辞……” “放心,他目前没受到特别大的损伤,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伤而已。我贴了治疗符给他治伤,等伤治好再叫醒他出心境,就不会有事了。” 闻言,众人放下了心,紧绷的神经终于也得以放松歇息片刻。 受现在年龄的影响,几人放松后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白忆尘瞥了几人一眼,默默分出一道灵力关上了破庙的门。 外人在心境里受的伤同样会带到现实,若是在心境里着凉,出去也会难受上好几天。 在白忆尘的治疗下,萧倾辞的外伤很快恢复如初,白忆尘转移灵力给他治疗内伤,同时笑道:“他们都睡着了,你怎么不睡。” 萧残风从干草堆中起身,走到白忆尘身边说:“睡不着,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前辈。” “你问。” “前辈不仅能在死蛊城中来去自如,还能随意开人心境且不受心境主人影响,真是好生厉害。”萧残风假笑道,“前辈有如此神通,曾经在六界想必极负盛名,晚辈斗胆,想猜猜前辈的身份。” “哦?”白忆尘来了兴致,“那你说说看,我是谁。” 萧残风不慌不忙掏出山河笔,仔细端详着它说:“我曾在鬼界一个书贩卖的六界野史里看到过这么一段,‘六界生死最初由轮回道执掌,它看多了生死离别,因此可以洞察任何人的心境,窥探一切。’我想,前辈您应该就是最初执掌六界生死的轮回道吧。” 白忆尘嗤笑一声:“野史传闻罢了,不可当真。” “那仙界记载的内容能当真吗?”萧残风举起山河笔指向白忆尘说,“仙界记载,山河笔最初现身于上古时期凌天上神的地盘中,上神陨落后,他的地盘便不见了踪影。而这支能够绘山川湖海的笔便因为某些缘由到了仙界手中,由四宫宫主轮流保管。” “但我保管的过程中发现,山河笔不仅能绘万物,也能绘人心,改心境。” … 第84章 最深层心境 他亲手折断了自己的剑。…… 在萧残风说出“改心境”三个字时, 他便挥动山河笔画出业火攻向白忆尘,火浪冲天甚至掀烂了破庙屋顶,却是连他的衣摆都没碰到一下。 萧残风一惊,他奋力一挥的业火居然被一股剑气硬生生劈开了! “什么人!” 剑的主人将剑架在他颈前, 冷言道:“他的人。” 看着眼前实力强悍的青衣少年, 萧残风很是惊讶:“你竟和他一样, 也能不受心境主人的影响,看来这位小公子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少年没有理会他,而是扭头看向白忆尘问:“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白忆尘收了灵力给萧倾辞松绑说:“人随意,别破坏了这里的环境就行。” 少年点头,挥剑朝萧残风攻去。 萧残风挥动山河笔将自己化为一阵风避开剑锋, 借着这把仙器, 萧残风很顺利躲过少年的剑来到萧倾辞身边。 在即将碰上萧倾辞肩膀时,白忆尘及时召出锁链捆住了萧残风的手腕。 白忆尘抓着锁链的另一端,笑道:“跑啊, 怎么不跑了?” 萧残风诡异一笑:“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好! 白忆尘察觉不妙, 但萧残风已经用另一只手挥动在山河笔在地上画了个大大的叉。末了他翻转手腕, 将笔杆狠狠插了进去。 山河笔嵌入地面的那一刻,萧倾辞便痛苦地捂上心口, 逐渐失去了意识。 白忆尘连忙喊道:“喂,小仙尊, 坚持住,不能睡!” 趁着白忆尘分心,萧残风拔出山河笔脱身, 他在原先插入山河笔的地方加了几画,在此基础上成了一个阵。 踏入阵门前,他扭头对白忆尘道:“说起来还要感谢前辈, 让我找到了杀他的更优选。” 白忆尘大概猜到他要干什么了:“你要去他最深层的心境。” “不错,既然心境由浅入深,毁坏心境中的人和物又能伤到心境主人,那如果毁了最深层心境中的一切,是不是就能让心境主人彻底崩溃,永远醒不过来呢?” “人的最深层心境,可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但只要有它在,就是我想进就能进的。”萧残风晃了晃手中的笔说,“毕竟这可是凌天上神当年用的神器,而死蛊城是他的地盘,两者可以相互链接,拥有山河笔的人能随意进出所有心境,没有的……便在这里等死吧。” 话音落,萧残风便踏入阵法,去了最深层的心境。 萧倾辞的心境受了山河笔的破坏导致他昏了过去,而其他几人在萧倾辞失去意识的瞬间就被送往了下一层心境。 白忆尘作为开心境的人,能在心境转换时自由选择进入下一层或是离开。换言之,这是他最后脱身的机会。 三层心境是人一生最重要的转折点,也就是萧倾辞的飞升。一旦进入下一层心境对上成仙的萧倾辞,现实与心境身份重合,叫醒他就更难了。 白忆尘思索片刻,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徒儿,借剑一用。” 青衣少年递上剑问:“你要做什么?” “追萧残风。”白忆尘接过剑找到萧残风刚刚插山河笔的地方,再此基础上用剑刻了一个更大的叉。 而后他将剑插入其中,在剑柄上滴了血,成功打开了阵门。 “要追吗?” “追,不过不是我们追。”白忆尘召出锁链伸到阵门中,“是他们。” 白忆尘伸到阵门中的锁链很快与夏银烛手腕上的锁链产生共鸣,借着这份共鸣,他将这个阵和要说的话一同传了过去。这样夏银烛等人就不需要一层一层心境的深入,可以直接进入最深层了。 就是这个过程对他们不太友好。 原本他们落到第三层心境都要适应了,结果白忆尘直接一个锁链过来捆住他们,把他们拉到了最深层的心境。 强行进入最深层心境会受到心境主人极强的排斥,而白忆尘并没有采取措施保护他们不受排斥,以至于在踏入最深层心境的瞬间,几人便昏了过去。 因为昏迷的时间太长,夏银烛醒来后竟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看着熟悉的冬宫,他有一瞬间简直要怀疑自己已经离开那座死寂恐怖的城,回到仙界过安稳日子了。 但面前的凌玉尘告诉他不是的。 夏银烛打量着凌玉尘,看惯了团子形态的凌玉尘,突然变这么大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有些不习惯的夏银烛下一秒就搂过凌玉尘的腰亲了上去。 夏银烛搂得太过突然,凌玉尘完全没有准备。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在回应夏银烛了。 真是…… 凌玉尘在心里无奈叹气,任由夏银烛吻了一会儿才推开他道:“好了…差不多行了,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 “做了那么久小孩子,好不容易变回来,当然是亲一亲最重要了——”夏银烛握住凌玉尘的手说,“而且…我真的分不清这是哪里了。我脑海里最后清晰的记忆是我们在破庙休息,然后我好像隐约看见有火光,再然后我就没了意识。” “我跟你的情况差不多。从破庙入睡到在冬宫醒来,若不是你躺在我身边,我恐怕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神尊和萧残风呢?” 凌玉尘指了指夏银烛的手腕说:“我想,只有它能解答我们的问题了。” 夏银烛低头,就见自己手腕上的锁链在发光。他将仙力注入锁链,解开了白忆尘的留言。 “萧残风利用山河笔改了小仙尊的心境,直接去了最深层,我靠他留下的阵法同样开了到最深层心境的阵门,并通过小夏宫主手腕上的锁链把阵门给了你们,让你们能直接追到最深层心境。当然,这个过程有点痛苦。” 夏银烛:“……” 凌玉尘:“……” 这可真是“有点痛苦”。 “萧残风想通过破坏最深层心境杀害小仙尊,你们务必赶在他之前找到小仙尊叫醒他。否则心境被毁,小仙尊不死也得重伤,你们也会永远被落在这里出不去的。” 听完白忆尘的留言,前所未有的压力涌上两人心头。 “要在萧残风之前找到萧倾辞叫醒他,走,去流枫山。” 以凌玉尘对飞升后萧倾辞的了解,他几乎一天都窝在流枫山上,要找他很容易,只要赶在萧残风之前到流枫山就行。 然而真正来到流枫山,眼前的景象却让凌玉尘和夏银烛大吃一惊。 和他们印象中满是红枫的流枫山不同,这座流枫山不仅五颜六色种着各种名贵仙草仙花,还有一座华丽的宫殿。 总之除了山脚刻着“流枫山”三个字的石头没有变之外,其它地方就找不到与现在流枫山一点相同之处。 “曾经的流枫山居然是这样?”夏银烛惊叹道,“我看仙尊那个草屋,一直以为他是仙界最不讲究排面的,可看了眼前这个,我才发现他是仙讲排面的。所以这么大一座宫殿和那么多仙草仙花后来怎么都没了?” 凌玉尘摇头:“不知。我第一次来流枫山时,就已经是后来漫山遍野枫树的样子了。这个模样的流枫山,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听别的仙提过,朝卿都没有。” 凌玉尘觉得奇怪,以仙界众仙的德行,这么华丽的宫殿怎么可能几百年绝口不提? 这其中绝对有问题。 带着疑惑,凌玉尘推开了宫殿大门,却被殿内的景象吓了一跳。 殿外华丽无比,可殿内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焦炭,地面墙面和屋顶还有许多剑痕。 他走进殿内,在角落一堆未燃尽的杂物中找到了一个玛瑙玉佩。 玉佩正面是一个“萧”字,反面是一个“辞”字。 这是萧倾辞在萧家时戴的玉佩。 而这个玉佩背面的“辞”字被剑划出了一道裂痕,凌玉尘稍一用力,玉佩竟就裂成了两块! 凌玉尘心觉不妙,就在这时,夏银烛在外喊道:“阿凌!你快出来看看!” 凌玉尘走出宫殿与夏银烛汇合,夏银烛指着不远处上山的一条路说:“阿凌,你看这个。” 凌玉尘跟着往夏银烛指的方向一看,不由得呼吸一滞。 这条上山的路……都是血! “这…这些血……仙尊不会在这里杀人了吧?”夏银烛猜测道,“难道他在自己宫殿里杀了人,然后把人从这条路拖上山藏尸,后来他心怀愧疚烧了宫殿,在山顶上盖了个草屋给那人赔罪。” “不,如果是杀别人,血迹不可能这么欠,还拖的这么长。”凌玉尘顿了顿,“就怕他是在杀自己。” 夏银烛背后一凉:“阿阿…阿凌,大白天的你可别讲鬼故事……仙尊怎么可能杀自己,就算杀…他他…他也不可能边走边杀自己吧?” “那是最坏的结果……快,上山。” 两人沿着山路往上,一路上都是断断续续的血迹,越靠近山顶,凌玉尘就越坚定自己心中猜测。 来到山顶,这里和山脚似乎是两个世界,到处都是业火和怨气,还有恶鬼的嘶吼声。 若不是从山下一路走来,凌玉尘简直要怀疑他们又回到死蛊城里了。 萧倾辞就躺在怨气最密集的地方。 他浑身是血,一身白衣早已看不出原样。几只恶鬼围绕在他身边,不断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 萧倾辞却始终没有回应,只是紧握着手中的剑柄。 剑身已经断裂,另一半剑就在他另外一只手上。因为握得太紧太久,他的左手已经浸在血泊中,几乎没有知觉了。 他亲手折断了自己的剑。 … 第85章 心明道不改 萧倾辞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做…… “萧倾辞?萧倾辞!你快醒醒!” 凌玉尘推着萧倾辞想让他醒来, 可萧倾辞却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无论凌玉尘怎么晃他他都没反应。 “别白费力气了,这里是萧倾辞的最深层心境,在这里面你们是叫不醒他的。” 萧残风从树丛中现身, 身后是被他打伤挟持的千寒松。 “你卑鄙!”千寒松怒道, “你用山河笔绘出了倾辞心中最不愿回忆之事, 可是他曾经那么看重你,那么提拔你……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吗!” 萧残风冷笑道:“呵…看重我?提拔我?不过是嘲笑我罢了!在萧家人眼里,我的飞升就是个笑话!” 同样是萧家人,萧倾辞飞升后萧家就立马就为他立了雕像,受全族敬仰。 可他飞升后, 萧家却把他彻底从族谱中除名, 后人提起,对萧残风的评价只有一句“萧家庶子,心术不正, 以邪术飞升”。 “仅仅因为不是嫡出, 说出去不够光彩, 萧家那帮废物就以一句‘心术不正’否定了我十几年的努力!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嫡出我是庶出,我就要受这种不公的待遇吗!” “这不是你伤害倾辞的理由!” 千寒松暴怒而起挣脱山河笔的控制, 他扼住萧残风的喉咙,将他反摁到地上。 山河笔因此从萧残风手里掉出, 被夏银烛捡了过去。 “得赶紧让仙尊醒过来。”夏银烛挥动山河笔,可现在死蛊城外的季节为秋季,夏银烛并没有使用它的权力。 “该死……好好一把仙器非要限定使用时间和人, 锻造它的人就不能考虑一下实际情况吗!” “看来用山河笔是靠不住了。”凌玉尘想了想说,“我来吧。” 山河笔没有用,凌玉尘便改用了最原始最便捷的方法。他抓住萧倾辞的衣领, 对着他的脸狠狠抽了两巴掌。 这两巴掌下来,听得夏银烛都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脸。 而萧倾辞也终于有了反应。 他捂着被打肿的脸,一脸茫然地看着凌玉尘:“我的脸…为什么这么痛?玉尘,你在做什么?嘶…我的手……” “清醒了?”凌玉尘松开手问,“萧倾辞,你看我是谁?” “玉尘啊,不然你还能是谁?”萧倾辞觉得莫名其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是在死蛊城里吗?怎么会在…流枫山上?” “你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凌玉尘扶额,“罢了罢了,你醒了就好,赶紧开心境大门把我们带出去吧。” “心境大门?我的?”萧倾辞疑惑地指着自己,“我不会啊。” 凌玉尘:“?” 萧倾辞看着周围的环境,大概明白了这是他哪个时期的心境。他看了眼周围的业火怨气,却是不屑一笑:“最深层心境,最不愿回忆之事,就这个?” 萧残风见状,不敢置信道:“怎么…怎么可能……被族人辱骂,被天下质疑,甚至被族人的怨气逼到折剑,这难道还不足以让你崩溃吗!” 萧倾辞看着自己手中断掉的剑,片刻后毫不犹豫丢到了地上。 “被族人辱骂?被天下质疑?被逼折剑?呵,那又如何?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从飞升的那一天开始,萧倾辞就知道天下和族人他无法保全,总有要被舍弃的一个。 从皇宫政变,萧家要夺回昔日权力走上歪路的那一刻开始,萧倾辞便知萧家已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萧家。他的亲人朋友都不在了,他护的,仅仅只剩一个“萧”字。 可他成仙为的是希望有朝一日天下太平,因此当后来的萧家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杀人时,他们便失去了这位曾出身萧家的仙尊的庇护。 “萧家困难时我没有出手,我不悔。所谓折剑,只不过是给萧家族人一个交代,让他们平息怨气罢了。” 萧倾辞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哪怕被族人辱骂被天下指责,他也没有忘记自己想走的路。 “斩玉断联,折剑消怨,只是我作为萧家子弟的义务罢了。”萧倾辞走到萧残风面前说,“真正让我心寒心痛的,是你。” “我?” “我知道你飞升前受的委屈,也知道你飞升后萧家那些所作所为,可我那时已不愿再管萧家之事,便没管他们在下面怎么说。我想飞升的是你,补偿你远比打压下面那些人的流言蜚语要强。” 同为萧家子弟,萧倾辞当然不会为难萧残风,相反他格外重视萧残风,在萧残风刚飞升的那两年一直对他关爱有加。 在他执掌秋三月时,萧倾辞总会暗中相助,帮萧残风处理一些以他解决不了的问题,然后把功劳归到他头上。 他本以为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慢慢抚平这个小辈心里积压的怨恨,可是他想错了。 “我想过你会报复萧家,可我没想到你会用那种手段。”萧倾辞握紧拳头说,“那时的萧家已是摇摇欲坠,你为什么还要串通鬼界,去添那一把火!” 在进入这个心境前,萧倾辞心里总抱着一丝幻想,他希望害萧家突然灭亡的其实另有其人,可最后的真相还是与他心里那丝希望背道而驰。 萧残风串通鬼界,灭了摇摇欲坠的萧家。 不仅是萧家,还有那个专为萧家子弟学习而成立的萧风辞。 萧残风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仙尊可真是…良苦用心啊。” 千寒松哼道:“忘恩负义的东西。” “小神尊这话说得不太对,我是负义,可我从来都没有忘——我没有忘记在萧风辞里受尽屈辱的十八年,比起萧家,我更恨的是萧风辞,哪怕亲手灭了它,都不足以抵消我心中的恨。时至今日,我最深的执念还是它。” “萧风辞…辞?”夏银烛突然想到了什么,“莫非我们当年在落西川荒野看到的那座废宅就是……” 凌玉尘点头:“不错,那就是萧风辞。” 当年萧家族长为了锻炼萧家子弟,特意将萧风辞建立在了离萧家十万八千里之外的落西川西北荒野。 靠着萧倾辞飞升时留下的仙力,萧家在这里立了一道结界,以此来隔绝荒野上的恶鬼,保护萧家子弟和萧风辞的安全。 前世夏银烛和凌玉尘去落西川荒野历练,遇到的废宅便是当年萧家所创立的萧风辞的遗址。 萧风辞里还有萧残风的执念,这份执念被贺无仁利用改成了死蛊城的入口,因此在前世夏银烛和凌玉尘推开萧风辞大门的那一刻,他们便进到了死蛊城里。 凌玉尘回想起自夏银烛飞升以来在人间遇到的一切,愤然道:“所以我们在外面三番两次遭遇袭击,都是你在帮他!” 萧残风却不屑道:“帮他?呵,我堂堂仙君,凭什么帮他一个修鬼道的?” “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说仙君,丢不丢脸啊。”夏银烛骂道,“你看看你干的这些事,有一件是仙君该做的吗?你做仙纯纯是浪费仙界土地!浪费人间财力!两边都不讨好!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死蛊城里做你的副城主,和那贺缺德一起互相吐黑水吧!” “你!” “呦,骂得不错嘛。”萧倾辞对夏银烛刮目相看道,“玉尘,几日不见,你家小银烛嘴上功夫见长啊。” “这种事就不用夸他了吧。”凌玉尘扶额说,“比起这个,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出去吧。你已经醒了,为什么我们还没离开?” “对啊,我已经醒了,为什么还没离开?” 萧倾辞自己也没法理解,他现在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为什么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意识把所有人带出去? 思来想去,他还是把目光放到了萧残风身上:“莫非……是因为你开了我的心境?所以需要你带我们出去?” “呵,想得美。” “不用他。”凌玉尘挫灭了萧残风刚升起的嚣张气焰,“有银烛就行。” “没错,他能开心境我也能。”夏银烛晃了晃手腕上的锁链说,“前辈已经把开心境的阵门给我了,我们从阵门出去就行。” 闻言,千寒松十分欣慰:“那姓白的终于靠谱了一回——” 夏银烛将仙力注入锁链打开了白忆尘留下的阵门,萧残风由千寒松压着朝阵门的方向走。怎料走到一半,萧残风突然控制周围怨气攻击千寒松,千寒松被迫松手,与萧残风拉开了距离。 摆脱千寒松后,萧残风便伸手去捡起地上断掉的剑身。 他要毁了萧倾辞的心境! “毁什么毁,我同意了吗。” 一道锁链突然在萧残风背后出现捆住了他的手腕,他猛然回头,就见一道阵门在他身后出现缓缓打开。 白忆尘从阵门中走出,手上勾着锁链,得意道:“‘没有山河笔的便在这里等死吧’,这话现在听起来是不是特别脸疼?” 萧残风大惊:“你…你怎么过来的!” 白忆尘同样装出一个很惊讶的表情,用极其欠揍的语气说:“对啊,我怎么过来的,我没有山河笔我怎么过来的?想知道啊?嘿,我不告诉你——” “你!” “你什么你,你以为有山河笔就能跟我斗了?那玩意儿当年我都是按斤做的,哄小孩子画画用的笔而已,你以为能拿我怎么样?嗯?” 白忆尘一番打击,使萧残风彻底认了:“……晚辈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你以为甘拜下风就能完事了?”白忆尘笑了笑说,“怎么可能,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悉听尊便。” “好,这可是你说的。”白忆尘直起身召出弓箭对准萧残风说,“那就让一切回归正规。心箭问心,开。” … 第86章 入境解心结 他觉得这两位萧家人像街头…… 白忆尘将心箭射向萧残风, 开了属于他的心境,而后扭头对夏银烛和凌玉尘说:“心境已开,你们快进去吧。” “我们?进去?进萧残风的心境?!” “那么惊讶做什么?”白忆尘疑惑地看着夏银烛,“本来就是要进他的心境, 只是我手滑搞错人, 所以耽误了点时间而已。” 夏银烛:“……” 这种话你是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说出来的? 凌玉尘看着眼前的阵门, 问:“你为何要让我们进萧残风的心境?” “我没说过吗?你们进萧残风的心境想办法解开他的心结,把他体内怨气邪气乱七八糟的力量都清掉,他和这座城的联系就会断开,也不会继续被那个贺…贺什么来着……” “贺缺德!”夏银烛接话道。 “对,不用继续被那个贺缺德吸取仙力, 蛊惑心神干坏事了。” 凌玉尘捕捉到关键信息:“吸收仙力?蛊惑心神?” “哎呀你们自己进去分析吧, 解释那么多我嘴累。”说着白忆尘便远程起控制夏银烛手腕上的锁链把他和凌玉尘绑到一起丢入了阵中,还不忘叮嘱道:“别忘记帮我找东西——” 片刻后,白忆尘隐约听到了二人的回应:“找个屁!!” 还是装没听到吧。 “搞定那两个, ”白忆尘拍了拍手转身说, “接下来就该到你们了。” 千寒松挡在萧倾辞身前, 警惕道:“你…你要干什么?” “当然送你们出去疗伤了,不然呢?”白忆尘无奈道, “你们两个都受了伤,不适合再入别人的心境, 就交给他们两个好了,我先送你们出去疗伤。” “多谢前辈。”萧倾辞说。 白忆尘画着出心境的法阵,闻言笑道:“不用谢我, 说起来这事还是我对不起你,好端端的把心箭射到你身上,让你平白无故回忆了一遍过去……抱歉。” 萧倾辞回忆着心境中的一切, 问:“心箭问心,问的真的是人最深处的恐惧吗?为什么我……” “本来是的。”白忆尘画完最后一笔起身说,“不过中途他用山河笔开了你的心境,从那一刻开始,你的心境便受到他的意识影响,这最深层心境中的恐惧也变成了他以为的,而不是你自己的。不然你手下的那位凌宫主也不可能两巴掌就把你打醒。” “原来如此…” “别想那么多,先出去吧。”白忆尘让开路说,“小神尊小仙尊,请吧。” 萧倾辞和千寒松随白忆尘出心境时,夏银烛和凌玉尘也顺利落到了萧残风的心境中。两人从一间柴房中醒来,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 他们又变小了! “怎么又变回这样了?”夏银烛带着些不满起身,“视野突然变得这么矮,还真是不习惯。” 相比之下,这次凌玉尘接受得要良好许多。 他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说:“你上回不还变得很开心吗?怎么这回就这么不乐意了?” 夏银烛撇嘴道:“新鲜感只有第一次才有,第二次就不好玩了,而且变成这样都不好亲你了……” “这种事等一切了结再说。”凌玉尘扶额道,“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萧残风。” 话音刚落,一个微弱的声音就从一堆柴火后响起:“你找我吗……” 这个声音有气无力,听上去随时都会断气一样。两人跟着这个声音绕到柴火堆后,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萧残风。 他浑身上下都是鞭痕,瘦小的身体找不出一处完好的皮肤。感觉到有人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抬头,问:“你们也是被罚…罚进来关禁闭的吗?” “不,我们是……” “没错,我们也是被罚了。”凌玉尘抢在夏银烛前面开口说,“我们…我们顶撞前辈被罚进来关禁闭,你呢?你是犯了什么错被关进来的?” “我没有犯错…没有……是他们…他们冤枉我……” 五六岁大的萧残风其实很爱哭,哪怕身上都是伤,抽泣会扯到伤口疼,他也还是哭个不停。 根据萧残风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凌玉尘大概总结出了萧残风被关进柴房的原因: 他在夜晚练剑时被门中长老看见,得了长老一番夸奖,几个外出游玩晚归的年长弟子见到这一幕心生嫉妒,故意跑到门主面前陷害萧残风,说他半夜在练武场欺负其他弟子。 萧残风是庶子,而告状的那几名弟子中的领头人是萧家嫡次子,很得萧风辞门主重视。 所以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训诫堂打了萧残风五十鞭,他被关进柴房后,告状的那个萧家嫡次子联合其他几人趁夜深人静混入柴房,又打了萧残风五十鞭。 “这也太过分了吧!”夏银烛怒道,“被夸一下就要得这种教训,那帮告状的是个什么东西啊!” “呵…现在萧家就是这样。”萧残风冷笑一声说,“嫡系的弟子都是宝贝,萧风辞里有话语权的那几个老东西都把精力放在培养那些嫡子身上,希望能再培养出一个飞升之人。而我们这种庶子……就只有被冷眼相待受欺负的份。” 怪不得萧倾辞飞升后不愿再管萧家之事。 在他知道自己飞升后萧家为了再造一个他而偏心对待族内弟子的那一刻,他恐怕就对萧家失望透顶了。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萧残风忍痛抬手说,“我…我叫萧残风,你们呢?” “夏银烛。”夏银烛不过脑子说。 “夏?”萧残风心生疑惑,“萧风辞只有萧家子弟可以进,你怎么……” “你听错了,他说的是萧。”凌玉尘连忙道,“想来是你受伤太严重,又在这里被关太久,刚刚出现幻听了。他是萧银烛,我叫玉尘,凌…萧玉尘。” “萧银烛…萧玉尘……听起来不像是庶子的名字。” 夏银烛又不过脑子道:“本来就不是庶子,我们都不是萧家的人。” “什么?” “他说废话的,不用理他。”凌玉尘把夏银烛推到一边说,“话说回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被关在这里,就没有朋友偷偷过来看你给你送药吗?” “朋友?呵…在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朋友。”萧残风面露厌恶说,“在这里,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友情。专为萧家子弟学习建立的萧风辞……哼,到头来能学到的只有小人势利罢了。” “谁说没有真正的友情的。”凌玉尘伸出手说,“我们可以做你的朋友。” “你们?” “等等等等!”夏银烛拉过凌玉尘问,“阿凌你说什么?跟他做朋友?我们?你没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凌玉尘一本正经道,“没开玩笑,就是要做朋友。” “跟他?可我们进来前还在跟他打架,现在突然要跟他做朋友…等把他叫醒后多尴尬。”夏银烛悄声说。 “我们又不是来叫醒他的,你没听那混……没听前辈怎么说吗?他被贺无仁吸取仙力蛊惑了心神,我怀疑这一切另有原因。” 萧残风和贺无仁安然相处在死蛊城中并非因为两者自愿,而是萧残风“被迫自愿”。 贺无仁利用萧残风心中对萧家的恨,借着死蛊城的怨气控制了他,并吸收他的仙力作为自己随时出入城的力量源泉。 瑶情江一战,叶寒江说贺无仁借了别人的一股力量出城,而这个人凌玉尘认识,夏银烛还不认识,指的就是萧残风。 毕竟当时夏银烛才刚刚飞升,没有见过身为秋宫宫主的萧残风,确实还不认识。 “所以他是被那个贺缺德给控制了?” “不全是。”凌玉尘回头看了一眼萧残风说,“萧残风对萧倾辞的恨是真的,所以他才会把萧倾辞和千寒松拉进城,可把他们拉进来以后,萧残风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做了断,为什么?多半就是被贺无仁半路截胡控制了心神。” 正因为贺无仁控制萧残风借着他的力量出城找凌玉尘等人的麻烦,城内的萧倾辞和千寒松才没有受到阻挠,在西城地区占山为王。 而从萧残风的表现来看,贺无仁还是保留了他一丝神智。只要萧残风不做对贺无仁不利的事,他便会还萧残风片刻自由。 “难怪我觉得那家伙一会儿好说话一会儿不能交流,原来是这样。”夏银烛歪头看了萧残风一眼,“那现在的他是被控制的吗?” “这里是他的心境,自然没有被控制。我们要做的是想办法化解他心中的恨,只要他心里没了恨,死蛊城就会主动断开和他的联系,贺无仁也就没有办法通过死蛊城和城主之间的联系吸收他的仙力,控制他的心神了。” 夏银烛明白了:“那就是让他出气呗,这个我会!” 说完夏银烛便去拉萧残风,气势汹汹道:“走!我带你去找欺负你的人报仇!” “你等等……嘶!” “小傻子先等等。”凌玉尘拍了下夏银烛的头说,“他现在一身伤,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个问题,你还要带他出去打架?” “对哦!”夏银烛才反应过来身后的人身上都是伤,连忙松手扶他坐下,“抱歉抱歉,我忘记你身上还有伤了。等你伤好禁闭结束,我再带你去报仇。” “我的伤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按规矩,等禁闭结束我是要去弟子堂打杂的,期间不能离开弟子堂,恐怕……” 夏银烛:“好说,我们把人揍一顿再绑过来给你打杂。” 凌玉尘:“好说,我们把人绑过来给你打杂再揍一顿。” 萧残风:“?”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两位不像萧家这种富贵人家里出来的,倒像是那些街头混混的老大。 … 第87章 霸凌得信任 两个奶团子霸凌了整个萧风…… 月黑风高夜, 练武场时不时传来诡异的怪叫,吓得晚归的弟子纷纷绕路而行,生怕是外头什么鬼怪混进来了。 而在练武场的几个弟子则表示:这比鬼怪更可怕! “别偷懒,赶紧扫。”夏银烛一抽手中的鞭子说, “西边角落那里还有一堆叶子, 丑时之前扫不完, 你们就不用回去睡觉了。” 被夏银烛催着扫地的正是那日欺负萧残风的嫡系弟子,为首的叫萧永,他和几个好兄弟亥时从外面回来,路过练武场时被夏银烛和凌玉尘绑了进来。 几人这才知两人是来给萧残风出气的。 萧永想着自己人多势众妄图对两人动手,怎料反被两人揍了一顿, 还要被迫替萧残风接受惩罚打杂。 萧永哪受过这种委屈, 可每当他一有反抗之心,那两人总有一个会及时察觉,再揍他们一顿。 几次下来, 几人不敢再动歪心思, 老老实实扫地去了。 站在一旁的萧残风看得大惊失色, 这两个萧家弟子年纪明明和他一样大,实力却要强过比他们大好几岁的弟子。 而且这两个人沉稳的气质也要超过同龄人太多了。 萧风辞里可没有这样的弟子。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夏银烛走到萧残风身边坐下, “不过去看看吗?欺负你的人现在在替你打杂,也算接受本该属于他们的惩罚吧。” “不用了, 那帮纨绔我才懒得看。”萧残风扭头看向夏银烛,“比起他们,我倒是对你们两个更好奇。” 夏银烛的心不禁提了起来:“好…好奇我们?” “我入萧风辞两年, 这里的每个弟子叫什么是什么德行我都知道。但是‘萧银烛’和‘萧玉尘’这两个名字,我却从未听过,你们是哪位长老名下的?” “三长老名下的。”凌玉尘随口编道。 “真的吗?”萧残风半信半疑问, “巧了,我也是三长老名下的弟子,明日我就去问问师父他有没有收叫萧银烛和萧玉尘的弟子。” 凌玉尘:“……” 我这嘴巧的。 夏银烛有些心虚地扭头看凌玉尘,凌玉尘心里虽然满腹牢骚,但面上依旧淡定自如:“好啊。说起来我们两个入门比你晚,还应该叫你师兄才对。” “是吗?师父可真是一点都没说。” “师父他老人家这两天有事,可能没来得及说吧。没关系,我们明天就能正式认识了。” “哦——”萧残风若有所思点头,“所以你们两个是刚进萧风辞的弟子,一进来就惹事被罚来关禁闭?” “咳……人嘛,犯错很正常,我们初来乍到不认人,犯错难道不是更正常吗?”凌玉尘反问萧残风,“你说是不是?” 一番对话下来,萧残风居然有点要被说服了。 他摇了摇头,敷衍凌玉尘两句便借着伤口没恢复好为理由先行离开了练武场,心想明天一定要找师父问个清楚。 确保萧残风走后,凌玉尘连忙走到练武场西边询问萧永那几个弟子三长老住在哪里,萧永已经被他俩揍怕了,老老实实报了三长老萧月晗住的地方,什么都没多问。 得到三长老的位置,凌玉尘便打发几人回去了,还勒令他们不准把今晚的事说出去。 几人连连点头,然后飞一般地跑了。 “阿凌,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夏银烛担忧道,“明天被萧残风发现我们和三长老没有关系,他就不会相信我们了。” “谁说没有关系了?”凌玉尘狡黠一笑,“今晚我们和三长老就有关系了。” 夏银烛:“?” 在凌玉尘的带领下,两人借夜色成功摸到了长老院。 根据萧永给的位置,凌玉尘顺利找到了三长老的院子。三长老极具风雅,院中种满了各种名贵药草,后院甚至还有一处温泉和一棵百年桃树。 三长老此刻就在泉中小憩,而凌玉尘和夏银烛就趴在不远处的屋顶上,颇有几分偷窥狂的意思。 “欸,阿凌,我们这样真的好吗?”夏银烛觉得不妥,“凭我们现在这个小孩子模样,能打赢三长老让他收我们为徒吗?” 就算武力还在,可以他们现在身形,也打不过成年人,更别说对方是萧风辞里排行第三的长老了。 “单凭武力肯定不行,可我们有仙力啊。”凌玉尘扭头笑道,“你没发现吗?在这个心境里,我们是可以使用仙力的。方才你不还用仙力召出摧灵鞭教训那几个弟子?” 夏银烛后知后觉:“对哦!这次能使仙力!” 虽然两人身形还是受影响变成了五六岁的孩童,可在这个心境里,他们的仙力没有被限制,还是能正常使用。 只要能用仙力,心境中这些萧家人就不是问题。 但夏银烛依旧觉得不妥:“虽然能打过,可是……”趁人家沐浴把人家绑了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凌玉尘无奈叹气,“事后再道歉就是,动手吧。” “好。” 一盏茶后,温泉旁桃花树下。 萧月晗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两个绷着脸把自己绑在树下的小团子,问:“你们…你们两个到底是?” 凌玉尘双手举剑:“你的徒弟。” 夏银烛单手持鞭:“萧残风的师弟。” 两人道:“我们来找你拜师,就现在。” 萧月晗:“……” 哪有把师父绑起来强行拜师的徒弟! “两位小朋友,你们就别跟我开玩笑了。”萧月晗无奈笑道,“我不过是萧风辞里空有名头的三长老,随便收几个庶子打发时间而已。你们的实力很强,整个萧风辞恐怕都没有能做你们师父的人,你们又为什么要认我做师父?” “不是认你做师父,只是借一下你做我们的师父。”凌玉尘拔剑对准温泉说,“我们也不是萧家的人,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个人,请你配合一下,不然你这个温泉等下可就要变成冷泉了。提醒一下,我的流觞曲水可是极北之地的玄冰而铸,往泉里一放就……” “等等!”萧月晗瞬间妥协,“两位小祖宗有话好说!别动我的温泉!” 凌玉尘满意收剑,笑道:“那现在可不可以收我们为徒了呢?师父——” 萧月晗含泪点头,被迫收下了这两个霸王硬拜师的徒弟。 虽然师父一事成功混过了萧残风,可他疑心太重,即便萧月晗亲口承认他也依旧心存怀疑。 为了彻底得到萧残风的信任,凌玉尘和夏银烛凭借仙力霸凌了整个萧风辞,上到门主下到看门弟子,全部被迫承认了“萧银烛”和“萧玉尘”这两位萧家弟子。 心境里的时间变化很快,上一瞬还是白天,下一刻就到了夜晚。如此反复,一眨眼四季都轮了一轮。 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夏银烛和凌玉尘的身形逐渐恢复正常,心境里的一切也随之开始变化。皇宫政变,萧家走上了下坡路,萧风辞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不复从前繁华。 原来的萧风辞就不管萧家庶子,萧家出事后庶子地位更低。于是萧残风决定外出历练,不再继续在萧风辞里逗留。 夏银烛和凌玉尘自然要跟着他。 心境中的生活因为有两人,萧残风在萧风辞里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虽说他仍旧对两人有抱有疑心,但也把他们当成了朋友。 “你们真的要跟我一起?” 夏银烛点头:“当然,我们可是在一起学习修炼那么久的朋友,你要出去历练,我们当然也要跟着一起了。” 萧残风想了想,终于还是问出心中疑惑:“可我学习修炼的时候从来没看见过你们。” 心箭问心并非百分百靠谱,如果心境主人不愿意被问心,那么心境中的一切就会出现“断片”现象。在特定的时间地点,进入心境的人是看不到这段记忆的。 和萧倾辞不同,萧残风很抵触旁人问他的心,心箭问心自然也不配合。以至于在夏银烛和凌玉尘的角度上看他们一直跟着萧残风,可从萧残风的角度,他们一天十二时辰至少失踪一半时间。 这也是他这么久下来依旧对两人存疑的原因。 不过试探这么久,萧残风已经有了经验。他没有直接询问两人,而是拔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用萧家剑法打一场。如果你们能打赢我,我就让你们跟着一起。” “好啊。”凌玉尘召出剑说,“那就请师兄赐教了。” 萧残风看了眼凌玉尘的剑,抢占先机出手,凌玉尘下意识抬剑抵挡。萧残风见状连忙收剑而退,凌玉尘便反守为攻去挑萧残风手中的剑。 萧残风及时换手持剑躲开这一击,而后一掂脚尖转身攻向夏银烛,夏银烛侧身躲闪,继而来夺他的剑。 “够了!”萧残风呵声道,“你们根本不姓萧!” 两人皆是一惊。 “萧家剑法共九十九套,可无论是哪一套,都没有像你们刚才那么流氓的打法,上来就挑别人的剑!” 凌玉尘不解:“不能挑吗?” 可他的师父明明教他要抓住一切机会卸掉对方的剑,这样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给予每一个对手最大的尊重,这是萧家最基本的规矩。”萧残风收剑说,“我知道这条规矩很多人都不理解,包括后来的我也是。可萧家就是如此,是你们这种儿时起就天下四处谋生的人不能理解的规矩。没错吧,夏宫主,凌宫主——” … 第88章 新外援到场 这徒弟真是把师父卖的一干…… “景之……景之你在吗?” “嗯, 我在。”夏景之支着头在叶寒江身旁说,“寒江,要不要喝点水?” 叶寒江点了点头。 夏景之轻笑一声,紧接着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叶寒江闷哼一声, 又来…… 夏景之扣着叶寒江的手腕, 把他摁在床上吻了好一阵。叶寒江很快被吻到眼尾泛红, 他颤抖着挣脱出手去推夏景之,喘息道:“景之…停下……够了…真的够了……” 死蛊城没有时间变化,可叶寒江有大致感觉,他在这里…准确来说是在这张床上已经呆了快一个月了。 哪怕是强悍的魔头,这个时间也实在太长了。 夏景之依依不舍松口, 即便这段日子他已经吻过怀里人无数次了, 可每每望着他,心中的欲望却怎么也按捺不住。 对此叶寒江并没有抗拒,他亏欠这人太多, 哪是这一个月够偿还的?他注定是要搭上一辈子。 叶寒江心里想着, 又主动抬手搂上夏景之。两人又胡闹了好半天, 最后双双瘫在床上。 夏景之喘着气,偏头看向同样喘息不止的叶寒江, 笑道:“怎么样寒江…邪气还有失控过吗?” 叶寒江摇头。 “你瞧,邪气哪有那么吓人。”夏景之侧身拥叶寒江入怀, “邪气本质是激发人心中的欲望,只要遵循自己真正的内心,邪气就不会失控。” 叶寒江阖眼而笑:“嗯, 你说得对,以前是我的想法错了。” 夏景之也跟着笑了起来:“那等一切事了,你想去哪里?” “不知道。”叶寒江叹气说, “我在人间真正呆过的日子少得可怜,即便身在人间,我也从未真正欣赏过人间景色。细想还真是挺可笑的,为人两世,却几乎没有体会过做人的感觉。” “没关系,那都是以前了。”夏景之温声道,“以后有我,我会带你去看人间所有的盛景。琴州城,瑶情江……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带你去,只要…你别再离我而去。” “不会了。”叶寒江握着夏景之的手保证道,“我不会再走了,放心吧。” “真的吗?”夏景之反握住叶寒江的手,“你发誓,真的不会再走了。” “嗯,我发誓。”叶寒江打趣道,“极北之地那么冷,我也不舍的让你再躺回去陪一具尸体。” 想起极北之地地下冰棺中叶寒江前世的身体,夏景之不由得一阵心虚。他可是还抱着那具身体哭过的…… 不可能不可能,寒江这辈子修的是邪气,已经不会那门可以知晓一切的溯洄法术了。 所以自己这些年干过的糗事他肯定不知道! 夏景之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完全没注意到怀里的人嘴角上扬。 叶寒江这辈子修的是邪气不假,可魔头除了杀人最擅长的便是窥探和蛊惑人心,叶寒江修的功法就与窥探人心有关。这门功法虽然不能猜到别人心里的想法,却能感应到别人的情绪变化。 夏景之的情绪方才发生了跳崖式下降,叶寒江稍加思索,便将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 “景之,其实我……”叶寒江刚要开口,便被门外传来的一声惨叫打断了。 “有人?” “莫非是神尊说的什么城主?”夏景之起身下床,“我出去看看。” 叶寒江也穿好衣服下床随夏景之来到门前,夏景之推开门,在门外看到了浑身是伤的萧倾辞和千寒松。 “仙尊?小神尊?”夏景之一惊,“这是什么情况?你们两个怎么……” 千寒松揉着脑袋起身,抱怨道:“死老头就不能温柔点,当我们是垃圾啊说扔就扔!” “他可不老。”萧倾辞拍着衣服上的灰说,“论皮相,他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 “呸呸呸,他哪能和你比。你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神界没在他手上垮掉真是神奇。” “稀奇啊,当代神尊居然在说前任神尊的坏话。”夏景之倚在门边调侃道,“怎么?是前任神尊把我们小神尊打成这样的?” “别叫我小神尊!”千寒松炸毛道,“就凭他那做什么都要徒弟保护的样子,能拿本尊怎么样?还不都是那个萧残风,如果不是他在倾辞的心境里偷袭我,我才不会弄得这么狼狈。” 提到萧残风,夏景之才注意到夏银烛和凌玉尘不在这里。 “对了,我那傻徒弟和凌宫主呢?” “他们进了萧残风的心境,前辈说我们身上有伤,不适合再入心境,便让我们先出来疗伤。”萧倾辞说,“前辈还让我给二位带句话,说辛苦二位留守,现在可以换人了,还请二位出去散散步。” 夏景之思索片刻,扭头问叶寒江:“他这是什么意思?” 叶寒江翻译道:“意思是这里没我们的事了,让我们去找他。” “还拿我们当苦力呢!”夏景之不满道,“以前在神界他是神尊我们是神君也就罢了,现在我们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干嘛还要听他的给他打工?” “这个问题可就要你们自己去问了。”萧倾辞笑了笑说,“反正前辈他就是这么交代的。” 叶寒江拍了拍夏景之的肩膀说:“走吧,别让神尊等太久。即便不论以前的恩情,这一个月的恩还是要还的。” 夏景之无言反驳了。 两人在街上走了没多久,便在一个十字路口遇到了白忆尘。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对二人挥了挥手。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脚下一轻,低头一看,脚下竟凭空多了个大坑! 两人就这样掉了进去。 夏景之还不忘骂道:“白忆尘——你个混蛋!!” 白忆尘走到坑边蹲下身说:“相认也相认了,恩爱也恩爱过了,该去干活了。曾经都是神君,可别在人家心境里输得太难看。” 白忆尘知道心箭问心困不住萧残风太久,所以才托萧倾辞将夏景之和叶寒江叫出,开阵让他们进萧残风的心境去帮夏银烛和凌玉尘。 只是进到心境的那一刻,两人觉得白忆尘有些多此一举了…… “放开我!你们这两个流氓!”萧残风怒斥道,“打架就堂堂正正打,又绑又捆像什么样子!” 夏银烛用摧灵鞭捆着萧残风,怼道:“我师父就是这么教的,你要骂骂他去,骂我干嘛。” 凌玉尘双手抱剑倚在树下,闻言不禁好奇问:“你不是说你师父不管你?” “偶尔还是给我讲两句的。”夏银烛回忆着师父为数不多的教育理念说,“他说‘只要能把对手灭口,谁知道你用的是正经手段还是流氓手段’。” 凌玉尘:“……” 这还真是流氓手段。 绕到练武场门口的夏景之和叶寒江刚好听到夏银烛这番话,叶寒江偏头看夏景之求证,夏景之连忙狡辩道:“我…我可没说过!我收那小子为徒前他还不知道在哪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呆过,肯定是那个时候染上的恶习!” 叶寒江半信半疑点头。 其实他心里是一点都不信的。 走进练武场,萧残风和夏银烛的争执声更加清晰。 “你跟你师父一样下流无耻!”萧残风怒道。 “你怎么说话的?下流无耻的是我师父又不是我!”夏银烛怼道,“我跟我师父天差地别好不好!我可没欠钱不还四处打人吃喝嫖赌,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叶寒江默默停下脚步看向夏景之:“你……欠钱不还?四处打人?吃喝嫖赌?” “……”这徒弟真是把他卖的一干二净。 “我没有!”夏景之继续狡辩,底气却是逐渐不足,“好吧…欠钱不还四处打人是真的,但我可没嫖没赌!我对你可是一心一意啊寒江!” 最后的“寒江”二字夏景之说得特别响亮,以至于整个练武场都听到了。 夏银烛带着惊喜和惊恐扭头:“师…师父?!” 凌玉尘也惊讶转头看向练武场门口的二人:“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不重要。”夏景之活动着筋骨朝夏银烛走来,“臭小子本事见长啊,敢这么说你师父的坏话,找打是不是!” 夏银烛背后一凉,连忙丢下鞭子躲到凌玉尘身后,躲完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现在有人能治他师父了。 于是夏银烛扭头喊道:“师娘——” 叶寒江扶额,无奈道:“景之。” 夏景之立马放下了手。 见状,夏银烛顿时有了底气。他刚想开口向叶寒江告状,却被凌玉尘叫停了:“银烛,别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夏银烛默默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凌玉尘也是无奈叹气,继而道:“言归正传,你们怎么来了?” “神尊让我们来的呗。”夏景之走到萧残风面前说,“他让我们来协助你们搞定这个家伙,不过我看你们两个搞定得轻轻松松,完全不需要我们。神尊他老人家这是怎么想的,年纪大犯糊涂了?” 叶寒江同样陷入沉思,一个不能使用仙力的萧残风,交给夏银烛和凌玉尘处理绰绰有余,白忆尘绝不会平白无故叫他们两个过来,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你们是怎么制服他的?”叶寒江问。 “他念了我们的名字,我们就知道他已经恢复记忆,就趁他还不能使用仙力把他绑起来喽。”夏银烛道,“有问题吗?” 叶寒江神色骤变。 问题大了! 心境主人在心境中醒来,力量也会随之回来,不可能出现心境主人醒来外人能使用力量,本人却依旧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况。 除非……他的心境从一开始被别人控制了。 “贺无仁,是你吧。” … 第89章 计露心境改 谁规定仙君打架就必须仙气…… “他, 他是贺无仁?”夏银烛不敢置信道,“可这里不是萧残风的心境吗?他怎么进来的?” “萧残风”咯咯笑道:“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我,别说心境,身体和灵魂也是我的。” “我去你变态啊。”夏银烛惊悚道, “偷窥别人心也就罢了, 身体灵魂都要占, 怎么?你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就这么不讨人喜?” “萧残风”呵道:“……你闭嘴!” 叶寒江扶额,心想这徒弟的嘴真是随了师父。 凌玉尘思索着“萧残风”的话,倏然笑出了声。 “所以一直都是你,是吗?从银烛飞升那日起,算计我们的都是你。” “是我, 不过我没想到你们两个那么难杀, 借着他的身体都没能成功。” 贺无仁作为正城主,不能长时间离开死蛊城,更多时候是借着萧残风的身体行动。 最初两人在秋水道遇袭, 凌玉尘勒令萧倾辞查到的“萧疯子”便是贺无仁利用萧残风的身体故意放出的消息, 为的就是引凌玉尘上钩。 凌玉尘上钩后, 贺无仁便换回了自己的身体,没有让萧残风暴露。 但那一次袭击最后被夏景之搅浑了。 后来凌玉尘意识到贺无仁的目的是引自己上钩, 便找理由让夏银烛先回了仙界,自己则来到落西川西北荒野与他的分身恶斗一场, 以重伤的代价将他赶回了死蛊城内。 贺无仁当然不甘心放任凌玉尘如此逍遥,便问叶寒江要了邪气,先后在素月山和瑶情江惹出乱子想取凌玉尘的命。 那个幻象双生结界便是为他准备的。 虽然叶寒江当时看见布阵的人是副城主萧残风, 可实际布阵的却是贺无仁。只有他身上的怨气足以勒令荒野所有恶鬼听话,也只有他能让所有恶鬼朝拜他。 “你的计划的确很完美,借着萧残风的怨气控制他的一切, 这样你便等于有两个身体,就算萧残风暴露,对你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凌玉尘拍手道,“可惜你百般设计,还是有破绽。” “萧残风”的脸色阴了下去:“没错,我错在不该留他一分神智,不然方才心境里他没醒时我也不会无法控制他。早知道就收了他那点神智让他彻底变成我的傀儡。” “果然如此。” 和凌玉尘想的一样,萧残风恨的是萧家,对萧倾辞的恨意并没有那么重。 最好的证据便是在萧倾辞的心境里,萧残风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破坏萧倾辞的心境,可他都没有动手。 哪怕是在最深层心境,他打伤的人也只有千寒松,并没有对萧倾辞下手。 “你就这么笃定他是无辜的?”“萧残风”笑着问,“不要忘了,用山河笔开心境的是他。这可是你们四宫宫主专属的武器,我曾经试过,就算我控制他的一切,这支笔也无法为我所用。” “我何时说过他无辜?”凌玉尘拔剑指向“萧残风”说,“他是有错,可他是仙界的人,他犯的错自然要由仙界来罚。而不是被旁人利用错上加错,那不是他干的,他没必要承担,从他的身体里滚出来!” 说着,凌玉尘挥剑朝“萧残风”砍去,凌冽的剑意却被“萧残风”轻松化解,这里是他的心境,归根结底是由他主宰。 “送你们进心境的那位前辈确实是个厉害人物,即便全身抗拒,依旧抵挡不了那支心箭的威力。可惜这个心境本质属于萧残风,而他现在属于我,所以……他的心境也属于我。” “萧残风”一弹响指,周围的一切便开始极速变化,心境溃败,他们即将被拖入下一层心境。 但这个心境溃败与萧倾辞的心境溃败又有所不同,在周围一切开始坍塌时,无数怨气恶鬼涌出,看起来颇有几分死蛊城的样子。 “不好,他要篡改心境。”叶寒江说,“他要把萧残风的深层心境改成死蛊城,把我们困死在里面。” 外面的死蛊城尚且能动手抵御恶鬼,可心境中的死蛊城不能,一旦动手对付恶鬼,受损伤的便是萧残风。 “就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吗?”夏景之问。 “他的身心都被这人占了,怎么阻……”叶寒江一顿,“不,有一个办法,找到他的身体化解他体内的怨气,让他和这座城断了联系。没有怨气,贺无仁便不能控制他了。” “好主意,那赶紧……” 夏景之刚想对夏银烛和凌玉尘说赶紧想办法出去找萧残风,怎料一回头就被一根锁链绑了起来。 绑他的正是夏银烛。 “喂臭小子!你干什么!” “抱歉师父,得罪一下。”夏银烛说着又将锁链另一端伸向叶寒江,把他也绑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 锁链上还有白忆尘留下的阵法,夏银烛操控锁链开了阵门,说:“师父师娘,还麻烦你们出去帮忙找萧残风的身体,想办法化解他身上的怨气。” “那你们两个呢?”夏景之问,“我们是领了神尊的命进来帮你们的,你个臭小子把我送出去是什么意思!” “他的心也是要有人救的。”夏银烛答。 身体里的怨气需要人去化解,心境中的怨气自然也需要人来化解。 身为同僚,确实没有比更适合他们的人了。 夏景之不解:“你们跟他关系也不怎么样,何苦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去救他?” “也不是只为了他。”凌玉尘说,“心境里的怨气不散,他的心智还是不得自由,就算化解了他体内的怨气也没有用,反之他的身体还是被怨气所控。只要他没有和这座城断开联系,我们就出不去,外界也不会安宁。” 于公,这是为了人间和仙界的安宁。 于私,萧残风是仙,一个能成仙的人又能真正恶到哪里? 他没有对不起天下百姓,而他杀的那些人,在更早之前要对不起他。 “明白了。”叶寒江点了点头,“我们会尽快找到他的身体化解怨气,你们也要一切小心。” “对对,可别死里头了,不然我们会被骂死的。”夏景之附和道。 凌玉尘笑了笑说:“景之神君不是最擅和前神尊斗嘴了吗?以神君您的本事,白忆尘要骂死你可不容易。” 说完不等夏景之回话,凌玉尘便示意夏银烛关了阵门,送他们离开。 阵门关上的刹那,“萧残风”的剑就落了下来。 “居然跑了两个…没关系,最想抓的都还在。” 夏银烛召出摧灵鞭挡在凌玉尘身前,哼道:“正好,上次你伤害的阿凌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完呢,这次就新仇旧恨一块算!” “萧残风”却站在原地淡定道:“夏宫主眼下可没有上次那条诡异的锁链帮助了。而且这里是萧残风的心境,损伤都是他的,你确定要打他?” 夏银烛紧握着鞭子,默默在心中问候了一遍贺无仁的祖宗十八代。 而就在“萧残风”得意之时,身后忽然传来“咣”的一声,一柄剑狠狠敲在了他的头上! “你竟敢!” 贺无仁本以为借着萧残风的身体,夏银烛和凌玉尘不会轻举妄动,可怎料凌玉尘举剑对着萧残风这具身体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完全不顾及这么做会不会伤到萧残风本人。 夏银烛也被吓了一跳:“阿…阿凌,这样对他…对萧宫主是不是不太好?” 凌玉尘把剑扛在肩头,冷哼道:“谁说要保萧残风安然无恙了?他也是戴罪之身,对他那么好干嘛?给他留口气就行。” 夏银烛想了想,悟道:“对哦!” 萧残风又不是萧倾辞,没必要护着不让他的心境受一点伤害,留口气能活着就行。 大不了在心境中受的伤当他犯错的惩罚,让他回仙界后少抄两遍仙规。 想明白这一点,夏银烛顿时放开了。 “萧残风”大怒:“你们两个竟敢!不想让他活了是不是!” “现在打疼的是你不是他,这就足够了!”夏银烛用鞭子捆住“萧残风”,上手对着他的脸哐哐哐锤个不停,“快点!把萧宫主的心境还给他!” “萧残风”偏头躲着夏银烛的拳头,呵道:“堂堂仙君…也好意思用这种霸凌人的流氓打法!” 夏银烛怼道:“打架要什么脸?谁规定仙君打架就必须仙气飘飘风度翩翩了?我就流氓打法你能怎样?给我滚出来挨打!” 篡改心境消耗太大,加上萧残风心底深处还在抗拒这份控制,以至于贺无仁居然分不出手挣脱鞭子束缚。 或许是感应到摧灵鞭上的仙力,萧残风心底沉寂已久的仙力开始蠢蠢欲动,隐隐有了要取代贺无仁拿回主权的架势。 贺无仁当然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此时夏银烛拳头再次落下,他偏头躲开,一勾手指召来了业火。 业火将所有人包裹焚烧,包括他自己。 夏银烛和凌玉尘虽及时用仙力护体,可他们能感觉到这阵业火在消磨他们的仙力,磨到最后,护体的仙力散了个干净。 等两人再有意识睁眼,便发现自己躺在荒野上,眼前有着两件很惊悚的事: 第一,他们又又又变成奶团子了。 第二,旁边有两个萧残风正在打架。 … 第90章 陌城遇上神 “六界轮回道,上神凌天。…… 夏银烛和凌玉尘醒来时, 旁边两个萧残风打得正激烈,不过很快其中一个就占了上风,把另一个踩在脚下。 踩人的那个萧残风不屑道:“就这种程度还妄图挣脱我的控制,仙界的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傻。” “放开他!” 夏银烛持鞭而上, 却因体型差距过大很快被弹开。另一个萧残风抓住机会起身, 召来一阵狂风做掩护, 捞起夏银烛和凌玉尘就跑。 “萧残风”望着几人逃离的背影笑出了声:“哼,你们又能逃到哪里。” 暂时摆脱掉“萧残风”后,他便找了个山坡把两人放下暂做调整。 一把两人放下,夏银烛便拉着凌玉尘迅速与萧残风拉开距离,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闻言, 萧残风不禁失笑出声:“凌宫主, 你这人带了也快一年了,似乎没什么长进啊。” 凌玉尘无奈一笑:“多加一年呗,还能怎样。” 夏银烛听懵了:“等等,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什么多加一年?阿凌, 他……” “他是真的萧残风。”凌玉尘给夏银烛吃了颗定心丸说, “你用摧灵鞭捆住‘萧残风’时,鞭子上的仙力与萧残风体内沉寂的仙力产生了共鸣, 唤醒了他一丝神智。” 萧残风一丝神智的清醒没有让贺无仁篡改心境的计划得逞,可也没有彻底阻止贺无仁。两者拉锯之下让心境发生了不可控变化, 把他们拉进了这片不知名荒野。 换言之,这是由萧残风心境而开,心境里的景象却不是萧残风记忆里有的。 “那你能带我们出去吗?”夏银烛问。 萧残风摇头:“不行。” 这个心境中似乎有一股力量, 强行把萧残风的神智分成了两份,一份由贺无仁控制,一份由萧残风本人控制。 想要离开, 恐怕还要夺回被贺无仁控制的另一半神智,二者合一重新让萧残风操控心境,他们才能出去。 夏银烛明白了:“所以要去找那个贺缺德,把他打服让他主动放弃萧宫主的另一半神智我们才能出去?”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萧残风叹气说,“可我打不过他。即便有夏宫主你的仙力相助,被他控制的部分还是要多一点。” “可不一定是这样。”凌玉尘忽然道。 “什么意思?”夏银烛扭头问。 凌玉尘站在山坡最高的地方指着前方说:“你们看那边,有座城。” 夏银烛凑到凌玉尘身旁定睛一看,前方不远处果真有座城。 凌玉尘仰头看向萧残风问:“这座城是哪里来的?” 萧残风自己也一脸茫然:“不知,我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这么一座城。” 那座城十分奇怪,它一半依山而建,单看这一半像座山城,可它的前面明明有大片荒野可以用来建城,为什么非要建一半在山上? 如果这是一座在人间存在过的城,那么它的历史一定非常久远,至少在人间记录的近几千年历史中是没有的。 这一点凌玉尘和萧残风非常笃定。 夏银烛却是十分不解:“为什么你们认定这座城不是近几千年才有的?” 萧残风也十分不解:“你不是给人间各处降过雨了吗?怎么会不知道这个?” 四宫宫主上位前的必修课之一就是掌握人间至少近五千年的城镇变迁和环境变化,以防止降雨时出现意外情况。 夏银烛心虚地闭嘴了。 别说四宫宫主必修课了,他连仙界规矩都没搞懂就被夏景之提溜上来强行继位。当时距离他当值人间只有半年时间,凌玉尘哪来得及一点点教,只能先挑最关键的部分教。 而且以凌玉尘对夏银烛的认知,要是教他这些知识,他不过一盏茶就能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 萧残风同情地拍了拍凌玉尘的肩说:“卖身卖心,凌宫主真是辛苦了。” 凌玉尘笑了笑:“哪里,接下来还要辛苦萧宫主才是。” 萧残风:“?” 凌玉尘比划了下自己和夏银烛目前的身高,又与萧残风的腿做对比说:“萧宫主你看啊,我跟银烛目前这个样子,等赶到那座城估计天都黑了。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夜晚肯定更加危险,辛苦萧宫主御剑带我们一程。” 萧残风沉默片刻说:“我不会。” 这回沉默的成了夏银烛和凌玉尘。 原因萧残风十分不想解释,可两人豁出性命来救他,他再遮遮掩掩显得多不相信他们似的。 最后萧残风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勉强委婉点的说法。 “前面在萧倾辞的心境里你们也看到了,他飞升后,萧家一切便都按照他飞升前的做法来。萧倾辞飞升前轻功绝世,御剑术却是几乎不会。萧家当时管事的几个废物就觉得一定是因为御剑术没用所以萧倾辞才不学,便下令让整个萧家只学轻功不学御剑。所以直到飞升,我也不会御剑。” 凌玉尘默默补上后半段话:“但萧家那帮废物老头不知道萧倾辞晕剑,一御剑而起他就会晕到从剑上摔下来,所以萧倾辞才没学御剑术。” 萧残风黑着脸点了点头。 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离谱,离谱到完全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夏银烛觉得稀奇:“这世上竟还有晕剑之人?” “这世上不也有晕马车之人吗?”凌玉尘哂笑道,“既然萧宫主不会御剑,那就请萧宫主用萧家绝世的轻功带我们过去吧。我有预感,那家伙快追上来了。” 萧残风看了看只到自己大腿高的两个团子,无奈左右手各拎起一个,带他们朝那座城赶去。 那座城远看很大,可真正踏入城才发现面住的人并不多,平地而建的房子几乎都是空屋。 只有进入依山而建的半座城,才能勉强感受到活气。 三人进城没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夜晚不知有什么危险,为了不打草惊蛇,三人便找了间空房子休息,过一个安生夜。 但这个夜晚注定不安生。 子时至,圆月现,萧残风忽然觉得身体一热,紧接着就倒在地上没了意识。 等他再睁眼,竟发现自己变小了! 凌玉尘的情况则与之相反。 他失去意识再醒来,便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形变回了原样,仙力也回来了。 凌玉尘看着洒在窗边的月光,心想在这个心境中身形的变化莫非与时间有关?那贺无仁是不是也…… 然而还没等他仔细思考,大门就突然被人破开。熟悉的身影迎着月光踏入屋中,赫然是贺无仁! “凌宫主,久违了。” 凌玉尘拔剑戒备,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不都是这个奇怪的地方,子时一到,萧残风的身体居然就变小了。窝在那样的身体里可不好受,也在凌宫主面前丢脸,便稍微取了点外面的力量进来。” 和萧残风的情况不一样,贺无仁虽然是借着萧残风的身体在他心境里活动,却能借着副城主和正城主,正城主和死蛊城之间的联系从城中获取力量供给在心境里的他。 眼下的贺无仁,实力并不比他在死蛊城中弱。 “这么说来,师兄还真是一片好意,可惜师兄在我这里早就没有脸了,变得再好看也没用。”凌玉尘举剑指向贺无仁,“今日,便将新仇旧恨一块算个清楚!” “正有此意。” 凌玉尘率先甩出剑,剑锋堪堪划过贺无仁脖颈,贺无仁对此有些惊讶:“哦?这把剑上的邪气居然被清掉了。” 剑绕了一圈飞回凌玉尘手中,凌玉尘一手接剑,一手在掌心聚力将贺无仁打出屋外。 他追到屋外对贺无仁道:“可不止如此。” 说着凌玉尘再次扔剑而出,不用他指定地点,流觞曲水便能自己锁定杀人目标。 流觞曲水,列坐其次。 定点杀人,不死不休。 这才是这把仙剑真正奥妙之处。 贺无仁一边要应付着流觞曲水的剑锋,一边要提防凌玉尘的攻势,几招下来居然隐隐落了下风。 算算外界时间,也快到凌玉尘的主场期了…… 于是贺无仁连忙和凌玉尘拉开距离,他躲着剑锋说:“说起来,师弟不想知道师父在哪儿吗?” 凌玉尘一愣,紧接着怒道:“你把师父藏到哪里了!” “实不相瞒,她也在这座城里。”贺无仁侧身避过剑锋绕到凌玉尘身后,“那日在瑶情江边,我先设计把南留君送进了死蛊城,还特别在城里为她准备了一个好地方——” 凌玉尘召剑还手对准贺无仁脖颈,逼问道:“说!师父在哪儿!” “师弟别激动,师徒一场,师兄断不会害她。”贺无仁夹住剑身说,“那地方离城主府不远,师弟附耳过来,师兄告诉你。” “你最好别耍花样。” “怎么会呢,不信师弟你瞧这个。”说着贺无仁变出一把银剑递到凌玉尘眼前,那正是南留君的佩剑。 凌玉尘这才放下剑附耳到贺无仁跟前,怎料贺无仁却翻转手中银剑,反过来挟持了凌玉尘。 “你还是这么天真,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贺无仁嘲笑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没见过师父。她进死蛊城后,我能找到的就只有她的佩剑,说不定她人早就被业火烧死了。” “卑鄙!” 凌玉尘想反抗,却觉得身前一寒。 贺无仁一手持剑架在他颈上,另一只手则持刀抵在凌玉尘仙丹所在的位置。 “师弟,听师兄一句劝,乖乖听话,不然师父的佩剑可就要杀了她最爱的徒弟了。” “贺无仁,你根本不配叫她师父。” “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说配不配。”贺无仁在凌玉尘耳边轻语,“既然你那么配做她徒弟,那你就下去陪她吧。” 说罢,贺无仁举起弑阴刀刺下,刀身却在碰到凌玉尘衣料的那一刻突然碎成了渣。贺无仁也被一股不明力量弹开,径直飞出几丈远撞上了房屋。 贺无仁从废墟中爬出,怒道:“是谁!给我滚出来!” 一个慵懒还带着点寒气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六界轮回道,上神凌天。” 90-100 第91章 倾城真相现 这是属于死蛊城的心境。…… “轮回道?好耳熟的名字……”夏银烛翻找着脑海中的记忆, “白前辈好像说过这几个字,他他他…他不会是白忆尘前辈吧?” 萧残风捂脸反问:“你看他的气质像吗?” “好像…也是。” 凌玉尘回到二人身边说:“他的气质不像白忆尘,倒像是……” “他身边那个脾气古怪的冰块徒弟!”夏银烛说。 “我跟他交过手,他实力很强, 但他却只是个凡人之躯。”萧残风看着不远处两人打斗的身影说, “就算他实力再强, 凭凡人之躯也不足以应对满身怨气的贺无仁,时间一长必然败于他手。” 萧残风话音刚落,一团黑影便从天而降,在三人面前砸出了个一丈深的坑。 夏银烛和萧残风借着身高优势率先看清了坑里的人,竟然是贺无仁! 夏银烛指着坑里的贺无仁, 扭头问萧残风:“这就是你说的凡人之躯时间一长必然败于他手?” 萧残风也懵了。 都是凡人, 凭什么他比仙还要强! 那人落到三人身后还剑入鞘,淡淡开口:“我何时说我是凡人了?” 三人回头,发现那人的容貌果真与白忆尘身边少言寡语的小徒弟有八分相似。 一样的青衣, 一样锋利的眉眼, 硬要说有哪里不一样的话, 跟在白忆尘身边的那个小徒弟看似桀骜不羁,却隐隐有种颓感, 时常站在某处发呆,像没有魂一样。 而面前这个要鲜活的多。 凌玉尘连忙回忆他先前说过的话, 抱拳道:“多谢上神出手相救。” “上神?”那人有些惊讶,“在这里,大家都叫我城主, 不叫上神。你们不是这座城里的人,你们是何人?从何而来?” “此事说来复杂。”凌玉尘解释道,“我们本在一座与世隔绝的城里, 被卷进来后一路深入,借着我们其中一人的心境意外来到此处。” 上神明白了:“你们是从未来的倾城里来的吧。” “未来的倾城?那这里是……” “这里是万年前落西川西北的荒野,此处风生水恶,怨气易聚集且经久不散,我便让师尊行了个方便,在这里与鬼界忘川之间建立了一座缓冲城,我叫它倾城。” 这里的怨气太重,即便上神出手也无法第一时间送这些恶鬼入轮回,为了让他们有个化散怨气的地方,万年前的凌天上神向轮回道讨了个后门,建立了一座立于人间和鬼界之间的过渡城,并以倾城锁诀和另一门功法稳定此城,故取名倾城。 凌天上神便是倾城的城主。 倾城与世隔绝,入城的都是死后怨气不散无法入轮回之人。上神为他们解开心结,再将他们带入城中暂住慢慢化解掉身上的怨气。 怨气每化解一点,怨气主人所住的房屋就会向山上挪一点,直到挪到半山腰,怨气便算散了个干净,可以入轮回了。 因为这里是凌天上神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外界人便说倾城是他的地盘。 上神失踪后,怨气与日俱增无人控制,倾城失去控制被怨气操控,开始四处寻找新的城主。 新的城主不知倾城存在的意义,皆为一己私欲操控城中怨气行恶,世人口中能令怨者安息的归处也从此变成了人人惧怕的死蛊城。 但这座城是活的,上神以轮回道的力量建立了倾城,轮回道重情重义,倾城亦是如此。即便被怨气覆盖,被有心之人利用,它深处依旧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职责。 有牵挂便有心,有心便有心境。 这是属于死蛊城的心境。 贺无仁和萧残风同为死蛊城城主,两人在心境中的争斗意外打开了死蛊城的心境。贺无仁目前掌握城中大权,所以他可以引心境外的力量使用。 但死蛊城从来都是城选城主,所以在这个心境里,无论是正城主还是副城主都无法真正称霸此处。 在这里,唯一的城主只有上神凌天。 “这里是倾城的心境,它只会留存最初十年的光景。” 夏银烛打量着上神,问:“那你是?” “我也是这个心境中的一部分,虽然有自我意识,却无法离开。”上神看了看三人,又瞥了一眼坑里的贺无仁,实在好奇:“虽然你们是仙,可倾城的心境不是那么容易开的,何人助你们进来的?” 凌玉尘刚要把白忆尘供出来,夏银烛便抢先掏出山河笔递到上神眼前,说:“是制造这支笔的人帮我们进来的。” 上神看了眼山河笔,冷漠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笑意。 就是这丝笑意让夏银烛觉得不太妙。 “果然是他。” 夏银烛没听明白:“谁?” 上神掏出传音符,只说了一个字便将符扔出。 扔出符后的瞬息,他的身边便多了一个人。 那人熟练地搂过上神的肩,语气带笑:“难得啊,城主会邀请我这个窝在山里的山匪进城,是终于考虑好城主夫人的位置给我做了吗——” 这欠揍的语气,绝对是白忆尘! 上神冷笑一声,把手中的剑随手扔给凌玉尘,熟练地给搂肩的人来了个过肩摔。 又是一个一丈深的坑。 夏银烛捂上脸不忍直视道:“这一下听着都疼。” 上神扭住坑里人的耳朵,把他拽出来质问道:“你又在外面惹什么事了?我的好、师、尊。” 白忆尘被他从坑里拽出来,十分狼狈:“疼疼疼…徒儿徒儿…上神你先松手,有话好说有话好……不对,我是冤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疼疼…松手松手…乖先松手,有话好说……” 上神把白忆尘揪到三人面前,改拎他的衣领怒道:“看看你干得好事!说了多少次不要去欺负那些神和仙,轮回道还不够你折腾你非要跑到天道眼皮子底下惹他和他的人才痛快是不是!” 白忆尘瞥了眼三人,面露委屈:“误会啊…这真的是误会,我根本没见过他们。” “他们是从外面来的仙,手上还有你制作的山河笔,你敢说这事跟你没关系?”上神松开手说,“众所周知沾上你的东西转世八辈子都逃不掉,你最好解释清楚你的东西怎么到了这三个人手上,不然到时候天道要拿天雷劈你我可救不了你。” 凌玉尘觉得事情走向不太对,忙道:“那个,其实……这东西是以前仙界仙尊偶然寻到,不是白前辈给的。” 白忆尘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也不至于闲到要去捉弄那些仙,有这个功夫我上聆天台捉弄天道不是更好?” 听了凌玉尘的话,上神稍微收了几分怒火。 夏银烛试图扑灭剩下的火:“我也在仙界史册中看到过,说这支笔是从上神的遗迹中寻到的,跟白前辈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奈何当事人不懂得珍惜:“上神遗迹?莫非是徒儿你后来留给他们的?” 上神瞪他:“我的错?”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们都说遗迹了,那是不是说明以后你抛弃了这座城,跟为师回堃玉山继续当山匪了?” 白忆尘话音刚落,周围便传来剧烈摇晃,一时间房屋倒塌,山石滑落,好在上神及时开启结界护住了众人。 晃动很快停止,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孩子的一时气愤。 白忆尘指着面前倒塌的房屋啧道:“喂我说你也太小气了吧,我不过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我告诉你,这是我的徒弟,你有一半是靠我的力量建起来的。别说吓唬你两句,骂你你都不能有意见听到没?” 城中当即传来了更剧烈的晃动。 众人:“……” 夏银烛拉了拉凌玉尘的衣摆示意他蹲下身,悄声问:“真的没有人能揍他吗?” 凌玉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马上就有了,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嗯……有杀气。” 夏银烛这才发现城中的晃动不知何时停止了,往白忆尘的方向一看,凌天上神竟又扭住了他的耳朵。 “疼疼疼!徒儿徒儿,为师错了!真的错了!再给为师一次机会!” “今日给你的机会已经够多了。”上神把白忆尘往旁边的房屋上一扔,召回自己的剑说,“我看你今日是不想好了,站好别动!” “等等等一下!”白忆尘叫停道,“稍微提个小建议…别用剑行不行,上神也知道,为师这老腰经不住上神这么严刑拷打……” “好。”上神爽快答应,而后果真扔了剑。 就在白忆尘以为能逃过一劫时,却见上神从旁边的废墟堆里捡了把扫帚,狠狠打了下来! 惨叫声响起的那一刻,一旁站着的三人不约而同捂住了眼。 夏银烛欲言又止:“说实话虽然听着有点惨,但是……” “心里真的很痛快。”凌玉尘默默补上了后半句。 萧残风跟着点头。 这时扫帚的断裂声响起,三人连忙转了身,以免怒火殃及无辜。 身后就是贺无仁砸出来的那个大坑,看着躺在坑里晕厥的贺无仁,夏银烛又有了句欲言又止的话。 上神最后还是拿起了剑,一剑打下去,三人就听到了房屋倒塌的声音。 夏银烛憋不住了:“说实话比起白前辈,晕在坑里的这位贺兄……实在是幸运太多了。” 凌玉尘和萧残风点头表示认可。 … 第92章 落日秘籍现 他给自己留了个后手。…… 上神打完人后, 便将凌玉尘三人暂时带回了自己住的府中。然而刚踏入府,凌玉尘就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便发现自己又变回了五岁大小。 “这到底怎么回事!” 凌玉尘忍不了了, 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变来变去逗他玩呢! “这是守护倾城心境的另一门功法, 叫落日。”上神走过来解释说,“进入倾城的都是怨气深重之人,落日可以消融他们身上的怨气,防止怨气再次失控。” “那我们轮流变小是因为什么?” “落日会消融一切,不止怨气, 你们身形变小就是受到了落日的影响。至于轮流变小……大概和你们在仙界的职位有关。” 倾城中的四季对应一天十二个时辰, 从卯时日出到巳时代表春季开始以此往下类推,子时到寅时为冬季,凌玉尘身为冬宫宫主, 在对应时间段有类似外界主场期的灵力加持, 可以勉强抵消落日消融的影响维持原来的身形。 但只要寅时一过, 凌玉尘就会失去这份外力加持,重新受到落日消融的影响变小。 “原来如此, 怪不得子时一过残风的身形会变小,我会变大。” “你们几位仙的职能对应人间四季, 倒是有趣。如此看来,你们所在的人间定和现在很不一样,是不是要比现在热闹上许多?” 这话凌玉尘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如今的人间热闹是热闹, 可人们早已忘却这位上神的存在,世间也几乎找不到他的痕迹。 若让他知道那个时候他已不在世上,世间也没有人记得他供奉他这位神, 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见凌玉尘避而不答,上神便大概猜到了。 他拍了拍凌玉尘的肩,安慰道:“无妨。即便将来没有我也无所谓,只要六界和他安好足矣。” 凌玉尘想到了白忆尘:“他……” “怎么?未来他也出事了?”上神话语间多了几分担忧,“发生了什么?” “不,没…没什么,他将来一切安好。”凌玉尘连忙打消他的疑虑,“他和现在一样,说起话来还是让人忍不住想揍他。不过他帮了我们很多,是位很好的前辈。” 闻言,上神安下了心:“那就好。轮回道执掌六界生死,是万万不能出事的。偏偏他自己不当回事,用轮回道的力量四处救人,这样下去迟早闹出大麻烦。” “上神如此关心他,可刚刚打他的时候……” “哼,那是他该打。他这个人好言相劝根本没用,就得狠狠地打。” 被狠狠打过一顿的白忆尘此刻正跪在屋外哀嚎,但其实他全身上下的伤早已被轮回道的自愈能力治好,一点淤青都没有了。 可他却哀嚎不断,好像自己受了多严重的伤一样。 装可怜就算了,关键他这可怜装得一点也不到位,不仅特意挑了阴凉地跪,袖子里还藏了十几块糖,嚎累了就往嘴里塞颗糖吃。 躲在一旁看戏的夏银烛和萧残风都要怀疑如果上神再不出来,白忆尘就要指挥他们两个去端茶倒水了。 “再叫一下你试试!” 上神愤然推门而出,白忆尘连忙跪直,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说:“徒儿——哦不,上神,小的已经知错了,保证不会有下次!上神大人有大量,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好不好?” 上神给了他一个白眼。 萧残风忍不住道:“我原以为萧倾辞没飞升前那会儿就已经够不要脸了,没想到……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夏银烛认同道:“没错,我完全没办法把他和那个前世在死蛊城中救我灵魂,与我立下倾城誓言的前辈看成一个人。” “嗯?倾城誓言?”白忆尘突然凑到夏银烛面前问,“小家伙,你怎么知道倾城誓言?” “我去!”夏银烛被吓了一跳,“前辈!你别突然凑过来行不行!很吓人的!” 白忆尘摸了摸他的头,赔罪道:“抱歉抱歉,你能告诉我方才你说的倾城誓言是怎么回事吗?” 夏银烛看了眼凌玉尘,凌玉尘点头,夏银烛便把前世死后与白忆尘立的倾城誓言的要求告诉了他。 当白忆尘听说自己提的要求是让他回到这个地方找一本秘籍后,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凌玉尘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问:“前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白忆尘点头,从袖中拿出一本秘籍说:“他要你找的就是这个东西。” 凌玉尘接过秘籍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落日”二字! “这,这是……” “落日和倾城锁诀一样,都是我写出来的秘籍,是只属于小徒弟一个人的。”白忆尘扭头看了眼他的小徒弟说,“当初创建倾城时,我给了他这两门功法和轮回道的力量帮忙。落日能消融一切力量,我觉得它不适宜在外界流传,便放到倾城心境中由‘我’来保管。” 在封存落日前,白忆尘其实想过未来发生意外的情况。因此他特意留了后手,没有将落日彻底封死。 原本这本秘籍应该是由白忆尘亲自来取的,可后来倾城怨气失控变成死蛊城,他打不开倾城的心境了。 夏银烛前世死于死蛊城城主之手,只有和城主有联系的人才有可能进入倾城心境,所以白忆尘与夏银烛立下倾城誓言,白忆尘允夏银烛转世三样不变,夏银烛帮他进入倾城的心境取秘籍。 而白忆尘特别让夏银烛学习倾城锁诀,也是怕倾城心境中的自己不认。 如今有倾城誓言和倾城锁诀为证据,心境中的白忆尘也相信真是自己让他来取秘籍的了。 “我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究竟是我还是我那小徒弟遇到了麻烦,但落日消融威力极强,务必护好秘籍,绝不能让它被有心之人夺去利用。” 凌玉尘把秘籍递给夏银烛,保证道:“前辈放心,我们绝不会让它落入有心之人手中。” “那便好。” “既然事情交代完了,那是该送你们离开了。”上神抬手起阵说,“三位,请吧。” “等等,贺无仁呢?”萧残风问。 “那个总爱抢别人身体灵魂的家伙?他你们就不需要担心了。”白忆尘笑道,“我家这位嘴硬心软的上神已经替你们这位秋宫小宫主解决好了,那家伙无法再占着他的灵魂,自然就回自己身体里喽。” 萧残风感激道:“多谢上神!” “不用谢我,我虽然帮你暂时把他从你的灵魂中逼出,可如果不夺回你的身体,你的灵魂早晚还是会被他重新控制。” “这倒是个棘手的问题。”白忆尘熟练接话,“你们最好保证此刻外面有人在救你的身体。” 夏银烛信誓旦旦道:“没问题!我的师父师娘都在外面,他们绝对靠谱!” “哦?是吗?” 白忆尘倒莫名觉得这位夏小宫主口中的师父师娘并不靠谱,至少有一个特别不靠谱。 “阵门已开,你们快走吧,外面的事要靠你们自己努力。”上神催促道。 三人同白忆尘和上神告了别,转身踏入阵中离开了这个心境。 阵门关闭,上神的心却依旧安不下来:“究竟发生了何等棘手的事,你竟要重取落日秘籍。” “谁知道呢,也许根本就没什么大事。”白忆尘倒是没那么在乎,“你想啊,六界有你我有天道,还有什么是我们三个都解决不了的大事?总不至于是我捉弄天道,把他惹急了他要杀我,你拉偏架没拉成被我拖下水,天道把你一块给杀了。” “……” “不过这样似乎也不错。”白忆尘打着小算盘说,“他把我们师徒弄死,我们就借着轮回道转世脱身,把六界的活通通甩给他一个人干,为师带你去看大好河山……啊!” 上神听不下去了,一脚踹在白忆尘膝盖上说:“看什么大好河山,我让你起来了吗?给我跪好。” 白忆尘顿时委屈了起来:“上神——” 上神拒绝了他的委屈,冷漠道:“别叫,闭嘴,糖上交,滚去太阳底下跪着,我不叫你不准起。” “好徒儿,为师知错了,这么跪会死人的啊——” … 在贺无仁控制萧残风心境这段时间,他的本体也不知所踪。夏景之和叶寒江来到城主府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连个看门的鬼都没见到,安静得反常。 准备大杀一场的夏景之见到此景后瞬间没了斗志:“还以为能活动活动手脚呢,怎么一只鬼都没有?” 叶寒江无奈一笑,调侃道:“怎么?那一个月没让你活动够?” 夏景之当即脚下一滑,差点跪下。 他偏头看了眼叶寒江,千言万语终是归成了“寒江”二字。 夏景之发现现在的叶寒江是越来越坏了,不仅会记仇,还总喜欢语出惊人来吓唬他。 但当他转头对上叶寒江脸上的笑意时,到嘴边的话又总是不由自主地变成“寒江”二字,宠溺又无奈。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在叶寒江额间落下一吻。 “这种时候就别勾引我了,不然我可保证不了自己会做出什么……还是先找人吧。” 叶寒江踮脚回吻,一触即分,而后若无其事道:“我知道他被关在哪里,跟我来。” 夏景之摸着刚才被吻过的地方,彻底认输了。 … 第93章 交手知身份 “上神英明。” 叶寒江带夏景之摸进后院, 在假山下找到了启动地牢的机关。 萧残风果然被关在这里。 牢房里的人满身血污,仙力被抽光加上被得关的太久,已经几乎看不出人样了。 “这是萧残风?”夏景之破开牢门唏嘘道,“好歹也是仙界四宫宫主之一, 竟被折磨成这样。” 叶寒江用邪气斩断了捆住萧残风的铁锁链, 他的仙力几乎都被铁锁链抽走了, 如果没有仙丹保护,只怕此刻已经没命了。 看着脸色惨白的萧残风,夏景之不禁问:“还能活吗?” “仙丹无碍就有办法。”叶寒江架起萧残风说,“回去去找仙尊,他有办法。” “嗯。” 两人扶着萧残风离开地牢, 怎刚到地牢门口, 便遇到了贺无仁拦路。 “二位,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 “你怎么出来了?!”夏景之连忙挡到叶寒江身前,“他们呢!” 提到夏银烛和凌玉尘, 贺无仁脸色当即变得更加难看:“哼, 他们在心境里玩得不亦乐乎, 恐怕早把二位给忘了。唉,我真为二位感到不值, 不如二位往后跟着我如何?” 夏景之张口就要骂,却被另一个声音抢先了一步:“得了吧, 你不给月俸还苛待下属,谁愿意跟着你干?” 两人回头,只见白忆尘站在屋顶上, 手里拿着一根白玉笛。他看了两人一眼,说:“带他先走,去找小仙尊疗伤。” 叶寒江问:“那神尊你怎么办?” “放心吧, 我还不至于被他伤到。”白忆尘催促道,“快去吧,再耽误下去他真要没命了。” 两人便没有再过多停留,带着萧残风离开了城主府。 贺无仁想追,却被白忆尘升起的业火屏障拦住去路。看着面前的火墙,贺无仁更加坚定了心中猜想。 “你能控制业火,果然是执掌六界生死的轮回道。” “是又如何?”白忆尘转了两下玉笛落地说,“怎么,你也想要轮回道的力量?” “如果传说属实,谁不想要?”贺无仁笑问,“传说中轮回道和天道两道双生,其中轮回道执掌六界生死,挥挥手就能让人魂飞魄散,也能让人起死回生。将天下人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恐怕没有人会不想要吧?” 白忆尘微微一笑,打了贺无仁的脸:“我。” “什么?” 白忆尘眼中满是自责:“如果有得选,我宁愿不要这将天下人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这样太无趣,也太容易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引来杀身之祸。” 贺无仁摩挲着腰间挂着的刀柄,不语。 “我知道你会觉得我这番话很假很可笑,你一定在想‘这世上竟然会有人愿意放弃主宰天下的力量,当真是傻到无可救药。既然你不想要,那不妨将这股力量交给我,让我来主宰这天下人的生死’是不是?” 贺无仁轻笑出声:“前辈所言极是。” “因为在你之前,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人了。”白忆尘无奈叹气,“而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死在了我的手下。” “所以我也一样,是吗?” 白忆尘表扬道:“不错,很有自知之明,在我杀的人里算聪明的。” 话音落,白忆尘举起手中玉笛。相比于笛子,这根玉笛在他手中更像一把剑,贺无仁能感觉到白忆尘攻过来的招式中带着剑意,可城中古籍根本没有记载轮回道会用剑…… 注意到贺无仁的神色,白忆尘便知他看到了当年凌天上神写的那些书。 “说实话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种不仅心思狭隘手段残忍,还特别喜欢霸占别人的东西的人。怎么,你师父没教你拿别人东西前要取得别人同意吗?活该被赶出师门,有你这样的徒弟别说师父,师祖在下面都抬不起头来。” “闭嘴!” 白忆尘一番话成功惹恼了贺无仁,他拔出腰间长刀砍向白忆尘,白忆尘侧身躲闪,与此同时另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贺无仁身后。 贺无仁及时转身挡下一剑,但这一剑威力极强,他虽勉强挡下,但刀身也出现了破损 “你是何人!” 青衣少年冷哼一声回到白忆尘身边,白忆尘拍了拍他的肩,继而对贺无仁道:“你这孩子,长辈说话的时候要认真听,打断长辈说话可是很不礼貌的。” “他根本不会好好听。”少年冷漠道,“要打就打,别跟他废话。” “最后一句最后一句,说完你再打。”白忆尘哄着人说。 少年无奈点头,示意白忆尘赶紧说。 “小城主,擅自别人东西可是迟早要遭报应的。”白忆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现在正主来讨债了,祝你好运。” 说完,白忆尘回头对青衣少年眨了眨眼,少年便持剑而上,每一招都是冲着要他命来的。 贺无仁挡着少年的剑招,他能感觉到这少年是凡人,可是他的剑却快得不像凡人,而是另一个刚刚让他吃过大亏的人…… 他看着眼前挥剑的少年,心里有了猜测和对策。 恰好此时白忆尘转身离开,贺无仁便与少年拉开距离说:“上神且慢!” 少年一愣:“你叫我什么?” 贺无仁收回刀说:“上神,您难道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 “我的身份……你知道我是谁?” 从有记忆以来开始,少年会的便只有打架。他不知道自己生在哪里,家住哪里,直到遇到白忆尘,稀里糊涂拜了白忆尘为师。 可他拜的这个师尊一点都不正经,什么功夫都不教,成日拉着他到处乱跑,出了事还要他来给师尊收拾烂摊子。 他曾问过白忆尘自己是谁,为什么要收他为徒,可白忆尘永远都是笑着说“还不到时候”,一年又一年。 他不想再等了。 于是少年还剑入鞘,问:“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您是六界的上神,曾得万人敬仰。而你的那位师尊就是执掌六界生死的轮回道,他借着轮回道的力量杀了你,害你转世失去记忆,因为怕你恢复记忆而收你为徒,把你带在身边控制你利用你。” 对于贺无仁这番话,少年并不相信。 贺无仁也知道他不会真的轻易相信,便道:“那不如这样,我带上神您去揭穿他的真面目,事成后上神帮我解决几个人,如何?”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说:“先带我去看,其它的稍后再议。” “没问题,上神这边请。” 另一边,白忆尘挑了一处僻静之地,以倾城锁诀为指引将心境出口引了过来。 踏出阵门,夏银烛第一次看见死蛊城觉得如此亲切:“谢天谢地,可算是出来了——” “别谢天,谢地就行。”白忆尘抽过夏银烛手中的落日秘籍说,“速度挺快嘛,就知道当初我没选错人。” 夏银烛哼道:“当时街上只有我一个灵魂,你有的选吗?” “我……”白忆尘竟无言以对。 凌玉尘无奈道:“好了你们两个,现在不是贫嘴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去救萧残风。” 进入上神的阵后,萧残风的灵魂便受到怨气牵引强行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如果等灵魂归体他身体里的怨气还没有清理干净,那他很快就会再次被怨气控制。 那样再救他就很难了。 白忆尘给两人吃了颗定心丸说:“放心吧,你们的秋宫小宫主已经被我昔日最靠谱和最不靠谱的下属带去给你们的小仙尊治疗了。有你们的小仙尊在,他很快就会恢复如初,改邪归正了。” 凌玉尘放下了心:“那我们赶紧去找仙尊他们吧。” “不急,在那之前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夏银烛绷不住了:“还有?!” 萧残风救出来了,落日秘籍找到了,倾城誓言完成了,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干! 白忆尘神秘一笑,继而开了一道阵门,并将夏银烛和凌玉尘推了进去。 阵门里隐约传来了夏银烛的咆哮声:“混蛋!前辈你又要带我们去哪儿啊!!” “去练绝世神功,这可是上神以前练过的——” 白忆尘一边说着一边跟着进了阵,在他进去后,两道身影便落在了阵门消失的地方。 “瞧,我就说你的好师尊瞒着你的身份。” 青衣少年望着阵门消失的地方,低喃道:“白忆尘,你居然真的瞒我……” “因为你是上神啊。”贺无仁在少年耳边说,“上神你想,曾经天道执掌六界平衡,轮回道执掌六界生死,他们日日夜夜担心自己的力量被有心之人拿去利用。你有和他们一样强的力量,却不需要担心这些,还比他们受欢迎。这样不公的待遇,他心里能平衡吗?”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这里就是他的地盘,晚辈偶然之间识破了他的计划,他便要指使您杀我灭口。”贺无仁心有余悸说,“上神您想,如果他没有二心,您是他的徒弟,为什么他得了秘籍不给您呢?不就是怕您恢复记忆对他不利吗?而我可以帮您解决他,只要……” 青衣少年紧握着剑,沉默半晌道:“按你说的来吧。” “上神英明。” … 两人将萧残风带回小屋时,萧倾辞和千寒松完成了最后一轮双修。不仅伤势全部恢复,力量也比原先有了突破。 “真没想到在这鬼地方还能突破。”千寒松活动着手腕说,“倾辞,你在想什么?” 萧倾辞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发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摇头说:“没什么。” “不对,一定有什么。”千寒松俯下身盯着萧倾辞说,“从心境出来开始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倾辞,是不是心境那些景象让你不高兴了?” 虽然萧倾辞嘴上说着不在乎,可被逼折剑,被族人指责,被天下质问的滋味又怎会好受? 萧残风没有猜错萧倾辞的心境,他最深层心境的恐惧确实是这些。萧倾辞不是不怕,只是他不能怕。 “你知道自己如果彻底陷入这个心境,我们也会跟着陷进去再也醒不过来。所以你强迫着自己清醒过来了,对吗?” 萧倾辞避着了千寒松的目光,含含糊糊应着。 千寒松得意道:“看来是让我猜中了。” 萧倾辞抿着唇,不语。 千寒松便俯身在他额间落下一吻,温声道:“以后有我,不用怕了。” “什么?” “我说,以后有我在你身边,谁敢诋毁你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我就把他送到鬼界见他祖宗,再把他祖宗揍一顿。” 萧倾辞莞尔,给出了一个灵魂问题:“那如果对方是你爹呢?” “我,我爹……”千寒松一顿,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那…那也一样!大,大不了我不揍他祖宗就是……” 萧倾辞嗤笑出声,欣慰道:“我的小神尊长大了。” 千寒松听到这话,心里乐开了花,当即就想拉着萧倾辞再双修一次。 不过这个想法被夏景之给掐断了。 听着夏景之拍门的声音,千寒松黑着脸起身,拿起剑愤怒朝外走去,怒道:“敢坏我好事!看我不揍死你!” 萧倾辞看着千寒松离去的背影,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这小神尊,最多三岁,不能再多了。 … 第94章 剑冢倾城根 城中还有一股不属于城主的…… “等等前辈!手下留情……啊!” 夏银烛话音未落, 白忆尘的金锁链就甩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夏银烛脸上。 夏银烛捂脸倒地,欲哭无泪补全了后半句话:“……别打脸啊。” 白忆尘收回锁链蹲下身戳了戳夏银烛,啧道:“不行啊, 你这挨打能力也太差了, 还没你师父一半强。” 夏银烛愤然起身, 顶着一张被白忆尘摧残过的脸幽怨道:“你也说了我没师父一半强,你也知道我有师父!那你要教什么绝世神功怎么不去教你的徒弟,嚯嚯我和阿凌算什么?我们可都有师父,是不是阿凌!” 不远处,凌玉尘被锁链绑在一棵枯树上, 闻言隔空回话道:“是——放着自己家的徒弟不教跑来折腾别人家徒弟, 白忆尘你无不无聊?” 白忆尘走到凌玉尘身边,拿秘籍敲了下他的头说:“没大没小,叫前辈。你那个师兄如今占着整座死蛊城, 一旦他驱动全城怨气来对付你, 你只有乖乖挨打的份, 根本还不了手。还想不想给你师父清理门户了?” 凌玉尘便无话可说了。 白忆尘满意点头,又扭头给夏银烛做起了思想工作:“你啊, 倾城锁诀都让你学了,哪有学个半生不熟的道理?你这样出去就是砸我名声, 回头得被他们笑死。” 夏银烛好奇问:“‘他们’是谁?” 白忆尘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啧,不该问的别问, 赶紧练!这次你要再死城里我可不救了。” 说完他又起身走到凌玉尘身边给他多加了一条锁链捆身,加上这一条,已经是第五条了。 “别乱用力, 落日的消融之法可不是靠蛮力强行消融。”白忆尘指点道,“其实这世上不存在什么会凭空消失的事物,所谓消融,本质上是将自身力量一点点融入侵蚀到另一股力量中,将其据为己用,我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吧?” “据为己用?” 凌玉尘停下了用仙力盲目挣扎,他静下心,尝试将自身仙力一点点融进锁链,把锁链原本的力量一步步转化为自己的,继而挣开了白忆尘新加上去的锁链。 “不错,领悟能力很强,比那边那个挨打的好多了。” “喂!我听得见!”夏银烛在白忆尘身后抗议道。 “好了,你自己慢慢领悟,我再替我那不靠谱的下属管教管教他徒弟。” 说完白忆尘便抽出锁链转身,继续替夏景之“管教”徒弟。 徒弟在外被人打,做师父在内也很是“牵挂”。 把萧残风送给萧倾辞疗伤后,夏景之和叶寒江便主动担负起了守门的责任。 夏景之躺在屋顶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说:“凌玉尘和夏银烛那臭小子怎么还没消息,他俩不会被姓贺的给……咔嚓了吧?” “你就不能想你徒弟点好的?”叶寒江堵住夏景之的嘴说,“有凌宫主在身边,问题应当不大。” “他?算了吧,他自己都被姓贺的城主打得一身伤。” 叶寒江这才想起凌玉尘先前被贺无仁伤的几乎死过一次,就算有白忆尘出手保下他一命,那些伤在死蛊城受怨气影响也不可能彻底痊愈。 叶寒江意识到了不对劲:“对啊……他的伤在城里好不了。” “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在极北之地,神尊突然出现,说你在这里问我要不要来找你,我答应后他就开了个阵门让我进来,这有问题……”夏景之也反应过来了,“对啊,神尊能随意进出死蛊城。” 白忆尘能在死蛊城内外来去自如,为什么在救下受伤的凌玉尘和夏银烛后不把他们先带出城养伤,而是要费劲心思在城里划出一块地,还需要人帮忙守着以免被贺无仁偷家。 离了死蛊城,贺无仁便嚣张不起来,白忆尘明明能带所有人出去化被动为主动,为什么还要把主动权放在贺无仁手上?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神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叶寒江说,“在外界对死蛊城的传说里,这是一座会移动的鬼城,神尊散尽神力回到人间,仅凭那一抹灵魂力量是怎么找到死蛊城并主动进来的?” 夏景之想了想,猜测道:“有人在里面给他做指引?” “不错,这城中一定还有别的力量,一股贺无仁无法操控的力量。” 死蛊城一直以来都是城选主人,当死蛊城觉得城主的怨气不够资格做城主后便会主动“开除”城主,并开始寻找新的城主。 那这个开除和寻找新城主的行为,是谁在操控? 城由人建,死蛊城这一行为明显是遵循了最初建立它的人的规则,那令城遵循这个规则的力量又在哪里? 如果这股力量被贺无仁操控,那他是不是就能彻底成为死蛊城的主人,操控它来危害六界? 必须要赶在贺无仁之前找到这股力量。 叶寒江和夏景之对视一眼,双双从屋顶跃下准备去城中寻找这股力量所在的地方,但被萧残风给叫住了。 “二位且慢。”萧残风推门而出,“不要浪费力气,我知道那股力量在哪里。” “在哪儿?”夏景之问。 “城北外,金刀山。” 死蛊城里并不存在“城外”这一说,如果一直往东南西三面走看见城门,那便会受到业火阻拦无法出城,就算冲过业火墙闯出去,也会回到城内的某个地方。 但北边不一样。 一直往北走可以看见一座山,爬到半山腰的位置就能看见被怨气笼罩的死蛊城,再往上走是一片插满剑的剑冢,地面是用金子做成的。 萧残风曾去过这片剑冢,可那里死气沉沉且危机四伏,他踏进去没几步便被剑冢阵给赶出来了。 从此他便再也没往北边去过。 “那贺无仁有没有去过?”叶寒江问。 “他……不错,他去过。” 经叶寒江这么一说,萧残风才意识到贺无仁在死蛊城里有事没事就往北方那座山跑,只要他不在城主府,去的几乎都是那座山。 “一座能攻击死蛊城副城主的剑冢……那股操控死蛊城选主换主的力量会不会就在里面?”千寒松猜测道,“我爹跟我说过,越重要的东西都藏得越深,而且都只有有缘人才能打开,寻常路人去只能落空。” 叶寒江:“有缘人是?” 千寒松想了想说:“亲人,朋友,情人,自己。” 前三个都好理解,但最后一个夏景之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意思?” “人间话本里常这么写,有宝物存在的地方危险重重,可对于故事主角来说这些危险都不会伤他,然后揭开真相,主角就发现自己与这个地方这里面的宝物有多深多深的渊源……这种题材很受欢迎的,你们没看过?” 叶寒江和夏景之纷纷沉默。 确实没有。 一个光忙着躲人,一个光忙着找人去了,哪有空在街头听故事? 等等……找人! 叶寒江和夏景之同时想到了答案。 “快,去城北外金刀山。” … 金刀山剑冢阵前,贺无仁与青衣少年并肩而立,贺无仁指着剑冢对面的金洞说:“上神请看,白忆尘所有的秘密都藏在那里。只要破开这剑冢阵,一切真相自会浮出水面。” 少年看着眼前的剑冢阵,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阵中。 但奇怪的是,这个剑阵并没有启动,好像没有感应到有个陌生人闯了进来。 少年随意伸手拔出一柄长剑,这把剑很轻,拿在手上完全没有重量,仿佛不是铁做的一样。 但少年能感应到,剑上的灵力特别强。 他试着挥剑,一段陌生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涌入脑中…… 那是一座开满桃花的仙山,一个白衣人从云端落到山上,手持一把长剑走到山顶最大的桃花树下,把剑抛给了树上的人:“来小徒弟,拜师礼,接着。” 小徒弟接过那把剑,觉得稀奇:“我都叫你几百年师尊了,你这才给拜师礼?” 白衣人微微一笑:“那不是前几百年你还小吗?还没我腿高的个子拿什么剑,也不怕被剑压坏。” 小徒弟拔出剑挥了两下,疑惑道:“奇怪,这剑怎么这么轻?” “当然,这可不是铁做的。” “你逗我玩呢?”小徒弟把剑插回鞘中说,“不是铁做的剑能干嘛?劈柴都劈不了。” “不孝徒,竟忍心拿为师的心血去劈柴。”白衣人伤心欲绝道,“这把剑可是为师凝聚六界各种力量打造而成的灵剑,每一寸剑身都是高强度的灵力,随便一挥都能劈山断海,你居然要拿去砍柴。” “劈山断海?算了吧,我要真拿它劈山断海,天道又该训我破坏六界平衡不跟师尊你学好了。回头你再挨天雷劈,还不知道要怎么指使我给你干活呢。” 白衣人低头哂笑:“你这不孝徒,为师我是那样的人吗?” 不孝徒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你…唉,罢了罢了,记得别在堃玉山上练剑,山秃了可就不好看了,要练剑去聆天台,砍天道的地盘去。” 刚准备在桃花树下练习剑法的徒弟:“……我才不去,你给我变一座能练剑的山。” “啊?” “要金的,不然我马上削平你的堃玉山。”小徒弟挥剑要挟道。 “别别别——真是怕了你了。” 后来他真的找了一座荒山,将山顶变成金的,还以小徒弟手中的灵剑为本,在此处落下一个剑冢阵供小徒弟练习剑法。 再后来,小徒弟成了六界人人尊敬的凌天上神,上神见不得人间疾苦,便创立了倾城来渡怨气者。 而倾城的根本,则被他立在了当初师尊给他布的剑冢阵后。 … 第95章 剑阵知真相 是徒弟,亦是心上人。…… 随着一段又一段陌生的记忆不断涌入脑中, 少年眼中的杀意越来越盛。他握紧手中的剑,转身看向贺无仁。 贺无仁心觉不妙,忙道:“看来这阵对上神您不起效,好机会, 赶紧破阵。” 少年却是挥剑攻向贺无仁, 冷哼道:“你算什么东西, 也敢使唤我?” 这一道剑气太过强悍,立马就让贺无仁找回了在心境时被完虐的感觉。 挥出这一剑后,剑冢阵便似乎感应到什么开始蠢蠢欲动,和抵御外人的情况不太一样,剑身不断抖动, 却始终没有要出鞘的意思。 比起杀意, 这些剑更像是见到了多年不见的朋友,激动和兴奋难抑于心。 剑冢阵的异动很快被白忆尘察觉,彼时白忆尘正指导夏银烛如何将倾城锁诀的威力发挥到最大。在感应到剑冢阵异动后, 白忆尘二话不说便收了攻势, 害得夏银烛差点栽跟头。 “前辈你干嘛!能不能好好打了!” “是他的剑法…”白忆尘呢喃道, “这股剑意……他终究是去了那个地方。” 夏银烛伸手在白忆尘面前晃了晃,疑惑道:“前辈, 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谁被带去了什么地方?” 白忆尘在锁链中注入灵力让它活了起来,继而对夏银烛说:“用倾城锁诀把这条锁链打落在地, 你就可以出去了。” 夏银烛还没反应过来:“啊?” “至于你,等你用落日将剩下四条锁链消融干净便能出去了。”白忆尘扭头对凌玉尘说,“你们两个都完成任务后就会有阵门出现, 顺着这个阵门出去,你们会知道一切答案。” 说完,白忆尘便匆忙开了阵门离去。 “欸前辈……” “别叫了, 他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凌玉尘说,“他很少这么匆忙过。” “也是,那我们……” 凌玉尘无奈叹气:“你打你的锁链,我挣脱我的锁链,不然还能怎样?白忆尘说的对,以我们在这里的实力奈何不了贺无仁,这两门功法就是反败为胜的关键。” 说话间,被白忆尘注入了灵力的锁链开始攻击夏银烛,夏银烛闪躲着锁链攻击道:“不过说实话,阿凌你真的觉得靠这一条锁链和那什么落日消融之法就能反败为胜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 贺无仁坐拥整座死蛊城,如果他操控起全城怨气,只怕根本锁不住,消不尽。 “总之先完成他的要求,出去再说吧。”凌玉尘提醒道,“小心身后。” 靠着凌玉尘的提醒,夏银烛及时躲开了欲要从后偷袭的锁链。 “呼——好险好险,前辈弄的这玩意儿也太精了吧,简直和前辈本人一样。”夏银烛跃上枯树说,“我把它引远点打,阿凌你加油!” 目送夏银烛消失在自己视线后,凌玉尘便继续开始和绑住他的锁链做斗争。 这四条锁链和凌玉尘挣开的那一条根本不是一个档次,每当他将尝试仙力融入锁链中,锁链里的灵力总是会将他的仙力打回来,好几次凌玉尘都差点被自身仙力反噬。 力量根本融入不进去,又何谈消融? 还有落日,凌玉尘始终想不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这跟消融有什么关系? “所谓消融,本质就是将自身力量一点点融入侵蚀到另一股力量中,将其据为己用,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吧?” 凌玉尘反复想着这一句话,不知思考了多久,凌玉尘又忽然想起了他后来随口问的问题:“既然是消融之法,为何要取名‘落日’?” 白忆尘倚在另一棵枯树下,答道:“我创立此法时消融的第一个对象是日光,天色黯淡下来犹如夜幕降临,故而我给它取名落日。” “消融日光?”凌玉尘显然不信,“胡说八道,既然是夜幕降临,你怎么不给它取名月升呢?” “哪有,我可从来不骗人。” 凌玉尘暗暗白了他一眼说:“你很厉害我知道,但天地日月变化又怎是能由一人决定?消融日光夺去白昼转化为自己的力量,未免太扯了点。” “唉,你这个孩子哪都好,就是太古板不懂变通。”白忆尘叹气道,“我都说了这世上不存在凭空消失的事物,消融得到的力量要么化为己用,要么转移到别处。日光强悍,我纵是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大规模夺取。一来我没地方用,二来容易挨劈。一个名字而已,纠结这么多作甚,快练。” 要么化为己用,要么转移到别处…… 是啊,没有规定说消融得到的力量一定要用在自己身上,如果交换是等价的,这门功法又和外面那些夺人力量为己用的有什么区别? 白忆尘只说这两门功法是反败为胜的关键,可没说让他用这门功法把所有怨气都吸到自己体内。 想明白这一点,凌玉尘转变了仙力的使用方向,他不再将那些灵力一股脑的往自己身体里送,而是把锁链的力量对准锁链本身,借刀杀人。 这一方法果然有效,四条锁链很快被凌玉尘全部挣脱。 凌玉尘看着断掉的锁链,倏然笑出了声:“可夺刀自保,亦可借刀杀人,白忆尘,这才是‘落日’的真正的用法吧。” 凌玉尘正感慨着,忽然觉得身后传来一阵杀气。 他回过头,只见一截断掉的锁链朝自己袭来,但不出意外被一个红色的身影抢先一步挡下了。 夏银烛打掉那一小截锁链,连忙回头道:“没受伤吧?” “没事,看来你的任务也完成了。” “那当然,一条成精的锁链可奈何不了我。”夏银烛自豪道,“这条锁链是很精,不过没有那些山鸡精,徒有其表,都没发现我在赶它。” 凌玉尘这才明白夏银烛断锁链用了和当年捉山鸡一样的办法,先用自己手上的锁链不断压缩那条锁链的空间,最终把它赶到一处一网打尽。 “赶到一处,一网打尽……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夏银烛好奇问,“阿凌,你想明白什么了?” “想明白该如何对付贺无仁了,快,我们出去找他。”凌玉尘看着眼前出现的阵门说,“两百三十年,师兄,新账旧账都该算算了。” … 白忆尘赶到剑冢阵时,贺无仁已脱阵而出不见了踪影,只剩青衣少年孤身站在阵中,手里拿着那把几乎没有重量的长剑。 白忆尘落入阵中,小心翼翼地试着去握少年的手,但不出意外被他躲开了。 白忆尘一愣,没忍住叫了那人的名字:“星河……” “我不是。”少年冷冷开口,“我没有他的记忆。” 白忆尘失望垂下手,果然,只靠城里这些残缺的神力恢复不了他的记忆。 “但我看见了他的记忆。”少年又道,“这座城是你帮他建的,我手上这把剑是你精心锻造几百年送给他的拜师礼……而我就是他,对吗?” 白忆尘几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告诉我?”少年抬眸看他,眼尾已然泛了红,“我的身份我的来历,你一直都在瞒着我,你明明知道一切,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白忆尘沉默片刻,还是握起了少年拿剑的手,道:“傻徒儿,这些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这些对于我来说不重要?”少年逼问道,“为什么收我为徒?为什么要带我来这种地方?师尊不说,徒儿来替你说如何?” 白忆尘心中一紧,听他说着那些最伤人心的话。 “因为这里是他的地盘。” “因为这里还留存着他的力量。” “因为你的徒弟是他而不是我,你想让他回来,让你的徒弟、六界的上神回来。上神的师尊,听起来多威风啊。而且做上神的师尊,要比做轮回道轻松得多,不是吗?” 白忆尘一惊:“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实话实说,有错吗?”少年挣开白忆尘的手说,“做轮回道执掌六界生死,你的力量会被无数人觊觎,时时刻刻都不得安宁。但只做上神的师尊,你就可以拥有一切荣誉还不需要承担相应的代价,一举两得多好啊。那天道……不就是你联合神界封印的吗?” 白忆尘忍不住了,吼道:“不是!” 他这一吼,两人都沉默了。 许久,白忆尘长长叹了口气,坦白了一切:“设计封印天道的是我不假,可我这么做并非为了一己私欲。两道双生,是他先背叛打破六界平衡的。” “什么?” “当日我被天道算计受了重创,恰好你回山找我,那时情况极其不利,我便先支走了你,自己先与天道周旋再想办法用轮回道脱身去找你。以你当时的实力,完全还有翻盘的可能。” 少年皱了皱眉,问:“然后呢?” “后来我借着轮回道脱身而出,听到的却是上神失踪。我这才知你为了救我和天道硬碰硬被他算计丧了命。茫茫人海,我一直都在找你的转世。曾经虽然也找到过,但都被天道抢先一步,我便先入神界封印了他,然后找到了你。” 少年手中的长剑应声落地,他看着白忆尘,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 所以他刚才那番话都是错的吗……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少年哑声问,“你既然知道一切,为什么不再一开始遇见我的时候就告诉我?” 白忆尘笑了笑说:“你这个暴脾气,我要是一开始就坦白一切,你恐怕会觉得我有病,骂我一顿再揍我一顿吧?” “……”别说,确实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那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恢复记忆吗?可我……”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转世了,便与原先的一切都没有关系了,上神什么的也都是上一辈子的事,与今生的你无关。” 没错,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就算恢复了记忆又怎样?他这辈子只是个凡人,没有神力,更没有万人敬仰,算什么上神。 “并不是。”白忆尘重新握住他的手说,“并不是全然没有关系。” “你……什么意思?” “凌落天,你有没有想过,你此生为何是这个名字?” 凌落天摇头。 白忆尘为他解惑:“因为你从未舍弃过最初的一切。” 哪怕数次转世,他内心深处依旧想着最初身为上神的一切,“凌天”是天下人为他取的封号,而中间的“落”字,则是师尊带回他那日为他取的名字。 后来的师尊总说他眉眼很凶,眼睛里都是杀气,一点都不像个神。可在最初相见时,师尊却夸他眼眸澄澈明亮似星河,落于此处是六界的幸运,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落星河。 他虽然偶尔嫌弃,可从此再也没有忘记。 “即便转世百次千次,你的名字永远与上神封号和‘落星河’脱不了干系,这一点,你现在也应该意识到了。” “是……我心里忘不掉这几个字。哪怕没有找回昔日的记忆和力量,我也知道我是谁了。” 凌天上神,落星河。 “在以‘落星河’的身份叫你师尊前,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我方才那番话……是对是错?” “有对有错。”白忆尘凑近了他几分,“我带你来这里确实是为了恢复你的记忆,当年轮回道的力量确实被很多人觊觎,也确实有人可以不承受任何痛苦享受六界所有敬仰。但那个人,是你。” “我?为什么?” 白忆尘抬手轻抚着他的脸,温声道:“因为你是我的徒弟。” 落星河握住白忆尘的手,道:“师尊。” “嗯。”白忆尘点头回应,却是又凑近了落星河几分,几乎要贴上他的唇了。 等等……这情况好像不太对劲。 不是师徒吗?可这个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是师徒该有的。 白忆尘轻笑一声:“傻徒儿,万年时光相伴,再纯粹的师徒也会生出别的心思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快松手,别……唔…” 余下的话,白忆尘便不让他说了。 两人站在昔日相伴过的地方做着最亲密的事,完全没注意到剑冢阵后那个金洞门口凭空出现了一道阵门。 凌玉尘从阵中走出撞见的便是此景,他连忙转身把踏出阵门的夏银烛摁到了金壁上,嘴里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被迫撞在金壁上的夏银烛:“……” 就不能不撞脸吗! … 第96章 师徒再相见 “你可以出师了。”…… 夏银烛和凌玉尘闹出来的动静引起了白忆尘注意, 他依依不舍松了口,回头对两人道:“二位,戏看够了吗?” 凌玉尘松开夏银烛,装作面无表情地问:“贺无仁在哪儿?” “他往山下去了。”落星河说, “那家伙拿了剑冢阵中一把剑脱阵而出, 原路下了山。” 夏银烛看了看四周, 问:“话说回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咳…大,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白忆尘连忙扯开话题说,“山下有人在拦他,你们快去帮忙。” 夏银烛又问:“那你们呢?” “都说了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 快去快去。”白忆尘催促道。 两人便没再过多询问, 顺着山路下了山。 “我们不去帮忙?” “他们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白忆尘牵起他的手说,“让你恢复记忆和力量,才是当下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 落星河张了张口, 却没有说话。 … 夏银烛和凌玉尘赶下山时, 山脚已是一片火海。凌玉尘召剑灭火, 从城外一直灭到了城内。 “这业火怎么突然烧得这么厉害?”夏银烛看着周围被烧焦的房屋说,“他自己的城, 他自己就这么不爱惜?” “瞧,这里有打斗过的痕迹。”凌玉尘指着旁边一座烧焦的房子说, “贺无仁在这里跟人动过手,墙上的怨气是他的,旁边的仙力……是萧倾辞?” 夏银烛这才想起萧倾辞他们都还在城里。 凌玉尘释放仙力感应, 发现此处不只有萧倾辞的仙力,还有夏景之的灵力,叶寒江的邪气, 千寒松的神力。 “这是……四打一啊。” “四打一还搞不定那姓贺的?” “如果搞定了,这里会是这幅样子吗?”凌玉尘反问。 “……也是。” 以他师父的性格,如果把人拿下了肯定要把贺无仁五花大绑游城示众,让每一丝怨气都知道他们主人已经伏诛了。 凌玉尘引来一丝怨气查看,道:“摧灵鞭能感应到你师父所在,快找找他们在哪里,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好。” 夏银烛召出摧灵鞭,怎料一把它放出来它就像疯了一样往西边窜,夏银烛根本拉不住它。 “不是……你力气也太大了吧!” 眼看夏银烛又要被它拉走,凌玉尘连忙握上夏银烛的手。奈何这摧灵鞭的主人曾是神界脾气最大的神君,两个仙都拉不住他。 最后的结果便是夏银烛和凌玉尘一起被鞭子拖拽着往西边飞去。 彼时贺无仁正在西边被围攻。 面对四人围攻,贺无仁脸上却没有一点惊慌。城主的优势在这一刻显现得淋漓尽致,不需要他动手,城中的业火和怨气会自动帮忙抵挡一切企图攻击他的力量。 一轮业火燃尽后,贺无仁悠闲地躺在屋顶上望着底下四人道:“四位,何必做无谓的挣扎呢?与其费尽心思想要杀我,不妨做我的下属,好处可少不了你们。” “得了吧,副城主都能被你糟蹋成那样,我们可不想要在地牢的好处。”夏景之怼道,“还有,你到底把我那傻徒弟和徒媳拐到哪里去了?” “呵,我把你杀了你不就知道他们在哪里了吗?”贺无仁转头对千寒松说,“小神尊,你们神界的神君都如此天真吗?难不成我说了他们在哪儿,他们就能从天而降出现在你们面前吗?” 突然被点名的千寒松心里很是不爽,他刚要开口,却被萧倾辞拦下了。 “倾辞,你拦我干嘛?” 萧倾辞微微一笑:“不用动口,让他自己打脸就是。” 身为仙尊,萧倾辞对仙力的感应总要灵敏一些,他能感应到一股仙力正快速朝这边赶来。这股仙力速度很快,在他劝完千寒松后就到了贺无仁正上方。 贺无仁来不及反应,便觉得自己的脸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 他定睛一看,竟是条鞭子! 摧灵鞭抽了贺无仁一下就直奔叶寒江而去,叶寒江伸手,摧灵鞭便立马乖乖躺到了他手上,颇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而鞭子的主人已经在它冲下来的那一刻被凌玉尘带离,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夏银烛看着躺在叶寒江手中撒娇的摧灵鞭,不满道:“这家伙,到底谁才是它的主人啊。” 夏景之附和道:“就是,也不看看是谁把它造出来的,忘恩负义的家伙。” 摧灵鞭听到这些话立马委屈了起来,在叶寒江手心反复蹭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叶寒江摸着鞭身,安慰道:“乖,他们乱说的,让他们闭嘴就是。” 夏银烛和夏景之便默默闭上了嘴。 “是你们?” 贺无仁总算从那股火辣辣的痛感中缓了过来,看见夏银烛和凌玉尘,贺无仁心中的怒火达到了极点。 他召来更多怨气编成大网,又将熄灭的业火重新燃起,为几人打造了一个囚笼。 “又是这招。”千寒松啧道,“不是业火就是怨气,每次都用这两样东西让我们无法近身。” 按理说就算力量被压制到只剩一成,以神尊仙尊的实力也足以和贺无仁打个五五开,但对上城中的业火和怨气,即便是神尊仙尊也无法坚持太久。 千寒松咬牙道:“要是没有那些该死的业火和怨气,我一个人就能把他打趴下!” “你当他的城主是白做的?”萧残风突然出现在千寒松身后说。 千寒松被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在萧倾辞仙力的治疗下,萧残风不仅伤痊愈,仙力也恢复几分。此刻他右手撑伞左手持白玉笛,终于有了仙的样子。 “我为何不能来?”萧残风没好气道,“我告诉你们贺无仁在哪儿,神尊您倒好,二话不说把我打晕丢回屋里。” “我那也不是为了大家好。”千寒松把萧倾辞拉到自己身后,“你是死蛊城副城主,虽然你已经跟城断了联系,但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变心再背叛一次?” “寒松。”萧倾辞制止道,“他不会的。” 萧残风看着萧倾辞,轻声叫了句“仙尊”。 萧倾辞对他笑了笑,问:“残风,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嗯,我知道怎么对付城中的业火和怨气。” “怎么说?” “东西南三个城门,去堵那里,那里是城中业火怨气的来源。” 死蛊城内部能承受的怨气有限,多余的部分则汇聚在东西南三个城门之外。城门口有业火墙保护,以免多余的怨气涌入城内伤害城中人。 这是上神最初设立的保护阵法。 贺无仁发现这一秘密后,将保护阵法逆转,开始肆意吸收城外的怨气为己用,还多加了传送阵以免别人发现这一秘密。 “这个阵不能破,破了城外的怨气就会失控涌进城。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外力隔绝阵法,切断阵与贺无仁的联系。” 萧倾辞点头,问:“怎么做?” 萧残风一愣,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怀疑自己的话。 “办法很简单,分别去东西南三方隔断阵法就好,只是……”萧残风顿了顿,“只是需要源源不断注入力量,换言之,去隔断阵法的人无法离开,必须守在那里。” “那谁去对付贺无仁?”千寒松问。 “我去。”凌玉尘说。 “等等玉尘,你不能去。”萧倾辞摇头说,“就算我们隔断阵法让他没有业火和怨气帮助,可在这里你的仙力被压制,你不是他的对手。还是我去吧,我也不能……再看着你重复当年的挫折。” “那不一样。”凌玉尘解释道,“归根到底,贺无仁恨的是我,他真正想杀的只有我。我去对付他能降低他的警惕,你们行动也会顺利。而且有些事,我跟他也该做个了断了。” 萧倾辞最后还是点了头。 也如凌玉尘所说,贺无仁的真正目标只有凌玉尘一个。当看见凌玉尘御剑而起挑衅他时,贺无仁当即抛下一切去追他。 “阿凌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夏银烛还是不放心,虽说他现在有了白忆尘的教的功法,可在仙力被压制,身体伤还没痊愈的情况下,被贺无仁钻空子也不是没可能…… 萧残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真担心他,就快点去城门隔断阵法,让贺无仁无法大规模操控业火和怨气。” “没错,快走吧,去东城门。” 六人分成三队分别前往三个城门,凌玉尘则把贺无仁往城中心引,尽量掩护六人。 两人追打一路,竟意外打到了城主府门口。 一路打下来,凌玉尘受了些伤。他被逼到城主府内,贺无仁手裹怨气朝他伸来,可碰到凌玉尘脖颈时,他手上裹着的怨气却莫名散开了。 贺无仁立马就想到了城门口的阵法。 “难怪你会把我往这里引。”贺无仁发觉他们的计谋却不恼,“师弟,你要知道我的目标从来都只有你一个啊。你都送上门了,我还管他们作甚?” “你费尽心思,想杀的只有我一个?” “没错,我从头到尾想杀的都只有你。”贺无仁将从剑冢阵中拿出来的剑指向凌玉尘说,“从生到死,我想杀的只有你,得师父偏爱,有飞升命格的弟子。” 凌玉尘不禁笑出了声:“两百三十年,你做这一切的原因居然只有这一条?师兄啊师兄,我都替你觉得可笑,替师父觉得不值!” “住嘴!” 贺无仁把剑抵到凌玉尘颈前,剑刃贴在皮肤上划出了一道血迹。面对随时可能要他命的剑刃,凌玉尘却没有丝毫慌张和反抗,而是在默默蓄力。 只要打出这一击消融,贺无仁体内的怨气不复存在,他就无法做城主了…… 但就在凌玉尘准备动手时,一柄银剑在他眼前闪过,两把剑相撞发出“锵”的一声,同时还有贺无仁的惊讶。 “你是怎么出来的!” 南留君将凌玉尘护在身后,持剑与贺无仁对峙:“凭一个心境就想困住师父,贺无仁,你还是跟当年一样傻啊。” “师父……” “闭嘴。”南留君回头用剑柄敲了下凌玉尘的头,“让你来给师父清理门户,你倒好,差点被他清理,这仙君我看是白做了。” 凌玉尘低头认错:“弟子无能,给师父丢脸了。” 见凌玉尘如此乖巧认错,南留君还一时有些不适应。 “你这孩子……怎么一阵子不见变乖了这么多。”南留君低头笑出声,“好啦,师父开玩笑的。能做成这样,你已经很不错了,可以出师了。” 凌玉尘一愣:“出师?” “但在出师前,为师还有一招剑法要教给你。”南留君转身面对贺无仁,“你一直想学的,逍遥剑法的最后一式。” … 第97章 明火送君去 四千载日月,终还是难留一…… 师徒再见却没有一句叙旧的话, 南留君只看了贺无仁一眼,便挥剑朝他刺去。 凌玉尘很少见南留君出剑,印象里她一直都是捡树枝做剑,每一次教一招剑法总要断上十根八根。 外人都说南留君的剑意很霸道, 但没有人知道她用的是什么剑法。凌玉尘也曾多次提出想要传承她的剑法, 但都被南留君拒绝了。 而每次, 拒绝的理由都是“活人不需要学这套剑法”。 直到现在,凌玉尘才明白这话的含义。 南留君每出一剑,她剑上的怨气都会增强几分,这些怨气由剑传到她身上,汲取着她的生命力。 贺无仁察觉到这一点后不由得笑出了声:“为了对付我, 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师父, 这恐怕是我这个弟子唯一在你这里拿到的特权吧。” “师父…你还当我是师父吗?” 南留君挥剑震退贺无仁,这一剑下来,她散发出的怨气居然盖过了贺无仁的。 “原来师父能以凡人之躯长寿竟也是靠了怨气。”贺无仁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要求徒弟个个走正道不准碰邪气怨气, 师父自己倒是靠着怨气长生不老, 多可笑啊……若是这个秘密让师父您那些一心一意走正道的徒弟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呢?” 南留君握着剑, 不语。 果然……稍微动一下剑都不行。 “你没有资格这么说师父。”凌玉尘挡到南留君身前说,“就算师父真的靠怨气维持长生又如何?至少她不会像你这般借着怨气做尽恶事, 你根本不配叫她师父。” “呵…是啊,我没有飞升命格,自然不配叫她师父。”贺无仁冷笑出声, “我很后悔…后悔没有去她的心境看一看,看看她是怎么走上这条邪魔歪道的,那理由只怕也光彩不到哪里去。” “你!” “好了玉尘。”南留君打断他说, “他说得不错,我的理由也光彩不到哪里去。不过是以命换命,苟且偷生罢了。” “师父……” 南留君拍了拍凌玉尘的肩,说:“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不必辩解。来吧,我教你逍遥剑法的最后一式。” “我不学了。”凌玉尘忽然道,“那最后一式我不学了。师父,剩下的交给我,我替师父清理门户。” 南留君一愣,这才注意到凌玉尘的目光不知何时放到了自己的剑上。她的剑现在被怨气笼罩,怎么看都是一把凶器,还是沾染了数百条人命以上的凶器。 凌玉尘此时此刻才明白,师父平日不出剑,就是因为剑上的怨气会反噬她。 只要剑拔出用完那一套剑法,南留君也会没命。 而方才与贺无仁过的几招里,南留君已经把前面十二式都用完了,再来一招,她就会被剑上的怨气彻底吞噬。 “傻徒弟……这个时候倒是学聪明了。”南留君哂笑出声,“你当初换道而修强压无情道反噬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师父的命是命,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 凌玉尘刚要开口,南留君却用一句话掐断了所有希望。 “而且,我活得也够久了。” 她以凡人之躯在人间行走了四千年,这四千年里她换了无数个身份,从教导太子到自立门户收徒,这条路实在是太长了,也该到头了。 那日在瑶情江边,看似是贺无仁设计把南留君送进死蛊城囚禁,但其实她是自愿进去的。 死蛊城的来历她听说过,也只有这里的力量能让她彻底解脱,彻彻底底进入轮回转世。 “你进过那位小仙尊的心境,见过我,对吗?” 凌玉尘微微点头。 “既然见过,那你应该也见过我拔剑的样子。” 经南留君这么一说,凌玉尘才想起在萧倾辞的心境中,南留君也拔过剑。 “这把剑一旦拔出,剑上的怨气就会开始侵蚀我的生命力,但每当这时,总会有一个诅咒替我抵挡怨气侵蚀保护我,就这样生生护了四千年。四千年来我拔过无数次剑,遭到过无数次反噬,靠着这个诅咒却都活了下来。” 凌玉尘猜测道:“莫非是妖界?” 妖汲天地灵力修炼而逐渐拥有智慧,与天地一体,最擅诅咒。 而妖都是至纯至性之人,一旦认定一人便是一辈子。如果被认定之人背叛,他们定会拼上一切也要让背叛之人吃尽苦头。 难不成…… “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你师父我是那种会背叛别人的人吗?”南留君没好气道,“我们没有背叛彼此,这一切…都是旁人一己私欲。” 当年南留君在外历练偶然救下一只妖,两人志同道合,很快成了要好的朋友。但妖一直以来都是许多人觊觎的目标,他们的内丹可以助人修为大增,有些不怀好意的人为了提升自身修为,便对那妖展开追杀。 南留君舍命相护,为了不拖累她,那妖最后生挖内丹给了南留君,并在内丹上设下诅咒,谁敢动南留君便不得好死。 而诅咒都是双面的,那妖把坏的一面诅咒给了外人,好的一面则留给了南留君。 因为妖的寿命很长,所以那妖希望南留君也能长生不老。 得到妖的内丹,南留君修为暴涨,本该因此飞升的她却为了给那妖报仇犯下重大杀孽,从此怨气缠身再无法飞升。 但她没有忘记与那妖的约定,一直靠自己的力量守护着天下。 南留君定居素月山收徒,就是希望能培养出有能力有责任的徒弟,斩恶中恶人,平不平之事。 至于徒弟能不能飞升,有没有飞升命格,她从来都没有在乎过。 可就是因为她不在乎的飞升命格,她的一个徒弟差点害死另一个徒弟,还操控死蛊城这一处上神遗迹危害人间……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是她没有尽到一个做师父的责任,给予徒弟正确的引导。 这个错总要由她来弥补。 “对曾经的约定和志向我已经无愧了,但对你们这些徒弟,我却时常愧疚。”南留君哑然一笑,“说起来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我却那么凶你们,也怪不得你们私底下给我取诨名叫老妖婆。” 此时此刻凌玉尘想回到过去给自己一巴掌。 “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留恋。”南留君释然道,“玉尘,这逍遥剑法最后一式,你可看好了。” 说罢,南留君拔剑朝贺无仁砍去。 贺无仁释放怨气做掩护趁机跃上屋顶,他自以为躲开了那一剑,可怎料在他落稳脚跟的瞬间,南留君的剑从他身后刺来穿腹而过。 “师父的剑……还是这么快。” “心中决心有多强,剑就能有多快。”南留君转头看向凌玉尘说,“你想要逍遥快意地出剑,内心便不能踌躇。傻徒弟,明白了吗?” 凌玉尘紧握着拳,他想说一句不明白,最后却还是点了头。 就算说不明白,也没有再教一遍了。 死蛊城是昔日上神的地盘,上神由天地而生,同得天地之力,妖的诅咒在上神的余威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换言之,从进城开始,南留君身上的诅咒就已经没有效果了。 而在心境中为了能让自己醒来,她对自己拔了一次剑,反噬从那个时候起便已经开始了。 她决定了自己的结局,也只决定了自己的结局。 方才对贺无仁的那最后一式剑法只用了逍遥剑法的速度,并没有动杀心。至于那道剑意,也只不过是每个徒弟拜入师门后,南留君最先教的一课——如何化解怨气。 无论怎么说,贺无仁都是她当年亲自带回山的徒弟,她下不了杀手。 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当年不赶贺无仁出山,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不过若真是如此,她也进不了死蛊城,了结不了自己。 罢了,哪有那么多如果…… 贺无仁体内的怨气减少,死蛊城也随之开始逐渐失去控制,业火疯燃很快将城主府包围。南留君丢下剑,用最后的灵力将凌玉尘和贺无仁扔了出去。 她猜到凌玉尘一定会回来,于是在把他扔出去后立马开口叫住了他:“玉尘,不准动。” 府邸外,刚准备回去救人的凌玉尘听到这话,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这一点南留君也猜到了,她加重语气,继续道:“你若敢再往前走一步,我便没有你这个徒弟!” 凌玉尘却是不吃这一套了:“那就当没有!” 府里的南留君愣了一瞬。 凌玉尘接着喊道:“你不拿我当徒弟,我干嘛要拿你当师父!哪有乱扔徒弟的师父,除非你把我捞回去,不然我不认你了!” “你这嘴上功夫还是留着对仙界众仙说吧。”南留君无奈笑出了声,“管理仙界不容易,你没有让为师失望。品行端正,能力突出,玉尘,你可以出师了。” 听到昔日飞升前最想听到的四个字,凌玉尘却没有丝毫高兴。他还是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门前隔着火墙问:“师父…你何至于此?” “我本就无意飞升,也无意长生,这四千年的光景与我而言实在太漫长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能了断的机会,又恰好该做的都做完了,没有遗憾便走了。” “贺无仁到底是我一手带大的徒弟,我是下不去手了。玉尘,还得辛苦你帮为师清理门户。” “至于夏银烛那个偷师一个月就跑的小子,看在你的面子上,这师父他不叫也罢,能照顾好你就行。” 火势越来越大,南留君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在业火燃到鼎盛的那一刻,凌玉尘双膝跪地,如当年拜入素月山时一样规规矩矩磕头行了礼。 “弟子凌玉尘……恭送师父。” 四千载日月,终还是难留一君,难逃一别。 … 第98章 笛起恩怨斩 这吹的也太难听了! “你确定这样可行?”萧残风看着城门上绑着的金锁链问, “靠这两条锁链就能隔断那供应怨气的阵法?” “既然这里起初是上神的地盘,上神又是白前辈的徒弟,那靠前辈传给我的倾城锁诀应该可以隔断这个阵法。这里交给它就好,我得去帮阿凌。” “我随你一起。”萧残风说。 有些账, 他也该和贺无仁算算了。 两人顺着业火燃过的痕迹一路找到城主府, 却见城主府成了一片废墟, 府邸门口还有打斗的痕迹。 夏银烛蹲下身,认出了地上的剑痕:“这是……流觞曲水!” “看来凌宫主和贺无仁在这里打了一场,瞧这剑痕的深度,似乎是凌宫主占了上风。” 夏银烛盯着剑痕看了半天,注意到剑痕旁边还有血迹, 凌玉尘这哪里是占了上风, 分明是动了怒,正不要命地跟贺无仁打! 恰好此时不远处传来巨响,夏银烛连忙朝发出巨响的方向赶去, 正好接住了从阁楼顶上摔下来的凌玉尘。 “阿凌?阿凌你怎么样?” 凌玉尘咳出两口血缓了缓, 哑声道:“银烛……” “嗯, 我来了。”夏银烛替凌玉尘擦去嘴角的血问,“阿凌,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没什么……在替师父清理门户罢了。你别拦我,我要去杀了他!” “不行, 你不能再透支仙力了!”夏银烛加力把凌玉尘锁在自己怀中劝道,“冷静点阿凌,别被城中怨气影响, 你这是在害你自己。” “我要给师父清理门户……这是师父死前的嘱托…” “南门主她……”夏银烛同样一惊,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把凌玉尘搂紧了几分, 给着他无声的安慰。 凌玉尘靠在夏银烛怀中,隐忍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夺眶而出,浸湿了夏银烛胸前的衣料。 夏银烛轻拍着凌玉尘的背,安慰道:“想哭就哭吧,不用忍。”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凌玉尘抹去眼角的泪水振作了几分,“你怎么过来了?城门那边的阵……” “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就用倾城锁诀隔断阵法过来找你。幸好我来的及时,你瞧这不就差点出事了?” 凌玉尘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逮到,抿着唇半天没说话。 夏银烛见状,连忙保证道:“凌宫主放心,今天的事我绝不会往外说一个字。” “我不是那个意思。”凌玉尘被夏银烛的话逗笑了,“我是在想……你又救了我一次。” 如果夏银烛不来,他恐怕真的会在愤怒中迷失自我,和贺无仁拼命至死。 这一身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夏银烛拉起凌玉尘的手,和前世在死蛊城一样,他的右手因为握剑太久已满是伤痕。夏银烛望了片刻,用仙力替凌玉尘治好了手上的伤。 “万幸这一次,我不用再眼睁睁看着你受伤却无能为力了。” 凌玉尘笑着抽回手说:“即便如此,你也省着点仙力吧,他可不好对付。” 凌玉尘话音刚落,前方不远便传来一阵房屋倒塌的声音。两人赶过去一看,只见贺无仁被嵌在墙中动弹不得,面前站着杀气冲天的萧残风。 夏银烛偏头对凌玉尘悄声道:“他……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好对付。” 凌玉尘微微皱眉,心想不对劲,贺无仁身上的怨气怎么突然弱了那么多? “你们来了。”萧残风扭头道,“我的账我算完了,剩下的凌宫主请自便吧。” “多谢。” 看见凌玉尘,贺无仁便不由笑出声:“看来我这条命,凌宫主是要定了。” 即便知道贺无仁可能藏有后手,但听到这话,凌玉尘还是没忍住上前扼住贺无仁的喉咙,道:“师父念着与你的旧情,到死都舍不得要你的命。她不舍得杀你,做徒弟的自然要替她清理门户。” “凌宫主当真重情重义,怪不得她那么喜欢你。”贺无仁冷笑出声,“既然她那么喜欢你,你又那么听她的话,那我就送你下去陪她吧。” 话音一落,贺无仁周身突然怨气暴涨。好在凌玉尘早有防备及时躲开,这才没被怨气伤到。 夏银烛惊道:“获取怨气的阵法不是都被隔断了吗?他怎么还有怨气?” 萧残风摇头:“不,这不是死蛊城里的怨气。” “不是城里的,那是哪里的?” 贺无仁贴心给夏银烛解答:“当然是人的啊。” 从进入死蛊城成为城主开始,贺无仁便知道这座城有主不会彻底听命于他。为了防止有一天死蛊城背叛自己,贺无仁一直在暗中培育自己的力量。 他操控死蛊城在人间各处降落,拉了许多凡人进来。他将那些凡人困在城中,折磨他们,最终杀死他们,把他们的灵魂炼化为自己的力量,身体也被制成傀儡。 无数傀儡从四周房屋中涌出,瞬间扭转了局势。 令夏银烛惊讶的是,他在傀儡中看到了秋水道旁那个小村子里的村民。有曾经拉着他们袖子嚎啕大哭的村长,也有拿扫帚追着他们打,邀请他们到自己家过夜的庄禾。 “你……你这个畜生!” 夏银烛召出鞭子向贺无仁挥去,却被数个傀儡挡下。 一想到这些傀儡曾经是活生生的人,夏银烛就不忍动手。 “你们这些仙果然是虚伪至极,时时刻刻都要端着庇护天下百姓的架子。”贺无仁嘲讽道,“既然你们那么喜欢端着这个架子,那好,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端到什么时候。去,杀了他们,包括城门口的那四个。” 贺无仁一声令下,傀儡很快有秩序地分成四波。其中一波围攻夏银烛三人,另外三波则分别朝三个城门的方向赶去。 “这样一看,你那两条锁链只怕守不住东城门。”萧残风把手中的白玉笛丢给夏银烛说,“我去东城门拦着那些傀儡,你们想办法解决贺无仁。” 夏银烛茫然地接过白玉笛,不解道:“那你把你的仙器给我干嘛?” 萧残风却道:“这不是我的仙器。” “不是你的?那你从哪儿得来的?”凌玉尘问。 萧残风的回答十分诚实:“路上捡的。” 凌玉尘:“……” 萧残风却没有再过多解释,抄近道朝东城门赶去。 傀儡的数量还在增加,即便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人,时间一长,还是避免不了要刀剑相向。 可这些人早已被贺无仁炼化,只要贺无仁还在,无论杀多少次都没用。 夏银烛也试着绕过傀儡攻击贺无仁,可那些傀儡犹如铜墙铁壁,把贺无仁从上到下护得死死的。夏银烛一个心急,居然用拿笛子的左手打了一个傀儡。 按理说这样精美的白玉笛就算是仙器,也绝对受不住夏银烛灌入仙力的全力一击。可一击下来,那白玉笛毫发无损,傀儡却是倒地不起了。 这坚硬度,分明是神器才有的! 夏银烛看着白玉笛,忽然想起前世他身死后白忆尘来找他,手上也是拿着这样一根白玉笛。 莫非这是白忆尘的神器?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夏银烛跃上屋顶吹响了笛子。笛音一出,傀儡果真都停了下来。 有效! 夏银烛心中一喜,当即深吸一口气开始吹笛。奈何他从小到大根本没学过音律,能吹响笛子就已是老天开眼,至于吹出来的东西好不好听能不能听,那就另说了。 注入仙力的笛音很快传遍整个死蛊城,围攻三个城门的傀儡在听到笛音后也纷纷停了下来。 西城门。 注意到傀儡停下来后,萧倾辞松了口气:“这笛音能克制傀儡的行动,看来不用我们出手了,继续专心维持阵法吧。” 千寒松捂着耳朵说:“我觉得不太能专心了。这声音对我的耳朵极不友好!这么难听的东西是谁吹出来的!” 南城门。 夏景之捂着耳朵,绝望道:“我宁愿去打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也不想听这个鬼声!谁能让它停下来!” 叶寒江帮夏景之封了听力,在心里传话说:“傀儡源源不断,体力终会被他们耗尽。这笛音既能限制傀儡行动,就忍耐一下吧。” 东城门。 萧残风同样封了听力,望着阵法上的金锁链沉思:这么难听的东西,莫不是夏银烛用那根白玉笛吹出来的? 果然,路边捡不到宝贝,瞧着挺好看的一支白玉笛音质居然这么差。 北城外金刀山。 白忆尘抬手布了一个隔绝声音的结界,暗自评价道:“这吹的,还不如找块铁拿笛子对着敲来的好听。” 剑冢阵中的落星河听到笛音悄悄睁了一下眼,此后便再无法专心入定。 城中街道上,贺无仁同样饱受笛音摧残,连怨气都聚不起来了。 凌玉尘对这笛音却是罕见地不受影响,趁贺无仁无力还击,凌玉尘连忙近身对着他用了落日消融之法。 贺无仁体内的怨气开始逐渐流失,凌玉尘并没有把这些怨气引到其它地方,而是尽数引到了自己体内。 “既然你那么喜欢用怨气杀人,那我也让你也体验一下被怨气杀死的感觉。” 说着,凌玉尘将吸出的怨气凝于掌心,掐住了贺无仁的喉咙。 贺无仁试图反抗,可始终挣脱不了半分。凌玉尘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狠,贺无仁能感受到他的怨气开始反过来侵蚀他。 “既然…你想用我的怨气杀我……那我便…将这力量给你,你也不必…不必再要你原来的力量了!” 话音落,贺无仁抽出了一直藏在腰间的弑阴刀,朝凌玉尘仙丹所在之处狠狠刺了进去! 贺无仁以为凌玉尘会就此放手,可怎料他却继续加力,完全不顾及仙丹被毁的痛。 “你…你简直……疯了……” “那就当我疯了吧。” 凌玉尘将所有力量汇聚到手上,最终生生拧断了贺无仁的脖子。 贺无仁肉身被毁,灵魂也被自身怨气侵蚀到所剩无几。凌玉尘忍痛拔出连刀柄都几乎刺入体内的弑阴刀,用为数不多的仙力聚起贺无仁剩下的灵魂,然后将其亲手碾碎。 魂飞魄散,从此天上地下再无此人。 做完这一切,凌玉尘也终于到了极限。 夏银烛见状,连忙收了笛子来到凌玉尘身边,在他晕过去之前接住了他。 看着凌玉尘身上的伤口,夏银烛二话不说开始用仙力给凌玉尘疗伤。伤口很快愈合,可仙丹遭受的创伤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恢复。 未来一年,凌玉尘都无法使用仙力,几乎与凡人无异。 “没事的……”凌玉尘安慰道,“不过是一年不能使用仙力而已,又不是死了……怕什么…” 夏银烛皱眉道:“凌玉尘。” “怎么还连名带姓叫上了…”凌玉尘失笑出声,“真的没事,就算有事,不也还有你保护我吗?有夏宫主在,还怕有人伤我不成?” 夏银烛脸色依旧阴沉。 凌玉尘无奈偏头在夏银烛唇角吻了一下,哄道:“真的真的没事,怎么现在我的话都不信了?刚飞升那会儿你可不是这样的。” “刚飞升那会儿你也不是这样的。”夏银烛丝毫不吃这一套,“老叫我不要冲动,自己疯起来却连命都不要。凌宫主,你可真是一点都不以身作则。” 凌玉尘欲言又止,发现这话他竟无法反驳。 于是生平第一次,嘴比牛倔的凌宫主服了软:“银烛,我错了。” “夏宫主?” “夏银烛?” “夫君——” “……”最后两个字一出来,夏银烛立马投降了:“那,那下不为例!再有下一次,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那我下一次就叫你两声夫君,好不好?” “玉尘——”夏银烛彻底认输了,“真是怕了你了。走吧,去找仙尊他们,仙尊一定有办法修复你的仙丹,至少能缩短你不能使用仙力的时间。” “嗯。” 两人刚准备往西城门去,却发现不知何时,业火和怨气包围了他们。 … 第99章 出城埋故地 城中的一切都化成了灰烬。…… 贺无仁魂飞魄散, 死蛊城便回到了“无主”状态,要开始为自己寻找新的主人。 而杀了前一任城主,夺得他全部怨气的凌玉尘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业火逐渐朝他们逼近,凌玉尘仙丹受损已经无法使用仙力, 夏银烛使用仙器大规模传音仙力消耗过大, 这会儿也无力对抗业火。 火势越来越汹涌, 两人却在其中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山风。 山风拂面而过,把他们带出了火海。 出了火海,凌玉尘才看清出手相救的是白忆尘身边那个青衣少年,刚想跟他道谢,那少年却转身投入火海中。 “星河不要!” 白忆尘赶过来阻止, 却没能拉住他。 “这是怎么回事?”凌玉尘疑惑看向白忆尘, “他不是你的徒弟吗?怎么往火里冲?” “是我的错…”白忆尘自责道,“我不该让星河先恢复力量的。” “什么意思?他失忆了?”夏银烛问。 白忆尘本想利用剑冢阵留存的灵力和倾城核心中的上神神力来恢复落星河的记忆和力量,落星河说自己想先恢复力量, 白忆尘便答应了。 可在恢复神力后, 落星河却脱阵而出, 朝城内业火燃起的地方赶来。 如今的白忆尘只是一抹灵魂,反而不是恢复神力后落星河的对手。他一路追着落星河赶来城中, 还是没能把人拦下。 “你是说他就是我们在心境中遇见的那位凌天上神?”夏银烛惊道,“他真是上神?!” 先前在心境中看见凌天上神, 夏银烛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虽说上神与白忆尘身边的小徒弟在容貌上有八分相似,可气质却天差地别。一个对师父言听计从, 一个恨不得弑师…… 看夏银烛的表情,白忆尘便知他想到了什么,忙道:“咳…按规定轮回道是不能收徒的, 寻常凡人我收不了。所以从始至终我的徒弟只有星河,也就是凌天上神一个。” 夏银烛打量着白忆尘,好奇道:“那你怎么没被他打?” 白忆尘:“……” 怎么就绕不过这个问题呢! “咳…这个问题……”白忆尘刚要编瞎话,怎料地面突然传来震动,打断了他的思路。 待震动停止,周围的业火也熄了。一切归于平静,白忆尘的脸色却变得难看。 他连忙顺着业火燃烧的痕迹去追落星河,最终在转角后的街道上找到了他。彼时落星河半跪于地,长剑被他钉入地中,他正源源不断地往剑中灌入神力。 他竟是在强行控制整座城! 见状,白忆尘连忙制止道:“星河快停下!它现在不认识你,你的神力只会白白被它吸走!” 落星河嘴角微扬:“你不是说这座城都是我的吗?既然是我的,它就得听我的话才对。” “可这已经不是最初的倾城了。”白忆尘慢慢走向落星河,“自从倾城失控,经历了那么多任城主的私心后,它早已不是最初那座用来渡怨气者的倾城了。星河,它不会认你的。” 在重回世间第一次踏入城时,白忆尘便知这里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倾城。最初的倾城由上神操控怨气而建,可现在怨气却成了主导。 虽然死蛊城现在还会根据上神最初设下的规矩寻找城主来操控它,但这条规矩的核心力量也在被怨气逐步侵蚀,再过上万年,这座城便会彻底六亲不认,谁都无法操控。 白忆尘本打算借着城中残余的力量救回昔日全盛的凌天上神后就将此处毁掉,只要上神重归六界,再造一座新的倾城完全不是问题。 但偏偏他要救的那个人选择了放弃。 可为什么……他在世间苦苦寻了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救他回来,带他回家,为什么要放弃! 落星河握紧剑说:“我虽然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我能感觉到,我还回不来。就算找回昔日神力,我依然是凡人之躯,是凡人便无法真正承受上神神力。就算强行吸收神力,也只能撑片刻罢了。” 白忆尘一惊:“你说什么?” “我活不久了。” 从决定先恢复力量的那一刻开始,落星河便没想活着离开这里。 恢复的神力虽然只能支撑片刻,但毁掉这座城,送城里的人出去还是足够的。 白忆尘连忙握起落星河的手给他探脉,结果正如落星河所说,经脉寸断,命不久矣,全靠恢复的神力才能支撑到现在。 所以……他在剑冢阵中传过去的每一分神力,其实都是在要他的命。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徒弟,又一次。 落星河似乎猜到白忆尘在想什么,轻拍着他的手背安慰道:“跟你没关系,是我被困住了,困在凡人之躯里不得解脱。无论我怎么修炼,灵力总是跟别人差一截,好像有一层屏障挡着,不让我往上突破。” 他能把剑法练到堪比神的境界,灵力却永远被困在最低的一层,就算努力上千年万年也没有办法飞升成神或仙。 在被贺无仁带去剑冢阵中碰到剑的那一刻,落星河其实就隐约想起了一些往事。有人忌惮他的实力,便设计封印了他的神性,让他生生世世只能为人,永远无法做回那个纵横六界的凌天上神。 落星河能预感到,即便恢复记忆,他也没办法破除这个封印恢复实力。 既然注定无法回到过去,那索性就不要找回过去的记忆,直接用昔日的力量来做个了断。 用昔日属于上神的神力毁掉死蛊城,送所有人平安离开,这是落星河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只是辜负了一个人…… “师尊,对不起,原谅我的擅作主张。” “傻徒儿。”白忆尘反过来握住落星河的手说,“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你,好不容易找到你,哪有看着你去送死的道理?万年前我已经错过一次了,我不想,也不会再错第二次。” 说着,白忆尘将自己的灵力融入剑中,紧接着城中传来了更剧烈的晃动。业火疯燃开始吞噬周围的房屋,用不了多久,整座城都会坍塌。 白忆尘挥手分别往东西南三个方向开了阵门,并传音给城门的人说:“出城的阵门已开,你们赶紧离去。” 说完白忆尘便隔空操纵锁链,城门口的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锁链捆绑脱进阵门中出了城。 “你们也快点走吧。”白忆尘扭头对夏银烛和凌玉尘说。 夏银烛问:“那你们呢?” “我本就是一抹灵魂,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但你们不一样,人间还需要你们。别废话了,快点走吧。” “等,等一下!” 白忆尘用锁链将两人捆在一起,闻言顿了顿,笑道:“对了,交给你们的功法有事没事记得练一下,别太丢我的脸。” “白忆尘你……” 不等凌玉尘开口,白忆尘便把两人丢进阵里送他们出了城。 把所有人都送走后,白忆尘便搂过落星河的肩,打趣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可安静多了。” 都这种时候了,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就算没有记忆,这种感觉依旧让他熟悉。 “确实是安静多了。”落星河靠到白忆尘怀里,留恋了片刻温暖后说:“不过是没有你的前提。” “等等星河!” 落星河用神力封了白忆尘的穴让他动弹不得,从他怀里起身说:“抱歉师尊,我……也罢,我没有属于他的记忆,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你的徒弟。” 白忆尘强行冲开穴位,拉住落星河的手说:“无论有没有记忆,你都是我的徒弟!是徒弟就要听师尊的话,不准任性!” 落星河没有接话,而是道:“师尊,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白忆尘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 “在你眼里,现在的我究竟是作为凌天上神,还是你在缘分使然下收的徒弟?” “这是什么问题?”白忆尘微微皱眉,“无论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的徒弟,这一点从未变过。” 落星河点了头,随即挣开白忆尘的手说:“如果是前者,那么我是上神,有责任保护众生,包括自己的师尊。如果是后者……你这个师尊根本不负责,只会骗人耍流氓,我不认你做师尊了,你没资格管我,快滚。” 即便没有记忆,但说出这番话,落星河心里依旧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然而很快他心口便真的像被针扎一样痛,神力也开始不稳,想来是心脉也开始受损了。 没有时间了…… 落星河忍痛聚力把白忆尘推进了阵门,但在被推出去的瞬间,白忆尘却反攥住落星河的手腕,硬是停在了阵门前。 “落星河,有本事了啊…师尊的话也不听了。” 落星河伸手抵上白忆尘的肩,语气却异常的温和:“这一次是徒儿不听话,让师尊白辛苦一场。下一次徒儿任由师尊处置,只求师尊不要再像这一次一样什么都不告诉我,骗我这么久。” 白忆尘苦笑道:“在轮回中找你一次谈何容易,下一次…还不知是几百几千年后,星河,你当真舍得?” “师尊放心,徒儿不会让你太辛苦的。” 说着落星河凝聚神力变了一根金丝线,将两端分别缠在自己和白忆尘的手腕上,相当于在灵魂上留下了一个印记。 有了这个印记,白忆尘以后寻起人来会方便很多。 做完这一切后,落星河就把白忆尘推进阵门,送他出了城。 送白忆尘离开后,落星河便转身重新握住剑。 神力顺着插在地中的剑涌向四方,很快整座城都被业火裹挟,城中的一切都化成了灰烬。 没有人知道这场火持续了多久,但可以肯定,这场火灭后,这座危害四方的死蛊城再也没有在六界中出现过。 而六界为此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一位早已陨落,无人知晓的上神。 … 第100章 出城落鬼界 你为什么是下面那个?…… 作为六界众生的轮回之地, 鬼界每日要审核入轮回的鬼魂数不胜数,负责维护鬼界秩序的四位护法桌案上的经卷更是没有一天不堆积如山。 “我再说最后一次,月俸的事不要找我,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别找我!鬼界是没有其他死人了吗什么活都往我身上推!想让我死上加死再累死一次是吗!” 书房里, 韩云正逮着几个来讨要月俸的小鬼撒气。得知他们是其他几位判官手底下的人后, 韩云当即按捺不住心中怒火, 对着他们骂了起来。 自己手底下的人和活都顾不过来,还要顾别人手底下的人,真当他在鬼界三千年不入轮回是喜欢干这里的活啊! “想要月俸滚去找你们自己家大人要去,还有回去转告你们大人,鬼界四护法是负责捉恶鬼的!不是负责给鬼界打杂的!再敢送乱七八糟的经卷过来我就把经卷连同你们家大人打包一起丢进忘川河!滚!” 几只小鬼忙不迭地滚了。 好不容易赶走一波小鬼, 还没等韩云缓口气, 便又有小鬼跑过来报事:“大人!忘川河边出事了,有…有人……” “你又不需要喘气,结巴什么?”韩云拿了个经卷打开说, “忘川河边凭空多死人死尸是常事, 那么大惊小怪作甚?” “不, 不是死人,是…是活人!还是仙界和神界来的!” “仙界?莫不是他?” “没错, 正是凌宫主。”小鬼连连点头,“还有夏秋两位宫主、仙尊、神尊、一个魔头, 甚至还有十几年前在奈何桥上定居吓唬鬼的那个神君。” 听完这话,韩云手中的经卷“啪嗒”一声掉到了桌子上。 白忆尘将阵门出口设在了忘川河上方,因为出城太过突然, 几人完全没有准备,就这么突然地掉进了忘川河里。 好在几人都不是寻常人,忘川河水对他们作用不大, 除了略显狼狈外没什么大碍。 夏银烛抹了把脸上的水,抱怨道:“前辈就不能把阵门设在河边上吗?设在河面上是几个意思!” “到底发生了什么?”萧倾辞问,“我们怎么出来的?” 夏银烛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听完后,几人表情各异。夏景之最先开口:“神尊曾经都能从天道眼皮子底下脱身,这次一定也不例外。” 叶寒江回头看了眼忘川河,附和道:“没错,神尊的本源在这里,就算死蛊城中那一抹灵魂消亡,他也不会死。” “所以啊——”夏景之伸了个懒腰说,“我们就放宽心,各回各家,各管各事吧。” 各回各家,各管各事。 这八个字一出,萧倾辞和千寒松的头就开始疼了。 前者是因为回家有一堆烂摊子要处理。 后者是因为回家要挨打。 相比之下,夏景之和叶寒江就没有这种烦恼了。分别那么多年,夏景之想带叶寒江在人间四处走走,弥补一下前世的遗憾。 看着了无牵挂说走就走的两人,萧倾辞打心里羡慕:“不用干活真好啊——唉,不说了,我得回仙界了。这么久没回去,仙界肯定都乱套了。” “那我……” “你也回家吧。”萧倾辞摸了摸千寒松的头说,“你啊从家里跑出来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池渊神君和殿下一定急坏了。” “也是。”就算回家要挨打,他也得回去让家人安心。 “那等我挨完打去仙界找你。”千寒松握住萧倾辞的手依依不舍道,“倾辞,等我。” “嗯,我就在流枫山上等你。” 告完别后,千寒松便先一步离开了鬼界。 “走吧,我们也回仙界。”萧倾辞转头对二人说。 凌玉尘点了点头,刚要走却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紧接着便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韩云在凌玉尘倒下的瞬间赶来接住了他,皱眉道:“弑阴刀的阴气?他又受伤了?” 夏银烛黑着脸点了点头,他从韩云手中抢过凌玉尘将人抱起,说:“冬宫里还有上次大人给的药,我带阿凌回冬宫上药。” “他这次伤的地方不一样。”韩云拦住夏银烛说,“仙丹受损,可不是涂药就能治好的。” “仙丹受损?!”萧倾辞一惊,“夏银烛你怎么不早说?” “我……” “罢了不用说,肯定是玉尘骗你说没事对吧?你这个傻小子,仙丹受损哪是用仙力就能治好的,他分明是在骗你!” “那…那怎么办?” “阴气侵蚀还不算太严重,问题应当不大。”韩云抬手开了道阵门说,“先去酆都城吧。” “银烛,你带玉尘去吧,我和残风先回仙界善后。残风,我们……欸?他人呢?” “从出城掉进忘川河萧宫主就走了,他跟阿凌说了句好像要去取什么东西。”夏银烛无奈一笑,“看来仙界的烂摊子只有仙尊您一个人回去善后了。不过您比我们早失踪了那么久,也应该先回去善后。” 萧倾辞:“……” 果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萧倾辞离开后,夏银烛便抱着凌玉尘跟韩云去了酆都城。 作为鬼界最繁华的都城,它的热闹程度堪比人间落西川,满街灯火,完全没有话本中说的阴森可怖。 韩云把人带回自己的府邸,很快命人备好了治疗阴气用的泉水。 夏银烛把凌玉尘抱过去,才发现这个泉水竟和冬宫后院那个冷泉一模一样,都是在泉水中放了来自极北之地的玄冰。 “这…你怎么有和阿凌院子里一样的泉水?” “这个不一样。”韩云走到泉池旁试了试温度,“这里面混了我的阴气,比他宫里的那个泉水还要再冷上一些。” “你…你这是以毒攻毒?” “嗯,终于还不算太傻。”韩云嘴角微扬,“我可以控制我的的阴气不伤人,但玉尘体内的阴气不行。用我的阴气去吞噬玉尘体内的那股阴气,我再把我的阴气引出来便能救他。放心,我不会伤害他。”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阿凌,我只是……心疼。” 夏银烛知道凌玉尘怕冷,更不愿意看着他去泡比冷泉水还冷的水,但不泡又救不了他的命…… 最终韩云还是从夏银烛怀里把人要来带进了泉里,想来韩云也知道凌玉尘怕冷,所以下手狠了些,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将凌玉尘体内的阴气逼出。 当然夏银烛会吃醋,这也是原因之一。 清理完阴气,夏银烛连忙变出大氅将凌玉尘裹住带回房中,韩云又命人熬了药,一番治疗下来,凌玉尘的气息总算稳住了。 韩云给凌玉尘把脉,而后松了口气:“没有大碍了,睡一觉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多谢。” “真稀奇,居然还能从夏宫主嘴里听到道谢的话。”韩云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茶说,“不用谢。说起来玉尘和我同出一师,我算他的师兄,救他是理所应当。” “那这么算起来,我也是南门主的徒弟……我也得叫阿凌一声师兄啊。” 韩云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你,你说什么?师……那老妖婆收你为徒了?” “本来是要收的。”夏银烛略有些不好意思说,“但我受不住她的教学方法,偷师一个月便跑了。说起来我好歹跟她学了一个月的武艺,到死都没叫她一句师父……” 韩云一愣,半晌放下茶杯,道:“她…毕竟是人,死后要经过鬼界转世。可鬼界至今,都没有看到她的魂魄。” “你是说,南门主她……” “当然,只是我的猜测。鬼界每日轮回的鬼魂数不胜数,也有可能是负责统计鬼数的鬼差漏记了。不过再没有亲眼看见她的灵魂来鬼界之前,我不会相信她死了。” 第一次见到南留君时,韩云问过她是不是天上来的神仙,南留君摇了头。后来韩云又问那她还算人吗,南留君又摇了头。 她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什么,只知道自己能长久地活在这世上,不会也不能轻易死去。 所以只要没见到灵魂,韩云便默认她还活着。 夏银烛闻言,心里的阴霾顿时散了大半:“多谢大人告知此事,等阿凌醒了我就告诉他,他一定会高兴的。” “夏宫主,在下其实有件事一直想问你。”韩云放下茶杯郑重道,“你叫玉尘为‘阿凌’,那你们两个…莫非你……” 夏银烛点头,握住凌玉尘的手宣示主权道:“我伺候阿凌,有问题吗?” “……”有!很有问题! “你…你这个小傻子到底给玉尘灌了什么迷魂汤!” “韩大人您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么可能对阿凌用药。”夏银烛回忆着两人的第一次说,“说起来前世第一次,我和阿凌在青楼调查闹事的鬼意外都中了春药,然后就稀里糊涂…嗯……反正我在上阿凌没反抗,就默认我在上了。” 活了三千年的韩大人第一次体会到了“无话可说”是什么感觉。 他以还有公务要处理愤然离去,后来据在韩云府邸门口站岗的小鬼说,他们大人从客房出来不知被什么怨气缠身,竟冲去十八层地狱提了一个两百三十年前被神界神君抓来的鬼,把他揍了一顿后又判了三千年的火刑。 凌玉尘伤好后得知此事打趣了韩云许久,韩云却一脸黑线,凌玉尘笑够了,才问他为何突然欺负一只老鬼。 韩云放下同僚送来的经卷,恨铁不成钢地问:“在那之前你先回答我,当日在青楼,你明明有仙力,为何任由那傻小子对你……” 凌玉尘想了想,“哦”了一声说:“你说我在两百三十年下界历练在青楼中药那一次?没什么,年纪大了不想折腾,便随银烛去了。” 韩云:“……………” “怎么了?你怎么那个表情?”凌玉尘不解,还十分好心地劝道:“韩云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若等你将来也有了心仪之人,大可不必太过折腾自己。” 韩云皮笑肉不笑:“多谢凌宫主劝告,大可不必!” 凌玉尘难得见韩云对他这幅表情,当即起了点坏心思:“那么凶作甚?那些恼火的经卷大不了不批,可别气着自己啊师兄——” “……我没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师弟!” 100-110 第101章 一物降一物 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好过…… 凌玉尘在鬼界养了半月有余的伤, 因为担心萧倾辞会胡思乱想,凌玉尘便先行给萧倾辞传了消息回去,告诉他自己一切安好。 怎料在得知凌玉尘无事后,萧倾辞一天修书十封传到鬼界, 无一例外都是催促凌玉尘和夏银烛赶紧回仙界。 加上韩云似乎也不太想看到凌玉尘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 凌玉尘便答应了萧倾辞回仙界。 然而在踏进仙界主殿的那一刻, 凌玉尘就后悔了。 凌玉尘和夏银烛已离开仙界半年,半年未见,众仙早已忘记凌玉尘离开仙界前说过什么,只剩对凌宫主满满的思念之情。 凌玉尘看向主位上正揉眉的萧倾辞,笑道:“诸位, 能主持仙界大局的是上面那位, 不是我。” 众仙:“?!” 凌宫主居然不凶人了! 萧倾辞听到这话,撑额心的手不禁一抖,他错愕抬头望向凌玉尘, 凌玉尘会心一笑, 似乎在说:“仙尊, 您欠的债该还了。” 萧倾辞:“……” 萧倾辞叹了口气,对底下众仙说:“咳…那个……仙界…”萧倾辞顿了顿, 传音问凌玉尘:“从哪儿开始说?” 凌玉尘扶额,传音道:“不过两百多年没管事, 你连这个都不会了?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觉得你现在火气挺大的,建议你可以先骂他们一顿。” 这下萧倾辞会了。 他一拍椅臂, 暴怒而起:“你们这些蠢货,通缉夏冬两位宫主作甚!” 众仙浑身一抖,心说我们冤枉冤枉啊! 但一想到幕后主使的手段, 众仙还是选择闭嘴挨骂。 “半年不管你们,你们就要上天是不是?通缉令对着自家人发,传出去让人看仙界笑话是不是!一个个活不好好干偷懒第一名还成日吵着嚷着要加月俸,没那点钱你们就活不了了是吗?偷懒也就罢了,脑子还不好使了是吧?来来来,说说看为何要对两位宫主发通缉令,谁发的!” 萧倾辞骂完一通,心想舒服多了。 他骂完没多久,一道身影便跨进殿中,正是仙界监察寮的沅竺。 “通缉令我发的,仙尊想如何?” 看见沅竺,萧倾辞愣了一瞬。 她是前任仙尊身边最得重用之人,萧倾辞自然不敢怠慢。沅竺不喜到主殿议事,萧倾辞便就没硬性要求。 她会主动到主殿议事,倒是让萧倾辞吃了一惊。 沅竺看了眼凌玉尘,把白玉扔还给他说:“既然人回来了,那按约定,该物归原主吧。” 凌玉尘接过白玉收好,笑道:“多谢沅仙君。” “不用谢我,我只是负责动手而已,算起来朝卿妹妹才是最辛苦的。”沅竺看向万朝卿说,“四宫宫主一次离开仙界三位,仙尊又不在,人间的活都落到她一人头上,我看着都累。” “是啊——”万朝卿附和道,“你们三个人的活都我一个人帮你们干了,山河笔还不在,要不是神界帮忙,人间恐怕都熬不过今年。”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三人的对话把萧倾辞听懵了。 “怎么?朝卿和沅竺没有事先告诉你?”凌玉尘疑惑道,“我与银烛离开仙界前发生了点意外,我便借机安了个罪名下界,并请沅仙君帮忙发布通缉令作为掩护。” 萧倾辞:“……” 所以闹了半天,通缉令是被通缉的人自己要求发的? 凌玉尘知道如果走正常流程下界长时间不归,仙界那帮享福享惯了的仙必定会偷懒,唯有掐断他们的念想,他们才能重新学会自己的活自己干。 只有被仙界通缉,才能让众仙产生“凌宫主已背叛仙界,经卷往后无人可塞,活必须得自己干”的想法,让仙界回归正轨。 半年过去,众仙基本从那种“万事交给凌宫主解决就好”的思想中脱身,重新学会自己批经卷了。 如今的仙界风气已经回归凌玉尘刚飞升时那会儿各司其职,也无需天天晨会,有事随时到主殿禀告仙尊即可。即便身为四宫之主,也是和众仙一样有事找仙尊。 “诸位现下可有要事禀告?”凌玉尘问。 众仙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 “既然无事要禀,那便散了吧,各自回去处理各自宫里的事。” 众仙茫然点头,转身出了主殿,心想这么温柔的凌宫主还真是不习惯……当然那么凶的仙尊也不习惯。 但这才是正常的,现在一切都要回归正轨,得慢慢接受。 萧倾辞除外。 “合着你们早都商量好了,就把我蒙在鼓里?”萧倾辞后知后觉,“等等玉尘,你…你不会是想把活给我干吧?” 凌玉尘点头:“本来就是你的活,我替你干了两百三十年,现在还给你而已。” “你,你个没良心的!你忘恩负义!” 夏银烛好奇问:“什么忘恩负义?仙尊您和阿凌曾经发生了什么?” 萧倾辞稍微平复了下心情,对夏银烛吼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夏银烛懵了:“我?” “当年玉尘从死蛊城回来,整个人死气沉沉的,拿个棺材过来把他放进去都能直接送进鬼界做鬼差。你说为了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你小子的死!” 前世夏银烛以命换了凌玉尘出城的机会,凌玉尘虽面上不说,可心里一直无比自责。 他回到仙界后就把自己锁在冬宫谁也不见,唯有在执掌人间冬三月的时候能有点活气。 萧倾辞担心凌玉尘这样下去会耗死自己,便在凌玉尘空闲的那九个月分了点自己的活给他干,给他找点事情做,让他不至于成天胡思乱想。 慢慢的,萧倾辞的活就都归凌玉尘干了。 但这招确实有用,自从接过了属于仙尊的活,萧倾辞就很少看见凌玉尘发呆自责的样子了。 “我当时是好心救他才把活给他的,你说你接了我的活两百多年,我突然拿回来很不适应的好不好?” “阿凌做的没错,他是该把活还给你。”夏银烛拆台说,“而且仙尊您分明就是想偷懒不干活,阿凌好起来是因为您给的活实在太多了,他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 萧倾辞理不直气也壮:“哎呀别在意那些细节,你就说管不管用吧。” 夏银烛无言反驳了。 萧倾辞继续乘胜追击:“而且你看,玉尘接了我的活,对应的我的权力他也接了呀。只要玉尘愿意,仙尊随时是他的,有问题吗?” “你!” “好了好了,你说不过他的,十几岁的孩子哪能说赢三千岁的老狐狸。”凌玉尘把夏银烛拉回来说,“我替仙尊您干了这么久的活,突然还给您确实有点仓促。至于这仙尊……我倒是无所谓,按仙尊您的意思来就好。” 萧倾辞心下一喜,他劝了两百多年,凌玉尘终于肯要这仙尊之位了! 他终于能放下担子四处潇洒了!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凌玉尘看着萧倾辞暗自窃喜了一会儿,又道:“当然,如果仙尊要让出这个位置,您和神尊可就门不当户不对了。” 萧倾辞:“?” “您想啊,千寒松是神尊,地位本就在您之上。您要是让出仙尊之位,嫁过去以后地位又低了半截,他爹又是个魔头,往后寄人篱下还有好日子过吗?” 萧倾辞:“??” 这又是人间哪个烂大街话本子里的情节?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您如果把仙尊的位置给我,您就不是仙界人,一分陪嫁礼都拿不到。”凌玉尘一脸坏笑,“就算能给,我也一分都不会给你。你的流枫山明日就能用来养灵兽。” “……”威胁!赤l裸裸的威胁! 萧倾辞被凌玉尘这番话直接握住了命脉,最后萧倾辞还是认输了:“行行行,我干还不行吗?怕了你了。” 闻言凌玉尘脸上立马有了笑意:“那我这就回冬宫命雪人将经卷送还给仙尊。” 萧倾辞欲哭无泪,他一个三千岁的老狐狸,居然比不过一个两百多岁的小狐狸。 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万朝卿还添了把火:“玉尘,别忘记还有这半年的。” 萧倾辞一惊:“这半年的你不都处理完了?” “我说了我只管人间事,别的不管。”万朝卿摊手道,“至于沅仙君,她只负责保证你们几个不在仙界的消息不往外传,像什么月俸啊奏书啊,那些不归我们管,现下都堆在冬宫呢。” “好,我这就回去整理,这半年辛苦你们了,多谢。”凌玉尘说。 万朝卿笑着摆手道:“不用谢,你曾经也没少帮我。比起某个成日只会在山上偷懒的仙尊可好多了,现在活归原主,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那可不行!”萧倾辞抗议道,“如今还未立春,今年人间的雪下得格外大,凌宫主您要是再不管,来年百姓可就要啃雪为生了。” 言下之意,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好过! 凌玉尘皮笑肉不笑说:“多谢仙尊提醒,属下这就回去处理。改日再去流枫山找仙尊。” 言下之意,你给我等着! 掰回一局的萧倾辞心情好了许多,他伸了伸懒腰,决定在凌玉尘把经卷送回来之前回流枫山好好再睡一觉。 回到流枫山,萧倾辞高高兴兴地推开门,怎料一推门,他就被拉入了另一个怀抱。 千寒松罕见地没有挨打,池渊也没有骂他什么不懂事之类的话,只说了两句便将他放出来了。 千寒松搂着萧倾辞吻了好一阵,才道:“倾辞,我来找你了。” “……”这觉是睡不成了。 … 第102章 仙神定亲事 我要成亲! 凌玉尘把经卷送回流枫山后, 原先的小草屋便不够用了。萧倾辞为此还特意在草屋旁边多盖了一间屋,专门用来存放经卷。 以及千寒松。 “倾辞,过来陪陪我嘛——”千寒松侧卧在榻上说,“除了刚来的时候和你亲近过一次, 我已经三日没碰你了。那堆经卷有什么好看的, 无非就是手底下的仙没本事, 揍一顿就好。” “小孩子脾气。”萧倾辞无奈放下经卷走到竹榻边坐下,“你啊,好歹是神尊,处理神界事务都这么随意吗?” 千寒松起身从后搂抱住千寒松说:“我只是个吉祥物而已,神界大权并不在我手上, 我也不稀罕。我想要的只有你, 倾辞。” 萧倾辞偏头吻了吻千寒松,笑道:“我也是。” 千寒松心下一喜,问:“那我们何时成亲?” “成亲好麻烦的。”萧倾辞起身说, “场地, 婚服, 聘礼……数都数不过来。” “这些交给我就好。”千寒松翻身下榻,“我这就回去下聘, 然后挑个好日子来提亲!” 萧倾辞笑着点头:“好。” 千寒松便满心欢喜地回了神界。 目送千寒松走后,萧倾辞便提笔给凌玉尘写了几个字, 折纸送到了冬宫。 彼时凌玉尘已经将积压在冬宫的活处理完,正在后院欣赏夏银烛的“天籁之音”。 “停停停,你拿笛的手势都错了。”凌玉尘叫停夏银烛说, “这是横笛,你怎么吹着吹着成竖笛了?” “主人,您就别费口舌了, 他就没那个音律天赋。”小全给凌玉尘泡着茶说,“好好一把仙器,硬是让他吹出杀猪的声音,多委屈这支笛子。” “我同意,主人你赶紧让他闭嘴吧,再听下去我今夜睡觉非做上一百八十个噩梦不可!”小年捂着耳朵崩溃道。 夏银烛放下笛子回到凌玉尘身边,拿过小全给凌玉尘泡的茶一饮而尽,泄气道:“我吹得真的有那么难听吗?” 一旁坐在树上的小无说:“夏宫主,你吹得不是难听。” 小休接话:“是非常难听。” 夏银烛信心遭受了极大的打击:“阿凌——” 凌玉尘示意四个雪人退下,而后起身走到夏银烛身边坐下,在他唇间落下一吻,安慰道:“其实也没那么难听,好好练,能练到正常人的水平。” 夏银烛搂过凌玉尘的腰反把他按在身下,脸上的委屈和难过荡然无存:“阿凌,你这话听起来可不像安慰人的。” “所以?” “所以我要自己讨。” 说罢,夏银烛便伸手去解凌玉尘的腰带。 “等…等等……”凌玉尘摁住夏银烛的手,“不行,不能在外面……” “那回屋?” “回屋也不行。三日了,你每晚都要还不够,白日也不让我歇了?” 回到冬宫三天,夏银烛就没让凌玉尘睡过一个好觉。好不容易没有那堆堆到天花板上的经卷碍事能放松一会儿,结果夏银烛现在连白日都不放过他了。 闻言,夏银烛停住了要解凌玉尘腰带的手。 “我又不会真的太过折腾你。”夏银烛扶凌玉尘起身说,“这是韩大人交代我的。他为了化解你体内弑阴刀的阴气而把自身阴气给了你,虽然阴气解了,可对你身体还是有影响。韩大人就嘱托我……用我的仙力多温养温养你的身体。” “……我的仙力阴寒,与阴气本就有几分相似,一点阴气入体奈何不了我,他胡说八道骗你的。”凌玉尘咬牙道,“韩云,我记你一笔,你给我等着。” 说话间,萧倾辞的折纸传书也到了。 凌玉尘接下传书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大字:我要成亲! 凌玉尘:“……” 夏银烛过来瞥了眼传书,不禁失笑出声:“仙尊这真是……阿凌,你要不就随了仙尊的意愿吧。而且成一次亲,可以诓一大笔呢。虽然活还给了仙尊,但仙界的财库还是紧张,把仙尊卖了正好解决问题。” 凌玉尘想了想,觉得此言有理。 半柱香后,皇宫。 “所以……你们确定要嫁了?”池渊再三确认道,“真的不考虑让寒松那小子嫁到仙界?” “不考虑。”凌玉尘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一个萧倾辞就够我头疼了,再来一个千寒松,只怕我这冬宫宫主就要去鬼界做鬼差了。” “进过一趟死蛊城,凌宫主似乎变了不少。”池渊调侃道,“果然呐,这解开心结了就是不一样。行,按你说的来,那好日子凌宫主来挑?” “不挑。我只负责送人和收聘礼,日子挑好聘礼送来,人就是你家那傻小子的了。” “好,成交。” 夏银烛在一旁听着,总觉得这不是两家在商量亲事,而是人贩子之间的交易…… 离开皇宫的路上,夏银烛不禁问:“所以……成亲之事就这么交给池渊神君了?” “具体事项让他们商量就是,成亲这种事繁琐无比还累人,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凌玉尘伸了个懒腰说,“难得无事,我们去城里转转吧。” “阿凌,你还真是变了不少。”夏银烛牵起凌玉尘的手说,“我还以为你只爱经卷,喜欢那种全年无休的日子呢。” “全年无休?哼,那种日子鬼都不喜欢。” 相比于天天批经卷全年无休的日子,凌玉尘更喜欢潇洒自在一点。他飞升时选择继承冬宫宫主一职,便是看中这个四宫职位只需工作三个月,就算在职期间也能下人间巡查,十分潇洒自在。 至于后来那种全年无休的生活,不过是他过不了心中那道坎。 如今心结已解,所爱之人相伴在身旁,凌玉尘没有理由再压抑着自己了。 想明白这一点,夏银烛握紧凌玉尘的手,笑道:“没错,那些事都过去了,没必要再压抑着自己。皇城很大,阿凌你想去哪儿玩?我陪你。” “有个地方,我倒真想去看看。” 两人离了皇宫没有去集市,而是绕开主道去了废弃街道,这里曾是难民聚集地,后来便荒废了。凌玉尘曾在皇宫意外翻阅到了皇城几千年的布局,在更早,这里是萧家的府邸。 去年除夕夜,他和夏银烛还来过这里。 夏银烛看着眼前破败的房屋,不敢置信道:“这里是仙尊未飞升前的家?完全看不出来啊。就算三千年过去房屋多加损毁,可这些房屋怎么看都是普通屋子,一点都不符合萧家大家族的身份。” 一个声音忽然在夏银烛身后响起:“没见识,当年这一条街都是萧家的。而且这里只是庶子住的,嫡子并不住在这里,房屋自然没有你想的那么繁华。” 夏银烛被吓了一跳:“谁?出来!” 萧残风从前方拐角出来,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姑娘。 居然是千银翎! “萧宫主?小,小公主?!”夏银烛大吃一惊,“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块?还,还在这里?” 千银翎一手拿着一颗金果子,一手由萧残风牵着,看见夏银烛,她便抛弃了萧残风扑向夏银烛。 “银烛哥哥!” 夏银烛疑惑道:“银翎?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和……他在一起?” 千银翎晃了晃手里的金果子说:“我来给哥哥还果子。” “果子?”夏银烛戳了戳千银翎手里的金果子,“这是仙果啊,但这个颜色……有毒的?” “讨厌!怎么能说人家有毒!”金果子从千银翎手中脱身跳到地上说,“我可是秋宫特产的仙果!秋宫宫主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怎么可能有毒!” “这,这是秋宫的助手?” 萧残风微微扶额:“嗯…算是吧,我来此就是为了找它。” 当初在瑶情江和贺无仁一同挟持南留君与千银翎时,贺无仁被千银翎激怒给她下了死蛊花毒,萧残风不忍看贺无仁欺负一个小姑娘,便用金果子偷偷帮千银翎治好了伤。 后来贺无仁引城而落,萧残风就趁乱把金果子给了千银翎,彻底解了她身上的死蛊花毒。 那之后,金果子便一直放在千银翎手上了。 萧残风从死蛊城出来就来了皇城,他本来是想直接给金果子消息让它来萧家废址,没想到这半年千银翎已经和金果子成了好朋友,得知金果子要来这里,千银翎说什么也要跟着来。 凌玉尘问:“但是银翎,你就这么出宫,你爹娘不会担心吗?” “不会,我爹娘现在没空管我。”千银翎悄悄对凌玉尘说,“凌哥哥,我偷偷告诉你,我哥要娶亲啦。” “嗯……我知道。” “听我哥说,他要娶的嫂子是个很厉害很厉害,很漂亮很漂亮,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前两个形容还勉强能接受,但最后一个…… 夏银烛也忍不住问:“温柔这个词…跟仙尊有关系吗?” “这个词和他…罢了罢了,不提他,赶紧把他嫁出去让仙界省心。”凌玉尘摆摆手转头说,“萧残风,既然你的助手接回来了,那你何时回仙界?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戴罪之身。” 就算萧残风所做之事多为被贺无仁控制,但他身为仙君,被使用怨气的恶人控制心神危害人间,无论是何原因,他都要被定一个失职之罪。 萧残风自知犯下大错,没被废去仙丹已是仙尊开恩放他一马。其余的罚,他早晚都是要回去受的。 “说吧,以我的罪,回去该受什么罚。” 凌玉尘微微一笑:“萧宫主不必那么紧张,不会对你动刑,你只需要抄仙规即可。” “抄…仙规?” “十遍仙规,可有意见?” “没,当然没有。” 但很快,萧残风就有了。 … 第103章 人潮中相逢 “瞧,有缘人在那儿。”…… “禁止仙君进入灵兽崖调戏灵兽?这什么破规矩?!” 萧残风愤然放下笔, 又是禁止男性仙君骚扰女性仙君又是禁止仙君调戏灵兽的,仙界何时有了这么多破规矩? “萧倾辞什么时候定了这么多奇怪的规矩?仙界已经沦落到连规矩都要和神界比个高低了吗?” “咳……”凌玉尘有些心虚,“这个…既然定了这条规矩,那就一定这条规矩存在的道理。别抱怨了, 赶紧抄吧, 立春之前可是要交给仙尊的。” 夏银烛附和道:“对对, 到时间交不上可是要翻倍抄的。” “……话说回来,你们两个准备在我这儿赖到什么时候?” “你这秋宫冷冷清清的,难得有人过来陪你说说话,不好吗?”凌玉尘摆弄着手里的果子说,“还有你这秋宫这么多果子, 不吃多浪费。” 萧残风扶额, 指着一旁的夏银烛说:“那也经不住他这么吃。” 被指的夏银烛有些心虚地放下吃了一半的果子,此时桌上已经堆了数十个果核。 夏银烛擦了擦嘴,狡辩道:“这…这也不能怪我嘛, 主要是秋宫的果子太好吃了。萧宫主你有这么好吃的东西都不分享出来, 多暴殄天物。” 金果子飘到桌边收拾好果核, 又给夏银烛堆上了一堆新果子。 “夏宫主不必客气,果子秋宫要多少有多少。” “不得不说, 萧宫主你这小助手可真贴心。”夏银烛拿起果子毫不客气吃了起来,“这么有趣的小助手, 不知萧宫主有没有多余的?我也想要几个放我宫里,比那群好吃懒做的花好多了。” 凌玉尘想了想那几朵食灵花,心想它们也没那么好吃懒做吧。 萧残风笑了笑说:“那恐怕不行。这颗金果子是初任秋宫宫主用仙丹所化, 秋宫里仅此一个。” 夏银烛惊道:“你居然是仙丹变的?” “嗯,我是初代秋宫宫主的仙丹。初代宫主特别爱操心照顾人,她退位后怕后人不能照顾好自己, 就用自己的仙丹炼出了我,让我负责照顾后代秋宫宫主。” “原来如此。” 话语间,夏银烛又吃完了好几个果子。萧残风见状,不禁劝道:“夏宫主,仙果虽然好吃,但也要限量,不然会出事的。” “什么?” 夏银烛刚说完,便觉得丹田处传来阵阵胀痛,仙力也有要失衡的征兆。 “怎么突然…这么痛……” “唉,都说不让你吃太多了。”凌玉尘扶住夏银烛给他灌入仙力说,“仙果虽然好,但吃多了对身体是有副作用的。你啊,就是嘴馋。” 秋宫的仙果都是由仙力供给养分,仙力透支的情况下吃一颗就足以恢复三成,吃太多则会导致仙力快速堆积而失衡。 萧残风见状,道:“带他去偏殿歇着吧。以他吃的数量,恐怕至少三天才能缓过来。” “嗯。” 凌玉尘扶夏银烛去了偏殿,刚一到床边坐下,夏银烛便无力靠进了凌玉尘怀里。 此刻夏银烛的仙力很不稳,与主场期仙力过胜的情况一样。这种情况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以自身仙力为引,把对方体内多余的仙力一点点引出来。 “唉,看来白日注定不能歇息了。”凌玉尘无奈解开腰带脱下外衣,主动贴上夏银烛,将自己的仙力慢慢渡到他体内,以此来引出他体内多余的仙力。 这与当初夏银烛为凌玉尘压制蛊毒有几分相似。 “阿凌,你这样用仙力会不会……” “无妨,蛊毒已解,一点仙力而已,不会有事的。”凌玉尘替夏银烛解着衣襟说,“而且……你不是也想吗?” “我……那,那我先事先说明好,我这会儿仙力不受控,神智也不一定能控制得住。若…若是我一会儿动作过激了些,阿凌你你…你可别生气。” 凌玉尘失笑出声:“我何时因为这种事生过气?” “还不是师父说的……他说如果为上者太过分,对方就会生气甚至不理人…我怕阿凌你也会生气不理我,所以一直收着力……” “别听你拿混账师父瞎说。”凌玉尘吻着夏银烛的额头哄道,“既是行欢,又何必要压抑其中一方,双方应都要满足才是。” “可是……” “而且与你行欢的是我又不是你师父,你到底听谁的?” 夏银烛忙道:“那当然是听你的。” “听我的,那就不要有顾虑,尽管来便是。” 夏银烛会心一笑:“也是,你我行欢听那混账师父干什么,满足阿凌你才是最重要的——” … 极北之地。 夏景之带叶寒江往冰层下走去,忽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你冷吗?” 夏景之揉着鼻子说:“没事。一定是那混账徒弟又在背后说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叶寒江无奈一笑:“好了,你只收不教,徒弟对你有怨言很正常。话说回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寒江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夏景之牵起叶寒江的手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一身邪气。在死蛊城里,我问过神尊了,我有办法清除掉你这一身邪气。” “当真?” 此生成魔是天道对叶寒江的诅咒,叶寒江曾试过许多次,可都没能摆脱掉天道的诅咒。 而白忆尘告诉夏景之的办法,则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叶寒江前世以神君的身份死去,身体被夏景之带到了这里保存。他前世的身体是神,将神躯与他现在的灵魂合二为一,便能舍弃掉现在这个魔头的身体。 同样,因为叶寒江的灵魂上带着天道诅咒的邪气,于是便中和了神躯里残留的神力。 神魔抵消,从此往后便是真真正正的凡人。 做回凡人是叶寒江心中最好的归宿,可若是如此…… “如果我成了凡人,那你怎么办?” “我也可以是凡人。” 夏景之现在不算神也不算仙,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化掉仙丹变回凡人,好好过完属于凡人的一生。 “寒江,无论神魔还是凡人,我都会陪着你。等你化解完邪气,我就带你去逛人间最繁华的城镇,听最好的戏,吃最好的美食,好不好?” 叶寒江笑着点了头:“好。” 得到叶寒江的同意,夏景之便走上前解了冰棺外的结界。再见冰棺中人,夏景之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化解邪气的过程并不复杂,只要将自己的灵魂剥离原本的身体,再慢慢融入原先那具身体即可。 可这件事说简单也不简单,神力邪气相冲,一旦把握不好便会反噬自身灵魂,前功尽弃。 但好在对面那具身体曾经也是叶寒江自己,神躯在满是邪气的灵魂之下感觉到了昔日故人的气息,故而慢慢接纳了叶寒江的灵魂。 待灵魂与身体融合彻底完成,人间已至初春。 每年立春,凉州城的凉州戏楼总是会上一些新戏,吸引各方百姓前来。 夏景之最先带叶寒江去的地方就是凉州城,当然不仅仅因为戏楼的戏,更是因为他听说每年这个时候,戏楼楼主都会回到戏楼呆几日。 那是他们必须见一面的人。 夏景之和叶寒江在戏楼蹲了三日,总算是等到了那人。 楼主似乎早就预料他们会在这里堵人,过来时甚至还备了酒。 三人在窗边坐下,楼主给两人倒了酒,笑道:“见两位客人在这里停留了三日,特来感谢两位对在下生意的支持。说起来,两位这番等候还让我想起了另外两位客人。” 夏景之端起酒杯,饶有兴趣问:“哦?不知还有哪两位客人能像我们这样在戏楼蹲守三日?” 楼主笑了笑,回忆道:“说来也巧,上回等我三日的两位客人正好是我一位故友的徒弟。那位故友欠了我不少酒钱,难得见到他的徒弟上门,我怎能放过?于是我一直追着他,一直追到了九天之上。” “噗——”夏景之刚喝进去的酒没忍住喷了出来。 罪魁祸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怎么?酒不合胃口?” “不不,酒是好酒,人……也是好人,就是脾气不太好。” 这次呛酒的成了楼主。 他放下酒杯,好奇问:“怎么?我脾气不好?” 叶寒江连忙替夏景之狡辩道:“不,不是说楼主您不好。景之的意思是,听完楼主你方才的话,他想起了他一位脾气不太好的朋友。” “哦?那不是客人这位朋友是怎么个脾气不好法?” 这夏景之可就有发言权了:“这么说吧,当年我和他还有其他几个人在一块做事,他官职稍微比我高一些,当然也没高到哪里去,但成日就逮着我一个欺负,动不动就把我踹去挨罚,你说过不过分?” “咳…凡事总有道理,他……” “不,他不会讲道理。”夏景之否认道。 “客人这就说笑了,人生在世哪有不讲道理的人,他一定……” “他要是能讲道理,楼主你这戏楼不出三日必定塌。”夏景之再次否决道。 楼主认输了:“……那确实挺不讲道理的。” 夏景之满意点头,心里暗自窃喜。 叶寒江无奈扶额,赶忙塞了个点心到夏景之口中让他闭嘴。 “听楼主的语气,楼主也并非不在乎这座戏楼,怎么一年之中往外跑那么久?”叶寒江试探性地问,“是…在寻人吗?” 楼主顿了顿,笑道:“寻人算不上,四处看看有没有有缘人罢了。” “有缘人?” “两位是许久不入世了吧?世人皆知凉州戏楼楼主孤身一人,人啊寿命有限,我又不打算娶妻生子,不得找个有缘人继承这偌大的戏楼吗?我又不是大善人,可不会把这个财富拱手让人。” 叶寒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那不知这有缘人何在?” 楼主没有开口,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窗外,一名身穿青衣,手持长剑的少年穿行于人流之中。似乎感觉到有个目光在看他,冥冥之中,他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了戏楼。 那少年眉眼生得锋利,一看就是天生不爱笑的。但在与他对视的瞬间,少年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 他冲戏楼里的人挥了挥手,便转身没入人潮,隐匿在了世俗凡尘之中。 楼主指着少年先前停下转头看他的地方,笑道:“瞧,有缘人在那儿。” … 第104章 吉时至礼成 三拜礼成,良缘缔结。 萧倾辞与千寒松的婚礼最后由池渊定在了三月初一。 婚期定下后, 千寒松便带着聘礼上门。按萧倾辞与凌玉尘的约定,聘礼归凌玉尘所有,凌玉尘当即把聘礼分类好大部分充了公,解决了仙界资金短缺的问题。 但就在凌玉尘发誓以后绝不为除冬宫宫主工作外的一切公务操心后, 萧倾辞就送来了一个现成的—— 他想请凌玉尘来做婚礼的司仪。 “不干。”凌玉尘毫不犹豫拒绝, “你也不怕我一生气把你的婚礼掀了。” 萧倾辞感慨道:“哎呀, 看样子虽然活还给我了,但凌宫主两百多年养成的爱操心的毛病是改不掉了。特别是在管我这件事上,跟我娘似的。” 夏银烛想了想说:“三千多岁的儿子和…两百多岁的娘?” 凌玉尘瞪了夏银烛一眼。 夏银烛默默闭嘴了。 “哎呀,不让你白干。”萧倾辞拿出一幅画卷塞到凌玉尘手中说,“你给我们做婚礼司仪, 我把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凌玉尘打开画卷, 发现这是一幅人间的地图,不过和寻常的地图不太一样,连极北之地的区域都被详细画出。整幅画卷散发着浓厚的仙力, 想来也是一件仙器, 且品阶不比山河笔低。 “这是从哪儿来的?”凌玉尘好奇打量着画卷, “这么强的仙力,仙器库里可没有登记过。” “这不是仙界的, 是……前任神尊给我的。” “白忆尘?他何时给的?” 萧倾辞望向天空说:“很久远的事了,还是我断剑那日——” 当日他在流枫山上为给族人一个交代, 自行断去了佩剑,终于平息族人怒火。可这股怒火已经烧毁了他的宫殿,亦烧毁了他的心。 而就在他绝望茫然之时, 神界的神尊,帝卿尘来了。 与在神界白金锦袍华服的模样不同,此刻帝卿尘一身白衣, 气质出尘,说话的语气似乎也没有那么欠揍了。 当然,只是似乎,一开口幻象就破灭了。 “小仙尊,怎么一个人躺在这里?”帝卿尘蹲下身把人扶起,“为了一群根本不认识的后代子孙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小仙尊啊小仙尊,经此一事,你这颗心得碎成什么样?” 萧倾辞瞥了他一眼,哼道:“你怎么来了?仙界和神界交集可没那么深。” 帝卿尘莞尔:“这次过来,我并非是以神界神尊的身份,也不是来落井下石对仙界不利,小仙尊不必这么紧张。” “那你来做什么?” 帝卿尘拿出一幅画卷塞到萧倾辞手中,说:“过去的事便过去了,剑没了就没了,我给小仙尊一个更好的。” 萧倾辞展开画卷,不解道:“这是何物?” “山河画卷,这可是好东西,与你们四宫宫主用的山河笔是配套的。” 有笔便有图,山河笔最初就是为绘制山河画卷所创,只要用仙力在画卷上做改动,人间对应的地方就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你想庇护人间,有这个就够了。若有朝一日人间发生大事,四宫宫主手上的山河笔不足以应付,便可用这山河画卷来解决。” … “既然是神……是白忆尘给你的,你给我作甚?” “山河笔与山河画卷为一体,虽然他没说两者放在一起有何用,但给你总比放在我这里有用,收着吧。” “好吧,我收着。”凌玉尘收起画卷说,“至于做司仪……我考虑考虑。话说你怎么还呆在这里?不去试婚服?” “哦对!差点错过时辰,那我先走了,你可要好好考虑。” 目送萧倾辞离去后,凌玉尘终于撑不住瘫在了桌案上,喊道:“夏银烛!” 夏银烛连忙凑过来,熟练搂上凌玉尘腰身给他揉腰,心虚道:“还…还疼啊?” “三日,你说呢?” 凌玉尘算是明白了,自己还是不能太惯着夏银烛,让他放开做他还真的毫无底线,三日来就没停歇过。 “阿凌,仙尊的婚礼你真准备去做司仪?” “不做司仪,难不成做主桌吗?”凌玉尘打趣道,“仙尊与神尊相伴多年,如今修成正果,能为他们送祝福自然是好事。” 夏银烛抵上凌玉尘肩膀,呢喃道:“阿凌,那我们呢?” “我们?” 夏银烛给凌玉尘揉着腰,盘算道:“仙尊和神尊修成正果了,我师父和师娘也敞开心扉去游历人间了,我们两个是不是也得有点表示?” “你也想成婚?” “不不,我知道阿凌你不喜欢那些过场,也不一定非要成婚,只是……我总觉得你我之间还缺点什么。” “吻也吻过,行欢也行欢过,还缺什么?”凌玉尘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想要名分吧。” 萧倾辞与千寒松成婚即昭告六界,他与夏银烛虽彼此相爱,对外却只是同僚关系,没有任何名分。 而在那三日的行欢中,凌玉尘感受到了夏银烛对他强横的占有欲望。想来他这个年纪正是争强好胜之时,对自己珍重的东西总是护得格外紧,巴不得告诉全天下这是自己的。 但凌玉尘不喜太过高调,对外虽然不刻意隐瞒自己与夏银烛的身份,可也不会特意对外说,以至于对外许多人并不知他们两人的关系,加上最近萧倾辞与千寒松要成婚,弄得夏银烛很没有安全感。 “你这小傻子。”凌玉尘失笑出声,“怎么?怕有别人看上我?” “那当然!不,不然仙规为什么会有规定说禁止仙君骚扰其他仙君,不就是因为你…你被其他仙君看上才……” 夏银烛越说越离谱,凌玉尘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野史?” “啊?” “定这条规矩,不过是曾经有仙君朝我呈经卷,说请我想办法把朝卿约出来与他一见,事后还必有重谢,你说离不离谱?” 夏银烛也吃了一惊:“这……确实挺离谱的,所以……” “所以这条规矩不是因我而立的。” 退一步说,以凌玉尘那两百多年见谁骂谁,摁着众仙写奏书的处事风格,就算脸再好看也没几个仙君敢搭讪他。 “那,那阿凌你……” “放心,若真有人来说亲,我自会说家中已有郎君相伴,此事不必再提。这下夏宫主放心了吧?” “放心了,不过——”夏银烛将手没入凌玉尘衣衫中说,“阿凌刚刚唤我…郎君?既然婚不肯成,那洞房……” 凌玉尘卸了力落到夏银烛怀中,道:“轻点啊,腰还着疼呢。” “一定。”夏银烛暗自露出得逞的笑容说。 这一定便又是三日。 三月初一当日,神仙两界一片喜庆,流枫山从下到上更是挂满红绸。总之一眼望去,一看就很……费钱。 拜堂的地点萧倾辞选在了山顶的古枫树下,传说这棵古树是仙界创立之处初代仙尊所栽,多年下来已经有了通天的灵智。 “仙界竟有这种好东西。”池渊抱臂站在树下,“不过比我院子里那棵还是差点。” 凌玉尘倚在树下,啧道:“那你别盯着它看啊。古树通灵,你这么盯着它看可不礼貌。” “凌宫主说得对。”千允辰走过来说,“院子里那棵够你嚯嚯了,再说今日是儿子成亲大事,那么多事要忙,你还在这里呆在作甚?过来帮忙。” “那他——” 凌玉尘摊手说:“我只是个司仪而已,其余的不归我管。吉时快到了,池渊神君还是去看看新人准备的如何了吧。” 流枫山草屋里,千寒松正与萧倾辞在榻上胡闹,刚穿好的喜服不到片刻便被折腾的满是褶皱。 “寒松……别…别…快停下,别胡闹了……”萧倾辞推着千寒松说,“吉时快到了,你这…别…不用急着洞房……” “倾辞,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这幅模样实在是太……太难令我自控了。” 萧倾辞轻笑出声:“这么多年过去,你的理由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当年千寒松随池渊来仙界办事,事办到一半,千寒松便因为觉得无聊偷偷溜出主殿,不知怎么的跑到了流枫山。 他走后山山道上山,瞧见山顶有和池渊在神界府邸一样高大的树便想爬上去玩。 千寒松上树不久,萧倾辞就搬着躺椅到了树下歇息。 而千寒松欲爬到顶端不成,反倒失足从树上摔下来,还正好掉进萧倾辞怀中。 从那以后,千寒松便常常来找萧倾辞,萧倾辞曾问过千寒松很多次为何总来找自己,千寒松的回答永远都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喜欢你”。 直到成亲前的这一刻,千寒松的回答仍是如此。 萧倾辞忽然意识到,他和千寒松之间并没有像人间话本中那样有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有的只是多年相伴,水到渠成。 即便是拜堂成亲,好像也没有旁人说的有多么欣喜。 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件与所爱之人一起做的一件有意义之事,与过去每一件小事都一样。 “吉时要到了。”萧倾辞起身整理好喜服说,“走吧,拜堂去。” “好。” 神仙两尊成亲,这个消息就足以让六界震撼,因此婚礼过程并没有那么繁琐,包括喜服也是不分男女,都只用了最简约的样式。就连宾客,也只有神仙两界与神尊仙尊亲近之人。 若把地点换成人间,只怕谁都不想到堂堂神尊仙尊的婚礼竟如此简单。 虽然简单,但也十分热闹。 凌玉尘倚在古枫树下,为两人主持了这场简单的拜堂。 天地之拜。 高堂之拜。 夫妻之拜。 三拜礼成,良缘缔结,从此山川湖海为证,共行余生,忘川轮回亦同渡。 … 第105章 卷开再落笔 任职时间:全年无休。 送走所有宾客已是深夜, 萧倾辞扶千寒松回了草屋,喝了一样多的酒,竟是千寒松先醉了。 萧倾辞替千寒松脱下喜服,哂笑道:“到底还是孩子, 酒量不行啊。” 千寒松微微蹙眉, 嘴硬道:“没…没有……我还还…还能喝!” “算了吧。再喝下去, 你这洞房花烛夜可就要在梦里过了。怎么,夫君忍心留我一个独守空房?” 听到“夫君”二字,千寒松立马清醒,他抬手胡乱扯了几下萧倾辞的衣服,而后将人拉入自己怀中吻着。 很快, 萧倾辞便被吻得乱了分寸。 吻了一会儿, 千寒松似乎醒了些酒,看萧倾辞的眼神清明了许多。 也危险了很多。 “倾辞……你的口脂呢?”千寒松轻抚着萧倾辞的唇问。 在梳妆打扮时,萧倾辞听万朝卿的话涂了一层浅浅的口脂, 后来被千寒松吻掉大半, 剩下的那些也在喝酒时蹭掉了。 “早就蹭掉了, 你问这个作甚?” “好看……倾辞,你去重新涂一层好不好?” 萧倾辞虽然不理解, 但依旧按千寒松的要求重新涂了一层口脂。因为不需要给外人看,所以萧倾辞涂的稍微重了些。 他走回床边坐下, 问:“这样如何?” “好看。”千寒松说着,便搂过萧倾辞吻了上去。口脂尽数蹭到千寒松唇间,待他往下去吻萧倾辞脖颈时, 那口脂便蹭到了萧倾辞颈间,留下的痕迹要比平日更加显眼。 千寒松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满意道:“好看。倾辞, 我还要。” “想要自己涂,口脂在桌上。” 千寒松拿来口脂,却是涂到了萧倾辞唇上,再由自己亲自去取下来涂在各处。 如此撩逗了大半个时辰,千寒松才开始干正事。 两人对彼此早已无比熟悉,折腾完一轮时月色正好。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萧倾辞身上,衬得他身上的红痕愈发明艳。 千寒松瞥了眼窗外月光,便知夜还长,他还有很长时间…… 仙界赏月与人间赏月的感觉很不一样,在仙界看,那月亮仿佛近在眼前,触手可得。凌玉尘半躺在冬宫屋顶上赏月,身旁是早已空了的酒坛。 一场婚宴下来,竟是他顺走的酒最多。 “大好日子,凌宫主怎一个人坐在屋顶上忧愁?” 这声音…… 凌玉尘猛然回头,只见白忆尘提酒而来,就站在他身后。 “你怎么进来的?” 白忆尘在凌玉尘身旁坐下,递给他一坛酒,打趣道:“好伤心,我以为凌宫主看见我会先替我高兴我还活着,结果一上来就质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凌玉尘接过酒说:“你本就是一抹灵魂,还有权开进出死蛊城的阵门,想从城中逃离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能死才怪。” “是啊,我不会死,可我还是没能救回他……”白忆尘摇了摇头,“罢了,不说这些,凌宫主如今是不管仙界事了?怎么不问我为何来仙界?” 经过死蛊城里一段时间的相处,凌玉尘已经摸清了白忆尘这个人的性子,问他去一个地方干什么,百分百问不出正确答案。 既然问不出正确答案,那干脆别问。 白忆尘立马为自己申冤:“这凌宫主你可就误会我了,我可是专为凌宫主而来。” “我?你找我作甚?” 白忆尘递上一柄银剑说:“我来给凌宫主送故人之物。” 看到那柄银剑,凌玉尘瞳孔骤缩。他连忙放下酒坛,小心翼翼地接过剑问:“你…这把剑你从哪里找到的?” “自然是城中废墟。” 当日落星河以自身神力毁了整座城,城外的障眼结界也随之失效,一座废弃的城便凭空出现在落西川西北荒野。 白忆尘不想这座城被人看见,就调来轮回道的力量消除剩余的神力怨气重新藏匿此城,回城查看时在废墟里发现了南留君的剑。 剑上怨气已消,而在怨气之下,是堪比仙力的灵力。 “灵剑可感应主人,我发现它时,它仍在往外散发灵力。事后我去轮回道查看,也并未找到南留君的魂魄,所以我猜你师父还活着,只是又换了个身份隐匿于世。” “可师父身上的诅咒不是已经……” “关于妖界的传闻并不多,所以你可能不太知道。妖除了修炼用的内丹,还有一枚维持自身形体的灵丹。” 传说若得到灵丹,便可从此形体不灭,灵魂不散。与诅咒不同,这是独属于妖自己的决定,天上地下无人可改,无论是天道轮回道还是凌天上神。 “没了灵丹的妖活不过半柱香就会魂飞形散,轮回里都找不到名的那种。”白忆尘提醒道,“所以啊,千万别去挖妖的灵丹,他们发起疯来很可怕的。” 凌玉尘无语片刻:“我没事挖人家丹干嘛?” “提醒一下嘛,妖界虽然人不多,但疯起来六界没几个人拦得住。你师父曾招惹过妖,你啊,还是不要去寻她为好,免得给仙界惹麻烦。” 凌玉尘把剑放到一旁,点头道:“晚辈记下了,多谢憬琛前辈提醒。” 白忆尘一愣:“你……叫我什么?” “轮回道,憬琛,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吧。”凌玉尘掏出一本看上去很新的书说,“神界送来的聘礼中有几本书,我偶然翻到的。” “神界那帮家伙真是的,明明说了不要提,还非要往书上记。”白忆尘扶额道,“等等,为什么神界送聘礼会送书?神界财库下滑这么严重吗?” 这凌玉尘真不知怎么解释了。 千寒松觉得既然聘礼送多了要挨爹打,送少了也要挨爹打,那还不如多送点哄萧倾辞高兴,便把半个神界的财宝送来了。 只是等下次千寒松回去,还不知要挨池渊怎样一顿打。 白忆尘忽然后悔当初对池渊提议说让千寒松做神尊了。 神界在他手上能撑到现在,绝对是六界奇迹。 “罢了,我现在又不是神尊,干嘛操心那个。我还有事,便先行告辞了。”白忆尘起身说,“对了,我瞧你后院有不少小雪人,凌宫主可否借两个给我玩玩?” 居然还是从后院翻进来的! 凌玉尘叹了口气,挥手道:“随便,玩完了记得给我送回来就行。” 得到同意,白忆尘便去后院逮雪人了。 反正玩完了直接给凌玉尘送走就行,也不需要往回送,多省事。 白忆尘逮了一兜子雪人离开冬宫没多久,去夏宫取果酒的夏银烛就回来了。 看见凌玉尘半躺在屋顶上吹冷风,夏银烛二话不说就把人抱下来带回了屋里,还问他好端端的为何在屋顶上吹风。 凌玉尘侧躺在软榻上,听着夏银烛的唠叨却不狡辩,只是微微笑着。 夏银烛觉得不对劲,回头却见凌玉尘正一脸笑意地望着他,见夏银烛回头,还问道:“酒好了?” “没好。”夏银烛转回头说,“在屋顶上吹了那么久的风,身子都冷成什么样了?我把酒再烫热点,给你好好暖暖身子。” 凌玉尘明知故问:“再热还好喝吗?别烫了,冷的也能喝。” “不能。你曾被弑阴刀伤了肠胃,韩大人特别交代你不能吃冷食,也不能灌冷风。喝酒本来就不好,更别说冷酒了。” “夏银烛,你何时那么听韩云的话了?我没记错的话,你与他关系不是很一般吗?” “一码归一码,他嘱托的这些对你有益,那就是好的。” 凌玉尘认输了。 他在软榻上躺了片刻,便起身从旁边柜子里取了个经卷出来,坐到椅子上拿笔写了起来。 写着写着凌玉尘便入了神,完全没注意到夏银烛凑了过来。 “这是在写什么?” 听到夏银烛的声音,凌玉尘连忙收好经卷。夏银烛用酒诱惑凌玉尘,成功顺过了凌玉尘胳膊下护着的经卷。 夏银烛打开经卷,发现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他忽然想起飞升那日,萧倾辞说过仙君上任第一年,需要找个仙君带他。 凌玉尘也说过带新上任的仙君要负责记录新任仙君一年的表现,一年后评定这位仙君有没有单独执事的资格。 他曾随口一提说想看看,被凌玉尘拒绝了,往后便没有再想起这件事,没想到凌玉尘居然还在记。 “话说回来,我是去年立冬时飞升,这都一年多了,凌宫主,这份经卷我可以看了吧?” 凌玉尘晃了晃手里的空酒杯说:“可以,再给我倒杯酒。” “怎么突然这么馋酒了?”夏银烛嘴上说着,依旧接过酒杯给凌玉尘倒了杯新酒,而后打开了那份经卷。 姓名:夏银烛。 职位:夏宫宫主。 任职时间:立夏至大暑。 任务履历一:第一次出任务,烧山。 评价:鲁莽冲动,心境有待提升。 这应该是他意外烧素月山那次,还真是鲁莽冲动,心境有待提升…… 任务履历二:第二次出任务,冲动受伤。 评价:大意轻敌,该罚! 冲动?这次数似乎有点多,不知从哪里说起了。但是受伤……是指他被叶寒江的邪气控制的那次? 那这个评价倒也公平公正。 任务履历三:多次出任务违规冒犯同行仙僚。 评价:傻子。 冒犯同行仙僚……这就真的多到数不清了。 评价也很…… 夏银烛继续放下翻,又看到了几行字。 是否合格:是。 最终职位:夏宫宫主,冬宫宫主日常起居专属负责人。 紧接着这行字后面,是凌玉尘刚写的:兼管家,事事都要管,喝个酒也管。 看着这个评价,夏银烛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 “没,没什么……阿凌,这份经卷不用上交仙界吗?” “不用,交上去也没人看,还不如放我自己这里。”用来当个记账的小本也是很不错的。 “既然如此,那阿凌当初你飞升的经卷还在吗?” “应当还在柜子里,你去翻翻。” 凌玉尘飞升时是前任冬宫宫主带的他,跟夏景之不同,在凌玉尘能单独执事前他一直留在仙界,对凌玉尘一年内的表现也是记录的十分详细。 夏银烛看了片刻,拿起笔在最终职位的后面加了一行字:夏宫宫主身心健康专属负责人。 末了他又返回上方,划掉了任职时间上的“立冬至大寒”,改成了“全年无休”。 见夏银烛笑得那么开心,凌玉尘便觉得有鬼。他拿过经卷一看,果不其然。 凌玉尘气不过,也拿起夏银烛的经卷改掉了任职时间,让他长个教训。 但这家伙完全没有悔过之心,见经卷被改,索性立即执行了新的任职时间。凌玉尘放下笔的瞬间,夏银烛便将人抱起带回床上。 “夏银烛!你……” “凌宫主别那么凶嘛,既然经卷上那么写,那我自然要全年无休的伺候凌宫主。” 说着,夏银烛去摸枕下的盒子,打开一开才发现软膏都用完了。 凌玉尘见状,语气里难以掩饰的高兴:“看来今日得休假了。” “不用。”夏银烛握住凌玉尘的手说,“劳驾凌宫主变点冰块出来,雪也行,外面那些总归不太干净。” “……………………” 凌宫主沉默片刻,还是变了冰块和雪给的。把东西交到夏银烛手上的那一刻,凌玉尘放弃了,全年无休就全年无休,又不是没过过这样的日子。 而后来仙界提起,都道夏冬两位宫主吃苦耐劳,为人间百姓勤勤恳恳,为同僚身心健康全年无休,可谓仙界之楷模,众仙之典范。 对此两位当事人的评价是:少听少说多干活,闲的没事干了就给我滚回去批经卷! —正文完— 第106章 春时曲-女装 四宫姐妹。 入春与万朝卿交接好工作后, 凌玉尘便在冬宫闲了下来。他一闲下来,夏银烛就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凌玉尘觉得这样全年无休下去他的腰迟早不保,于是给夏银烛找了点其它乐趣陪他玩。 “大!不不不,小, 我压小。” 凌玉尘打开盖子, 五五六, 大得不能再大了。 “你又输了。” “哎呀不玩了不玩了!”夏银烛瘫倒在榻上说,“每次都输,一点都不好玩。阿凌,我想要你——” “赌赢了我再说。” “我哪儿赌的赢你,不玩不玩。既然阿凌你不让我……那我们就出去玩嘛, 反正你现在也无需处理公务, 我们出去溜达溜达吧,光呆在冬宫多无聊。” “也对,既然交了差, 那我们下人间玩如何?” “好!”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准备下人间, 怎料刚推开冬宫大门, 就见一朵不起眼的粉色小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夏银烛托起小花, 免得它在雪地上把头冻掉。 小花缓了一会儿,说:“夏宫主, 凌宫主,我家主人有请。” “朝卿姐姐叫我们?”夏银烛看了凌玉尘一眼,“不会……又让我们帮忙照顾花田吧?” 小花摇头:“不是。主人说有要事请你们帮忙, 萧宫主也去了,主人让我务必请两位宫主过去。” 连萧残风都叫上了? 两人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小花去了春宫。 春宫里, 万朝卿正看着经卷发呆,萧残风坐在旁边闭目养神,桌上几朵小花围着萧残风的金果子好奇地打量着,一派和谐。 夏银烛与凌玉尘进门,看见的就是一脸头疼的万朝卿和百无聊赖的萧残风。 “这是怎么了?”凌玉尘问,“朝卿,你把我们都叫来是有何要事?” 万朝卿把手里的经卷递给凌玉尘,说:“也不算什么大事,但这事牵连到鬼界。我跟鬼界又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办这事不太方便。” 凌玉尘阅过经卷,才知万朝卿口中的“不太方便”。 这根本就是鬼界的活! “赌坊闹鬼?这种事何事轮到仙界管了?”凌玉尘看完也十分头疼,“又把经卷偷偷塞给仙界,鬼界那帮鬼差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仙界和鬼界共同管理人间,传送经卷的小阵法难免有重合。一些好吃懒做不想干活的鬼便会通过这些小阵法,把属于鬼界的经卷送到仙界,请仙君帮忙。 萧残风睁眼问:“所以万宫主是想?” “如今刚刚立春,我也没什么公务忙,这偷懒的经卷既然送到了我手上,那不妨我们四人一起替鬼界好好敲打敲打他们手底下不靠谱的鬼差,也避免类似情况发生。”万朝卿提议道,“三位最近都不忙吧?意下如何?” 夏银烛和凌玉尘犹豫着点了头。 “你为主场期,我自然无事要忙。”萧残风起身说,“说吧,万宫主想让我们帮什么忙。” 万朝卿有些惊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夏银烛和凌玉尘也同样震惊,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你就这么答应他了?”夏银烛一脸惊叹,“萧宫主,在下佩服。” 萧残风听得一头雾水:“四宫之间相互帮助不是应该的吗?你们两个看起来怎么这么不情愿?”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又苦涩地笑了一声。 一炷香后,琴州城某家珍宝阁。 萧残风麻木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万朝卿在自己头上胡作非为。 “这个不错,嗯,这个红的也不错,那个粉的似乎也不错。不愧是萧家子弟,你可比萧倾辞能撑住的造型多多了!欸你笑笑,笑一笑更好看。” 萧残风:“…………………” 一旁已经受过万朝卿摧残的夏银烛和凌玉尘见此情形,不由得幸灾乐祸了起来。 “别说,萧宫主打扮起来看着比寻常女子还要好看。”夏银烛忍笑说,“阿凌你说,把他卖去青楼,能换多少银两?” “怎么说也得十万两吧,卖进去不得是……” “你们两个没完了是吧!”趁着万朝卿去隔壁布庄取衣服,萧残风趁机起身质问两人,“你们两个,莫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却不告诉我?” “萧宫主你这可就冤枉人了,我们也是受害人啊。”夏银烛指了指自己一身红衣,“而且你答应的那么爽快,我们以为你…你很喜欢女装呢。” 萧残风差点没骂出来:“谁喜欢……罢了,话说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淡定?” 凌玉尘看了眼自己现在的衣服,没露腿没露肩没露腰,温婉大气,妥妥的富家小姐扮相。 虽然都是丢脸,但丢小脸总比丢大脸要好,该知足了。 夏银烛也安慰道:“萧宫主,知足吧,没让你扮成舞姬花魁上去跳舞陪客人喝酒就不错了。” “也是……等等。”萧残风后知后觉,“听夏宫主这语气,你之前干过?” 夏银烛那叫一个有口难言。 他默默扭头向凌玉尘求助,凌玉尘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恰好此时万朝卿从隔壁布庄回来,果断跟她搭话:“朝卿,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简单,经卷上说那几只恶鬼不是喜欢赌吗,那就陪他们好好玩玩。”万朝卿把手里的衣服塞到萧残风手中说,“来,换上这身,我们准备出发。” 萧残风看了眼手中的衣服,粉色的,粉色的! “……其实我现在这身红就挺好的。” “不行不行,你杀伐之气太重,红色压不住。换粉色,看上去温柔一点,不然一进去就把人都吓跑了,那就没得玩了。” 萧残风指着夏银烛问:“那他为什么能穿红色?” “银烛的气质一看就跟你不一样,他穿红色显活泼。”万朝卿推萧残风进了换衣室说,“快点吧萧妹妹,就等你了。” 萧残风:“………………” 还不如被贺无仁抽干仙力死在死蛊城里! 伪装好后,万朝卿便带三人来到了琴州城内最大的赌坊满金楼。一进门四人就感觉到里面有浓厚的阴气,想来那几只鬼在这里已经停留了有一段时日。 萧残风忍不住道:“鬼界的效率还真是名不虚传,丢了几只鬼到现在连发现都没发现,那几个护法真是没一个靠谱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靠谱的被不靠谱的绊住脚,自然无法顾及到此事。”凌玉尘说,“朝卿,你准备怎么做?” “不是说过了要赌吗,那就放开赌被。”万朝卿掏出钱袋说,“我请客,今日随便赌,赢的归你们。” 万朝卿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很快就有店小二走过来接客。小二打量着这四位姑娘,不禁心生怀疑,这四位怎么看都是富家小姐,家里会允许她们来这种地方吗? “四位小姐这是?” “哦,我带我妹妹们出来玩玩。”万朝卿张口就编,“实不相瞒,家里管得严,我这几个妹妹平日都出不了门,今日还是趁着爹娘不在,偷偷带他们出来的。” 小二看向其他三人,夏银烛连忙附和道:“是…是啊,我们是和姐姐好不容易偷溜出来的。不用管我们,我们就随便玩玩。” “这……哎呀,几位小姐,实不相瞒我们这儿是有规矩的。赌赢赌输除了钱,还要附加一样身上的东西。” 满金楼能成为琴州城最大的赌坊,就是因为它的赌注足够大,足够刺激。 赌赢了自然是赚到,但若赌输了,不仅要赔上钱财,还要赔一样身上的东西。 这东西可以是才艺,可以是力气,也可是是字面意义上的一部分,只要赢的一方愿意即可。 当然这只是最基层的,满金楼分十八层,越往上的人赌术越高,输赢的代价和获得的好处也越大。 小二凑近四人说:“几位小姐,真不怪小的多说。这地方没几个好人,几位小姐在这里赌,赌赢了还好,但若赌输了定落不得什么好处,弄不好还要赔身在这里,加上最近……唉,总之几位小姐还是快走吧。” 凌玉尘悄声问:“你指的是最近楼里闹鬼?” 小二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不能提不能提,若是让那几位不高兴,他们又要下来闹了。” “既然这里闹鬼,那你们没有向附近的仙门求助吗?”万朝卿问。 “求过了,没用。” 那几只鬼也算有几分聪明,他们起初混在人群中在这里赌,而后突然现形,控制了在场所有人。 逃出的百姓向附近仙门求助,可等仙门人赶来,那几只鬼早已不见踪影。仙门弟子寻鬼未果,只好安慰众人一番,落下几张符后便走了。 怎料仙门弟子一走,那几只鬼就又出现了,还警告众人不准把他们在这里的事泄露出去,不然就要他们全家的性命。 夏银烛指着楼上问:“所以楼上有鬼,你们还能在这里玩的这么自在?” “这…其实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小二挠了挠头说,“而且实不相瞒,楼上那几位跟话本里写的也不一样,他们好像不害人,只是喜欢赌,赌输了才会发脾气。那回从人群中暴露,估计也是因为输得太多。” 这就说得通了。 鬼界鱼龙混杂,分区而治,制度也不一样,有的护法治理的区域内是不允许开设赌坊和青楼的。 想来是这几只赌鬼还不到入轮回的时间,在鬼界又恰好分到了不允许开设赌坊青楼的护法地盘上,实在闷坏了,才偷偷跑来人间赌坊过瘾。 夏银烛不解道:“既然鬼界只是有的地方不允许赌,那他们怎么不去其他可以赌的护法地盘上赌,非要违反规定来人间赌?”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把叫他们下来直接问吧。”凌玉尘看了夏银烛一眼说。 夏银烛心领神会,喊道:“最顶上那几个,滚下来答话!” 小二:“?” 不是,真能直接叫下来问啊? 还有这位红衣姑娘的声音……怎么那么像男人? … 第107章 春时曲-赌约 那四位一定是天上来的仙…… 夏银烛一喊, 还真把楼上的鬼喊了下来。 这三只鬼实力一般,连完全隐藏自己身上的阴气都做不到,一出现在四人视线中便暴露了身份。 相反那三只鬼对着四人打量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异常。只是觉得这几位姑娘实在好看, 就是靠近她们会莫名有些不适。 不过他们并未放在心上。 “小姐可是在叫我们?”为首的是个大高个, 阴气最重, 一靠近夏银烛他就觉得头昏眼花。 “奇怪……怎么突然这么晕。” 他身旁的小弟说:“大哥,你觉不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怎么感觉周围有克我们的力量?” 另一个小弟也道:“没错没错,这种被压制的感觉和在破庙里看见那些神的仙的神像一样,难受死了。” 大高个想了想, 警惕道:“莫非……有仙混进来的?” 四人心下一紧, 心想这逃出来的几只赌鬼还真有几分聪明。 但不多。 这个猜想出来的瞬间,大高个便自己否决了:“不会不会,仙界那帮仙不在天上呆着跑人间干嘛?再说捉鬼是鬼界的活, 那帮仙闲得没活干吗要帮鬼界干活?估计是前几天来的那帮仙门弟子, 他们贴的什么驱邪符威力还没散干净。” 两个小弟觉得大哥的话很有道理, 便没在理会这股不适,而是把目光都放在了四位姑娘身上。 为了避免夏银烛身上炽热的仙力再刺激到三只鬼, 凌玉尘主动上前接近了三人。 “听小二说三位公子赌术高超,小女请愿和三位公子比试, 不知公子们意下如何?” 做鬼几百年,三人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唤他们“公子”,还是个如此漂亮的姑娘, 哪里忍得了,当即就要扑过来对凌玉尘动手动脚。 夏银烛刚准备揍人,就被凌玉尘叫住了。 “三位且慢。”凌玉尘顺过桌上两颗骰子说, “不赌就要取好处,这似乎违反赌坊规定吧,莫非三位公子玩不起?” “怎么可能!姑娘…不,小姐你说,你想怎么赌。” “我们初来此地,复杂的也不会玩,便玩最简单的赌大小吧。”凌玉尘走到桌边说,“我们四人分别与公子们赌,赌输了便任公子处置,赌赢了三位公子与我们走一趟,如何?” 三人爽快答应。 这时,人群中有人开口起哄:“不行啊,按满金楼的规矩,与超过十五层以上的高手赌,就算赌赢了也得留下点除钱财之外的东西以表与高手对局感谢。这三位从十八层下来,姑娘就算赢了,也得留下点什么。” 夏银烛不满道:“赢了还要留东西?这什么规矩?看我不……” “满金楼这规矩立了三千年,还是得遵守一下的。”万朝卿拉住夏银烛说,“而且你现在把他们抓了我们玩什么?抓人不着急,玩够了再说。” 闻言,萧残风悟道:“所以你拉我们下来…是为了玩?” “哎呀,这不是看你们在仙界呆得太无聊吗。难得四宫宫主都在,一起下人间游历游历不好吗?”凌玉尘轻拍着萧残风的肩说,“再说,四宫都是姐妹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 萧残风:“?” 四宫……姐妹?什么鬼?! 在众人的起哄下,赌约被迫有所改变。若四人赌赢了,则唱首曲儿为在场众人助兴,赌输了则赔身。 反之三人赌赢了就送她们回家,赌输了就随她们回家干一个月的活。 听完赌约,除万朝卿以外三人共同的决定是:赌输。 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唱曲儿! “真要赌输?”万朝卿遗憾道,“明明能赢,赌输还有什么乐趣啊。” 夏银烛掰着手指头分析道:“姐姐你看,赌输了大不了就是他们把我们带上楼,我们直接亮明身份擒住他们即可。但如果赌赢了唱曲儿……除了姐姐,我们三个哪会唱什么曲儿。” 万朝卿当年是万家的小姐,自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他们三个大男人哪学过这些?夏银烛和凌玉尘飞升前不是在挨打就是在挨打的路上,萧残风忙着搞事业,别说唱曲儿了,听都没听过几首。 “朝卿,你要想玩回去拉萧倾辞陪你好好玩,在人间随便玩玩就行。”凌玉尘劝道,“别为了玩太丢仙界的脸。” 本来仙界乱七八糟的传言就够多了,凌玉尘可不想再听到“夏秋冬三宫宫主五音不全”这种实话。 “好吧,我赌赢,剩下的你们随便。” 万朝卿说完,便走到桌前与三人开赌了。 看万朝卿胸有成竹的样子,夏银烛不禁问道:“你们都会赌吗?” 萧残风反问:“这东西不是有手就行?” 夏银烛:“……” 不是的。 “你们都会赌,那能不能现场教一下我?我在冬宫跟阿凌赌了一上午都没赢一局,我怕一会儿……” “你不是要赌输吗?”凌玉尘提醒道,“既然是赌输,那还担心什么。” 夏银烛后知后觉:“对哦!我又不需要赢。” 意识到这一点后,夏银烛顿时来了自信。 万朝卿不出意外赌赢,并履行赌约哼唱了一首众人都没听过的曲子,虽不知内容,可旋律十分动听,三人便算她过了。 萧残风和凌玉尘也按事先说好的赌输,连输两人,对面的气势明显足了很多。 但夏银烛走到桌前,气势竟比他们还要足。 看着夏银烛自信满满的样子,三人也重新认真了起来。如此自信,想来这位就是她们四人中最厉害的了。 为首的大高个摇了骰子,落定的瞬间,夏银烛便笃定道:“小。” 大高个一惊:“小姐这么快就确定了?” 夏银烛信心满满地点头:“当然,快看看吧。” 不用说,一定输。 盖子打开,一一一,确实小得不能再小了。 结果出来的瞬间,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居然赢了!” “真赢了! “神啊,太神了!” 凌玉尘望着桌面,不敢置信道:“居然赢了?” 萧残风总结出了规律:“看样子夏宫主的赌运会随着他的目的而变,他想赢就赢不了,想输反而能赢。” 万朝卿看热闹不嫌事大:“既然赢了,那不知我们的银烛妹妹会准备什么样的曲子。” 夏银烛当然不会唱曲儿,他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支笛子,弱弱地问:“唱曲儿我不太会……吹笛可行?” 看见那支白玉笛的瞬间,凌玉尘萧残风与那三人便异口同声道:“不行!” 夏银烛:“?” 那三人看到夏银烛手中的白玉笛当即不冷静了。 “大大大…大哥…这笛子不就是是忘川河上那那,那个飘在水上的白衣怪人用过的吗?” “没错,是他的笛子,就是这根笛子揍的我们…我不会看错的……你们四个到底是什么人!” 眼见身份暴露,夏银烛也不装了,召出摧灵鞭捆住三人说:“仙界,夏宫宫主夏银烛,你们三只鬼擅离鬼界霸占赌坊危害人间秩序,速速跟我回仙界领罚!” 三只鬼愣神片刻,惊道:“你是夏宫宫主?!” 夏银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有这个反应,但还是点了头:“是我,有问题吗?” 大高个问:“夏,夏宫宫主不是男的吗?你怎么……” 夏银烛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女装! 他猛然回头,只见萧残风和凌玉尘已经换回原来的样子,连脸上的妆容都卸了。此刻正负手而立站在他身后,威严十足。 “……”合着只有他一个在丢人? “问,问那么多干嘛!速跟我回仙界领罚!” 或许是因为夏银烛现在的样子没什么震慑力,大高个还跟他怼上了:“这是我们鬼界的事,你们仙界的仙君插什么手?而且人间如今是春季,你身为夏宫宫主,还轮不到你来管人间事。” “嘿,你这只鬼怎么对我们仙界规矩还挺了解。但很抱歉,我不守规矩,赌赢了唱曲儿是吧,回仙界看我怎么让你们唱出来。” “你!” “等一下。”万朝卿制止夏银烛即将施行的暴行说,“他们毕竟是鬼界的人,拉到仙界不一定能受得了,还是让他们从哪儿回哪儿去吧。” 夏银烛虽然想揍他们一顿,但也不愿看到他们受仙界仙力的折磨,便把三人给放了。 三人刚得到自由,转身却又被万朝卿的藤蔓绑了起来。 万朝卿拉着藤蔓的一段,问:“三位应该是韩云韩大人地盘上的鬼吧?” 听到韩云的名字,三人立马慌了。 万朝卿继续不急不慢道:“四位护法中只有韩云管辖的地盘不允许设赌坊和青楼,你说巧不巧,我跟你们家大人很熟哦。按照赌约,我赢了你们要送我回家,现在反一反,我送你们回家去见你们的韩大人如何?” 三人想说不,可万朝卿的笑容实在吓人,三人哆嗦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完整的“不”字。 “你们不说话我可就当你们同意了,那走吧。”万朝卿开了去鬼界的阵门说,“走啦,去鬼界玩。” 看着万朝卿潇洒的背影,萧残风可以确定她就是下来玩的,顺便帮鬼界个小忙。 “倒是和万家当年记载的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夏银烛问,“是说朝卿姐姐吗?” “没,没什么,走吧。” 三人踏进阵门后,赌坊便恢复原样,先前百姓的记忆也随之被清除。 人们不会记得赌坊里来过三只爱赌的鬼,也不会记得仙界四宫宫主曾集体女装出现在满金楼。 唯独负责接待客人的店小二,发呆时常会想起四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但富家小姐向来不会到满金楼这种地方,那四个模糊的身影从气质上看也不像…… 店小二想了许久,才终于定下结论:那四位一定是天上来的仙女。 … 第108章 春时曲-过往 爱护环境,请勿往忘川河…… 鬼界境内除了酆都城, 还有许多零零散散的小城镇,为了方便管理,四位护法便各分了一片区域,建立城池来管理那些无罪等候入轮回的鬼。 四城之中, 只有韩云管理下的北城规矩最多, 哪怕已经亮明身份, 黄泉路口的鬼差依旧不肯放四人进城。 “几位,在下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是韩大人的规矩,无他拜贴不可入城,就算是仙尊来了也不行。” “我们是给他送逃犯回来的, 这也不能进?”万朝卿指着三只鬼说, “你看,逃去人间的鬼还在这儿站着呢。” 鬼差摇头:“不能。” 万朝卿没办法,又拉来凌玉尘说:“你看他, 他你总该认识吧?冬宫宫主凌玉尘, 与你们家韩大人可是熟人。他常来找你们家大人喝酒, 你总认得吧?” 那鬼差看了凌玉尘一眼,摇头说:“不认识。” 万朝卿:“?” 凌玉尘解释说:“我与韩云几乎都在人间见面, 来鬼界也是去酆都城里的宅子找他,他管理的北城我确实没来过。” 万朝卿无奈叹气, 又问:“那你们家大人现下在城里吗?” 鬼差这回点了头。 “好吧,看来只能这样了。”万朝卿清了清嗓子,冲着城里喊道:“韩云——出来一下——” 此话一出, 守城门的鬼差和被绑的三只鬼都被吓了一跳。 居然敢如此直呼他们家大人名讳! “这位仙君,此地距大人所在的府邸有一条街的距离,先不说我们大人能不能听到, 就是听到了也不会来的,大人日理万机,哪有空理……”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便从城墙而下落到了众人身旁,正是韩云。 鬼差愣住了,居然真的喊来了! “找我何事?”韩云抬头,却是吃了一惊,“朝卿?你怎么……” “我不能来啊?”万朝卿笑道,“殿下现在可是长本事了,当上城主不说,还定下如此多规矩,连仙君帮你干活你都不领情。” “干活?” 万朝卿指了指身后三只鬼说:“你家小鬼差把经卷塞到仙界,说琴州城有家赌坊闹鬼。我们几个闲着也是闲着,就顺手帮你个忙喽。” “多谢。”韩云看向三鬼说,“你们三个擅离鬼界,扰乱人间秩序,滚去判官司领罚,晚三百年入轮回。” 三鬼当即怂了:“大,大人…我们……” “六百年。” “大人!我们可以解释的!我们只是……” “九百年。” 三只鬼逼迫闭了嘴。再说下去,只怕这位祖宗能加成三千年。 “哎呀不至于,他们又没要什么人的命,无非就是吓唬吓唬赌坊里的人,况且那些凡人的记忆也已经清除了,没惹出什么大乱子。”万朝卿劝道,“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从轻处理吧。” “也罢,你们三个滚牢里呆着去,到该轮回的时候再滚出来。” “是是…多谢大人,多谢仙君!” 三只鬼说完,连忙滚进了城。 正事处理完,气氛便尴尬了起来。万朝卿见韩云的样子就知他不准备请人进城,便主动抛出橄榄枝:“来都来了,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我……” “那个朝卿,我突然想起来我有点事要办。”凌玉尘忽然开口,“曾经有只鬼托我给他家人送个信,我得去趟忘川,我们仙界见。” 说完便拉着萧残风走了。 夏银烛:“?” 没爱了? 这夏银烛哪能忍,当即追了上去。 一时间,城门口竟只剩下韩云和万朝卿了。 两人对视一眼,韩云尴尬地转身,带万朝卿进了城。 而在城门不远处,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后,一个雪人悄悄探出了头。 忘川河边每日过桥轮回的鬼魂无数,鱼龙混杂,最不容易引人耳目。凌玉尘三人躲在奈何桥下,用冰镜跟随雪人的视线盯着韩云与万朝卿。 “凌宫主,在下实在不理解,你想知道韩云与万朝卿当年发生了什么直接去问萧倾辞就是,干嘛要躲在这种地方偷窥?”萧残风说,“就算萧倾辞不肯说,你问我也是一样的。” 凌玉尘放下冰镜道:“不然你以为我把你拉过来做什么?” 从见到韩云的那一刻起,凌玉尘就觉得万朝卿和韩云之间气氛有些奇怪,根据两人的对话来看,早年两人肯定是认识的,但关系似乎有些尴尬。 万朝卿说不太方便,恐怕是指她和韩云之间不太方便见面,但方才万朝卿又主动叫韩云出来跟他搭话。 所以两人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萧残风见怪不怪,“当年萧家与韩家,也就是皇族关系确实一般,不过双方与万家的关系都很好。” 夏银烛好奇问:“为何?” “因为双方长辈都想让他们的长子娶万家小姐,也就是让萧倾辞和韩云娶万朝卿。” 凌玉尘和夏银烛不由吃了一惊:“什么?!” “淡定淡定。”萧残风摁住惊讶到要站起来的两人说,“上面是奈何桥,要是给这桥捅个洞,那可是把萧倾辞卖在这里都不够赔的。” 夏银烛又好奇问:“那加个神尊呢?” “也不够。”凌玉尘冷静下来重新蹲下说,“据说这奈何桥从鬼界诞生起便存在了,距今已不知过了多少个万年。若把桥砸个洞出来,神界仙界加起来都不够赔的。” “所以啊,两位都冷静点,况且这事也没你们想的那么修罗,万宫主现在不也是飞升无夫吗?” 虽然当年萧倾辞韩云跟万朝卿玩得确实不错,萧家和韩家也都有提亲的意思,但万朝卿并不想嫁任何人,故一直拒绝两家的提亲。 后来萧倾辞先行飞升,万朝卿的父母便打算将她嫁给韩云做太子妃。韩云知道万朝卿不想嫁人,只是架不住父母的再三逼迫才答应下来,便一直以各种理由拖延婚期,拖到了万朝卿飞升。 万朝卿的父母从没想过自己家的女儿能飞升,事实上从出生开始,万朝卿的命运早已注定,是万家利益的牺牲品。 她常年被困于家中出不了门,可她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她想游历天下过无拘无束的日子,也深知以她现在的身份实现不了。 但上天是眷顾她的,哪怕被困于家中,没有师父指导,她依旧能靠着萧倾辞和韩云时不时教她的一些零散招数练出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功法,最终飞升成仙,再无人能逼迫她做不喜欢的事。 “万家当年对万宫主的评价是端庄大方,温婉贤淑,可他们不知飞升后的万宫主是何等潇洒,化名游历人间的时候又是何等自在。万家家主自以为养出了个听话懂事的女儿,却不知在飞升后,她做尽了当初家中不允许她做的事。” 飞升后,万朝卿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在非任职期间,她就会下人间游历,赌术也好唱曲儿也罢,无论正不正经,都是她专门去学的。 至于与萧倾辞和韩云的关系,依旧是如飞升前一样,只是朋友罢了。 “这么听起来,朝卿与韩云关系似乎不错,那方才他们怎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萧残风摊手,“不过你不是有雪人在盯着他们吗,或许能找到答案?” 凌玉尘抱着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心态重新拿起冰镜,冰镜投影出城门口的景象,韩云已经送万朝卿出来了。 万朝卿脸色无异,韩云脸色却要难看很多。 三人好奇地凑到冰镜前,就听万朝卿笑着道:“都多少年了,怎么还记着女装的仇啊,早知道当年一块玩的时候我就把萧倾辞打扮成娘娘,让你做他的宫女了。不对,你脸这么臭,应该是宫里的老嬷嬷。” 三人:“…………………” 这么一看,他们被打扮成千金小姐算很幸运的了。 城门口,韩云开了阵门送万朝卿回去,万朝卿被连推带拉被迫踏入阵门回了仙界。把人送走后,韩云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他一转头,就看到了石头后倒在地上的雪人。 他把雪人拿起来,那雪人还在不停地抖,就像在笑。 另一边,凌玉尘笑够了拿起冰镜一看,正好对上了韩云黑到极致的脸。 韩云似乎知道这个雪人是干什么的,对着它…准确来说是对着后面偷窥的人说了五个字:“你给我等着。” 凌玉尘:“……” 要完。 凌玉尘果断把冰镜丢入忘川河中销毁证据,对两人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快走吧。” 三人从奈何桥下走出,刚准备开阵门回仙界,就见忘川河面上飘来了一个白衣人,想来是哪个想不开跳忘川河的鬼魂。 夏银烛看了两眼,发现那想不开的鬼魂居然在朝他们这边飘! “阿,阿凌…那位鬼兄似乎……要来找我们?” 凌玉尘看了白衣人一眼,并未放在心上,忘川河里的鬼魂大多神志不清,在岸边见到人影鬼影都要过来倒一倒自己的苦水,除了有点吵没什么危害。 然后没什么危害的鬼兄就把三人绑了起来。 看着熟悉的金锁链,三人放弃了挣扎。 那白衣人拉住锁链一段把三人带到忘川河上方,轻声训道:“要爱护环境,不能乱往河里丢东西……” 说完就把三人扔进河中,教训他们一番后就通过河中早已开好的阵门把三人送回了仙界。 三人走后不久,一名白衣男子站到了河边。他挥挥手示意那个白衣人回去,继而捡起地上的冰镜,意味深长地笑道:“敢在我的家门口乱丢东西,非得教训教训你们几个不可。” —完— 第109章 夏时乐-礼物 他又给未来的自己挖下了…… 凌玉尘已经在情欲中沉溺了三日。 睡了一觉醒来, 凌玉尘只觉得比累昏过去前更累。他艰难地侧过身,却被夏银烛一把搂了回去。 夏银烛在凌玉尘颈后轻咬了一下,哑声道:“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儿也不迟。” 凌玉尘张了张口, 嗓子却是已经哑到说不出话了。 水就在床边的桌上, 伸伸手就能碰到。凌玉尘看了眼头埋在他颈窝间的夏银烛, 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 眼见要碰到水杯,另一只手却抢先一步端起水杯,另一只手则搂过凌玉尘的腰把他带回了床中间。 “要喝水吗?” 凌玉尘点了头。 夏银烛微微一笑,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而后挑起凌玉尘的下巴将水喂了过去。 喂到一半, 夏银烛便闭了嘴,将剩下那一半自己喝了去。 凌玉尘刚觉得嗓子舒服些,见夏银烛把另一半水自己咽了, 他不禁皱起眉头, 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夏银烛搂着凌玉尘重新躺下, 得了便宜还不满足:“我嗓子也哑。” 凌玉尘揉了揉嗓子,试着开口却被夏银烛堵了回去。 “累了三日, 还是不要说话的好,不然嗓子真的要废了。” 夏银烛说着, 下床走到桌边给凌玉尘倒了杯热茶。凌玉尘喝了茶,总算是勉强缓过来了一点。 “胡闹三日,书房的经卷估计堆了不少, 快去处理吧。” “哪有那么多经卷要处理。”夏银烛接过凌玉尘递来的茶杯放到桌上,紧接着又要去吻,被凌玉尘手动拒绝了。 他的唇此刻微微泛疼, 想来是被吻太久有些发肿了,再吻几次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见吻唇不成,夏银烛便改去咬凌玉尘的脖颈施以报复。那脖颈早已惨不忍睹,由此往下半个身子都找不出一块干净的地方。 凌玉尘怕继续下去又是三日,连忙朝后退了退,制止道:“够了,不准再来了。” 夏银烛显得十分失落:“可阿凌你明明说过及冠礼前我可以随便来的……” 那也不是这么个随便法!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曾经那个十七岁飞升硬赶鸭子上架的少年如今也要及冠成人了。按规定及冠礼需由父亲为孩子亲手戴冠,夏银烛无父无母,这一环节自然由夏银烛的师父,也就是夏景之来代为完成。 既然及冠礼插不上手,夏银烛便希望凌玉尘能从其它方面插插手。 于是就有了这三日。 凌玉尘想着反正夏银烛总有歇息的时候,他总能喘口气,不至于太过惨烈。但事实证明,他阴沟翻船了。 这三日只要凌玉尘意识清醒,都能看见夏银烛在折腾他。他扛不住累昏过去了,醒来也只会觉得更累,一点都缓不过来。 直到方才他醒过来想要翻身被夏银烛重新拉入怀中,凌玉尘才想起现在是夏季,是夏银烛的主场期。 四宫宫主在主场期时仙力会达到鼎盛,精力也是最充沛的时候。而夏银烛这个年纪本又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在主场期的加持下,竟是整整折腾了他三日不得歇息。 而经过两年时间,夏银烛已经总结出了经验,刚立夏这段时间人间并没有什么大的自然灾害,天气还没回热也无需大规模降雨,就算三日不管也不会堆积太多经卷。 他还能再来三日。 眼见夏银烛已经恢复精力准备继续,凌玉尘连忙伸腿,以此来阻止他上床。 殊不知这一行为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危险。 夏银烛折腾完人搂着凌玉尘睡去的时候,只胡乱从地上捞了件里衣给凌玉尘披上。他捞的是自己的里衣,披在凌玉尘身上有些大,凌玉尘一身腿,袍子便支撑不住滑了下去,露出一片旖旎风光。 相比于上半身,下面的留痕明显少很多。毕竟凌玉尘清醒时不怎么愿意夏银烛碰他的腿,来来回回踢了他好几次。 该补一点才是。 夏银烛想着,伸手握住凌玉尘的脚踝拉了一下,凌玉尘便脱力摔在床上,另一半衣袍随之滑落。 “等等!”凌玉尘叫住夏银烛说,“银烛…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嗯,你要把你给我。” “不是这个。”凌玉尘无奈一笑,“你不是说想要及冠礼吗?我确实有一样给你……不是我。” 夏银烛来了好奇心:“什么?” 凌玉尘趁机收回脚,与夏银烛拉开了些许距离,说:“我房间里的柜子最顶上有个白色盒子,东西在里面,你去冬宫取吧。” “好。”夏银烛点头,继而推窗叫来了食灵花们,辛苦它们去冬宫跑一趟。 凌玉尘:“……” 失策。 见夏银烛转身要过来,凌玉尘又叫住了他:“银烛。” 夏银烛在床边坐下,问:“怎么了?” 在食灵花把东西拿回来之前,他得尽量拖住夏银烛让他不要上来动手动脚,再不缓缓,他的腰可就真没法要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要及冠了心里可有何感受?” “这……该有什么感受吗?” “当然,及冠意味着你彻底长大了,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我对外人又不会耍小孩子脾气。”夏银烛上床挪到凌玉尘身旁说,“就算要耍小孩子脾气,我也只对你一个人。况且我比凌宫主小那么多,不就是小孩子吗?” 凌玉尘失笑出声:“这嘴贫的毛病是跟谁学的。” “你。” “我可没教过你这些。”凌玉尘轻推着夏银烛,手却被夏银烛一把握住,紧接着他的吻又落了下来。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那三日做的有些过,夏银烛特意放缓了力道,点到即止,直到食灵花把东西取回来。 看着这个精致的白色盒子,夏银烛十分好奇:“阿凌,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凌玉尘笑了笑:“你要不先猜一猜?” 夏银烛打量着这个盒子,盒子不大,应当不是武器之类的。看外形也不像装了什么仙丹软膏,精致的造型倒像是什么饰品。 “哎呀阿凌,你就别卖关子了,我猜不出来。” 这不是想着能多歇一会儿算一会儿吗。凌玉尘心里想着,手上却很自然地打开了那盒子。 一个精美的发冠躺在盒子里,这一个与凌玉尘经常戴的那一个十分相似,不过上面镶嵌的宝石是红色的。 “好漂亮的发冠。”夏银烛小心翼翼拿起发冠,近距离接触,夏银烛甚至还能感觉到发冠上散发出的仙力。 “这是……给我的?” “嗯,给你的及冠礼。”凌玉尘指着发冠上的宝石说,“这是临仙海底特有的血石,能保护你的神智不被邪气侵蚀。每年盛夏,临仙海附近总会闹水患,有些魔便会借此机会跨过临仙海到附近城镇作乱。有了这颗血石,就不需要怕他们的邪气了。” 夏银烛去年确实提到过一嘴临仙海闹水患,他去处理水患却被几只魔头暗算反被邪气控制,最后还是池渊及时赶到出手相助。 没想到这种随口一提的小事凌玉尘都能记着,还特别为他准备了这种宝物…… “阿凌,谢谢你。”夏银烛轻抚着发冠说,“等及冠礼那日,我让师父给我戴这个。不然以师父那德行,肯定又是从大街上随便顺一个给我。” “他现在是有贼心没贼胆,你师娘看着他呢。” “也是。”夏银烛把发冠放回盒中,把盒子拿到一旁桌上说,“有师娘在,就不需要操心那么多了,静等时日到了即可。” 凌玉尘察觉到危险,连忙找新话题转移夏银烛的注意力,但夏银烛已经从地上的衣服堆里找到了他的发带,并带着它上了床。 前三日这根发带都是在凌玉尘手上的,而现在发带到了他嘴上,上面还留有夏银烛的气息。 夏银烛为凌玉尘绑好发带,并打了个十分漂亮的结,满意道:“这样嗓子就不会哑了。” 胡闹! 凌玉尘想去解发带,手却被强行交叠越过头顶动弹不得,夏银烛用一只手制住了凌玉尘两只手,另一只手则熟练摸到枕下取出了一个小木盒。 小木盒里放着一些冰块和细雪,靠凌玉尘的仙力维持而不化。 原本这个小木盒里的冰和雪都是满的,如今皆被用掉大半。夏银烛取了块冰,用仙力稍加融化后还给了凌玉尘。 凌玉尘下意识皱眉,那冰在炽热仙力和所处的滚烫环境下很快融化,洇湿了被褥。 “唔……” “这个难受?”夏银烛明知故问,“那我给你换一样。” 说着又抓了一些细雪给凌玉尘。 这下凌玉尘更加抗拒,但手被夏银烛摁着动弹不得,也没什么力气挣扎,只能忍着任由他胡作非为。 木盒里的冰和雪很快用空,夏银烛也松开了凌玉尘。此刻即便没有夏银烛摁着,凌玉尘也无力动了。 他靠在夏银烛怀中,神志不清地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心想这傻小子真是长大了,以前可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和乱七八糟的玩法…… “阿凌,木盒空了,得劳驾你补一下货。” 凌玉尘胡乱点头,又给未来的自己挖下了一个大坑。 … 第110章 夏时乐-冠礼 正经不过三秒的师徒。…… 凌玉尘这一觉足足睡了两日。 这两日夏银烛没有再折腾他, 凌玉尘难得睡了个安稳觉。这一觉醒来,凌玉尘总算恢复了些精力,只是嗓子疼得厉害,说不出话。 “绑着发带也不行?”夏银烛端着碗推门而入, “看来还得试试其它法子。” 说着, 夏银烛走到床边坐下, 把手中的碗端给凌玉尘,道:“来,喝点汤,补补身子。” 凌玉尘接过碗喝了两口,便觉得嗓子舒服了许多。 “这汤是?” “山鸡炖的。”夏银烛邀功道, “昨日我特意下人间捉的, 炖了整整一天一夜,还去仙宝盆要了株百年人参。欸我跟你说管理仙宝盆的仙君可抠门了,我就要一株百年人参他都抠抠搜搜要死要活。” “那你能要来这百年人参还真是不容易。” “只要阿凌你能高兴, 别说百年人参, 就是千年万年的人参我也一定给你弄来。”夏银烛给凌玉尘揉腰赔罪道, “阿凌,前几日是我不好, 没有克制住自己,辛苦了你那么久。我保证, 以后绝不会如此胡闹,阿凌你说停我就停。” 原来是在认错啊。 凌玉尘笑了笑,把汤喝完将碗还给了夏银烛, 算是原谅了他的恶行。 “明日就是及冠礼了吧。”凌玉尘算着日子说,“我们提前一日去关南山,找你师父师娘可好?” “好, 听你的。”夏银烛一愣,“可是你……” 凌玉尘赤脚下床,能站能走,一点无力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阿凌你……” “要不然你以为管理仙宝盆的仙君为何只给你一株百年人参就要死要活?” 在仙界生长的人参每日吸收仙力,功效自然不是人间的人参能比。相比于秋宫的仙果,仙宝盆的仙草才是真正的大补之物,一碗百年人参汤下去,凌玉尘身体的不适感便都没了。 “这人参居然有如此作用。”夏银烛心生一大胆想法,“那用这个,以后岂不是能……” “嗯?” “没没没…我什么都没说。”夏银烛连忙改口,“既然阿凌你没事,那那…那我们收拾收拾…去关南山找师父师娘吧。” “嗯。” 关南山上,夏景之和叶寒江似乎早就料到两人会提前一日来,特意备了一桌好菜。 “看不出来,寒江你的手艺居然这么好。”夏景之心里不平衡,“寒江,你明明会下厨,怎么还肯每日让我下厨看我祸害厨房?” “不是你答应我说,往后你负责下厨做饭,我不需要动手吗?况且你做的虽然……但也能吃。”叶寒江莞尔,“当然,厨艺就不要在徒弟面前丢脸了。” “寒江——” “好了好了,他们应该快到了,拿出你做师父的威严吧。” 夏景之刚收起撒娇的架势,夏银烛和凌玉尘便落到了山上。 一落地,夏银烛便注意到了那一桌子美食。 “哇,好香啊!”夏银烛凑到桌前,“这么多好吃的,一定是师娘做的。” 叶寒江好奇问:“为何不能是你师父做的?” “师父才做不出这么好吃的菜。”夏银烛拉过叶寒江说,“师娘我告诉你,师父做的饭简直不是人吃的,吃他做的饭还不如去后山啃野果子。师娘跟着师父还要每日下厨亲手做饭,实在太委屈了。” “你个臭小子胆肥了是吧,现在都敢当着师父的面说师父坏话了是吧?”夏景之揪起夏银烛的耳朵说,“不要以为及冠了就能对师父没大没小,你就是老了死了去鬼界了,也改变不了我是你师父的事实。” 夏银烛立马朝叶寒江求助:“师娘师娘,救命——” “夏景之。” 叶寒江一喊名,夏景之便老实松手了。 “寒江,你不能太偏向这臭小子。”夏景之依旧气不过,“还不都是这臭小子要求太多,每次下山就吵着嚷着要吃山珍海味,不然就赖在街上不走。我看他就是吃得太好,不知世间疾苦。” “胡说,分明就是你懒得管我,不管我还不给钱,天天就让我去后山摘果子捉山鸡,硬是把一山的果子山鸡摘干捉净了。” “关南山是灵山,灵力充足,吃那些果子山鸡有助于你增长修为,师父那都是为了你好。”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夏银烛翻这旧账道,“你当时说的是‘爱吃吃不吃饿着,饿死了正好给山鸡当粮食报恩’。” 这夏景之可不认:“胡说八道!没有后半句!” “所以是有前半句的!”夏景之套话成功继续向叶寒江告状,“师娘你可听到了,你得替我做主啊!” 夏景之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套路了:“臭小子敢套你师父的话!找打!” “打就打,反正你现在打不过我,略——” 夏景之青筋暴起:“夏银烛!你给我滚回来!今日我非把你揍到去鬼界报道不可!” 师徒两人追逐着朝后山而去,叶寒江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追上去。 凌玉尘却是一脸淡定地坐下,给夏银烛倒好酒放一边后便对叶寒江道:“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师娘还是先坐下吃饭吧。” 叶寒江无奈在桌边坐下,后知后觉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师娘啊。”凌玉尘给自己倒了碗酒说,“按我与银烛的关系,他怎么称呼你我不就怎么称呼你吗?况且现在再叫神君也不合适了,不是吗?” “确实,我现在不过一个凡人,原先那些称呼确实不合适了。”叶寒江微微一笑,接受了凌玉尘这个“徒媳”。 “无论神魔,都是好不容易修炼来的力量,你真的舍得放弃?” “无论是做神还是做魔,都太累了。”叶寒江叹气道,“做神受困于那一道天令不得自由,做魔则日夜被邪气影响不得安宁,都太累了。相比之下,凡人虽只有短短几十年,却无拘无束,最得自在。至于神啊魔啊,留给其他人想去吧。” “师娘这一番话说完,弄得我也想辞退仙君之位回人间潇洒了。”凌玉尘打趣道。 “那你们的仙尊不得疯?”叶寒江轻笑出声,“明日是银烛的及冠礼,你应该有所准备吧。” 凌玉尘点头,拿出了那个白色盒子。 “临仙海底的血石?”叶寒江一眼认出了发冠上的宝石来历,“血石虽能抵御邪气,可它毕竟出产在魔界附近,长久用下去会对仙身有伤,对银烛……” “这个无需担心,已经做好应对措施了。” “哦?”叶寒江上下翻看发冠,不多时便明白了其中玄机。 血石虽能抵御邪气,可毕竟是魔界附近的东西,长久用下去对仙无益。为了保证血石不会伤害夏银烛,发冠的其它部分特别采用了极北之地的暖冰。 顾名思义,这种冰属阳,与夏银烛的仙力相辅相成不会伤害他,又能替他阻挡血石的副作用。 “凌宫主对银烛果真用心。” “别说我了,二位一定也给他准备了好东西,不是吗?” 叶寒江从袖中掏出一颗白色的珠子说:“与血石和暖冰相比,这确实算不上多好的东西。” “这是……神力?” “是,不过不是神君神官的神力,是天道的。” 凌玉尘一惊:“天道?” 当年叶寒江被天道操控,他死后,天道的神力就留在了他原本的身体里。在极北之地抵消邪气时,叶寒江与夏景之合力将天道残余的神力取出,凝出了这颗珠子。 虽说天道害他们如此,但在某些方面,天道的力量确实是六界中最理想的。得天庇护者一世无忧,这又何尝不是他们对夏银烛的期盼。 “我已无神力完成融合,还要请凌宫主帮忙。” “好。” 凌玉尘接过珠子,用仙力将珠子融入发冠中。待融合完成,追到后山的师徒二人也总算回来了,还带回了四只山鸡和一棵果树。 是的,一整棵树。 “你们……带棵树回来作甚?”叶寒江看着挖坑的师徒二人问。 夏银烛从坑里探出个头说:“后山的果子特别好吃,就是来回跑太麻烦。把树搬过来,以后师娘想吃果子就方便了。” 叶寒江心里一暖:“先过来把饭吃了吧,再不吃菜该凉了。” 夏银烛从坑里跳上来拍了拍手,应道:“好!” 四人落座吃饭,饭后又烤了那四只山鸡,在聊笑中把种果树的事忘了个干净。最后还是凌玉尘和叶寒江注意到可怜的果树,在师徒两人睡下后一块把树种在了屋子旁边。 翌日,四人聚于屋前。夏银烛难得规矩行礼,恭恭敬敬叫了夏景之一声“师父”。 夏景之也难得正经,他拿起凌玉尘做的发冠打量了一番,笑道:“血石暖冰,果然把发冠交给凌宫主做是个正确的决定。” 夏银烛这才明白:“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怎么能叫串通呢,那是商量。夏银烛,以后可就不是小孩子了,不可再意气用事,也不准再跟师父顶嘴。” 夏银烛这次没有回怼,而是规规矩矩地点了头:“是,师父。” 夏景之欣慰一笑,为夏银烛戴上了发冠。 戴到一半,夏银烛忽然惨叫一声,捂着头道:“疼,师父你就不能轻点戴吗?” “谁叫你早上不好好梳头,你瞅瞅,你头发乱成这样戴的进去吗?” “早上是阿凌给我梳的头,怎么可能乱!” “所以是为师的错喽?” “不然呢?” “你个臭小子,师父刚说完的话你就忘了是吧?说了不准和为师顶嘴!” “我哪有顶嘴,明明是实话实说!” 听着两人的争吵声,一旁的凌玉尘和叶寒江默默转身,犹豫三秒后先行回了屋,留这对正经不过三秒的师徒在外头吵到了天黑。 … 110-116 第111章 夏时乐-好梦 “夫君。”“娘子。”…… 夏银烛及了冠礼后, 行事明显稳重了很多,对外也有了夏宫宫主的样子,能独挑大梁了。 当然,对内也更过分了。 夏银烛执掌人间期间, 凌玉尘都会到夏宫陪他给他帮忙。这夜夏银烛处理完临仙海水患回到夏宫已是深夜, 他推门而入, 就见凌玉尘趴在桌案上睡着了,桌上是分类摆放好的经卷。 夏银烛轻轻走到椅子边把人抱起,却还是惊醒了凌玉尘。 “你回来了。” “嗯。”夏银烛把人抱回床上,“不是说让你困了就先上床睡,不用等我的吗?” “见你桌上还有些不太重要的经卷, 就想着帮你处理完, 没想到就睡过去,你……”凌玉尘揉了揉眼,却忽然愣住了。 因为天气热, 凌玉尘没有披外袍, 此刻只穿了一件里衣, 与刚从人间回来衣冠穿戴整齐的夏银烛形成了鲜明对比。 与前两年相比,夏银烛脸上的稚气已尽数退去, 搂着凌玉尘看他时的笑容也成熟了很多。凌玉尘这才意识到那个总爱对他撒娇的少年已经长大了。 “夏银烛。”凌玉尘忽然叫他。 “嗯?怎么了?” 凌玉尘环上夏银烛脖子吻了他一下,笑道:“没什么, 就是想叫叫你。” 凌玉尘很少这么主动,更别说说出“就是想叫叫你”这种话了,因此夏银烛可以断定, 凌玉尘刚刚是在对他撒娇。 他在撒娇! 要知道凌玉尘撒娇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允许夏银烛今晚随便碰他了。 夏银烛哪还忍得了,当即拉过凌玉尘吻了好一阵。 他想解衣散发进一步纠缠, 却被凌玉尘叫住:“别解。” “嗯?” “别解……我喜欢看你现在的样子。”凌玉尘打量着夏银烛说,“戴冠的你……和原来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夏银烛来了兴趣,“是比原来更好看吗?” 凌玉尘点头。 夏银烛心情大好,他放下要解发冠的手,转身去替凌玉尘解衣。 很快凌玉尘便彻底暴露在夏银烛眼中不留余地,而夏银烛自己衣衫整齐,对此之下显得凌玉尘倒像那个不成体统的。 而真正不成体统的人手已经开始胡乱游走,最终停在熟悉的地方。夏银烛有意无意地撩拨着,嘴上却把自己说得格外委屈:“阿凌啊,你不让我解衣,我怎么让你高兴?” 凌玉尘现在可不吃这一套了:“夏宫主本领高超,连临仙海的水患都能在两天内解决,还怕没有办法让我高兴吗?” “我那不是觉得那些办法都太凶了吗。”夏银烛装出一个天真无害的笑容说,“阿凌你知道的,我舍不得太过折腾你。” 凌玉尘眨了眨眼,从枕下摸出那个小木盒递到夏银烛手中,说:“你如今也长大了,有些方法也……总之以后不限制你,随你高兴来了。” 夏银烛接过木盒,心中大喜:“当真?” 凌玉尘红着脸点了头。 夏银烛如今不是小孩子了,凌玉尘能看出来,单纯的行欢和简单的手段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先前夏银烛就想试试新手段,只是凌玉尘一直拒绝,不准他胡来。 如今夏银烛已经及冠,正是最不易被满足的时候。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凌玉尘觉得他还是很乐意陪夏银烛放纵一把的。 夏银烛打开木盒,里面是满满当当的冰和雪,明显是刚补满不久。 夏银烛从木盒中取出一块冰,确认般地问道:“阿凌,你可想好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不想便算了。” “我可没说不想。”夏银烛摁住凌玉尘,让他换了个一览无余的姿势。 夏银烛欣赏了片刻这具被他占据过无数次的身躯,而后将手中的冰块送还回去。他两日未归,这里便也两日没有接客,现下是紧的,因此夏银烛特意挑了一块小一点的冰。 冰块上带了一丝夏银烛的仙力,配合着内里温热的环境很快融化,成了汩汩清水。 有了这一块冰打底,往后就要顺利多了。 夏银烛一连又送了三块冰进去,末了他又抓起一把细雪,连着双指一块堵住了入口。 融化的冰水经由双指缓慢流出,夏银烛用浸湿了的双指去摸凌玉尘的腰,腰间留下温热的水渍,让凌玉尘不禁抖了一下。 “很烫吗?” 夏银烛说着,又抓了一把细雪抹在凌玉尘腰间,冰凉的触感顺着夏银烛的指尖一路蔓延向上,迫使凌玉尘发出了声。 夏银烛笑了笑,抱起凌玉尘与他换了位置。剩下的冰水因此洇湿了夏银烛的衣服,不过他本人丝毫不在乎。 “你方才说你喜欢我这个样子,那我给你换个更清晰的角度看,好不好?” 凌玉尘闭上眼,抗拒道:“不好…不看了。” 他现在身无寸缕,夏银烛却衣冠整齐,形成的反差让凌玉尘心底十分抗拒。 “怎么了?不是阿凌你说你喜欢我这幅样子吗?也罢,既然阿凌你不想看了,那我就不维持了。” 说着夏银烛便单手解下发冠腰带,连同外袍里衣一起丢到了地上。 “这下是坦诚相见了,阿凌你愿意看了吗?” 凌玉尘依旧抗拒:“不看,放开我。” 夏银烛略显失望:“好吧。” 可夏银烛并没有把他放回去,而是抱着他起身换了个地方放。 凌玉尘被他摁到桌案上,不由一惊:“夏银烛你要干什么!” “放你下来呀。”夏银烛贴在凌玉尘身后,一边逗他一边伸手拉开抽屉,从里面取了个精致的玉盒出来。 盒子一打开,凌玉尘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夏银烛竟还藏了这种东西! “你…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仙尊给的。”夏银烛挖出些许软膏说,“他说这个人间最近很兴盛,让我一定给你试试,我就答应了。” 凌玉尘轻声训道:“不要什么事都乱答应,你……嗯…” 冰冷的触感自下而上传来,让凌玉尘失了分寸。他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这个动作却惹得夏银烛很不满。 他俯身在凌玉尘耳边轻语了句“不听话”,转身用仙力隔空取了块冰过来。 寒冰与薄荷的双重刺激让凌玉尘彻底卸了力瘫在桌上,桌边处理好的经卷被打翻在地,又要重新分了。 “混……” 凌玉尘想骂人,可极冷过后又是极热,让他根本应付不过来。 桌上的东西掉了一地,落在凌玉尘脚下的几张纸更是浸了水渍,不能用了。 “夏银烛…不行……停下……”凌玉尘半身躺在桌案上连连摇头,“不可以…不能在这里,回,回去……不然你…我…我以后就不让你…你这么胡来了。” “那就是说我以后还能胡来,是吗?”夏银烛跟他咬文嚼字,“那我预支一下,现在胡来。” “那也不能这样!”凌玉尘被惹恼了。 夏银烛一愣,脸色明显差了几分。凌玉尘见状又有几分后悔,还是退了一步:“至少…至少别在这里,桌子和地上的纸还要用呢。” “好吧。”夏银烛依依不舍把人抱离桌案回到床边,看着衣物堆里的发冠,夏银烛忽然心生一计。 他召出金锁链缠住凌玉尘手腕,将锁链地另一端挂到了房梁上。 凌玉尘没想到他连倾城锁诀都拿来用了,当即恼羞成怒:“夏银烛!你又要干什么!” 夏银烛继续抓他语间的破绽:“你只说不让我在桌上,又没说别的。” “那也不能…不能拿这个胡来,若让白忆尘知道你拿他教你的神技做如此之事……他定会生气。” “他教我的时候又没说不准。”夏银烛给凌玉尘摆好姿势说,“放心,我有分寸。” 凌玉尘挣扎了两下无果,心想这可看不出来你有分寸。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分寸。 被锁链绑住双手吊起,就相当于把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了夏银烛眼下,这种感觉可不怎么好受。 等夏银烛愿意放手时,凌玉尘已经被折腾到几乎累昏了过去。 他给凌玉尘揉着手腕,满足道:“阿凌,辛苦了。” 凌玉尘几乎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夏银烛喜欢听他这种生气中又带着点撒娇韵味的语气,当即起了逗人的心思:“阿凌,叫我一声。” 凌玉尘毫无情绪起伏地叫了一句:“银烛。” 夏银烛微微皱眉:“不对,不是这个。” “夏银烛。” “不对,两个字的。” “银烛,混蛋。” “不对。”夏银烛威胁道,“你若再叫不对,为夫可就要罚你了。最后一次机会。” “银烛,流氓。” “……” 夏银烛当即准备再给凌玉尘一点教训,凌玉尘却倏然笑出了声。 “阿凌?” “嗯,在呢。”凌玉尘应着,偏头在夏银烛唇角吻了一下,“夫君。” 夏银烛瞬间心情大好,搂住凌玉尘开始回吻。 吻了一阵,凌玉尘便轻推开夏银烛,哑声道:“好了,不闹了,睡觉。” 夏银烛答应过凌玉尘不会再一下子折腾他好几日,故而乖乖收了手。 “阿凌,再叫我一声好不好。” “别闹,睡觉。” “再叫一声嘛。”夏银烛蹭着凌玉尘撒娇,“再叫我一声,叫一声就睡。” 凌玉尘翻了个身,但还是如了他的愿:“夫君别闹,睡觉。” 夏银烛从后搂上凌玉尘,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安静了没一会儿,夏银烛又道:“阿凌。” 凌玉尘嘴上说着要睡觉,却还是句句有回应:“又干嘛?” 夏银烛凑到凌玉尘耳边,轻声道:“娘子晚安,好梦。” 凌玉尘莞尔,回应道:“夫君晚安,好梦。” —完— 第112章 秋时颂-摘果 这些果子都是暴脾气。…… 每隔几千年, 秋宫后山的果林便会迎来不同的丰收。仙界有个传统,在秋宫果子成熟之际,秋宫宫主要摘下成熟的果子分至仙界各处。 因为果子成熟时间长,所以这个工作前几任秋宫宫主都当没有, 凑巧到萧残风在任时部分果子成熟。偏偏他这个秋宫宫主前些年做的不称职, 根本不知有这项任务。 因此当金果子告诉他有这项任务时, 萧残风差点没去找萧倾辞卸职。 “摘个果子而已,有必要这么头疼吗?”夏银烛疑惑道,“就算一座林子的果子数量有点多,但以萧宫主的本事加上山河笔的帮助,一座果林还搞不定吗?” “若是寻常果林, 自然不需要叫二位, 只是那果林……唉,我带二位去看看吧。” 萧残风带夏银烛和凌玉尘进了后山果林,进林子前, 萧残风特意拿出一把伞将它变大, 对两人道:“二位, 过来伞下躲着吧,切勿从伞下离开。” “为何?”夏银烛不解, “进个林子而已,干嘛要撑伞?我先进去, 阿凌你跟上。” “欸——” 萧残风刚想拦,夏银烛却已冲进果林。不到片刻,林子里便传出了夏银烛的惨叫声。 夏银烛捂着脸从果林里出来, 看上去十分狼狈。 他连忙躲到伞下,委屈道:“阿凌,里面的果子会打人, 好疼。” “会打人?” “这就是我头疼的地方。”萧残风无奈说,“后山果林的果子有灵,那些果子脾气暴的很,凡是看见想摘它们的人,它们就会用灵力攻击。只有躲过攻击将果子摘下来,断了与树的联系才行。” “怪不得你会如此头疼。”凌玉尘拿出膏药给夏银烛擦着淤青,“那些果子当真暴脾气,这么看,萧宫主要摘完这片果林可真不容易。” “倒也不用全部摘完,这些果林年限各有不同,今年要摘的只有东边那一部分。那部分的果树是三千年前栽的,如今刚好成熟。这次要摘的就是这部分,如果和另外两部分六千年一熟和九千年一熟的相比,这一部分其实算温顺的了。” 夏银烛捂着脸郁闷不已:“这叫温顺?那另外两部分得暴躁成什么样?” 萧残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夏宫主可以去见识见识。” 夏银烛躲到凌玉尘身后连连摇头。 “只要把果子从树上摘下来,它们就不会攻击了对吗?”凌玉尘问。 “是。只是那些果子极其精怪,不好摘。” 金果子从萧残风袖中飘出来,说:“主人得知这项任务后自己先摘了三天,可被那些果子折腾得不轻。所以请二位来,想看看二位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我是没什么主意了,那些果子一看我就打。说来也是憋屈,我摘了那么多年果子,居然有一天反过来被果子揍。” “那我去试试吧。” 凌玉尘从伞下走出,果子感应到人便发动攻击,凌玉尘召剑而出,绕过果子的攻击操控着剑将一树果子全部砍下。 “果然还是剑法方便。”夏银烛羡慕不已,“早知如此,我当年也跟着师父学剑法了。” “剑法好是好,但是……”萧残风欲言又止,“但是不能砍啊。” “为何不能?” 凌玉尘话音刚落,附近几棵树上的果子便纷纷朝凌玉尘发起攻击,凌玉尘挥剑砍果,那些果子却主动朝凌玉尘剑尖上撞,把自己串进了他的剑里,像极了糖葫芦。 凌玉尘无奈退回伞下,看着手中的“糖葫芦串”摇了摇头。 夏银烛伸手拔了个果子下来,咬了一口道:“鲜甜中还带着一丝凉,不算太失败。” “看来二位也没什么好办法。” 凌玉尘却道:“不,我还有一计。” “何计?” “摇人。” … “摘果子?这有什么难的?”春宫大门前,万朝卿磨着斧子说,“按你们的说法,果子会攻击人,但摘下来就不会,那把树一块砍了不就行了?” 夏银烛醒醐灌顶:“对哦!” “对个头。”萧残风扶额,“秋宫后山的果林是仙界公共财产,若是把树砍了,不仅是对前辈不敬,更是要治罪。我可不想再抄仙规了。” “既然果树是前人所栽,那不如问问那个时候的人,说不定有办法呢。”万朝卿把磨好的斧子扔给萧残风说,“后院最靠边第三块花田,那里的花跟秋宫后山果树是同一时期任职的春秋两位宫主所种。且听描述那些果子也很欠揍,说不定就是当时的秋宫宫主跟春宫宫主学的。” 萧残风看着手里的斧子问:“那这个是?” 万朝卿没有明说,只说看见那些花就知道了。 三人来到后院找到了万朝卿说的花田,本来在悠哉悠哉晒太阳的花看见有人过来顿时伸长了自己的茎打量来人。 凌玉尘和夏银烛它们认识,一个两年前过来给它们浇过水,技术很差,一个两年前来差点把它们薅秃。 总之这些花对凌玉尘和夏银烛都没什么好脸色。 倒是萧残风它们没见过,又长得好看,很讨喜。 然后讨喜的萧宫主就对它们举起了斧子。 花:“……” 听完三人的话,众花低语片刻,而后派出一朵白花说:“萧宫主说的那些果子脾气确实是有些怪,不过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然每次摘果子都要死要活,谁还乐意当这个秋宫宫主呀。” “你说的对。”萧残风晃了晃手里的斧子,“所以要怎样才能把果子摘下来?” 白花看了眼那刚磨好的斧子,不禁身形一抖,忙道:“要摘…摘果子的话…得哄它们高高…高兴,只有它们高兴了才…才肯被人摘让人吃。” 凌玉尘俯身问:“那要怎么才能让它们高兴?” “它们喜欢听音乐。当年栽种它们的秋宫宫主十分擅长吹笛,那些树就是听着秋宫宫主的笛声长大开灵智的。” 夏银烛觉得稀奇:“那些树要提供的情绪价值这么高吗?” “当然!万物皆有灵,你这个只会摘花编花环逗小姑娘高兴的粗人是不会懂的。” “喂你……” “好了好了,问到方法便走吧。”凌玉尘拉起夏银烛,继而对花田里的花道:“多谢诸位告知此方法,告辞。” 白花挥手送三人离开,而后对同伴感慨道:“唉,看来看去,还是冬宫那位宫主长得最合我心。” 夏银烛闻言,隔空递了个眼神杀过来。 白花心不甘情不愿地闭嘴,若是两年前它或许还有胆子回怼一下,可这个……算了,它还是惜命的。 问到方法后,三人便马不停蹄返回秋宫后山,站到林子里了萧残风才想起来他没有对应的乐器。 夏银烛掏出那支白玉笛说:“要不你用这个?反正这也不是我的仙器,谁都能用。” 萧残风接过玉笛,神色微变。 “说起来,这东西我还没来得及还给他。” “谁?白前辈吗?” 萧残风点了头,说起来,若没有白忆尘所给的这支白玉笛在身边,他或许真的会彻底沉浸在怨气中,犯下不可挽回的错。 萧残风在心里感慨着,吹响了玉笛。 跟夏银烛硬吹吹出来的杀猪音不一样,萧残风是真的会吹,但吹出来的旋律却透露着淡淡的忧伤。 笛声穿过碧落黄泉,传到了鬼界深处的忘川源头。 这里远离鬼界五城,也远离生死轮回,只有一些不起眼的残缺鬼火照明和一泽幽深的泉水。 泉中露出的石头上躺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在周围一片幽暗的环境下格外显眼。 听到白玉笛声,他笑着换了个姿势躺,衣摆因此被泉水浸湿。 “终于不是杀猪声了,不过这吹得也不好听,跟奔丧似的。唉,早知如此,就不把笛子给他们了,暴殄天物。” 水面无端泛起涟漪,一个女声自下而上传来怼他的话:“你穿得不也跟奔丧似的?还有你这名字,白忆尘,白白回忆凡尘,到头来一无所获,这忧伤的笛声挺适合现在的你。” 白忆尘从石头上坐起,啧道:“你懂什么,这可是人间最新流行的款式。” 那女声“哦”了一声,问:“怎么?人间的皇帝死了?” “……那倒没。” “要我说,你直接冲去人间把小星河的转世带下来,忘川之下宝物多的是,还愁没有能恢复他记忆的东西?你看你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把倾城给丢了。” “倾城的核心力量未受损,不过那座城已经失了本心,在没有足以重新控制它的力量之前,还是让它隐匿在落西川吧。”白忆尘起身说。 “你又要去人间?” “不,去仙界。” 白忆尘说完这话,水面又泛起一丝涟漪,紧接着又一个男声响起:“你终于下定决心,要去教训那个吹笛子像杀猪的小仙了?哎呦你可快点吧,你知不知道他每吹一次笛,我的灵魂就要受到一次堪比直面天雷的冲击,这样下去别说一万年,十万年我都拼不好我的魂魄。” “没那么严重吧。”白忆尘跃到岸边说,“我见过杀猪的,还是那个更惨烈一点。我去仙界不是去找人。” “那你要做什么?” “摘果子。” … 第113章 秋时颂-苦力 “我曾经也做过仙君。”…… 萧残风对着果树林吹了小半个时辰的笛, 夏银烛再伸手去摘时,那些果子却依旧攻击他,而且比之前更凶。 夏银烛见状连忙窜回伞下凌玉尘身后躲着,道:“这根本没用啊!” 萧残风放下笛子, 思索道:“莫非那些花在骗人?” “它们应当不会骗人。”凌玉尘猜测说, “那白花说要让果子高兴它们才肯让人摘, 可你方才吹的曲子太过哀伤,所以我想它们现在并不高兴,因此不愿意让人摘,得吹些欢快的曲子。” 这可把萧残风难住了。他从小就没有什么开心的经历,自然吹不出什么欢快的曲子。 “我来试试。” 夏银烛拿过白玉笛, 经过凌玉尘两年的鼓励式教育, 夏银烛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因此对自己有了莫名的信心。 当然夏银烛也确实有所进步,拿笛的手势对了, 也不再是单纯地硬吹, 能吹出几个音了。 至于吹成曲子, 可能还得过个二十年吧。 果树不出意外,没有一点回应。 “真是的, 这些果子怎么那么难伺候,等把你们摘下来看我不把你们吃个干净!” “补品吃多伤身, 当心补出问题。”白忆尘突然出现在夏银烛身后顺过他手中的玉笛说,“养魂用的玉笛能被你吹出碎魂的曲子,也算是个奇人了。” “我去!”夏银烛被吓了一跳, “你就不能用正常点的方式出现吗!” “抱歉抱歉,本来是想好好过来打招呼的,但刚刚某个人吹得曲子对灵魂伤害实在太大, 我怕靠太近我这一抹灵魂受不住。” “你都能从死蛊城里安然无恙出来,我看你灵魂强的很。”夏银烛哼道,“话说你怎么会突然来仙界?” 白忆尘摩挲着手里的玉笛说:“我来取东西。” “来取这根白玉笛?”凌玉尘问。 白忆尘看着白玉笛,眼中有些几分怀念,最后他却把笛子塞回了夏银烛手上。 “白前辈?” “这支笛子我用不上了,送给你们吧。想自己留着用还是放到仙器库供众仙使用,随你们。” “话说回来,这支玉笛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夏银烛问,“我当初在死蛊城里吹它,那些傀儡就不听贺无仁的话了,它到底……” “这是养魂玉笛,最初是我拿来温养魂魄用的,后面给了萧宫主护他魂魄不被怨气彻底侵蚀,它的作用便不再只限于养魂,能控制人的灵魂。死蛊城里那些傀儡虽然已经被夺去了灵魂,但在玉笛的感应下,他们还是能给予反应。” “养魂?它养过别人的魂吗?” 白忆尘微微点头。 养过,忘川源头之下,一群曾与他并肩而立的挚友。 当年上神遭天道暗算后,天道便想清剿一切轮回道的势力。白忆尘曾救过几个走上绝路无法回头的鬼魂,他们得到了轮回道的力量,经多年修炼,与如今神界的神君实力不相上下。 他们也是万年前最早的一批神。 天道自然不会允许他们存在,便设计将他们的形体打散,打回了最初鬼魂的形态。好在轮回道的力量保下了他们一丝魂魄,让他们能回到忘川中修养。 白忆尘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们,便制作了这支玉笛在忘川源头日日夜夜吹着养魂曲,为旧友们温养魂魄。 现在他们已经能自己修复魂魄,就不需要这支笛子了。 “那前辈是来干什么的?”萧残风问。 白忆尘指了指树上的果子说:“为了这个。” 萧残风微微一惊:“前辈…也要吃果子?” “我不能吃?” “不不…可以是可以,但是这果子……” “果子想吃需要自己摘。”凌玉尘忽然道,“仙果生长不易,我们是按仙界的规矩摘果子。若前辈想提前吃,还请前辈自行动手。” 萧残风附和道:“不错,按当年秋宫宫主定的规矩,宫主只为仙界摘果子,私人若是想要须得亲自动手。” “理解,毕竟是仙界公款嘛。” 他怎么知道这些果树是仙界公款? 凌玉尘疑惑未解,就见白忆尘纵身一跃摘下了一个果子,而其它果子全然没有要攻击的意思! 夏银烛惊道:“他他…他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不攻击他?不公平!” 白忆尘还顺手给三人分别摘了个果子,并笑着给夏银烛解惑说:“除了让它们高兴自愿被摘被吃,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由本人亲自来摘。” 萧残风打量着白忆尘,道:“前,前辈难道是……” “当年种果树的秋宫宫主。” … 「白衣似雪,仙器玉笛,性情如风,随和豁达,品质优良,不张口时无论身处何地皆有仙风所在。」 「及冠三年后飞升,执掌人间秋三月,为仙界第四代秋宫宫主。」 「在位任职一年后退位,退位理由: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活还那么多,月俸还那么少,我是飞升来做仙庇护人间的不是飞升来给仙界干活的,活多就算了人的破事还多,不陪你守着那堆破规矩了,申请退位!再不相见!」 秋宫藏书阁里,萧残风翻着对前几任宫主的记录,果真找到了这么一位符合白忆尘性格的秋宫宫主,名叫洛尘。 初飞升时,萧残风并未过多关注过前辈任职的具体情况,只是大致认识了一下前辈们的名字。他还记得他看到“洛尘”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这位前辈一看名字就是超脱世俗的高人。 结果是这么个玩意儿…… “哎哎哎,你们那什么表情?”白忆尘发出抗议,“怎么,就这么不情愿我来你们这儿干活?” 凌玉尘忍不住问:“你不是神尊吗?什么时候跑到仙界做仙君了?” “当然是在做神尊之前了。” 当年白忆尘本在人间寻找落星河的下落,可多年寻找未果让他信心备受打击,加之神界的天道让他成日不得安心,于是白忆尘决定先解决天道。 他只余一抹灵魂,肯定不能直接冲上神界找天道拼命,便来了与神界离得最近的仙界,准备先观察天道的动向找机会下手。 而等他混进仙界才发现,神界与仙界之间隔了不知多少防窥视结界,别说天道了,他连天道所在的聆天台都看不到。 看不到人就算了,那时的仙界规矩还很繁琐,不能随便下人间。白忆尘在仙界呆了一年,实在呆不下去,就写了退位书把仙界仙尊骂了一通后回了人间。 回到人间没多久,他换了个身份飞升到神界做了神尊,与天道周旋多年终将他成功封印。 “我跟你们说,你们是不知道当时的仙尊有多古板多迂腐,一条规矩翻来覆去换十个意思讲,天天正事不干就盯着手下有没有违规。要不是怕被天道察觉,我非把他揍回人间不可。” 凌玉尘忽然想起仙尊继任的说法,众仙都说是萧倾辞飞升后太过潇洒,根本不把仙界的规矩放在眼里,前任仙尊硬是被他气得撂挑子不干了。 现在看,恐怕当初气前任仙尊退位还有一个人的功劳。 白忆尘显得一脸无辜:“我也没干什么,不过是去神界做了神尊后,神仙两界有需要交涉的时候我偶尔会膈应他一下,仅此而已。还是你们现在的小仙尊功劳最大。” 夏银烛若有所思:“这么说起来,前辈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算不上算不上,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而已,应该的。”白忆尘笑着说,笑着笑着就被摧灵鞭绑了。 白忆尘这才意识到不妙:“你们…你们要干嘛?” 夏银烛:“不干嘛,请前辈帮个小忙而已。” 萧残风:“方才前辈也说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那……” 凌玉尘:“就劳烦前辈把自己栽的树长出来的果子全部摘下来,毕竟果子只认您,我们几个又吹不出让果子高兴的旋律。” 这是要拿他当苦力啊! “不是…你们……我好歹帮你们赶走了一个古板迂腐折磨人的老头,你们就这么报答我?” “您也说了,那是仙尊的功劳,况且方才已经答谢过前辈了。”凌玉尘拿出一片叶子说,“果树是仙界公款,虽然果子摘下来拿走便可,但其它部分若是损毁,是要赔的。这是前辈方才摘果子扯掉的叶子,按仙界规矩得赔偿。” 白忆尘:“……” 乱七八糟的规矩怎么更多了? “还有,前辈您属于擅闯仙界,按规矩也要受罚。”夏银烛补刀说,“如果不想抄仙规,就要付出相应的体力劳动。” “不是,我曾经好歹也算个仙君,回仙界也要挨罚?” 萧残风翻出“洛尘”当年的退位书说:“前辈您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您已退位,便不算仙界的人了,按规矩擅闯仙界者应罚。” 凌玉尘面露难色:“当然,若前辈实在不愿意以劳代抄,那就只好请前辈移步桌边去抄仙规了。” 夏银烛算道:“一共五千一百一十六条仙规,按前辈的罪行至少三遍起步,那就是一万五千三百……” “好好好,我去摘我去摘,怕了你们了。”白忆尘被迫妥协,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在几个小仙君面前阴沟翻船。 见白忆尘妥协,三人立马换了面孔,夏银烛收回摧灵鞭,三人一起恭敬道:“前辈,请。” 白忆尘:“……………” 萧倾辞这个仙尊,究竟是怎么管理手下仙君的? 还有定那么多仙规是要干嘛,跟神界一争高下吗?他都是下面那个了还有争的必要吗! … 第114章 秋时颂-坦白 他相信终有能团聚的一日…… “搞定了?” 萧倾辞惊讶地拿起萧残风呈上来的奏书, 三百棵果树,九千个果子,提前半个月交差,不是说这活没两个月干不完吗?这才几天? 萧倾辞翻看着奏书, 满意道:“我就说, 摘个果子而已, 至于要两个月吗。既然果子摘下来了,那就按秋宫的规矩把果子分下去吧。” “是。” “等等。”萧倾辞叫住萧残风说,“残风,你……你觉得秋宫宫主这个位置如何?” 萧残风停下脚步转头问:“萧……仙尊,这话何意?” “你若不喜欢这个职位, 我不强迫你。”萧倾辞起身说, “当年你飞升,我也没问过你真正想要什么,只想着你飞升前萧家有愧于你, 身为前辈, 我也想尽力补偿你, 但是忽略了你的想法,抱歉。” “你没什么好抱歉的, 是我的错,是我被仇恨迷了眼, 要说抱歉的应该是我。” 萧倾辞笑了笑:“那过去的事就算翻篇了,话说回来,我听说那些果子脾气暴躁很难摘, 你是怎么摘下来的?就算有银烛和玉尘帮忙也不该这么快吧?” “不是我们摘的,是……栽树的仙君本人。” “啊?” … 冬宫里,白忆尘瘫在躺椅上揉着肩, 哀嚎道:“哎呦——你们这几个小辈啊,真是不把前辈当人看,九千个果子都让前辈一个人摘,摘的前辈是腰酸背疼——” 凌玉尘听不下去了,拿起果子塞住白忆尘的嘴说:“别嚎了,不委屈,果子你也没少拿。” 白忆尘看了眼脚边一筐果子,默默闭了嘴。 “说起来,前辈你要这么多果子干什么?”夏银烛好奇问,“仙果虽然好,可不能多吃啊。” 白忆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自然是有妙用。” “什么妙用?” “这个你们就无需知道了。”白忆尘搬起筐说,“既然忙也帮了,那我就带东西走人了,告辞。” 看着白忆尘离去的身影,夏银烛很是不解:“他拿那么多果子下人间,到底是要干嘛?送人吗?凡人吃仙果不会吃出问题吗?” 凌玉尘也觉得奇怪,以白忆尘的性子,他不会拿一筐果子随随便便分人,这些果子应该是给特定的一个人。 可人间有谁,值得白忆尘如此偏心? 莫非是…… “走,跟上去看看。” 凌玉尘和夏银烛跟着白忆尘下了人间,只见白忆尘将那筐果子放回戏楼后便离开了。他一路绕到城西,最后停在了街头一户人家前。 白忆尘敲响了门,道:“星河,是我。” 一名青衣少年推开门,看见白忆尘,他微微吃了一惊:“你怎么又来了?还有,别叫我星河,什么烂名字。” 白忆尘略显委屈:“你又不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就只能凭第一眼印象叫你了。” “哪有你这样随便给别人取名字的。”少年皱眉,“你不管你的戏楼,成天穿过一条街来找我到底要干嘛?” 自从那天他路过戏楼与此人对视一眼后,这人就莫名找上他家,可他又不像寻常登徒子那样会来骚扰他,少年虽然嘴上嫌他烦,可并不会暴力赶他走。 “想请你去戏楼听出戏。”白忆尘伸出手说,“不知道星河愿不愿意赏个脸?” 少年已经放弃白忆尘对他称呼的叫法了。 “那走吧。”少年踏出门说,“还有,我确实不叫星河,我叫落尘。” “那还真是巧。”白忆尘莞尔,“我名中也有一尘字,我叫白忆尘。” 落尘一愣,觉得这名字好像似曾相识。 愣神间,白忆尘已经拉起了他的手,带他上了街。 说是请他去戏楼听戏,可白忆尘一点都不着急,带着落尘和身后两个尾巴到处闲逛。 夏银烛从转角处探出头,问:“不是说去戏楼吗?怎么带着他在街上闲逛?还有那个少年,我总觉得眼熟,他不会就是……” 凌玉尘点头道:“不错,他就是…凌天上神的又一个转世。” “可这没道理啊。上神上一个转身身陨是两年前的事,这才两年,他的转世怎么……这少年看上去至少得十八了吧?” “也许上神转世和正常人不一样吧,他们要走了,快追。” 白忆尘带着落尘逛了一条街,给他买了许多吃食,落尘一只手甚至拿不过来。 “白忆尘,你到底要干嘛?”落尘停下脚步,“我与你面都没见过几次,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白忆尘敛去笑意,握起落尘的手说:“因为这是我欠你的。” “欠我?” “星河…落,落尘…我接下来说的话听起来可能有些胡言乱语,你听了可别打我。” 落尘静静听着,心却莫名跳得快了起来。 “你本名叫落星河,是我的徒弟,六界的上神。万年前发生了一些意外,害你受我牵连坠入轮回成了凡人,我寻你多年,找到过几次你的转世,却都……上一世我答应过你,若能再找到你的转世,必要将一切如实相告。” 落尘听着白忆尘一番话,只觉得无数陌生的记忆片段涌入脑中。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白忆尘没有说谎。 “你……是我师尊?可我……” “你的转世与其他凡人不太一样,每一次转世,有记忆起便是十几岁的样子。根据我找你几次的经历来看,你的转世…每次也都活不长。” 落尘看着白忆尘,眼眸不自觉地泛了红。 他说的……竟一字不差。 自有记忆以来,落尘便是无父无母一人,他不知自己生于何处,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在偶然听到凉州城有座闻名天下的戏楼后,慕名来了这里。 现在看,他就是为白忆尘而来。 “我的话……听着是不是很荒唐?” “确实很荒唐,不过我信。” 白忆尘愣住了:“你……” “你说我是你的徒弟,我信。你说我是六界的上神,我也信。但你说我是被你连累至此,我不信。” “可是……” “没有可是。虽然你把一切告诉了我,但我没有过去的记忆,所以我不认。”落尘握住白忆尘的手说,“这世上没有师尊会害自己的徒弟,不是吗?” 白忆尘小心翼翼覆上落尘的手,进而把他搂入怀中。 “这一次这么快就说清了?”夏银烛惊叹道,“他们……” “就跟到这里吧。”凌玉尘拍了拍夏银烛的肩说,“那筐果子应该跟恢复上神的记忆或者力量有关,知道这些便足够了。知道再多,我们也帮不上忙,走吧。” “啊?好。” 两人换了条路,并没有着急回仙界,而是去了凉州戏楼听戏喝酒。 “别急着喝。”夏银烛拉住凌玉尘的手说,“天凉了,酒冷,烫烫再喝。” “烫酒多麻烦,现在还未到冬季,喝点酒而已,不至于。” “至于。”夏银烛严肃道,“韩大人特意交代过我的,你不能吃冷食喝冷酒,容易腹疼。烫一下再喝,费不了多少时间。” 凌玉尘拗不过夏银烛,只好随他去了。 “你说你啊,跟韩云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他婆婆妈妈的性子。”凌玉尘支着头说,“有空我可得去找他一趟,好好和他理论理论,瞧我的小夏宫主都被他带坏成什么样子了。” “这也是为了你的身体好。”夏银烛把烫好的酒递给凌玉尘说,“你啊,一点都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等哪日病倒了有你好受的。” “哪日我若真病倒了,也有夫君在身旁照顾,不是吗?” “仙君也会生病吗?” “当然,仙归根到底也是人。” 而且相比于普通凡人,仙君生病要比凡人麻烦的多。凡人生病吃药扎针就能康复,可寻常药物药力太弱,对仙君来说并不起效。 “既然仙君一生病却是很麻烦的事,那你就更不能生病了,不然到时候你在床上一躺躺十天半个月,我多心疼啊。” 凌玉尘轻笑出声:“好了,我做仙君两百多年,还没生过什么病。来来,喝酒喝酒,再不喝就凉了。” 两人在戏楼呆到深夜,准备离开时正好撞上了白忆尘和落尘。夏银烛和凌玉尘与白忆尘打了招呼,便转身离去。 落尘觉得他们有些眼熟:“师尊,他们是?” “客人。”白忆尘笑道,“好了,我们上楼吧,我有东西送给你。” “给我?” “来就知道了。” 白忆尘带落尘上楼,看着桌上整整一筐果子,落尘有些疑惑:“这里不是戏楼吗?怎么有这么多果子?” “给你的。”白忆尘拿起果子递到落尘面前说,“这可不是普通的果子,吃一个尝尝?” 落尘拿过果子咬了一口,而后点了点头:“味道不错,挺甜的。” “还有吗?”白忆尘期待地问道,“还有什么味道吗?” “没有啊,果子除了甜还能有什么味道?” 白忆尘垂下眸,三千年的仙果也不行……看来要找回昔日的一切,还是要费上一番功夫。 不过好在这一次他在最开始就坦白了一切,一切才刚刚开始,他相信终有一日,他能与眼前人真真正正团聚。 —完— 第115章 冬时语-病中 仙君也会生病?…… 凌玉尘病倒了。 前个月还信誓旦旦说“飞升做仙两百多年来从未病倒过”的凌宫主在接任工作的第二天便发起了高热, 因为时间太过巧合,萧倾辞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的。 直到看见凌玉尘连和他斗嘴的力气都没有,萧倾辞才确认凌玉尘是真病了。 而且病得不轻。 仙界很少有仙君会生病,因此没有专门负责看病的仙君, 只有管理仙宝盆的药仙君勉强和“医”能搭上个笔画。 虽然他更喜欢的是毒, 但俗话说是毒三分药, 总有一样能治病。大不了来个以毒攻毒,能死一个是一个。 药仙君对自己的毒术…不是,医术十分自信,看过凌玉尘的症状后还真给他开了药,然后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离去。 他走后, 夏银烛拿起药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鹤顶红、醉朦胧、牵机药、七日笑……这是要毒死谁? “什么药仙君,分明是毒仙君。”夏银烛把药方揉成团丢到炉子里说。 凌玉尘倚在床头, 连续几日的高热让他此时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叫毒仙君谁还敢亲近他?再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过几日就好了, 何苦让人家跑一趟。” 夏银烛坐到床边说:“你还说呢,前两日烧得不省人事的是谁?嗯?” “咳……”凌玉尘略显心虚, “我也没想到只是落个水就变成这样。” “那不是普通的水,是秋水道的水。” 秋水道靠近鬼界南大门, 阴气深重,河水相比于其它河本就要冷上很多,更别说入冬后的秋水道河水了。 三日前凌玉尘下界办事偶然经过秋水道, 凑巧得知当地有鬼作恶,凌玉尘便顺手帮鬼界捉了。只是这鬼乃是一只水鬼,凌玉尘要抓他不得不潜入秋水道中, 与之周旋了好一番才将其拿下。 捉到鬼后他又去鬼界走了一趟,那里阴气更重,一来二去就染了风寒。 夏银烛却道:“还喝了不少冷酒吧。” “怎,怎么可能…”凌玉尘更加心虚,“我这一年可都没喝过冷酒了,早戒了。” “是吗?”夏银烛凑到凌玉尘跟前,“那我下人间抓药的时候,怎么遇见韩大人对我说鬼界有新出的忘川酒,还问我要不要再带点回来给你喝?” “咳……” “韩大人说你很喜欢这酒,上次给他捉鬼,喝了整整一坛才走。”夏银烛笑意逐渐消失,“冷水里泡完去鬼界喝冷酒,阴上加阴,不染风寒才怪。凌宫主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凌玉尘认了:“没。” “你啊,就是……” 夏银烛说到一半,就见凌玉尘一言不发地低着头,默默听着他的责怪,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 对上这样的凌玉尘,夏银烛实在说不出一句重话。 他无奈叹了口气,把人揽入怀里,语重心长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任务叫上我,不要再一个人往冷水里跳了。” 凌玉尘乖巧点头,随即推开夏银烛道:“你还是先离我远点吧,虽说仙君不易生病,可万一被传染上了……” “我说过会贴身照顾你的。”夏银烛握住凌玉尘冰冷的双手说,“这么冷的手,没人贴身暖着怎么行?小全他们已经在熬药了,喝完药好好睡一觉,明日就能好个大半。” “药都喝两日了,也没什么效果,凡间的药药力太弱,治标不治本罢了。” “谁说治标不治本的?” 过了一会儿,小全他们就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 和前两日四个雪人端一个碗的场景不一样,这次每个雪人都端了一个碗进来,碗里是相同的药。 既然药力弱,那就以量取胜。 凌玉尘看着这四个碗,不妙道:“这…不会是让我都喝了吧?” 夏银烛点头:“既然一份不管用,那就多喝几份,药力一定够。阿凌,赶紧趁热喝吧。” 四个雪人把碗端到床边排成一排,还没开始喝,仅仅是闻味道就让凌玉尘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不…不行……”凌玉尘捂住嘴说,“把碗端走,我不喝。” “不喝病怎么能好。”夏银烛端过一个碗送到凌玉尘面前说,“听话阿凌,喝完药给你吃糖。” 凌玉尘依旧抗拒:“不喝。是药三分毒,四碗药放一块就是毒,你要毒死我?” “那也比直接喝什么鹤顶红醉玲珑好,前两日都能喝下去,今日也一定可以,阿凌加油。” 凌玉尘无奈接过碗,屏住呼吸将药一口闷下,又接过夏银烛递来的水一饮而尽,但药的苦味依旧在舌尖蔓延。 他微微皱眉,但依旧用同样的方法灌下了第二碗和第三碗药。 第四碗药递到跟前,凌玉尘仅闻到那味道便忍不住转头干呕了起来,他连连摆手,道:“不…不行了……真的不能喝了…” 夏银烛想着三碗药的药力应该也差不多,便没让凌玉尘喝第四碗,转身拿起托盘上一小盒蜜饯,给凌玉尘喂了两颗。 甜味代替了凌玉尘嘴中的苦味,也压下了他胃中的不适。 夏银烛轻拍着凌玉尘的背,温声问道:“好点了吗?” 凌玉尘微微点头,继而靠入夏银烛怀中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难得做了个飞升前的梦。 刚拜入素月山的凌玉尘其实很欠揍,因为南留君不教他本事,只把他关在藏书阁里看书。有一回凌玉尘实在气不过,便搬出一部分书一把火烧了。 最后也不出意外,他被南留君狠狠教训了一顿,还让他凭记忆把那些书的内容都补回来,否则就不教他武功。 万幸凌玉尘挑的都是他已经背过的书烧,最后用了半个月补回了所有书。 他补全书后,南留君就开始正儿八经教他武功了。 凌玉尘喜欢剑法,南留君就去极北之地寻了玄冰给他打造了一把玄冰剑。第一次拿到这把剑的时候,凌玉尘还在怀疑用冰做成的剑也能杀人?恐怕连劈柴都难。 然后南留君就用这把剑劈了半座山。 凌玉尘这下信了。 相比于前面把他关在藏书阁的那段时间,后来练武的南留君对他要温柔很多,每一招剑法都耐心指导。 再次回忆起往事,凌玉尘觉得南留君对他还是挺好的,虽偶有打骂,可凌玉尘能感觉到她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徒弟的。 或许是意识到这一点,凌玉尘在南留君面前逐渐肆无忌惮了起来。但南留君也没有说什么,对他很多行为都是默许的,不会做过多干涉。 唯有两次例外。 第一次是在凌玉尘学武一年后,南留君问他以后想走哪条道。 凌玉尘毫不犹豫地说:“我要走最厉害的那条道。” 南留君微微吃了一惊:“你要走无情道?” “无情道?” “无情道,顾名思义,就是要摒弃自己一切情感。当你真正放下所有情感的时候,这条道才算修成。不受情感牵绊约束的无情道确实厉害,可也是最难成的一条,你的性格不适合修无情道,换一条吧。” 南留君劝了他许久,可凌玉尘还是很坚决地说自己要修无情道。 “我在世间已没什么情感牵挂,不正适合修无情道吗?师父为何不同意?” “你虽无牵挂之人,可你性子太过执着,这份执着可是无情道中的大忌,会成为你修道路上最大的障碍。玉尘,听师父的话,不要走这条路。” “不。”凌玉尘十分倔强道,“既然师父让我自己选,那我就要选无情道。我知道要真正做到无情无义很难,但我会努力,请师父成全。” 南留君拗不过他,还是让凌玉尘修了无情道。 她先带凌玉尘去了极北之地,在那里闭关修炼了三年。三年后凌玉尘剑法已经封顶,南留君便让他去人间历练,看看他是否走上了他选的道。 从极北之地出来的凌玉尘看上去确实无情无义,走在街上无人敢接近。暗处的南留君看到这一幕,悬着的心却并没有放下。 那几年人间很太平,没有什么祸乱。为了检测凌玉尘,南留君扮成盗匪抢劫了一户人家,来试探凌玉尘会怎么做。 凌玉尘抢回被盗的财务,按理就该离开了,可那户人家热情至极,非要拉凌玉尘吃个饭再走。 饭桌上,凌玉尘喝了些酒,与那户人家畅谈许久,体验到了人间的烟火味。 暗处的南留君见状,当即就把凌玉尘拉到无人角落训斥了一番。 但说是训斥,更多的其实是劝告。 “你不适合走这条道,玉尘,放弃吧。”南留君抵上凌玉尘心口说,“你的心是热的,你无法忽视人间这些情感,若真选择无情道就是割裂你的心,何苦如此为难自己?回头吧,现在还有机会。” 原来过去三年,南留君只是让凌玉尘在极北之地练习剑法,并没有让他真正修行无情道。 她知道凌玉尘不适合这条路。 可凌玉尘还是固执地选择无情道,并发誓从此会控制自己的情感,请南留君监督。 如此过了一年,凌玉尘真的冷淡了许多。帮人点到即止,事后绝不过多停留,从曾经那些他很喜欢的情感中强行抽出了身。 南留君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即便心底依旧不同意,但也没有继续阻止凌玉尘,而是让他走上了这条绝路。 或许走无情道飞升,真的是凌玉尘心中所愿吧。南留君这么想着,也就没有再干涉过凌玉尘修行的道路。 毕竟他已经选择了无情道开始修行,若中途换道而修强行逆转已有修为,极有可能会走火入魔甚至死。 直到有一日,南留君看到了凌玉尘不同寻常的一剑。 … 第116章 冬时语-真相 “师父,不孝徒儿回来了…… “跪下!” 凌玉尘便跪在南留君面前, 静候发落。 “凌玉尘,我说的话你就一句也不愿意听是吗?”南留君连名带姓呵斥道,“你当初说想修无情道,我百般阻拦也拦不住你。我让你修你又不修了, 转头改去修逍遥道, 换道而修你不要命吗!” “此事是弟子擅作主张, 可师父也说这是弟子自己的道,我想换一条道走,对此的代价弟子自会承担。” “你!”南留君被凌玉尘气得不轻,“你这根本就是在胡来!” 最初南留君说凌玉尘不适合这一条道,凌玉尘却非要走。真正让他走的时候又转身选别的道, 如此大事怎能如此儿戏! “你当初执意要选无情道我就不同意, 后来是我拗不过你默许了,我见你如此坚定以为你不会后悔,可是你现在……你竟背着我换道而修!我看你是想走火入魔修邪道!” “弟子不会!” “如何不会?” “弟子绝不会入魔。”凌玉尘坚定道, “师父说的没错, 弟子放不下人间的烟火, 无法真正断情绝爱。背着师父放弃是无情道改修逍遥道,是弟子的错。” 南留君哼道:“看来你还没有弄清重点。” 徒弟走哪条路是徒弟的自由, 南留君气的不是凌玉尘后悔选无情道,也不是他去修逍遥道, 而是他擅自换道而修,一点都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做法。 “换道而修极易走火入魔,一个不小心便会丢了性命, 你难道要跟他一样走上歪路吗!” “谁?” “也罢,既然你如此不珍惜自己的命,那就让你感受一下丧命的感觉, 好好长长记性!” 说着南留君便拿起桌上的鞭子,对着凌玉尘狠狠抽了下来。 凌玉尘没有躲,可鞭子上被覆了极强的灵力,一鞭下来打的不仅是皮肉,还有经脉和修为。 南留君竟要废了自己的修为。 “师父……” “还知道我是你师父,那就闭嘴!乖乖给我受着!” 南留君说着又灌满灵力抽了凌玉尘两鞭子,她准备抽第三鞭,凌玉尘却突然伸手抓住了鞭子。 “师父要打弟子……弟子无怨…可师父若要废弟子的修为,那恕弟子……不能从命!” 凌玉尘从南留君手中夺下鞭子,无情道也好逍遥道也罢,哪怕是走火入魔,他的力量都是他一点点积攒起来的,任何人都不能夺走。 哪怕那人是他的师父。 “好一个不能从命。”南留君倏然笑出了声,“既然你执意如此,就不要怪师父无情了……剑来!” 凌玉尘瞳孔骤缩,南留君竟然…对他拔了剑。 南留君一剑下来,凌玉尘便失去了反抗能力。那一剑正好砍在了他的丹田处,凌玉尘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快速流失。 “为什么……”凌玉尘咳出一口血,艰难抬头看向南留君说,“师父…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师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又一个弟子走上歪路。”南留君蹲下身替凌玉尘擦去嘴角的血说,“玉尘,原谅师父,但师父不能看着你像你的师兄一样走上一条不归路。” 师兄? 他还有师兄? 凌玉尘迷迷糊糊想着,刚想开口问,却因为灵力流失过多而晕了过去。 之后在凌玉尘的记忆中,他就被南留君带回屋关了起来,没多久便飞升成仙。 可在梦中,凌玉尘看到了一些别的经过—— 他晕过去后,南留君没有把他带回屋,而是把凌玉尘扶起给他输送灵力疗伤。 丹田处的伤很快愈合,但南留君并没有停止输送灵力,而是一直用自己的灵力逼出了凌玉尘体内的灵力。 那股灵力要比凌玉尘后来的灵力阴寒许多,是无情道的力量。 南留君这是在帮他消除无情道的影响。 怪不得……怪不得他飞升后,体内的仙力一直十分安静,没有出现两股力量打斗的情况,因为南留君早就帮他把属于无情道的那部分力量逼出来了。 待她替凌玉尘治好伤把他带回屋里安置好后,天边便传来阵阵闷雷。南留君在人间活了四千年,自然知道这个雷声代表着什么。 凌玉尘就要飞升了。 “我果然没看错人。”南留君笑了笑,转身离开素月山上了仙界。 仙界主殿,萧倾辞审核着即将飞升的新人资料,注意到了凌玉尘。 “呦,这么年轻?这小子有点意思。” “当然有意思,这可是我的徒弟。”南留君突然出现在萧倾辞面前说。 “见鬼!”萧倾辞被吓了一跳,连忙翻看着新仙飞升的奏书,确定没有南留君这个名字。 萧倾辞躲到椅子后问,问:“你…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是人是鬼?” “非人非鬼。”南留君拿起掉落在地的经卷说,“萧倾辞啊萧倾辞,你说你当年在人间多狂,怎么飞升后胆子这么小了?” 萧倾辞从椅子后出来,没好气道:“任谁看见一个曾经追着自己满城打的人都会吓一大跳好吧,怎么,你不下去找韩云上来找我?又要揍我?” “你现在可是仙尊,我怎么敢揍你啊。”南留君调侃道,“我来就是提前跟你打个招呼,那个叫凌玉尘的是我徒弟,比较倔,你多照顾他一下。” “稀奇啊,那么倔居然没被你打死。” 南留君啧道:“那好歹是我亲自收的徒弟,当然不会打死了。” 萧倾辞回忆着韩云当年的惨状说:“未必吧。” “你个臭小……过去的陈年往事就不要提了,总之替我多关照他一下。” “既然你这么在乎这个徒弟,为何不自己上来?” 萧倾辞很不理解,南留君能自由在仙界和人间之间来去自如,她明明有做仙甚至做神的实力,为什么要一直停留在人间? “仙界规矩太多了,我看着头疼。”南留君开了个玩笑说,“我那徒弟换道而修被我打了一顿,此时正在气头上,这个节骨眼上飞升搞不好会给你添很多麻烦,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从轻发落点。这孩子很不错,将来定是仙界顶梁柱。” “能让你说出如此评价,看来他真的很有天赋。行,我会多关照他的。” “多谢。哦对,还有一事。”南留君叮嘱道,“我今天来找你的事千万不要告诉他,他啊脾气倔的很,若是知道今日的事,心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行——我记下了。”萧倾辞打趣道,“这些话若是让韩云听到,只怕他找个地方哭上一场。” 南留君苦涩一笑,转身离开了主殿。 翌日下午,凌玉尘便飞升成仙。而在飞升之前,他没有再跟南留君说过一句话。 梦境到这儿戛然而止,凌玉尘睁开眼,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湿了。 “阿凌,你醒了。”看见凌玉尘睁眼,夏银烛总算松了口气,“你可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 “师父……” “什么?” “我误会师父了。那日师父拔剑对我,毁我丹田,我以为是她恨透了我这个出尔反尔的徒弟,准备放弃我了。那剑砍向我的时候,我是真的恨过她的……” 夏银烛一愣,不明白凌玉尘为什么突然提这些,但他还是安安静静听了下去。 “一直到现在,我都以为她那个时候是恨我的,那一剑是为了泄愤,可我错了……师父那是在救我。” 如果没有当初南留君那一剑,他体内的两股力量或许早已失控,他也因此走火入魔走上邪道一去不返。 是南留君救了她。 甚至在得知他要飞升后,提前去仙界跟萧倾辞打招呼为他留下后路。 那个看似严厉凶狠的师父,其实一直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他。 而他却误会了师父那么久…… “银烛,我要去素月山。”凌玉尘突然起身说。 “不行,你病还没好。”夏银烛拦住凌玉尘说,“你昨晚上烧得很厉害,天亮好不容易才退下去了点,应该卧床休息。去找南门主不着急的。” “不…很急,一刻都等不了。” 凌玉尘不顾夏银烛劝阻强行下床穿衣,夏银烛见拦不住凌玉尘,只好跟他一起去。 两人没有直接落到山顶,而是落到了素月山的山脚。 自从南留君离开,这里也很少有人来了。山道上已是野草丛生,两人顺着山道上了山,发现山顶与两年前很不一样了。 海边常有狂风暴雨,因为没有结界保护,山顶的建筑已尽数坍塌,到处都是野草和各种动物踏足的痕迹。 凌玉尘驻足看了片刻,便找到了当年南留君所住的草屋。 草屋已经被摧残的不成样子,若是再晚来几个月,恐怕连房子的结构都没有了。 凌玉尘摘下大氅去清理门口的野草和杂物,他没有用仙力,只是用手一点点挪开杂物,清理出了一条路。 夏银烛不忍见他如此折磨自己,可直觉又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过去。 清理出路后,凌玉尘并没有进去,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 半晌,他在门前跪下,像以前那样规规矩矩磕了头。 “师父,不孝徒儿回来了。” 【全文完结】 第117章 冬时语-落定 还有一杯欠了两年的交杯…… 凌玉尘在门前跪了许久, 夏银烛担心这样跪下去凌玉尘的身体会吃不消,犹豫片刻还是上前劝道:“阿凌,别跪了,你这样……南门主看到也会心疼的。” 凌玉尘没有说话, 只是借了夏银烛一把力起身。 夏银烛连忙给他披上大氅, 扶他进了屋。 屋里也是残破不堪, 凌玉尘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在倒下的柜子旁发现了一封书信,上面是南留君的字迹。 「受卿祝福四千余载,君无以回报,本该完成卿之夙愿, 然世道多变, 君用四千载亦未能实现与卿昔年志向,而今君已乏,无力再留于世间, 终是负卿当年舍命所化祝福。」 「君本无颜见卿, 万幸四千载光阴并未彻负, 借卿之祝福,君在人间收徒二十余人, 培养神君五位,仙君两位。虽有曲折, 但初心仍在,其众徒本领高强,定能代替你我实现当年志向。」 「故君斗胆卸去祝福, 随卿而去,望卿勿怪。留君至上。」 “卸去祝福,随卿而去……原来师父早就打算好了一切。”凌玉尘无力垂下手, 信纸掉到地上,被夏银烛捡了起来。 夏银烛把书信收好,安慰道:“既然这是南门主的决定,那就尊重她吧。当年的事阿凌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我想南门主她是不会怪罪你的,你看她信里写的,对徒弟可是满满的骄傲。” 凌玉尘微微点头:“你说得对。” “所以啊,你要尽快养好身体,这样才能实现南门主让天下安宁的志向,不是吗?” “没错,不能让师父失望。”凌玉尘振作了几分说,“走吧,回家。” “好。” 下山的路上,夏银烛好奇问:“南门主的书信上说她教过的徒弟里有两个仙君,一个是你,那另一个是谁?还在任吗?” “不知。不过师父在人间徘徊了四千多年,说不定那位仙君是她几千年前收的徒弟,这么长时间,或许已经退位了吧。” “有道理——算了不说这些了,时辰到了,赶紧回去喝药。我想了想,三碗药的药力还是不够,必须得喝四碗。” 凌玉尘无奈叹了口气,心想还不如让那位药仙君以毒攻毒呢。 回到冬宫忍痛喝完药,凌玉尘便睡下了。 这一觉凌玉尘睡得不错,醒来时精力也恢复了大半,然而当他睁眼看清屋里情形后,好不容易恢复的大半精力顿时又被磨掉了一半。 只见桌案两边,夏银烛和那位管理仙宝盆的药仙君各自熬着一锅药。两人互相瞪着对方,一触即发。 夏银烛先发制人,扇着蒲扇说:“都说了毒不能当药,你看看你锅里是什么东西,鬼喝了都得再死一次。” 药仙君药百川哼道:“你个粗人懂什么,是毒三分药,我多加几味毒不就是药了?” 夏银烛举起蒲扇斥责道:“你这是在杀人!不对,杀仙!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你的毒药给我离开冬宫!” “那怎么行,我的鹤顶红醉玲珑牵机药那么多上好的毒可都给了你,你没资格赶我走。” “你那些毒我们一点没动,这就给你取来,你赶紧给我滚。” “嘿——你个臭小子,敢这么对前辈说话。”药百川抢过夏银烛手中的蒲扇说,“我告诉你,我药百川可是曾经天下第一南留君的徒弟,你个小屁孩敢让我滚,看我不毒死你。” “所以我说你就应该叫毒仙……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是谁的徒弟?” 药百川非常自豪地报出了师父的名号:“天下第一南留君的徒弟。” 夏银烛一惊:“你你…你居然就是南门主收的另一个飞升成仙的徒弟?” 药百川一愣:“另一个?你是说师父后来又收了徒弟并且那个徒弟也飞升成了仙君?这么巧?他在哪里?” “这个……”夏银烛默默看了眼床上的凌玉尘。 药百川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另一个仙君就是凌宫主?” 夏银烛点头。 药百川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他连忙走到床边,凌玉尘见状赶紧闭上眼继续装睡,却被药百川一眼看穿:“醒了就别装睡了,睡太久不好。” 凌玉尘无奈睁眼,起身倚在床头上跟药百川打了招呼:“药仙君。” 药百川却摆摆手道:“那么见外做什么,叫师兄。” 凌玉尘:“……”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见外。 “师,师兄。” “哎——师弟好。”药百川满足道,“真没想到,师父那天南一个海北一个收徒弟的个性,居然还能让我在千年后遇见一个师弟,缘分,缘分啊。” 夏银烛幽幽道:“可是你差点把你的师弟毒死了。” “去去去,瞎说什么。凌宫主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身为冬宫宫主,他怎么可能被我的毒毒死。” 凌玉尘欲言又止,他想说师兄,我是人不是冰块,是会被毒死的。 “他是人又不是冰块,怎么不会?”夏银烛替凌玉尘说出了心中所想,“你啊,还是赶紧带着你的一堆毒回你的仙宝盆吧,别嚯嚯阿凌了。” “阿凌?”药百川捕捉到关键信息,“说起来我一直想问了,你一个夏宫宫主成日呆在冬宫作甚,原来不是因为前辈带后辈的感激,而是……这样吧,看在我们一块熬药的份上,我不干涉你们,你叫句师兄就行。” “啊?” “啊什么,能做天下第一南留君的徒媳可是不容易的,让你叫句师兄怎么了?是不是师弟。” 凌玉尘扶额,他觉得他现在头很疼,需要躺回去再睡一觉。 夏银烛哪受得了这个冤枉,当即揽过凌玉尘的肩说:“师兄,你再仔细看看清楚,你师弟是我的人。” 药百川顿时犹遭雷劈。 就算凌玉尘不是他的师弟,但是堂堂仙界冬宫宫主,任职两百多年来就把整个仙界治理得井井有条的人物,怎么可能屈服于一个小孩子…不对,一个小傻子身上! 凌玉尘顺势靠入夏银烛怀中,笑道:“多谢师兄好意,不过我已无大碍,就不劳烦师兄在此熬药了。” “可是!” “哦对,师兄,灵兽崖的灵兽马上就要冬眠了,一般冬眠前它们都喜欢大吃一顿,师兄你的仙草……” “哦对!我居然忘记了这茬!” 往年灵兽冬眠前吃仙宝盆仙草的案例数不胜数,一个看不住仙宝盆几千年的积蓄可能就没了。因此药百川不敢耽搁,立马收拾东西赶回仙宝盆。 然而在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药百川还是没忍住又返回宫,对夏银烛警告道:“我警告你,别对我师弟图谋不轨,不然我毒死你!” 夏银烛暗暗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切,毒仙君。” 药百川愤然拍桌:“是药!药仙君!” “是是是,药仙君药仙君,还请药仙君快走吧,不然你的仙宝盆可就要成空盆了——” “你!你给我等着!” 送走药百川后,夏银烛便搂着怀里的人俯身吻了好一阵。凌玉尘病倒这几日他都没能好好与人亲热,如今凌玉尘康复,夏银烛自然要把前段时间落下的都补回来。 当然夏银烛也顾及凌玉尘大病初愈,没有怎么折腾他,缓解了一下心中欲望后便接着去给凌玉尘熬药。 病情偶尔会反复,因此待凌玉尘真正康复,人间已至除夕。 按规定这日凌玉尘是要下人间巡逻的,一大早夏银烛就备好了一切,随时等候出发。 凌玉尘也难得穿了件喜庆衣服,两人一起下了人间,在偏僻的山间巡逻。 这座山的山脚底下有个小村庄,一踏进去,夏银烛和凌玉尘就觉得似曾相识。 还没等他们好好回想,就听一个声音从村里传来:“哎!前面那个偷鸡的给我站住!大过年偷人家母鸡要不要脸啊!” 听到这个声音,两人便想起了两年前除夕下人间巡逻捉鬼被大娘的扫帚支配的恐惧。 当然这次大娘的扫帚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真正的偷鸡贼。 那贼匆匆忙忙往村口跑来,凌玉尘给他让路,顺便伸了个脚。 那贼因此被制服,夏银烛抱起被偷的鸡,笑着跟它打招呼:“除夕快乐,你还记得我吗?两年前我给你驱过鬼呢。” 鸡:“……” 还不如被捉走宰了。 大娘赶过来时,贼已经被凌玉尘绑好,夏银烛也把鸡还给了她。 大娘一边道谢一边抱回自家的鸡,忽然觉得两人有些眼熟:“等等,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们?” 闻言两人背后一凉,连连摇头,把绑好的贼交给大娘后逃之夭夭。 大娘有些疑惑:她看起来有那么凶吗? 短暂的小插曲后,两人继续巡逻,比较容易出事的几个地方巡逻完后,两人便去了皇城最好的酒楼。 夏银烛给凌玉尘烫着酒,凌玉尘支着头欣赏烟火,好不惬意。 “阿凌,酒好了。” 凌玉尘接过杯子一看,微微皱眉:“怎么只有半杯?” 夏银烛一脸严肃:“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少喝点。” 凌玉尘端着半杯酒,叹气道:“唉,以前是不让喝冷酒,现在只给半杯,以后是不是要一滴不给了。” 夏银烛听着凌玉尘的话,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把剩下的酒带酒壶一起给了凌玉尘,笑道:“我哪有那么坏,阿凌想喝必须满足。” 凌玉尘接过酒壶,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夏银烛望着凌玉尘,忽然道:“阿凌,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我们也是在皇城过的除夕?” “当然,不过那一晚做了太多丢脸的事,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因为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什么?” 夏银烛搂过凌玉尘的腰,问:“如果当年皇城没有发生那些事,我们顺顺利利地完成巡逻任务,你……会答应喝我的赔罪酒吗?” “赔罪?” 凌玉尘想起来了。 夏银烛初上仙界时,曾当着众仙的面骂过他,想来夏银烛是因为这事和后面发生的一系列意外耿耿于怀了好久,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凌玉尘赔罪来着。 凌玉尘欣然答应:“当然,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闻言,夏银烛当即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凌玉尘说:“那我现在补一杯赔罪酒,感谢凌宫主原谅我当时的冲动。” 喝完这一杯后,夏银烛又道:“我还有一杯酒要补。” “还有?” 夏银烛重新倒满酒说:“我与阿凌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已朝夕相处两年,可这交杯酒却迟迟未喝…今日就把它补上吧。” 凌玉尘笑着点头:“好。” 两人举起酒杯挽过对方的手臂,饮下了那杯欠了两年的交杯酒。 这一幕恰好被外出放鞭炮的几个孩子看到,后来就有了神仙在此定情,神仙在此成婚,神仙在此洞房等等传闻,引无数男女来此处定情成婚。 对此两位当事人十分满意,而众仙神则表示:你们想得太多了!有这个功夫回去种种田养养鸡不好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