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爽文男主看上了直男》 1、初遇 “老大,老大你起床了吗?” 乡间的清晨,小孩的稚嫩声响起。 一个小豆丁站在小洋楼下,扯着嗓子大声叫喊,声音透过二楼未关紧的窗钻入房内。 床上的元祈轻微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把脑袋蒙进了被子里,试图阻挡外界的声音。 “老大,我来找你玩了!” “老大,老大!你还在睡觉吗?” 在这个美好的清晨,空气还很清新,路边的野花成簇绽放,偶尔有清脆的鸟啼声响起。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一声又一声的“老大”,如洗脑一样钻入元祈的脑袋里,把他的睡意搅得一干二净。 终于,在不知道是第几声“老大”响起的时候,元祈认命地睁开了眼睛。 “唉……” 他从床上爬起,短手短脚的人动作却显得格外利索。 元祈往床下一蹦,踩着带着淡淡怨气的步子,顶着一头凌乱的发,把脑袋探出窗外。 鸡窝脑袋刚一探出去,就立马被底下喊话的小孩注意到了,他惊喜道:“老大,你醒来了啊!” “……嗯。”想不醒来都难。 楼下的小孩看着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套黄色的连体儿童装,明明是大清早,衣服上就沾了不少的灰尘,显得整个人灰扑扑的,看上去像是在泥地里滚过一圈,用村里人的话来说,就是个熊孩子。 而此刻,熊孩子只规规矩矩站在那,眼巴巴地看着元祈。 “老大,快出来一起玩啊。” 一楼和二楼隔着的距离不远,但奈何这小孩大清早精力充沛,喊话基本上是扯着嗓子喊的,这动静把周围的路人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元祈一身睡意,还配着这一头放荡不羁的发型,脸颊隐隐发烫。 ——被羞耻的。 眼看着这小屁孩那蠕动着的蠢蠢欲动着的还想开口说话的嘴唇,元祈当即开口,“赵小驰,别叫了,你先在那等会儿,我下来给你开门。” 小孩特有的奶声奶气的声音,与他前世形象相差甚远,但元祈穿过来已经好几年,早就习惯了。 赵小驰安分了下来,终于没再扯着嗓子喊人了,而是站姿端正,肉肉的腰杆挺直,誓要通过这种行为举止表现出自己对元老大的尊重。 虽然对方这故作成熟的模样稍显滑稽,但这让元祈心里松了口气。 说实话,被一群小孩追着喊“老大”,这对身体里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来说,实在是过于羞耻和社死了。 是的,别看元祈现在这只有六岁的短小身板和那满是婴儿肥的可爱脸蛋,但内芯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人。 他不是这里的原住民,三年前,他穿越到了这里,从一个帅气又多金的成年人变成了一个……白嫩可爱的小屁孩。 元祈上辈子出了车祸,命丧在高速公路,魂魄四处游荡,稀里糊涂来到了这里,从未听过的国家名和地区名让他知道自己恐怕来了另一个世界。 幸运的是,这里与他以前生活的地方相差不大。 他正处于z国一个小村庄,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失足溺水,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彻底没了生命特征,元祈的灵魂阴差阳错进入其中,成为了这个三岁的孩子。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缘分,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叫元祈。 元祈在原来的世界里无父无母,只有一些朋友,朋友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和恋人,他也勉强算是无牵无挂,对于自己穿越的事实,他接受良好。 短暂回忆完自己的过去后,他不再多想,迈动着小短腿下楼,因为腿过短,下楼的时候手得扶着楼梯,踩踏力度也不能控制好,下一层楼梯,全身的肉也一颠一颠,带着微微的震动。 这让元祈十分怀念自己以前那一米八的大长腿——最起码不会有现在这种忧伤。 今天是周六,他妈刘慧英大清早去超市进货了,估计还得过一会儿才会回来,他爸前几天去了工地,这段时间都住那,此时家里就只有元祈一个人。 刘慧英在矮凳上留了早餐,方便元祈的小身板能够得着。 或许是元祈穿越过来后那懂事的形象深入人心,这两口子也放心把元祈短暂独自留在家里。 大门外还有个小孩在等他,元祈没有耽误,直接打开了门。 门才刚开一条缝,一道精神饱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老大,早上好!” 声音之大,甚至还超过了之前的音量,把更多人的视线引了过来。 猝不及防被众人瞩目的元祈顶着凌乱的头发,红着脖子,木着脸。 不,我可能不太好。 说起赵小驰为什么要喊他老大这事,还得追溯到一年前,那时赵小驰被小学部的人围堵欺负,元祈恰巧路过,把那群人吓跑了。 从那时起,在赵小驰眼里,元祈就是一个大英雄,连那些平常在小学部里拽到天际的小混混都能制服,简直太厉害了。 于是他自顾自认了元祈当他的老大,平常屁颠屁颠跟在元祈身后,活脱脱一个小跟屁虫。 赵小驰跟着进了门,元祈用眼角余光看了眼他鼻子下的晶亮液体,叹了口气,抽了两张纸给他,“把你的鼻涕擦干净。” “好嘞,老大。”赵小驰性子从小虎到现在,此刻却十分听话地接过了纸巾,伸出的还是双手,敬意感满满。 元祈抽了抽嘴角,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重申,“不要叫我老大。” 赵小驰的中二之魂灼灼燃烧,对于老大的命令他向来应得很好,“没问题,老大。” 元祈:“……” 算了,懒得计较了。 他随手给赵小驰留下几颗糖,然后去洗漱间刷牙洗脸,因为个子小,他得踩着凳子,耗费的时间也就要多一点。 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被捋顺了,顺便还换上了一身浅灰色的小套装,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可可爱爱整整齐齐的自己。 元祈表示十分满意。 赵小驰知道自己身上脏,只乖巧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没到处乱跑,他手里的糖已经没了一半,嘴里还塞了一颗软糖,看见元祈,他想起了什么,含糊不清道:“老大,我过来找你的时候,看见了一辆超级大,超级好看的车。” 他用短短胖胖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小小年纪他不知道怎么用具体语言去表达自己的赞叹,只是不停反复强调,“车真的很大,很好看!” 元祈没放在心上,车并不罕见,即便这个小村庄经济不发达,也有三户人家里有车,他家就是其中一户。 “老大,今天上午你能和我们出去玩吗,别看书了,书一点也不好看,很多字还看不懂。” 赵小驰用渴望的眼神望着他,心里一点也理解不了自家老大这一有时间就看书的爱好,他最讨厌看书了,还是玩最有趣了。 怕元祈不肯一起玩,他又补充道:“萱萱和小牛也想和你玩。” 元祈迎着他期待的眼神想了想,点头,“行吧,不过我得先吃早餐,然后去跟我妈说一声。” “好耶!”赵小驰开心得差点蹦起来。 十分钟后,两人出门,元祈把大门仔细关好,将钥匙揣进兜里。 现在正值盛夏,处于农忙阶段,村里不少人扛着锄头,脚掌上淌满泥点,看见元祈都很热情地打招呼。 “元祈,去玩啊?” 元祈礼貌应道:“是的,叔叔。” 他那张小脸粉雕玉琢,小小年纪就能从那满是婴儿肥的脸上窥见以后的俊朗相貌,很讨人喜欢,再加上那比同龄人成熟太多的气质,简直是充满着反差萌,让路过的人很想逗一逗。 果然,问话的大人被他这模样可爱到了,忍不住夸赞,“元祈真是太可爱了。” 声音不算小,听到这话,被夸赞的当事人还没觉得有什么,赵小驰倒是挺起了胸膛,昂起脑袋,看起来十分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架势,雄赳赳气昂昂,像只脏兮兮的小孔雀。 这对组合很有意思,沿途的大人都在调侃。 “赵小驰,又和你的小老大出去玩啊?” 赵小驰声音响亮,有样学样,“是的,叔叔!” 元祈顿时想掩面回去了,太羞耻了,这熊孩子! 他们这个村庄位置比较偏僻,村里只有一个小型超市,便是元祈的妈妈刘慧英开的,离家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途中要路过一些田地。 因为在乡下,大人们比较随意,赤着膀子在一起聊天十分常见,其中不乏身强力壮的男人,勾肩搭背聊得很欢。 如果是在前世,看见这一幕,元祈估计还会猜测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基情。 不怪他敏感,而是在上辈子,他身边几个朋友就都喜欢同性,最主要的是,就连跟他表白的,也都是男性。 元祈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能吸引到同性的喜欢,他作为一个钢铁直男,在这一群基佬里面瑟瑟发抖,夹缝生存。 但,这辈子,见到两个男生走得近,他却能做到面不改色,毫不怀疑,原因无他,只因这个世界是全民bg。 这是他偷偷研究好几年得出的结论,他曾翻阅过资料,也暗戳戳向周围人隐晦试探,惊讶地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同性也能相恋的概念,历史上更是从没出现过同性相恋的记载。 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同性之间的恋爱是一种病态,是所有人不能触碰且无法意识到的禁.忌。 不可否认,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当时的元祈狠狠松了口气,想起自己上辈子被一群基佬包围的恐惧,他放松了身体。 他想,穿到这个世界,总不会再有同性喜欢自己了吧。 —— 他家开的超市就在前面,超市门口围了不少的人,走近一看,才知道这些人是在打量门口那辆停靠的车。 身旁是赵小驰激动的声音,“老大,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漂亮车车。” 元祈看着那辆车,的确很漂亮。 那是一辆加长版轿车,车身通体黑色,线条流畅,一眼望过去的豪华。 元祈上辈子靠自己打拼,家产颇丰,眼界也不低,据他目测,这辆车的价格起码千万。 这样的富豪,来他们这个小村庄干什么? 元祈还在细细思索着,一个婶婶率先注意到了他,笑道:“元祈,来超市找你妈妈啊,她正陪人买东西呢,今天村里来了个人开着这辆气派的车,还带了个小孩,现在他们在你家超市里买东西。” 几乎是话音刚落,超市门口就出现了三个身影。 最左侧是他的母亲刘慧英,最右侧是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沉着张脸,手上提了一袋东西。 正中间,是一个小孩。 元祈不经意间扫过,愣了一瞬。 这小孩,看起来怎么像是要哭了。 2、捉迷藏 处于正中间的小孩,衣着整齐,脸上的婴儿肥还未消退,身上穿着一件孩童款小西服,无论是站姿还是其他举止都无一不彰显着他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 此刻,对方眼角却带着红意,嘴唇紧抿,像是在强忍着哭意,看着十分可怜。 这边刘慧英很快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元祈,脸上没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喊了一句:“元元。” 元祈带着赵小驰走上去,走到他们面前时,赵小驰还在频频转头朝着那辆豪车看,带着小孩特有的好奇心,看到这,西装男眼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轻蔑。 果然,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他的视线转而移到了元祈身上,元祈注意到后,扬起礼貌且淡的微笑,“叔叔好。” 西装男点了点头,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元祈,带着点屈尊降贵的意味,“你好。” 这个小孩倒比其他乡下人懂礼一点。 元祈当然察觉到了对方那让人极其不舒服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选择当做没看见,也浑不在意,他只当这人是个老年版中二病。 他给刘慧英报备,“妈妈,我上午可以和赵小驰一起去玩吗,中午前会回来的。” 这带着正经又可爱的样子让刘慧英弯腰揉了揉他的头发,元祈这些年一向让她省心,她也松口很快,“去吧去吧,但是别跑远了,注意安全……还有,别去河边。” “嗯。”元祈应着。自从三年前那场溺水意外后,刘慧英便时不时嘱咐那最后一句,元祈早就习以为常了。 征得同意后,他轻拉着赵小驰的后衣领,“走了。” “好的,老大。”赵小驰念念不舍地收回了望着漂亮车车的视线,“老大,这个车车好好看,我长大以后也要买个这样的!” 西装男子听到后,暗地里冷嗤一声,这车可贵着呢,把你卖了都远远不值这车的钱,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土包子,居然敢说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他心中不屑,下巴都抬高了些,转头对着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小男孩说道:“走吧,时小少爷,去看看你在这里的家。”话里暗藏嘲弄。 被称作时小少爷的时随安没动,整个人沉默异常。 从京城上车到现在,他就一直都是这种状态,一句话也没说过,好似想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反抗。 西装男可没什么耐性,他在京城给时家当司机当了好几年,跟着时家见惯了豪门的生活,如今突然来到乡下,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恨不得立刻抛下这个小拖油瓶重新回到大城市里去。 但没办法,他还得完成时家给他安排的送人任务。 西装男想离开的心情迫切,见时随安还跟个闷葫芦一样杵在那,干脆直接伸手拽住时随安的后衣领,把人揪了起来,想往车上提。 骤然离地的感觉让时随安一惊,他感到不安,脚在空中慌乱地蹬着,却依旧没有落脚点,成年男子的手劲很大,衣服领口勒着他的脖子让他感到十分难受。 时随安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慌乱之下,时随安抓着对方的手臂,在那上面狠狠咬了一口,下口极重,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痛意从手臂处传来,西装男“嘶”了一声,猛然把手上的小孩丢了下去。 时随安没站稳,踉跄摔倒在地上。 西装男看着手臂上的牙印,怒从心起,一巴掌甩到了时随安脸上,怒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不过是一个时家不想要了的东西,居然敢咬他! 他这一巴掌扇得重,时随安的侧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看着十分骇人。 时随安来不及躲,当巴掌落到脸上的时候,只觉得大脑“嗡”得一声,随后便是火辣辣的疼,像被火焰灼烧而过。 这份疼痛很显然已经超出了小孩子能承受的范围,围观的不少成年人看着都觉得疼,但出乎意料地是,时随安没哭。 他只是红着眼,死死咬着下嘴唇,抬头看向打他的人,眼中满是恨意。 西装男被看得火大,还想上前再教训一顿,刘慧英心生不忍,终究忍不住开口,“先生,虽然说干涉别人的家务事不太好,但这个孩子已经被打得很重了,你就别打了,小孩都犟,有的时候哄哄就好了。” 西装男瞥了一眼她,并不屑于和这群乡下的土包子有过多交谈,但看着地上的时随安,终究还是害怕会把时随安打出毛病来。 虽说时随安早就不受亲生父亲宠爱了,但对方到底还算时家的孩子,如果他把人打出什么好歹来,被时家那边知道了,一定会下场惨重。 想到这,他彻底没了打人的念头。 他冷着张脸,说道:“走吧,时小少爷。” 这一次,时随安终于有所动作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浅吸了一口气,顶着那半边肿起来的脸上了车。 西装男坐上驾驶座,发动机启动,车子缓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直到车子彻底看不见了,围在一起的人才开始议论纷纷。 “有钱人对孩子都这么凶吗?” “那男的下手没轻没重的,真怕小孩被他打出什么毛病。” “那小孩长得多可爱哦,看着也听话,他家长是怎么下得去手啊。” “如果是我家孩子,我宠都来不及。” …… 另一边,元祈正往赵小驰口中的“秘密基地”走去。 所谓的秘密基地,不过是一个小土丘,距离不远,小土丘也不高,被这群单纯的小孩视作一个极其隐秘的存在,但其实对于大人来说,那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 他两走到一半,赵小驰一直在兴奋地叽叽喳喳,元祈偶尔应一下他的话。 身后突然响起汽车轮胎碾过路上石子的声音,元祈下意识返头,看见刚刚才见过的黑色轿车朝着这边驶来,擦过他们身前。 车窗并没有关,不久前见过的小孩坐在靠窗边,愣愣地看着窗外,风从外面灌了进去,吹起他额前的头发,露出那半边肿胀的脸和一双红红的眼睛。 小孩的眼一抬,两人四目相对,随后,小孩移开了目光。 车子并没有在元祈两人身边停留片刻,很快向着前方驶去。 等驶出一段距离后,时随安却又忍不住蹬动自己的小脚,下半身发力返头看向后面,恰逢车子经过一个小拐弯,那两个身影看不见了。 于是,时随安垂下眼眸,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对元祈有些印象,在超市的门口,他看见不少人在逗对方,那个小孩,似乎很受大人们的喜欢。 就像……他那个小三上位的继母带回来的弟弟一样。 在大人面前听话又可爱,嘴甜,永远惹人疼爱,是和他截然相反的性格。 ——也是他最讨厌的性格。 车内是西装男不满的声音,“车里开了空调,还开什么窗啊,热死了。” 说完,自顾自按下按钮,时随安那边的车窗缓缓升起,彻底阻断了外界的气息。 —— 小土丘没过多久就到了,两个小身影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见了元祈和赵小驰。 “老大,老大!”其中一个看见元祈兴奋异常,恨不得跳起来挥动手臂。 “老大,你来啦。” 没错,这几个家伙,都喊他“老大”,全赖赵小驰先带的头。 元祈垂眸,还在想着刚刚那小孩脸上的伤,没怎么注意到小土丘那边的动静。 估计是嫌元祈走得太慢,两个小身影按耐不住,朝着元祈这边跑来。 “老大,你终于来了,我和萱萱在这等了你好久啦。” 萱萱点头,她是一个很可爱的软团子,穿着一件小小的碎花裙,头上的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附和着,“没错,我们在这等得可久了!” 两人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身上透露着无限的活力,这份活力很快感染了元祈,他暂时将那小孩的事抛之脑后。 赵小驰站在自家老大身前,梗着脖子,年纪不大,却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不怪老大,是我一直在看漂亮车车。” “漂亮车车!”小牛听到这,立马就接过了话,“我也看到了,那辆车子好长好长,比老大家的车子还要长。” “我还看见车上坐着一个好看的小孩子。”萱萱红着小脸补充,她看了眼元祈,又摇了摇脑袋,“但肯定没有老大你好看!” 在她心里,老大是最好看的小孩! 元祈对于这群小朋友的童言无忌有些失笑,他早上在口袋里塞了点糖,先后分了下去,三个小孩开心得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 这个年纪的小孩基本上想一出是一出,萱萱嘴里含着糖,举手提出想玩捉迷藏,得到了另外两人的一致同意。 至于元祈……他坐在一个被擦得干净的小石头上面,四十五度抬头望天,表示自己已经很佛系了。 他还没结过婚,来到这世界,倒是提前体验了一把看孩子的感受。 这种感觉,不得不说,十分奇妙。 “老大,你也和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吗?” 看着萱萱那充满渴望的眼神,元祈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可以。” 算了,看孩子就看孩子吧,至少这几个孩子都挺乖的。 元祈作为捉迷藏的追捕者,得负责在三个小孩藏好后去找人,为了减少老大找人的难度,几个小孩将躲藏的范围做了一个划分。 数到一百,元祈拍了拍裤子,动身找人去了。 他们所在的小土丘位置并不偏僻,周围就住了几户人家,住宅外遮挡物多,赵小驰他们经常喜欢躲在那,元祈抓人抓出了经验,直接往那块走。 谁知道,要找的三个小孩没找到,他倒是和另一个小孩再次相遇了。 不远处,还是那辆熟悉的不久前才见过的豪华轿车,轿车停靠在某一栋装修简陋的住宅外,和破裂的深黄色土砖墙格格不入。 轿车旁,还是那个熟悉的小孩。 此刻,元祈和时随安你看我,我看你,两个小孩相顾无言。 他们这个村庄说大也不大,但也绝对说不上小,短时间内相遇两次,元祈心想,他们多少是有点缘分在身上的。 3、乖孩子 时间缓缓流逝,已经过去了五秒钟,谁也没率先移开目光。 那小孩就跟较劲一样,眼眶还红着,脸肿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死死顶着元祈瞧,试图用这凶狠的模样把元祈吓走,像一头色厉内荏的小狼崽子。 元祈却不如他想象中那样露出恐惧害怕的神色,反而是看向他脸上的伤,眉头轻微皱起。 小孩的皮肤白嫩,又生得可爱,一看就是被娇养长大的孩子,偏偏一道巴掌印占据了整张左脸,高高肿起,看着实在是过于触目惊心。 元祈想,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对一个小孩能这么狠得下心,下得去这么重的手。 对面也许是察觉到了元祈的视线落在他脸上,飞快地偏过头,将左脸藏了起来。 “别看我!”时随安低低说了句,嗓音带着小孩的稚嫩,却又有着强忍着哭意的沙哑,很是狼狈。 这是时随安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你这里,有点严重,需要趁早看一下。”元祈点了点自己的脸,真诚提出建议。 “不用你管,你走开!” 时随安并不领情,他对这周围的一切都很戒备,浑身就像竖满了尖刺,只要别人一靠近,就能把人扎得鲜血淋漓。 元祈察觉到,对方在警惕他。 元祈也不想自讨个没趣,想要离开,环顾一圈,却没找到之前小孩身边那个西装男的身影,也不知道去哪了。 青天白日,轿车旁边的破旧房屋房门却紧闭。元祈知道这户人家,里面住着两口子,平日里好吃懒做,在村里的风评一直都不太好。 元祈不知道时随安这样的有钱人家来他们这个小旮旯窝来干什么,但西装男把小孩一个人丢在这的行为,实在是过于心大了。 虽说村里的人大多淳朴,但也不排除有人看了这辆豪车,心生歹念,做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来。 元祈皱眉,问:“你旁边的大人呢?” 时随安只以为他要告状,抿着唇恶狠狠盯着他,不答话。 这让元祈不由犯起了难。 他并不在意时随安对他的态度,毕竟他有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孩计较。 只是一方面他还得去找赵小驰他们,免得几个人着急;另一方面他的良心又实在是不放心把小孩扔在这里。 万一真被人拐跑了勒索怎么办。 也许是上天都发现了他的纠结,没过一会儿,也许是赵小驰发现元祈一直没来找人,猫着腰做贼似的往回走,想要打探打探“敌情”,恰巧被元祈眼尖逮个正着。 赵小驰垂头丧气地从躲藏的地方出来,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以这种方式被抓住的,整个人还有点焉哒哒的。 “赵小驰,你能帮我把萱萱和小牛找出来,再把他们喊过来吗?” 于是,前一秒还闷闷不乐的赵小驰满血复活,自认这是老大给他安排的秘密任务,一下子就蹦跶了起来。 “好的,老大,保证完成任务!” 元祈选择性忽视了那个二字称呼。 时随安在不远处听到这个称呼,眼神微变,往后退了几步,更加警惕了起来。 看着赵小驰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元祈放下了心,他站在离小孩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 时随安一开始还很警惕元祈那边的动静,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忍不住炸毛,但察觉到元祈只是单纯地坐在那里后,他的戒心也放下些许,开始发起呆来。 脸颊上的疼痛一阵一阵的,带他来的那个人进了旁边的屋子,进去的时候还警告他不要乱跑。 时随安不跑,他很乖,哪怕之前西装男打了他,他也还是会乖乖听话。 因为以前妈妈告诉他,只有乖孩子才会有人喜欢。 可是如今,时随安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第一次对妈妈的话产生了怀疑。 他很乖,一直都很乖,可为什么还是被送到了这里? 五岁的他已经是大概能知事的年纪了,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被爸爸抛弃了。 没人要他了。 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往下淌,一滴接着一滴,然后渗进土里,时随安无措地给自己擦眼泪。 他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妈妈说了,小孩哭会很不讨喜的。 可眼泪不听话,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他……真的被爸爸抛弃了。 时随安终究还是没忍住,心里的那份无措和委屈真的快要把他小小的身体压垮,无措委屈到紧抿的唇里发出细细的呜咽。 元祈听到动静,往那边一看,就看见小孩哭得正伤心,拿袖子不停抹眼泪,小西服的衣袖都湿了一小部分。 元祈很茫然,怎么突然哭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总不可能是自己长得很吓人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时随安还在哭,他不像赵小驰他们的哭声那样,惊天动地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委屈,他哭得伤心又安静,眼泪却成串往下掉,仿佛正经历着天大的伤心事,再配上脸上那巨大的巴掌印。 看起来又乖又可怜。 像极了被大雨淋湿的小动物。 元祈叹了口气,本着关爱祖国花朵的心理,他迈腿朝着时随安走去。 他轻轻说:“别哭啊。” 时随安没有搭理他,此刻他的脸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起来脏兮兮的。 元祈见状又叹一口气,童装的衣服口袋浅,他很轻易地就从口袋掏出几张卫生纸,元祈把纸往小孩面前递,低声道:“别哭了,给你纸擦擦脸。” 时随安哭得正伤心,没接。 但下一秒,纸巾轻柔的触感就落在了他的脸上,时随安小小的身体一愣,下意识抬起了头。 ——这个人在给他擦眼泪。 元祈一边擦一边说:“别哭了,脸都哭脏了。” 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一本正经安慰另一个小孩子的画面,怎么看怎么可爱搞笑。 但时随安却呆在了原地,许是元祈的举动太过温柔,他停止了抹眼泪的动作,就连心里的防备都不由消散了片刻,站在那任由元祈一点一点把他的脸擦干净。 元祈见小孩好像止住了眼泪,终于松了口气,他其实并不擅长安慰人。 他口袋里还有一颗糖,是之前发剩下的,如今他把糖掏了出来,递到时随安面前,“吃颗糖吗?会开心一点。” 赵小驰他们每次掉眼泪的时候,他用这招哄人都屡试不爽,本以为这招放在时随安身上也能行得通。 但下一秒,这颗糖就被拍到了地上,粉色的糖纸裹上了些许灰尘。 空气陷入一片静默当中,时随安表面冷着脸,眼中却带着无措地盯着地上的糖,想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很乖,他这只是下意识的防备动作。 只是还没等他解释,就看见这个比他高小半个头的人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弯下腰,把糖重新捡了起来,放到他手心里。 时随安听到了那声嘀咕。 “熊孩子。” —— 赵小驰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把萱萱和小牛找了出来,在往这边走的时候,元祈还能听到小小的抱怨声。 “赵小驰,亏我们这么信任你,可你居然帮着老大来抓我们。” “就是就是,你是个叛徒,我以后不跟你玩了!”小牛义愤填膺。 赵小驰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小脑袋昂得高高的,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反而很是骄傲,“我才不稀罕和你玩呢,我只和老大一起玩。” 小牛的脸胀得通红,差点就要和赵小驰吵起来了。 但真到了元祈面前,三人又都安分了下来。 老大说过,朋友之间不应该吵架的。 元祈没理会他们之间别扭的气氛,小孩子的脾气一向说走就走,这种情形他也不止遇到过一次两次了,不出预料的话,这三人很快就会和好。 果然,没过一会儿,这三人又重新说说笑笑了起来,将之前的别扭抛在脑后。 元祈早在安慰完人后就重新回到了先前那不远又不近的距离,这边笑闹的声音与时随安那边的沉默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时随安手里还抓着那颗糖,悄悄抬头看向元祈的方向,又很快垂下眼睫,掩下了眼底的羡慕。 这就是有朋友的样子吗,好热闹。 小牛和萱萱很显然早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时随安,目光中难掩好奇,时不时看向这边。 他们想上去和这个从没见过的小朋友打个招呼,但看见时随安左脸肿胀的可怕模样,终究还是胆子小,没敢上去。 赵小驰没心没肺惯了,一心只看得到那台漂亮车车,此刻他张大双臂,大喊了一句,“漂亮车车!” 这一喊,萱萱和小牛也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由赵小驰带头,三人跑到了那辆黑色轿车旁边,围着漂亮车车转圈圈,一边看一边嘴里发出阵阵惊叹。 元祈:“……” 他看了眼不远处车的小主人,见对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并不在意赵小驰那边的动静,再看了眼赵小驰他们只是与车隔着段距离看,不会对车捣乱,也就任由他们去了。 4、防备 屋内。 西装男坐在木凳上,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又嫌弃地收回。 杨震国并不生气,反而笑得谄媚,“茵茵托您跑这一趟,辛苦您了,要不我给您倒杯水去?” “不用了,我赶时间,杨夫人应该在电话里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时家的小少爷就在外面,该怎么对待那个孩子,你们应该知道吧。” “知道,知道。”杨震国点头如蒜捣,“我们心里都有数。” 西装男点头,意味深长道:“有数就行,虽然那是京城时家的少爷,但是时总把他送到这儿来是以磨砺为主,你们不用太娇惯,如果对方发脾气……” 说到这,他刻意停顿下来。 “您放心,如果那小子发脾气,我一定不给他好果子吃,让他长长记性。”杨震国立马搭腔。 西装男纠正他,“话不能这么说,这叫磨砺小少爷的性子,别被你说得跟虐待似的。” 杨震国的老婆李许芳直觉敏锐,马上跟着改口,“是,是,是我家老头子说错啦,我们一定按照茵茵说的,好好磨砺小少爷性子。” 西装男的手指点了点桌面,“嗯,那就好,辛苦你们了,你们是杨夫人的亲生父母,只要把事办好了,杨夫人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他看了一眼这破烂的住处,“起码,好处是少不了的。” 杨震国两人面露激动之色,连声保证答应,片刻过后,李许芳还是不敢相信,迟疑问道:“茵茵……她真的嫁到豪门里去了?” 西装男带着被质疑的不爽,“难道我还会骗你们?” 李许芳讷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西装男手一抬,指尖指着外面,“看见门外那台车了吗?” 杨震国顺着他的动作,看着紧闭的大门,很想说门关着他看不见,但看着西装男得意的神情,他把话吞了进去,点头道:“看见了,看见了。” “那辆车,价值千万。”还没等杨家夫妇发出惊呼,他又说道,“可这点钱,对于时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他话语里难掩骄傲,杨震国心里呸了一声,这得意的样儿,整得好像全是你家的钱似的,他女儿还嫁进豪门了呢。 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口生怕惹恼了面前这个人。 但心里却不可避免为这句话疯狂撼动,大豪门啊,他以往总也瞧不上的女儿……有出息了啊!居然攀上高枝了! “杨夫人很受时家主的宠爱,还生下来了另一个小少爷,性格可比外面那位讨喜多了。” 听到这,李许芳眼睛都亮了,“茵茵有孩子了?那可不就是我的宝贝大外孙嘛!” 李许芳这么多年一直想要个男孩,但生下杨茵后身体因为没保养好受了亏损,从此没了生育的能力,为此一直遗憾。 夫妻两平日里只要一吵架,杨震国就要拿这件事出来溜一圈,久而久之,这成为了她心里的一根刺。 如今,得知自己的女儿给自己生了个大外孙,她顿时喜不自禁,同时心里也很是后悔。 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也没和女儿联系过一次了。 杨震国和李许芳两人心思各异,西装男却没耐心在这待下去了,“该说的我也都说完了,小少爷就交给你们了,以后他就住这,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行,有事就给夫人打电话说明情况。” “看着办”的范围有点广,他特意这么说,其余的就看这夫妻两人的发挥了。 三人事情聊得差不多了,西装男这才不负责任地想起时随安还在外面,慢悠悠地起身打开门,却惊讶地发现除了时随安之外,外面还有另外四个小孩,其中两个有点眼熟,他在超市门口见过。 时随安和元祈隔着恰当好的距离互不干涉,而赵小驰带着另外两个没见过的小孩四处围绕着漂亮车车四处转悠,眼里满是惊叹和好奇。 场景很是热闹,但西装男的心情却不美丽。 即便这三个孩子没有动手去摸车,只是隔着一定的距离看着,但也足以让西装男黑下脸,他咬牙切齿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大堆孩子是从哪冒出来的?! 许是没控制好音量,他这边话音一落,就看见四个孩子,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西装男:“……” 元祈十分淡定地打了声招呼,“叔叔好。” 身后的三个孩子就跟得到了某种指令似的,有样学样,一排站好,齐声道:“叔叔好。” 要多整齐就有多整齐,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惹得西装男一噎,即将脱出口的责骂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要真骂出来,整得他是在欺负小屁孩一样。 万幸西装男的憋屈没有持续太久,元祈没有在这里多加逗留,看见小孩的大人来了,他也就带着赵小驰他们离开了这里。 身后,时随安看了眼元祈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西装男也不想在这小乡村里浪费过多的时间,对着身后跟来的杨震国两人示意。 “跟你们嘱咐好的事情你们好好记住就行,以后小少爷就跟着你们一起生活了。” 时随安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他仿佛认命般地看着这个把他送来的人从车上提下他的小行李箱,再关掉后备箱,迫不及待地坐上驾驶座,如同来时那样,扬长而去。 没人问他的想法,也无人在意他的感受。 这边,等车彻底在视野里消失不见了后,杨震国看着时随安那身布料极好的小西装,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他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勾起一抹和善的笑容。 “你好啊,小随安对吗,以后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 杨震国长相偏凶,身材又比较高大,脸上还留着络腮胡子,这极力想装和善的模样放在他那张脸上,显得格外不伦不类,像个不怀好意的人贩子。 时随安的脚步不由往后退了一些,不答话,闷头想提自己的小行李箱,带着别样的执拗。 杨震国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哎呦,我来就行我来就行,你一个孩子提不动。” 说完,从时随安手里抢过行李箱,他用手掂了掂重量,看着行李箱的目光热切。 时家家产那么丰厚,也不知道会不会给这小屁孩装些什么有钱的玩意儿带过来。 行李箱被抢,时随安小手用力,想把自己的行李箱拽回来,但力气到底还是比不过大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熟悉的东西一点一点脱离自己的手。 他咬着牙,不甘心还想要追上去,但他跟不上杨震国的步伐,对方的脚步太过迫切,很快就走到了前头。 李许芳落在后面,心里暗地里埋怨,自己走得倒快,把这个小烂摊子放在后面,是要留给自己吗? 李许芳心里不耐烦,她勾起一丝勉强和善的笑容,“随安啊,快和我进去吧,这以后就是你生活的地方了。” 李许芳想去牵他,却立马被时随安躲了过去,浑身上下都带着对他们的戒备。 李许芳面子上过不去,背地里翻了个白眼。 这小兔崽子,真当她多稀罕他一样。 还是她的大外孙乖。想到大外孙,李许芳脸上的笑多了一丝真情实意。 —— 赵小驰三人拉着元祈玩到中午饭点,元祈回到家时,刘慧英已经做好了饭菜,他爸元勇盛还在外地没有回来,所以餐桌上只有他们母子两个人。 吃饭途中,刘慧英偶然聊起了上午那个小孩。 “他长得和元元你一样可爱,看着又是个懂事的孩子,就是旁边的大人心太狠了,一巴掌下去,小孩脸都肿成什么样了。再怎么样,也还只是个孩子啊……” 刘慧英话里带着唏嘘,元祈则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色降临,杨震国家,时随安到了新环境,整个人极不适应,进屋后甚至一句话也没说,像个小哑巴一样沉默。 即便今天一天,从表面上来看,杨震国夫妇对他还挺热情,但小孩子天生的敏感性让他抵触他们的靠近,他很不安。 他想家了。 时随安的行李箱被杨震国以帮忙整理衣服为由翻了个遍,衣服和心爱的玩具也变得凌乱。 杨震国弄乱后并没有重新复原的打算,他翻了几次都没翻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很是失望,说话的语气都变淡了不少。 “以后你就睡在这间房。” 这间房是以前用来放杂物的,空间小,又闷,在白炽灯的照射下,空气中的细小尘埃隐约可见。 时随安离他远远的,看起来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抵触。 杨震国面上没说什么,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出了房门走了一段距离后才对着地上“呸”了一声。 “还不搭理人,真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小少爷啊?” 晚上,时随安睡在硬硬的床板上,鼻息间还能闻到空气中隐隐的霉味,他脸上的伤已经不疼了,反而变得麻麻的,想一个小型沙袋压在他的左脸上。 从白天到现在,那对夫妇看似对他关怀备至,却没有一个人问他的伤是怎么来的、脸疼不疼。 时随安盯着发黑的天花板,在夜色下,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又有点想哭了。 他挪了一下身体,用手在枕头下四处掏了掏,终于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是一颗粉色糖纸包装的糖。 时随安红着眼睛,把糖纸拆开,把糖含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妈妈在的时候从来不准他晚上吃糖,说会长蛀牙,他一直都在听妈妈的话,做个乖孩子。 可今晚,他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月亮。 妈妈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了,我还是很乖的。 但我很想哭,我只能吃糖了。 5、幼儿园 周末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星期一,大清早,刘慧英就敲响了元祈的房门。 “元元,快起床,校车要来了。” “好——”元祈在床上迟钝地应了一声,大脑还没从困顿中清醒。 昨晚不知道为什么,他做了一晚上的梦,整个人就像是飘在水中,随着波浪时沉时浮,让他睡得很不踏实。 但一觉醒来,却又不记得那梦的内容了。 元祈没有过多在意,他打着哈欠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刘慧英正往桌上端着早餐。 看见元祈,她连忙出声催促,“元元,快一点,幼儿园的车马上就要到了。” 元祈慢吞吞挪去了洗漱间,等他刷完牙洗完脸后,刘慧英赶忙将他带到餐桌那。 今天的早餐是包子和白粥,包子是刘慧英昨天晚上自己包的,个大馅足,元祈捧起这个都快赶上他半个头的包子,默默啃着。 “喝点粥,别噎着。”刘慧英在一旁嘱咐。 于是,元祈又放下包子,拿起勺子去喝粥。 这说一个口令做一个动作的模样看着很乖巧,但刘慧英却知道,这是因为元祈没睡醒,脑袋还没缓过神来。 她无奈摇头,这孩子,也不知道昨晚是不是做贼去了。 吃完了早餐,刘慧英牵着元祈出门,朝不远处的大马路那赶。 他们这个村的经济发展较为落后,村里大部分的路都是泥路,幼儿园的校车不方便进来,只能村里的大人自己带着小孩去大马路那等车。 元祈到那的时候校车还没来,大马路等车的小孩很多,都是上幼儿园的年纪。 刘慧英将人送到那后就离开了,不管是工作日还是周末,她都得赶去看自家店子。 “老大!”聚在一起的孩子群里,赵小驰见到元祈的身影,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背着小书包屁颠屁颠朝着这边跑,身后的萱萱和小牛也紧跟其后。 都是同一个村子的人,其他小孩也认识元祈,纷纷凑了上来,一瞬间,元祈这边变得十分热闹。 不远处的蒋浩见状,攥紧小拳头心里很是不服气。 他的脚上正穿着一双漂亮的新鞋,明明刚才大家都还在围着他的新鞋看,元祈一来,就把所有小伙伴的目光都吸引走了。 元祈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小孩!他最讨厌的人就是元祈了! 他发出一声重重的哼声,以表示自己的愤怒。 蒋浩的不满几乎都写在了脸上,元祈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并没有理会,揉了揉还有些睁不开的眼睛,等待校车的到来。 蒋浩对他的讨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村子里,蒋浩家和元祈家都算比较有钱,蒋浩爸爸在镇里开饭店,元祈爸爸则是管工地的,两家经济情况差不多,两家的孩子也免不了被放在一起比较。 元祈长得可爱,又不像其他孩子那样顽皮,一直都很受长辈的喜欢。 蒋浩每次闯祸,都会被家里人掐着耳朵教导,“多向人家元祈学学。” 最关键的是,蒋浩看着被小孩包围着的元祈—— 长辈喜欢元祈也就算了,村里的小伙伴居然也喜欢元祈! 这让五岁的蒋浩觉得心里酸酸的,甚至有点小委屈,看元祈越来越不顺眼。 等了一会儿,校车来了,幼儿园的老师走下车,嗓音温柔,“小朋友们,排好队按顺序一个一个上车哦。” 一群小孩听话地调整自己的位置排起长队,元祈不想在前面挤,便和往常一样在后面等。 蒋浩以往排队向来是第一个冲到最前面的,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击太大了,还恍惚站在那,回过神来的时候队伍已经排好了,只能闷着气往后面走。 看了眼站在自己前面的元祈,再看了看空荡荡的身后,蒋浩开口,“喂,我要站在你前面!”听起来很刁蛮不讲道理。 本以为元祈会不搭理他或者不同意,却没想到对方转头看了一眼他,无所谓地后退一步,“哦,那你往前面走吧。” 蒋浩:“……”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目的达成了,但就是不怎么开心。 哼,虽然元祈答应和他换位置了,但他对元祈的讨厌可不会减少。 蒋浩在心里哼哼。 元祈可不知道他心里有这么多的戏份,他上车后就看见赵小驰坐在靠窗的位置朝他招手,身旁是一个空位,不用想也知道是为元祈留的。 元祈走到那坐下,幼儿园的校车开动,行驶的途中还算比较平稳,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元祈没忍住困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元祈又做梦了。 此刻他正站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口,不远处是一个身着西装的男子,正背对着他坐在办公椅上,看不清面孔。 元祈打量着梦里的环境,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办公椅上的男人说道,嗓音低沉,听起来格外悦耳。 办公室的门开了,有一人面容焦急地走了进来。 元祈刚想躲开,对方却已经先一步穿过了他的身体,步伐无阻。 就像……撞到的是空气一样。 元祈被这个念头引得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是透明的。 这是……怎么回事? 元祈新奇地盯着自己透明的手看,思绪还未捋清,就听见刚才进来的那人语速飞快说道:“时总!刚刚接到电话,说时老家主在来的路上出了车祸,车上的人……无一幸存。” 说到最后,那人的语气顿了顿,似是不忍。 元祈眼尖,注意到那被称为“时总”的人背影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随后便是一声冷笑。 “都死了?挺好。” 听起来冷酷无情到了极点。 许是为了强调自己的不在意,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都死了好,省心。” 元祈却看到那人放在扶手处那用力到发白的指尖,以及微微颤抖的手。 下属估计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绝情,不由一愣。 空气如死水一般凝寂,最终,下属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沉默地退出办公室。 “咔哒”一声。 办公室的门被重新关上了。 这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又或者说,还有一缕不被人看见的游魂。 那道笔直的身影就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开关,一点一点弯了下去,显得比先前颓废。 元祈能听到对方的喃喃声,很轻。 “都死了啊……” “以后……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那人的语气并没有多少的伤心欲绝,却无端令元祈心里一酸。 对方看起来,有点孤独…… —— “老大,老大……起来了,我们到啦。” 迷迷糊糊中,元祈听到了赵小驰的声音,很空,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老大……老大……” 元祈睁开眼睛,迎面便是赵小驰流着鼻涕的大脸。 元祈:“……” 他面无表情地把这张大脸给推远了点,赵小驰毫无被自家老大嫌弃了的自觉性,还在傻傻往前凑,“老大,我们到幼儿园了,要下车了。” 元祈朝窗外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有几个小朋友下了车了。 幼儿园在镇上,坐车需要十五分钟左右,没想到他居然在车上睡了一路,还睡得这么沉。 “老大,你睡得好死,像一头死猪一样。”赵小驰年纪小,还不知道如何正确地使用修辞手法,只懂拿他妈天天骂他的话来形容。 如果换成往常,元祈一定会拍他脑门,但此刻他的精神还带着恍惚,思维仿佛还留在梦里没走出来。 “老大,你怎么了?” 元祈回过神,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们也下车吧。”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短的梦,只是……他不记得梦的内容了。 “好嘞!”赵小驰没心没肺跟在元祈身后,两人一同下了车。 幼儿园的老师指挥着下车的小朋友排好队,队伍的最前头,蒋浩看了眼元祈,骄傲地“哼”了一声。 他可是队伍第一个。 队伍整齐地走进小教室里,上午是沈老师带班,等所有小朋友都坐在位置上后,她拍了拍手掌,让大家都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早上好,小朋友们,今天上午,我们会做一个小游戏哦。” 底下的人很给面子地发出欢呼声。 沈老师环顾一周,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在玩游戏之前,我们需要认识一个新的小伙伴。” 这话成功引起了一群小朋友的好奇,沈老师在几十道目光的注视下,走到门外牵了一个小孩进来。 看清小孩的模样,几个胆小的孩子立马“哇”了一声。 原因无他,这个新来的小伙伴左脸上有一个很大的巴掌印,虽然不肿但已经泛青了,看着有点吓人。 元祈也诧异了一瞬,那个前天遇到的、他还不知道名字的小孩,现在居然和他一个班了。 只是,对方家里应该是挺有钱的,怎么突然转到这个小地方来读幼儿园了? 这边,沈老师微弯着腰,摸了摸时随安的发顶,语气很温和,“可以跟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时随安的脸色略微发白,他能察觉底下的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时随安开始觉得脸上的伤隐隐作痛起来。 他用力拽紧衣角,克制着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说道: “你们好,我叫时随安。” 6、抓人 说完这句后,他就没声了。 沈老师在一旁还想让他多说一点,见状温柔地问了一句,“没有了吗?” 时随安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好吧。”沈老师见他脸色似乎不太好,便没有强求。 她直起身转头看向下面的小朋友,“接下来让我们鼓掌欢迎一下这个新来的小朋友可以吗?” 下面的掌声稀稀拉拉,底下的小朋友们头挨着头小声嘀咕。 沈老师悄然皱了皱眉,让他们重新鼓掌欢迎。 掌声这才变得热烈了起来。 时随安在这片掌声中幅度很小地抬头,看向台下的某个座位,那是元祈坐的地方。 他一上台就看见元祈了,对方精致可爱的长相在一群小孩里格外显眼,周围围了很多小孩,被欢声笑语包围着。 很热闹。时随安默默想着,重新低下头。 而那种热闹似乎从来都与他无缘。 等掌声停息,沈老师让所有人都站起来,“好了,我们马上要开始玩游戏啦。” 这话一落,一群小孩开心得像池塘里的小鱼,一下子四散开,站起来往自己的好朋友身边凑,才几秒钟的功夫,就分成了好几个小的团体。 时随安孤身站在团体外,看起来与所有的小孩格格不入。他自己好似也不在乎,只低头看着地板,像安静的夜,无端显得孤独。 沈老师有意想让时随安融入到群体,奈何小朋友看着时随安脸上的巴掌印,压根不敢靠近,更别提主动邀请对方一起玩了。 元祈身边站了很多小孩,都以他为中心,赵小驰、萱萱、小牛和他在同一个班,此刻三个人围在他身边,你一句我一句抢着说话。 “老大,沈老师会让我们玩什么游戏呢,我可想玩家家酒了。” “我才不玩家家酒!超级幼稚的。”小牛梗着脖子抗议。 “你才幼稚,你最幼稚。”萱萱翻着白眼道。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小孩说说笑笑的声音。 在一片吵闹声中,元祈觉察到了什么,他一个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人。 那个叫时随安的小孩安静、孤零零站在人群之外,与所有热闹擦肩而过。 不知为何,元祈脑中突然多了某个模糊的身着西装的背影,那个背影和不远处的小孩渐渐重合。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元祈一愣,什么鬼,啥背影?莫名其妙的。 另一边的时随安若有所觉,他下意识朝这边望来,恰巧和元祈四目相对。 元祈坦坦荡荡,朝他笑了一下,时随安却跟被烫了一样,立刻收回了视线,像只小蜗牛缩回了自己的壳。 元祈:“……” 他摸了摸自己可爱的小脸,再一次没忍住自我怀疑,难不成他真的长得很吓人? 但下一秒,他就见小蜗牛又颤颤巍巍从壳里探出一个脑袋尖尖,偷偷看了他一眼。 元祈觉得好笑,他干脆开口,“你要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吗?” 他话音一落,身边的小孩都不自觉齐刷刷朝着时随安看过去。 被众多小孩注视的时随安身体僵硬,他没想到自己会受到邀请,一时有些无措,他想拒绝的,毕竟他没有过朋友,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相处。 可元祈伸出的手看起来那么温暖,眼含善意的样子,令时随安无端想起前天对方给他的那颗糖。 于是,他神使鬼差地任由对方将他带进了热闹里去。 也许,对方和他那个虚伪讨厌的弟弟是不一样的。 元祈最终把小孩引来了自己的这边,他刚靠近的时候,萱萱还有些害怕,忍不住往元祈身后躲了躲。 时随安面上不显,眼中却闪过一丝失落与浅浅的自卑。 但很快,萱萱就又重新探出头来,她鼓起勇气露出一个笑容,“你好呀,我叫徐艺萱,我记得你,前天我在漂亮车车的旁边见过你。” 老大以前教育过,要对人有礼貌,要友善! 有了萱萱开口,小牛的声音也紧跟其后,他很讲义气地说道:“我叫冯柳,你可以叫我小牛,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其他孩子也陆续介绍起了自己。 时随安垂眸,看起来很内敛,只低声回了句,“你们好。” 然后抬头看向元祈,那双眼睛仿佛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得不说,时随安真的长得很可爱,虽说左脸一大块青,但右脸还是原本白白嫩嫩的模样,婴儿肥的脸上仿佛一掐就能出水。 也许是出生富贵管教又严的缘故,他的身上少了一股同龄小孩的幼稚,安安静静看着元祈的模样让元祈有些手痒,想捏一捏时随安的脸。 他在心里浅咳了几声,抑制住自己的想法,果然和小孩待久了,自己也变得越来越老父亲心了。 “我叫元祈,很高兴认识你。” 原以为按照这小孩沉默的性子是不会怎么回应了,没想到,几秒后,他听见了一句小小的,“我也是。” 元祈的手顿时更痒了。 沈老师一直在台上注意着这边,先前见时随安独自站在那的时候,还担心这个孩子会不合群,此刻见他终于尝试和其他小孩相处起来了,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这个叫时随安的孩子前段时间就有人来给他报了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周才来上学,但只要能融入群体就行了。 她开口维持纪律,“小朋友们,保持安静,今天上午我们玩的游戏是老鹰捉小鸡,等会儿我们会去外面的小操场玩,哪位小朋友愿意当老鹰啊?愿意的小朋友就举起你的小手手。” 底下一片沉默,谁也不说话。 蒋浩左看看右看看,没人举手,包括元祈。他眼睛一亮,表现的机会来了。 他顿时把手举得高高的,神气扬扬,“老师,我来当老鹰!” 然后收获了沈老师的赞赏一句,“蒋浩是个积极的好孩子。” 被发好孩子卡一张的蒋浩十分满足,他咧嘴傻笑,得意地看着元祈那边。 我有夸奖,你没有! 他们来到小操场,除了蒋浩外,其他小朋友排成一排整齐的队伍。 赵小驰自告奋勇提出当母鸡,元祈往后面走,时随安犹豫片刻,选择跟着元祈,学着其他人扯住元祈的衣服。 力度很小,带着点羞涩,小心翼翼的。 元祈友情提示:“这个游戏你得拉紧我的衣服,要不然等下容易被甩出去。” 时随安闻言,有些茫然,他没玩过这个游戏,不知道规则,依言扯紧了一点。 沈老师在不远处喊了一句:“游戏开始。” 赵小驰立马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小鸡崽”,关注着对面的一举一动,蒋浩兴奋地朝队伍末尾扑。 身后的孩子不约而同“啊”了起来,往旁边躲散,队伍变成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轨迹。 元祈原本气定神闲地站在那,结果站在他前面的小孩突然来了个极速躲避,元祈顿时也“咻”得一下往那边移。 时随安没抓紧,手中的衣角不受控制往外抽动,直至全部离手。 最后他整个人脱离了队伍。 时随安很显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蒋浩朝他扑过来的时候他还直愣愣站在那。 蒋浩看准时机,一把抓住时随安的小手手臂,大喊:“我抓到小鸡了,我抓到小鸡了!” 喊了两句后,蒋浩看着自己抓到的这个新来的小伙伴,又觉得对方反应呆呆的,让他一点表现的机会也没有。 于是,蒋浩又不乐意了起来,想跟沈老师商量让他再当一次老鹰。 偏偏沈老师刚好开口,“既然抓到了随安,那现在就是随安当老鹰了。” 沈老师都这么说了,蒋浩只能不情不愿走到小鸡那边的队伍。 一群孩子见老鹰换了个人,自发调整方向正对着时随安,以防对方搞偷袭。 时随安脸上还是那副沉闷的表情,眼中深处却藏着无措和伤心,他不停用手搅着自己的衣服,看着一群提防着他的小朋友,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蓦然来到这陌生的地方,无人询问他的意见,他被迫面对新环境和新的生活方式,他很努力去适应一切。 但哪怕他再懂事和早熟,也还是会忍不住为大家对他的态度而伤心失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双方都没有动作,时随安一直垂着头,令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气氛僵持了下来。 蒋浩有些急了,说:“你快来抓人啊。”他还等着被抓,然后重新当老鹰呢。 “……” “你快点来抓人。”蒋浩继续催。 “……” 其他小孩也陆陆续续催了起来,场面一时之间变得嘈杂了起来。 时随安头越来越低,整个人沉默得不像话。 沈老师很显然也注意到了其中的异样,眉头轻皱,想上前去询问时随安的情况。 下一秒,就听见了有道声音说道:“老师,我来当老鹰吧。” 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往那看,发现说这话的是元祈。 沈老师的眉头一松,她很喜欢元祈,对方是幼儿园最可爱最乖的孩子,如今听到他主动提出当老鹰,自然点头轻松答应了下来。 元祈迈步走了过去,来到时随安面前,说:“你过去吧,现在我是老鹰。” 声音稚嫩,却莫名透着一股很可靠的感觉。 时随安眼一抬,元祈这才看见对方眼眶红红的,抿着唇一脸倔强,很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他哑着嗓对他说:“……谢谢你。” 一个可怜兮兮又有礼貌的小孩。 元祈嗓音不由柔和了下来,“不用谢。” 时随安回到小鸡队伍时,队伍最后面的蒋浩看着他脸上一大片的巴掌印,嫌弃地撇了撇嘴。 游戏再次开始,元祈玩游戏比较随意,挪步子挪得较为懒,身后的小孩又十分亢奋,跑得跟泥鳅似的。 赵小驰作为母鸡,不止一两次给老鹰可以放水,奈何元祈太过咸鱼。 蒋浩急了,他一直努力往元祈那边凑想让元祈抓住他,但总是没法被抓到。 眼看着又要错失一次被抓然后当老鹰的机会,蒋浩一咬牙,干脆直接松开前面那个人的手,朝元祈那边跑。 时随安排在他后面,发型凌乱,整个人透着股狼狈,还没缓过神来,也跟着他的步子一起往前冲。 蒋浩后面拖着个小累赘,离元祈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一把抓住元祈的手,再次大喊,“我被抓到啦,我被抓到啦,我要当老鹰!” 萱萱也不满地大声控诉,“你耍赖,蒋浩,这不算老鹰捉小鸡,你这算小鸡捉老鹰!” 7、谢谢你 蒋浩一听,立马不乐意了,他梗着脖子,不承认道:“我就是被抓到了,我要当老鹰!” 小牛大叫道:“你欺负我们老大!老鹰是我们老大的!” 在他看来,自家老大主动提出要当老鹰,一定是想抓小鸡,如今蒋浩居然想和老大抢。 不可能,作为老大的小弟,他一定要守护老大! 蒋浩攥紧小拳头,憋屈得小脸胀红,对面人多势众,他实在是说不过。 果然,元祈和他的朋友都很讨厌! 蒋浩受了气,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看着还拉着他衣角的时随安,直接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把对方的手用力拍开。 “松开我,丑八怪!” 时随安的皮肤嫩,手红了一小片。 “蒋浩欺负新来的小伙伴,羞羞羞!”赵小驰像是抓到了对方小辫子,立马大叫起来。 “我没欺负他,我没有说错。”蒋浩被他们一起怼,眼睛都气红了,说话也越来越大声,“他就是丑八怪,脸上好大的巴掌印,一看就是不听话,被大人打的!” 沈老师应该是中途上厕所去了,并不在场,眼看着这事即将要从小孩之间的小吵小闹演变得剧烈起来,元祈皱眉,打算插进其中调解一下。 但谁也没想到,一向安静的时随安就像是被戳到痛点一样,冷冷地看着蒋浩,抬手将对方推到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蒋浩摔倒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愣愣的。 几秒后,他嚎啕大哭。 时随安死死握紧拳头,五官用力拧在一起,看着地上的蒋浩,带着阴郁,“我没有不听话,我很乖,你在乱说!” 谁也没料到时随安会突然推人,元祈也一样,他愣了一瞬,才走上前去把蒋浩从地上拉起来,给对方大概检查了一遍,没有看到哪里受伤,就是衣服上有点脏。 他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没有受伤,男子汉大丈夫,要坚强一点。” 蒋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管元祈是他讨厌的人了,只紧紧抱着元祈的手臂,噎声道:“元,元祈,他推我,他,他好凶呜呜呜呜呜……” 眼看着他的鼻涕要蹭到自己衣服上了,元祈连忙把他的脑袋往外面推。 做完这些后,他没忍住看向时随安的方向。 时随安正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眼里还有未褪去的凶狠,和元祈的视线对上后,他眸光颤动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时随安眼里闪过了一丝委屈…… 沈老师很快就回来了,她几乎是一走近就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 她环顾一圈,问:“怎么了?” 有一个小朋友举手,“老师,时随安把蒋浩推到地上去了。” 蒋浩还在那抽抽搭搭,沈老师上前去查看情况,见对方似乎没受伤,不由松了口气。 听到小朋友的告状声,她没有一股脑断定谁对谁错,只是温柔地给蒋浩擦干净眼泪和鼻涕,询问:“能告诉老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蒋浩红着眼睛扑到沈老师怀里,不管怎么哄都不肯把刚才的事情说出来。 见状,沈老师有些为难。 元祈这时开口,“老师,我来讲吧。” 他把整件事情一五一十讲述了出来,沉稳得简直不像一个才六岁的孩子。 沈老师听完后,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她思考了几秒,让其他小朋友先自己玩耍,然后把蒋浩和时随安带到了办公室里,一看就知道是带去做思想教育去了。 沈老师一走,赵小驰三人立马凑到元祈身边。 小牛一脸坚定,“老大,你放心,只要你想要的,我一定会帮你!”包括当老鹰! 元祈满脸疑惑:“???” 我想要什么???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沈老师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蒋浩,时随安则要落后一步。 元祈注意到,蒋浩脸色黑黑的,就差要把不开心写在脸上,时随安则是低着头走路看不清神情。 看来沈老师的思想教育没有成功。 沈老师也很无奈,在她看来,两个孩子都有错在身上,奈何她劝了很久,谁也不肯给对方道歉,她没办法,只能先把这件事暂时揭过。 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沈老师让小朋友们集合,然后带着他们重新回到了小教室里。 蒋浩对此有着非常大的怨言,他埋怨地看着时随安,都怪他,害得自己不仅没当成老鹰,还挨了沈老师的一顿批评。 他讨厌时随安。 —— 上午过去得很快,马上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幼儿园小朋友吃饭的地方是在一个小食堂,每个班都有各自的区域。 元祈他们所处的大班在一个靠墙的位置吃饭。 许是因为今天上午,班里的小朋友们都看见了时随安推人的凶狠劲,一时之间都怕他,吃饭的时候都坐得远远的。 蒋浩甚至勒令自己的朋友不准跟时随安一起玩。 时随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周围很热闹,全是小朋友的欢声笑语,唯独他垂着脑袋默默吃着饭,看起来很安静,也很孤独。 只是,他会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偷偷去看元祈,对方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上,在和别的小朋友说说笑笑。 这让时随安不自觉咬着唇,眼里藏着慌乱,忍不住想,为什么元祈不来找自己了。 是不是……也害怕他了。 中饭过后便是午休。 班里的小朋友都很乖巧地走到自己的床位上,沈老师却犯了难。 因为时随安是新来的,她还没来得及给他准备被子,床位倒是有空余的,但小朋友睡觉肯定得需要被子和床垫才行。 一时之间,沈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时随安才好。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环顾一圈,问:“有哪位小朋友今天愿意和时随安一起睡呀?” 底下原本还算闹腾的孩子顿时安静如鸡,一个个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肉眼可见得不情愿。 时随安虽然早就有所预料,却还是不免觉得难过。 他今年才五岁,再怎么坚强也还是会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爸爸以前经常说:“你真是个不讨喜的孩子。” 所以……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讨人喜欢? 见没人说话,沈老师叹了口气,她下意识看向元祈。 她弯下腰,问这个最让她省心的孩子,“元祈,你今天愿意和时随安一起睡吗?老师今天还没来得及给时随安准备睡觉的床,如果没人愿意和他一起的话,时随安今天就没有地方午睡了。” 元祈看出了她的为难,他点头,“我愿意的,老师。” 沈老师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夸奖道:“元祈真乖,谢谢元祈替老师分忧。” 她将时随安带到了元祈的床边,“随安乖,今天你先和元祈一起睡,老师明天就给你准备自己的床好吗?” 时随安没有说话。 沈老师便当他是默认了,简单嘱咐了一遍,然后轻轻掩住门。 午休的屋子里窗帘紧闭,阳光被阻断在外面,随着门被挪动的“吱呀”声,屋内的光线顿时就暗了下来。 时随安站在床边,心里还有些别扭,他抿紧嘴唇,一张小脸紧绷绷的,想问元祈,为什么中午不肯找他一起玩了。可自尊心让他开不了口。 中午正是小孩容易犯困的阶段,此刻这群小朋友似乎丧失了上午的活力,变得昏昏欲睡。四周很安静,只有风扇转动的声音,偶尔能听见窗外梧桐树上的蝉鸣。 元祈没发现他的小心思。 他往旁边挪了挪,给时随安让出了个位置,为了不吵到别人睡觉,他的声音很轻,“上来吧。” 时随安站了半响,终究还是轻轻爬了上去。 幼儿园的床质量不是很好,上去的时候会有一些细微的摇晃。时随安身体一僵,感受着轻微的晃动,怕床塌了,有些不敢动。 元祈见小孩僵着的样子,实在没忍住,有点想笑。 他压着声音解释道:“没事,幼儿园的床都是这样的。” 在这个小镇,幼儿园还能有提供小孩午睡的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床只要能保证不塌就行,至于床睡起来稳不稳,倒也不做太多的要求。 时随安还是不敢动。 元祈干脆伸手,想拉他躺下,却在触碰到对方衣服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他眯眼,感受着手里的布料触感,面露疑惑。 这衣服,材质怎么这么差? 白天的时候他没怎么注意到这方面,如今一摸才发觉,手掌下的衣服看着虽然款式平常,但布料触感很是粗糙,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小孩子的皮肤都嫩,穿着肯定会觉得不舒服。一看就是那种特别便宜的衣服。 明明上次见到时随安的时候,对方身上那件小西服看着就价格不菲…… 时随安突然被人拉了这么一下,心里狠狠跳动了一下,有些受惊,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子,却又不敢多动。 元祈暂时把这事压在心底,又拉了他一下,这下时随安终于动了,他极其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弧度,谨慎地躺下。 床不宽,但好在枕头够大,小孩的身躯小,睡下两个人也不觉得挤。 时随安难受得动了动,身上的衣服磨了他一天,弄得他很不舒服。 从记事开始,时随安就开始一个人睡了,按理说如今和别人躺在同一张小床上睡觉,他会感到不自在才对。 可他听着元祈浅淡的呼吸声,和对方衣服上那清新的洗衣液味道,心却渐渐平静下来,感到温暖和安定。 这几天他都没睡好,如今睡意后知后觉涌了上来,他怕左脸的伤被压到引起疼痛,便将脸小心翼翼往右边侧,正脸对着元祈。 睡意朦脓时,他的思维变得缓慢,但总觉得自己应该有什么话要问。 于是,迷迷糊糊中,要强的时随安小朋友不自觉问出了那个他介意的问题。 “今天中午……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玩了?” 他实在太困了,说话也是无知无觉的,说完后就陷入了睡眠,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元祈偏头,看了眼已经睡着了的人,对方将伤口朝上,睡得正香,看着真的很乖一小孩。 他听到那句话,不由失笑,对方看着冷冷淡淡,他还以为这小孩想自己一个人待着,没想到,对方反而在意有没有人找他玩吗? 天花板的风扇离他的小床较近,风吹起了两人的发梢,他把薄被多分给了时随安一点,声音在这个午后显得很轻。 “果然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8、小红花 午后的太阳晒得正烈,小镇似乎也陷入了疲倦的状态,像被人按了键,节奏慢了下来,带着一股宁静悠远的氛围。 时间晃晃悠悠流过了这个闲适的午后。 沈老师打开门时,床上的小孩都还睡得很熟,被喊醒来时一个个红扑着小脸,双眼惺忪。 她往元祈的床位看去,就见时随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抱住了元祈的胳膊,将小脸埋进对方的肩膀里,两人分盖着同一张薄被,看起来异常亲密。 沈老师欣慰一笑,看来两个小朋友相处得不错。 也许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元祈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异常沉,连午睡中途有人抱住他都不知道。 等他被沈老师喊醒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时随安慌忙下床的背影。 元祈:“?”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到对方耳朵红了。 这边,时随安躲到一个小角落,等看不到元祈的身影后,他才小小松了口气。 此刻,他的心里不断涌上羞耻,元祈的温度仿佛还留在自己皮肤上,带着阳光的温暖。 除了妈妈,他从没和别人这么亲密过。 —— 于是,下午,元祈发现这小孩又变得别扭了起来,离他远远的,但又很矛盾的有好几次偷偷看他。 但等元祈把视线转过去时,对方又很快偏过了头。 动作频繁的连萱萱也感受到了异样,她像发现了新大陆,凑到元祈耳边,像说一个秘密般,悄悄说道:“老大,时随安总在偷偷看你。” 元祈闻言,首先是下意识看了眼时随安那边的方向,再是慈爱的拍了拍萱萱的头顶。 “乖,小孩的事,小孩要少管。” 要不然时随安那小孩听见了,又该傲娇了。 萱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懂老大在说什么,但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 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了幼儿园放学。 临近放学,小朋友们按班排队,乖乖靠墙等待校车来接他们回家。 幼儿园的小孩都很有活力,只要聚在一起就免不了叽叽喳喳,元祈夹在孩子群里,耳边全是小孩的说话声,觉得有点头疼。 他视线一扫,看见了时随安,对方排在队伍末尾,周围没人,背着幼儿园统一的小书包,站在那安安静静的,看着很乖。 元祈想了想,迈脚朝那边走去。 赵小驰他们三个见元祈动了,也想跟着去,但沈老师这时恰好走进了教室。 三个人不敢在老师面前造次,只能眼巴巴、焉哒哒看着自家老大排在队伍末尾,眼角余光都不带给他们一下的。 这边,元祈换了个位置,周围可算是清静了不少,这里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将外界的热闹隔绝开来。 对于小朋友来说,可能稍显冷清,但元祈还挺乐在其中,毕竟他内芯是个成年人,对现在小孩聊的东西都不怎么感兴趣。 时随安感受到身旁的动静,睫毛一颤,有些紧张,他没想到元祈会来这。 这边实在是太过安静了,明明两步远的地方就是小朋友们的欢声笑语,这片的空气却像是被凝固了一样,与幼儿园轻松活跃的氛围格格不入。 时随安搅着衣角,盯着墙角出神,他想,哪怕元祈主动走到这,也很快就会受不了,然后无聊离开吧。 就像今天上午,明明有不少小朋友和他做过自我介绍,此刻却依旧还是将他排除在外。 一直都是这样,反正他永远都是一个人,已经习惯了。 他钻着这牛角尖,整个人陷入了怀疑和对自我的厌弃当中。 不远处,沈老师正在队伍前排发着贴纸,她手里拿着张很大的贴纸,上面印满了小红花。 她每走到一个小朋友面前,就有一个小朋友眼睛发亮,盯着上面的小红花眼也不眨,面露期待。 每天放学,幼儿园的老师都会准备小红花贴纸,只有这天听话的小朋友才会有,这是幼儿园小朋友很渴望得到的一份荣誉象征。 沈老师拿着贴纸,一一贴在了小朋友的额头上,拿到贴纸的小朋友昂首挺胸,十分骄傲。 这样发了一路,等到后排时,那张贴纸上只剩零星几朵小红花。 沈老师将其中一朵贴在元祈额头上,元祈皮肤白,配上额头这一抹红,更是显得他那张脸白净可爱。 沈老师没忍住轻轻捏了把元祈的脸,调侃道:“元祈这么可爱,长大以后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喜欢。” 等沈老师走后,时随安忍不住瞥向元祈额头上的小红花,又不想让自己的好奇表现的太过明显。 他没上过幼儿园,以前都是爸爸给他找老师来家里上课,他很少会有机会接触到同龄小孩的学校生活。 如今来到这里,突然出现这么多此前他从没接触过的东西,他不安,却又难免掺了点好奇。 元祈察觉到他那若有若无的视线,回望了过去,问:“你是想要我额头上的贴纸吗?” 他记得好像很多小朋友对小红花贴纸都特别执着,而时随安因为上午和蒋浩的事情,两人都没有贴纸。 时随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只是他说的是另外一件事,“你不是害怕我吗?”现在又为什么要过来? 元祈感到莫名,“我什么时候害怕你了?” 时随安哑着嗓,“上午,我把别的小朋友推到了地上。” 元祈失笑,万万没想到小孩纠结的居然是这个,解释道:“我没有害怕过你,上午的事,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错,蒋浩也不该乱说话的。” 时随安手指缩紧,“……真的吗?” “真的。” 幼儿园的校车来了,赵小驰几个一边上车一边眼巴巴望着元祈那边。 时随安排在前面,再过一会儿就轮到他了,元祈想了想,喊了他一句:“时随安。” 时随安下意识返过了头。 元祈将自己的小红花贴纸取下来,贴在了时随安的额头上,眼中的笑容温暖明亮,“我把我的贴纸送给你,当做今天下午没有理你的赔礼,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对吗?” 时随安呆呆地用手感受着额头上的小红花贴纸,冰凉丝滑的触感很好分辨,他就这样愣了好几秒,才轻声说:“你真的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话里藏着忐忑不安,还有着浅淡的期待。 “当然。”元祈笑得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状,显得他整个人愈发可爱明媚,“我很愿意。” 一瞬间,细微的光亮从时随安眼中迸出,他抿唇,没忍住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 这是他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笑,即便因为嘴角的弧度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也还是抑制不住他心里的开心。 时随安说:“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说完这句后,刚好轮到他上车了,他低着头快步走了上去,像一只害羞的兔子。 元祈没怎么把那句话放进心里去,只以为是夸大了说法,却不知道,时随安说的是真的。 ——他以前真的一个朋友也没有。 —— 回村的校车上,气氛很是热闹,得到了小红花贴纸的小朋友都挺直胸膛,一脸骄傲。 蒋浩因为没有小红花,正闷闷不乐地坐在靠窗边,听着不远处的小孩炫耀。 “我每次一得到小红花贴纸,我妈妈就会给我买糖吃!” “我也是,我妈妈还会夸我!” “我等下一回去,就让我妈妈去元祈家的小超市里给我买糖!” “我也要我也要。” 蒋浩越听越烦,他今天没有小红花贴纸,回去后妈妈一定会批评他的。 想到这,他不由狠狠瞪向了坐在最后一排的时随安,却惊奇地发现对方额头上居然贴着小红花! 蒋浩顿时鼓起了大眼睛,怎么回事?为什么时随安有小红花贴纸,他没有! 老师偏心! 还没等他在心里进一步控诉,就听见了后排赵小驰的声音,“老大,你的小红花贴纸呢?” 然后是元祈那淡淡的声音,“给时随安了。” 蒋浩就这样蔫了下来,同时心里又多了点不讲理的小委屈,明明元祈和自己认识得更久,却把小红花给了一个才认识了一天的人。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明天一定也会有小红花的。 —— 杨震国家 此刻两口子笑容满面,特别是杨震国,数着手里的一叠钱,笑得眼不见眼。 “没想到啊,就几件小孩穿的衣服,居然能卖这么多钱。” 李许芳也感慨,“果然有钱人家的孩子穿的用的就是比我们要贵。” “年纪才这么小,给他用那么好的东西干什么,浪费,还是卖了换钱划算。”杨震国说得理所当然,丝毫没有愧疚感。 房子隔音不好,再加上两口子家门也没关紧,时随安从校车下来,一走近就听到了这些话。 他抓紧了衣角,片刻后,直接小手把大门用力一推,破旧的大门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呀”声以及“嘭”得一声声响。 杨震国夫妇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转过头才发现是时随安回来了。 杨震国看着门口的小孩,不动声色把手里的钱塞进自己的裤兜子里。 许是因为有了钱,他也没生气,脸上还是堆满了笑意。 “随安回来了啊,上学累不累啊?” 时随安额头上还贴着小红花,一双眼睛使劲盯着杨震国和李许芳看。 对面两个大人脸上满是虚伪的笑容,很让人讨厌。 不知道为什么,时随安突然想到了之前在车上,那些小孩炫耀的话。 他无端有些伤心。 他想,原来就算自己有小红花,也不可能会有大人给自己买糖的。 9、元勇盛 这边,校车继续驶了一段距离,在某个交叉口的马路边停靠了下来。 这一块下车的小朋友很多,一群小孩高高兴兴地从车上蹦跶了下来,几步远的地方是来接他们的家长。 小朋友们迫不及待地跑到亲人面前,炫耀自己额头上的小红花。 “妈妈,看我的小红花,我今天还受老师夸奖了。” “奶奶,我想吃冰激凌,你说好了我要是听话你就奖励我的。” “宝贝儿子,今天有没有在学校听话呀?” 在一片热闹声中,元祈没看到刘慧英的影子,很正常,毕竟刘慧英还有个店要管,现在幼儿园放学,小超市里又是个人潮小高峰期。 他正打算和往常一样自己回家,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他,“元元!儿砸!” 嗓门之大,元祈想听不清楚都难。 元祈:“……” 他往身后看去,果不其然那喊人的是他爸元勇盛。 元勇盛应该是今天下午刚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件深蓝色工装,上面有不少灰尘,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因为干工地的缘故,他看上去很强壮,加上那一米八几的大块头,走起路来十分有气势。 如今,这个大块头男人快步朝自己儿子那走去,嘴角隐隐透着傻笑,看起来……有点憨。 元祈在心里默默吐槽,乖乖喊了一句:“爸。” 元勇盛心里高兴,一把支起自家儿子的胳肢窝,碍于身上脏,他没让元祈碰着自己,只是将人提溜到和自己同等高度。 细细打量着几天不见的儿子,几秒后,他喜滋滋得出结论,“我家儿子几天不见,又变帅了。” 元祈木着脸,像个可爱的小玩偶一样任他爸摆弄。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能生出元祈这样的儿子,父母长相自然也算不上差,元勇盛长相硬朗,脸部轮廓利落分明,标准的硬汉长相,即便现在胡子邋遢也丝毫未减少身上的荷尔蒙气息。 周围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打招呼,“勇盛回来了啊。” “元老板这些天在外地估计又挣了不少钱吧。” 元勇盛放下儿子,礼貌又不失客套,“哎呀,哪里的事,现在外头的钱不好挣啊。倒是你们家琪琪,据说今天又在幼儿园被老师夸了,多乖巧聪明一小姑娘啊,以后一定有出息。” 那人听了这话,心里别提有多受用了,嘴里还不忘客套着,“哪里哪里,离有出息还远着呢。”却笑得连大牙都收不回去了。 元祈站在旁边围观了他爸把人说得乐呵呵的全过程,没忍住扶额。 是的,别看他爸一副直男长相,但那张嘴,别提有多会说话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群人的客套,元勇盛连忙拉着元祈走出人群,元祈和赵小驰三人挥手打了声招呼,跟他爸走了。 途中还遇见了蒋浩和他妈妈,蒋母性格暴躁,标准的“严母”脾气,此刻正捏着蒋浩耳朵训人,“是不是又在幼儿园不听话了,怎么其他小朋友都有小红花,你没有。” 蒋浩垂着脑袋,上午幼儿园里嚣张的气焰消失殆尽,在他妈面前矮小得像一颗尘埃,说话声音也没有底气,弱弱道:“我很乖的。” “乖个屁。”蒋母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一天天不让我省心。” 蒋浩委屈地撇嘴,心想,你总是这么说,就算再乖你也不满意。 蒋母训完儿子,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看见元祈,她神情软了下来,“元祈要回家啦,要不要去阿姨家玩一会儿。” 蒋浩背对着大人,暗暗瞪了他一眼。 元祈面不改色,装作没看见,礼貌道:“谢谢蒋阿姨,但是我要和爸爸回家了,下次再去您家玩。” 蒋母“哎”了一声,连声说:“好好好,下次可一定要记得来阿姨家玩。” 应完后还不忘在心里感慨,多乖多懂事一小子,自家不争气的小子也不知道多和人家学学。 等元祈两父子走远了,蒋浩才委屈哒哒地说:“妈妈,你别批评我了,你看,刚刚元祈也没有小红花。” 蒋母拿指尖戳着他侧脑门,“你啊你,怎么好的不和人家学,下午罚你不准吃糖。” “呜呜呜……” 元勇盛可不知道蒋浩内心的悲凉,此刻他牵着儿子小手,走路都是昂着脑袋,就差把“骄傲”两字写在脸上。 自家儿子优秀,他也跟着倍长脸。 “儿子啊,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啊?” 还没等元祈答话,他就已经自顾自回答:“我家儿子这么乖,肯定听话。” 元祈:“……” 他静静听着元勇盛唠唠叨叨,知道对方出去这几天,肯定是想他和他妈了,才一时话多得出奇。 说来也怪,他上辈子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像随风飘荡的蒲公英,没有定处。 反而是死后穿越异世,把亲情体会到了个淋漓尽致。 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家人,他很珍惜。 父子俩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刘慧英开的小超市那走。 这个时间段幼儿园和小学的小朋友都放学了,小超市里很是热闹,刘慧英在收银台那忙前忙后,看见超市外面的元勇盛她还惊讶了一瞬,显然也不知道他回来了的事情。 元勇盛身上脏,就没进去,在外面看着他老婆,心里就已经格外满足了。 小超市人口密集,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凑在一起闲聊,里面还有一个是他幼儿园班上同学的家长。 元祈无意偷听,奈何那几个大人嗓门不小。 “听说杨震国那一大家子发达了。” “怎么说?” “前几天村里来了辆豪车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那口子说,那车可老贵了。” “车上不是还坐了个小孩嘛。”说话那人嘴巴朝杨震国家的方向努了努,“现在那小孩,住在杨震国家。” 元祈听到后,脑袋轻微一动,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不可能吧,杨震国那两口子不是一向很穷吗,怎么会突然和有钱人扯上联系?”说这话的人一脸厌恶,很显然对这两人感观并不好。 另一人附和,“我也觉得是假的。” 这时却有人插进了话,“是真的。” 是住在杨震国家附近的人,他说:“那小孩的确住在杨震国那里,而且我昨天还看见他们拿小孩衣服去卖钱了。” 这话一出,一群大人纷纷瞪大了眼睛,谴责道:“连小孩穿的衣服也不放过,可真不是人。” “不过这个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从哪冒出来的。” “我听说啊……” 话还没听全,元祈就被他爸支在空中,“儿子,走了,你妈还在忙,现在没空出来找我们爷俩,我们先回家喽,你爸身上还脏着呢。” 于是,元祈只能看着那几个大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一点声音也听不着了。 元祈无奈叹气,他正听到关键部分呢。 元勇盛一回到家就直奔浴室,元祈则坐在沙发上,还在思考着刚刚听到的事。 他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另一边,杨震国家里,时随安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周围简陋的环境依旧令他感到不适应。 杨震国夫妇还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中,没怎么管他。 他把门关上,小心地拉了拉,确定门关紧后,才回到床边的位置。 时随安用手在枕头底下掏了掏,掏出一个小熊挂件。 挂件很漂亮,鼻子处镶嵌了一颗碎钻,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时随安将挂件捧在手心,用没受伤的那半边侧脸小心地蹭着,动作中带着珍视意味,像一只找到了依靠的小动物。 他想,幸好他把妈妈送的挂件藏起来了。 10、橡皮泥小狗 第二天清晨,元祈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吃着早餐。今天大清早,他爸元勇盛就敲着他的房门喊他起床了。 还说要自己开车送他去上幼儿园,美名其曰:“离家这么多天,要趁机和儿子培养培养感情。” 刘慧英随他,当即给幼儿园负责接送的老师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明了情况。 元祈还有些犯困,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天天晚上做梦,但醒来后又会把梦里的场景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没睡好,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蔫气,像缺水的叶子,卷在一起没有活力和精气神。 刘慧英见状,担忧道:“元元是不是生病了,要不今天给幼儿园那边请个假,带你去镇上的医院看一下。” 元祈摇了摇头,“妈妈,不用了,我觉得我没有生病。”他只是没睡好犯困而已。 因为刚刚打过哈欠的缘故,他眼角还残留着泪花,元祈小手握成拳头,擦拭眼角,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中掺了一丝困意,让原本就很奶气的声音变得更加呆萌。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刘慧英和元勇盛恨不得狠狠揉弄自家儿子的小脸蛋。 简直太可爱了! 儿子这么懂事,当父母的当然觉得欣慰,但刘慧英还是忍不住担心元祈的身体状况。 元勇盛思考一瞬,说:“要不这样吧,今天下午放学我去接元元,顺道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也好让我们放心。” 刘慧英想了想,觉得可行,当即拍板决定了这件事。 元祈在一旁听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放学后去医院的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等吃完早餐后,元祈坐上了自家的小车。 元家的车性能方面肯定是不能和豪车相提并论的,但座椅却足够舒适,这车是前几年元勇盛和刘慧英一起选的款式,因为考虑到家里有小孩,特意选了空间宽阔的车型,小孩子坐在里面好伸展。 元祈实在太困了,车开了一半就忍不住躺在后座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熟睡状态,因为空间大,他睡得十分踏实。 再次被喊醒来时,他就已经到学校了,元勇盛将车稳稳停靠在了路边,喊元祈,“儿子,我们到了,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爸爸放学来接你。” 他说完后,顿了一下,看着元祈那还带着困倦的双眼,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身体不舒服了就拿老师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元祈应了一声,其实他刚刚补充了一下睡眠,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不少了,但来自家人的关心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进幼儿园时,很多小朋友还没有来,距离上课还很早,元祈背着小书包,慢慢悠悠往自己的班上走去。 在座位上等了好一会儿,幼儿园的校车才驶进幼儿园。 赵小驰三人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是前几个进教室的。 看见元祈,三个人双眼发亮,立马凑了上来。 “老大,你来得好早!” “老大,今天我没在校车上看到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学校了。” “小牛你真傻,肯定是老大的爸爸回来了,老大是坐自己家的车车来上学的。”萱萱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分析道。 小牛挠了挠脑袋,傻笑道:“好像是哦。” 随后陆陆续续有小朋友进来,时随安走在最后面。 进来时很多小朋友都已经乖乖找好位置坐下了,时随安下意识往角落处走,期间路过元祈的座位时,他顿了顿,说了一句:“早上好。” 声音很小,如果元祈不仔细听,甚至捕捉不到。 说完后,他抿着唇,快步走了。 妈妈说过,要对朋友有礼貌,而且看见了要问好。 时随安看着前面元祈的背影,不确定地心想,对方……应该听到了吧。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元祈站了起来,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时随安紧张地抓紧自己的书包带子,心里忐忑地看着元祈一步一步走近,然后站立在他面前。 对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阳光而温暖,又透着一股孩子的稚气,“早上好啊。” 他回应了他的问好。 意识到这一点,时随安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了下来,同时又有点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矜持地不让自己露出笑容,心想,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紧接着,一颗糖猝不及防被递到时随安眼前。 时随安愣了一瞬,抬头,对上了元祈含笑的眉眼。 他说:“请你吃糖。” 时随安手指微微蜷缩,垂眼看着这颗糖果,糖果外面包了一层金色的纸皮,很可爱,是很多小朋友都会喜欢的款式。 时随安伸出手,小心翼翼且珍视地接过,这一次,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开心,嘴角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就连眼里也漾开了笑意,任何人都能看出此刻他有多高兴。 “谢谢你。” “我很喜欢。” 这时候的时随安,好像终于多了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生机和活力。 今天似乎和昨天没什么不同,唯一让元祈察觉出变化的,大概就是时随安对他的态度。 昨天的时随安,对每个人都很沉默,像只警惕的刺猬,时刻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而今天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譬如上午,手工课,元祈在完成手工作业,突然察觉出有人在看自己,他一抬头,便对上了时随安的目光。 时随安坐在一个离他很近的位置,注意到元祈看向他时,眼底泛起了一丝细小的光亮。 再譬如手工课结束后,元祈随手收拾着桌上的材料,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橡皮泥小狗。 是时随安。 对方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看着地板,看上去很害羞,动作却是截然不同的坚定,捧着那只橡皮泥小狗,说: “这是我做的,送给你。” 元祈接过,看着躺在自己手心那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橡皮泥小狗,若有所思。 难道这就是给刺猬顺好毛之后的快乐吗? 这种感觉……还挺奇特的。 11、安神 中午吃饭的空隙,沈老师抽空把时随安的床给铺好了,就在元祈旁边那个床位,属于一偏头就能看见对方的角度。 午休的时候,确保所有小朋友都乖乖在床上躺好了,沈老师才轻轻掩上门走了出去。 时随安睡在新床上,正盯着天花板发呆,新被子上还有一股被阳光晒过的味道,闻着很温暖,但时随安有点睡不着。 这次元祈没有和昨天一样睡在他旁边,面对着陌生的环境,他还是有些没安全感。 想着,时随安忍不住把脑袋往元祈那个方位侧,对方似乎睡得正香,浅淡的呼吸带动着胸膛的起伏,那张几乎人人都夸赞的可爱脸蛋此刻变得安静。 睡着了的元祈,像安静的人偶娃娃,很精致,但时随安还是更喜欢醒着的元祈。 醒着的元祈会对他笑,给他糖吃,但睡着了的元祈不会。 时随安直盯着元祈看,很快,他就发现元祈的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时随安轻轻眨了两下眼睛,想,元祈是做噩梦了吗? 他天真地想,如果他能穿到元祈的梦里就好了,他一定会想办法把元祈的噩梦赶跑的。 午休结束的时候,小朋友们睡醒后,还有点蔫,沈老师带他们去洗水池那洗脸。 一群小朋友整齐排队,听话得很。 时随安就在元祈旁边,看着小孩动作小心地擦拭着自己还印着伤的那边脸,元祈忍不住打量了几下。 随后,他问:“你的脸没涂药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睡觉压到了伤口的缘故,时随安脸上的淤青痕迹好像比昨天要重了,配着小孩白嫩的皮肤,看着有点吓人。 时随安不自然地把脸偏过去,轻声说:“没有药。” “没人给我涂药的。” —— 放学时间,元勇盛准时来到了幼儿园接儿子,因为提前和老师打过电话了,他也不担心找不到儿子班级位置。 他来的时间刚刚好,几乎是一踏进幼儿园,一大堆小朋友就从教室涌了出来。 元勇盛眯着眼,在一群小朋友里努力找自己儿子。 终于,在某个队伍末尾看到了元祈的身影,他走过去,喊:“儿子,爸爸来接你了!” 身边的赵小驰三人认识元勇盛,见状乖巧喊了一句:“元叔叔好。” “你们好,你们好。”元勇盛摸了摸三人的脑袋,笑眯眯道。 班上很多小朋友的视线都集中在元家父子俩身上,带着好奇与家长能来接人的羡慕。 时随安藏在人群里,盯着元祈和元勇盛离开的背影出神。 他也想爸爸了,可是,来到这好几天,爸爸从没打过电话过来。 元勇盛开车来到医院,挂了儿童科。 医生检查一番,说:“没什么问题,就是因为睡眠质量不好、做梦频繁导致的精神萎靡,我开一点效果温和的安神药,晚上吃一点就行了,不要给小孩吃多了。” 元勇盛站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点头,得知自家儿子没什么大问题,他的心也不由放了下来。 因为排队,他们在医院耽搁了不少时间,出来时,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夕阳将小镇街道熏染得黄茫茫一片,元勇盛启动发动机,说:“回家喽。” 回到村子里时,夕阳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到家后,元勇盛让元祈先下车,他去把车停在自家屋后。 元祈从车上一下来,就看见有两个小孩拿着粉笔,在这边附近的电线杆上乱涂乱画。 这两个小孩元祈认识,读小学,当初欺负过赵小驰。 那两个人也看见了元祈,一个朝着元祈竖中指,另一个对着元祈扮鬼脸。 元祈冷着脸,不打算理会他们。 谁知那两个人开始变本加厉,一边慢慢走近一边挑衅。 元祈冷眼看着他们,在他们离自己只有四五步的时候,他大声喊了一句:“爸爸——” 两个小孩吓得心肝乱颤,害怕真有大人出来,立马转头就跑,背影狼狈。 元祈“切”了一声,小屁孩,还嫩了点。 晚上,吃完晚饭后,元祈在父母的督促下,老老实实把安神药吃了。 只是,这药好像并不怎么管用,因为到了半夜,元祈又做梦了。 梦境里,是白天,他站在某个胡同口,听到了有小孩在哭,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伤心和绝望。 元祈心里无端有些沉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一个小孩哭得这么无助。 他搜寻着哭声的源头,终于在某个拐角处看到了一个小孩。 那个小孩背对着他,膝盖跪在地上,穿着短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好几道淤青,应该是跟别的小孩打架了。 小孩哭得声音都已经带上了嘶哑,他身旁的地上静静躺着一串小熊挂件,只是此刻已经碎得四分五裂了。 “妈妈,呜呜呜呜呜……” “妈妈,对不起,我,我没有保护好你送给我的东西……” “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呜呜呜呜呜,妈妈,我好想你。” 那小孩哭得无助,用沙哑的声音一遍一遍喊着“妈妈”,像一只流浪在外的小动物。 元祈看得心软,想上前去安慰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整个人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定在了那里。 元祈无奈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又不知道梦醒的办法,只能默默站在那,静静地看着那个小孩,一同分担这浓稠的如墨一般的悲伤。 元祈不知道这小孩哭了多久,梦境里似乎并没有时间的概念,他只得从那渐渐转弱的哭声中得出,对方哭累了。 终于,小孩停止了哭声,元祈看见他用脏兮兮的胳膊抹了一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小孩的背影带给他一股熟悉感。 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晕眩感便传来,他努力睁眼,想要看清那小孩的长相,却还是抵御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只有最后一秒,他好像依稀看到了小孩侧过脸时,左脸处一大块未消的巴掌印…… 醒来时,元祈的思绪还带着些恍惚,梦里的场景和往常一样,变得模糊不清。 但元祈这次不知为何,总也静不下心来。 怀着自己都觉得莫名的冲动,他从床上爬了起来。 现在应该是早上六点左右,天际以微微泛亮。 元祈敲响了自家父母的房门,把他们吵了起来。 元勇盛和刘慧英脸上还带着睡意,刚一打开门,迎面便听见了自家儿子的一句:“我今天想带涂伤口的药去学校。” 12、抹药 刘慧英的睡意顿时散了一大半,她把元祈拉过来左右检查了一遍,紧张询问:“元元,是你哪里受伤了吗?” 元祈这才缓过一丝神来,看着父母紧张担忧的模样,他也觉得自己这番举动很没有道理,刚想摇头说没事,却又不知为何想到了时随安。 时随安脸上那道还没消下去的巴掌印在他脑海中浮现,以及那句—— “没人给我涂药的。” 话里带有的落寞让元祈心里一酸,他不知道时随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个乖巧的小孩脸上顶着那么大块青紫……看着挺让人心疼的。 “我没有受伤。” 刘慧英松了口气的同时,奇怪问道:“那你问外伤药干什么?” 他们家的确会备一些外伤药,元勇盛干工地,有时身上会受点小伤,为图方便,他们家干脆自备了个医药箱。 “我想把药带去学校,给时随安涂。”元祈仰着头,一脸认真道。 时随安? 元氏夫妇齐齐一愣,不知道儿子嘴里这个名字的主人是谁。 还是元勇盛率先想起来,昨天下午他去接元祈的时候,就注意到儿子班上有个小朋友左脸上有一个大巴掌印,看着像被大人打的。 当时他还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说不知道是谁下手这么狠,把一个这么可爱的小朋友打的这么重。 如今听元祈这么说,他尽量委婉地试探性问:“是你们班上那个左脸受伤的小朋友吗?” 元祈点头。 猜对了。 元勇盛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智慧点了个赞。 刘慧英则有些为难,刚想说带药这事不太好,毕竟人家小孩有爸妈,自己这边只算个外人。 可元祈的下一句话就把她的拒绝堵在了喉咙口。 “时随安说,没人心疼他,没人给他涂药的。” 刘慧英一噎,犹疑道:“应该不可能吧,元元你是不是弄错了。” “是真的。”元祈看着她,“时随安脸上的伤一点也没有好,今天下午还严重了。” 这下刘慧英听了也有些心疼,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又是个妈妈,最看不得小孩受罪。 元祈还在望着她,带着期待。 最终,刘慧英轻轻叹了口气,说:“行吧,你可以带外伤药去学校,但是事先一定要问清楚那位受伤了的小朋友的情况。” 元祈笑得真情实意,“谢谢妈妈。” 元勇盛有点吃味,撇了撇嘴,为了刷存在感,他当即站起来,“我去拿医药箱,我知道那小孩该涂什么药合适。” 元祈察觉出他吃醋的小心思,很上道,“谢谢爸爸。” 元勇盛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为这一句谢谢乐滋滋了半天。 此时离天光大亮还有一段时间,刘慧英让元祈再去睡一会儿。 元祈依言回到房间里,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没想到,头刚一沾上枕头,困意就涌了上来。 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终于没再做梦了。 天亮了,刘慧英把元祈喊了起来。 今天依旧是元勇盛送元祈去学校,途中,元勇盛在后视镜里看了眼后排,说:“儿子,你今天精神看上去比昨天要好一点了。” 元祈在看窗外的景色,闻言望向他。 元勇盛接着说:“看来医院开的药还是有点管用的。” 元祈看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没瞧出和往常有什么不同,但他爸这么说了,那就应该是吧。 到达幼儿园后,上午自由活动时间段,元祈直奔时随安所在的地方。 时随安望着他走过来,眼底微微发亮,像闪烁着淡淡光芒的星星。 元祈轻轻指了指他的脸,问:“你这里还疼吗?” 时随安先是摇了摇头,犹豫片刻,又点了点头。 元祈看着他脸上那大块青肿,心想,怎么可能不疼。 “我从家里带了药,我可以帮你抹吗?”元祈把药膏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来,举在时随安面前,让对方能看清药膏的样子。 时随安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站在那儿任由元祈在他脸上涂抹,药膏的清凉缓解了脸部的酸痛感。 沈老师注意到了这边,朝这边走来。 她温柔问道:“元祈,能告诉老师你在干什么吗?” 元祈举起小药膏,沈老师接过来看了眼一开始她还担心元祈在捣乱,如今看见这小罐子上的名字,才知道是元祈在给时随安抹药。 她仔细看了一下,确认这个药膏适合小孩子涂抹后,才将药膏还了回去,她揉了揉元祈的头发,夸奖道:“元祈真是一个善良的小朋友。” 假小孩元祈毫不羞愧地默默认同。 许是因为上午这件事,元祈发现,他和时随安的关系好像变得更亲近了,具体表现为时随安不再坐在角落,转而喜欢坐在他旁边。 对此,赵小驰有着十分大的意见,他盯着时随安,带着怨念,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新来的小伙伴要把他第一小弟的位置给抢走了。 下午的课程是另一位女老师来教,姓王,和沈老师的温柔不同,王老师的性格更偏向于开朗。 她负责教一些简单的数学,在她的课堂上,气氛永远都很活跃,每次回答问题班上的小朋友都会把手举得高高的。 也正因小朋友们过于积极,就让尤其佛系安静的元祈变得格外显眼。 每次有喊人回答问题的环节,王老师必定会点一次元祈的名字。 元祈对此也很是无奈,毕竟他是真的不想回答那些简单的“2+2等于多少”的题目。 这一次也一样,喊完几个小朋友回答问题后,元祈再次被点名。 她问了个稍微难了一点的计算题,“元祈小朋友,请问你能帮老师算一下,8+2等于多少吗?” 底下不少小朋友已经开始掰着小指头艰难地算了起来。 元祈木着脸,和往常一样,想假装思考几秒钟再回答。 但下一秒,旁边就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他。 “10。” 元祈下意识往声源处看,就看见时随安坐得板板正正,眼睛正视前方,视线未往这偏过一分一毫,看上去很正直。 偏偏那个答案就是从时随安嘴里传出来的。 他坐在元祈不远的地方,许是以为元祈没听清楚,他的身体悄悄往这边靠了靠,第一次干这种事,时随安心里很紧张,但还是再一次告诉元祈,“10。” “答案是10。” 王老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新来的孩子,她在台上,自然是将这两孩子的行为看在了眼里。 王老师有意想让他参与到课堂中来,干脆直接开了口。 她笑着问:“这个就是班上新来的时随安小朋友吗?” 其他小朋友踊跃回答,一个比一个积极,“是的,老师!” 王老师又笑着点头,“这个新来的小朋友,不可以偷偷告诉元祈答案哦。” 整个班上的视线纷纷集中在元祈和时随安两人身上。 时随安感受着他们的视线,脸色略微泛白,手指不停搅着自己的衣角。 也许是因为上午的氛围太过愉快,导致他第一次忍不住偷偷放肆了一下。 “对,对不起。”他小声说道。 他略带惶恐地想,他是不是不乖了…… “时随安小朋友,你愿意帮老师回答一个问题吗?” 时随安“嗯”了一声,惴惴不安地等待着老师的问题。 “你能帮老师算一下1+1等于多少吗?” 时随安:“……等于2。” “时随安小朋友很棒哦,坐下吧。” 时随安默默坐下。 另一边的蒋浩一脸羡慕嫉妒地看向他,王老师居然出了一个这么简单的题目,他也想被夸。 然后,他苦哈哈地掰着自己的小手指头,想:8+2到底等于多少啊! 接下来的日子,在元祈日复一日努力的抹药下,时随安脸上的淤青渐渐消了下去,完全露出了整张白嫩可爱的小脸蛋,像极了元祈初见他时,那个穿着小西装的小王子。 没了脸上可怕的巴掌印,时随安在幼儿园也开始变得受小朋友欢迎了起来,就连萱萱和小牛也认同了这个已加入他们的小伙伴。 即便时随安还是一如既往不怎么说话,但还是有很多小朋友想要和他一起玩。 元祈很乐意时随安去交一些新朋友,奈何时随安不听,对方很少会搭理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唯独对元祈是不一样的。 只有在面对元祈的时候,他会跟在元祈身后,不动声色地粘人。 对此,赵小驰心里危机感更重了。 这个家伙!不会真的取代他第一小弟的位置吧! 13、保护 不知道是不是医院开的药的缘故,那一晚过后,元祈就已经很少做噩梦了,早上起床精神也饱满了很多。 为此,元勇盛和刘慧英两人也算是彻底放下了心,元勇盛外地的工地还要继续开工,他在家待了段时间,又出门了。 于是,元祈重新回归到坐校车的日子。 大马路等校车的地方,赵小驰一看见元祈,眼眶就红了一圈,他没像往常一样凑过去,而是站在原地眼巴巴看向元祈,瞧起来很委屈。 元祈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然后,他就看见赵小驰眼睛更红了。 元祈:“???” 所以,到底怎么了? “老大……”赵小驰吸了吸鼻子,像一只落水的小狗耷拉着脑袋,扯着元祈的衣角,他声音里藏着委屈和害怕,音量小小地说,“那两个人昨天又来欺负我了。” 元祈立马反应过来赵小驰说的是那两个小学部的人,他眸色一冷,“他们打你了?” 赵小驰摇了摇脑袋,说:“没有,但是他们朝我丢石头,还朝我做鬼脸。” “昨天什么时候?” “放学回家。”赵小驰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他们了。” 最近农忙,赵小驰父母都是农民,这段时间忙着务农,没有时间接小孩放学,想着大马路离家不远,便干脆让赵小驰自己回家。 哪能想到在熟悉的村子里,自家儿子会被人欺负。 元祈问:“你告诉家里人了吗?” 赵小驰又摇了摇小脑袋,声音里藏着胆怯,“我不敢。” 他害怕地说:“老大,你说他们今天放学还会来找我吗?” 看着赵小驰那要哭了的表情,元祈思虑片刻,说:“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今天放学可以送你回家。” 两个小学生做不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来,元祈好歹活了二十多年,可不会怕那两个年纪加起来才他一半大的小屁孩。 赵小驰感动得两眼泪汪汪,“谢谢老大呜呜呜呜。” 时随安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元祈和赵小驰头挨着头的场景。 他心里闪过一丝微妙的不舒服,元祈是他的朋友,凭什么别的小朋友能离元祈那么近。 想到这,时随安没忍住加快脚步,走上前去扯住元祈另一边衣角,脸上没了巴掌印的他愈发粉雕玉琢,像个小王子一样可爱。 他昂起头,看着元祈,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害羞的笑容,带着内敛,打了个招呼,“元祈,早上好。” 笑容虽小,但乖乖巧巧,只有紧紧扯住衣角的小拳头透露出了一股占有欲。 元祈退后一步,看向时随安,同样露出一个笑容,“早上好啊,时随安。” 时随安看着他嘴角的那抹笑,心里无端变得开心了起来。 他想,元祈总是能笑得这么温柔好看。 两个可爱的小孩站在一起,赏心悦目,唯独赵小驰心里再度涌上危机感。 可恶,时随安在和他争夺老大的宠爱! —— 放学之际,从校车上下来,和萱萱、小牛告别后,赵小驰紧紧挨在元祈身旁。 时随安见状,皱起了眉头,说:“你和元祈不是同一条路的。” 赵小驰在心里哼哼,忍不住炫耀道:“今天老大要送我回家!” 元祈无奈扶额,拍了拍他的脑袋,道:“……走了。” 赵小驰顿时安分了下来,老实跟在元祈身后,在一个岔路口,时随安便要和他们分开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时随安紧紧抿着唇,心里有一股失落。 “元祈……”他不由喊了一句。 元祈返过头,见时随安不说话,以为这句叫唤是在向他们道别,于是他也挥了挥手,说:“再见。” 时随安的唇抿得更紧了,他带着股赌气意味转头就走,也许是他被元祈惯坏了,明知道这种举止很不礼貌,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去比较。 明明元祈是他的朋友,凭什么赵小驰能让他送! 赵小驰的家相较于其他地方,较为偏僻,一路上越走人就越少,只能依稀看见远方的田地里有几个大人的小黑点在干活。 走到一半后,之前那两个小学生果不其然又在路上堵人,手里还拿着小石头一抛一抛的,那身气派,像极了缩小版的混混。 本来以为这次又只有赵小驰一个人,两人脸上还带着嚣张的笑容,直到见到了走在前头的元祈,两人丢石头的动作才慢慢停了下来。 “元祈又来多管闲事了。”其中一人大叫道,并做着鬼脸,说着他们新学到的骂人词汇,“闲事佬,闲事佬!” 赵小驰心里害怕,但听到这群人这么说元祈,又忍不住攥紧小拳头,“不许你这么说老大!” “我就要说,我就要说!”他们起劲了,一边逼近两人一边喊,“闲事佬,闲事佬!” 元祈额角突突地跳,这两个没有礼貌的家伙让他难得升起一股揍人的冲动。 奈何自己如今这幼小的身板和对面两个人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元祈决定靠外物取胜。 他绷着张脸,说:“如果你们再继续纠缠我和赵小驰的话,我回去告诉我爸爸,让他带他手底下的工人叔叔来收拾你!” 听闻这个,其中一个小孩瑟缩了一下,他们都知道元祈有个当包工头的爸爸,看着很凶,手下管了好几十号人,他第一次欺负赵小驰的时候,便是被元祈这句话吓跑了,这次他同样有所忌惮。 另一个人虽然害怕,但他依旧梗着脖子,“我知道你是吓人的,我看见了,你爸爸昨天开车离开村子去外面了,他叫不到人来打我!” 元祈一挑眉,心想,这两人学聪明了。 赵小驰嚷嚷道:“会的,只要你们敢欺负我们,老大的爸爸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把你们打得尿裤子!”说完后,还拿小拳头在空气里挥了两下以示威胁。 谁知,这话把那两人的脾气激起来了,他们握着拳头,“我不信,我不怕!我今天要把你们的脸打肿!”然后向他们走来。 赵小驰慌了,躲在元祈身后,呜咽道:“老大,怎么办呀呜呜呜呜呜,他们要来打我们了。” 元祈一边用双眼紧盯着他们的步伐,一边将脑袋不动声色往后面侧,“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赶紧往回跑去找大人。” “老,老大……”赵小驰想说他不敢,但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面两人就已经朝这边扑过来了。 元祈大喊了一句,“快跑!”然后用身体挡住两人。 他虽然只有个六岁的身躯,但毕竟心理年龄是个大人,上辈子又学过点散打,一时之间,竟然还真的拖住了那两个人的步伐。 赵小驰起初被吓呆了,愣愣站在那,过了几秒后反应过来,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一咬牙往回跑。 直到赵小驰跑出一段不远的距离后,元祈也没力气了,被两个小孩一左一右压着肩膀固定在中间。 其中一人看着赵小驰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被压着的元祈,一时之间有点拿不定主意,既想去追赵小驰,又害怕元祈会挣脱开。 “这该怎么办?”他问。 另外一个人其实也不知道,实话说,他心里也有点害怕,如果赵小驰真的叫大人过来了,他们下场会很惨的。 两人左右为难,不知道是谁先提出来的鬼点子,说把元祈藏起来,然后他们再赶紧逃跑,这样到时候元祈被发现,他们也可以因为不在场而死不承认了。 两人达成一致,刚巧附近有一个废弃荒废的造纸厂,因为年代久远,造纸厂很少会有人去,刚好适合藏人。 于是,元祈木着脸,生无可恋地被这两个人架着往造纸厂走去。 和两个小学生打架打输了,这事要是说给上辈子他的那群朋友听了,一定会被笑掉大牙的。 造纸厂很快就到了,也不知道这两人从哪摸出了一把锁,把元祈锁在了某个房子里,然后转头赶紧跑人。 许是因为这块地荒废许久,这栋建筑的墙壁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甚至不少地方还露出了里面深黄色的土砖,地上还残留着几张破烂不堪的红纸和白纸,颇有鬼片里的氛围。 元祈在靠门处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心里推测自己什么时候能被找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今晚,他就能出去了。 另一边,赵小驰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着转,他用手背胡乱擦了擦,闷声往前面一个劲地跑,心里不断祈祷,快遇到大人,快遇到大人。 突然,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赵小驰愣愣抬头,鼻子下面还挂着鼻涕。 喊人的是时随安,他还留在岔路口那没走远,瞧见赵小驰这副模样觉得奇怪,他问:“元祈呢?” 赵小驰已经来不及想为什么时随安这么久了才走到这,他一边哭一边指着自己来的方向,“老大,老大在被坏小孩欺负。” 时随安大脑空茫茫地一片,在意识还没回过神的情况下,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做出行动,不要命一般飞速往赵小驰指的方向跑。 “时随安,你别去!那两个人块头很大的!”赵小驰在后面哭着喊,眼睁睁看着时随安背影一点点远去,他又擦了把眼泪,咬牙继续往前跑找大人去了。 风声从时随安耳边不停刮过,时随安觉得自己从没跑这么快过。 赵小驰说,他唯一的好朋友,在被别人欺负…… 元祈那么好,怎么还有人会欺负他呢。 时随安想不通,但这并不妨碍他不顾一切过来找元祈。 元祈对他那么好,从他妈妈去世后,就没人再那么温柔地对待过他,所以,他也想保护元祈。 时随安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总是看不见元祈的影子。 “元祈……” “元祈。” “元祈!” 他一边跑一边叫,满是急促。 造纸厂,元祈睁开眼睛。 他……好像听见了时随安喊他的声音。 14、别哭 起初,元祈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可随后,那叫唤声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要用力,声音的主人貌似正往这个方向靠近。 元祈猛地站起身来,终于可以确信,真的是时随安! 时随安……来找他了。 元祈立马用力拍门,朝外面大喊,“时随安,我在这里!” 老旧的大门发出不堪的“咚咚”声,如一位老朽在用嘶哑的喉咙在呼唤远方的路人。 用力奔跑的时随安听到了,他缓下脚步,仔细分辨着这个动静。 不远处的造纸厂在荒凉的地皮上静静耸立着,如一个庞然大物,仿佛能吞噬步入其中的每一个人。 而那拍门的动静,便是从那造纸厂里传出来的,依稀夹杂了几句元祈的叫喊声。 ——元祈被关在了造纸厂里。 意识到这一点,时随安毫不犹豫往那边跑去,幼小的身影踏入那荒废之地,带着义无反顾。 “元祈!” 元祈应道:“在这里。” 依据声音,这一次,时随安精确的找到了元祈的位置,只是眼里的欣喜还没来得及流出,就看见了门外的那把锁,顷刻间,就好像有一盆凉水浇在心头,浑身发冷。 “元祈……门被锁了。”他声音发着颤。 “没事的,时随安,赵小驰去喊人了,马上就会有大人来的。”许是察觉到了时随安的异样,他宽慰道。 可时随安只觉得心里乱得厉害,脑子像是被一团浆糊包裹着,什么话也没听进去,他双手发抖,固执地去扯那把生锈了的铁锁,锁撞击大门,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扯了半天,铁锁依旧十分牢固,时随安忍住想要掉眼泪的冲动,“为什么,为什么我打不开。” 他急切地一下又一下用力去拉,但无济于事,即便手心被拉红了,他力气也还是太小,面对着这铁锁,无异于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时随安眼中蕴着的眼泪越来越多,“元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把你救出来。”他的声音里充满着无措。 “没事的,没事的,马上就会有大人过来的。” “可是,可是,我不想让你在里面呆那么久……我想马上把你救出来。”里面看上去那么暗,一点也不适合元祈。 元祈听了,心一软,“你放心,我没事的。” 时随安不信,他想,被关在那阴暗暗的房间里,怎么可能会没有事呢。 他抓着门锁,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相触的地方激起一阵凉意。 时随安不由后悔当时没和元祈一块走,如果他在,他肯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他的朋友的。 元祈在里面久久没听到外面的动静,试探性喊:“时随安?” “时随安,你还在外面吗?” 过了好几秒,门的另一边才响起一句略带哽咽的“在”字。 元祈诧异问道:“你哭了?” 时随安重重擦了一把眼泪,咬着下唇,倔强道:“我没哭!” 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往下掉,在地上留下点点的湿痕。 他觉得自己很丢脸,但就是抑制不住掉眼泪。 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也许他就是像爸爸说的那样,是个没出息的孩子。 门里边,元祈悠悠叹了声气,轻声道:“诶,你别哭啊。” 他把手搭在门上,轻轻叩击了两下,大门发出两声细响,声音不大,却足够能吸引到时随安的注意力。 如同给小狗顺毛一般,他一下又一下地喊道:“别哭,时随安。别哭。” “元,元祈……”时随安用小手擦着眼泪,细声喊道。 “嗯,我在。” “我是不是很没用。”时随安说这句话里,眼里带着浓厚的伤心,“我什么都做不好,也保护不了你。” “怎么会。”元祈抬眼望向门的方向,视线好似穿过了这扇大门,投注到了时随安的身上,他说,“时随安是一个勇敢善良的小朋友。” 这是幼儿园老师经常哄小朋友的语气,奈何时随安在幼儿园没哭过,没有被老师这样哄过,此刻突然被这么夸,他眼中一边带泪一边耳根隐隐发红。 “我不勇敢……我哭了。”他小声地反驳。 “可你还只是个五岁的小朋友啊,小朋友哪有那么多顾忌,遇到难过的事情可以哭,遇到开心的事情可以笑,但哭这不代表你不勇敢,勇敢的定义从来不是靠眼泪去定义的,而是心灵的强大。” 时随安听不太懂这其中的几个深奥的词汇,但不妨碍他理解元祈的意思。 这几句话在他心里惊起不小的波浪,他的家人从小就给他灌输着“眼泪代表着懦弱”的观念,从记事起,只要他有要哭的表现,那些人脸上就会露出厌恶的神情,好似在说:“你要哭了?你可真没出息。” 久而久之,他就很少哭了。 如今,却有人告诉他,原来他还只有五岁,原来他也可以哭。 “元祈……” 门内传来元祈的应答声,“怎么了?” 时随安摇了摇头,随后想到元祈看不见,他又开口说:“没什么。” 只是觉得……元祈真的很好,他想永远都当元祈的朋友。 空气陷入死寂当中,双方都没有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时随安脸上的眼泪已经有些干了,他吸了吸鼻子,坐在地上,用背靠着门,小声说:“元祈,我就在外面陪你,这样你就不会无聊了。” “好啊。”元祈说,“谢谢你,时随安。” 他们不知道在这待了多久,元祈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不远处终于传来刘慧英焦急地叫喊声。 “元元!元元!你在哪,妈妈来找你了。” 还有赵小驰一边哭一边喊人的声音,“老大,老大呜呜呜呜呜,你去哪了。” 时随安也听到了这些声音,知道是来找元祈的,他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外面跑去。 哒哒哒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元祈知道,自己很快就能出去了。 外面,刘慧英急的眼眶都红了,如果元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正焦急万分的时候,就看见从造纸厂那边跑出来个小孩,身上灰扑扑的,脸上也有几道灰印子,应该是不小心沾上去的,面相看起来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时随安的相貌太过突出,刘慧英很快想起,那就是前阵子来她家超市买东西的有钱人家小孩。 她听见赵小驰看见那小孩后惊喜的声音,“时随安,你找到老大了吗?” 时随安?刘慧英想起不久前元元提起过这个名字,还给对方带过外伤药。 原来是他。 时随安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到刘慧英面前,“阿姨,我知道元祈在哪。” 刘慧英一诧,立刻跟在时随安身后,往造纸厂方向赶。 找到人后,刘慧英发现门被锁着,村里没有开锁师傅,她只能又赶了一趟回去拿铁钳,期间赵小驰和时随安一直陪在那。 这一来一回折腾下来,等元祈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差不多两小时了。 看到元祈安然无恙,刘慧英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背上浸满了汗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话虽是这么说,眼眶却不由自主红了一瞬,为了不让自己在小朋友们面前失态,她背过身去,偷偷擦了擦眼角。 元祈扯了扯她的手,“妈妈,别担心,我没事。” 赵小驰见到元祈的那一刹那,再也绷不住了,跑上前抱住元祈的腰,嚎啕大哭,一个劲道歉,“老大,对不起呜呜呜呜都是我的错,你是为了帮我才会被关起来的,如果我能再厉害一点就好了,就能把那两个人打跑了。” 他哭的太厉害,鼻涕泡泡都鼓起来了,元祈抽了抽嘴角,用食指抵着人的大脑门,让他俩保持一定的距离,“没事,别哭了。” 时随安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元祈好不容易安抚好赵小驰的情绪后,他才抬头去那边,然后发现时随安其实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两人视线对上后,时随安露出一个小小的笑,眼眶却悄然红了一圈,想哭,却被主人死死抿唇,憋着哭意。 元祈来到他面前,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顺手擦去他脸上的灰痕,笑容很温暖,“谢谢你之前一直陪着我,时随安,我很开心。” 时随安耳朵顿时变得比眼睛更红了,嗫嚅道:“不用谢。”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 等时随安回到杨震国家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门没关,他推门进去,整个人才进到一半,就有一个水杯擦着他的脸蛋被砸到门板上,发出“啪嗒”一声巨响,只差一点就要碰着他脑袋。 水杯不是玻璃材质,摔不烂,但也足够让李许芳心疼。 她跑过去把水杯捡起来,埋怨道:“你训人就训人,砸东西干什么,这些东西不用钱买吗?” 杨震国今天的状态明显不太对,一双眼里充斥着红血丝,说话间满口都是酒气,应该是喝醉了,他看着时随安,阴测测道:“小兔崽子,跑哪鬼混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15、脆弱 时随安杵在门口,淡漠地望着他,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厌恶,明明还只是个小孩,看向杨震国时时,却像在看一个不入流的脏东西。 杨震国被这个眼神一激,脾气又上来了一点,他朝前走了两步,说:“问你话呢!哑巴了吗。” 从嘴里喷洒出的酒气有部分扑到了时随安脸上,他悄悄皱起了眉,感到不适地往后退了一步。 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快点回到房间里去。 只是脚才刚迈出一步,书包就被人往上拉了起来,连带着他整个人也悬在了半空里。 杨震国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拎起他就像抓个小鸡崽一样简单。 “真没有教养,长辈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还有钱人家的少爷呢,呸,我看连只畜牲都要比你有礼貌。”杨震国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脸上充血一般胀红,明显就是喝高了的表现,说出来的话也难听到刺耳。 时随安的脸色略微泛白,双脚无力地在空中蹬动着,他不想去在意杨震国说了什么,只是看着腾空的地面,心里充斥着恐惧。 此刻的情形让他不由想起前不久那不愉快的经历,一时之间,挣扎得更用力了,杨震国险些抓不住他。 被一个小孩接二连三的忤逆,杨震国也没什么耐性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当即就想给时随安一点苦头尝尝。 手掌刚扬起,还没来得及落下去,就被李许芳一把抓住了。 李许芳低着声音,咬着牙道:“你喝酒喝疯了?!” “你现在把人打了,万一被这小孩的爸爸知道了,对我们不满,你每个月还想不想要钱了!” 说到这,她心里还一阵后怕,天知道当她转过脸,看到杨震国要挥手打人那一刻,心吓得乱颤。 时家每个月承诺给的钱可不少,说不定她大半辈子都赚不了那个数,这样的生活她可珍惜着呢,再者,她女儿生的宝贝大外孙还在时家,她还想给那边的人留个好印象,好方便去见她的大外孙。 平日里也就算了,杨震国也就口头上骂骂,如今居然上升到要打人了,杨震国喝醉酒是个什么德行她还不清楚吗,下手没轻没重,万一把人打残了或者留下什么消不掉的伤可咋整。 到时候简直不管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啊。 李许芳一说起“钱”这个字眼,杨震国的意识可算是短暂清醒了片刻,他嗜钱如命,脑子还没反应回来,手却诚实得很,当即就把手里的人放了下来。 时随安脚一落地,就立马朝着房间的方向跑,半点也不耽搁。 房门关紧的前一刻,还能听见杨震国夫妇谈话的声音。 “怕啥,反正那小子也不受他爸重视,我打了就打了,还会怕吗?” “瞧你现在醉成什么猪样了,今天又去赌了是不是?你说你,少赌一点吧,半点也不为家里的事情操心。” “你一个老娘们懂什么,我赌,但我赢得多!你也不看看我最近赢了多少。” “是,我不懂……” 随着门的闭合,那交谈的音量渐渐转弱,直至变得模糊。 时随安躺在床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那是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房间里没开灯,周围看起来暗沉沉的一片,可却让时随安感到一丝安心。 最起码在这里,暂时不会有人伤害他。 他脑海里还回想着关门前杨震国那句话。 他想,他不受他爸重视吗? 也许是吧,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比起他,爸爸的确更喜欢那个女人生的儿子。 只是…… 时随安抿着唇,眼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出的脆弱。 他相信,爸爸一定也是爱他的,只是那份爱很小,没有那么浓厚。 但,爸爸一定在意他的。 毕竟……妈妈说过,只有乖小孩才会惹人喜欢。 ——而他已经很乖了。 他将手掌探入到枕头底下,摸出小熊挂件。 这个挂件他抚摸过很多遍,甚至能记清楚每一处地方的样子。 这是妈妈买给他的礼物,也是最后一件礼物。 时随安将挂件轻轻贴在自己脸颊旁,带着依恋。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敢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撒着娇。 他真的,好想妈妈啊。 16、异样 第二天,恰巧是周末。 刘慧英特意关了一天的小超市,抽出时间带着元祈去了那两个小学生的家里,想要找对方讨个说法。 那两个小学生关系好,两家家里住得也近,刚好是领居。 刘慧英赶到那里时,两方家长正坐在一起说着话。 刘慧英直奔主题,“你们家大毛和柱子呢?” “玩去了,怎么了?”大毛妈正磕着瓜子,闻言看了眼刘慧英,好奇问道。 “你们两家的孩子昨天把元元锁到造纸厂里头去了,我差点找不着他,都快急哭了,我过来讨要个说法,那边造纸厂也荒废了那么久,你说万一孩子在里面出事了怎么办,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让我怎么活?” 她这话说得重,但确实是心里有怨。 此话一出,在场几个大人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是对这件事毫不知情的。 柱子妈神情尴尬,“慧英啊,你会不会是认错了,我家柱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慧英冷着脸打断了,“我认没认错、有没有冤枉你家柱子,等他回来就知道了,今天我就带着元元在这等着。” “哎。”柱子妈不自在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毛妈眼力见儿好,腾出个多余的凳子出来,“元元,慧英啊,坐着等,别站累着了。” 刘慧英也没跟她客气,直接拉着元祈坐在那儿了。 大毛妈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刘慧英说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摊上这么个儿子她也很无奈,现在也只能扯着个笑脸安抚一下对面的情绪,争取过一会儿少追究一点。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尴尬了起来,刘慧英沉着张脸,看上去不好沟通,大毛妈便把目光移向一旁坐姿端正乖巧的元祈身上。 她勾起一丝热情的笑容,“元元啊,最近在幼儿园怎么样啊?” 元祈看了她一眼,露出可爱满满的笑容,稚声道:“阿姨,除了昨天幼儿园放学被大毛和柱子关到造纸厂里,其他时间我在幼儿园都挺好的。” 大毛妈和柱子妈脸上的神情双双一僵,心里苦涩地想,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有了这一茬,她也不轻易开口说话了,干脆默默坐在一旁当起了空气。 气氛重新陷入进一片沉默当中。 小孩的玩性大,不在外面疯完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干等下去不是办法,刚巧大毛爸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 刚一见到刘慧英和元祈时,他还诧异了一瞬,不明白对方来他家这边的意图。 还是大毛妈把这事儿简单说了一遍,他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立刻放下锄头往外走,“我现在就去把那个小兔崽子揪回来。” 然后又是一段不算短的等待。 有了刚刚大毛妈的教训,柱子妈原本是不打算搭话的,奈何她心里抓耳挠腮好奇一件事。 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元元啊,你们班上是不是有个叫时随安的小朋友?” 听到这个名字,元祈眸光闪烁了一瞬。 他抬头道:“阿姨认识时随安吗?” “我哪会认识。”柱子妈摆手道,“就是听别人说起过。” 元祈歪头,模样看起来十分天真无邪,“哇,时随安好出名的样子。” “害,也不是……”柱子妈还想再多打听一点,但碍于刘慧英还在一旁,她想了想,还是止住了嘴。 偏偏大毛妈接过了话头,“我知道这个叫时随安的小孩,当初是坐着豪车进村的,现在好像是在杨震国家里住?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说起这个,柱子妈就来劲了,她说:“我倒是知道一部分事情。” “什么?” “我家男人最近和杨震国打过几次牌,他说杨震国现在发达了,出手阔绰得很。有次杨震国喝醉了,谈起过那个叫时随安的小孩的事儿。” 聊到打牌的事,大毛妈心里就一阵不愉,柱子爸打牌脏,他们两家人打牌时,对方就经常做些什么小动作,偏偏还让人纠不出毛病,只能吃哑巴亏。 柱子妈没注意到她的神色,还在继续说道:“杨震国他们家不是有个女儿吗,但十几年前早早出村去外面闯荡了。” 大毛妈那时候还没嫁过来,不知道这事儿,不由竖起来耳朵。 元祈表面坐得端正,实则也在不动声色地听着。 “杨震国说啊,她女儿傍上豪门了,还给那个有钱人生了个儿子!” “那时随安是她女儿……” 柱子妈摆了摆手,说道:“不是,时随安是那富豪原配生下的孩子,原配死了,据说后来在那个家里不讨喜,被送到这儿了。” 说是送到这来的,但也和被抛弃差不多了。 信息量太大,大毛妈惊得嘴巴都闭不上了,元祈同样没想到时随安身上居然有这么多的故事。 一旁刘慧英的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心疼。 这个话题也就暂时终止在这儿了,因为大毛爸已经找到人,正一左一右提着两个小孩走过来。 被抓着衣领的两个人脸上神情闷闷不乐,甚至带着点郁闷。 他们玩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抓了回来,心里还挺不服气,不明白缘由。 直到看见元祈的那一刻,两人才面色一白。 这下完蛋了…… 还没等大人质问,他们就先自己乱了阵脚,一个个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急着辩解:“不是我们干的,不是我们干的,我们没有把元祈关起来。” 时随安看着他们慌慌张张的模样,半分也不见昨天那嚣张的气势,嘴角不由抽了抽。 好一个不打自招。 大毛爸老实,见儿子这幅模样,哪儿还不知道自家儿子犯了错,当即利落一个巴掌扇过去,把大毛扇到了地上。 大毛被扇懵了,趴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感受到脸上的痛意,立刻扯着嗓子大哭了起来。 大毛妈心疼坏了,连忙去把儿子扶起来,红着眼睛摸着他的脸,话里带着点埋怨意味,“你教训儿子就教训,扇那么重干什么,万一以后留疤了可怎么办。” 柱子僵在那早就被这个情形给吓坏了。 柱子妈不想打儿子,奈何刘慧英那边还在看着,元家在村里也算有钱,不能轻易得罪人,她们以后还得去刘慧英的小超市买东西。 忍着心疼,她也给了儿子一巴掌,不重,但足以让被溺爱长大的人委屈大哭。 场面一时乱得厉害,刘慧英见两家的人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也没多待,带着元祈走了。 而大毛和柱子摸着脸,一边哭一边望着元祈的背影,眼里满满都是恨意。 周末两天,元祈一直待在家里,赵小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在愧疚,放假这两天也没来找他玩,小牛和萱萱被勒令在家好好待着。 元祈难得度过了一个清闲的周末。 周一,等他来到等校车的地方时,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时随安背着书包,一个人孤零零在那等车,其他小孩离他两米远,活像把时随安当成一个洪水猛兽。 元祈略感疑惑,刚巧时随安抬头朝他看了过来,眼神复杂,里面好像包含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静静低下了头,沉默得不成样子。 不对,情况很不对。元祈微眯着眼睛,思考着。 这边,时随安的手在元祈看不见的地方死死揪着自己的衣角,垂下来的眼眸中充斥着无措。 元祈听到了那些消息吗? 会像这些小孩一样远离自己吗? 元祈会怎么看他? 元祈……也会讨厌他吗? 他的思绪混乱,内心慌张到令他忍不住用指甲死死扣紧掌心,激起一阵细微的刺痛。 “老大……”他听见赵小驰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喊道。 时随安的肩膀向下塌,周身弥漫着失落。 他几乎已经断定元祈不会过来找他了。 只是这份失落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四散开来,他眼前便投下了一片阴影,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时随安愣愣抬头,对上元祈含笑的眉眼。 元祈……好像不知道。 一时之间,可耻的庆幸浮上他的心头。 时随安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元祈的指尖,像小动物,带着点依赖的意味,和往常的清晨一样,他乖巧笑道:“早上好,元祈。” 不远处,赵小驰和萱萱他们见到这番场景,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慢吞吞往元祈那边挪。 元祈察觉出了不对劲,看向一群恨不得离这里远远的小朋友,想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下一秒,指尖就被时随安朝外拉了拉,对方像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指着正往这边开来的校车道:“元祈,车来了。” —— 元祈觉得今天的时随安特别不一样,如果真要比喻的话,就像一块小黏糕,他走到哪,对方就跟在哪,恨不得紧紧黏在他身上。 赵小驰他们几个也很不对劲,好几次张口仿佛要对他说什么,但看了眼黏着他的时随安,最终选择沉默。 午休过后,时随安在另一边洗漱,元祈被赵小驰拉着走到了一遍。 赵小驰一遍拉着他一遍左顾右看,一副心虚模样。 元祈好笑道:“赵小驰,你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赵小驰绷着张小脸,婴儿肥的脸上一片凝重,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他说道:“老大,我们还是不要和时随安玩了。” 17、难受 看见元祈被带走,立马也跟了上去的时随安停住了脚步,他愣了半响,随后在两人快注意到他的时候,飞快往旁边跑,躲在了墙角处。 他听见元祈在问:“为什么?” “好多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说时随安是个坏孩子,坏到爸爸都不想要他了,才把他送到我们这的。” 时随安听了这句话,不由自主攥紧小拳头,眼里闪过一丝凶狠的恶意和微不可查的委屈。 他想大声解释,他不是坏孩子,也没别爸爸抛弃,但没人会信他。 元祈问:“他们怎么知道时随安是个坏孩子?” 赵小驰想了想,说:“是他们家里人告诉他们的,这几天村里很多人都说时随安的家人不要他了,只有坏孩子才会被抛弃。” “大家说时随安是个坏孩子,那你见过他干坏事吗?” 赵小驰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还是说你见过他偷别人东西、打其他的小朋友?”赵小驰又摇了摇头。 “那不就是了,时随安什么坏事也没干,我觉得他不是坏孩子。” 赵小驰急了,“可是,可是村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呀。” 元祈耐心地等他说完后,才摇了摇头,问:“难道村里的人见过时随安的大人?或者亲眼见到过时随安干坏事?” 赵小驰挠了挠头,说:“应该没见过。” “那不就对了,村里的人都没见过,说出来的话怎么能随便相信呢。” “时随安一直和我们玩,这段时间的相处能让我们知道时随安他不坏,他前几天不是还帮助了我们吗?所以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的话而随意怀疑自己的朋友,知道吗?” 赵小驰似懂非懂,老实点头道:“知道了,老大。” 元祈瞧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其实还没完全懂,无奈地叹了口气,狠狠揉了把赵小驰的头发,“也千万不要在时随安面前说被抛弃的话,他会很伤心的。” 赵小驰随老大蹂躏自己的头发,乖巧应道:“哦。” 等两人走远后,时随安才从墙角里出来,他的手掌早已经被指甲抠红了一大片,留下一串弯弯的、极深的月牙。 早上被所有小朋友排挤的时候他没哭,此刻却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当所有人都说他是坏孩子的时候,只有元祈愿意相信他,会在意他的感受。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元祈更好的朋友了。 于是,元祈莫名发现,从中午开始,时随安黏他黏得愈发紧了,由小黏糕成功进化成了加强款黏糕。 元祈:“???” 发生了什么,满头问号。 —— 这样的生活不紧不慢地过着,村里关于时随安的谣言一直没有停过,每个人说法都不一,但无一例外都是不好的言论。 幼儿园的小朋友受家里人言论的影响,重新孤立起了时随安,除了元祈他们四个人,时随安再没有更多的朋友。 时随安却好似没有被影响到,一有机会便跟在元祈身后,像一条乖巧的小尾巴。 只有时随安自己知道,在无数个漆黑的夜里,他望着天花板,想着那些说他坏话的人,迷茫到经常睡不着觉。 他年纪还太小,至今都不懂,为什么他没做错任何事,却有那么多人对他饱含着恶意。 他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一个多月了,爸爸从来没打过电话过来。 时随安安慰自己,爸爸一定是太忙了,大人都很忙的。 杨震国这段时间经常不见人影,他总能在房间里面听到李许芳在抱怨,说杨震国现在赌钱已经赌疯了。 时随安不知道什么是赌钱,但一听肯定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很好的词汇。 他现在每天最开心的,就是上学的时候,因为在学校,他可以遇见元祈。 元祈经常给他带糖吃,喜欢摸他的头顶,对他温柔地笑。 他真的很喜欢元祈。 杨震国不经常回家了,时随安其实是开心的,他讨厌杨震国,也不喜欢李许芳。 李许芳虽然喜欢骂人,但最起码不会动手。 时随安想,如果杨震国能一直不回来就好了。 但上天却总不喜欢满足他的愿望,哪怕他的愿望再小不过,也不愿意去帮他实现。 几天后的某个下午,杨震国回来了,还带着一身浓厚的酒气。 隔着老远的距离,时随安就听见了对方的大嗓门,“你个臭婆娘,少管我!劳资爱咋样就咋样!” 然后便是李许芳尖锐地哭叫声,“老天怎么不收你这个败家的王八蛋啊!我的钱啊!那么多钱!全被你赌光了啊!” “哭什么哭!输钱只是一时的,我很快就会再赚回来了,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屁!” “我今天就要和你拼了!你怎么不死在赌场里面啊!” 凄厉的哭闹声和粗犷的叫骂声交杂在一起,冲击着人的耳膜,带来浓厚的压抑感。 时随安死死抓着自己的书包带子,他十分抵触这种氛围,就好像一块巨石压在人的心口上,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想要逃离这里。 可转身后,他迷茫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这里不是他从小到大成长的地方…… ——除了杨震国家,他无处可去。 时随安就这样呆呆地站立在屋外,站了很久,久到天色渐暗,屋里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他才动作迟缓地朝着里面走去。 屋内早已变得一片狼藉,在大厅没看见杨震国的身影,只有睡房里传来厚重的鼾声。 李许芳右脸顶着一个大巴掌印,正疼得呲牙咧嘴,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清扫地上被摔碎的家具。 见时随安开门进来了,她只是冷漠地朝那看了一眼,便继续干自己的事情,半分不过问时随安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不在她的范畴之内。 时随安早就习惯了,他默默走向自己小房间,知道自己今晚可能又没有晚饭吃了,毕竟李许芳看上去可不像是有心情做饭的样子。 五岁的小孩正在长身体的阶段,食物在肚子里消耗快,时随安很饿,肚子不断发出抗议的声音。 但时随安好似半分也察觉不到,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安静地走进房间里,意外发现房门是半敞开的。 时随安的心中多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小心地推开门,惊起空气中一片细小的尘埃,大厅处的光从门打开的缝隙里透了进去,照亮了此刻屋里的模样,也让他的心凉了半载。 他的房间里,所有东西都被翻得乱糟糟的,七零八落散落在每一处角落,一看便是被人翻过。 时随安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窖,浑身都在不停颤抖着,他慌忙将房门关紧,在一片黑暗中朝着自己的床奔去,将手探入到早已乱成一团的被褥当中。 没有……没有…… 他妈妈送给他的小熊挂件…… 不见了…… 时随安霎时眼眶通红,他死死咬着牙,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哭意。 他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肯定是落在房间角落里的某一个地方了。 他站起身,艰难打开了灯,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中用小手不停搜索,找得仔细。 可每一处地方都找了,没有,都没有。 时随安眼眶愈发通红,就在快要忍不住绝望哭出来的时候,床脚下背靠着房门那块地方一丝亮光一闪而过。 时随安忍不住屏息一步一步朝那走近,一串小小的小熊挂件静静躺在那里。 时随安忙把它捡起来,将它贴在自己心脏的地方。 找到了,妈妈送的挂件,没丢。 —— 也许是因为挂件太小,加上杨震国又喝醉了,看什么东西都是迷迷瞪瞪并不清晰,才得以让小熊挂件不被抢走。 时随安庆幸的同时,却也不再放心把妈妈送的东西留在房间里。 于是,他珍贵地把挂件放在了书包最底下,并拿了很多东西压在它上面,这才稍显放心。 第二天早上,杨震国和李许芳都还没醒,没人给他准备早饭。 时随安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在四周找了半天,没找到什么吃的,校车马上就要来了,他抿了抿唇,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小书包,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他挺直腰板,朝大马路走去。 在人群里,他第一眼就找到了元祈,时随安露出开心的笑容,走过去拉着元祈的手,轻微向下扯。 从上次过后,他便喜欢上了这个动作,他喜欢牵元祈的手,软软的,触感很好。 元祈被牵习惯了,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时随安,两人的手一直拉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关系很好。 赵小驰不满地咬了咬牙,羡慕地望着这一幕,感到十分心酸,果然,时随安就是来和他抢老大宠爱的,呜~ 这么大了还要手牵手一起走,羞羞羞! 当然,是时随安羞,老大才不羞呢。 元祈并不知道赵小驰的双标行为,他牵着像块小黏糕一样的时随安上了校车,两人手还牵着,时随安看起来没有任何想要松手的念头,元祈便干脆和时随安坐在了最后一排。 校车的最后一排有好几个座位连在一起,元祈坐在靠窗的位置,唯一一个挨着他的座位被时随安占了,赵小驰只能凶巴巴瞪一眼时随安,然后委屈巴巴坐在时随安旁边。 时随安不搭理他,把书包放在自己腿上,动作小心,透着珍视。 元祈好奇地望过去。 时随安朝他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时随安想了想,把脑袋凑到元祈耳边,像说一个小秘密一般,声音很小,“今天我把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装到书包里了。” 他顿了顿,说:“只告诉你一个人。” 元祈没忍住笑了,小孩子之间分享独有的小秘密之类的,简直不要太可爱。 他点头应道:“好,这是我们两个才知道的小秘密。” 时随安严肃地点了点头,“嗯,我们两个的,小秘密。” 赵小驰见他们说着悄悄话,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哼,他不羡慕,他相信他才是老大最好的朋友。 萱萱正和小牛聊着天,偏着头余光扫向赵小驰,惊奇道:“赵小驰,你脸色好黑呀,一脸的不开心。” 赵小驰梗着脖子否认,“才没有!你看错了!” 萱萱叉着腰,可爱的小辫子一晃一晃的,“我没看错!” 那边吵吵闹闹,元祈这边倒是安静了下来。 时随安勾着元祈的小拇指玩,另一只手悄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可能是昨晚和早上都没吃东西,他总觉得肚子酸酸的,很难受。 幼儿园上午依旧是玩游戏,班上的同学几人分成一组玩接力跑,速度最快的那一组获胜。 轮到时随安接力的时候,他跑到一半,人晕了过去,把一群小朋友和幼儿园的老师吓得够呛。 几个老师慌慌忙忙把时随安送去小诊所,这一送,时随安就一整天都没再回到幼儿园。 听老师说,时随安因为低血糖,营养不足,考虑到这方面的原因,已经把人送回家休息一天了。 元祈点头,表示知道了。 只是…… 他看了眼时随安的位置,对方的书包还在这呢。 早上的时候,他记得时随安说过,他书包里装着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元祈撑着下巴,想,既然重要,那他放学后干脆去帮忙送一下吧。 于是,放学后,元祈背着两个小书包,迎着一堆大人小孩善意的打量目光,面不改色朝着杨震国家的方向赶去。 杨震国两口子因为平日里好吃懒做,住的地方也不讲究,脏兮兮的墙面和破烂的墙体,远远望去,还以为是一座废弃了的房屋。 元祈敲了敲门,很久都没人回应。 他等了一会儿,再敲了几下。 有道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谁啊。” 杨震国烦躁地推开门,没见着人,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当即就想把门一关。 然后就听见底下传来声音,“杨叔叔,我在这。”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杨震国吓一跳,他往后退了好几小步,才低头一看,这才看见元祈。 元祈一脸木然:“……”还我前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身高。 “我是来找时随安的,我给他送书包。”他把背上的两个书包露出来,示意杨震国看。 杨震国对此不感兴趣,随意指了指某个方向,满不在意道:“他住那,你自己去送吧,我睡觉去了。” 然后顶着一身残存的酒气晃晃悠悠回房了。 元祈走到杨震国指的那个房间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时随安,你在里面吗?” 里头没动静,元祈用了点力,发现门没关紧,自动打开了。 而他要找的人,正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很难受。 18、礼物 “时随安?”元祈皱眉,心下有些担忧,脚步一迈,往床那边靠近。 时随安应该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胃还是不怎么舒服,回来后躺在床上,捂着肚子迷迷糊糊居然睡着了。 杨震国和李许芳是不会管他的,他只能自己慢慢缓解这份难受。 如今听到了元祈的声音,他还以为是自己睡太久产生了幻觉,直到元祈的手摸上了他的脸,他才轻轻眨了两下眼,多了一丝真切感。 “你的胃还难受吗?”他恍惚中听见元祈问。 “元祈……”时随安还没缓过神,动作下意识遵从自己内心想法,往元祈那边靠,用右脸在元祈手上蹭了蹭,带着点撒娇,白嫩的小脸上还带着一丝刚醒来的红晕,像一只软软的小动物。 “元祈,我肚子难受。”他依恋地抓着元祈的衣角,无意识撒着娇。 元祈的心一软,揉了揉他的发顶,带着安慰,问:“你有吃点什么垫肚子吗?” 时随安的脑袋往旁边歪了歪,不动声色继续朝着元祈的方向挪动,一点一点靠近,还不忘乖巧回答元祈的话,“老师给我买了粥,我喝了。” 他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元祈,重点强调了最后三个字,眼里明晃晃写了三个字:求夸奖。 这是平常的时随安绝不会表现出来的直白。 要不是时机不对,元祈都快笑出来了,这样的时随安,还怪可爱的。 他如愿说道:“很不错,时随安小朋友真乖。” 时随安心满意足地重新垂下了头。 在时随安悄悄的挪动之下,此刻两个孩子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元祈站在床边,时随安便将脑袋贴在他的腰侧。 小孩贴在他身旁,模样很乖,很安静,一只手却还在无意识捂着自己的肚子。 元祈想了想,干脆在床边坐了下来,将时随安往自己这边扯得更近了些,“我给你揉揉肚子,你看能不能舒服一点。” 时随安闻言,半分也不挣扎地主动掀开了衣服,露出了自己柔软的肚皮。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但如果那个人是元祈的话,就没关系。 元祈是他在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朋友,他喜欢和元祈呆在一起,所以元祈是特殊的。 时随安在心里郑重其事地想道。 元祈可不知道面前这小朋友的小心思,他把手掌放在了时随安的肚子上。 许是因为胃不怎么舒服,时随安先前捂肚子捂得久了,连带着这块的皮肤热热的,元祈身上的体温偏凉,在这炎热的天气里让人觉得很舒服。 时随安不由更往元祈那边贴近,这一次,他两只手一左一右抓着元祈的衣角,攥得紧紧的,于这微小动作中,窥见一丝独占欲。 元祈没有注意到这些小细节,他小心地揉着时随安的肚子,顺时针打转。 时随安觉得舒服了一些,慢慢安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有些许无聊,元祈的视线不由扫向这个房间。 杨震国的家很破旧,这一点元祈一直都知道,但没想到时随安住的这个地方更加破败,空间又小,大人长时间待久了都觉得喘不过气来,更别提小朋友了。 元祈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时随安时的场景,再看看现在,简直可以说是天与地的差别。 村里的流言元祈多少也听说了一些,那些背地里嚼舌根的大人见到他后下意识止住了一部分话题,但元祈依旧能在那些碎片化的话语中拼凑出来事情的大概。 无非就是时随安命不好,妈早死,爸爸也不喜欢他这个儿子,甚至不惜把他赶到了这个落后的乡下。 元祈看着正蜷缩在他怀里、小小一团的时随安,心里不由多了一丝怜惜。 这样的时随安,总会忍不住让他想起上辈子在孤儿院的自己,同样的孤独。 也许,这也是为什么他总会不自觉关照时随安的原因之一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时随安的气色渐渐好转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还赖在元祈的怀里,他耳尖一红,充盈着羞耻。 这边元祈见他好像不难受了,便松开了他,温暖的体温远去,时随安心里却闪过了一丝小小的失落。 ——他喜欢和元祈亲近。 元祈拿过之前被他放置在一旁的小书包,递给了时随安,解释道:“我是来给你送书包的。” 时随安闻言,小心地接过,认真道:“谢谢。” 然后当着元祈的面打开了书包,拿出了那串小熊挂件,捧在手心跟炫耀一个宝贝一样,递到了元祈的眼下,“你看,可爱吗?” 他一双带着期盼的眼睛看着元祈,元祈笑了笑,说:“可爱。” 时随安抿着唇,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开心,他小声说道:“这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礼物。” 元祈讶异地挑了挑眉,这是时随安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起自己父母的事情。 时随安低低的声音还在继续,“很多妈妈的东西,都被爸爸扔掉了,只有这个小熊挂件,被我偷偷藏了起来。” 说着,他爱惜地摸了摸挂件,声音里藏着难过,“这是妈妈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元祈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只得摸摸他软绒绒的脑袋,说:“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时随安蹭了蹭他的手掌,充满着信赖意味,“嗯,元祈,你真好。” 元祈失笑。 他离开的时候,杨震国和李许芳依旧不在大厅,但能从房门外听到杨震国那雷霆般的鼾声。 在快要踏出大门时,元祈的脚步顿了顿,他转过身,正对上了身后时随安的目光。 对方站在自己房间的小门那,见元祈望了过来,他勾起一丝浅浅的笑容,挥了挥小手,说:“元祈,再见。” 他在元祈面前,乖乖软软的样子,早已和最初那个浑身带刺的模样很不相同了。 元祈也回以一个微笑,同样和他道别,“再见。” —— 元祈第二天分糖的时候悄悄多给了时随安两颗,此外,还偷偷塞给了对方一小瓶牛奶和面包。 这对于元祈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他如今穿成一个六岁的小孩,自认为改变不了任何人的命运,也只能做到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但这件小事却让时随安愣了很久的神,甚至在此后的几十年里,化为了他珍藏的关于元祈记忆的一部分。 那是自妈妈去世后,他第一次重新感受到偏爱。 杨震国不知从何时起迷上了赌.博,大把大把往外输钱,李许芳爱财,对此心疼得要命,不止一次和杨震国吵起来,气氛闹得愈发紧张。 两人一闹,便顾不上时随安,每当那时,如果运气好的话,时随安能在厨房找到一些剩饭剩菜,运气不好就只能饿肚子了。 幸运的事,他运气不好的时候占少数,不至于让他出现上次那种饿晕过去的情况。 杨震国赌.瘾越来越重,短短时间内就将时家打过来的钱全部输光了,但他偏偏不信邪,总觉得输钱只是一时的,他很快就能把钱连本带利全赢回来。 后来,没钱的他渐渐把主意打到了时随安的身上,他不止一次偷偷跑去时随安房间里翻找,渴望找出一些有钱的东西。 可每次都无功而返。 时随安能察觉出空气中那充斥着紧绷的氛围,他面上不显,却每当那时都会在身上悄悄竖起尖刺,试图用这刺的尖锐保护自己,他喜欢在漆黑一片的夜里将小书包牢牢抱进怀里,才能稍微放下心。 杨震国的家带给他的,只有压抑和沉闷,唯独待在元祈的身边,时随安会觉得安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输钱的缘故,杨震国的性格好像越来越暴躁了,具体表现为好几次都差点对时随安动手。 村里关于时随安的谣言也愈演愈烈,已经快到每一个人都快知晓的地步。 随着谣言的扩散,时随安的麻烦也来了。 这天幼儿园放学,和元祈告别后,他同往常一样,朝着杨震国家的方向走。 走到中途,却被人拦下了。 拦住他的是两个小孩,时随安不认识,但两人脸上的不怀好意让他心生警惕。 如果元祈在这的话,一秒便能认出,这两个人便是大毛和柱子。 “喂,小孩,你是不是很有钱?”大毛堵住时随安的路,高年级的他在时随安面前像一座小山,高大而又壮硕。 “我听村里好多大人说了,你是坐豪车来的。”说到这,另一边的柱子眸色也一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看向时随安,伸手要道,“你给我们点钱买零食吧。” 他们原本很早之前就有过来堵这个小孩的打算了,只是上次元祈来他们家告状,他们因此一直被勒令不准出去,导致一直拖到今日。 时随安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想要越过他们往前走,说:“我没钱。” 大毛和柱子却不信,两人将他围了起来,嚷嚷道:“怎么可能,你一定有钱!只是不想给我们而已!” 时随安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他抬起头,神情透着一丝凶狠,“我真的没钱,你们让开。” 大毛愣了一秒,“我不信!” 他不讲理地摁住时随安的胳膊,力气大到令人挣不开,柱子和他有默契地对看了一眼,手脚利落地在时随安身上搜上搜下,一无所获。 于是,两人将目光放在时随安背着的小书包上,见状,原本还算老实安静的时随安突然剧烈挣扎了起来。 大毛和柱子见他这样,更加自顾自肯定了书包里面有好东西。 “快翻他的书包!他把钱藏在书包里啦!” 柱子依言伸手想去扯书包带子。 时随安用手脚疯狂往身后挥动,小脸用力到胀红。 “不要……不要拿我的书包。” 柱子并不会听他的,就当他的手指快够到书包时,时随安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挣开了束缚,头也不回拼命往前跑。 后面两人对视一眼,“快追!” 他们两个追上时随安并不困难,一会儿的功夫就重新抓住了人,时随安红着一双眼睛,咬着牙拼了命的反抗。 三人扭打在一起。 大毛和柱子都没想到,时随安看着年纪小,打架的势头却不弱,不要命了的打法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不少细小的伤口。 时随安的书包最后还是被抢了过去,他趴在地上,脸上肿了好几块,身上好几处地方都疼,但他却不管,眼睛只死死盯着自己的书包,咬着牙,嘴里喃喃道:“把书包还给我……” 那两人不搭理他,“斯拉”一句拉链的细响,书包被打开了。 那一刻,时随安的眼里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恨意。 柱子偶然对上他的视线,忍不住抖了一下,“大毛,这个小屁孩的眼神好吓人。” 大毛翻了个白眼,“你也太没出息了吧!被一个小孩子吓到了,羞死了。” 柱子也觉得丢脸,他下意识想掩饰自己的窘迫,朝地上的时随安轻轻踢了一脚,随意得像踹路边一只无足轻重的小狗。 大毛还在折腾着书包,就当书包拉链快彻底被打开的时候,时随安嘶哑着声线,突然说道:“我不会让爸爸放过你们的,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两个小孩对视片刻,随后爆发出大笑。 大毛扯着嗓子大声喊:“你骗谁呢,你爸爸早就不要你啦,你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不会有人帮你的,略略略。”他一边说一边做着鬼脸。 时随安眼眶一红,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又被摁倒了,他固执地反驳着这句话,“你骗人,你骗人!” “你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没人要,真可怜!” “你胡说!” 时随安眼里蓄满了泪水,一脸的倔强。 所有人、所有人都在胡说,爸爸没有不要他,没有! 大毛和柱子却懒得和他继续争辩下去了,他们翻找着书包里的东西,每一处角落都没有放过。 “这是什么东西?”柱子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咦”了一句,把手从书包里拿了出来,再用大拇指和食指将那东西提了起来。 大毛迫不及待凑上去看,发现只是个小熊挂件,他年纪还小,并不知道这个挂件可以够他换好多零花钱了,此刻只是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转头又继续在书包里翻翻找找,结果什么也没找到,心里不由十分失望。 “把东西还给我!”时随安却显得异常激动,视线跟着挂件的左右晃动而移动,眼中带着十分明显的惊慌失措。 他很害怕挂件会坏。 大毛他们对挂件不怎么感兴趣,原本想随手丢了的,但听闻时随安的话,他们反而笑嘻嘻地把挂件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进了我们的口袋,就是我们的了,现在,这是我们的东西。” 这副不要脸的模样让人气得浑身发抖。 时随安想上手去抢回来,好不容易从压制下挣扎起来,还没等他扑过去,那两人却早就做好了准备,脚步往身后一退,火速溜了。 时随安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站在原地,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不远处是有几个大人的,却至始至终都没人过来帮他。 可是,该怎么办? 他的小熊挂件被抢走了。 妈妈留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被抢走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他想找个人来帮帮自己,这一刻,他甚至想跪下来求助,谁都好,谁都无所谓,只要能帮他拿回挂件。 可他能找谁呢?杨震国和李许芳只会觉得他是个累赘,周围的大人坐视不理,幼儿园老师也不见得会帮他。 不知为何,时随安突然想到了元祈。 对,还有元祈! 时随安心里萌生了一丝希望,他吸了吸鼻子,擦干净眼泪,循着记忆里元祈家的方向跑去。 这边,元祈刚到家不久,家里大人都不在,他干脆从自己的小书架里拿出一本书看。 他的书架上有不少的书,是他自己要求要买的,元勇盛和李许芳只以为是小孩觉得新奇,想要买着当个摆设,他们家不缺买这几本书的钱,便由着自家儿子了。 此时,元祈膝盖上放着一本志怪小说,这个世界里的文学作品和他原来生活的世界并不一样,有很多新奇题材,元祈觉得有趣,时不时就会翻出几本书来看一看。 现在已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周围重新安静了一下,在这片静谧当中,元祈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时随安的声音。 “元祈……” “元祈,你在家吗?”声音里含着细微的哭腔与沙哑。 元祈站起身,朝着房间的窗口往外望,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脏兮兮的时随安。 似是若有所觉,时随安往元祈的方向望去,两人四目相对。 从元祈的视角看,他瞧见了时随安身上的伤口与衣服上的尘土。 很明显,小孩被人欺负了。 时随安就像是找到了依靠,红着眼睛喊:“……元祈。” 元祈应了一句,说道:“我马上就下来。” 然后转过身,立马往楼下走。 门一打开,时随安就像个小炮仗一样,扑进元祈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眼泪浸湿了元祈身前的衣服。 元祈摸了摸他的发顶,问:“怎么了?” 时随安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声音里布满着无措,“元祈,妈妈留给我的小熊挂件,被抢走了。” 元祈神情一肃,询问道:“怎么回事?” 时随安忍着想哭的冲动,将刚才的事情一点一点告诉元祈,当他谈到抢东西的那两人长相特征时,元祈忍不住扶额,心里有了猜测。 八成又是大毛和柱子干的。 他先把时随安拉进了屋,用纸一点一点擦干净对方脸上的眼泪,说道:“没事的,我等一下去帮你把挂件要回来。” 时随安将脑袋埋进元祈的怀里,哑着嗓说:“嗯。” 等时随安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趁着刘慧英不在家,元祈悄悄把家里的医药箱翻了出来,给时随安身上的伤口涂了些药。 比较幸运的事,大毛和柱子两个人也是小孩,力气不大,时随安身上都是小伤,过几天就会好全。 上药过程中,时随安乖乖坐在那,即便药水引起了伤口的刺痛,他也一声不吭,配上那哭得残留着红肿的眼睛,乖得让人心疼。 元祈上辈子时不时受伤,处理起伤口得心应手,时随安见状,眼中闪烁着崇拜,“元祈,你真厉害,会好多东西。” 即便是首都那些总裁叔叔的孩子,也都没有元祈优秀。 元祈略显心虚地揉了揉鼻子,心想,学会的能不多吗,他心理年龄都二十多了。 处理完伤口,他便小心锁好家门,领着时随安去要小熊挂件了。 时随安走在他后面半步,总是忍不住盯着前面元祈的手看。 次数多到让元祈想不注意都难,他停下脚步,返头问:“怎么了?” 时随安面色一红,先是摇了摇头,再是犹豫一瞬,声音小小地说:“元祈,我想牵你的手,可以吗?” 这话,如果是放在前世,足以引起元祈的警惕。 但如今…… 元祈看了眼时随安那犹存着婴儿肥的脸蛋与纯真的目光,全民bg的设定早已让他放松了这方面的警惕。 他将手伸向时随安,“牵吧” 他漫不经心想,一个五岁的小朋友而已。 后面,时随安看着两人相牵的手掌,对方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传递过来,令他觉得心情平静了不少。 他牢牢牵住元祈的手,满脸的认真,有了元祈,他就什么困难都不怕啦。 路边偶尔有几个大人稀奇地看着他们,但对两人来说都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花了一点时间,他们才走到目的地,大院没人,只有空落落的椅子摆放在那里。 元祈率先敲响大毛家的门。 里头很快传来了应答的声音,“哎,来了来了。”随后便是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大毛妈满脸都是笑意地打开门,还以为是朋友找她打牌来了,却没想到门外站着的是两个小豆丁。 大毛妈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僵硬起来,“元元啊,你怎么来了。” 她脸上虽是笑着的,态度看上去也挺和善客套,但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可谓是讨厌死元祈一家子了。 因为元祈的告状,自家宝贝儿子脸上那个大巴掌印可是过了好几天才消,这让她不怨才怪。 元祈状作察觉不出,礼貌地问道:“阿姨,我是来找大毛的,他在家吗?” 大毛妈脸上的笑容更生硬了,“你找大毛做什么?”该不会又是来向她告状的吧。 他儿子脸上的巴掌印刚消下去没多久,她心疼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次,如果元祈是来告状的,不管是谁对谁错,她高低都得护儿子一回。 她在这边想东想西着,元祈便已经开口了,“我有一个小熊挂件借给大毛他们玩了,他们说今天会还我,我就过来找他要了。” 听闻到这里,大毛妈松了口气,原来是还东西啊,那就好办了。 她转头朝着屋里大声喊了句:“大毛,你出来一下。” 过了几秒,大毛慢吞吞从房间里挪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柱子。 元祈一挑眉,心想,这不刚巧吗。 大毛见到元祈那一刻,脸色不怎么好看,他说:“妈妈,元祈怎么在这里?” “元祈说他借给了你一个小熊挂件,他现在来要回来。” 大毛和柱子双双一愣,小熊挂件?那不是时随安的东西吗,什么时候变成元祈的了。 正疑惑着,时随安往前走了几步,两人这才看见他的身影。 大毛心里不乐意,瘪着嘴说道:“我没有向元祈借东西,他胡说。” 柱子也在一旁点头应和,“没错没错,那不是元祈的小熊。” 大毛妈对此半信半疑,她记得两个小孩一起玩的时候,手指上的确挂了个小熊样式的挂件来着。 元祈眨了眨眼,用一双纯洁真诚的眼睛瞧向大毛妈,“阿姨,我说的是真的,大毛和柱子真的借了我的小熊挂件。” “妈妈。”大毛还想再说,就被打断了。 “行了,大毛,就把东西还给元元啊,元元都专门跑来找你要了。” 大毛妈妈见元祈只是来要回个东西,也不想再折腾下去了,自家儿子的品性她自己清楚,经常说谎,说的话不可信。 大毛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妈妈居然不相信他,“妈妈,我没有拿元祈的东西!” 元祈看向他,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但落在大毛眼里,就是一个小恶魔,“大毛,快把东西还给我吧。” 他妈也在一旁催促,“快还给元元。” 大毛简直憋屈得胀红了脸,他梗着脖子,怒火掉了又涨,涨了又掉,来来回回几趟之后,他蔫了。 “不在我这,柱子拿着的。”他攥紧小拳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 柱子见大毛都妥协了,只得将小熊挂件从兜里掏出来,他心里也憋着一口气,把东西拿在手里就往元祈那边丢。 “不就是一个破小熊吗,还给你!” 挂件在空中呈抛物线的弧度往下落着,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时随安瞳孔放大,眼睛死死盯着挂件,想伸手去接住,距离却太远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挂件就要往地上落去。 关键时刻,元祈飞奔上去,在最后一秒抓住了小熊的耳朵。 谁也没想到元祈看着小小的,居然有这么敏捷的动作,空气陷入一片沉寂当中。 元祈检查了一下手中的东西,挂件是琉璃材质,很容易碎,但很幸运,此刻没有受损,他松了口气。 随后看向柱子,眸光中透着冷意,“你真没礼貌,又让人讨厌。” 在大人面前被这么说,柱子自觉自尊心受挫,迫切想要通过贬低对方来找回自尊心。 他将目光投向元祈,想找出对方身上不好的地方。 结果打量了半天,他越来越挫败了。 元祈长得可爱,讨人喜欢,脾气好,有礼貌,家里比他们有钱。 综上所述,元祈好像样样都比他好。 柱子不服气,目光间不经意一转,注意到了时随安。 他好像找回了自己的底气,大声道:“时随安是个坏孩子,爸爸都不要他了,你却还和他一起玩,那你也是坏的!” 他才小学,对于一切都还处于半懂不懂的状态,带着一股残忍的纯真,他不知道他的话意味着什么,有多恶毒。 他只知道,当他说出这话时,时随安的脸色煞白,元祈的眉头也狠狠皱起,看起来并不开心。 直到时随安走出大毛家,他的脑海中还回荡着柱子那句话。 他从来没觉得那些话像刚刚那刻那么刺耳过,元祈会怎么看他呢? 他会失去元祈这个朋友吗? 时随安还在愣神,手掌处突然被塞进去了一个东西,他愣愣低头去看。 小熊挂件静静躺在他的手心处。 “小熊给你要回来了。”元祈的声音自他身旁响起。 时随安讷讷地“嗯”了一声,用眼角余光偷偷扫向元祈,元祈面色如常,好像并没有把刚刚的话放进心里。 这样时随安小小松了一口气,他试探性抓住元祈的指尖,元祈没松开。 确定元祈还愿意和自己做朋友后,时随安才后知后觉开始为柱子的话而伤心难过。 他迫切需要一个肯定的回答,来证明自己是有家人在乎的,他小心翼翼问道:“元祈,爸爸不是不要我了,对吗?我很乖的,妈妈说,大人最喜欢乖小孩了,所以爸爸也喜欢我,对吗?” 一连两个“对吗”中包含着自卑的情绪,时随安心中还带着对父爱的希冀。 这极度渴望亲情的模样让元祈忍不住心里一酸,他说:“是的,你这么乖,家里人不会不要你的。” 两人走了一段路,即将要分开的时候,时随安依恋地抱住元祈,在他怀里蹭了蹭,感受着元祈身上的温暖。 这抹温暖让时随安的难过减淡了些,他挥了挥手,不舍地说:“元祈,再见。” “好,再见。”他转身,夕阳的暖光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了一层暖洋洋的光晕,让元祈小小的背影变得格外温柔。 时随安喜欢这种温柔。 回到住的地方时,杨震国一如既往喝得烂醉,李许芳不知道去哪了,屋里除了鼾声再没有其他多余的声响。 按照以往,时随安是要回到自己房间去的,可路过大厅时,他看见了桌上的手机。 一瞬间,时随安便走不动道了。 他想爸爸了,来到这里这么久,爸爸还没给他打过电话呢。 爸爸一定是忙到忘记了,既然忘记了,那他打过去……也是一样的吧。 想到这里,时随安变得开心了起来,他马上,就能听到爸爸的声音了。 他记得爸爸的电话,从小他就把那串号码给背熟了,他做贼一般拿起手机往自己房间溜。 杨震国没有给手机设置密码,他心脏剧烈跳动,用数字键盘一个一个输入着那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 在满心的紧张期待当中,电话被接通了。 “爸爸——” 尾音还没落下,他就听见了一道爽朗的笑声和小孩的撒娇声。 “爸爸,快来陪我玩呀。” 他听见向来对他严厉的爸爸笑得温柔,“好,好,我马上就来陪我的宝贝儿子玩。” 然后对着电话的话筒时,转瞬间就变得冷淡,“随安?你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时随安眸中的光亮重新被点燃,他想说他想爸爸了,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爸爸,爸爸,我要你陪我玩!” 转而又是一道女声嗔怪,“别老是缠着你爸爸,爸爸有很多事要忙的。” 时随安知道,那是他那个所谓的继母,杨茵。 “我不,我就要爸爸陪着我!”小孩的声音里带着被宠坏了的无理取闹。 时父顿时连电话都顾不上了,笑着应道:“好,好,我马上就来陪我的小宝贝玩,工作上的事哪有我宝贝儿子重要。” 电话那边是那样的其乐融融,让时随安整颗心都凉了大半,爸爸好像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过这类宠溺的话语。 “说吧,你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时随安不知为何,再没有勇气去说想他的事情,只是嗫嚅着,尝试撒着娇,“爸爸……我被打了。”身上好疼啊。 最后一句还未说出口,就听见时父的责骂声,“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你就专门打电话过来?你以后是要成为男子汉大丈夫的人,不要因为一点小痛这么娇气。” 不是小痛。时随安在心里小声地反驳,他来到这里挨了好几次打,他想要跟爸爸说说自己这段时间的委屈,想说自己想家了,想回去。 这里的一切都太陌生了。 可是对面的一句话让他呆在了原地。 他听见他的爸爸对他说:“你能不能懂事点?” 这句话就像是压断时随安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时随安的嘴边涌出一道细微的哽咽。 你能不能懂事点,这句话是时父最常跟他说的,可是,他明明已经很听话了。 为什么那个女人的儿子受了伤能撒娇,能获得时父的安慰,到了他这里,却反而变成了不懂事呢? 时随安的心冷寂了下去,手机另一边,那个备受宠爱的孩子还在喊着让时父快过去,时父笑着应了,匆匆说了句,“就这样吧。”随后将电话挂断。 时随安眼中的光芒彻底沉寂了下去,对比那边的融洽氛围,他的存在就像个笑话。 他手里还抓着小熊挂件,想起妈妈说过的话。 一滴眼泪悄悄从眼角滑落,时随安用手指把眼泪擦去。 妈妈,你好像说错了,原来就算我当个乖小孩,爸爸也不会喜欢我的。 我以后……可不可以不当乖小孩了。 他一直都在努力变乖,可是这样的他好累啊。 另一边,元祈回到家时,刘慧英已经从超市回来有一段时间了。 面对元祈的久久不归,她整个人有些着急。 “元元,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元祈把今天的事大概说了一下,顺带解释了一下他晚归的原因。 刘慧英叹了口气,她也觉得时随安那孩子可怜,只是,她也听到了不少村里的流言,有心想劝元祈离那个孩子远一点。 但望着儿子那澄澈的目光,她那些话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刘慧英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发顶,心想,算了,跟小孩说那么多复杂的事情干什么,只要元元开心就好了。 “对啦,元元,过几天爸爸就要回来了。”刘慧英眼中带着一丝想念。 元勇盛出去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说两人都有手机,平常会打电话,但到底还是比不过面对面相见。 “你爸爸说,这次给你在那边带了礼物,看他那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知道那礼物是什么。”她喃喃道。 —— 元祈总觉得最近时随安变得不太对劲了起来,具体表现为比以往更加沉默不爱说话了,身上少了很多活力,连面对他时不自觉的撒娇都少了很多。 今天蒋浩上课无意间怼了时随安,本以为时随安会像以往那样保持沉默,却没想到他当即就站了起来朝蒋浩那边走去,那股凶神恶煞的劲,好像是要把蒋浩给生吞活剥了。 蒋浩当场就被吓傻了,爆发出巨大的哭声,把老师都惊动了。 元祈拉着时随安,安抚着他的情绪,给这个炸毛的小刺猬一点一点顺着毛。 直到这时候,元祈才发现,初见时随安时,对方身上早已软下来的的尖刺,如今好像又竖起了大半部分。 看着渐渐平静下来了的时随安,元祈若有所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最近的时随安好像比以前……要叛逆了一点? 几天之后,元勇盛回来了,元祈回到家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家门口那双沾满了泥和灰尘的工装鞋。 走近了还能听见元勇盛和刘慧英的说话声,今天刘慧英难得没有去小超市那边,而是选择留下了家里。 “工作怎么样了?” “还行,就是这几天隔壁工地那群人又来闹事了。” 刘慧英忧心忡忡,“怎么又来了?” 元勇盛也是皱着一双眉,眼中闪过一丝疲惫,“我也摸不清头脑。” 他前段时间新工地开工,第一天,隔壁工地领头人就莫名其妙带人过来砸场子,两方人发生了点口角。 自那天以后,对方就时不时派人来找茬闹事,只是都被他应付了过去。 直到现在,元勇盛都不明白为什么隔壁工地的人会对他们有这么大的恶意。 刘慧英担忧道:“你能处理得过来吗?” “放心吧,目前来说没问题的。” 元祈在门外静静听着,知道元勇盛在外是遇到麻烦了,怪不得这段时间都没有回家。 “元元怎么还不回来?”元勇盛为了不让老婆担心,特意频频看向门外,转移起了话题。 果不其然,刘慧英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她瞅了一眼时间,道:“应该快了。” 元祈听到这里,适时发出一些动静。 元勇盛眸光一亮,“是儿子回来了。” 他连忙过去开门,门外果不其然是元祈,他开心地把儿子抱起来,朝着屋里赶。 “儿子,快过来看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被夹在咯吱窝的元祈:“……” 身后,刘慧英看着爷俩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是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住的笑意。 元勇盛把儿子带到自己房间里,抱出来一个纯白的盒子,盒子很大,包装看上去透着一股高端感。 元祈心里也不由开始好奇起来。 元勇盛神秘一笑,“儿子,你猜里面是什么?” 元祈摇了摇头,说:“猜不出。” 元勇盛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多配合配合你爸。”一边动作小心地打开盒子。 元祈好奇地贪过头去看。 这个看上去很大的盒子,里面塞满了蓝色的拉菲草,给人一种天空的梦幻感,中央躺着一颗……小小的、被遮挡了大半部分的球? 元祈:“???” 他投以疑问的目光。 元勇盛把那颗球拿出来,没了拉菲草的遮挡,元祈这才看清了礼物的全貌。 这是一个星空灯,里面做成了银河的形状,银河周围布满星辰,的确很梦幻。 星球灯只有元勇盛一个手掌大小,他把礼物递给元祈,元祈的手要小很多,得两只手捧着,这垂眸抱灯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捧着松子的松鼠。 一想到这,元勇盛就没忍住笑了出来,惹来元祈的疑惑一瞥。 自家儿子,简直太可爱了!! 元勇盛把房间的灯关了,星空灯下面有一个按钮,他示范给元祈看,打开按钮以后,原本昏暗的空间内顿时被满天的星辰包裹住了,天花板上银河流淌,四周星辰运转,带着一股宇宙的浩瀚美丽。 元勇盛外表看着五大三粗,但其实心里的浪漫细胞还不少,他满意地看着房间里的景象,得意地对元祈说:“儿子,怎么样,好看吧。” 他想,儿子一定会觉得大受震撼并且表露出一番对他的崇拜。 然后,事实是…… 元祈点头,捧场道:“好看。”语气虽称不上冷淡,但也离元勇盛想要的惊叹和崇拜相差甚远。 元勇盛:“?” “儿子,你不说点什么吗?比如这个礼物好震撼,爸爸好厉害之类的。” 心理年龄二十多岁·对星空灯见怪不怪元祈:“……” 面对着他爸一脸期待的目光,他思考片刻,选择满足对方小小愿望。 他木着脸,“这个礼物好震撼,爸爸好厉害。” 元勇盛终于满足离去,留下这满屋的星辰投影和元祈面面相觑。 元祈看了看屋外,再看了看天花板,无奈叹气,自己把星空灯收了起来。 19、出事 大毛和柱子在元祈身上吃了两次瘪,很不服气,一直把这份憋屈记在心里。 奈何元祈太过机灵,两人找不到任何机会报复回去。 “大毛,要不我们偷偷把元祈打一顿吧。” 大毛否决了这个想法,“不行,元祈狡诈得很,万一又被他告状了怎么办?” 柱子抓耳牢骚,心想也是,两个小学生那几天一放学也不去玩了,扎堆在墙角使劲琢磨报复元祈的方式,但都被彼此一一否决。 两人智商加在一起还不够一个心眼子,想来想去想得脑袋都疼了,也没想出个什么门道来,最终只能挠挠脑袋,暗地里放狠话。 该死的元祈,下次再惹到他们头上,他就完了! 元勇盛再次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当中,在家匆匆待了几天,便又要离开家了。 走的时候,他神情凝重,是旁人一眼便能看出的心事重重。 元祈还不知道有两个小屁孩在对他咬牙切齿,还以他为中心商讨了好几天的“大计”。 此刻他站在门边,盯着他爸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来他爸这一次遇到的麻烦不小。 元祈有心想打探一下,但刘慧英和元勇盛不愿在孩子面前谈太过沉重的话题,整日在他面前都表现的笑意盈盈,气氛轻松愉快,就像那些掩藏在平静下的暗潮奔涌不复存在一般。 元祈感到十分无奈。 元勇盛那边的情况尚不明确,元祈心下担忧,平日里便有些神思不属。 某日,刘慧英送元祈来大马路上等校车的时候,元祈见时随安手中抓着一束白色的小花。 那种小花在村庄的路边上随处可见,属于自由生长的野花一类,村子里的人都看惯了。 但时随安手中的花束却又有所不同,那些野花被整理的很干净,多余的枝叶都被剔除掉了,整整齐齐的一束,被一根黄色的小绳子仔细捆绑好,中间还夹了几根细草,看着居然还挺清秀好看的。 元祈没忍住往那束花看了几眼,目光中带着好奇。 时随安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就看见元祈了,如今见元祈在看自己手里的花,嘴唇不由轻抿了一下,小手抬了起来,那束花便被捧到了对方面前。 “元祈,送给你。” 元祈看了看面前的花,又看了看疑似很不好意思的时随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送我花干什么?” 时随安见他没有接,以为元祈不喜欢,他说道:“我看你这几天好像心情不好,我想让你开心起来。” 他的声音低低的,暗藏着懊恼与失落,“但是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很好的东西,只能给你摘点好看的花。” ……只是元祈好像并不喜欢。 元祈一愣,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原因,他不由又看了眼时随安。 对方满脸的认真,仍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显出一丝远超同龄小孩的成熟与细致,与几步远处的幼儿园小朋友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心一软,被人惦记着的滋味并不赖,他接过那束小花,说:“谢谢你,这花很好看,我很喜欢。” 语罢,又解释道:“其实我没有不开心。”只是这些天一直在惦记元勇盛的事情罢了。 那束小花被接过去了,此外还受到了元祈的夸奖,时随安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你喜欢就好。” 他妈妈还没去世的时候喜欢插花,那时候才两三岁的时随安便陪在妈妈身边,跟着妈妈学,耳濡目染之下也具备了一些插花的手艺。 虽然因为他年纪小,手艺还很不精,但也已经很好了。 两人就这样站在一起,静静等着校车的到来,原本中间还隔着半个肩膀的距离,时随安偷偷瞅着元祈,不动声色往那边靠。 等终于肩膀挨着肩膀了,他仍有些不满足,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和元祈亲近。 于是他又用小手手指轻轻勾着元祈的小拇指,在空中晃了晃。 他不觉得自己很粘人。元祈是他最好的朋友,以后他身边再也不会有比元祈更重要的朋友了! 赵小驰三个人陆陆续续来到等车的地方,期间萱萱好几次看着元祈手中的花,她好奇问道:“老大,你去路边摘花了吗?” 元祈回了句,“没有。” 萱萱“哦”了一声,听闻不是老大摘的花,便立马没了兴趣,继续和小牛斗起了嘴来。 赵小驰说:“老大,这花这样绑在一起好漂亮。” 元祈看向身旁,说:“是时随安送给我的。” 赵小驰夸奖的话立马咽了下去,瞅了眼那花,他撇了撇嘴,冷哼一声。 哼!其实如果仔细看一下,也不是很好看。 这一整天,时随安的心情都异常轻松,因为他看到元祈很爱惜那束花,还动作小心地把花放进了小课桌里。 —— 放学后,元祈回到家,惊讶地发现刘慧英居然在家,往常这种时候对方一般还在小超市里。 刘慧英见元祈回来了,脸上露出了一丝与往常无异的温柔笑容,只是眼底的神色却谈不上轻松,甚至称得上是凝重。 元祈敏锐察觉到,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刘慧英走上前抱住他,用手摸了摸元祈的小脸,强打起精神,“元元回来了啊,妈妈过一会儿要去县城一趟,你乖乖待在家里好吗,妈妈明天早上就回来,晚上你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要保护好自己。” 元祈心一沉,元勇盛这一次的新工地便是在县城里。 他用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刘慧英,问道:“妈妈,是不是爸爸那边出了什么事了。” 刘慧英笑了一下,没有照镜子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是多么勉强,她说:“当然不是呀,元元不要乱想,乖乖待在家就好,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 元祈静静地望着她,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刘慧英甚至生出一种元祈一定看出了什么的错觉。 但这种想法还未来得及完全成型,她便听到元祈乖巧应答的声音,“好的,妈妈,我会在家里乖乖等你的。” 看着儿子乖巧的模样,刘慧英忍不住眼眶一红,她再次抱住元祈,连着说了好几句,“妈妈的乖宝贝,妈妈的乖宝贝……” 刘慧英很快就离开家了,她需要尽快去大马路那赶开往县城的大巴车,只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便匆忙离去。 元祈看着窗外那愈来愈远的背影,眼中的神情莫辨。 县城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另一边,杨震国的家里再次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李许芳披头散发,像一个疯子,猩红着双眼,狠狠盯着杨震国,一字一句,带着紧咬着牙根的酸响,“你,说,什,么?” “你把我藏的嫁妆钱,也给输光了?”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中带着惊人的恨意。 杨震国已经喝得烂醉了,脸红胀得如同一块猪肝,他身形摇摇晃晃,听到李许芳的话,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响彻的酒嗝。 “对,劳资就是输没了,你想怎么着?” 李许芳闻言心里恨极了,她的理智尽失,扑上去一巴掌就往杨震国脸上招呼,在那上面留下几道指甲痕。 “我和你拼了!那是我的以前的嫁妆啊,我家里人给的嫁妆,我藏了这么多年了,没舍得用,你个杀千刀的却拿它赌去了,还输没了,那是我最后的积蓄啊,你还我的嫁妆!” 哭天抢地的怒骂声和脸上隐隐的作痛感,令杨震国清醒了片刻,看着地上披头散发的人,他心里随之而来的不是懊悔与愧疚,而是浓浓的恼怒。 他提起李许芳的长发,发根与头皮的拉扯让她疼得呲牙咧嘴。 杨震国往地上啐了一口痰,骂道:“你个死娘们,敢舞到劳资头上了,你不想活了是吧。” 李许芳的手拉着自己的头发,试图挣脱他的桎梏,但力量太过于悬殊,她痛苦地皱着一张脸,手转而在空中不断挥舞着好几次打到了杨震国的脸上。 杨震国怒极,酒精上涌,扬起拳头就往李许芳身上砸。 气氛压抑得可怕,一时之间只能听到拳头砸到身体的沉闷声与女人痛苦的呻.吟。 时随安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背靠着房门,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瞪大着眼睛,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似是要从中获取一丝安全感,他惊恐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时随安细微地发着抖,木讷地想,再这样打下去,会不会死人? 他害怕死亡,妈妈就是因为沾上了这两个字,彻底离开了他。 外头,李许芳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精神恍惚了,她恨,恨杨震国把她藏了这么多的嫁妆翻出来,拿去赌。恨自己力气比不过男人,没法和对方拼命。 如今,恍惚中,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可她不想死,她还没见过她的宝贝大外孙呢,她还没发财呢。 她的眼珠转动,盯向时随安房间的方向,求生的本能让她的手往那边伸去。 “时,时随安,救、救救我。” “出来……救救我。” 她的声音刚开始还算嚎亮,可随着杨震国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落下,她慢慢没有力气了。 口中传出的声音已经细如蚊蝇,“时随安……救救我。” 20、逃走 杨震国的殴打还在继续,酒精已经侵蚀了他的脑子,他完全按照着身体的本能行事,赌钱连着输了好几把,他心里正憋着一团火,如今有了发泄途径,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意识分辨不清他此刻正在干什么,也丝毫没有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要把李许芳打死了。 李许芳躺在地上,满脸的青肿,她只觉得随着拳头的不断落下,她的视野开始变得白茫茫一片,大脑也一点点迟钝了起来。 时随安那边的房门一直没有动静,李许芳在心里恍惚地自嘲一笑,也对,他们平常都那样对时随安了,对方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出来面对已经趋向疯癫的杨震国? 她今天……不会真的死在这里了吧? 直到这时,她的理智才彻底回笼,李许芳后悔了,也许她不该和杨震国硬碰硬的。 眼见着杨震国的又一个拳头快要落下,她早就没有力气挣扎了,麻木地闭上眼,已经做好继续承担痛苦的准备了。 只是,耳边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随后便是杨震国痛苦的嚎叫声,李许芳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时随安拿着一根长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甚至还透着一股子小狼崽子般的凶狠,那气势看上去勇敢无畏。 只有时随安自己知道,他的手在不停细微抖动着…… 他手里拿的棍子是以前杨震国家用来擀面的,只是长时间没用,已经开始泛黑,隔着一定的距离还能闻着一股子霉味。 当初李许芳很嫌弃这根棍子,但又舍不得丢,想着万一哪天用得着。 于是随手把它丢到了杂物间,也便是如今时随安正在住的那间房。 却没想到,这个举动如今却阴差阳错救了她一命。 时随安的身板小,即便手里拿着棒子,按理说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太大。 奈何杨震国喝多了酒,本来就有些摇摇晃晃,被时随安这么一敲,正好敲到小腿,身体顿时失了平衡,往旁边栽,摔得他眼冒金星。 他缓了一会儿,颠颠撞撞站了起来,心里感到十分恼火,“小兔崽子,敢敲我,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厉害!” 时随安见他还能站起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下意识脚步后退,想要逃走。 杨震国的动作却快他一步,手一伸,毫不费力拽着他后衣领,把他提溜到了半空里。 时随安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小的身体便如极速坠落的蝴蝶,摔落到地板上。 剧烈的疼痛自身上蔓延,但最疼的地方,在额角上方那一块。 时随安被摔得懵了好几秒,他缓缓摸向额角上方,感受到了一股濡湿感。 将手拿下来一看,才发现手掌处全是血。 在暗沉的灯光下,几步远的桌子那,桌角多了一抹刺目的红。 时随安的运气一直都不怎么好,包括这一次,他撞到了桌角上。 杨震国依旧不想放过他,甚至为了教训时随安,将李许芳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时随安一脸恐惧地看着他一点点朝自己靠近,忍不住看向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李许芳。 他想让李许芳救救自己。 可当李许芳对上了他的视线后,却心虚地偏过了头,她没有回应,只是逃避般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便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不打算帮时随安。 李许芳心中甚至多了丝卑劣的窃喜,有了其他人吸引火力,她就能逃过一劫了。 时随安见状,一双眼睛彻底沉寂了下去,他突然觉得好讽刺,却又不知道该该讽刺谁。 是讽刺自己的善良愚蠢,还是讽刺外人的冷血自私。 他不再挣扎,好似知道了自己的命运,静静地看着杨震国。 杨震国走路的姿势仍旧带着不稳,他摇晃着身形,灯光背对着他,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扭曲,如同一个噬人的怪物。 眼见着这个怪物快要走到他身前,身形却突然踉跄了一下,侧着身体倒了下去,发出一道沉闷的撞地声。 整个过程发生得突兀,时随安还维持着躺在地上的动作没缓过神来,杨震国就在他几步远的地方躺着,一动不动,似乎是昏死了过去。 时随安动了动手指,忍着身上的疼痛,如一只受了惊的兔子,飞快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他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这股力气支撑着他往外跑。 途中路过杨震国倒下的地方,时随安余光中看见了地上的擀面棍。 棍子上发黑的地方有部分出现了摩擦的划痕,像是重物踩在了它上面,被地板刮花了。 杨震国应当就是没看路,踩到了擀面棍才摔倒的。 时随安已无暇顾及这些,他迫切想要逃离这里。 在快到达门口时,他被喊住了。 “时随安……你能帮我喊个人过来吗?我现在起不来。”是李许芳,对方睁着肿胀的眼睛,对着他虚弱说道。 时随安的背影一顿,他转过身,那双眼睛明明迎着光,在此刻却带给人一种黑到极致的错觉。 李许芳此时居然被这双眼睛吓到了,一时之间再说不出话来。 时随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往外迈出的脚收回,又往屋里走去。 李许芳心生出一丝希冀。 但时随安却径直略过他,跑回房,背上了自己幼儿园的小书包,随后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里。 背影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 元祈今天下午总觉得心神不宁,外面天色已经开始转暗,以往这个时候,刘慧英是在家的。 如今,却因为刘慧英去了县城的缘故,家里只剩元祈一个人,这栋房子顿时便变得安静冷清了起来。 元祈不喜欢这种氛围,即便上辈子,他大部分时间都像此刻这样孤独的生活。 刘慧英在厨房留了晚饭,但元祈却没什么胃口。 他随意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却见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他家底下晃。 元祈眯眼,看清了那两个人的面孔,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烦。 那两个人正是大毛和柱子。 元祈把窗户打开,正要说些什么,结果底下两人听到开窗的动静,哆嗦了一下,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飞速地逃跑了。 元祈:“……”无语。 元祈担心这两个人在下面搞些什么小动作,思来想去,他决定下去看看。 但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元祈皱着眉,打算回屋了。 在快踏入家门的那一刹那,他余光不经意间一扫,看见了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了一个小孩。 那个地方偏僻,属于一个视野的盲区,如果不是在元祈这个位置看,很难看到那一块区域。 小孩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孔,但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元祈往那边走了几步,迟疑地喊:“时随安?” 21、吹吹 那个背影肉眼可见得一僵。 元祈这下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时随安了。 “你怎么躲在这里?”他抬脚要往那边走。 时随安却说:“你不要过来。” 元祈停住脚步,不解问道:“为什么?” “会吓到你的。”时随安背对着他,用自己的手掌捂住伤口,血染红了他小半个额头,他不敢让元祈看见他现在的模样,他怕元祈会害怕他。 于是他再一次强调,“我现在的样子会吓到你的。” 元祈没当回事,算上上辈子,他也算活了快三十年了,能有什么东西把他吓到。 他说:“没事,我不会被吓到的,你快过来。”天都快黑完了,待在石头上也不是个事。 时随安没动。 元祈见他大有在石头上杵一晚上的架势,干脆直接走过去,想把对方拉下来。 这一拉,没拉动。 这小孩该死的固执,手紧紧捂着额头,用全身的力气来抵挡他。 光线昏暗,他看不清时随安此刻的状况,于是又拉了拉,这一次他多用了力气,时随安的手松动了一些。 这番举动却像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时随安彻底红了眼眶,“求求你,别拉我。”他声音染上了细微的哭腔,小声地恳求着。 “元祈,求你……我害怕,我害怕,我现在好丑。我头好疼啊。” “你会害怕我的,求求你,元祈,别拉我了。” 时随安一声又一声,句句不离“求”这个字,让人听了心酸又心软。 元祈眼中闪过一丝无措,他没想到时随安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之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他轻轻拍着时随安的肩膀,问:“你怎么了,别哭啊。” 下一秒,他的怀里就扑进了一个人。 时随安一只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角,像一只离家很久了小动物,呜呜地发出低泣音,迫切想要寻求一丝温暖。 元祈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秒,随后温柔地放在时随安背上,他任由时随安缩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安抚着这个正极度伤心的小朋友。 他一直都觉得时随安与大部分同龄小孩格格不入,这种感觉很奇妙,但又不知如何去形容。 对方身上没有同龄小孩的活泼开朗,眼底深处总藏着一丝淡淡的落寞。 这种异样感,总会令元祈想起曾经幼年的自己。 他不知道时随安身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但不妨碍元祈有的时候会心疼这个小孩。 他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时随安摇着脑袋,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嘴里不停地说:“疼,元祈,我疼。” 柔软的发丝扫过元祈的下巴,带起一阵阵痒意,元祈却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些,他听到时随安的话,担忧道:“哪里疼,我看看。” 时随安固执道:“不要,你会害怕的,我现在变得很丑。” 元祈无奈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我不会怕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 时随安愣愣地抬头看他,已变暗的环境让他看不清元祈脸上此刻的神情,他说:“真的吗?” 真的不会害怕他吗? “当然是真的,时随安,让我看看你的伤,别让我担心,好吗?” 时随安听到这里,眼眶又一次忍不住红了。 元祈他在担心他。 这句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让时随安再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只想乖乖的听元祈的话。 元祈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去,还不忘询问刚刚的问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时随安乖巧回话:“我跑出来了,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受了委屈,无处可去,只能悄悄跑到元祈住的地方来,就好像是只要离元祈近一点,他就不会再有危险了似的。 他知道不能太过打扰元祈,便只是在一个角落里安静待着,却没想到被元祈发现了。 元祈没听清,偏过头,说:“什么?” “杨震国他打人,我跑出来了。” 元祈神色一凛,他仿佛猜到了什么,“他打你了?” 时随安先是“嗯”了一句,犹豫了一瞬,又说“没有”。 杨震国还没来得及打他,只是把他砸到地上,然后自己就先晕过去了。 元祈不清楚缘由,对此持怀疑态度。 天色几近全暗,周围的环境掩在了夜色之中,模糊看不清楚。 元祈走在前面给时随安带路,两人手牵着手,温度彼此传递到双方的身上。 时随安看着前方元祈模糊的背影,觉得对方此刻像个英雄。 元祈带着人进屋,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灯,然后转身去查看时随安的情况,当看清的那一瞬间,他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时随安额角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先前的血液大部分凝固在了额头那一块,也许是之前时随安用手抹过脸的缘故,导致血糊了一张脸。 在外面的时候元祈因为担忧时随安的状况没怎么注意,如今才闻到空气中那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元祈严肃地问:“这伤是怎么回事?” 时随安如同做错了什么事,低着头,说:“磕到桌角了。” “元祈,额头好疼啊。”他说。 见时随安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元祈也不忍再问下去了,他去找了一块干净的帕子。 因为个子太矮,他踩了个凳子,跑去洗水池那打湿了毛巾,然后朝着时随安招了招手:“过来。” 时随安听话地凑过去。 元祈捧着他的脸,用帕子小心地去擦拭那脸上的血迹。 “元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 然后气氛重新安静了下来。 元祈的动作温柔细致,期间却仍免不了碰到伤口,时随安只是紧紧皱着眉,但很懂事的没吭声。 等全部擦拭干净后,元祈检查了一遍,发现伤口不严重,只是因为没有及时止血,导致流血过多。 元祈松了口气。 等把伤口包扎好后,他去厨房端出刘慧英之前准备好的晚饭,和时随安一起把它解决了。 两个小朋友坐在一起,交流不多,但居然也让这房子显得不那么冷清了。 元祈让时随安今晚先和他睡,晚上,熄灯后,两个小孩躺在同一张床上望着天花板。 “伤口还疼吗?” 时随安想,他应该懂事地说不疼了的,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一个“疼”字。 “我疼,元祈。” 真的好疼。 元祈迟疑地说:“要不……我给你吹一吹?” 虽然对伤口的痊愈没有具体的帮助,但好歹也能传递一些安慰。 时随安抿唇,把脸凑了过去,许是黑暗作祟,他不自觉放下心中的负担,对元祈撒着娇,“嗯,我想让元祈帮我吹吹。” 乖巧得不像话。 元祈摸索着触碰在时随安的脸,依言对着他的额头吹了吹,气息喷洒到时随安的脸上,带着暖意。 时随安缩进元祈怀里,见对方没拒绝,他又拱了拱。 这是一次新奇的体验,在此之前他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 他想,真神奇,元祈吹了吹,就真的没那么痛了。 22-30 第 22 章 三合一 夜渐渐深了,万物好似都陷入了沉睡状态,周遭安静得不像话。 元祈没有多少睡意,他还惦记着元勇盛那边的事情,心里的忧虑让他睡不着。 在这片寂静当中,身旁传来了衣料摩擦的“嗦嗦”声,声音不大,但放在安静的夜里,便变得明显了起来。 时随安的动作一僵,不敢继续动了。 几秒后,他几乎是用气音说道:“元祈,你睡了吗?” “还没有。” 时随安“嗯”了一句,便没了下文。他的伤口被元祈用白色的纱布包扎好了,此刻还泛着丝丝的痛意。 过了片刻,元祈的声音传来,“你睡不着吗?” 时随安又轻轻“嗯”了句。 他听见元祈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睡不着。” 时随安眨了两下眼睛,拉住了元祈的手指。在杨震国家里他最喜欢黑暗,那会给他带来安全感,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躺在元祈的身边,又不喜欢这暗暗的环境了。 ——他都看不清元祈的表情了。 于是,他又不自觉地撒娇道:“元祈,好黑啊。” 自从他没了妈妈以后,撒娇就得不到任何人的回应了,今天他像是要把这些缺失过的东西全部补回来一样,总不自觉对着元祈撒着娇。 元祈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 元祈房间安装的是白炽灯,如果开灯,只怕两人会更加睡不着。 他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他爸送的星空灯。 元祈说:“你等一下。” 随后摸黑下了床,在几步远的柜子里翻翻找找,没过多久就摸到了一个球形物体。 他爬回床,几乎一进被子,时随安就黏糊糊缠上来抱住了他的胳膊。 时随安听到了他找东西的动静,仰头,在黑暗中捕捉元祈的身影,问道:“元祈,你去找什么了呀?” 元祈还在用手摸索着这灯的开关,回了一句,“星空灯。” “星空灯?”时随安偷偷琢磨着这个新词汇。 他一直被严格管教,接触的新事物不多,甚至好几岁了,连玩具都没多少。此刻听到这个,心里有些好奇。 这时,元祈终于找到了开关按钮。 他手指一个用力,按了下去。 满天星河顿时充盈着整个房间,天花板上,银河星辰流转,让人仿佛身处宇宙之中,梦幻而又绚丽。 时随安呆呆地望着,“好漂亮,好多星星啊。” 他不自觉转头看向元祈,蓝色灯光打在他们两人身上,让他们也添了一些梦幻之感。 元祈本就长得可爱,如今目光沉沉,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印下暗影。 身处在星空灯下的元祈,像一个小仙童。 时随安突然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妈妈给他念过神话故事,故事里说,神仙都是待在天上的。 这让时随安心里突然多了一丝惶恐,他现在长大了一些,知道神话故事都是假的,可他害怕元祈会真的离开他。 如果元祈离开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他怕找不到元祈。 在这个地方,他只有元祈了。 时随安不安地又往元祈的怀里缩,牢牢抱住元祈,唯恐元祈跑了。 元祈不知道他心里的所想,当他再次被抱住时,表示已经十分习惯了。 他轻微叹了声气,时随安可真是一个粘人的小朋友。 在这片小小天地里,银河星辰缓慢且有规律地流动,不知是夜深了,还是氛围太过静谧。 床上的两人终于有了困意,元祈怀里缩着个人,小孩清浅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响起,这让元祈的心情也不由放松了些,缓缓进入了睡眠。 梦幻的灯光填满了每一处,在无数星星的注视下,两个小朋友相拥而眠,显得无限亲密,就如往后几十年里他们无限亲密的关系。 有很多的事情,在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这一晚,元祈罕见地又做梦了,这次的梦境短暂,没有过多的情节和镜头,只有一个背影削瘦的小孩背对着他,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周围都是欢声笑语,只有他那里安静得出奇…… —— 在这同一个夜晚,县医院里,刘慧英满脸疲惫,她下车后便立马赶到了这里。 元勇盛的手臂和大腿都绑着医用绷带,如今正躺在病床上,手和脚都被架得高高的,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身材又壮硕,如今缩在这小小的病床上,看上去很是滑稽。 刘慧英却是立刻就红了眼眶,她甩下手里提着的东西,用手不停摸着元勇盛的脸,急道:“怎么了,怎么了,你告诉我,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元勇盛朝她身后看了看,“元元来了吗?” 刘慧英擦了擦眼角,“我没让他来,也没说你住院了的事。” 元勇盛点头,说:“也好,也好,元元明天还要上学呢。” “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刘慧英眼里泛着泪,想去摸他打着绷带的地方,又怕会弄疼他。 元勇盛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没事儿,只是轻微骨折而已,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别担心。” 这次这件事情概括起来也简单,无非就是隔壁工地的那群人又来惹事,双方在建筑房的二楼发生了争执,隔壁那边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激动,元勇盛一时不查,被他们推了下去。 不过他比较幸运,中途短暂落在了一个架子上,缓冲了一大半的冲力,否则他现在绝不是骨折这么简单。 元勇盛真的纳闷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哪得罪那帮人了,自己就只是接了个工程,还是一直没人要的。 刘慧英在这照顾他到大半夜,等这边所有事情都弄好后,她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凌晨了。 早上应该是赶不回去了,刘慧英担忧元祈明天早上饿肚子,思来想去,她给和自己关系不错的邻居打了个电话。 “婶子啊,是我,慧英,太抱歉了,这么晚还打电话过来打扰你,但我实在没办法了,我现在人在县城,明早怕是赶不回去了,我怕元元一个人饿肚子,能不能麻烦你帮忙送点吃的给他,我回头再把钱转给你。” 电话那头的女声爽朗大方,“英子,别和我这么客气,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帮得了的,你平常对我们家的关照也不少,不就是一顿早饭吗,我还是承担的起的,你放心,明天早上我去给元元送吃的,钱就不用给我了。” 事情解决了,刘慧英舒了一口气,再三道谢后,她挂了电话。 第二日清晨,邻居家的婶子提着冒着热气的包子和牛奶敲响元家大门。 “元元啊,你起床了吗,婶婶来给你送早餐吃。” 门里边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没一会儿的功夫门就开了,元祈可爱的脸庞出现在她的视野。 “元元,吃早餐。”她正要把早餐递过去,却不小心瞥到屋里,另一个小孩乖巧地站在大厅里望向这边。 她有点懵,英子没说还有另一个小孩在啊。 元祈不动声色接过早餐,礼貌道:“谢谢婶婶,我妈妈今天早上不回来吗?” 婶婶回过神,摸了摸他的头,说:“元元乖,你妈妈还在县城那边,没赶回来,吃完早饭后,婶婶送你去大马路那等车,放学后就能见到妈妈了。” 元祈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听到后半段话,他摇头道:“不用了,婶婶,我今天可以和我的好朋友一起去上学。” 婶婶听闻,也不好勉强,应了一声。她看向屋里的小孩,她也认识,小孩叫时随安,在村里还挺出名的,她有心想问些什么,但当着两个小孩的面,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带的早餐分量多,两个小孩一起吃也足够了,她犹豫了一瞬,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等英子回来后,问问英子也行。 元祈和时随安一起把早餐给解决了,结伴去大马路那等车。 时随安额头上的白纱布太过显眼,一路人不少人频频投来注视,其中还有几个大人当场就凑在一起,指着时随安那边嘀嘀咕咕。 元祈知道时随安的境遇,怕他为此感到敏感自卑,于是主动牵起时随安的手,想传递给他一些勇气。 时随安其实已经习惯了这种背地的议论,可他喜欢元祈对他的亲近,他晃了晃两人相牵的手,开心得眼睛都微眯了起来。 幼儿园的小朋友们本来就把时随安排挤在外,如今见到时随安脸上的白纱布,更是离他离得远远的。 赵小驰三人受了元祈的影响,倒也不觉得时随安的伤有什么,但就是抑制不住好奇,围着两人问东问西。 “老大,时随安的头怎么了呀?”说这话的是赵小驰,他不想和时随安这个争了他宠的人说话,便拐了个弯问元祈。 萱萱和小牛就没这么多想法,直接问时随安本人。 “时随安,你的头是受伤了吗?” “时随安,你的额头居然贴了一个白色的东西诶,我在电视上看了,只有流了血才会贴这个,你的额头是流血了吗?” “天啊,如果是流血了,那该有多疼啊。” 但不管两人怎么问,时随安都不搭理他们,只低着头牵着元祈的手,安静地站在元祈身后。 三人都已经习惯了,哼,时随安也只有面对老大的时候才会经常说话,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 被区别对待了的两人觉得没趣,将目光转向元祈。 元祈面不改色地指了指马路,“车来了。” 三个小朋友的注意力顿时转移,跑过去排队等车了。 另一边,杨震国的家里。 电话铃声响起,杨震国整个人还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电话响了好几声,没人接,自动挂断了。 时峰荣举着手机黑着张脸,该死的,这么多年,还没有谁敢不接他的电话。 杨茵在一旁敷着面膜,见他貌似心情不好,便凑过去环住他的脖子,娇滴滴询问道:“老公,怎么了?” 时峰荣面露不爽,“杨震国不接我的电话。” 杨茵心里暗骂了杨震国一句,然后用手抚上时峰荣的背,给他顺气,“我爸他可能是有事儿没带手机,我等会给他打个电话过去跟他吱一声,让他给你打过来。” 时峰荣听到这,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杨茵一面暗地里偷瞄着他的神情,一面试探性问道:“怎么突然想着给我爸打电话了?” 时峰荣按了按自己的眉角,说:“随安前段时间打了个电话给我,应该是在那边受了什么委屈,刚好我现在没事,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想起这个儿子,他心里就闪过一丝不耐烦。他难得有闲情去了解一下这个不讨喜的大儿子的情况。 杨茵听到这,暗自咬牙,表面上却还是佯装伤心,她松开放在时峰荣背上的手,转过身去。 “你的意思就是我爸妈把随安照顾的不好呗,那是我爸妈啊,随安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我把他当亲儿子一样,那我爸妈也是随安的外公外婆,难不成还会亏待了随安吗?” “我爸妈有的时候虽然管教孩子的手段严厉了一点,但那份心是好的,我就是他们培养出来的,你要是嫌弃他们,就连着我和我儿子一起嫌弃好了。” “你也知道随安那孩子,现在还太过顽皮不服管教,上次还差点把阳阳推下台阶,把他送到我爸妈那,让我爸妈好好管管,难不成这份心是坏的吗?” “我也只是想让随安变得更好而已啊。” 她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擦着眼角,好似下一秒就能立马哭出来。 时峰荣被这一连串的质问打得措手不及,见娇妻背对着他抹眼泪,心里一慌,连忙从背后抱住她,安抚道:“茵茵,你误会了,我没那么想,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杨茵返过身子,用拳头捶他的胸口,“那你下次可别这么说了,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一片好心被这么怀疑。” 时峰荣被她这一个个小拳头捶得心都酥了,当然满口答应,“好,好,下次不会了。” 杨茵趁热打铁,“你也别太担心随安,我把随安当亲儿子一样疼,当然不会害他,过会儿我自己给我爸那边打个电话,了解了解情况,叮嘱一下。” “行,还得是我们茵茵善解人意啊。”时峰荣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引得杨茵发出阵阵娇笑。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眼中藏着野心勃勃。 就算时随安是原配生的儿子又怎么样?不还是不受人待见和重视。时家的家产,只能是她儿子时阳的。 等时峰荣去公司后,杨茵拿着手机,翻出了杨震国的电话号码,看着那串数字,她脸上是满满的厌恶。 这次打过去,对面接通了。 杨震国头痛欲裂,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酸痛让他脾气暴躁,听到铃声响后,火气直接就上来了,连名字也没看清,接通后直接破口大骂。 “他娘的,打电话过来干什么,没有眼力见的,也不会找个好时候打。” 杨茵面色一冷,“杨震国,你最好看清你是在跟谁说话。” 杨震国一愣,总觉得这个声音很是耳熟,一看备注,他讷讷道:“是茵、茵茵啊。” 杨茵没有应这句叫唤,只是冷声道:“你们对时随安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时随安打电话过来和时峰荣告状了,我的计划差点就被打乱了,你们怎么这么没用,让你们看一个孩子都看不好。” 杨震国不满道:“我是你爸,你怎么和我说话的。” “我没有你这样的爸,你还不配。” 杨震国的脸都被气红了,却又不敢顶嘴,杨茵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打任骂的女儿了,现在变成了豪门太太,他惹不起。 只是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以前那个胆小懦弱的女儿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冷酷不给人留情面了。 杨茵那边还在继续说:“你们以后明面上对时随安好一点,别被人抓到把柄了,否则你们以后一分钱也别想让我给。” 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原先她的目标本来是让时随安在乡下受尽折磨,但如今闹这么一出,才惊觉这样做不妥,到时被发现了,坏了她在时峰荣心里的形象,反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无奈之下,她只得放弃这个方案,打算让时随安在乡下自生自灭算了。 反正在那么穷乡僻壤的地方,时随安又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三观还没有完全成型,很容易被养废或者养歪吧。 阳阳从小接收的都是高端教育,到时候,时随安凭什么和阳阳争? 想到这,她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 —— 放学时间,一群小朋友陆陆续续下了车,鉴于昨天晚上的事情,元祈不放心时随安一个人回去,便提出送他,也好让自己心里放心一些。 时随安巴不得能和元祈多待些时间,自然不会拒绝。 两个小孩肩挨着肩,在路过赵小驰身边时,时随安停住了脚步,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带着幼稚的得意,他说:“你看,元祈要送我回去了。” 很显然,他还记得上一次赵小驰朝他炫耀的事情。 看着两人离去的赵小驰:“……” 恨得牙痒痒。 在快靠近杨震国的房子的时候,时随安拉住元祈的衣角,抿唇说道:“元祈,你走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舍不得和元祈分开,但也不想让元祈继续靠近了,谁也不知道杨震国会不会继续发疯,万一伤到元祈怎么办。 元祈却道:“没事,我送你到门口。” 然后拉着时随安继续往前走。 杨震国家的大门没关,敞开了一半,透过这打开的半边,元祈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家具东倒西歪在地上,偶尔还能看见一两个酒瓶,总而言之就是一团乱。里面还充斥着一股散不去的酒气,很不好闻,让人直皱眉头。 时随安却像是已经习惯了,面不改色。 元祈犹豫半响,问:“他们不在家吗?”说的自然是杨震国和李许芳。 这一地狼藉,都没人收拾一下吗。 时随安摇头,说:“我不知道。” 元祈推开门,他的动作很轻,大门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呀”声。 元祈:“……”这门都快散架了吧。 门还没推到底,屋内倒是先一步响起了脚步声,杨震国冷煞着一张脸,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他走路一脚踩得轻,一脚踩得重,姿态滑稽,像个瘸子,应该是扭到脚了。 杨震国的心情十分糟糕,看到时随安和元祈,却硬生生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随安,你回来了啊。” 时随安不语,看着几步远处态度转变巨大的杨震国,他只觉得厌恶,只觉得对方虚伪至极。 杨震国见他不答话,尴尬的同时又忍不住感到暴躁,他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自己的憋屈,转而看向元祈,“元祈是来送我们随安回来的吧。” 元祈还没说话,时随安便已经拉着元祈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自己挡在元祈前面,充满戒备。 杨震国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他真的很想狠狠把时随安打一顿,但想到杨茵先前说的话,为了钱,他只得咬牙,把火气往肚子里吞。 他低下脸面,看着时随安的额头,说:“随安,我昨晚喝多了,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是我不对,你别和我赌气,你昨晚跑出去了,我真的很担心你。” 真神奇,元祈说“担心”两个字的时候,时随安的心里又酸又暖,但这两句话换成杨震国来说,时随安只觉得恶心透了。 见时随安用仿佛看仇人的眼光看着他,杨震国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想打人,“你回来就好,我就先进屋了。” 说完转身进了卧室,卧室门被他关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足以可见他的愤怒。 元祈在这陪了他一会儿就走了,走的时候让时随安有什么事就去找他。 时随安点头,同上次那样,乖巧地挥手,跟他说再见,然后在身后静静看着元祈走远,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回房的途中,他看见李许芳站在角落的阴暗处,满脸都是青肿,正面露复杂的望着他。 那双眼睛里也许是愧疚,也许是其他情感,但时随安已经不在乎了。 元祈到家时,发现屋里有动静,刘慧英就如同隔壁婶婶今早说的一样,从县城回来了。 她望着在门口站着的元祈,笑着说:“元元,妈妈回来了。” 元祈看着她,说:“妈妈,爸爸回来了吗?” 刘慧英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说:“爸爸还在县城工作呢,过段时间就能回来啦。” “元元,昨晚家里是不是来了别的小朋友过来玩呀。”她试探性问。 今天她一回来,隔壁婶子就和她说了早上的事。 元祈如实回答:“是的,是时随安。” 刘慧英早有预料,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在自家儿子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了,说实话,元祈能和时随安关系这么好她感觉挺意外的,毕竟虽然有很多小朋友想要和元祈一起玩,但和元祈关系好的,也只有赵小驰他们三个。 刘慧英和村里很多人的看法不一样,她无所谓时随安的身世到底如何,她只想要元元开心就好了。 —— 时间过得很快,元勇盛并没有如刘慧英说的那样很快就回来,元祈时隔了一个半月才再次见到他。 那时的元勇盛一如以往,回来的时候来了大马路那来接他,从表面上看,元勇盛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元祈却注意到了对方抱他时,那稍显钝感的左手。 元勇盛的伤是在两个月后彻底好全的,但那个工程依旧干得异常艰难,他好几次都不想干了,奈何那时已经开工了一小半,如果中途撒手,不仅拿不到工程费,还得自己倒贴几十万去发工人的工资。 隔壁工地的动不动找茬,再加上工程本身的难度性,这么一个项目,元勇盛干了一年还没有完成。 而这时,元祈已经要上小学了。 这一年里,他脸上的婴儿肥又消退了一点,已有了以后俊朗帅气的雏形。 其实他早就应该去上小学了,但由于几年前的那次落水,他调养过一段时间,于是多读了一次幼儿园。 和上幼儿园时一样,他们要上的小学也在镇上。 小学第一天上课那天,元勇盛专门把自己的时间空了出来,开车送儿子去上学。 美名其曰:“不错过儿子每一个成长性的阶段。” 车后座,还友情捎带了赵小驰三人和时随安。 一路上,赵小驰他们三个负责叽叽喳喳调动气氛,像三只欢快的麻雀。 他们第一天去小学,心里的心奋劲怎么也降不下去。 “小学老师也会带我们经常做游戏吗?” “应该不会吧,我听说小学的老师可凶啦,不听话还会挨手板。”萱萱说。 赵小驰被吓到了,看着自己的手心,“好凶!我不要挨手板,听着就疼。” “而且我还听村里的小朋友说,小学的课程可难了,比幼儿园学的东西难了这~么多!”小牛的双手大大张开,不停比划着。 三个小朋友热烈讨论着,从最开始的期待变成了害怕。 “呜呜呜呜呜我突然不想上小学了,小学好可怕。” 元勇盛在前面听了这些童真的话语,心里直乐呵,再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上的自家儿子…… 唉,儿子哪都好,就是不活泼,这可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后排,萱萱突然扭头看向时随安,好奇问道:“时随安,你会害怕上小学吗?” 时随安原本在看窗外,闻言扭过了头,这一年里他和元祈一样,脸上褪下了一些婴儿肥,看起来更加可爱精致了。 他神情平淡,对他们的话题并不感兴趣,也并不打算回话。 但元祈听到萱萱的问话后,突然也转过了头,好奇地望了过去。 说实话,元祈也很好奇时随安会不会怕。 时随安:“……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 小牛惊道:“时随安,你好勇敢!” 时随安用手撑着下巴,心里嗤了一声,这点小事,也能算勇敢吗? 这个想法刚落,就听见元祈带着笑意的应答声:“是啊,时随安是个勇敢的小朋友。” 时随安脸上神情未变,耳后根却悄悄红了,他在心里暗咳一声。 好吧,他这勉强就算是勇敢的表现了。 元祈将这一幕看在眼底,不由失笑,很多人都说时随安越长大越冷僻,但他就是觉得时随安越来越傲娇了。 当然,如果他的真实想法被赵小驰他们知道了,他们三人一定会猛晃元祈的肩膀。 老大,你意识清醒一点啊,时随安他一点也不傲娇啊!他对我们是表里如一的冷淡啊!! 当然,这时候的赵小驰他们,还没学会表里如一这个名词,只懵懵懂懂觉得时随安对自家老大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他们就读的小学和幼儿园处于两个不同的方位,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车上的小朋友们很少会有机会来镇上玩,此刻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一个个精力充沛,挤着趴在车窗那看。 三人和时随安关系不是很熟,便挤在同一边,赵小驰被夹在中间,喊道:“我快要被挤扁了!” 即便是这动静,都没有吸引走时随安的一分视线。 倒是元祈觉得很好笑,望了过去。 元祈这一转头,时随安就跟装了雷达似的,立刻把头从窗外偏了过来,朝着副驾驶的位置看去,奈何元祈没看向他这边,也没注意到时随安这点小动作。 时随安抿了抿唇,余光看向赵小驰那边,别扭地想,这有什么好看的。 到了小学小学学校门口,元勇盛找地方停车去了,让元祈带着四个小朋友在校门口等着他。 为了防止赵小驰三人乱跑,元祈让他们老实站成一排,他本想让赵小驰这个最调皮的站在自己身边。 但下一秒,他的衣角就被人轻轻扯动,时随安说:“我想和你站在一起。” 元祈揉了把他的发顶,“行吧。” 赵小驰还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一次和老大站在一起的机会。 自从时随安加入进他们的小团体后,老大就经常被时随安霸占着,赵小驰都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暗地里瞪时随安了。 他们这五个小孩,成两行排排站,赵小驰三人排在第一排,大队伍吸引了不少家长和小朋友的视线。 好几个家长看到了元祈和时随安,头挨着头说着悄悄话。 “那两个小孩长得可真俊啊。” “长大以后铁定更俊。” “也不知道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姑娘。” 很多小女孩想上前和元祈他们搭话,读小学的年纪,大部分小孩已经有了对美丑的概念,也喜欢和颜值高的人交朋友。 只是她们才刚凑近,时随安便抬起头来,冷冷地望了过去,他还牵着元祈的衣角,眼底深处是满满的占有欲,像护食的小狼崽子。 那几个小女孩成功被吓到,手牵着手立马走掉了。 时随安满意地收回视线,继续安静待在元祈的身边。 刚巧元勇盛停完车回来,他见五个小孩的队形,没忍住笑了,调侃道:“你们还挺有秩序。” 说来也很巧,元祈他们五个刚好全在一个班,元勇盛把孩子们送到班上后,又站在走廊外看了他们一会儿才离开。 蒋浩坐在角落里,眼巴巴望着元祈他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他运气不好,幼儿园的玩伴和他不在一个班,反而他被分到和讨厌的元祈时随安一个班上了。 小学部的人大部分都是从镇上幼儿园毕业的,班上的小朋友都能找到自己的熟人,此刻聚在一起聊天,衬得蒋浩愈发孤独。 班上有不少人认出了元祈和时随安,毕竟他们两人是幼儿园全体小孩公认的长得最可爱的小朋友。 只是他们同样听闻了关于时随安的传闻,想上前打招呼的步伐不由停了下来。 赵小驰兴奋地东张西望,“老大,小学的教室好大哦。” “班上好多同学我都在幼儿园见过!” “诶,我好像看到蒋浩了。”小牛惊奇道。 赵小驰连忙望去,果不其然在角落那看到了蒋浩的身影,他不开心得撇了撇嘴。 他不想和蒋浩这个讨厌鬼一个班。 倒是蒋浩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过去,他望了望教室里成群结队的小朋友,再看了看孤零零的自己,觉得心里有落差。 他扭扭捏捏迈着小步子走到元祈面前,声音小小地说:“元祈,我能和你们坐在一起吗?” “不行!”赵小驰大声嚷道,“我才不要和你坐一起。” 蒋浩脸胀得通红,“我又不是在问你,我问元祈,你答什么话。” “哼!”赵小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爽地哼唧。 元祈觉得无所谓,他说:“随便你。” 蒋浩乐滋滋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了,就在元祈后面。他用手指戳了戳元祈的后背,说:“元祈,我突然发现你人还挺好的。” 话音刚落,他就察觉到一道凉飕飕的视线,顺着这视线望去,时随安正冷冷地看着他,更准确地说,是在看他戳元祈的那根手指。 幼儿园时,关于时随安凶残的记忆重新袭来,蒋浩哭丧着脸收回手指。 呜呜呜呜,果然,时随安好凶。 一番插曲过去,一个女老师姗姗来迟。 她走上讲台,看着很严肃,班上的同学被她一瞪,就立刻安静了下来。 她环顾教室一周,视线经过在元祈和时随安时,没忍住多停留了几秒。 清点好人数后,她才看向蒋浩,眉头一皱。 “那个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坐在那里,多余的桌椅等会儿下课后会搬出去,你得找个同桌。” 她手一指,指向赵小驰的座位,“你和那个小朋友坐在一起。” 赵小驰:“!!!” 蒋浩:“!!!” 如果老师能听见小朋友的心声,那一定能听到两句震耳欲聋的“我不要!我拒绝!” 但事实是,在老师严肃的注视下,蒋浩怂兮兮坐在了赵小驰的身旁,赵小驰同样半点也不敢反抗吭声。 两人只能暗地里互瞪对方一眼。 讨厌鬼,谁想和你做同桌啊。 台上,女老师已经开始了做自我介绍,“小朋友们好,我是你们的小学班主任,接下来的六年我都会和你们一起度过,我姓林,你们可以叫我林老师。” 底下的小朋友们齐声道:“林老师好~” 整整齐齐,响响亮亮。 林老师满意点头,“老师喜欢乖巧懂事的小朋友,所以小朋友们在班上一定要听话,小学和幼儿园不一样,大家现在要开始好好学习,知道吗?” “知道了~” “现在班上的小朋友都来做一个自我介绍吧。” 林老师示意小朋友们按座位的顺序依次站起来介绍,轮到元祈和时随安的时候,班上的小朋友都望了过去。 尤其是小女孩,看得尤其专注。 有外地转来这读小学的小朋友还不知道那些流言,和自己的小姐妹凑在一起咬耳朵。 “那两个人长得好可爱啊。” 另一个小女孩一脸正经纠正她:“我们读小学了,已经不能用可爱来形容人了,我看电视剧里都说那叫帅。” “行吧,那两个人长得好帅啊。” 有一个小男孩插话。 “元祈长得帅,但时随安才不帅!” 经过刚刚的自我介绍,班上的人已经知道了时随安的名字,有一个人听了,不服气道:“你胡说,时随安长得也帅,至少比你帅。” 被女生这么说,小男孩自尊心受挫,他梗着脖子说道:“时随安本来就不帅,如果他真有那么帅的话,他家里人都不会不要他了。” 他的音量没有控制好,班上好几个人都听见了,其中就包括了时随安。 时随安满脸不在乎,这些年他听这些话都已经听习惯了,很多人都这么说过,有时是当着他的面说,有时是背着他说。数来数去,这话已经被人说了无数遍。 以前的他,会不停为自己争辩,心里还存着一丝希冀,觉得爸爸还是爱他的。 但如今…… 他真的不在乎了,他对所谓的父爱彻底没了期待。 那些大人小孩说都没错,他爸爸本来就不要他了,他的确是被抛弃的存在。 但是…… 时随安看了眼自己身旁,那里坐着元祈。 元祈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回望了过来。 “怎么了?” 时随安扯着他的衣角,幼稚地晃来晃去,说:“没事。” 但是没事,他有元祈。元祈是在乎他的。 第 23 章 别撒娇 在小学上了一天课,赵小驰他们的新奇劲慢慢淡了下来。 小学除了没有小游戏,要学的东西多了一点,似乎和幼儿园也没什么区别。 唯一令他们有些在意的,便是上小学居然就没有小红花了。 “老大,老大你起床了吗?” 乡间的清晨,小孩的稚嫩声响起。 一个小豆丁站在小洋楼下,扯着嗓子大声叫喊,声音透过二楼未关紧的窗钻入房内。 床上的元祈轻微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把脑袋蒙进了被子里,试图阻挡外界的声音。 老大,我来找你玩了!” “老大,老大!你还在睡觉吗?” 在这个美好的清晨,空气还很清新,路边的野花成簇绽放,偶尔有清脆的鸟啼声响起。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一声又一声的“老大”,如洗脑一样钻入元祈的脑袋里,把他的睡意搅得一干二净。 终于,在不知道是第几声“老大”响起的时候,元祈认命地睁开了眼睛。 “唉……” 他从床上爬起,短手短脚的人动作却显得格外利索。 元祈往床下一蹦,踩着带着淡淡怨气的步子,顶着一头凌乱的发,把脑袋探出窗外。 鸡窝脑袋刚一探出去,就立马被底下喊话的小孩注意到了,他惊喜道:“老大,你醒来了啊!” “……嗯。”想不醒来都难。 楼下的小孩看着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套黄色的连体儿童装,明明是大清早,衣服上就沾了不少的灰尘,显得整个人灰扑扑的,看上去像是在泥地里滚过一圈,用村里人的话来说,就是个熊孩子。 而此刻,熊孩子只规规矩矩站在那,眼巴巴地看着元祈。 “老大,快出来一起玩啊。” 一楼和二楼隔着的距离不远,但奈何这小孩大清早精力充沛,喊话基本上是扯着嗓子喊的,这动静把周围的路人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元祈一身睡意,还配着这一头放荡不羁的发型,脸颊隐隐发烫。 ——被羞耻的。 眼看着这小屁孩那蠕动着的蠢蠢欲动着的还想开口说话的嘴唇,元祈当即开口,“赵小驰,别叫了,你先在那等会儿,我下来给你开门。” 小孩特有的奶声奶气的声音,与他前世形象相差甚远,但元祈穿过来已经好几年,早就习惯了。 赵小驰安分了下来,终于没再扯着嗓子喊人了,而是站姿端正,肉肉的腰杆挺直,誓要通过这种行为举止表现出自己对元老大的尊重。 虽然对方这故作成熟的模样稍显滑稽,但这让元祈心里松了口气。 说实话,被一群小孩追着喊“老大”,这对身体里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来说,实在是过于羞耻和社死了。 是的,别看元祈现在这只有六岁的短小身板和那满是婴儿肥的可爱脸蛋,但内芯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人。 他不是这里的原住民,三年前,他穿越到了这里,从一个帅气又多金的成年人变成了一个……白嫩可爱的小屁孩。 元祈上辈子出了车祸,命丧在高速公路,魂魄四处游荡,稀里糊涂来到了这里,从未听过的国家名和地区名让他知道自己恐怕来了另一个世界。 幸运的是,这里与他以前生活的地方相差不大。 他正处于z国一个小村庄,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失足溺水,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彻底没了生命特征,元祈的灵魂阴差阳错进入其中,成为了这个三岁的孩子。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缘分,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叫元祈。 元祈在原来的世界里无父无母,只有一些朋友,朋友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和恋人,他也勉强算是无牵无挂,对于自己穿越的事实,他接受良好。 短暂回忆完自己的过去后,他不再多想,迈动着小短腿下楼,因为腿过短,下楼的时候手得扶着楼梯,踩踏力度也不能控制好,下一层楼梯,全身的肉也一颠一颠,带着微微的震动。 这让元祈十分怀念自己以前那一米八的大长腿——最起码不会有现在这种忧伤。 今天是周六,他妈刘慧英大清早去超市进货了,估计还得过一会儿才会回来,他爸前几天去了工地,这段时间都住那,此时家里就只有元祈一个人。 刘慧英在矮凳上留了早餐,方便元祈的小身板能够得着。 或许是元祈穿越过来后那懂事的形象深入人心,这两口子也放心把元祈短暂独自留在家里。 大门外还有个小孩在等他,元祈没有耽误,直接打开了门。 门才刚开一条缝,一道精神饱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老大,早上好!” 声音之大,甚至还超过了之前的音量,把更多人的视线引了过来。 猝不及防被众人瞩目的元祈顶着凌乱的头发,红着脖子,木着脸。 不,我可能不太好。 说起赵小驰为什么要喊他老大这事,还得追溯到一年前,那时赵小驰被小学部的人围堵欺负,元祈恰巧路过,把那群人吓跑了。 从那时起,在赵小驰眼里,元祈就是一个大英雄,连那些平常在小学部里拽到天际的小混混都能制服,简直太厉害了。 于是他自顾自认了元祈当他的老大,平常屁颠屁颠跟在元祈身后,活脱脱一个小跟屁虫。 赵小驰跟着进了门,元祈用眼角余光看了眼他鼻子下的晶亮液体,叹了口气,抽了两张纸给他,“把你的鼻涕擦干净。” “好嘞,老大。”赵小驰性子从小虎到现在,此刻却十分听话地接过了纸巾,伸出的还是双手,敬意感满满。 元祈抽了抽嘴角,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重申,“不要叫我老大。” 赵小驰的中二之魂灼灼燃烧,对于老大的命令他向来应得很好,“没问题,老大。” 元祈:“……” 算了,懒得计较了。 他随手给赵小驰留下几颗糖,然后去洗漱间刷牙洗脸,因为个子小,他得踩着凳子,耗费的时间也就要多一点。 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被捋顺了,顺便还换上了一身浅灰色的小套装,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可可爱爱整整齐齐的自己。 元祈表示十分满意。 赵小驰知道自己身上脏,只乖巧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没到处乱跑,他手里的糖已经没了一半,嘴里还塞了一颗软糖,看见元祈,他想起了什么,含糊不清道:“老大,我过来找你的时候,看见了一辆超级大,超级好看的车。” 他用短短胖胖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小小年纪他不知道怎么用具体语言去表达自己的赞叹,只是不停反复强调,“车真的很大,很好看!” 元祈没放在心上,车并不罕见,即便这个小村庄经济不发达,也有三户人家里有车,他家就是其中一户。 “老大,今天上午你能和我们出去玩吗,别看书了,书一点也不好看,很多字还看不懂。” 赵小驰用渴望的眼神望着他,心里一点也理解不了自家老大这一有时间就看书的爱好,他最讨厌看书了,还是玩最有趣了。 怕元祈不肯一起玩,他又补充道:“萱萱和小牛也想和你玩。” 元祈迎着他期待的眼神想了想,点头,“行吧,不过我得先吃早餐,然后去跟我妈说一声。” “好耶!”赵小驰开心得差点蹦起来。 十分钟后,两人出门,元祈把大门仔细关好,将钥匙揣进兜里。 现在正值盛夏,处于农忙阶段,村里不少人扛着锄头,脚掌上淌满泥点,看见元祈都很热情地打招呼。 “元祈,去玩啊?” 元祈礼貌应道:“是的,叔叔。” 他那张小脸粉雕玉琢,小小年纪就能从那满是婴儿肥的脸上窥见以后的俊朗相貌,很讨人喜欢,再加上那比同龄人成熟太多的气质,简直是充满着反差萌,让路过的人很想逗一逗。 果然,问话的大人被他这模样可爱到了,忍不住夸赞,“元祈真是太可爱了。” 声音不算小,听到这话,被夸赞的当事人还没觉得有什么,赵小驰倒是挺起了胸膛,昂起脑袋,看起来十分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架势,雄赳赳气昂昂,像只脏兮兮的小孔雀。 这对组合很有意思,沿途的大人都在调侃。 “赵小驰,又和你的小老大出去玩啊?” 赵小驰声音响亮,有样学样,“是的,叔叔!” 元祈顿时想掩面回去了,太羞耻了,这熊孩子! 他们这个村庄位置比较偏僻,村里只有一个小型超市,便是元祈的妈妈刘慧英开的,离家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途中要路过一些田地。 因为在乡下,大人们比较随意,赤着膀子在一起聊天十分常见,其中不乏身强力壮的男人,勾肩搭背聊得很欢。 如果是在前世,看见这一幕,元祈估计还会猜测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基情。 不怪他敏感,而是在上辈子,他身边几个朋友就都喜欢同性,最主要的是,就连跟他表白的,也都是男性。 元祈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能吸引到同性的喜欢,他作为一个钢铁直男,在这一群基佬里面瑟瑟发抖,夹缝生存。 但,这辈子,见到两个男生走得近,他却能做到面不改色,毫不怀疑,原因无他,只因这个世界是全民bg。 这是他偷偷研究好几年得出的结论,他曾翻阅过资料,也暗戳戳向周围人隐晦试探,惊讶地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同性也能相恋的概念,历史上更是从没出现过同性相恋的记载。 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同性之间的恋爱是一种病态,是所有人不能触碰且无法意识到的禁.忌。 不可否认,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当时的元祈狠狠松了口气,想起自己上辈子被一群基佬包围的恐惧,他放松了身体。 他想,穿到这个世界,总不会再有同性喜欢自己了吧。 —— 他家开的超市就在前面,超市门口围了不少的人,走近一看,才知道这些人是在打量门口那辆停靠的车。 身旁是赵小驰激动的声音,“老大,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漂亮车车。” 元祈看着那辆车,的确很漂亮。 那是一辆加长版轿车,车身通体黑色,线条流畅,一眼望过去的豪华。 元祈上辈子靠自己打拼,家产颇丰,眼界也不低,据他目测,这辆车的价格起码千万。 这样的富豪,来他们这个小村庄干什么? 元祈还在细细思索着,一个婶婶率先注意到了他,笑道:“元祈,来超市找你妈妈啊,她正陪人买东西呢,今天村里来了个人开着这辆气派的车,还带了个小孩,现在他们在你家超市里买东西。” 几乎是话音刚落,超市门口就出现了三个身影。 最左侧是他的母亲刘慧英,最右侧是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沉着张脸,手上提了一袋东西。 正中间,是一个小孩。 元祈不经意间扫过,愣了一瞬。 这小孩,看起来怎么像是要哭了。 两人在全班的嘲笑声中,垂着脑袋,不情愿地小步挪着去了走廊。 对面刚好是元祈的一年级班,赵小驰上课不听讲,正东张西望,突然,他像发现了新大陆,转头悄悄地说:“老大,你快看,大毛和柱子在罚站诶,活该。” 元祈不感兴趣地望了过去,并不在意,还不忘嘱咐赵小驰,“认真听讲。” 元祈并没有多想,自然也没注意到身旁的时随安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第 24 章 出事了 下午时分,天色开始暗了下来,是浓厚的乌云遮挡了天空,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雨势渐大,密集的雨点拍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道闪电突然划破天际,呈电流状炸开,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雷鸣。周围的树木在这狂风骤雨中疯狂摇晃,叶子落满了一地。 这是一场极罕见的暴雨。 蒋浩一听,立马不乐意了,他梗着脖子,不承认道:“我就是被抓到了,我要当老鹰!” 小牛大叫道:“你欺负我们老大!老鹰是我们老大的!” 在他看来,自家老大主动提出要当老鹰,一定是想抓小鸡,如今蒋浩居然想和老大抢。 不可能,作为老大的小弟,他一定要守护老大! 蒋浩攥紧小拳头,憋屈得小脸胀红,对面人多势众,他实在是说不过。 果然,元祈和他的朋友都很讨厌! 蒋浩受了气,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看着还拉着他衣角的时随安,直接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把对方的手用力拍开。 “松开我,丑八怪!” 时随安的皮肤嫩,手红了一小片。 “蒋浩欺负新来的小伙伴,羞羞羞!”赵小驰像是抓到了对方小辫子,立马大叫起来。 “我没欺负他,我没有说错。”蒋浩被他们一起怼,眼睛都气红了,说话也越来越大声,“他就是丑八怪,脸上好大的巴掌印,一看就是不听话,被大人打的!” 沈老师应该是中途上厕所去了,并不在场,眼看着这事即将要从小孩之间的小吵小闹演变得剧烈起来,元祈皱眉,打算插进其中调解一下。 但谁也没想到,一向安静的时随安就像是被戳到痛点一样,冷冷地看着蒋浩,抬手将对方推到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蒋浩摔倒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愣愣的。 几秒后,他嚎啕大哭。 时随安死死握紧拳头,五官用力拧在一起,看着地上的蒋浩,带着阴郁,“我没有不听话,我很乖,你在乱说!” 谁也没料到时随安会突然推人,元祈也一样,他愣了一瞬,才走上前去把蒋浩从地上拉起来,给对方大概检查了一遍,没有看到哪里受伤,就是衣服上有点脏。 他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没有受伤,男子汉大丈夫,要坚强一点。” 蒋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管元祈是他讨厌的人了,只紧紧抱着元祈的手臂,噎声道:“元,元祈,他推我,他,他好凶呜呜呜呜呜……” 眼看着他的鼻涕要蹭到自己衣服上了,元祈连忙把他的脑袋往外面推。 做完这些后,他没忍住看向时随安的方向。 时随安正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眼里还有未褪去的凶狠,和元祈的视线对上后,他眸光颤动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时随安眼里闪过了一丝委屈…… 沈老师很快就回来了,她几乎是一走近就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 她环顾一圈,问:“怎么了?” 有一个小朋友举手,“老师,时随安把蒋浩推到地上去了。” 蒋浩还在那抽抽搭搭,沈老师上前去查看情况,见对方似乎没受伤,不由松了口气。 听到小朋友的告状声,她没有一股脑断定谁对谁错,只是温柔地给蒋浩擦干净眼泪和鼻涕,询问:“能告诉老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蒋浩红着眼睛扑到沈老师怀里,不管怎么哄都不肯把刚才的事情说出来。 见状,沈老师有些为难。 元祈这时开口,“老师,我来讲吧。” 他把整件事情一五一十讲述了出来,沉稳得简直不像一个才六岁的孩子。 沈老师听完后,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她思考了几秒,让其他小朋友先自己玩耍,然后把蒋浩和时随安带到了办公室里,一看就知道是带去做思想教育去了。 沈老师一走,赵小驰三人立马凑到元祈身边。 小牛一脸坚定,“老大,你放心,只要你想要的,我一定会帮你!”包括当老鹰! 元祈满脸疑惑:“???” 我想要什么???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沈老师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蒋浩,时随安则要落后一步。 元祈注意到,蒋浩脸色黑黑的,就差要把不开心写在脸上,时随安则是低着头走路看不清神情。 看来沈老师的思想教育没有成功。 沈老师也很无奈,在她看来,两个孩子都有错在身上,奈何她劝了很久,谁也不肯给对方道歉,她没办法,只能先把这件事暂时揭过。 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沈老师让小朋友们集合,然后带着他们重新回到了小教室里。 蒋浩对此有着非常大的怨言,他埋怨地看着时随安,都怪他,害得自己不仅没当成老鹰,还挨了沈老师的一顿批评。 他讨厌时随安。 —— 上午过去得很快,马上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幼儿园小朋友吃饭的地方是在一个小食堂,每个班都有各自的区域。 元祈他们所处的大班在一个靠墙的位置吃饭。 许是因为今天上午,班里的小朋友们都看见了时随安推人的凶狠劲,一时之间都怕他,吃饭的时候都坐得远远的。 蒋浩甚至勒令自己的朋友不准跟时随安一起玩。 时随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周围很热闹,全是小朋友的欢声笑语,唯独他垂着脑袋默默吃着饭,看起来很安静,也很孤独。 只是,他会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偷偷去看元祈,对方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上,在和别的小朋友说说笑笑。 这让时随安不自觉咬着唇,眼里藏着慌乱,忍不住想,为什么元祈不来找自己了。 是不是……也害怕他了。 中饭过后便是午休。 班里的小朋友都很乖巧地走到自己的床位上,沈老师却犯了难。 因为时随安是新来的,她还没来得及给他准备被子,床位倒是有空余的,但小朋友睡觉肯定得需要被子和床垫才行。 一时之间,沈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时随安才好。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环顾一圈,问:“有哪位小朋友今天愿意和时随安一起睡呀?” 底下原本还算闹腾的孩子顿时安静如鸡,一个个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肉眼可见得不情愿。 时随安虽然早就有所预料,却还是不免觉得难过。 他今年才五岁,再怎么坚强也还是会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爸爸以前经常说:“你真是个不讨喜的孩子。” 所以……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讨人喜欢? 见没人说话,沈老师叹了口气,她下意识看向元祈。 她弯下腰,问这个最让她省心的孩子,“元祈,你今天愿意和时随安一起睡吗?老师今天还没来得及给时随安准备睡觉的床,如果没人愿意和他一起的话,时随安今天就没有地方午睡了。” 元祈看出了她的为难,他点头,“我愿意的,老师。” 沈老师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夸奖道:“元祈真乖,谢谢元祈替老师分忧。” 她将时随安带到了元祈的床边,“随安乖,今天你先和元祈一起睡,老师明天就给你准备自己的床好吗?” 时随安没有说话。 沈老师便当他是默认了,简单嘱咐了一遍,然后轻轻掩住门。 午休的屋子里窗帘紧闭,阳光被阻断在外面,随着门被挪动的“吱呀”声,屋内的光线顿时就暗了下来。 时随安站在床边,心里还有些别扭,他抿紧嘴唇,一张小脸紧绷绷的,想问元祈,为什么中午不肯找他一起玩了。可自尊心让他开不了口。 中午正是小孩容易犯困的阶段,此刻这群小朋友似乎丧失了上午的活力,变得昏昏欲睡。四周很安静,只有风扇转动的声音,偶尔能听见窗外梧桐树上的蝉鸣。 元祈没发现他的小心思。 他往旁边挪了挪,给时随安让出了个位置,为了不吵到别人睡觉,他的声音很轻,“上来吧。” 时随安站了半响,终究还是轻轻爬了上去。 幼儿园的床质量不是很好,上去的时候会有一些细微的摇晃。时随安身体一僵,感受着轻微的晃动,怕床塌了,有些不敢动。 元祈见小孩僵着的样子,实在没忍住,有点想笑。 他压着声音解释道:“没事,幼儿园的床都是这样的。” 在这个小镇,幼儿园还能有提供小孩午睡的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床只要能保证不塌就行,至于床睡起来稳不稳,倒也不做太多的要求。 时随安还是不敢动。 元祈干脆伸手,想拉他躺下,却在触碰到对方衣服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他眯眼,感受着手里的布料触感,面露疑惑。 这衣服,材质怎么这么差? 白天的时候他没怎么注意到这方面,如今一摸才发觉,手掌下的衣服看着虽然款式平常,但布料触感很是粗糙,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小孩子的皮肤都嫩,穿着肯定会觉得不舒服。一看就是那种特别便宜的衣服。 明明上次见到时随安的时候,对方身上那件小西服看着就价格不菲…… 时随安突然被人拉了这么一下,心里狠狠跳动了一下,有些受惊,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子,却又不敢多动。 元祈暂时把这事压在心底,又拉了他一下,这下时随安终于动了,他极其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弧度,谨慎地躺下。 床不宽,但好在枕头够大,小孩的身躯小,睡下两个人也不觉得挤。 时随安难受得动了动,身上的衣服磨了他一天,弄得他很不舒服。 从记事开始,时随安就开始一个人睡了,按理说如今和别人躺在同一张小床上睡觉,他会感到不自在才对。 可他听着元祈浅淡的呼吸声,和对方衣服上那清新的洗衣液味道,心却渐渐平静下来,感到温暖和安定。 这几天他都没睡好,如今睡意后知后觉涌了上来,他怕左脸的伤被压到引起疼痛,便将脸小心翼翼往右边侧,正脸对着元祈。 睡意朦脓时,他的思维变得缓慢,但总觉得自己应该有什么话要问。 于是,迷迷糊糊中,要强的时随安小朋友不自觉问出了那个他介意的问题。 “今天中午……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玩了?” 他实在太困了,说话也是无知无觉的,说完后就陷入了睡眠,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元祈偏头,看了眼已经睡着了的人,对方将伤口朝上,睡得正香,看着真的很乖一小孩。 他听到那句话,不由失笑,对方看着冷冷淡淡,他还以为这小孩想自己一个人待着,没想到,对方反而在意有没有人找他玩吗? 天花板的风扇离他的小床较近,风吹起了两人的发梢,他把薄被多分给了时随安一点,声音在这个午后显得很轻。 “果然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刘慧英听闻,低头抹着眼泪,嘴里轻声喃喃着:“不可能,我的丈夫我了解,不可能的……” 元祈牵着她的手,轻轻扯了扯,他的心情同样沉重,但依他如今这小孩子的身躯,这时除了安慰刘慧英,他暂时想不到其他办法。 走了一段路,拐了不少弯,前面带路的年轻警官终于停住了脚步,侧身让道。 “到了。” 第 25 章 沉闷 开门的动静引起了里面的人的注意。 审讯室里还有另外两名警察,他们看向门边,站直了身体。 赵小驰沉默三秒,悲愤转过身,暗下决心,为了压岁钱,他要往死里学! 时随安在一旁,嘴角悄悄勾起了一抹细微的弧度,元祈的拒绝让他不由感到开心,这几天,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元祈好像经常若有若无地看他。 时随安喜欢这种被元祈不断注视着的感觉。 思及到这里,他嘴角的笑加深了些。 却不知,他这幅模样被元祈看了进去。 元祈在心里摇了摇脑袋,这家伙,也不知道在悄悄乐些什么。 自从前几天晚上做了那个梦,元祈便控制不住观察起了时随安,梦里那个孤独的时随安让他有时会产生一种恍惚感,将梦里的那个身影与现实中重合。 可真是魔怔了。元祈心里叹息想道。 —— 李许芳那天说即将要去首都,她的动作很快,几乎称得上是迫不及待。 她订的票在一个星期后,刚巧再过两天就是小学的期末考试,但对这件事,李许芳毫不知情,就算知道,也不会放进心里去。 此刻她的心神,都被她的宝贝大外孙时阳占据。 那是她的亲外孙啊,有血缘关系的,一定乖巧可爱又懂事。想到时阳,李许芳激动到心颤。 她也算是还有良心,在大厅的桌上留了两百块钱给时随安,出发那天,天色才刚亮,她就已经拖着行李箱她出了家门。 脚步是迫不及待,是期待满满,半步也没有停顿。 随着一声细响,大门被关紧了,屋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时随安这才打开门,他没有去看桌上的两百块钱,而是盯着那扇被关紧的大门,眼中是无尽的讽意。 —— 元祈发现今天时随安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他侧头,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时随安抬眼,摇了摇头,说:“没怎么。” 元祈没再多问,台上老师还在讲课,借着课桌的掩护,他掏了掏口袋,拿出一颗糖,在视角盲区中往时随安那边摸索。 时随安眸光微闪,嘴唇轻抿,放在课桌上的手指一动,主动往桌上探去。 两人的指尖在空中相撞,时随安感受到一股暖意,随后手心被塞进了一颗糖。 “不开心的话就吃颗糖。” 时随安怔愣了片刻,自己都没发现眼中的冷意消失了大半,他手心收拢,应道:“嗯。” 于是,元祈感受到,时随安的心情重新好起来了。 放学后,时随安回到那栋以空无一人的房屋,大门紧闭,他站了几秒,伸手就要推门,手伸到半路,却顿住了。 ——他没有钥匙。 —— 在回家途中,元祈听见了两个大人的交谈声。 “今天一大早就看见李许芳提着个行李箱出门了,也不知道是去哪里。” “好像是去首都看她的亲外孙,前几天她和我提过一嘴。” 春节将至,刘慧英的超市进了些年货,她本人也渐渐忙了起来,元勇盛心疼老婆,经常去小超市那帮忙。 每当这时,元祈和时随安有时会一起待在屋里看书,有时也会去小超市那帮帮小忙。 不知不觉,眼前这一幕与梦里的场景渐渐重合。 元祈心里一酸,他走上前,在时随安感到讶异的眼神中,朝着地上的人伸出手。 “跟我走。” 我带你回家。 —— 时随安捧着手机,走到了一个很少站人的角落,拨通了那个熟记于心却又让他带着怨恨的号码。 自一年前那通电话后,他以为自己以后都不会再主动打电话过去了,但这一次为了元祈,他觉得值得。 电话被接通了。 时随安犹豫了好几秒,等到电话那边的人都快不耐烦了,他才轻声开口,喊出那个让他突然觉得很陌生的称呼,“爸爸……” 第 26 章 讨公道 下午,公安局内,几个警察继续轮流审讯元勇盛,不论他们怎么问怎么劝,元勇盛都只有一句话。 “人不是我打的。” 审讯进度就这么僵持在了那里,几个警察都感觉情况棘手。 刘慧英带着元祈焦急等候在公安局外面,两人不知道现在审讯室的具体情况如何,只能在心里不停祈祷。 说完这句后,他就没声了。 沈老师在一旁还想让他多说一点,见状温柔地问了一句,“没有了吗?” 时随安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好吧。”沈老师见他脸色似乎不太好,便没有强求。 她直起身转头看向下面的小朋友,“接下来让我们鼓掌欢迎一下这个新来的小朋友可以吗?” 下面的掌声稀稀拉拉,底下的小朋友们头挨着头小声嘀咕。 沈老师悄然皱了皱眉,让他们重新鼓掌欢迎。 掌声这才变得热烈了起来。 时随安在这片掌声中幅度很小地抬头,看向台下的某个座位,那是元祈坐的地方。 他一上台就看见元祈了,对方精致可爱的长相在一群小孩里格外显眼,周围围了很多小孩,被欢声笑语包围着。 很热闹。时随安默默想着,重新低下头。 而那种热闹似乎从来都与他无缘。 等掌声停息,沈老师让所有人都站起来,“好了,我们马上要开始玩游戏啦。” 这话一落,一群小孩开心得像池塘里的小鱼,一下子四散开,站起来往自己的好朋友身边凑,才几秒钟的功夫,就分成了好几个小的团体。 时随安孤身站在团体外,看起来与所有的小孩格格不入。他自己好似也不在乎,只低头看着地板,像安静的夜,无端显得孤独。 沈老师有意想让时随安融入到群体,奈何小朋友看着时随安脸上的巴掌印,压根不敢靠近,更别提主动邀请对方一起玩了。 元祈身边站了很多小孩,都以他为中心,赵小驰、萱萱、小牛和他在同一个班,此刻三个人围在他身边,你一句我一句抢着说话。 “老大,沈老师会让我们玩什么游戏呢,我可想玩家家酒了。” “我才不玩家家酒!超级幼稚的。”小牛梗着脖子抗议。 “你才幼稚,你最幼稚。”萱萱翻着白眼道。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小孩说说笑笑的声音。 在一片吵闹声中,元祈觉察到了什么,他一个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人。 那个叫时随安的小孩安静、孤零零站在人群之外,与所有热闹擦肩而过。 不知为何,元祈脑中突然多了某个模糊的身着西装的背影,那个背影和不远处的小孩渐渐重合。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元祈一愣,什么鬼,啥背影?莫名其妙的。 另一边的时随安若有所觉,他下意识朝这边望来,恰巧和元祈四目相对。 元祈坦坦荡荡,朝他笑了一下,时随安却跟被烫了一样,立刻收回了视线,像只小蜗牛缩回了自己的壳。 元祈:“……” 他摸了摸自己可爱的小脸,再一次没忍住自我怀疑,难不成他真的长得很吓人? 但下一秒,他就见小蜗牛又颤颤巍巍从壳里探出一个脑袋尖尖,偷偷看了他一眼。 元祈觉得好笑,他干脆开口,“你要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吗?” 他话音一落,身边的小孩都不自觉齐刷刷朝着时随安看过去。 被众多小孩注视的时随安身体僵硬,他没想到自己会受到邀请,一时有些无措,他想拒绝的,毕竟他没有过朋友,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相处。 可元祈伸出的手看起来那么温暖,眼含善意的样子,令时随安无端想起前天对方给他的那颗糖。 于是,他神使鬼差地任由对方将他带进了热闹里去。 也许,对方和他那个虚伪讨厌的弟弟是不一样的。 元祈最终把小孩引来了自己的这边,他刚靠近的时候,萱萱还有些害怕,忍不住往元祈身后躲了躲。 时随安面上不显,眼中却闪过一丝失落与浅浅的自卑。 但很快,萱萱就又重新探出头来,她鼓起勇气露出一个笑容,“你好呀,我叫徐艺萱,我记得你,前天我在漂亮车车的旁边见过你。” 老大以前教育过,要对人有礼貌,要友善! 有了萱萱开口,小牛的声音也紧跟其后,他很讲义气地说道:“我叫冯柳,你可以叫我小牛,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其他孩子也陆续介绍起了自己。 时随安垂眸,看起来很内敛,只低声回了句,“你们好。” 然后抬头看向元祈,那双眼睛仿佛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得不说,时随安真的长得很可爱,虽说左脸一大块青,但右脸还是原本白白嫩嫩的模样,婴儿肥的脸上仿佛一掐就能出水。 也许是出生富贵管教又严的缘故,他的身上少了一股同龄小孩的幼稚,安安静静看着元祈的模样让元祈有些手痒,想捏一捏时随安的脸。 他在心里浅咳了几声,抑制住自己的想法,果然和小孩待久了,自己也变得越来越老父亲心了。 “我叫元祈,很高兴认识你。” 原以为按照这小孩沉默的性子是不会怎么回应了,没想到,几秒后,他听见了一句小小的,“我也是。” 元祈的手顿时更痒了。 沈老师一直在台上注意着这边,先前见时随安独自站在那的时候,还担心这个孩子会不合群,此刻见他终于尝试和其他小孩相处起来了,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这个叫时随安的孩子前段时间就有人来给他报了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周才来上学,但只要能融入群体就行了。 她开口维持纪律,“小朋友们,保持安静,今天上午我们玩的游戏是老鹰捉小鸡,等会儿我们会去外面的小操场玩,哪位小朋友愿意当老鹰啊?愿意的小朋友就举起你的小手手。” 底下一片沉默,谁也不说话。 蒋浩左看看右看看,没人举手,包括元祈。他眼睛一亮,表现的机会来了。 他顿时把手举得高高的,神气扬扬,“老师,我来当老鹰!” 然后收获了沈老师的赞赏一句,“蒋浩是个积极的好孩子。” 被发好孩子卡一张的蒋浩十分满足,他咧嘴傻笑,得意地看着元祈那边。 我有夸奖,你没有! 他们来到小操场,除了蒋浩外,其他小朋友排成一排整齐的队伍。 赵小驰自告奋勇提出当母鸡,元祈往后面走,时随安犹豫片刻,选择跟着元祈,学着其他人扯住元祈的衣服。 力度很小,带着点羞涩,小心翼翼的。 元祈友情提示:“这个游戏你得拉紧我的衣服,要不然等下容易被甩出去。” 时随安闻言,有些茫然,他没玩过这个游戏,不知道规则,依言扯紧了一点。 沈老师在不远处喊了一句:“游戏开始。” 赵小驰立马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小鸡崽”,关注着对面的一举一动,蒋浩兴奋地朝队伍末尾扑。 身后的孩子不约而同“啊”了起来,往旁边躲散,队伍变成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轨迹。 元祈原本气定神闲地站在那,结果站在他前面的小孩突然来了个极速躲避,元祈顿时也“咻”得一下往那边移。 时随安没抓紧,手中的衣角不受控制往外抽动,直至全部离手。 最后他整个人脱离了队伍。 时随安很显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蒋浩朝他扑过来的时候他还直愣愣站在那。 蒋浩看准时机,一把抓住时随安的小手手臂,大喊:“我抓到小鸡了,我抓到小鸡了!” 喊了两句后,蒋浩看着自己抓到的这个新来的小伙伴,又觉得对方反应呆呆的,让他一点表现的机会也没有。 于是,蒋浩又不乐意了起来,想跟沈老师商量让他再当一次老鹰。 偏偏沈老师刚好开口,“既然抓到了随安,那现在就是随安当老鹰了。” 沈老师都这么说了,蒋浩只能不情不愿走到小鸡那边的队伍。 一群孩子见老鹰换了个人,自发调整方向正对着时随安,以防对方搞偷袭。 时随安脸上还是那副沉闷的表情,眼中深处却藏着无措和伤心,他不停用手搅着自己的衣服,看着一群提防着他的小朋友,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蓦然来到这陌生的地方,无人询问他的意见,他被迫面对新环境和新的生活方式,他很努力去适应一切。 但哪怕他再懂事和早熟,也还是会忍不住为大家对他的态度而伤心失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双方都没有动作,时随安一直垂着头,令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气氛僵持了下来。 蒋浩有些急了,说:“你快来抓人啊。”他还等着被抓,然后重新当老鹰呢。 “……” “你快点来抓人。”蒋浩继续催。 “……” 其他小孩也陆陆续续催了起来,场面一时之间变得嘈杂了起来。 时随安头越来越低,整个人沉默得不像话。 沈老师很显然也注意到了其中的异样,眉头轻皱,想上前去询问时随安的情况。 下一秒,就听见了有道声音说道:“老师,我来当老鹰吧。” 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往那看,发现说这话的是元祈。 沈老师的眉头一松,她很喜欢元祈,对方是幼儿园最可爱最乖的孩子,如今听到他主动提出当老鹰,自然点头轻松答应了下来。 元祈迈步走了过去,来到时随安面前,说:“你过去吧,现在我是老鹰。” 声音稚嫩,却莫名透着一股很可靠的感觉。 时随安眼一抬,元祈这才看见对方眼眶红红的,抿着唇一脸倔强,很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他哑着嗓对他说:“……谢谢你。” 一个可怜兮兮又有礼貌的小孩。 元祈嗓音不由柔和了下来,“不用谢。” 时随安回到小鸡队伍时,队伍最后面的蒋浩看着他脸上一大片的巴掌印,嫌弃地撇了撇嘴。 游戏再次开始,元祈玩游戏比较随意,挪步子挪得较为懒,身后的小孩又十分亢奋,跑得跟泥鳅似的。 赵小驰作为母鸡,不止一两次给老鹰可以放水,奈何元祈太过咸鱼。 蒋浩急了,他一直努力往元祈那边凑想让元祈抓住他,但总是没法被抓到。 眼看着又要错失一次被抓然后当老鹰的机会,蒋浩一咬牙,干脆直接松开前面那个人的手,朝元祈那边跑。 时随安排在他后面,发型凌乱,整个人透着股狼狈,还没缓过神来,也跟着他的步子一起往前冲。 蒋浩后面拖着个小累赘,离元祈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一把抓住元祈的手,再次大喊,“我被抓到啦,我被抓到啦,我要当老鹰!” 萱萱也不满地大声控诉,“你耍赖,蒋浩,这不算老鹰捉小鸡,你这算小鸡捉老鹰!” “可是据我调察的结果得知,人根本不是元勇盛打残的,你们能讨出个什么公道呢?” 第 27 章 真相 国字脸听闻,心里一个哆嗦,他难以维持脸上的表情,僵硬道:“县长,这,这怎么可能呢,可是好几个人都看到元勇盛打人了啊。” 县长定睛看着他们,神色莫辨:“我再问一次,你确定你们亲眼看到了元勇盛打人?你们要想清楚,如果这件事的真相与你们所说的不实,你们的行为足以构成诽谤罪。” 国字脸和他身后的兄弟文化水平低,也不懂法,哪能想到这件事的后果会这么严重,有好几个已经吓破了胆。 这边,校车继续驶了一段距离,在某个交叉口的马路边停靠了下来。 这一块下车的小朋友很多,一群小孩高高兴兴地从车上蹦跶了下来,几步远的地方是来接他们的家长。 小朋友们迫不及待地跑到亲人面前,炫耀自己额头上的小红花。 “妈妈,看我的小红花,我今天还受老师夸奖了。” “奶奶,我想吃冰激凌,你说好了我要是听话你就奖励我的。” “宝贝儿子,今天有没有在学校听话呀?” 在一片热闹声中,元祈没看到刘慧英的影子,很正常,毕竟刘慧英还有个店要管,现在幼儿园放学,小超市里又是个人潮小高峰期。 他正打算和往常一样自己回家,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他,“元元!儿砸!” 嗓门之大,元祈想听不清楚都难。 元祈:“……” 他往身后看去,果不其然那喊人的是他爸元勇盛。 元勇盛应该是今天下午刚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件深蓝色工装,上面有不少灰尘,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因为干工地的缘故,他看上去很强壮,加上那一米八几的大块头,走起路来十分有气势。 如今,这个大块头男人快步朝自己儿子那走去,嘴角隐隐透着傻笑,看起来……有点憨。 元祈在心里默默吐槽,乖乖喊了一句:“爸。” 元勇盛心里高兴,一把支起自家儿子的胳肢窝,碍于身上脏,他没让元祈碰着自己,只是将人提溜到和自己同等高度。 细细打量着几天不见的儿子,几秒后,他喜滋滋得出结论,“我家儿子几天不见,又变帅了。” 元祈木着脸,像个可爱的小玩偶一样任他爸摆弄。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能生出元祈这样的儿子,父母长相自然也算不上差,元勇盛长相硬朗,脸部轮廓利落分明,标准的硬汉长相,即便现在胡子邋遢也丝毫未减少身上的荷尔蒙气息。 周围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打招呼,“勇盛回来了啊。” “元老板这些天在外地估计又挣了不少钱吧。” 元勇盛放下儿子,礼貌又不失客套,“哎呀,哪里的事,现在外头的钱不好挣啊。倒是你们家琪琪,据说今天又在幼儿园被老师夸了,多乖巧聪明一小姑娘啊,以后一定有出息。” 那人听了这话,心里别提有多受用了,嘴里还不忘客套着,“哪里哪里,离有出息还远着呢。”却笑得连大牙都收不回去了。 元祈站在旁边围观了他爸把人说得乐呵呵的全过程,没忍住扶额。 是的,别看他爸一副直男长相,但那张嘴,别提有多会说话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群人的客套,元勇盛连忙拉着元祈走出人群,元祈和赵小驰三人挥手打了声招呼,跟他爸走了。 途中还遇见了蒋浩和他妈妈,蒋母性格暴躁,标准的“严母”脾气,此刻正捏着蒋浩耳朵训人,“是不是又在幼儿园不听话了,怎么其他小朋友都有小红花,你没有。” 蒋浩垂着脑袋,上午幼儿园里嚣张的气焰消失殆尽,在他妈面前矮小得像一颗尘埃,说话声音也没有底气,弱弱道:“我很乖的。” “乖个屁。”蒋母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一天天不让我省心。” 蒋浩委屈地撇嘴,心想,你总是这么说,就算再乖你也不满意。 蒋母训完儿子,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看见元祈,她神情软了下来,“元祈要回家啦,要不要去阿姨家玩一会儿。” 蒋浩背对着大人,暗暗瞪了他一眼。第二天清晨,元祈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吃着早餐。今天大清早,他爸元勇盛就敲着他的房门喊他起床了。 还说要自己开车送他去上幼儿园,美名其曰:“离家这么多天,要趁机和儿子培养培养感情。” 刘慧英随他,当即给幼儿园负责接送的老师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明了情况。 元祈还有些犯困,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天天晚上做梦,但醒来后又会把梦里的场景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没睡好,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蔫气,像缺水的叶子,卷在一起没有活力和精气神。 刘慧英见状,担忧道:“元元是不是生病了,要不今天给幼儿园那边请个假,带你去镇上的医院看一下。” 元祈摇了摇头,“妈妈,不用了,我觉得我没有生病。”他只是没睡好犯困而已。 因为刚刚打过哈欠的缘故,他眼角还残留着泪花,元祈小手握成拳头,擦拭眼角,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中掺了一丝困意,让原本就很奶气的声音变得更加呆萌。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刘慧英和元勇盛恨不得狠狠揉弄自家儿子的小脸蛋。 简直太可爱了! 儿子这么懂事,当父母的当然觉得欣慰,但刘慧英还是忍不住担心元祈的身体状况。 元勇盛思考一瞬,说:“要不这样吧,今天下午放学我去接元元,顺道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也好让我们放心。” 刘慧英想了想,觉得可行,当即拍板决定了这件事。 元祈在一旁听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放学后去医院的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等吃完早餐后,元祈坐上了自家的小车。 元家的车性能方面肯定是不能和豪车相提并论的,但座椅却足够舒适,这车是前几年元勇盛和刘慧英一起选的款式,因为考虑到家里有小孩,特意选了空间宽阔的车型,小孩子坐在里面好伸展。 元祈实在太困了,车开了一半就忍不住躺在后座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熟睡状态,因为空间大,他睡得十分踏实。 再次被喊醒来时,他就已经到学校了,元勇盛将车稳稳停靠在了路边,喊元祈,“儿子,我们到了,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爸爸放学来接你。” 他说完后,顿了一下,看着元祈那还带着困倦的双眼,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身体不舒服了就拿老师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元祈应了一声,其实他刚刚补充了一下睡眠,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不少了,但来自家人的关心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进幼儿园时,很多小朋友还没有来,距离上课还很早,元祈背着小书包,慢慢悠悠往自己的班上走去。 在座位上等了好一会儿,幼儿园的校车才驶进幼儿园。 赵小驰三人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是前几个进教室的。 看见元祈,三个人双眼发亮,立马凑了上来。 “老大,你来得好早!” “老大,今天我没在校车上看到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学校了。” “小牛你真傻,肯定是老大的爸爸回来了,老大是坐自己家的车车来上学的。”萱萱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分析道。 小牛挠了挠脑袋,傻笑道:“好像是哦。” 随后陆陆续续有小朋友进来,时随安走在最后面。 进来时很多小朋友都已经乖乖找好位置坐下了,时随安下意识往角落处走,期间路过元祈的座位时,他顿了顿,说了一句:“早上好。” 声音很小,如果元祈不仔细听,甚至捕捉不到。 说完后,他抿着唇,快步走了。 妈妈说过,要对朋友有礼貌,而且看见了要问好。 时随安看着前面元祈的背影,不确定地心想,对方……应该听到了吧。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元祈站了起来,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时随安紧张地抓紧自己的书包带子,心里忐忑地看着元祈一步一步走近,然后站立在他面前。 对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阳光而温暖,又透着一股孩子的稚气,“早上好啊。” 他回应了他的问好。 意识到这一点,时随安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了下来,同时又有点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矜持地不让自己露出笑容,心想,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紧接着,一颗糖猝不及防被递到时随安眼前。 时随安愣了一瞬,抬头,对上了元祈含笑的眉眼。 他说:“请你吃糖。” 时随安手指微微蜷缩,垂眼看着这颗糖果,糖果外面包了一层金色的纸皮,很可爱,是很多小朋友都会喜欢的款式。 时随安伸出手,小心翼翼且珍视地接过,这一次,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开心,嘴角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就连眼里也漾开了笑意,任何人都能看出此刻他有多高兴。 “谢谢你。” “我很喜欢。” 这时候的时随安,好像终于多了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生机和活力。 今天似乎和昨天没什么不同,唯一让元祈察觉出变化的,大概就是时随安对他的态度。 昨天的时随安,对每个人都很沉默,像只警惕的刺猬,时刻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而今天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譬如上午,手工课,元祈在完成手工作业,突然察觉出有人在看自己,他一抬头,便对上了时随安的目光。 时随安坐在一个离他很近的位置,注意到元祈看向他时,眼底泛起了一丝细小的光亮。 再譬如手工课结束后,元祈随手收拾着桌上的材料,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橡皮泥小狗。 是时随安。 对方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看着地板,看上去很害羞,动作却是截然不同的坚定,捧着那只橡皮泥小狗,说: “这是我做的, 难道这就是给刺猬顺好毛之后的快乐吗? 这种感觉……还挺奇特的。 元祈面不改色,装作没看见,礼貌道:“谢谢蒋阿姨,但是我要和爸爸回家了,下次再去您家玩。” 蒋母“哎”了一声,连声说:“好好好,下次可一定要记得来阿姨家玩。” 应完后还不忘在心里感慨,多乖多懂事一小子,自家不争气的小子也不知道多和人家学学。 等元祈两父子走远了,蒋浩才委屈哒哒地说:“妈妈,你别批评我了,你看,刚刚元祈也没有小红花。” 蒋母拿指尖戳着他侧脑门,“你啊你,怎么好的不和人家学,下午罚你不准吃糖。” “呜呜呜……” 元勇盛可不知道蒋浩内心的悲凉,此刻他牵着儿子小手,走路都是昂着脑袋,就差把“骄傲”两字写在脸上。 自家儿子优秀,他也跟着倍长脸。 “儿子啊,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啊?” 还没等元祈答话,他就已经自顾自回答:“我家儿子这么乖,肯定听话。” 元祈:“……” 他静静听着元勇盛唠唠叨叨,知道对方出去这几天,肯定是想他和他妈了,才一时话多得出奇。 说来也怪,他上辈子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像随风飘荡的蒲公英,没有定处。 反而是死后穿越异世,把亲情体会到了个淋漓尽致。 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家人,他很珍惜。 父子俩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刘慧英开的小超市那走。 这个时间段幼儿园和小学的小朋友都放学了,小超市里很是热闹,刘慧英在收银台那忙前忙后,看见超市外面的元勇盛她还惊讶了一瞬,显然也不知道他回来了的事情。 元勇盛身上脏,就没进去,在外面看着他老婆,心里就已经格外满足了。 小超市人口密集,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凑在一起闲聊,里面还有一个是他幼儿园班上同学的家长。 元祈无意偷听,奈何那几个大人嗓门不小。 “听说杨震国那一大家子发达了。” “怎么说?” “前几天村里来了辆豪车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那口子说,那车可老贵了。” “车上不是还坐了个小孩嘛。”说话那人嘴巴朝杨震国家的方向努了努,“现在那小孩,住在杨震国家。” 元祈听到后,脑袋轻微一动,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不可能吧,杨震国那两口子不是一向很穷吗,怎么会突然和有钱人扯上联系?”说这话的人一脸厌恶,很显然对这两人感观并不好。 另一人附和,“我也觉得是假的。” 这时却有人插进了话,“是真的。” 是住在杨震国家附近的人,他说:“那小孩的确住在杨震国那里,而且我昨天还看见他们拿小孩衣服去卖钱了。” 这话一出,一群大人纷纷瞪大了眼睛,谴责道:“连小孩穿的衣服也不放过,可真不是人。” “不过这个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从哪冒出来的。” “我听说啊……” 话还没听全,元祈就被他爸支在空中,“儿子,走了,你妈还在忙,现在没空出来找我们爷俩,我们先回家喽,你爸身上还脏着呢。” 于是,元祈只能看着那几个大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一点声音也听不着了。 元祈无奈叹气,他正听到关键部分呢。 元勇盛一回到家就直奔浴室,元祈则坐在沙发上,还在思考着刚刚听到的事。 他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另一边,杨震国家里,时随安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周围简陋的环境依旧令他感到不适应。 杨震国夫妇还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中,没怎么管他。 他把门关上,小心地拉了拉,确定门关紧后,才回到床边的位置。 时随安用手在枕头底下掏了掏,掏出一个小熊挂件。 挂件很漂亮,鼻子处镶嵌了一颗碎钻,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时随安将挂件捧在手心,用没受伤的那半边侧脸小心地蹭着,动作中带着珍视意味,像一只找到了依靠的小动物。 他想,幸好他把妈妈送的挂件藏起来了。 一通、两通……电话都显示无人接听。 王强心里多了丝不祥的预感,冷汗涔涔,再打,已经显示对方把他拉黑了。 “咚”的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王强脸色煞白,他知道,自己完了…… 第 28 章 暖意 几天后,王强入狱的消息传来,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元勇盛还在逗弄自家儿子。 元祈的性格比大多数同龄孩子要来得沉稳,元家夫妇欣慰的同时,又总忍不住想看元祈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许才仔细浏览着其中的信息,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据那个侦探调查,时随安的性格疏离,和人来往并不密切,更别提和什么女生关系要好了,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一个名叫元祈的人,可那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许才皱眉,眼中罕见地出现一抹困惑,暗想道,难道自己猜错了? 但多年来的直觉又让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思来想去没有头绪,只能沉着眼将这件事暂且放在一旁。 从书房出去后,他迎面遇到了自己的女儿。 许嫣嫣化着精致的妆容,估计是要去参加什么派对,看见许才时,她甜甜喊了句:“爸爸~” 许才目光柔和了些许,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装作不经意问道:“嫣嫣,你最近和随安相处得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名字,许嫣嫣就气愤地嘟起了嘴,说道:“一点也不怎么样,时随安和我待在一起,就像座大冰山,不把我冷死就不错了。” 许才又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随安和其他女生走得比较近?” “应该没有吧,时随安性格一直都挺冷淡的,不管是男是女都一样。”许嫣嫣看了他一眼,疑惑问道,“爸爸,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许才无意将自己的顾虑和想法告诉女儿,只是说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许嫣嫣半信半疑地收回自己的视线,而后想起了件事情,她随口说:“不过前几天我和时随安逛街的时候,碰见了一个男生,长得很帅,时随安当时望着他发了很久的呆,我还从来没见过他那副模样呢。” 许嫣嫣仔细回忆起那天的情形,该怎么说呢,那天时随安脸上的神情像极了下雨天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反正就挺可怜兮兮的。 她想到这,觉得蛮有意思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将时随安那样冷漠的人和小狗这种生物联系在一起。 许才听了这些话,眼里突然闪过了一丝了然,聪明如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女儿口中那个帅气男生是谁了。 能让时随安那么失态的,估计也只有那位曾经乡下的玩伴了。 念及到这里,许才总觉得自己揪住了一点什么东西的尾巴,心里的怪异感也越来越重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时峰荣正在听司机刘叔的汇报。 听完后,他的眉头紧锁,眼底的神情看不明确。 过了片刻,他才反问道:“你是说,阳阳他去首都大学找时随安了?” 刘叔站在他身后半步,恭敬答道:“是的,并且两人好像还起了争执,回来的时候,小少爷阴沉着脸,看上去特别生气。” 时峰荣听到起争执这几个字时,眼底染上了一丝薄怒,问:“阳阳没受伤吧?” 听到这偏袒得毫不遮掩的话,刘叔都忍不住为时随安这个大少爷心疼几秒了,不过他也只是个拿工资办事的,没什么立场也没有能力去插手和过问,只老实回答道:“小少爷没有受伤。” “那就行。”时峰荣这才点了点头,“你好好看着阳阳,别让他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他被别人欺负了。” 他自己的儿子他了解,被他和杨茵宠得太过了,性格单纯又偏激,容易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得找人好好看着时峰荣才能放心。 “我知道的,时总。”刘叔应下,心里却是忍不住感叹,不理解为什么时峰荣为什么会偏心至此,明明时随安比时阳优秀那么多。 他暗地摇了摇头,心想可能有钱人的思维和他们普通人不一样吧。 正午,艳阳高照,餐厅里开了空调,倒是不怎么热,章程欣坐在元祈正对面,打量了他半响,突然说道:“元祈,你最近怎么了?看着状况不太好。” 自从两人关系稍微熟悉了后,她就很少喊元祈学弟了,更多时候是直呼名字。,直接采取拒绝疏离的手段,没有一丝余地。 所以,为什么? 章程欣见他一脸的迷茫,忍不住轻叹一声,说道:“元祈,承认吧,你对那个人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元祈沉默,过了长达一分钟,他才再次开口,“那如果这份感情是错误的呢?” 章程欣反问:“你们有血缘关系?” “没有。” “相差很多岁?” “不是。” 时随安抓着笔,指尖轻微用力,感受着这些热情和崇拜,他面上不显,眼底却带着浅淡的无措。 他得到过太多的恶意,于是从不知道如何应对别人对他的善意。 元祈支着脑袋,看着这一幕,眼里含笑。 赵小驰他们的欢声笑语将元祈和时随安两人包围,时随安在这个早上,再一次被元祈拉到了热闹中来。 第 29 章 酷帅 等上课的铃声响起,赵小驰他们才慢吞吞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今天早上有一节早读课,巡查的老师四处走动着,小朋友们怕老师,一个个坐姿端正扯着嗓子读书。 元祈这个看着最乖巧懂事的,却端着书佯装认真,光明正大划水。 处于正中间的小孩,衣着整齐,脸上的婴儿肥还未消退,身上穿着一件孩童款小西服,无论是站姿还是其他举止都无一不彰显着他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 此刻,对方眼角却带着红意,嘴唇紧抿,像是在强忍着哭意,看着十分可怜。 这边刘慧英很快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元祈,脸上没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喊了一句:“元元。” 元祈带着赵小驰走上去,走到他们面前时,赵小驰还在频频转头朝着那辆豪车看,带着小孩特有的好奇心,看到这,西装男眼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轻蔑。 果然,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他的视线转而移到了元祈身上,元祈注意到后,扬起礼貌且淡的微笑,“叔叔好。” 西装男点了点头,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元祈,带着点屈尊降贵的意味,“你好。” 这个小孩倒比其他乡下人懂礼一点。 元祈当然察觉到了对方那让人极其不舒服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选择当做没看见,也浑不在意,他只当这人是个老年版中二病。 他给刘慧英报备,“妈妈,我上午可以和赵小驰一起去玩吗,中午前会回来的。” 这带着正经又可爱的样子让刘慧英弯腰揉了揉他的头发,元祈这些年一向让她省心,她也松口很快,“去吧去吧,但是别跑远了,注意安全……还有,别去河边。” “嗯。”元祈应着。自从三年前那场溺水意外后,刘慧英便时不时嘱咐那最后一句,元祈早就习以为常了。 征得同意后,他轻拉着赵小驰的后衣领,“走了。” “好的,老大。”赵小驰念念不舍地收回了望着漂亮车车的视线,“老大,这个车车好好看,我长大以后也要买个这样的!” 西装男子听到后,暗地里冷嗤一声,这车可贵着呢,把你卖了都远远不值这车的钱,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土包子,居然敢说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他心中不屑,下巴都抬高了些,转头对着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小男孩说道:“走吧,时小少爷,去看看你在这里的家。”话里暗藏嘲弄。 被称作时小少爷的时随安没动,整个人沉默异常。 从京城上车到现在,他就一直都是这种状态,一句话也没说过,好似想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反抗。 西装男可没什么耐性,他在京城给时家当司机当了好几年,跟着时家见惯了豪门的生活,如今突然来到乡下,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恨不得立刻抛下这个小拖油瓶重新回到大城市里去。 但没办法,他还得完成时家给他安排的送人任务。 西装男想离开的心情迫切,见时随安还跟个闷葫芦一样杵在那,干脆直接伸手拽住时随安的后衣领,把人揪了起来,想往车上提。 骤然离地的感觉让时随安一惊,他感到不安,脚在空中慌乱地蹬着,却依旧没有落脚点,成年男子的手劲很大,衣服领口勒着他的脖子让他感到十分难受。 时随安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慌乱之下,时随安抓着对方的手臂,在那上面狠狠咬了一口,下口极重,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痛意从手臂处传来,西装男“嘶”了一声,猛然把手上的小孩丢了下去。 时随安没站稳,踉跄摔倒在地上。 西装男看着手臂上的牙印,怒从心起,一巴掌甩到了时随安脸上,怒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不过是一个时家不想要了的东西,居然敢咬他! 他这一巴掌扇得重,时随安的侧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看着十分骇人。 时随安来不及躲,当巴掌落到脸上的时候,只觉得大脑“嗡”得一声,随后便是火辣辣的疼,像被火焰灼烧而过。 这份疼痛很显然已经超出了小孩子能承受的范围,围观的不少成年人看着都觉得疼,但出乎意料地是,时随安没哭。 他只是红着眼,死死咬着下嘴唇,抬头看向打他的人,眼中满是恨意。 西装男被看得火大,还想上前再教训一顿,刘慧英心生不忍,终究忍不住开口,“先生,虽然说干涉别人的家务事不太好,但这个孩子已经被打得很重了,你就别打了,小孩都犟,有的时候哄哄就好了。” 西装男瞥了一眼她,并不屑于和这群乡下的土包子有过多交谈,但看着地上的时随安,终究还是害怕会把时随安打出毛病来。 虽说时随安早就不受亲生父亲宠爱了,但对方到底还算时家的孩子,如果他把人打出什么好歹来,被时家那边知道了,一定会下场惨重。 想到这,他彻底没了打人的念头。 他冷着张脸,说道:“走吧,时小少爷。” 这一次,时随安终于有所动作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浅吸了一口气,顶着那半边肿起来的脸上了车。 西装男坐上驾驶座,发动机启动,车子缓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直到车子彻底看不见了,围在一起的人才开始议论纷纷。 “有钱人对孩子都这么凶吗?” “那男的下手没轻没重的,真怕小孩被他打出什么毛病。” “那小孩长得多可爱哦,看着也听话,他家长是怎么下得去手啊。” “如果是我家孩子,我宠都来不及。” …… 另一边,元祈正往赵小驰口中的“秘密基地”走去。 所谓的秘密基地,不过是一个小土丘,距离不远,小土丘也不高,被这群单纯的小孩视作一个极其隐秘的存在,但其实对于大人来说,那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 他两走到一半,赵小驰一直在兴奋地叽叽喳喳,元祈偶尔应一下他的话。 身后突然响起汽车轮胎碾过路上石子的声音,元祈下意识返头,看见刚刚才见过的黑色轿车朝着这边驶来,擦过他们身前。 车窗并没有关,不久前见过的小孩坐在靠窗边,愣愣地看着窗外,风从外面灌了进去,吹起他额前的头发,露出那半边肿胀的脸和一双红红的眼睛。 小孩的眼一抬,两人四目相对,随后,小孩移开了目光。 车子并没有在元祈两人身边停留片刻,很快向着前方驶去。 等驶出一段距离后,时随安却又忍不住蹬动自己的小脚,下半身发力返头看向后面,恰逢车子经过一个小拐弯,那两个身影看不见了。 于是,时随安垂下眼眸,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对元祈有些印象,在超市的门口,他看见不少人在逗对方,那个小孩,似乎很受大人们的喜欢。 就像……他那个小三上位的继母带回来的弟弟一样。 在大人面前听话又可爱,嘴甜,永远惹人疼爱,是和他截然相反的性格。 ——也是他最讨厌的性格。 车内是西装男不满的声音,“车里开了空调,还开什么窗啊,热死了。” 说完,自顾自按下按钮,时随安那边的车窗缓缓升起,彻底阻断了外界的气息。 —— 小土丘没过多久就到了,两个小身影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见了元祈和赵小驰。 “老大,老大!”其中一个看见元祈兴奋异常,恨不得跳起来挥动手臂。 “老大,你来啦。” 没错,这几个家伙,都喊他“老大”,全赖赵小驰先带的头。 元祈垂眸,还在想着刚刚那小孩脸上的伤,没怎么注意到小土丘那边的动静。 估计是嫌元祈走得太慢,两个小身影按耐不住,朝着元祈这边跑来。 “老大,你终于来了,我和萱萱在这等了你好久啦。” 萱萱点头,她是一个很可爱的软团子,穿着一件小小的碎花裙,头上的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附和着,“没错,我们在这等得可久了!” 两人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身上透露着无限的活力,这份活力很快感染了元祈,他暂时将那小孩的事抛之脑后。 赵小驰站在自家老大身前,梗着脖子,年纪不大,却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不怪老大,是我一直在看漂亮车车。” “漂亮车车!”小牛听到这,立马就接过了话,“我也看到了,那辆车子好长好长,比老大家的车子还要长。” “我还看见车上坐着一个好看的小孩子。”萱萱红着小脸补充,她看了眼元祈,又摇了摇脑袋,“但肯定没有老大你好看!” 在她心里,老大是最好看的小孩! 元祈对于这群小朋友的童言无忌有些失笑,他早上在口袋里塞了点糖,先后分了下去,三个小孩开心得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 这个年纪的小孩基本上想一出是一出,萱萱嘴里含着糖,举手提出想玩捉迷藏,得到了另外两人的一致同意。 至于元祈……他坐在一个被擦得干净的小石头上面,四十五度抬头望天,表示自己已经很佛系了。 他还没结过婚,来到这世界,倒是提前体验了一把看孩子的感受。 这种感觉,不得不说,十分奇妙。 “老大,你也和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吗?” 看着萱萱那充满渴望的眼神,元祈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可以。” 算了,看孩子就看孩子吧,至少这几个孩子都挺乖的。 元祈作为捉迷藏的追捕者,得负责在三个小孩藏好后去找人,为了减少老大找人的难度,几个小孩将躲藏的范围做了一个划分。 数到一百,元祈拍了拍裤子,动身找人去了。 他们所在的小土丘位置并不偏僻,周围就住了几户人家,住宅外遮挡物多,赵小驰他们经常喜欢躲在那,元祈抓人抓出了经验,直接往那块走。 谁知道,要找的三个小孩没找到,他倒是和另一个小孩再次相遇了。 不远处,还是那辆熟悉的不久前才见过的豪华轿车,轿车停靠在某一栋装修简陋的住宅外,和破裂的深黄色土砖墙格格不入。 轿车旁,还是那个熟悉的小孩。 此刻,元祈和时随安你看我,我看你,两个小孩相顾无言。 他们这个村庄说大也不大,但也绝对说不上小,短时间内相遇两次,元祈心想,他们多少是有点缘分在身上的。 时随安的视线,让他总想离元祈近一点、再近一点。 直到元祈抬眼,笑着问:“怎么了?”怎么一直看他。 时随安才如同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略微慌乱偏过头,说:“没什么。” 只是想起那两个小胖子,他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一样。 第 30 章 鸡腿 短短半天时间,不知道是班上哪个小朋友传出的消息,元祈以绝对实力打败两个小胖子的事情就被好几个班知道了。 小朋友们描述一件事都会不自觉沾上一点夸张色彩,这件事越传越离谱,不在场的人听了那些天花乱坠的描述,纷纷张大了嘴巴,“元祈真厉害啊。” 当然,一些小朋友心里也很不服气。 这边,校车继续驶了一段距离,在某个交叉口的马路边停靠了下来。 这一块下车的小朋友很多,一群小孩高高兴兴地从车上蹦跶了下来,几步远的地方是来接他们的家长。 小朋友们迫不及待地跑到亲人面前,炫耀自己额头上的小红花。 “妈妈,看我的小红花,我今天还受老师夸奖了。” “奶奶,我想吃冰激凌,你说好了我要是听话你就奖励我的。” “宝贝儿子,今天有没有在学校听话呀?” 在一片热闹声中,元祈没看到刘慧英的影子,很正常,毕竟刘慧英还有个店要管,现在幼儿园放学,小超市里又是个人潮小高峰期。 他正打算和往常一样自己回家,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他,“元元!儿砸!” 嗓门之大,元祈想听不清楚都难。 元祈:“……” 他往身后看去,果不其然那喊人的是他爸元勇盛。 元勇盛应该是今天下午刚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件深蓝色工装,上面有不少灰尘,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因为干工地的缘故,他看上去很强壮,加上那一米八几的大块头,走起路来十分有气势。 如今,这个大块头男人快步朝自己儿子那走去,嘴角隐隐透着傻笑,看起来……有点憨。 元祈在心里默默吐槽,乖乖喊了一句:“爸。” 元勇盛心里高兴,一把支起自家儿子的胳肢窝,碍于身上脏,他没让元祈碰着自己,只是将人提溜到和自己同等高度。 细细打量着几天不见的儿子,几秒后,他喜滋滋得出结论,“我家儿子几天不见,又变帅了。” 元祈木着脸,像个可爱的小玩偶一样任他爸摆弄。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能生出元祈这样的儿子,父母长相自然也算不上差,元勇盛长相硬朗,脸部轮廓利落分明,标准的硬汉长相,即便现在胡子邋遢也丝毫未减少身上的荷尔蒙气息。 周围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打招呼,“勇盛回来了啊。” “元老板这些天在外地估计又挣了不少钱吧。” 元勇盛放下儿子,礼貌又不失客套,“哎呀,哪里的事,现在外头的钱不好挣啊。倒是你们家琪琪,据说今天又在幼儿园被老师夸了,多乖巧聪明一小姑娘啊,以后一定有出息。” 那人听了这话,心里别提有多受用了,嘴里还不忘客套着,“哪里哪里,离有出息还远着呢。”却笑得连大牙都收不回去了。 元祈站在旁边围观了他爸把人说得乐呵呵的全过程,没忍住扶额。 是的,别看他爸一副直男长相,但那张嘴,别提有多会说话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群人的客套,元勇盛连忙拉着元祈走出人群,元祈和赵小驰三人挥手打了声招呼,跟他爸走了。 途中还遇见了蒋浩和他妈妈,蒋母性格暴躁,标准的“严母”脾气,此刻正捏着蒋浩耳朵训人,“是不是又在幼儿园不听话了,怎么其他小朋友都有小红花,你没有。” 蒋浩垂着脑袋,上午幼儿园里嚣张的气焰消失殆尽,在他妈面前矮小得像一颗尘埃,说话声音也没有底气,弱弱道:“我很乖的。” “乖个屁。”蒋母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一天天不让我省心。” 蒋浩委屈地撇嘴,心想,你总是这么说,就算再乖你也不满意。 蒋母训完儿子,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看见元祈,她神情软了下来,“元祈要回家啦,要不要去阿姨家玩一会儿。” 蒋浩背对着大人,暗暗瞪了他一眼。 元祈面不改色,装作没看见,礼貌道:“谢谢蒋阿姨,但是我要和爸爸回家了,下次再去您家玩。” 蒋母“哎”了一声,连声说:“好好好,下次可一定要记得来阿姨家玩。” 应完后还不忘在心里感慨,多乖多懂事一小子,自家不争气的小子也不知道多和人家学学。 等元祈两父子走远了,蒋浩才委屈哒哒地说:“妈妈,你别批评我了,你看,刚刚元祈也没有小红花。” 蒋母拿指尖戳着他侧脑门,“你啊你,怎么好的不和人家学,下午罚你不准吃糖。” “呜呜呜……” 元勇盛可不知道蒋浩内心的悲凉,此刻他牵着儿子小手,走路都是昂着脑袋,就差把“骄傲”两字写在脸上。 自家儿子优秀,他也跟着倍长脸。 “儿子啊,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啊?” 还没等元祈答话,他就已经自顾自回答:“我家儿子这么乖,肯定听话。” 元祈:“……” 他静静听着元勇盛唠唠叨叨,知道对方出去这几天,肯定是想他和他妈了,才一时话多得出奇。 说来也怪,他上辈子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像随风飘荡的蒲公英,没有定处。 反而是死后穿越异世,把亲情体会到了个淋漓尽致。 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家人,他很珍惜。 父子俩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刘慧英开的小超市那走。 这个时间段幼儿园和小学的小朋友都放学了,小超市里很是热闹,刘慧英在收银台那忙前忙后,看见超市外面的元勇盛她还惊讶了一瞬,显然也不知道他回来了的事情。 元勇盛身上脏,就没进去,在外面看着他老婆,心里就已经格外满足了。 小超市人口密集,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凑在一起闲聊,里面还有一个是他幼儿园班上同学的家长。 元祈无意偷听,奈何那几个大人嗓门不小。 “听说杨震国那一大家子发达了。” “怎么说?” “前几天村里来了辆豪车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那口子说,那车可老贵了。” “车上不是还坐了个小孩嘛。”说话那人嘴巴朝杨震国家的方向努了努,“现在那小孩,住在杨震国家。” 元祈听到后,脑袋轻微一动,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不可能吧,杨震国那两口子不是一向很穷吗,怎么会突然和有钱人扯上联系?”说这话的人一脸厌恶,很显然对这两人感观并不好。 另一人附和,“我也觉得是假的。” 这时却有人插进了话,“是真的。” 是住在杨震国家附近的人,他说:“那小孩的确住在杨震国那里,而且我昨天还看见他们拿小孩衣服去卖钱了。” 这话一出,一群大人纷纷瞪大了眼睛,谴责道:“连小孩穿的衣服也不放过,可真不是人。” “不过这个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从哪冒出来的。” “我听说啊……” 话还没听全,元祈就被他爸支在空中,“儿子,走了,你妈还在忙,现在没空出来找我们爷俩,我们先回家喽,你爸身上还脏着呢。” 于是,元祈只能看着那几个大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一点声音也听不着了。 元祈无奈叹气,他正听到关键部分呢。 元勇盛一回到家就直奔浴室,元祈则坐在沙发上,还在思考着刚刚听到的事。 他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另一边,杨震国家里,时随安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周围简陋的环境依旧令他感到不适应。 杨震国夫妇还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中,没怎么管他。 他把门关上,小心地拉了拉,确定门关紧后,才回到床边的位置。 时随安用手在枕头底下掏了掏,掏出一个小熊挂件。 挂件很漂亮,鼻子处镶嵌了一颗碎钻,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时随安将挂件捧在手心,用没受伤的那半边侧脸小心地蹭着,动作中带着珍视意味,像一只找到了依靠的小动物。 他想,幸好他把妈妈送的挂件藏起来了。 “怎么了?不喜欢吃鸡腿吗?”见他面色不怎么好,刘慧英有些担忧问道。 时随安回过神来,慢慢摇了摇头,低头沉默的样子显得很乖巧,嘴里轻声说:“喜欢的。” 他是喜欢的,同样贪恋这里的温暖。 30-40 第 31 章 感冒 枯黄的树叶从树的顶端飘落,被凛冽的风刮在了小学教学楼的前坪,欢快的下课铃声响起,在一片寒冷当中,小学氛围开始热闹了起来。 此时已经是冬季,再过十几天就到了放寒假的时候。也正因如此,班上的人一个比一个激动。 但多年来的直觉又让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思来想去没有头绪,只能沉着眼将这件事暂且放在一旁。 从书房出去后,他迎面遇到了自己的女儿。 许嫣嫣化着精致的妆容,估计是要去参加什么派对,看见许才时,她甜甜喊了句:“爸爸~” 许才目光柔和了些许,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装作不经意问道:“嫣嫣,你最近和随安相处得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名字,许嫣嫣就气愤地嘟起了嘴,说道:“一点也不怎么样,时随安和我待在一起,就像座大冰山,不把我冷死就不错了。” 许才又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随安和其他女生走得比较近?” 许嫣嫣仔细回忆起那天的情形,该怎么说呢,那天时随安脸上的神情像极了下雨天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反正就挺可怜兮兮的。 她想到这,觉得蛮有意思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将时随安那样冷漠的人和小狗这种生物联系在一起。 许才听了这些话,眼里突然闪过了一丝了然,聪明如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女儿口中那个帅气男生是谁了。 能让时随安那么失态的,估计也只有那位曾经乡下的玩伴了。 念及到这里,许才总觉得自己揪住了一点什么东西的尾巴,心里的怪异感也越来越重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时峰荣正在听司机刘叔的汇报。 听完后,他的眉头紧锁,眼底的神情看不明确。 过了片刻,他才反问道:“你是说,阳阳他去首都大学找时随安了?” 刘叔站在他身后半步,恭敬答道:“是的,并且两人好像还起了争执,回来的时候,小少爷阴沉着脸,看上去特别生气。” 时峰荣听到起争执这几个字时,眼底染上了一丝薄怒,问:“阳阳没受伤吧?” 听到这偏袒得毫不遮掩的话,刘叔都忍不住为时随安这个大少爷心疼几秒了,不过他也只是个拿工资办事的,没什么立场也没有能力去插手和过问,只老实回答道:“小少爷没有受伤。” “那就行。”时峰荣这才点了点头,“你好好看着阳阳,别让他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他被别人欺负了。” 他自己的儿子他了解,被他和杨茵宠得太过了,性格单纯又偏激,容易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得找人好好看着时峰荣才能放心。 “我知道的,时总。”刘叔应下,心里却是忍不住感叹,不理解为什么时峰荣为什么会偏心至此,明明时随安比时阳优秀那么多。 他暗地摇了摇头,心想可能有钱人的思维和他们普通人不一样吧。 正午,艳阳高照,餐厅里开了空调,倒是不怎么热,章程欣坐在元祈正对面,打量了他半响,突然说道:“元祈,你最近怎么了?看着状况不太好。” 自从两人关系稍微熟悉了后,她就很少喊元祈学弟了,更多时候是直呼名字。,直接采取拒绝疏离的手段,没有一丝余地。 所以,为什么? 章程欣见他一脸的迷茫,忍不住轻叹一声,说道:“元祈,承认吧,你对那个人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元祈沉默,过了长达一分钟,他才再次开口,“那如果这份感情是错误的呢?” 章程欣反问:“你们有血缘关系?” “没有。” “相差很多岁?” “不是。” 这几天气温转低,可能是保暖措施不到位,他有些感冒,喉咙不是很舒服,元祈不习惯喝热水,时随安这些天便经常督促他,几乎隔几节课下课就要帮他打一次热水。 时随安“嗯”了声,翻开书,状似随意地问道:“刚刚赵小驰在和你说什么?” 他顿了片刻,语意不明:“都趴到你桌子上去了。” 第 32 章 臭崽子 听了这句话,元祈不由抬眼,看向时随安。 在他的认知里,时随安一向很少对周围的事物产生探知欲,此刻是对方为数不多的几次向他询问某件事情。 想到这,他眼里难得多了一丝恶趣味,突然很想逗逗对方,略显昏沉的大脑都有精神了些。 屋内。 西装男坐在木凳上,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又嫌弃地收回。 杨震国并不生气,反而笑得谄媚,“茵茵托您跑这一趟,辛苦您了,要不我给您倒杯水去?” “不用了,我赶时间,杨夫人应该在电话里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时家的小少爷就在外面,该怎么对待那个孩子,你们应该知道吧。” “知道,知道。”杨震国点头如蒜捣,“我们心里都有数。” 西装男点头,意味深长道:“有数就行,虽然那是京城时家的少爷,但是时总把他送到这儿来是以磨砺为主,你们不用太娇惯,如果对方发脾气……” 说到这,他刻意停顿下来。 “您放心,如果那小子发脾气,我一定不给他好果子吃,让他长长记性。”杨震国立马搭腔。 西装男纠正他,“话不能这么说,这叫磨砺小少爷的性子,别被你说得跟虐待似的。” 杨震国的老婆李许芳直觉敏锐,马上跟着改口,“是,是,是我家老头子说错啦,我们一定按照茵茵说的,好好磨砺小少爷性子。” 西装男的手指点了点桌面,“嗯,那就好,辛苦你们了,你们是杨夫人的亲生父母,只要把事办好了,杨夫人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他看了一眼这破烂的住处,“起码,好处是少不了的。” 杨震国两人面露激动之色,连声保证答应,片刻过后,李许芳还是不敢相信,迟疑问道:“茵茵……她真的嫁到豪门里去了?” 西装男带着被质疑的不爽,“难道我还会骗你们?” 李许芳讷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西装男手一抬,指尖指着外面,“看见门外那台车了吗?” 杨震国顺着他的动作,看着紧闭的大门,很想说门关着他看不见,但看着西装男得意的神情,他把话吞了进去,点头道:“看见了,看见了。” “那辆车,价值千万。”还没等杨家夫妇发出惊呼,他又说道,“可这点钱,对于时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他话语里难掩骄傲,杨震国心里呸了一声,这得意的样儿,整得好像全是你家的钱似的,他女儿还嫁进豪门了呢。 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口生怕惹恼了面前这个人。 但心里却不可避免为这句话疯狂撼动,大豪门啊,他以往总也瞧不上的女儿……有出息了啊!居然攀上高枝了! “杨夫人很受时家主的宠爱,还生下来了另一个小少爷,性格可比外面那位讨喜多了。” 听到这,李许芳眼睛都亮了,“茵茵有孩子了?那可不就是我的宝贝大外孙嘛!” 李许芳这么多年一直想要个男孩,但生下杨茵后身体因为没保养好受了亏损,从此没了生育的能力,为此一直遗憾。 夫妻两平日里只要一吵架,杨震国就要拿这件事出来溜一圈,久而久之,这成为了她心里的一根刺。 如今,得知自己的女儿给自己生了个大外孙,她顿时喜不自禁,同时心里也很是后悔。 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也没和女儿联系过一次了。 杨震国和李许芳两人心思各异,西装男却没耐心在这待下去了,“该说的我也都说完了,小少爷就交给你们了,以后他就住这,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行,有事就给夫人打电话说明情况。” “看着办”的范围有点广,他特意这么说,其余的就看这夫妻两人的发挥了。 三人事情聊得差不多了,西装男这才不负责任地想起时随安还在外面,慢悠悠地起身打开门,却惊讶地发现除了时随安之外,外面还有另外四个小孩,其中两个有点眼熟,他在超市门口见过。 时随安和元祈隔着恰当好的距离互不干涉,而赵小驰带着另外两个没见过的小孩四处围绕着漂亮车车四处转悠,眼里满是惊叹和好奇。 场景很是热闹,但西装男的心情却不美丽。 即便这三个孩子没有动手去摸车,只是隔着一定的距离看着,但也足以让西装男黑下脸,他咬牙切齿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大堆孩子是从哪冒出来的?! 许是没控制好音量,他这边话音一落,就看见四个孩子,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西装男:“……” 元祈十分淡定地打了声招呼,“叔叔好。” 身后的三个孩子就跟得到了某种指令似的,有样学样,一排站好,齐声道:“叔叔好。” 要多整齐就有多整齐,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惹得西装男一噎,即将脱出口的责骂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要真骂出来,整得他是在欺负小屁孩一样。 万幸西装男的憋屈没有持续太久,元祈没有在这里多加逗留,看见小孩的大人来了,他也就带着赵小驰他们离开了这里。 身后,时随安看了眼元祈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西装男也不想在这小乡村里浪费过多的时间,对着身后跟来的杨震国两人示意。 “跟你们嘱咐好的事情你们好好记住就行,以后小少爷就跟着你们一起生活了。” 时随安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他仿佛认命般地看着这个把他送来的人从车上提下他的小行李箱,再关掉后备箱,迫不及待地坐上驾驶座,如同来时那样,扬长而去。 没人问他的想法,也无人在意他的感受。 这边,等车彻底在视野里消失不见了后,杨震国看着时随安那身布料极好的小西装,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他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勾起一抹和善的笑容。 “你好啊,小随安对吗,以后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 杨震国长相偏凶,身材又比较高大,脸上还留着络腮胡子,这极力想装和善的模样放在他那张脸上,显得格外不伦不类,像个不怀好意的人贩子。 时随安的脚步不由往后退了一些,不答话,闷头想提自己的小行李箱,带着别样的执拗。 杨震国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哎呦,我来就行我来就行,你一个孩子提不动。” 说完,从时随安手里抢过行李箱,他用手掂了掂重量,看着行李箱的目光热切。 时家家产那么丰厚,也不知道会不会给这小屁孩装些什么有钱的玩意儿带过来。 行李箱被抢,时随安小手用力,想把自己的行李箱拽回来,但力气到底还是比不过大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熟悉的东西一点一点脱离自己的手。 他咬着牙,不甘心还想要追上去,但他跟不上杨震国的步伐,对方的脚步太过迫切,很快就走到了前头。 李许芳落在后面,心里暗地里埋怨,自己走得倒快,把这个小烂摊子放在后面,是要留给自己吗? 李许芳心里不耐烦,她勾起一丝勉强和善的笑容,“随安啊,快和我进去吧,这以后就是你生活的地方了。” 李许芳想去牵他,却立马被时随安躲了过去,浑身上下都带着对他们的戒备。 李许芳面子上过不去,背地里翻了个白眼。 这小兔崽子,真当她多稀罕他一样。 还是她的大外孙乖。想到大外孙,李许芳脸上的笑多了一丝真情实意。 —— 赵小驰三人拉着元祈玩到中午饭点,元祈回到家时,刘慧英已经做好了饭菜,他爸元勇盛还在外地没有回来,所以餐桌上只有他们母子两个人。 吃饭途中,刘慧英偶然聊起了上午那个小孩。 “他长得和元元你一样可爱,看着又是个懂事的孩子,就是旁边的大人心太狠了,一巴掌下去,小孩脸都肿成什么样了。再怎么样,也还只是个孩子啊……” 刘慧英话里带着唏嘘,元祈则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色降临,杨震国家,时随安到了新环境,整个人极不适应,进屋后甚至一句话也没说,像个小哑巴一样沉默。 即便今天一天,从表面上来看,杨震国夫妇对他还挺热情,但小孩子天生的敏感性让他抵触他们的靠近,他很不安。 他想家了。 时随安的行李箱被杨震国以帮忙整理衣服为由翻了个遍,衣服和心爱的玩具也变得凌乱。 杨震国弄乱后并没有重新复原的打算,他翻了几次都没翻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很是失望,说话的语气都变淡了不少。 “以后你就睡在这间房。” 这间房是以前用来放杂物的,空间小,又闷,在白炽灯的照射下,空气中的细小尘埃隐约可见。 时随安离他远远的,看起来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抵触。 杨震国面上没说什么,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出了房门走了一段距离后才对着地上“呸”了一声。 “还不搭理人,真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小少爷啊?” 晚上,时随安睡在硬硬的床板上,鼻息间还能闻到空气中隐隐的霉味,他脸上的伤已经不疼了,反而变得麻麻的,想一个小型沙袋压在他的左脸上。 从白天到现在,那对夫妇看似对他关怀备至,却没有一个人问他的伤是怎么来的、脸疼不疼。 时随安盯着发黑的天花板,在夜色下,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又有点想哭了。 他挪了一下身体,用手在枕头下四处掏了掏,终于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是一颗粉色糖纸包装的糖。 时随安红着眼睛,把糖纸拆开,把糖含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妈妈在的时候从来不准他晚上吃糖,说会长蛀牙,他一直都在听妈妈的话,做个乖孩子。 可今晚,他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月亮。 妈妈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了,我还是很乖的。 但我很想哭,我只能吃糖了。 他倒也不担心元祈和时随安的成绩,两个小孩成绩一直都很好,几乎次次试卷都是满分,不管想上哪个初中都是没有问题的。 元祈靠在座椅上,随便应了两句,他感冒还没好,喉咙有些不舒服,并不是很想说话,反正这段时间他爸每天都能把这两句话念叨个十遍八遍。 时随安就更不用说了,他一向只在元祈面前话才会多一点,元勇盛说一段,他就“嗯”一个字,没了下文。 元勇盛:“……”这两个臭崽子。 第 33 章 恶意 元勇盛先将时随安送了回去。 杨震国家门口的地势偏低,一到暴雨天就容易积水,这种情况下,小车并不方便开进去,元勇盛便将车停在不远处。 赵小驰沉默三秒,悲愤转过身,暗下决心,为了压岁钱,他要往死里学! 时随安在一旁,嘴角悄悄勾起了一抹细微的弧度,元祈的拒绝让他不由感到开心,这几天,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元祈好像经常若有若无地看他。 时随安喜欢这种被元祈不断注视着的感觉。 思及到这里,他嘴角的笑加深了些。 却不知,他这幅模样被元祈看了进去。 元祈在心里摇了摇脑袋,这家伙,也不知道在悄悄乐些什么。 自从前几天晚上做了那个梦,元祈便控制不住观察起了时随安,梦里那个孤独的时随安让他有时会产生一种恍惚感,将梦里的那个身影与现实中重合。 可真是魔怔了。元祈心里叹息想道。 —— 李许芳那天说即将要去首都,她的动作很快,几乎称得上是迫不及待。 她订的票在一个星期后,刚巧再过两天就是小学的期末考试,但对这件事,李许芳毫不知情,就算知道,也不会放进心里去。 此刻她的心神,都被她的宝贝大外孙时阳占据。 那是她的亲外孙啊,有血缘关系的,一定乖巧可爱又懂事。想到时阳,李许芳激动到心颤。 她也算是还有良心,在大厅的桌上留了两百块钱给时随安,出发那天,天色才刚亮,她就已经拖着行李箱她出了家门。 脚步是迫不及待,是期待满满,半步也没有停顿。 随着一声细响,大门被关紧了,屋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时随安这才打开门,他没有去看桌上的两百块钱,而是盯着那扇被关紧的大门,眼中是无尽的讽意。 —— 元祈发现今天时随安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他侧头,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时随安抬眼,摇了摇头,说:“没怎么。” 元祈没再多问,台上老师还在讲课,借着课桌的掩护,他掏了掏口袋,拿出一颗糖,在视角盲区中往时随安那边摸索。 时随安眸光微闪,嘴唇轻抿,放在课桌上的手指一动,主动往桌上探去。 两人的指尖在空中相撞,时随安感受到一股暖意,随后手心被塞进了一颗糖。 “不开心的话就吃颗糖。” 时随安怔愣了片刻,自己都没发现眼中的冷意消失了大半,他手心收拢,应道:“嗯。” 于是,元祈感受到,时随安的心情重新好起来了。 放学后,时随安回到那栋以空无一人的房屋,大门紧闭,他站了几秒,伸手就要推门,手伸到半路,却顿住了。 ——他没有钥匙。 —— 在回家途中,元祈听见了两个大人的交谈声。 “今天一大早就看见李许芳提着个行李箱出门了,也不知道是去哪里。” “好像是去首都看她的亲外孙,前几天她和我提过一嘴。” “去首都?这么远,我还没去过首都呢,真想去一次。”说这话的人满眼羡艳。 “她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时随安那小孩可咋整?一个人待在那栋房子里?杨震国可是长时间都不会回家一趟的。” “这能有什么办法?人家的家事,我们可不好管。” —— 氛围死寂,带着浓厚的压抑感,除去雨声砸在窗户玻璃上的声音,周遭安静得出奇。 良久,一声细微的嗤笑声自昏暗中响起,很轻,很快湮灭进了雨声里,却有着浓厚的讽刺。 这一切,关他屁事。 第 34 章 春节 夜深,雨势转小。 周围被夜色所笼罩,元祈睡在床上,眉头轻微皱起,他正在做一个梦。 周末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星期一,大清早,刘慧英就敲响了元祈的房门。 “元元,快起床,校车要来了。” “好——”元祈在床上迟钝地应了一声,大脑还没从困顿中清醒。 昨晚不知道为什么,他做了一晚上的梦,整个人就像是飘在水中,随着波浪时沉时浮,让他睡得很不踏实。 但一觉醒来,却又不记得那梦的内容了。 元祈没有过多在意,他打着哈欠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刘慧英正往桌上端着早餐。 看见元祈,她连忙出声催促,“元元,快一点,幼儿园的车马上就要到了。” 元祈慢吞吞挪去了洗漱间,等他刷完牙洗完脸后,刘慧英赶忙将他带到餐桌那。 今天的早餐是包子和白粥,包子是刘慧英昨天晚上自己包的,个大馅足,元祈捧起这个都快赶上他半个头的包子,默默啃着。 “喝点粥,别噎着。”刘慧英在一旁嘱咐。 于是,元祈又放下包子,拿起勺子去喝粥。 这说一个口令做一个动作的模样看着很乖巧,但刘慧英却知道,这是因为元祈没睡醒,脑袋还没缓过神来。 她无奈摇头,这孩子,也不知道昨晚是不是做贼去了。 吃完了早餐,刘慧英牵着元祈出门,朝不远处的大马路那赶。 他们这个村的经济发展较为落后,村里大部分的路都是泥路,幼儿园的校车不方便进来,只能村里的大人自己带着小孩去大马路那等车。 元祈到那的时候校车还没来,大马路等车的小孩很多,都是上幼儿园的年纪。 刘慧英将人送到那后就离开了,不管是工作日还是周末,她都得赶去看自家店子。 “老大!”聚在一起的孩子群里,赵小驰见到元祈的身影,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背着小书包屁颠屁颠朝着这边跑,身后的萱萱和小牛也紧跟其后。 都是同一个村子的人,其他小孩也认识元祈,纷纷凑了上来,一瞬间,元祈这边变得十分热闹。 不远处的蒋浩见状,攥紧小拳头心里很是不服气。 他的脚上正穿着一双漂亮的新鞋,明明刚才大家都还在围着他的新鞋看,元祈一来,就把所有小伙伴的目光都吸引走了。 元祈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小孩!他最讨厌的人就是元祈了! 他发出一声重重的哼声,以表示自己的愤怒。 蒋浩的不满几乎都写在了脸上,元祈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并没有理会,揉了揉还有些睁不开的眼睛,等待校车的到来。 蒋浩对他的讨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村子里,蒋浩家和元祈家都算比较有钱,蒋浩爸爸在镇里开饭店,元祈爸爸则是管工地的,两家经济情况差不多,两家的孩子也免不了被放在一起比较。 元祈长得可爱,又不像其他孩子那样顽皮,一直都很受长辈的喜欢。 蒋浩每次闯祸,都会被家里人掐着耳朵教导,“多向人家元祈学学。” 最关键的是,蒋浩看着被小孩包围着的元祈—— 长辈喜欢元祈也就算了,村里的小伙伴居然也喜欢元祈! 这让五岁的蒋浩觉得心里酸酸的,甚至有点小委屈,看元祈越来越不顺眼。 等了一会儿,校车来了,幼儿园的老师走下车,嗓音温柔,“小朋友们,排好队按顺序一个一个上车哦。” 一群小孩听话地调整自己的位置排起长队,元祈不想在前面挤,便和往常一样在后面等。 蒋浩以往排队向来是第一个冲到最前面的,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击太大了,还恍惚站在那,回过神来的时候队伍已经排好了,只能闷着气往后面走。 看了眼站在自己前面的元祈,再看了看空荡荡的身后,蒋浩开口,“喂,我要站在你前面!”听起来很刁蛮不讲道理。 本以为元祈会不搭理他或者不同意,却没想到对方转头看了一眼他,无所谓地后退一步,“哦,那你往前面走吧。” 蒋浩:“……”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目的达成了,但就是不怎么开心。 哼,虽然元祈答应和他换位置了,但他对元祈的讨厌可不会减少。 蒋浩在心里哼哼。 元祈可不知道他心里有这么多的戏份,他上车后就看见赵小驰坐在靠窗的位置朝他招手,身旁是一个空位,不用想也知道是为元祈留的。 元祈走到那坐下,幼儿园的校车开动,行驶的途中还算比较平稳,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元祈没忍住困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元祈又做梦了。 此刻他正站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口,不远处是一个身着西装的男子,正背对着他坐在办公椅上,看不清面孔。 元祈打量着梦里的环境,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办公椅上的男人说道,嗓音低沉,听起来格外悦耳。 办公室的门开了,有一人面容焦急地走了进来。 元祈刚想躲开,对方却已经先一步穿过了他的身体,步伐无阻。 就像……撞到的是空气一样。 元祈被这个念头引得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是透明的。 这是……怎么回事? 元祈新奇地盯着自己透明的手看,思绪还未捋清,就听见刚才进来的那人语速飞快说道:“时总!刚刚接到电话,说时老家主在来的路上出了车祸,车上的人……无一幸存。” 说到最后,那人的语气顿了顿,似是不忍。 元祈眼尖,注意到那被称为“时总”的人背影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随后便是一声冷笑。 “都死了?挺好。” 听起来冷酷无情到了极点。 许是为了强调自己的不在意,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都死了好,省心。” 元祈却看到那人放在扶手处那用力到发白的指尖,以及微微颤抖的手。 下属估计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绝情,不由一愣。 空气如死水一般凝寂,最终,下属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沉默地退出办公室。 “咔哒”一声。 办公室的门被重新关上了。 这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又或者说,还有一缕不被人看见的游魂。 那道笔直的身影就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开关,一点一点弯了下去,显得比先前颓废。 元祈能听到对方的喃喃声,很轻。 “都死了啊……” “以后……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那人的语气并没有多少的伤心欲绝,却无端令元祈心里一酸。 对方看起来,有点孤独…… —— “老大,老大……起来了,我们到啦。” 迷迷糊糊中,元祈听到了赵小驰的声音,很空,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老大……老大……” 元祈睁开眼睛,迎面便是赵小驰流着鼻涕的大脸。 元祈:“……” 他面无表情地把这张大脸给推远了点,赵小驰毫无被自家老大嫌弃了的自觉性,还在傻傻往前凑,“老大,我们到幼儿园了,要下车了。” 元祈朝窗外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有几个小朋友下了车了。 幼儿园在镇上,坐车需要十五分钟左右,没想到他居然在车上睡了一路,还睡得这么沉。 “老大,你睡得好死,像一头死猪一样。”赵小驰年纪小,还不知道如何正确地使用修辞手法,只懂拿他妈天天骂他的话来形容。 如果换成往常,元祈一定会拍他脑门,但此刻他的精神还带着恍惚,思维仿佛还留在梦里没走出来。 “老大,你怎么了?” 元祈回过神,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们也下车吧。”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短的梦,只是……他不记得梦的内容了。 “好嘞!”赵小驰没心没肺跟在元祈身后,两人一同下了车。 幼儿园的老师指挥着下车的小朋友排好队,队伍的最前头,蒋浩看了眼元祈,骄傲地“哼”了一声。 他可是队伍第一个。 队伍整齐地走进小教室里,上午是沈老师带班,等所有小朋友都坐在位置上后,她拍了拍手掌,让大家都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早上好,小朋友们,今天上午,我们会做一个小游戏哦。” 底下的人很给面子地发出欢呼声。 沈老师环顾一周,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在玩游戏之前,我们需要认识一个新的小伙伴。” 这话成功引起了一群小朋友的好奇,沈老师在几十道目光的注视下,走到门外牵了一个小孩进来。 看清小孩的模样,几个胆小的孩子立马“哇”了一声。 原因无他,这个新来的小伙伴左脸上有一个很大的巴掌印,虽然不肿但已经泛青了,看着有点吓人。 元祈也诧异了一瞬,那个前天遇到的、他还不知道名字的小孩,现在居然和他一个班了。 只是,对方家里应该是挺有钱的,怎么突然转到这个小地方来读幼儿园了? 这边,沈老师微弯着腰,摸了摸时随安的发顶,语气很温和,“可以跟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时随安的脸色略微发白,他能察觉底下的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时随安开始觉得脸上的伤隐隐作痛起来。 他用力拽紧衣角,克制着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说道: “你们好,我叫时随安。” 直到肩膀挨着肩膀,他才停了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他知道的,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元祈,元祈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再也不会有人能取代元祈的位置。 而在时随安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心脏角落,一抹异样的情愫却悄悄滋生,等待着生根发芽结果的那一天。 第 35 章 毕业and开学 春节过后,哪怕大部分学生再不怎么乐意,学校还是如期开学了。 元祈他们班到了六年级下半学期,学习的氛围比以往要浓了不少,上课举手回答问题的学生也变多了。 杨震国的殴打还在继续,酒精已经侵蚀了他的脑子,他完全按照着身体的本能行事,赌钱连着输了好几把,他心里正憋着一团火,如今有了发泄途径,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意识分辨不清他此刻正在干什么,也丝毫没有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要把李许芳打死了。 李许芳躺在地上,满脸的青肿,她只觉得随着拳头的不断落下,她的视野开始变得白茫茫一片,大脑也一点点迟钝了起来。 时随安那边的房门一直没有动静,李许芳在心里恍惚地自嘲一笑,也对,他们平常都那样对时随安了,对方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出来面对已经趋向疯癫的杨震国? 她今天……不会真的死在这里了吧? 直到这时,她的理智才彻底回笼,李许芳后悔了,也许她不该和杨震国硬碰硬的。 眼见着杨震国的又一个拳头快要落下,她早就没有力气挣扎了,麻木地闭上眼,已经做好继续承担痛苦的准备了。 只是,耳边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随后便是杨震国痛苦的嚎叫声,李许芳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时随安拿着一根长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甚至还透着一股子小狼崽子般的凶狠,那气势看上去勇敢无畏。 只有时随安自己知道,他的手在不停细微抖动着…… 他手里拿的棍子是以前杨震国家用来擀面的,只是长时间没用,已经开始泛黑,隔着一定的距离还能闻着一股子霉味。 当初李许芳很嫌弃这根棍子,但又舍不得丢,想着万一哪天用得着。 于是随手把它丢到了杂物间,也便是如今时随安正在住的那间房。 却没想到,这个举动如今却阴差阳错救了她一命。 时随安的身板小,即便手里拿着棒子,按理说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太大。 奈何杨震国喝多了酒,本来就有些摇摇晃晃,被时随安这么一敲,正好敲到小腿,身体顿时失了平衡,往旁边栽,摔得他眼冒金星。 他缓了一会儿,颠颠撞撞站了起来,心里感到十分恼火,“小兔崽子,敢敲我,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厉害!” 时随安见他还能站起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下意识脚步后退,想要逃走。 杨震国的动作却快他一步,手一伸,毫不费力拽着他后衣领,把他提溜到了半空里。 时随安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小的身体便如极速坠落的蝴蝶,摔落到地板上。 剧烈的疼痛自身上蔓延,但最疼的地方,在额角上方那一块。 时随安被摔得懵了好几秒,他缓缓摸向额角上方,感受到了一股濡湿感。 将手拿下来一看,才发现手掌处全是血。 在暗沉的灯光下,几步远的桌子那,桌角多了一抹刺目的红。 时随安的运气一直都不怎么好,包括这一次,他撞到了桌角上。 杨震国依旧不想放过他,甚至为了教训时随安,将李许芳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时随安一脸恐惧地看着他一点点朝自己靠近,忍不住看向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李许芳。 他想让李许芳救救自己。 可当李许芳对上了他的视线后,却心虚地偏过了头,她没有回应,只是逃避般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便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不打算帮时随安。那个背影肉眼可见得一僵。 元祈这下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时随安了。 “你怎么躲在这里?”他抬脚要往那边走。 时随安却说:“你不要过来。” 元祈停住脚步,不解问道:“为什么?” “会吓到你的。”时随安背对着他,用自己的手掌捂住伤口,血染红了他小半个额头,他不敢让元祈看见他现在的模样,他怕元祈会害怕他。 于是他再一次强调,“我现在的样子会吓到你的。” 元祈没当回事,算上上辈子,他也算活了快三十年了,能有什么东西把他吓到。 他说:“没事,我不会被吓到的,你快过来。”天都快黑完了,待在石头上也不是个事。 时随安没动。 元祈见他大有在石头上杵一晚上的架势,干脆直接走过去,想把对方拉下来。 这一拉,没拉动。 这小孩该死的固执,手紧紧捂着额头,用全身的力气来抵挡他。 光线昏暗,他看不清时随安此刻的状况,于是又拉了拉,这一次他多用了力气,时随安的手松动了一些。 这番举动却像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时随安彻底红了眼眶,“求求你,别拉我。”他声音染上了细微的哭腔,小声地恳求着。 “元祈,求你……我害怕,我害怕,我现在好丑。我头好疼啊。” “你会害怕我的,求求你,元祈,别拉我了。” 时随安一声又一声,句句不离“求”这个字,让人听了心酸又心软。 元祈眼中闪过一丝无措,他没想到时随安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之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他轻轻拍着时随安的肩膀,问:“你怎么了,别哭啊。” 下一秒,他的怀里就扑进了一个人。 时随安一只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角,像一只离家很久了小动物,呜呜地发出低泣音,迫切想要寻求一丝温暖。 元祈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秒,随后温柔地放在时随安背上,他任由时随安缩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安抚着这个正极度伤心的小朋友。 他一直都觉得时随安与大部分同龄小孩格格不入,这种感觉很奇妙,但又不知如何去形容。 对方身上没有同龄小孩的活泼开朗,眼底深处总藏着一丝淡淡的落寞。 这种异样感,总会令元祈想起曾经幼年的自己。 他不知道时随安身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但不妨碍元祈有的时候会心疼这个小孩。 他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时随安摇着脑袋,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嘴里不停地说:“疼,元祈,我疼。” 柔软的发丝扫过元祈的下巴,带起一阵阵痒意,元祈却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些,他听到时随安的话,担忧道:“哪里疼,我看看。” 时随安固执道:“不要,你会害怕的,我现在变得很丑。” 元祈无奈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我不会怕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 时随安愣愣地抬头看他,已变暗的环境让他看不清元祈脸上此刻的神情,他说:“真的吗?” 真的不会害怕他吗? “当然是真的,时随安,让我看看你的伤,别让我担心,好吗?” 时随安听到这里,眼眶又一次忍不住红了。 元祈他在担心他。 这句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让时随安再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只想乖乖的听元祈的话。 元祈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去,还不忘询问刚刚的问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时随安乖巧回话:“我跑出来了,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受了委屈,无处可去,只能悄悄跑到元祈住的地方来,就好像是只要离元祈近一点,他就不会再有危险了似的。 他知道不能太过打扰元祈,便只是在一个角落里安静待着,却没想到被元祈发现了。 元祈没听清,偏过头,说:“什么?” “杨震国他打人,我跑出来了。” 元祈神色一凛,他仿佛猜到了什么,“他打你了?” 时随安先是“嗯”了一句,犹豫了一瞬,又说“没有”。 杨震国还没来得及打他,只是把他砸到地上,然后自己就先晕过去了。 元祈不清楚缘由,对此持怀疑态度。 天色几近全暗,周围的环境掩在了夜色之中,模糊看不清楚。 元祈走在前面给时随安带路,两人手牵着手,温度彼此传递到双方的身上。 时随安看着前方元祈模糊的背影,觉得对方此刻像个英雄。 元祈带着人进屋,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灯,然后转身去查看时随安的情况,当看清的那一瞬间,他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时随安额角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先前的血液大部分凝固在了额头那一块,也许是之前时随安用手抹过脸的缘故,导致血糊了一张脸。 在外面的时候元祈因为担忧时随安的状况没怎么注意,如今才闻到空气中那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元祈严肃地问:“这伤是怎么回事?” 时随安如同做错了什么事,低着头,说:“磕到桌角了。” “元祈,额头好疼啊。”他说。 见时随安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元祈也不忍再问下去了,他去找了一块干净的帕子。 因为个子太矮,他踩了个凳子,跑去洗水池那打湿了毛巾,然后朝着时随安招了招手:“过来。” 时随安听话地凑过去。 元祈捧着他的脸,用帕子小心地去擦拭那脸上的血迹。 “元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 然后气氛重新安静了下来。 元祈的动作温柔细致,期间却仍免不了碰到伤口,时随安只是紧紧皱着眉,但很懂事的没吭声。 等全部擦拭干净后,元祈检查了一遍,发现伤口不严重,只是因为没有及时止血,导致流血过多。 元祈松了口气。 等把伤口包扎好后,他去厨房端出刘慧英之前准备好的晚饭,和时随安一起把它解决了。 两个小朋友坐在一起,交流不多,但居然也让这房子显得不那么冷清了。 元祈让时随安今晚先和他睡,晚上,熄灯后,两个小孩躺在同一张床上望着天花板。 “伤口还疼吗?” 时随安想,他应该懂事地说不疼了的,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一个“疼”字。 “我疼,元祈。” 真的好疼。 元祈迟疑地说:“要不……我给你吹一吹?” 虽然对伤口的痊愈没有具体的帮助,但好歹也能传递一些安慰。 时随安抿唇,把脸凑了过去,许是黑暗作祟,他不自觉放下心中的负担,对元祈撒着娇,“嗯,我想让元祈帮我吹吹。” 乖巧得不像话。 元祈摸索着触碰在时随安的脸,依言对着他的额头吹了吹,气息喷洒到时随安的脸上,带着暖意。 时随安缩进元祈怀里,见对方没拒绝,他又拱了拱。 这是一次新奇的体验,在此之前他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 他想,真神奇,元祈吹了吹,就真的没那么痛了。 李许芳心中甚至多了丝卑劣的窃喜,有了其他人吸引火力,她就能逃过一劫了。 时随安见状,一双眼睛彻底沉寂了下去,他突然觉得好讽刺,却又不知道该该讽刺谁。 是讽刺自己的善良愚蠢,还是讽刺外人的冷血自私。 他不再挣扎,好似知道了自己的命运,静静地看着杨震国。 杨震国走路的姿势仍旧带着不稳,他摇晃着身形,灯光背对着他,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扭曲,如同一个噬人的怪物。 眼见着这个怪物快要走到他身前,身形却突然踉跄了一下,侧着身体倒了下去,发出一道沉闷的撞地声。 整个过程发生得突兀,时随安还维持着躺在地上的动作没缓过神来,杨震国就在他几步远的地方躺着,一动不动,似乎是昏死了过去。 时随安动了动手指,忍着身上的疼痛,如一只受了惊的兔子,飞快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他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这股力气支撑着他往外跑。 途中路过杨震国倒下的地方,时随安余光中看见了地上的擀面棍。 棍子上发黑的地方有部分出现了摩擦的划痕,像是重物踩在了它上面,被地板刮花了。 杨震国应当就是没看路,踩到了擀面棍才摔倒的。 时随安已无暇顾及这些,他迫切想要逃离这里。 在快到达门口时,他被喊住了。 “时随安……你能帮我喊个人过来吗?我现在起不来。”是李许芳,对方睁着肿胀的眼睛,对着他虚弱说道。 时随安的背影一顿,他转过身,那双眼睛明明迎着光,在此刻却带给人一种黑到极致的错觉。 李许芳此时居然被这双眼睛吓到了,一时之间再说不出话来。 时随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往外迈出的脚收回,又往屋里走去。 李许芳心生出一丝希冀。 但时随安却径直略过他,跑回房,背上了自己幼儿园的小书包,随后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里。 背影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 元祈今天下午总觉得心神不宁,外面天色已经开始转暗,以往这个时候,刘慧英是在家的。 如今,却因为刘慧英去了县城的缘故,家里只剩元祈一个人,这栋房子顿时便变得安静冷清了起来。 元祈不喜欢这种氛围,即便上辈子,他大部分时间都像此刻这样孤独的生活。 刘慧英在厨房留了晚饭,但元祈却没什么胃口。 他随意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却见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他家底下晃。 元祈眯眼,看清了那两个人的面孔,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烦。 那两个人正是大毛和柱子。 元祈把窗户打开,正要说些什么,结果底下两人听到开窗的动静,哆嗦了一下,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飞速地逃跑了。 元祈:“……”无语。 元祈担心这两个人在下面搞些什么小动作,思来想去,他决定下去看看。 但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元祈皱着眉,打算回屋了。 在快踏入家门的那一刹那,他余光不经意间一扫,看见了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了一个小孩。 那个地方偏僻,属于一个视野的盲区,如果不是在元祈这个位置看,很难看到那一块区域。 小孩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孔,但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元祈往那边走了几步,迟疑地喊:“时随安?” 少年的模样实在是生得太好,哪怕还没彻底长开,也能从中窥得以后的帅气逼人。 这出众的相貌另不少人带有好感,但同样也有人心生不满。 另一边,冯烛身边围绕了好几个狗腿子,他站在最中间,双手环胸,下巴上扬,一眼就能看清的嚣张模样。 他眯着眼,看着不远处那抢走了他风头的两人,不满问道:“那两个家伙是谁。” 第 36 章 围观 冯烛身边的几个人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抬头往那边看去,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中的元祈和时随安。 阳光耀眼,他们也不由纷纷晃了一下神,人总是会无意识为美好的事物逗留,十几岁出头的他们也不例外,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气质突出外貌格外出色,即便同是男生,他们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杨震国的殴打还在继续,酒精已经侵蚀了他的脑子,他完全按照着身体的本能行事,赌钱连着输了好几把,他心里正憋着一团火,如今有了发泄途径,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意识分辨不清他此刻正在干什么,也丝毫没有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要把李许芳打死了。 李许芳躺在地上,满脸的青肿,她只觉得随着拳头的不断落下,她的视野开始变得白茫茫一片,大脑也一点点迟钝了起来。 时随安那边的房门一直没有动静,李许芳在心里恍惚地自嘲一笑,也对,他们平常都那样对时随安了,对方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出来面对已经趋向疯癫的杨震国? 她今天……不会真的死在这里了吧? 直到这时,她的理智才彻底回笼,李许芳后悔了,也许她不该和杨震国硬碰硬的。 眼见着杨震国的又一个拳头快要落下,她早就没有力气挣扎了,麻木地闭上眼,已经做好继续承担痛苦的准备了。 只是,耳边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随后便是杨震国痛苦的嚎叫声,李许芳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时随安拿着一根长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甚至还透着一股子小狼崽子般的凶狠,那气势看上去勇敢无畏。 只有时随安自己知道,他的手在不停细微抖动着…… 他手里拿的棍子是以前杨震国家用来擀面的,只是长时间没用,已经开始泛黑,隔着一定的距离还能闻着一股子霉味。 当初李许芳很嫌弃这根棍子,但又舍不得丢,想着万一哪天用得着。 于是随手把它丢到了杂物间,也便是如今时随安正在住的那间房。 却没想到,这个举动如今却阴差阳错救了她一命。 时随安的身板小,即便手里拿着棒子,按理说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太大。 奈何杨震国喝多了酒,本来就有些摇摇晃晃,被时随安这么一敲,正好敲到小腿,身体顿时失了平衡,往旁边栽,摔得他眼冒金星。 他缓了一会儿,颠颠撞撞站了起来,心里感到十分恼火,“小兔崽子,敢敲我,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厉害!” 时随安见他还能站起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下意识脚步后退,想要逃走。 杨震国的动作却快他一步,手一伸,毫不费力拽着他后衣领,把他提溜到了半空里。 时随安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小的身体便如极速坠落的蝴蝶,摔落到地板上。 剧烈的疼痛自身上蔓延,但最疼的地方,在额角上方那一块。 时随安被摔得懵了好几秒,他缓缓摸向额角上方,感受到了一股濡湿感。 将手拿下来一看,才发现手掌处全是血。 在暗沉的灯光下,几步远的桌子那,桌角多了一抹刺目的红。 时随安的运气一直都不怎么好,包括这一次,他撞到了桌角上。 杨震国依旧不想放过他,甚至为了教训时随安,将李许芳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时随安一脸恐惧地看着他一点点朝自己靠近,忍不住看向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李许芳。 他想让李许芳救救自己。 可当李许芳对上了他的视线后,却心虚地偏过了头,她没有回应,只是逃避般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便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不打算帮时随安。 李许芳心中甚至多了丝卑劣的窃喜,有了其他人吸引火力,她就能逃过一劫了。 时随安见状,一双眼睛彻底沉寂了下去,他突然觉得好讽刺,却又不知道该该讽刺谁。 是讽刺自己的善良愚蠢,还是讽刺外人的冷血自私。 他不再挣扎,好似知道了自己的命运,静静地看着杨震国。 杨震国走路的姿势仍旧带着不稳,他摇晃着身形,灯光背对着他,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扭曲,如同一个噬人的怪物。 眼见着这个怪物快要走到他身前,身形却突然踉跄了一下,侧着身体倒了下去,发出一道沉闷的撞地声。 整个过程发生得突兀,时随安还维持着躺在地上的动作没缓过神来,杨震国就在他几步远的地方躺着,一动不动,似乎是昏死了过去。 时随安动了动手指,忍着身上的疼痛,如一只受了惊的兔子,飞快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他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这股力气支撑着他往外跑。 途中路过杨震国倒下的地方,时随安余光中看见了地上的擀面棍。 棍子上发黑的地方有部分出现了摩擦的划痕,像是重物踩在了它上面,被地板刮花了。 杨震国应当就是没看路,踩到了擀面棍才摔倒的。 时随安已无暇顾及这些,他迫切想要逃离这里。 在快到达门口时,他被喊住了。 “时随安……你能帮我喊个人过来吗?我现在起不来。”是李许芳,对方睁着肿胀的眼睛,对着他虚弱说道。 时随安的背影一顿,他转过身,那双眼睛明明迎着光,在此刻却带给人一种黑到极致的错觉。 李许芳此时居然被这双眼睛吓到了,一时之间再说不出话来。 时随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往外迈出的脚收回,又往屋里走去。 李许芳心生出一丝希冀。 但时随安却径直略过他,跑回房,背上了自己幼儿园的小书包,随后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里。 背影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 元祈今天下午总觉得心神不宁,外面天色已经开始转暗,以往这个时候,刘慧英是在家的。 如今,却因为刘慧英去了县城的缘故,家里只剩元祈一个人,这栋房子顿时便变得安静冷清了起来。 元祈不喜欢这种氛围,即便上辈子,他大部分时间都像此刻这样孤独的生活。 刘慧英在厨房留了晚饭,但元祈却没什么胃口。 他随意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却见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他家底下晃。 元祈眯眼,看清了那两个人的面孔,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烦。 那两个人正是大毛和柱子。 元祈把窗户打开,正要说些什么,结果底下两人听到开窗的动静,哆嗦了一下,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飞速地逃跑了。 元祈:“……”无语。 元祈担心这两个人在下面搞些什么小动作,思来想去,他决定下去看看。 但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元祈皱着眉,打算回屋了。 在快踏入家门的那一刹那,他余光不经意间一扫,看见了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了一个小孩。 那个地方偏僻,属于一个视野的盲区,如果不是在元祈这个位置看,很难看到那一块区域。 小孩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孔,但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元祈往那边走了几步,迟疑地喊:“时随安?” 元祈这么好,就应该永远陪在他身边,给他一个人看才好。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时随安的心猛地一颤,后知后觉,一股莫名的恐惧感和迷茫感袭来。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第 37 章 占有欲 赵小驰无知无觉,还在那傻憨憨地添上一把火,“老大,你说外面那些人,不会都是来看你和时随安的吧。” 时随安听到这,终于回过了一丝神来,却是心情更差了。 刘慧英的睡意顿时散了一大半,她把元祈拉过来左右检查了一遍,紧张询问:“元元,是你哪里受伤了吗?” 元祈这才缓过一丝神来,看着父母紧张担忧的模样,他也觉得自己这番举动很没有道理,刚想摇头说没事,却又不知为何想到了时随安。 时随安脸上那道还没消下去的巴掌印在他脑海中浮现,以及那句—— “没人给我涂药的。” 话里带有的落寞让元祈心里一酸,他不知道时随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个乖巧的小孩脸上顶着那么大块青紫……看着挺让人心疼的。 “我没有受伤。” 刘慧英松了口气的同时,奇怪问道:“那你问外伤药干什么?” 他们家的确会备一些外伤药,元勇盛干工地,有时身上会受点小伤,为图方便,他们家干脆自备了个医药箱。 “我想把药带去学校,给时随安涂。”元祈仰着头,一脸认真道。 时随安? 元氏夫妇齐齐一愣,不知道儿子嘴里这个名字的主人是谁。 还是元勇盛率先想起来,昨天下午他去接元祈的时候,就注意到儿子班上有个小朋友左脸上有一个大巴掌印,看着像被大人打的。 当时他还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说不知道是谁下手这么狠,把一个这么可爱的小朋友打的这么重。 如今听元祈这么说,他尽量委婉地试探性问:“是你们班上那个左脸受伤的小朋友吗?” 元祈点头。 猜对了。 元勇盛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智慧点了个赞。 刘慧英则有些为难,刚想说带药这事不太好,毕竟人家小孩有爸妈,自己这边只算个外人。 可元祈的下一句话就把她的拒绝堵在了喉咙口。 “时随安说,没人心疼他,没人给他涂药的。” 刘慧英一噎,犹疑道:“应该不可能吧,元元你是不是弄错了。” “是真的。”元祈看着她,“时随安脸上的伤一点也没有好,今天下午还严重了。” 这下刘慧英听了也有些心疼,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又是个妈妈,最看不得小孩受罪。 元祈还在望着她,带着期待。 最终,刘慧英轻轻叹了口气,说:“行吧,你可以带外伤药去学校,但是事先一定要问清楚那位受伤了的小朋友的情况。” 元祈笑得真情实意,“谢谢妈妈。” 元勇盛有点吃味,撇了撇嘴,为了刷存在感,他当即站起来,“我去拿医药箱,我知道那小孩该涂什么药合适。” 元祈察觉出他吃醋的小心思,很上道,“谢谢爸爸。” 元勇盛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为这一句谢谢乐滋滋了半天。 此时离天光大亮还有一段时间,刘慧英让元祈再去睡一会儿。 元祈依言回到房间里,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没想到,头刚一沾上枕头,困意就涌了上来。 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终于没再做梦了。 天亮了,刘慧英把元祈喊了起来。 今天依旧是元勇盛送元祈去学校,途中,元勇盛在后视镜里看了眼后排,说:“儿子,你今天精神看上去比昨天要好一点了。” 元祈在看窗外的景色,闻言望向他。 元勇盛接着说:“看来医院开的药还是有点管用的。” 元祈看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没瞧出和往常有什么不同,但他爸这么说了,那就应该是吧。 到达幼儿园后,上午自由活动时间段,元祈直奔时随安所在的地方。 时随安望着他走过来,眼底微微发亮,像闪烁着淡淡光芒的星星。 元祈轻轻指了指他的脸,问:“你这里还疼吗?” 时随安先是摇了摇头,犹豫片刻,又点了点头。 元祈看着他脸上那大块青肿,心想,怎么可能不疼。 “我从家里带了药,我可以帮你抹吗?”元祈把药膏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来,举在时随安面前,让对方能看清药膏的样子。 时随安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站在那儿任由元祈在他脸上涂抹,药膏的清凉缓解了脸部的酸痛感。 沈老师注意到了这边,朝这边走来。 她温柔问道:“元祈,能告诉老师你在干什么吗?” 元祈举起小药膏,沈老师接过来看了眼一开始她还担心元祈在捣乱,如今看见这小罐子上的名字,才知道是元祈在给时随安抹药。 她仔细看了一下,确认这个药膏适合小孩子涂抹后,才将药膏还了回去,她揉了揉元祈的头发,夸奖道:“元祈真是一个善良的小朋友。” 假小孩元祈毫不羞愧地默默认同。 许是因为上午这件事,元祈发现,他和时随安的关系好像变得更亲近了,具体表现为时随安不再坐在角落,转而喜欢坐在他旁边。 对此,赵小驰有着十分大的意见,他盯着时随安,带着怨念,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新来的小伙伴要把他第一小弟的位置给抢走了。 下午的课程是另一位女老师来教,姓王,和沈老师的温柔不同,王老师的性格更偏向于开朗。 她负责教一些简单的数学,在她的课堂上,气氛永远都很活跃,每次回答问题班上的小朋友都会把手举得高高的。 也正因小朋友们过于积极,就让尤其佛系安静的元祈变得格外显眼。 每次有喊人回答问题的环节,王老师必定会点一次元祈的名字。 元祈对此也很是无奈,毕竟他是真的不想回答那些简单的“2+2等于多少”的题目。 这一次也一样,喊完几个小朋友回答问题后,元祈再次被点名。 她问了个稍微难了一点的计算题,“元祈小朋友,请问你能帮老师算一下,8+2等于多少吗?” 底下不少小朋友已经开始掰着小指头艰难地算了起来。 元祈木着脸,和往常一样,想假装思考几秒钟再回答。 但下一秒,旁边就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他。 “10。” 元祈下意识往声源处看,就看见时随安坐得板板正正,眼睛正视前方,视线未往这偏过一分一毫,看上去很正直。 偏偏那个答案就是从时随安嘴里传出来的。 他坐在元祈不远的地方,许是以为元祈没听清楚,他的身体悄悄往这边靠了靠,第一次干这种事,时随安心里很紧张,但还是再一次告诉元祈,“10。” “答案是10。” 王老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新来的孩子,她在台上,自然是将这两孩子的行为看在了眼里。 王老师有意想让他参与到课堂中来,干脆直接开了口。 她笑着问:“这个就是班上新来的时随安小朋友吗?” 其他小朋友踊跃回答,一个比一个积极,“是的,老师!” 王老师又笑着点头,“这个新来的小朋友,不可以偷偷告诉元祈答案哦。” 整个班上的视线纷纷集中在元祈和时随安两人身上。 时随安感受着他们的视线,脸色略微泛白,手指不停搅着自己的衣角。 也许是因为上午的氛围太过愉快,导致他第一次忍不住偷偷放肆了一下。 “对,对不起。”他小声说道。 他略带惶恐地想,他是不是不乖了…… “时随安小朋友,你愿意帮老师回答一个问题吗?” 时随安“嗯”了一声,惴惴不安地等待着老师的问题。 “你能帮老师算一下1+1等于多少吗?” 时随安:“……等于2。” “时随安小朋友很棒哦,坐下吧。” 时随安默默坐下。 另一边的蒋浩一脸羡慕嫉妒地看向他,王老师居然出了一个这么简单的题目,他也想被夸。 然后,他苦哈哈地掰着自己的小手指头,想:8+2到底等于多少啊! 接下来的日子,在元祈日复一日努力的抹药下,时随安脸上的淤青渐渐消了下去,完全露出了整张白嫩可爱的小脸蛋,像极了元祈初见他时,那个穿着小西装的小王子。 没了脸上可怕的巴掌印,时随安在幼儿园也开始变得受小朋友欢迎了起来,就连萱萱和小牛也认同了这个已加入他们的小伙伴。 即便时随安还是一如既往不怎么说话,但还是有很多小朋友想要和他一起玩。 元祈很乐意时随安去交一些新朋友,奈何时随安不听,对方很少会搭理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唯独对元祈是不一样的。 只有在面对元祈的时候,他会跟在元祈身后,不动声色地粘人。 对此,赵小驰心里危机感更重了。 这个家伙!不会真的取代他第一小弟的位置吧! “老大,你叫我们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小牛问道。 赵小驰和萱萱也一脸疑惑地望向元祈,不知道老大把他们一堆人喊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时随安则是没有出声,他静静站在元祈的身边,一如既往的粘人。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元祈为什么把一群人喊来这里,他只在意他是不是待在元祈的身边。 元祈目光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三秒后,他十分严肃道:“你们要记得,千万不能早恋。” 第 38 章 无措 不知道老大为什么会突然提早恋这件事,几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元祈却是十分重视这预防早恋思想教育,在这短短大课间二十分钟里,从各方面列举种种早恋的不妥当,言语清晰逻辑缜密。 赵小驰他们被说得一愣一愣、脑袋晕乎乎的。 时间缓缓流逝,已经过去了五秒钟,谁也没率先移开目光。 那小孩就跟较劲一样,眼眶还红着,脸肿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死死顶着元祈瞧,试图用这凶狠的模样把元祈吓走,像一头色厉内荏的小狼崽子。 元祈却不如他想象中那样露出恐惧害怕的神色,反而是看向他脸上的伤,眉头轻微皱起。 小孩的皮肤白嫩,又生得可爱,一看就是被娇养长大的孩子,偏偏一道巴掌印占据了整张左脸,高高肿起,看着实在是过于触目惊心。 元祈想,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对一个小孩能这么狠得下心,下得去这么重的手。 对面也许是察觉到了元祈的视线落在他脸上,飞快地偏过头,将左脸藏了起来。 “别看我!”时随安低低说了句,嗓音带着小孩的稚嫩,却又有着强忍着哭意的沙哑,很是狼狈。 这是时随安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你这里,有点严重,需要趁早看一下。”元祈点了点自己的脸,真诚提出建议。 “不用你管,你走开!” 时随安并不领情,他对这周围的一切都很戒备,浑身就像竖满了尖刺,只要别人一靠近,就能把人扎得鲜血淋漓。 元祈察觉到,对方在警惕他。 元祈也不想自讨个没趣,想要离开,环顾一圈,却没找到之前小孩身边那个西装男的身影,也不知道去哪了。 青天白日,轿车旁边的破旧房屋房门却紧闭。元祈知道这户人家,里面住着两口子,平日里好吃懒做,在村里的风评一直都不太好。 元祈不知道时随安这样的有钱人家来他们这个小旮旯窝来干什么,但西装男把小孩一个人丢在这的行为,实在是过于心大了。 虽说村里的人大多淳朴,但也不排除有人看了这辆豪车,心生歹念,做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来。 元祈皱眉,问:“你旁边的大人呢?” 时随安只以为他要告状,抿着唇恶狠狠盯着他,不答话。 这让元祈不由犯起了难。 他并不在意时随安对他的态度,毕竟他有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孩计较。 只是一方面他还得去找赵小驰他们,免得几个人着急;另一方面他的良心又实在是不放心把小孩扔在这里。 万一真被人拐跑了勒索怎么办。 也许是上天都发现了他的纠结,没过一会儿,也许是赵小驰发现元祈一直没来找人,猫着腰做贼似的往回走,想要打探打探“敌情”,恰巧被元祈眼尖逮个正着。 赵小驰垂头丧气地从躲藏的地方出来,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以这种方式被抓住的,整个人还有点焉哒哒的。 “赵小驰,你能帮我把萱萱和小牛找出来,再把他们喊过来吗?” 于是,前一秒还闷闷不乐的赵小驰满血复活,自认这是老大给他安排的秘密任务,一下子就蹦跶了起来。 “好的,老大,保证完成任务!” 元祈选择性忽视了那个二字称呼。 时随安在不远处听到这个称呼,眼神微变,往后退了几步,更加警惕了起来。 看着赵小驰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元祈放下了心,他站在离小孩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 时随安一开始还很警惕元祈那边的动静,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忍不住炸毛,但察觉到元祈只是单纯地坐在那里后,他的戒心也放下些许,开始发起呆来。 脸颊上的疼痛一阵一阵的,带他来的那个人进了旁边的屋子,进去的时候还警告他不要乱跑。 时随安不跑,他很乖,哪怕之前西装男打了他,他也还是会乖乖听话。 因为以前妈妈告诉他,只有乖孩子才会有人喜欢。 可是如今,时随安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第一次对妈妈的话产生了怀疑。 他很乖,一直都很乖,可为什么还是被送到了这里? 五岁的他已经是大概能知事的年纪了,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被爸爸抛弃了。 没人要他了。 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往下淌,一滴接着一滴,然后渗进土里,时随安无措地给自己擦眼泪。 他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妈妈说了,小孩哭会很不讨喜的。 可眼泪不听话,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他……真的被爸爸抛弃了。 时随安终究还是没忍住,心里的那份无措和委屈真的快要把他小小的身体压垮,无措委屈到紧抿的唇里发出细细的呜咽。 元祈听到动静,往那边一看,就看见小孩哭得正伤心,拿袖子不停抹眼泪,小西服的衣袖都湿了一小部分。 元祈很茫然,怎么突然哭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总不可能是自己长得很吓人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时随安还在哭,他不像赵小驰他们的哭声那样,惊天动地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委屈,他哭得伤心又安静,眼泪却成串往下掉,仿佛正经历着天大的伤心事,再配上脸上那巨大的巴掌印。 看起来又乖又可怜。 像极了被大雨淋湿的小动物。 元祈叹了口气,本着关爱祖国花朵的心理,他迈腿朝着时随安走去。 他轻轻说:“别哭啊。” 时随安没有搭理他,此刻他的脸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起来脏兮兮的。 元祈见状又叹一口气,童装的衣服口袋浅,他很轻易地就从口袋掏出几张卫生纸,元祈把纸往小孩面前递,低声道:“别哭了,给你纸擦擦脸。” 时随安哭得正伤心,没接。 但下一秒,纸巾轻柔的触感就落在了他的脸上,时随安小小的身体一愣,下意识抬起了头。 ——这个人在给他擦眼泪。 元祈一边擦一边说:“别哭了,脸都哭脏了。” 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一本正经安慰另一个小孩子的画面,怎么看怎么可爱搞笑。 但时随安却呆在了原地,许是元祈的举动太过温柔,他停止了抹眼泪的动作,就连心里的防备都不由消散了片刻,站在那任由元祈一点一点把他的脸擦干净。 元祈见小孩好像止住了眼泪,终于松了口气,他其实并不擅长安慰人。 他口袋里还有一颗糖,是之前发剩下的,如今他把糖掏了出来,递到时随安面前,“吃颗糖吗?会开心一点。” 赵小驰他们每次掉眼泪的时候,他用这招哄人都屡试不爽,本以为这招放在时随安身上也能行得通。 但下一秒,这颗糖就被拍到了地上,粉色的糖纸裹上了些许灰尘。 空气陷入一片静默当中,时随安表面冷着脸,眼中却带着无措地盯着地上的糖,想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很乖,他这只是下意识的防备动作。 只是还没等他解释,就看见这个比他高小半个头的人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弯下腰,把糖重新捡了起来,放到他手心里。 时随安听到了那声嘀咕。 “熊孩子。” —— 赵小驰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把萱萱和小牛找了出来,在往这边走的时候,元祈还能听到小小的抱怨声。 “赵小驰,亏我们这么信任你,可你居然帮着老大来抓我们。” “就是就是,你是个叛徒,我以后不跟你玩了!”小牛义愤填膺。 赵小驰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小脑袋昂得高高的,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反而很是骄傲,“我才不稀罕和你玩呢,我只和老大一起玩。” 小牛的脸胀得通红,差点就要和赵小驰吵起来了。 但真到了元祈面前,三人又都安分了下来。 老大说过,朋友之间不应该吵架的。 元祈没理会他们之间别扭的气氛,小孩子的脾气一向说走就走,这种情形他也不止遇到过一次两次了,不出预料的话,这三人很快就会和好。 果然,没过一会儿,这三人又重新说说笑笑了起来,将之前的别扭抛在脑后。 元祈早在安慰完人后就重新回到了先前那不远又不近的距离,这边笑闹的声音与时随安那边的沉默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时随安手里还抓着那颗糖,悄悄抬头看向元祈的方向,又很快垂下眼睫,掩下了眼底的羡慕。 这就是有朋友的样子吗,好热闹。 小牛和萱萱很显然早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时随安,目光中难掩好奇,时不时看向这边。 他们想上去和这个从没见过的小朋友打个招呼,但看见时随安左脸肿胀的可怕模样,终究还是胆子小,没敢上去。 赵小驰没心没肺惯了,一心只看得到那台漂亮车车,此刻他张大双臂,大喊了一句,“漂亮车车!” 这一喊,萱萱和小牛也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由赵小驰带头,三人跑到了那辆黑色轿车旁边,围着漂亮车车转圈圈,一边看一边嘴里发出阵阵惊叹。 元祈:“……” 他看了眼不远处车的小主人,见对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并不在意赵小驰那边的动静,再看了眼赵小驰他们只是与车隔着段距离看,不会对车捣乱,也就任由他们去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是帅脸,而他看上的人,正围在对方身边笑得灿烂。 又是元祈!怎么每次都是元祈! 冯烛咬着牙,恶狠狠看着那张让他十分嫉妒的帅脸。 半响后,他冷哼一声,等着吧,过几天看你还怎么嚣张。 第 39 章 纳闷 县中学的校门打开,里头的学生迫不及待涌了出来。 初一的新生刚经历完军训不久,一个个晒得跟黑泥鳅似的,夹在人群里,很容易就能将他们和其他人区分开来。 看见元祈被带走,立马也跟了上去的时随安停住了脚步,他愣了半响,随后在两人快注意到他的时候,飞快往旁边跑,躲在了墙角处。 他听见元祈在问:“为什么?” “好多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说时随安是个坏孩子,坏到爸爸都不想要他了,才把他送到我们这的。” 时随安听了这句话,不由自主攥紧小拳头,眼里闪过一丝凶狠的恶意和微不可查的委屈。 他想大声解释,他不是坏孩子,也没别爸爸抛弃,但没人会信他。 元祈问:“他们怎么知道时随安是个坏孩子?” 赵小驰想了想,说:“是他们家里人告诉他们的,这几天村里很多人都说时随安的家人不要他了,只有坏孩子才会被抛弃。” “大家说时随安是个坏孩子,那你见过他干坏事吗?” 赵小驰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还是说你见过他偷别人东西、打其他的小朋友?”赵小驰又摇了摇头。 “那不就是了,时随安什么坏事也没干,我觉得他不是坏孩子。” 赵小驰急了,“可是,可是村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呀。” 元祈耐心地等他说完后,才摇了摇头,问:“难道村里的人见过时随安的大人?或者亲眼见到过时随安干坏事?” 赵小驰挠了挠头,说:“应该没见过。” “那不就对了,村里的人都没见过,说出来的话怎么能随便相信呢。” “时随安一直和我们玩,这段时间的相处能让我们知道时随安他不坏,他前几天不是还帮助了我们吗?所以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的话而随意怀疑自己的朋友,知道吗?” 赵小驰似懂非懂,老实点头道:“知道了,老大。” 元祈瞧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其实还没完全懂,无奈地叹了口气,狠狠揉了把赵小驰的头发,“也千万不要在时随安面前说被抛弃的话,他会很伤心的。” 赵小驰随老大蹂躏自己的头发,乖巧应道:“哦。” 等两人走远后,时随安才从墙角里出来,他的手掌早已经被指甲抠红了一大片,留下一串弯弯的、极深的月牙。 早上被所有小朋友排挤的时候他没哭,此刻却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当所有人都说他是坏孩子的时候,只有元祈愿意相信他,会在意他的感受。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元祈更好的朋友了。 于是,元祈莫名发现,从中午开始,时随安黏他黏得愈发紧了,由小黏糕成功进化成了加强款黏糕。 元祈:“???” 发生了什么,满头问号。 —— 这样的生活不紧不慢地过着,村里关于时随安的谣言一直没有停过,每个人说法都不一,但无一例外都是不好的言论。 幼儿园的小朋友受家里人言论的影响,重新孤立起了时随安,除了元祈他们四个人,时随安再没有更多的朋友。 时随安却好似没有被影响到,一有机会便跟在元祈身后,像一条乖巧的小尾巴。 只有时随安自己知道,在无数个漆黑的夜里,他望着天花板,想着那些说他坏话的人,迷茫到经常睡不着觉。 他年纪还太小,至今都不懂,为什么他没做错任何事,却有那么多人对他饱含着恶意。 他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一个多月了,爸爸从来没打过电话过来。 时随安安慰自己,爸爸一定是太忙了,大人都很忙的。 杨震国这段时间经常不见人影,他总能在房间里面听到李许芳在抱怨,说杨震国现在赌钱已经赌疯了。 时随安不知道什么是赌钱,但一听肯定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很好的词汇。 他现在每天最开心的,就是上学的时候,因为在学校,他可以遇见元祈。 元祈经常给他带糖吃,喜欢摸他的头顶,对他温柔地笑。 他真的很喜欢元祈。 杨震国不经常回家了,时随安其实是开心的,他讨厌杨震国,也不喜欢李许芳。 李许芳虽然喜欢骂人,但最起码不会动手。 时随安想,如果杨震国能一直不回来就好了。 但上天却总不喜欢满足他的愿望,哪怕他的愿望再小不过,也不愿意去帮他实现。 几天后的某个下午,杨震国回来了,还带着一身浓厚的酒气。 隔着老远的距离,时随安就听见了对方的大嗓门,“你个臭婆娘,少管我!劳资爱咋样就咋样!” 然后便是李许芳尖锐地哭叫声,“老天怎么不收你这个败家的王八蛋啊!我的钱啊!那么多钱!全被你赌光了啊!” “哭什么哭!输钱只是一时的,我很快就会再赚回来了,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屁!” “我今天就要和你拼了!你怎么不死在赌场里面啊!” 凄厉的哭闹声和粗犷的叫骂声交杂在一起,冲击着人的耳膜,带来浓厚的压抑感。 时随安死死抓着自己的书包带子,他十分抵触这种氛围,就好像一块巨石压在人的心口上,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想要逃离这里。 可转身后,他迷茫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这里不是他从小到大成长的地方…… ——除了杨震国家,他无处可去。 时随安就这样呆呆地站立在屋外,站了很久,久到天色渐暗,屋里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他才动作迟缓地朝着里面走去。 屋内早已变得一片狼藉,在大厅没看见杨震国的身影,只有睡房里传来厚重的鼾声。 李许芳右脸顶着一个大巴掌印,正疼得呲牙咧嘴,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清扫地上被摔碎的家具。 见时随安开门进来了,她只是冷漠地朝那看了一眼,便继续干自己的事情,半分不过问时随安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不在她的范畴之内。 时随安早就习惯了,他默默走向自己小房间,知道自己今晚可能又没有晚饭吃了,毕竟李许芳看上去可不像是有心情做饭的样子。 五岁的小孩正在长身体的阶段,食物在肚子里消耗快,时随安很饿,肚子不断发出抗议的声音。 但时随安好似半分也察觉不到,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安静地走进房间里,意外发现房门是半敞开的。 时随安的心中多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小心地推开门,惊起空气中一片细小的尘埃,大厅处的光从门打开的缝隙里透了进去,照亮了此刻屋里的模样,也让他的心凉了半载。 他的房间里,所有东西都被翻得乱糟糟的,七零八落散落在每一处角落,一看便是被人翻过。 时随安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窖,浑身都在不停颤抖着,他慌忙将房门关紧,在一片黑暗中朝着自己的床奔去,将手探入到早已乱成一团的被褥当中。 没有……没有…… 他妈妈送给他的小熊挂件…… 不见了…… 时随安霎时眼眶通红,他死死咬着牙,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哭意。 他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肯定是落在房间角落里的某一个地方了。 他站起身,艰难打开了灯,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中用小手不停搜索,找得仔细。 可每一处地方都找了,没有,都没有。 时随安眼眶愈发通红,就在快要忍不住绝望哭出来的时候,床脚下背靠着房门那块地方一丝亮光一闪而过。 时随安忍不住屏息一步一步朝那走近,一串小小的小熊挂件静静躺在那里。 时随安忙把它捡起来,将它贴在自己心脏的地方。 找到了,妈妈送的挂件,没丢。 —— 也许是因为挂件太小,加上杨震国又喝醉了,看什么东西都是迷迷瞪瞪并不清晰,才得以让小熊挂件不被抢走。 时随安庆幸的同时,却也不再放心把妈妈送的东西留在房间里。 于是,他珍贵地把挂件放在了书包最底下,并拿了很多东西压在它上面,这才稍显放心。 第二天早上,杨震国和李许芳都还没醒,没人给他准备早饭。 时随安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在四周找了半天,没找到什么吃的,校车马上就要来了,他抿了抿唇,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小书包,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他挺直腰板,朝大马路走去。 在人群里,他第一眼就找到了元祈,时随安露出开心的笑容,走过去拉着元祈的手,轻微向下扯。 从上次过后,他便喜欢上了这个动作,他喜欢牵元祈的手,软软的,触感很好。 元祈被牵习惯了,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时随安,两人的手一直拉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关系很好。 赵小驰不满地咬了咬牙,羡慕地望着这一幕,感到十分心酸,果然,时随安就是来和他抢老大宠爱的,呜~ 这么大了还要手牵手一起走,羞羞羞! 当然,是时随安羞,老大才不羞呢。 元祈并不知道赵小驰的双标行为,他牵着像块小黏糕一样的时随安上了校车,两人手还牵着,时随安看起来没有任何想要松手的念头,元祈便干脆和时随安坐在了最后一排。 校车的最后一排有好几个座位连在一起,元祈坐在靠窗的位置,唯一一个挨着他的座位被时随安占了,赵小驰只能凶巴巴瞪一眼时随安,然后委屈巴巴坐在时随安旁边。 时随安不搭理他,把书包放在自己腿上,动作小心,透着珍视。 元祈好奇地望过去。 时随安朝他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时随安想了想,把脑袋凑到元祈耳边,像说一个小秘密一般,声音很小,“今天我把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装到书包里了。” 他顿了顿,说:“只告诉你一个人。” 元祈没忍住笑了,小孩子之间分享独有的小秘密之类的,简直不要太可爱。 他点头应道:“好,这是我们两个才知道的小秘密。” 时随安严肃地点了点头,“嗯,我们两个的,小秘密。” 赵小驰见他们说着悄悄话,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哼,他不羡慕,他相信他才是老大最好的朋友。 萱萱正和小牛聊着天,偏着头余光扫向赵小驰,惊奇道:“赵小驰,你脸色好黑呀,一脸的不开心。” 赵小驰梗着脖子否认,“才没有!你看错了!” 萱萱叉着腰,可爱的小辫子一晃一晃的,“我没看错!” 那边吵吵闹闹,元祈这边倒是安静了下来。 时随安勾着元祈的小拇指玩,另一只手悄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可能是昨晚和早上都没吃东西,他总觉得肚子酸酸的,很难受。 幼儿园上午依旧是玩游戏,班上的同学几人分成一组玩接力跑,速度最快的那一组获胜。 轮到时随安接力的时候,他跑到一半,人晕了过去,把一群小朋友和幼儿园的老师吓得够呛。 几个老师慌慌忙忙把时随安送去小诊所,这一送,时随安就一整天都没再回到幼儿园。 听老师说,时随安因为低血糖,营养不足,考虑到这方面的原因,已经把人送回家休息一天了。 元祈点头,表示知道了。 只是…… 他看了眼时随安的位置,对方的书包还在这呢。 早上的时候,他记得时随安说过,他书包里装着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元祈撑着下巴,想,既然重要,那他放学后干脆去帮忙送一下吧。 于是,放学后,元祈背着两个小书包,迎着一堆大人小孩善意的打量目光,面不改色朝着杨震国家的方向赶去。 杨震国两口子因为平日里好吃懒做,住的地方也不讲究,脏兮兮的墙面和破烂的墙体,远远望去,还以为是一座废弃了的房屋。 元祈敲了敲门,很久都没人回应。 他等了一会儿,再敲了几下。 有道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谁啊。” 杨震国烦躁地推开门,没见着人,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当即就想把门一关。 然后就听见底下传来声音,“杨叔叔,我在这。”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杨震国吓一跳,他往后退了好几小步,才低头一看,这才看见元祈。 元祈一脸木然:“……”还我前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身高。 “我是来找时随安的,我给他送书包。”他把背上的两个书包露出来,示意杨震国看。 杨震国对此不感兴趣,随意指了指某个方向,满不在意道:“他住那,你自己去送吧,我睡觉去了。” 然后顶着一身残存的酒气晃晃悠悠回房了。 元祈走到杨震国指的那个房间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时随安,你在里面吗?” 里头没动静,元祈用了点力,发现门没关紧,自动打开了。 而他要找的人,正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很难受。 他机械般转过了头,看向门外,只捕捉到了一片衣角。 “好……好快啊。” 第 40 章 温情 剧烈的风声在耳边响起,时随安在走廊外几乎跑出了一道残影,此刻他很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待在元祈的身边。 他知道的,冯烛讨厌元祈,只要一想到元祈如今可能面临的困境,时随安心里止不住的发颤。 跑到一半,时随安的动作一顿,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立刻又疯了似的往回跑去。 说完这句后,他就没声了。 沈老师在一旁还想让他多说一点,见状温柔地问了一句,“没有了吗?” 时随安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好吧。”沈老师见他脸色似乎不太好,便没有强求。 她直起身转头看向下面的小朋友,“接下来让我们鼓掌欢迎一下这个新来的小朋友可以吗?” 下面的掌声稀稀拉拉,底下的小朋友们头挨着头小声嘀咕。 沈老师悄然皱了皱眉,让他们重新鼓掌欢迎。 掌声这才变得热烈了起来。 时随安在这片掌声中幅度很小地抬头,看向台下的某个座位,那是元祈坐的地方。 他一上台就看见元祈了,对方精致可爱的长相在一群小孩里格外显眼,周围围了很多小孩,被欢声笑语包围着。 很热闹。时随安默默想着,重新低下头。 而那种热闹似乎从来都与他无缘。 等掌声停息,沈老师让所有人都站起来,“好了,我们马上要开始玩游戏啦。” 这话一落,一群小孩开心得像池塘里的小鱼,一下子四散开,站起来往自己的好朋友身边凑,才几秒钟的功夫,就分成了好几个小的团体。 时随安孤身站在团体外,看起来与所有的小孩格格不入。他自己好似也不在乎,只低头看着地板,像安静的夜,无端显得孤独。 沈老师有意想让时随安融入到群体,奈何小朋友看着时随安脸上的巴掌印,压根不敢靠近,更别提主动邀请对方一起玩了。 元祈身边站了很多小孩,都以他为中心,赵小驰、萱萱、小牛和他在同一个班,此刻三个人围在他身边,你一句我一句抢着说话。 “老大,沈老师会让我们玩什么游戏呢,我可想玩家家酒了。” “我才不玩家家酒!超级幼稚的。”小牛梗着脖子抗议。 “你才幼稚,你最幼稚。”萱萱翻着白眼道。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小孩说说笑笑的声音。 在一片吵闹声中,元祈觉察到了什么,他一个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人。 那个叫时随安的小孩安静、孤零零站在人群之外,与所有热闹擦肩而过。 不知为何,元祈脑中突然多了某个模糊的身着西装的背影,那个背影和不远处的小孩渐渐重合。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元祈一愣,什么鬼,啥背影?莫名其妙的。 另一边的时随安若有所觉,他下意识朝这边望来,恰巧和元祈四目相对。 元祈坦坦荡荡,朝他笑了一下,时随安却跟被烫了一样,立刻收回了视线,像只小蜗牛缩回了自己的壳。 元祈:“……” 他摸了摸自己可爱的小脸,再一次没忍住自我怀疑,难不成他真的长得很吓人? 但下一秒,他就见小蜗牛又颤颤巍巍从壳里探出一个脑袋尖尖,偷偷看了他一眼。 元祈觉得好笑,他干脆开口,“你要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吗?” 他话音一落,身边的小孩都不自觉齐刷刷朝着时随安看过去。 被众多小孩注视的时随安身体僵硬,他没想到自己会受到邀请,一时有些无措,他想拒绝的,毕竟他没有过朋友,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相处。 可元祈伸出的手看起来那么温暖,眼含善意的样子,令时随安无端想起前天对方给他的那颗糖。 于是,他神使鬼差地任由对方将他带进了热闹里去。 也许,对方和他那个虚伪讨厌的弟弟是不一样的。 元祈最终把小孩引来了自己的这边,他刚靠近的时候,萱萱还有些害怕,忍不住往元祈身后躲了躲。 时随安面上不显,眼中却闪过一丝失落与浅浅的自卑。 但很快,萱萱就又重新探出头来,她鼓起勇气露出一个笑容,“你好呀,我叫徐艺萱,我记得你,前天我在漂亮车车的旁边见过你。” 老大以前教育过,要对人有礼貌,要友善! 有了萱萱开口,小牛的声音也紧跟其后,他很讲义气地说道:“我叫冯柳,你可以叫我小牛,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其他孩子也陆续介绍起了自己。 时随安垂眸,看起来很内敛,只低声回了句,“你们好。” 然后抬头看向元祈,那双眼睛仿佛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得不说,时随安真的长得很可爱,虽说左脸一大块青,但右脸还是原本白白嫩嫩的模样,婴儿肥的脸上仿佛一掐就能出水。 也许是出生富贵管教又严的缘故,他的身上少了一股同龄小孩的幼稚,安安静静看着元祈的模样让元祈有些手痒,想捏一捏时随安的脸。 他在心里浅咳了几声,抑制住自己的想法,果然和小孩待久了,自己也变得越来越老父亲心了。 “我叫元祈,很高兴认识你。” 原以为按照这小孩沉默的性子是不会怎么回应了,没想到,几秒后,他听见了一句小小的,“我也是。” 元祈的手顿时更痒了。 沈老师一直在台上注意着这边,先前见时随安独自站在那的时候,还担心这个孩子会不合群,此刻见他终于尝试和其他小孩相处起来了,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这个叫时随安的孩子前段时间就有人来给他报了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周才来上学,但只要能融入群体就行了。 她开口维持纪律,“小朋友们,保持安静,今天上午我们玩的游戏是老鹰捉小鸡,等会儿我们会去外面的小操场玩,哪位小朋友愿意当老鹰啊?愿意的小朋友就举起你的小手手。” 底下一片沉默,谁也不说话。 蒋浩左看看右看看,没人举手,包括元祈。他眼睛一亮,表现的机会来了。 他顿时把手举得高高的,神气扬扬,“老师,我来当老鹰!” 然后收获了沈老师的赞赏一句,“蒋浩是个积极的好孩子。” 被发好孩子卡一张的蒋浩十分满足,他咧嘴傻笑,得意地看着元祈那边。 我有夸奖,你没有! 他们来到小操场,除了蒋浩外,其他小朋友排成一排整齐的队伍。 赵小驰自告奋勇提出当母鸡,元祈往后面走,时随安犹豫片刻,选择跟着元祈,学着其他人扯住元祈的衣服。 力度很小,带着点羞涩,小心翼翼的。 元祈友情提示:“这个游戏你得拉紧我的衣服,要不然等下容易被甩出去。” 时随安闻言,有些茫然,他没玩过这个游戏,不知道规则,依言扯紧了一点。 沈老师在不远处喊了一句:“游戏开始。” 赵小驰立马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小鸡崽”,关注着对面的一举一动,蒋浩兴奋地朝队伍末尾扑。 身后的孩子不约而同“啊”了起来,往旁边躲散,队伍变成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轨迹。 元祈原本气定神闲地站在那,结果站在他前面的小孩突然来了个极速躲避,元祈顿时也“咻”得一下往那边移。 时随安没抓紧,手中的衣角不受控制往外抽动,直至全部离手。 最后他整个人脱离了队伍。 时随安很显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蒋浩朝他扑过来的时候他还直愣愣站在那。 蒋浩看准时机,一把抓住时随安的小手手臂,大喊:“我抓到小鸡了,我抓到小鸡了!” 喊了两句后,蒋浩看着自己抓到的这个新来的小伙伴,又觉得对方反应呆呆的,让他一点表现的机会也没有。 于是,蒋浩又不乐意了起来,想跟沈老师商量让他再当一次老鹰。 偏偏沈老师刚好开口,“既然抓到了随安,那现在就是随安当老鹰了。” 沈老师都这么说了,蒋浩只能不情不愿走到小鸡那边的队伍。 一群孩子见老鹰换了个人,自发调整方向正对着时随安,以防对方搞偷袭。 时随安脸上还是那副沉闷的表情,眼中深处却藏着无措和伤心,他不停用手搅着自己的衣服,看着一群提防着他的小朋友,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蓦然来到这陌生的地方,无人询问他的意见,他被迫面对新环境和新的生活方式,他很努力去适应一切。 但哪怕他再懂事和早熟,也还是会忍不住为大家对他的态度而伤心失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双方都没有动作,时随安一直垂着头,令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气氛僵持了下来。 蒋浩有些急了,说:“你快来抓人啊。”他还等着被抓,然后重新当老鹰呢。 “……” “你快点来抓人。”蒋浩继续催。 “……” 其他小孩也陆陆续续催了起来,场面一时之间变得嘈杂了起来。 时随安头越来越低,整个人沉默得不像话。 沈老师很显然也注意到了其中的异样,眉头轻皱,想上前去询问时随安的情况。 下一秒,就听见了有道声音说道:“老师,我来当老鹰吧。” 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往那看,发现说这话的是元祈。 沈老师的眉头一松,她很喜欢元祈,对方是幼儿园最可爱最乖的孩子,如今听到他主动提出当老鹰,自然点头轻松答应了下来。 元祈迈步走了过去,来到时随安面前,说:“你过去吧,现在我是老鹰。” 声音稚嫩,却莫名透着一股很可靠的感觉。 时随安眼一抬,元祈这才看见对方眼眶红红的,抿着唇一脸倔强,很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他哑着嗓对他说:“……谢谢你。” 一个可怜兮兮又有礼貌的小孩。 元祈嗓音不由柔和了下来,“不用谢。” 时随安回到小鸡队伍时,队伍最后面的蒋浩看着他脸上一大片的巴掌印,嫌弃地撇了撇嘴。 游戏再次开始,元祈玩游戏比较随意,挪步子挪得较为懒,身后的小孩又十分亢奋,跑得跟泥鳅似的。 赵小驰作为母鸡,不止一两次给老鹰可以放水,奈何元祈太过咸鱼。 蒋浩急了,他一直努力往元祈那边凑想让元祈抓住他,但总是没法被抓到。 眼看着又要错失一次被抓然后当老鹰的机会,蒋浩一咬牙,干脆直接松开前面那个人的手,朝元祈那边跑。 时随安排在他后面,发型凌乱,整个人透着股狼狈,还没缓过神来,也跟着他的步子一起往前冲。 蒋浩后面拖着个小累赘,离元祈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一把抓住元祈的手,再次大喊,“我被抓到啦,我被抓到啦,我要当老鹰!” 萱萱也不满地大声控诉,“你耍赖,蒋浩,这不算老鹰捉小鸡,你这算小鸡捉老鹰!” 只是元祈不在意这件事,不代表时随安也是。 看着冯烛的背影,时随安的脸上漫起了浓厚的阴郁气,眸光更是冷得像极了锋锐的冰刺,恨不得把冯烛就地刺穿,心中的怒火连着他那张好看的脸都带上了一种凌厉感。 他是个记仇的人,尤其是关于元祈的事。 冯烛受到的惩罚,太轻了。 40-50 第 41 章 章程欣 教导主任做事的效率很快,电话是上午打的,冯烛的爸爸下午就来了。 冯父一身黑色西装,在学校显得过于隆重了,但十分板正,脸上的表情很严肃,是小孩子最怕的严父类型。 他来的时候刚好是下课期间,引起了走廊上很多学生的关注。 “老大,老大你起床了吗?” 乡间的清晨,小孩的稚嫩声响起。 一个小豆丁站在小洋楼下,扯着嗓子大声叫喊,声音透过二楼未关紧的窗钻入房内。 床上的元祈轻微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把脑袋蒙进了被子里,试图阻挡外界的声音。 老大,我来找你玩了!” “老大,老大!你还在睡觉吗?” 在这个美好的清晨,空气还很清新,路边的野花成簇绽放,偶尔有清脆的鸟啼声响起。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一声又一声的“老大”,如洗脑一样钻入元祈的脑袋里,把他的睡意搅得一干二净。 终于,在不知道是第几声“老大”响起的时候,元祈认命地睁开了眼睛。 “唉……” 他从床上爬起,短手短脚的人动作却显得格外利索。 元祈往床下一蹦,踩着带着淡淡怨气的步子,顶着一头凌乱的发,把脑袋探出窗外。 鸡窝脑袋刚一探出去,就立马被底下喊话的小孩注意到了,他惊喜道:“老大,你醒来了啊!” “……嗯。”想不醒来都难。 楼下的小孩看着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套黄色的连体儿童装,明明是大清早,衣服上就沾了不少的灰尘,显得整个人灰扑扑的,看上去像是在泥地里滚过一圈,用村里人的话来说,就是个熊孩子。 而此刻,熊孩子只规规矩矩站在那,眼巴巴地看着元祈。 “老大,快出来一起玩啊。” 一楼和二楼隔着的距离不远,但奈何这小孩大清早精力充沛,喊话基本上是扯着嗓子喊的,这动静把周围的路人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元祈一身睡意,还配着这一头放荡不羁的发型,脸颊隐隐发烫。 ——被羞耻的。 眼看着这小屁孩那蠕动着的蠢蠢欲动着的还想开口说话的嘴唇,元祈当即开口,“赵小驰,别叫了,你先在那等会儿,我下来给你开门。” 小孩特有的奶声奶气的声音,与他前世形象相差甚远,但元祈穿过来已经好几年,早就习惯了。 赵小驰安分了下来,终于没再扯着嗓子喊人了,而是站姿端正,肉肉的腰杆挺直,誓要通过这种行为举止表现出自己对元老大的尊重。 虽然对方这故作成熟的模样稍显滑稽,但这让元祈心里松了口气。 说实话,被一群小孩追着喊“老大”,这对身体里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来说,实在是过于羞耻和社死了。 是的,别看元祈现在这只有六岁的短小身板和那满是婴儿肥的可爱脸蛋,但内芯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人。 他不是这里的原住民,三年前,他穿越到了这里,从一个帅气又多金的成年人变成了一个……白嫩可爱的小屁孩。 元祈上辈子出了车祸,命丧在高速公路,魂魄四处游荡,稀里糊涂来到了这里,从未听过的国家名和地区名让他知道自己恐怕来了另一个世界。 幸运的是,这里与他以前生活的地方相差不大。 他正处于z国一个小村庄,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失足溺水,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彻底没了生命特征,元祈的灵魂阴差阳错进入其中,成为了这个三岁的孩子。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缘分,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叫元祈。 元祈在原来的世界里无父无母,只有一些朋友,朋友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和恋人,他也勉强算是无牵无挂,对于自己穿越的事实,他接受良好。 短暂回忆完自己的过去后,他不再多想,迈动着小短腿下楼,因为腿过短,下楼的时候手得扶着楼梯,踩踏力度也不能控制好,下一层楼梯,全身的肉也一颠一颠,带着微微的震动。 这让元祈十分怀念自己以前那一米八的大长腿——最起码不会有现在这种忧伤。 今天是周六,他妈刘慧英大清早去超市进货了,估计还得过一会儿才会回来,他爸前几天去了工地,这段时间都住那,此时家里就只有元祈一个人。 刘慧英在矮凳上留了早餐,方便元祈的小身板能够得着。 或许是元祈穿越过来后那懂事的形象深入人心,这两口子也放心把元祈短暂独自留在家里。 大门外还有个小孩在等他,元祈没有耽误,直接打开了门。 门才刚开一条缝,一道精神饱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老大,早上好!” 声音之大,甚至还超过了之前的音量,把更多人的视线引了过来。 猝不及防被众人瞩目的元祈顶着凌乱的头发,红着脖子,木着脸。 不,我可能不太好。 说起赵小驰为什么要喊他老大这事,还得追溯到一年前,那时赵小驰被小学部的人围堵欺负,元祈恰巧路过,把那群人吓跑了。 从那时起,在赵小驰眼里,元祈就是一个大英雄,连那些平常在小学部里拽到天际的小混混都能制服,简直太厉害了。 于是他自顾自认了元祈当他的老大,平常屁颠屁颠跟在元祈身后,活脱脱一个小跟屁虫。 赵小驰跟着进了门,元祈用眼角余光看了眼他鼻子下的晶亮液体,叹了口气,抽了两张纸给他,“把你的鼻涕擦干净。” “好嘞,老大。”赵小驰性子从小虎到现在,此刻却十分听话地接过了纸巾,伸出的还是双手,敬意感满满。 元祈抽了抽嘴角,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重申,“不要叫我老大。” 赵小驰的中二之魂灼灼燃烧,对于老大的命令他向来应得很好,“没问题,老大。” 元祈:“……” 算了,懒得计较了。 他随手给赵小驰留下几颗糖,然后去洗漱间刷牙洗脸,因为个子小,他得踩着凳子,耗费的时间也就要多一点。 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被捋顺了,顺便还换上了一身浅灰色的小套装,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可可爱爱整整齐齐的自己。 元祈表示十分满意。 赵小驰知道自己身上脏,只乖巧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没到处乱跑,他手里的糖已经没了一半,嘴里还塞了一颗软糖,看见元祈,他想起了什么,含糊不清道:“老大,我过来找你的时候,看见了一辆超级大,超级好看的车。” 他用短短胖胖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小小年纪他不知道怎么用具体语言去表达自己的赞叹,只是不停反复强调,“车真的很大,很好看!” 元祈没放在心上,车并不罕见,即便这个小村庄经济不发达,也有三户人家里有车,他家就是其中一户。 “老大,今天上午你能和我们出去玩吗,别看书了,书一点也不好看,很多字还看不懂。” 赵小驰用渴望的眼神望着他,心里一点也理解不了自家老大这一有时间就看书的爱好,他最讨厌看书了,还是玩最有趣了。 怕元祈不肯一起玩,他又补充道:“萱萱和小牛也想和你玩。” 元祈迎着他期待的眼神想了想,点头,“行吧,不过我得先吃早餐,然后去跟我妈说一声。” “好耶!”赵小驰开心得差点蹦起来。 十分钟后,两人出门,元祈把大门仔细关好,将钥匙揣进兜里。 现在正值盛夏,处于农忙阶段,村里不少人扛着锄头,脚掌上淌满泥点,看见元祈都很热情地打招呼。 “元祈,去玩啊?” 元祈礼貌应道:“是的,叔叔。” 他那张小脸粉雕玉琢,小小年纪就能从那满是婴儿肥的脸上窥见以后的俊朗相貌,很讨人喜欢,再加上那比同龄人成熟太多的气质,简直是充满着反差萌,让路过的人很想逗一逗。 果然,问话的大人被他这模样可爱到了,忍不住夸赞,“元祈真是太可爱了。” 声音不算小,听到这话,被夸赞的当事人还没觉得有什么,赵小驰倒是挺起了胸膛,昂起脑袋,看起来十分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架势,雄赳赳气昂昂,像只脏兮兮的小孔雀。 这对组合很有意思,沿途的大人都在调侃。 “赵小驰,又和你的小老大出去玩啊?” 赵小驰声音响亮,有样学样,“是的,叔叔!” 元祈顿时想掩面回去了,太羞耻了,这熊孩子! 他们这个村庄位置比较偏僻,村里只有一个小型超市,便是元祈的妈妈刘慧英开的,离家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途中要路过一些田地。 因为在乡下,大人们比较随意,赤着膀子在一起聊天十分常见,其中不乏身强力壮的男人,勾肩搭背聊得很欢。 如果是在前世,看见这一幕,元祈估计还会猜测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基情。 不怪他敏感,而是在上辈子,他身边几个朋友就都喜欢同性,最主要的是,就连跟他表白的,也都是男性。 元祈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能吸引到同性的喜欢,他作为一个钢铁直男,在这一群基佬里面瑟瑟发抖,夹缝生存。 但,这辈子,见到两个男生走得近,他却能做到面不改色,毫不怀疑,原因无他,只因这个世界是全民bg。 这是他偷偷研究好几年得出的结论,他曾翻阅过资料,也暗戳戳向周围人隐晦试探,惊讶地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同性也能相恋的概念,历史上更是从没出现过同性相恋的记载。 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同性之间的恋爱是一种病态,是所有人不能触碰且无法意识到的禁.忌。 不可否认,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当时的元祈狠狠松了口气,想起自己上辈子被一群基佬包围的恐惧,他放松了身体。 他想,穿到这个世界,总不会再有同性喜欢自己了吧。 —— 他家开的超市就在前面,超市门口围了不少的人,走近一看,才知道这些人是在打量门口那辆停靠的车。 身旁是赵小驰激动的声音,“老大,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漂亮车车。” 元祈看着那辆车,的确很漂亮。 那是一辆加长版轿车,车身通体黑色,线条流畅,一眼望过去的豪华。 元祈上辈子靠自己打拼,家产颇丰,眼界也不低,据他目测,这辆车的价格起码千万。 这样的富豪,来他们这个小村庄干什么? 元祈还在细细思索着,一个婶婶率先注意到了他,笑道:“元祈,来超市找你妈妈啊,她正陪人买东西呢,今天村里来了个人开着这辆气派的车,还带了个小孩,现在他们在你家超市里买东西。” 几乎是话音刚落,超市门口就出现了三个身影。 最左侧是他的母亲刘慧英,最右侧是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沉着张脸,手上提了一袋东西。 正中间,是一个小孩。 元祈不经意间扫过,愣了一瞬。 这小孩,看起来怎么像是要哭了。 而时随安见他们交换了名字,只觉得心里那股危机感越来越重,他仿佛是想向元祈确定些什么,说:“元祈,你说过的,不能早恋。” 时随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惶恐些什么,只是用力抓紧元祈的袖子,声音带了丝哑,略带着固执说道:“你说过的……” 第 42 章 往事 不过,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冯烛这件事,又令元祈久违地梦到了自己的以前,那是一段自己以为早以遗忘,实则只是经过时间的长河,被自己掩藏进内心深处的痛苦记忆。 孤儿院。 “院长妈妈,我听别人说,几天后会有外人来我们这,是要收养我们吗?”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扒着院长妈妈的袖口,充满期待地问道。 第二天清晨,元祈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吃着早餐。今天大清早,他爸元勇盛就敲着他的房门喊他起床了。 还说要自己开车送他去上幼儿园,美名其曰:“离家这么多天,要趁机和儿子培养培养感情。” 刘慧英随他,当即给幼儿园负责接送的老师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明了情况。 元祈还有些犯困,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天天晚上做梦,但醒来后又会把梦里的场景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没睡好,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蔫气,像缺水的叶子,卷在一起没有活力和精气神。 刘慧英见状,担忧道:“元元是不是生病了,要不今天给幼儿园那边请个假,带你去镇上的医院看一下。” 元祈摇了摇头,“妈妈,不用了,我觉得我没有生病。”他只是没睡好犯困而已。 因为刚刚打过哈欠的缘故,他眼角还残留着泪花,元祈小手握成拳头,擦拭眼角,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中掺了一丝困意,让原本就很奶气的声音变得更加呆萌。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刘慧英和元勇盛恨不得狠狠揉弄自家儿子的小脸蛋。 简直太可爱了! 儿子这么懂事,当父母的当然觉得欣慰,但刘慧英还是忍不住担心元祈的身体状况。 元勇盛思考一瞬,说:“要不这样吧,今天下午放学我去接元元,顺道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也好让我们放心。” 刘慧英想了想,觉得可行,当即拍板决定了这件事。 元祈在一旁听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放学后去医院的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等吃完早餐后,元祈坐上了自家的小车。 元家的车性能方面肯定是不能和豪车相提并论的,但座椅却足够舒适,这车是前几年元勇盛和刘慧英一起选的款式,因为考虑到家里有小孩,特意选了空间宽阔的车型,小孩子坐在里面好伸展。 元祈实在太困了,车开了一半就忍不住躺在后座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熟睡状态,因为空间大,他睡得十分踏实。 再次被喊醒来时,他就已经到学校了,元勇盛将车稳稳停靠在了路边,喊元祈,“儿子,我们到了,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爸爸放学来接你。” 他说完后,顿了一下,看着元祈那还带着困倦的双眼,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身体不舒服了就拿老师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元祈应了一声,其实他刚刚补充了一下睡眠,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不少了,但来自家人的关心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进幼儿园时,很多小朋友还没有来,距离上课还很早,元祈背着小书包,慢慢悠悠往自己的班上走去。 在座位上等了好一会儿,幼儿园的校车才驶进幼儿园。 赵小驰三人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是前几个进教室的。 看见元祈,三个人双眼发亮,立马凑了上来。 “老大,你来得好早!” “老大,今天我没在校车上看到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学校了。” “小牛你真傻,肯定是老大的爸爸回来了,老大是坐自己家的车车来上学的。”萱萱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分析道。 小牛挠了挠脑袋,傻笑道:“好像是哦。” 随后陆陆续续有小朋友进来,时随安走在最后面。 进来时很多小朋友都已经乖乖找好位置坐下了,时随安下意识往角落处走,期间路过元祈的座位时,他顿了顿,说了一句:“早上好。” 声音很小,如果元祈不仔细听,甚至捕捉不到。 说完后,他抿着唇,快步走了。 妈妈说过,要对朋友有礼貌,而且看见了要问好。 时随安看着前面元祈的背影,不确定地心想,对方……应该听到了吧。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元祈站了起来,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时随安紧张地抓紧自己的书包带子,心里忐忑地看着元祈一步一步走近,然后站立在他面前。 对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阳光而温暖,又透着一股孩子的稚气,“早上好啊。” 他回应了他的问好。 意识到这一点,时随安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了下来,同时又有点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矜持地不让自己露出笑容,心想,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紧接着,一颗糖猝不及防被递到时随安眼前。 时随安愣了一瞬,抬头,对上了元祈含笑的眉眼。 他说:“请你吃糖。” 时随安手指微微蜷缩,垂眼看着这颗糖果,糖果外面包了一层金色的纸皮,很可爱,是很多小朋友都会喜欢的款式。 时随安伸出手,小心翼翼且珍视地接过,这一次,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开心,嘴角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就连眼里也漾开了笑意,任何人都能看出此刻他有多高兴。 “谢谢你。” “我很喜欢。” 这时候的时随安,好像终于多了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生机和活力。 今天似乎和昨天没什么不同,唯一让元祈察觉出变化的,大概就是时随安对他的态度。 昨天的时随安,对每个人都很沉默,像只警惕的刺猬,时刻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而今天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譬如上午,手工课,元祈在完成手工作业,突然察觉出有人在看自己,他一抬头,便对上了时随安的目光。 时随安坐在一个离他很近的位置,注意到元祈看向他时,眼底泛起了一丝细小的光亮。 再譬如手工课结束后,元祈随手收拾着桌上的材料,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橡皮泥小狗。 是时随安。 对方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看着地板,看上去很害羞,动作却是截然不同的坚定,捧着那只橡皮泥小狗,说: “这是我做的,送给你。” 元祈接过,看着躺在自己手心那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橡皮泥小狗,若有所思。 难道这就是给刺猬顺好毛之后的快乐吗? 这种感觉……还挺奇特的。 他在黑夜里,盯着时随安隐约的轮廓,突然笑了。 他没提自己做梦的事情,也不说自己的眼泪,也不去想为什么时随安会在那么黑的环境下发现自己哭了,只是伸出两只手,说:“时随安,让我抱抱你。” 周围寂静无声,但那一瞬间,时随安的脑内吵闹,烟花乍响。 第 43 章 小尾巴 “元祈,外面有人找你。”班上某个同学扒着门,转头对着教室里喊。 元祈以为是赵小驰他们,结果一抬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清丽的脸庞和一双含有笑意的眼睛。 蒋浩一听,立马不乐意了,他梗着脖子,不承认道:“我就是被抓到了,我要当老鹰!” 小牛大叫道:“你欺负我们老大!老鹰是我们老大的!” 在他看来,自家老大主动提出要当老鹰,一定是想抓小鸡,如今蒋浩居然想和老大抢。 不可能,作为老大的小弟,他一定要守护老大! 蒋浩攥紧小拳头,憋屈得小脸胀红,对面人多势众,他实在是说不过。 果然,元祈和他的朋友都很讨厌! 蒋浩受了气,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看着还拉着他衣角的时随安,直接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把对方的手用力拍开。 “松开我,丑八怪!” 时随安的皮肤嫩,手红了一小片。 “蒋浩欺负新来的小伙伴,羞羞羞!”赵小驰像是抓到了对方小辫子,立马大叫起来。 “我没欺负他,我没有说错。”蒋浩被他们一起怼,眼睛都气红了,说话也越来越大声,“他就是丑八怪,脸上好大的巴掌印,一看就是不听话,被大人打的!” 沈老师应该是中途上厕所去了,并不在场,眼看着这事即将要从小孩之间的小吵小闹演变得剧烈起来,元祈皱眉,打算插进其中调解一下。 但谁也没想到,一向安静的时随安就像是被戳到痛点一样,冷冷地看着蒋浩,抬手将对方推到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蒋浩摔倒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愣愣的。 几秒后,他嚎啕大哭。 时随安死死握紧拳头,五官用力拧在一起,看着地上的蒋浩,带着阴郁,“我没有不听话,我很乖,你在乱说!” 谁也没料到时随安会突然推人,元祈也一样,他愣了一瞬,才走上前去把蒋浩从地上拉起来,给对方大概检查了一遍,没有看到哪里受伤,就是衣服上有点脏。 他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没有受伤,男子汉大丈夫,要坚强一点。” 蒋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管元祈是他讨厌的人了,只紧紧抱着元祈的手臂,噎声道:“元,元祈,他推我,他,他好凶呜呜呜呜呜……” 眼看着他的鼻涕要蹭到自己衣服上了,元祈连忙把他的脑袋往外面推。 做完这些后,他没忍住看向时随安的方向。 时随安正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眼里还有未褪去的凶狠,和元祈的视线对上后,他眸光颤动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时随安眼里闪过了一丝委屈…… 沈老师很快就回来了,她几乎是一走近就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 她环顾一圈,问:“怎么了?” 有一个小朋友举手,“老师,时随安把蒋浩推到地上去了。” 蒋浩还在那抽抽搭搭,沈老师上前去查看情况,见对方似乎没受伤,不由松了口气。 听到小朋友的告状声,她没有一股脑断定谁对谁错,只是温柔地给蒋浩擦干净眼泪和鼻涕,询问:“能告诉老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蒋浩红着眼睛扑到沈老师怀里,不管怎么哄都不肯把刚才的事情说出来。 见状,沈老师有些为难。 元祈这时开口,“老师,我来讲吧。” 他把整件事情一五一十讲述了出来,沉稳得简直不像一个才六岁的孩子。 沈老师听完后,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她思考了几秒,让其他小朋友先自己玩耍,然后把蒋浩和时随安带到了办公室里,一看就知道是带去做思想教育去了。 沈老师一走,赵小驰三人立马凑到元祈身边。 小牛一脸坚定,“老大,你放心,只要你想要的,我一定会帮你!”包括当老鹰! 元祈满脸疑惑:“???” 我想要什么???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沈老师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蒋浩,时随安则要落后一步。 元祈注意到,蒋浩脸色黑黑的,就差要把不开心写在脸上,时随安则是低着头走路看不清神情。 看来沈老师的思想教育没有成功。 沈老师也很无奈,在她看来,两个孩子都有错在身上,奈何她劝了很久,谁也不肯给对方道歉,她没办法,只能先把这件事暂时揭过。 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沈老师让小朋友们集合,然后带着他们重新回到了小教室里。 蒋浩对此有着非常大的怨言,他埋怨地看着时随安,都怪他,害得自己不仅没当成老鹰,还挨了沈老师的一顿批评。 他讨厌时随安。 —— 上午过去得很快,马上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幼儿园小朋友吃饭的地方是在一个小食堂,每个班都有各自的区域。 元祈他们所处的大班在一个靠墙的位置吃饭。 许是因为今天上午,班里的小朋友们都看见了时随安推人的凶狠劲,一时之间都怕他,吃饭的时候都坐得远远的。 蒋浩甚至勒令自己的朋友不准跟时随安一起玩。 时随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周围很热闹,全是小朋友的欢声笑语,唯独他垂着脑袋默默吃着饭,看起来很安静,也很孤独。 只是,他会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偷偷去看元祈,对方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上,在和别的小朋友说说笑笑。 这让时随安不自觉咬着唇,眼里藏着慌乱,忍不住想,为什么元祈不来找自己了。 是不是……也害怕他了。 中饭过后便是午休。 班里的小朋友都很乖巧地走到自己的床位上,沈老师却犯了难。 因为时随安是新来的,她还没来得及给他准备被子,床位倒是有空余的,但小朋友睡觉肯定得需要被子和床垫才行。 一时之间,沈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时随安才好。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环顾一圈,问:“有哪位小朋友今天愿意和时随安一起睡呀?” 底下原本还算闹腾的孩子顿时安静如鸡,一个个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肉眼可见得不情愿。 时随安虽然早就有所预料,却还是不免觉得难过。 他今年才五岁,再怎么坚强也还是会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爸爸以前经常说:“你真是个不讨喜的孩子。” 所以……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讨人喜欢? 见没人说话,沈老师叹了口气,她下意识看向元祈。 她弯下腰,问这个最让她省心的孩子,“元祈,你今天愿意和时随安一起睡吗?老师今天还没来得及给时随安准备睡觉的床,如果没人愿意和他一起的话,时随安今天就没有地方午睡了。” 元祈看出了她的为难,他点头,“我愿意的,老师。” 沈老师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夸奖道:“元祈真乖,谢谢元祈替老师分忧。” 她将时随安带到了元祈的床边,“随安乖,今天你先和元祈一起睡,老师明天就给你准备自己的床好吗?” 时随安没有说话。 沈老师便当他是默认了,简单嘱咐了一遍,然后轻轻掩住门。 午休的屋子里窗帘紧闭,阳光被阻断在外面,随着门被挪动的“吱呀”声,屋内的光线顿时就暗了下来。 时随安站在床边,心里还有些别扭,他抿紧嘴唇,一张小脸紧绷绷的,想问元祈,为什么中午不肯找他一起玩了。可自尊心让他开不了口。 中午正是小孩容易犯困的阶段,此刻这群小朋友似乎丧失了上午的活力,变得昏昏欲睡。四周很安静,只有风扇转动的声音,偶尔能听见窗外梧桐树上的蝉鸣。 元祈没发现他的小心思。 他往旁边挪了挪,给时随安让出了个位置,为了不吵到别人睡觉,他的声音很轻,“上来吧。” 时随安站了半响,终究还是轻轻爬了上去。 幼儿园的床质量不是很好,上去的时候会有一些细微的摇晃。时随安身体一僵,感受着轻微的晃动,怕床塌了,有些不敢动。 元祈见小孩僵着的样子,实在没忍住,有点想笑。 他压着声音解释道:“没事,幼儿园的床都是这样的。” 在这个小镇,幼儿园还能有提供小孩午睡的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床只要能保证不塌就行,至于床睡起来稳不稳,倒也不做太多的要求。 时随安还是不敢动。 元祈干脆伸手,想拉他躺下,却在触碰到对方衣服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他眯眼,感受着手里的布料触感,面露疑惑。 这衣服,材质怎么这么差? 白天的时候他没怎么注意到这方面,如今一摸才发觉,手掌下的衣服看着虽然款式平常,但布料触感很是粗糙,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小孩子的皮肤都嫩,穿着肯定会觉得不舒服。一看就是那种特别便宜的衣服。 明明上次见到时随安的时候,对方身上那件小西服看着就价格不菲…… 时随安突然被人拉了这么一下,心里狠狠跳动了一下,有些受惊,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子,却又不敢多动。 元祈暂时把这事压在心底,又拉了他一下,这下时随安终于动了,他极其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弧度,谨慎地躺下。 床不宽,但好在枕头够大,小孩的身躯小,睡下两个人也不觉得挤。 时随安难受得动了动,身上的衣服磨了他一天,弄得他很不舒服。 从记事开始,时随安就开始一个人睡了,按理说如今和别人躺在同一张小床上睡觉,他会感到不自在才对。 可他听着元祈浅淡的呼吸声,和对方衣服上那清新的洗衣液味道,心却渐渐平静下来,感到温暖和安定。 这几天他都没睡好,如今睡意后知后觉涌了上来,他怕左脸的伤被压到引起疼痛,便将脸小心翼翼往右边侧,正脸对着元祈。 睡意朦脓时,他的思维变得缓慢,但总觉得自己应该有什么话要问。 于是,迷迷糊糊中,要强的时随安小朋友不自觉问出了那个他介意的问题。 “今天中午……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玩了?” 他实在太困了,说话也是无知无觉的,说完后就陷入了睡眠,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元祈偏头,看了眼已经睡着了的人,对方将伤口朝上,睡得正香,看着真的很乖一小孩。 他听到那句话,不由失笑,对方看着冷冷淡淡,他还以为这小孩想自己一个人待着,没想到,对方反而在意有没有人找他玩吗? 天花板的风扇离他的小床较近,风吹起了两人的发梢,他把薄被多分给了时随安一点,声音在这个午后显得很轻。 “果然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冯烛为了方便打车而刻意选的人群稀散的地方,此刻却成了最致命的一点。 这辆车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它来时一样,又缓缓开走。 “元祈,怎么了?”某处角落,时随安问道。 元祈没回话,只是望着那辆离去的车,若有所思。 第 44 章 中考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正在低头写教案的班主任抬眼望去,见到来人有些讶异,“元祈,你还没回家啊,找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老师,我有件事想说……” …… 这边,校车继续驶了一段距离,在某个交叉口的马路边停靠了下来。 这一块下车的小朋友很多,一群小孩高高兴兴地从车上蹦跶了下来,几步远的地方是来接他们的家长。 小朋友们迫不及待地跑到亲人面前,炫耀自己额头上的小红花。 “妈妈,看我的小红花,我今天还受老师夸奖了。” “奶奶,我想吃冰激凌,你说好了我要是听话你就奖励我的。” “宝贝儿子,今天有没有在学校听话呀?” 在一片热闹声中,元祈没看到刘慧英的影子,很正常,毕竟刘慧英还有个店要管,现在幼儿园放学,小超市里又是个人潮小高峰期。 他正打算和往常一样自己回家,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他,“元元!儿砸!” 嗓门之大,元祈想听不清楚都难。 元祈:“……” 他往身后看去,果不其然那喊人的是他爸元勇盛。 元勇盛应该是今天下午刚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件深蓝色工装,上面有不少灰尘,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因为干工地的缘故,他看上去很强壮,加上那一米八几的大块头,走起路来十分有气势。 如今,这个大块头男人快步朝自己儿子那走去,嘴角隐隐透着傻笑,看起来……有点憨。 元祈在心里默默吐槽,乖乖喊了一句:“爸。” 元勇盛心里高兴,一把支起自家儿子的胳肢窝,碍于身上脏,他没让元祈碰着自己,只是将人提溜到和自己同等高度。 细细打量着几天不见的儿子,几秒后,他喜滋滋得出结论,“我家儿子几天不见,又变帅了。” 元祈木着脸,像个可爱的小玩偶一样任他爸摆弄。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能生出元祈这样的儿子,父母长相自然也算不上差,元勇盛长相硬朗,脸部轮廓利落分明,标准的硬汉长相,即便现在胡子邋遢也丝毫未减少身上的荷尔蒙气息。 周围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打招呼,“勇盛回来了啊。” “元老板这些天在外地估计又挣了不少钱吧。” 元勇盛放下儿子,礼貌又不失客套,“哎呀,哪里的事,现在外头的钱不好挣啊。倒是你们家琪琪,据说今天又在幼儿园被老师夸了,多乖巧聪明一小姑娘啊,以后一定有出息。” 那人听了这话,心里别提有多受用了,嘴里还不忘客套着,“哪里哪里,离有出息还远着呢。”却笑得连大牙都收不回去了。 元祈站在旁边围观了他爸把人说得乐呵呵的全过程,没忍住扶额。 是的,别看他爸一副直男长相,但那张嘴,别提有多会说话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群人的客套,元勇盛连忙拉着元祈走出人群,元祈和赵小驰三人挥手打了声招呼,跟他爸走了。 途中还遇见了蒋浩和他妈妈,蒋母性格暴躁,标准的“严母”脾气,此刻正捏着蒋浩耳朵训人,“是不是又在幼儿园不听话了,怎么其他小朋友都有小红花,你没有。” 蒋浩垂着脑袋,上午幼儿园里嚣张的气焰消失殆尽,在他妈面前矮小得像一颗尘埃,说话声音也没有底气,弱弱道:“我很乖的。” “乖个屁。”蒋母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一天天不让我省心。” 蒋浩委屈地撇嘴,心想,你总是这么说,就算再乖你也不满意。 蒋母训完儿子,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看见元祈,她神情软了下来,“元祈要回家啦,要不要去阿姨家玩一会儿。” 蒋浩背对着大人,暗暗瞪了他一眼。 元祈面不改色,装作没看见,礼貌道:“谢谢蒋阿姨,但是我要和爸爸回家了,下次再去您家玩。” 蒋母“哎”了一声,连声说:“好好好,下次可一定要记得来阿姨家玩。” 应完后还不忘在心里感慨,多乖多懂事一小子,自家不争气的小子也不知道多和人家学学。 等元祈两父子走远了,蒋浩才委屈哒哒地说:“妈妈,你别批评我了,你看,刚刚元祈也没有小红花。” 蒋母拿指尖戳着他侧脑门,“你啊你,怎么好的不和人家学,下午罚你不准吃糖。” “呜呜呜……” 元勇盛可不知道蒋浩内心的悲凉,此刻他牵着儿子小手,走路都是昂着脑袋,就差把“骄傲”两字写在脸上。 自家儿子优秀,他也跟着倍长脸。 “儿子啊,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啊?” 还没等元祈答话,他就已经自顾自回答:“我家儿子这么乖,肯定听话。” 元祈:“……” 他静静听着元勇盛唠唠叨叨,知道对方出去这几天,肯定是想他和他妈了,才一时话多得出奇。 说来也怪,他上辈子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像随风飘荡的蒲公英,没有定处。 反而是死后穿越异世,把亲情体会到了个淋漓尽致。 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家人,他很珍惜。 父子俩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刘慧英开的小超市那走。 这个时间段幼儿园和小学的小朋友都放学了,小超市里很是热闹,刘慧英在收银台那忙前忙后,看见超市外面的元勇盛她还惊讶了一瞬,显然也不知道他回来了的事情。 元勇盛身上脏,就没进去,在外面看着他老婆,心里就已经格外满足了。 小超市人口密集,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凑在一起闲聊,里面还有一个是他幼儿园班上同学的家长。 元祈无意偷听,奈何那几个大人嗓门不小。 “听说杨震国那一大家子发达了。” “怎么说?” “前几天村里来了辆豪车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那口子说,那车可老贵了。” “车上不是还坐了个小孩嘛。”说话那人嘴巴朝杨震国家的方向努了努,“现在那小孩,住在杨震国家。” 元祈听到后,脑袋轻微一动,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不可能吧,杨震国那两口子不是一向很穷吗,怎么会突然和有钱人扯上联系?”说这话的人一脸厌恶,很显然对这两人感观并不好。 另一人附和,“我也觉得是假的。” 这时却有人插进了话,“是真的。” 是住在杨震国家附近的人,他说:“那小孩的确住在杨震国那里,而且我昨天还看见他们拿小孩衣服去卖钱了。” 这话一出,一群大人纷纷瞪大了眼睛,谴责道:“连小孩穿的衣服也不放过,可真不是人。” “不过这个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从哪冒出来的。” “我听说啊……” 话还没听全,元祈就被他爸支在空中,“儿子,走了,你妈还在忙,现在没空出来找我们爷俩,我们先回家喽,你爸身上还脏着呢。” 于是,元祈只能看着那几个大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一点声音也听不着了。 元祈无奈叹气,他正听到关键部分呢。 元勇盛一回到家就直奔浴室,元祈则坐在沙发上,还在思考着刚刚听到的事。 他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另一边,杨震国家里,时随安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周围简陋的环境依旧令他感到不适应。 杨震国夫妇还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中,没怎么管他。 他把门关上,小心地拉了拉,确定门关紧后,才回到床边的位置。 时随安用手在枕头底下掏了掏,掏出一个小熊挂件。 挂件很漂亮,鼻子处镶嵌了一颗碎钻,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时随安将挂件捧在手心,用没受伤的那半边侧脸小心地蹭着,动作中带着珍视意味,像一只找到了依靠的小动物。 他想,幸好他把妈妈送的挂件藏起来了。 他们在饭馆里点了很多菜,不仅是因为中考完,同样也是庆祝他们完成了初中的学业,即将告别初中的生活。 这时候的气氛热闹,在座的几人都没想到的是,晚上就发生了一个小状况。 ——元祈发高烧了。 第 45 章 原剧情 元祈几乎很少生病,但这次一病却把他病倒了,发烧来得毫无预兆且来势凶猛,大脑被烧的仿佛成了一团浆糊,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了云朵上,身体却烫得惊人,如同被丢进了火里反复灼烧。 元祈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浑浑噩噩,元勇盛和刘慧英的谈话声时隐时现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不行啊,元元烧得太厉害了,温度计上显示都快四十度了,必须送去医院。” 这边,校车继续驶了一段距离,在某个交叉口的马路边停靠了下来。 这一块下车的小朋友很多,一群小孩高高兴兴地从车上蹦跶了下来,几步远的地方是来接他们的家长。 小朋友们迫不及待地跑到亲人面前,炫耀自己额头上的小红花。 “妈妈,看我的小红花,我今天还受老师夸奖了。” “奶奶,我想吃冰激凌,你说好了我要是听话你就奖励我的。” “宝贝儿子,今天有没有在学校听话呀?” 在一片热闹声中,元祈没看到刘慧英的影子,很正常,毕竟刘慧英还有个店要管,现在幼儿园放学,小超市里又是个人潮小高峰期。 他正打算和往常一样自己回家,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他,“元元!儿砸!” 嗓门之大,元祈想听不清楚都难。 元祈:“……” 他往身后看去,果不其然那喊人的是他爸元勇盛。 元勇盛应该是今天下午刚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件深蓝色工装,上面有不少灰尘,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因为干工地的缘故,他看上去很强壮,加上那一米八几的大块头,走起路来十分有气势。 如今,这个大块头男人快步朝自己儿子那走去,嘴角隐隐透着傻笑,看起来……有点憨。 元祈在心里默默吐槽,乖乖喊了一句:“爸。” 元勇盛心里高兴,一把支起自家儿子的胳肢窝,碍于身上脏,他没让元祈碰着自己,只是将人提溜到和自己同等高度。 细细打量着几天不见的儿子,几秒后,他喜滋滋得出结论,“我家儿子几天不见,又变帅了。” 元祈木着脸,像个可爱的小玩偶一样任他爸摆弄。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能生出元祈这样的儿子,父母长相自然也算不上差,元勇盛长相硬朗,脸部轮廓利落分明,标准的硬汉长相,即便现在胡子邋遢也丝毫未减少身上的荷尔蒙气息。 周围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打招呼,“勇盛回来了啊。” “元老板这些天在外地估计又挣了不少钱吧。” 元勇盛放下儿子,礼貌又不失客套,“哎呀,哪里的事,现在外头的钱不好挣啊。倒是你们家琪琪,据说今天又在幼儿园被老师夸了,多乖巧聪明一小姑娘啊,以后一定有出息。” 那人听了这话,心里别提有多受用了,嘴里还不忘客套着,“哪里哪里,离有出息还远着呢。”却笑得连大牙都收不回去了。 元祈站在旁边围观了他爸把人说得乐呵呵的全过程,没忍住扶额。 是的,别看他爸一副直男长相,但那张嘴,别提有多会说话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群人的客套,元勇盛连忙拉着元祈走出人群,元祈和赵小驰三人挥手打了声招呼,跟他爸走了。 途中还遇见了蒋浩和他妈妈,蒋母性格暴躁,标准的“严母”脾气,此刻正捏着蒋浩耳朵训人,“是不是又在幼儿园不听话了,怎么其他小朋友都有小红花,你没有。” 蒋浩垂着脑袋,上午幼儿园里嚣张的气焰消失殆尽,在他妈面前矮小得像一颗尘埃,说话声音也没有底气,弱弱道:“我很乖的。” “乖个屁。”蒋母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一天天不让我省心。” 蒋浩委屈地撇嘴,心想,你总是这么说,就算再乖你也不满意。 蒋母训完儿子,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看见元祈,她神情软了下来,“元祈要回家啦,要不要去阿姨家玩一会儿。” 蒋浩背对着大人,暗暗瞪了他一眼。第二天清晨,元祈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吃着早餐。今天大清早,他爸元勇盛就敲着他的房门喊他起床了。 还说要自己开车送他去上幼儿园,美名其曰:“离家这么多天,要趁机和儿子培养培养感情。” 刘慧英随他,当即给幼儿园负责接送的老师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明了情况。 元祈还有些犯困,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天天晚上做梦,但醒来后又会把梦里的场景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没睡好,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蔫气,像缺水的叶子,卷在一起没有活力和精气神。 刘慧英见状,担忧道:“元元是不是生病了,要不今天给幼儿园那边请个假,带你去镇上的医院看一下。” 元祈摇了摇头,“妈妈,不用了,我觉得我没有生病。”他只是没睡好犯困而已。 因为刚刚打过哈欠的缘故,他眼角还残留着泪花,元祈小手握成拳头,擦拭眼角,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中掺了一丝困意,让原本就很奶气的声音变得更加呆萌。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刘慧英和元勇盛恨不得狠狠揉弄自家儿子的小脸蛋。 简直太可爱了! 儿子这么懂事,当父母的当然觉得欣慰,但刘慧英还是忍不住担心元祈的身体状况。 元勇盛思考一瞬,说:“要不这样吧,今天下午放学我去接元元,顺道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也好让我们放心。” 刘慧英想了想,觉得可行,当即拍板决定了这件事。 元祈在一旁听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放学后去医院的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等吃完早餐后,元祈坐上了自家的小车。 元家的车性能方面肯定是不能和豪车相提并论的,但座椅却足够舒适,这车是前几年元勇盛和刘慧英一起选的款式,因为考虑到家里有小孩,特意选了空间宽阔的车型,小孩子坐在里面好伸展。 元祈实在太困了,车开了一半就忍不住躺在后座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熟睡状态,因为空间大,他睡得十分踏实。 再次被喊醒来时,他就已经到学校了,元勇盛将车稳稳停靠在了路边,喊元祈,“儿子,我们到了,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爸爸放学来接你。” 他说完后,顿了一下,看着元祈那还带着困倦的双眼,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身体不舒服了就拿老师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元祈应了一声,其实他刚刚补充了一下睡眠,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不少了,但来自家人的关心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进幼儿园时,很多小朋友还没有来,距离上课还很早,元祈背着小书包,慢慢悠悠往自己的班上走去。 在座位上等了好一会儿,幼儿园的校车才驶进幼儿园。 赵小驰三人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是前几个进教室的。 看见元祈,三个人双眼发亮,立马凑了上来。 “老大,你来得好早!” “老大,今天我没在校车上看到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学校了。” “小牛你真傻,肯定是老大的爸爸回来了,老大是坐自己家的车车来上学的。”萱萱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分析道。 小牛挠了挠脑袋,傻笑道:“好像是哦。” 随后陆陆续续有小朋友进来,时随安走在最后面。 进来时很多小朋友都已经乖乖找好位置坐下了,时随安下意识往角落处走,期间路过元祈的座位时,他顿了顿,说了一句:“早上好。” 声音很小,如果元祈不仔细听,甚至捕捉不到。 说完后,他抿着唇,快步走了。 妈妈说过,要对朋友有礼貌,而且看见了要问好。 时随安看着前面元祈的背影,不确定地心想,对方……应该听到了吧。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元祈站了起来,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时随安紧张地抓紧自己的书包带子,心里忐忑地看着元祈一步一步走近,然后站立在他面前。 对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阳光而温暖,又透着一股孩子的稚气,“早上好啊。” 他回应了他的问好。 意识到这一点,时随安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了下来,同时又有点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矜持地不让自己露出笑容,心想,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紧接着,一颗糖猝不及防被递到时随安眼前。 时随安愣了一瞬,抬头,对上了元祈含笑的眉眼。 他说:“请你吃糖。” 时随安手指微微蜷缩,垂眼看着这颗糖果,糖果外面包了一层金色的纸皮,很可爱,是很多小朋友都会喜欢的款式。 时随安伸出手,小心翼翼且珍视地接过,这一次,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开心,嘴角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就连眼里也漾开了笑意,任何人都能看出此刻他有多高兴。 “谢谢你。” “我很喜欢。” 这时候的时随安,好像终于多了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生机和活力。 今天似乎和昨天没什么不同,唯一让元祈察觉出变化的,大概就是时随安对他的态度。 昨天的时随安,对每个人都很沉默,像只警惕的刺猬,时刻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而今天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譬如上午,手工课,元祈在完成手工作业,突然察觉出有人在看自己,他一抬头,便对上了时随安的目光。 时随安坐在一个离他很近的位置,注意到元祈看向他时,眼底泛起了一丝细小的光亮。 再譬如手工课结束后,元祈随手收拾着桌上的材料,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橡皮泥小狗。 是时随安。 对方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看着地板,看上去很害羞,动作却是截然不同的坚定,捧着那只橡皮泥小狗,说: “这是我做的, 难道这就是给刺猬顺好毛之后的快乐吗? 这种感觉……还挺奇特的。 元祈面不改色,装作没看见,礼貌道:“谢谢蒋阿姨,但是我要和爸爸回家了,下次再去您家玩。” 蒋母“哎”了一声,连声说:“好好好,下次可一定要记得来阿姨家玩。” 应完后还不忘在心里感慨,多乖多懂事一小子,自家不争气的小子也不知道多和人家学学。 等元祈两父子走远了,蒋浩才委屈哒哒地说:“妈妈,你别批评我了,你看,刚刚元祈也没有小红花。” 蒋母拿指尖戳着他侧脑门,“你啊你,怎么好的不和人家学,下午罚你不准吃糖。” “呜呜呜……” 元勇盛可不知道蒋浩内心的悲凉,此刻他牵着儿子小手,走路都是昂着脑袋,就差把“骄傲”两字写在脸上。 自家儿子优秀,他也跟着倍长脸。 “儿子啊,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啊?” 还没等元祈答话,他就已经自顾自回答:“我家儿子这么乖,肯定听话。” 元祈:“……” 他静静听着元勇盛唠唠叨叨,知道对方出去这几天,肯定是想他和他妈了,才一时话多得出奇。 说来也怪,他上辈子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像随风飘荡的蒲公英,没有定处。 反而是死后穿越异世,把亲情体会到了个淋漓尽致。 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家人,他很珍惜。 父子俩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刘慧英开的小超市那走。 这个时间段幼儿园和小学的小朋友都放学了,小超市里很是热闹,刘慧英在收银台那忙前忙后,看见超市外面的元勇盛她还惊讶了一瞬,显然也不知道他回来了的事情。 元勇盛身上脏,就没进去,在外面看着他老婆,心里就已经格外满足了。 小超市人口密集,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凑在一起闲聊,里面还有一个是他幼儿园班上同学的家长。 元祈无意偷听,奈何那几个大人嗓门不小。 “听说杨震国那一大家子发达了。” “怎么说?” “前几天村里来了辆豪车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那口子说,那车可老贵了。” “车上不是还坐了个小孩嘛。”说话那人嘴巴朝杨震国家的方向努了努,“现在那小孩,住在杨震国家。” 元祈听到后,脑袋轻微一动,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不可能吧,杨震国那两口子不是一向很穷吗,怎么会突然和有钱人扯上联系?”说这话的人一脸厌恶,很显然对这两人感观并不好。 另一人附和,“我也觉得是假的。” 这时却有人插进了话,“是真的。” 是住在杨震国家附近的人,他说:“那小孩的确住在杨震国那里,而且我昨天还看见他们拿小孩衣服去卖钱了。” 这话一出,一群大人纷纷瞪大了眼睛,谴责道:“连小孩穿的衣服也不放过,可真不是人。” “不过这个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从哪冒出来的。” “我听说啊……” 话还没听全,元祈就被他爸支在空中,“儿子,走了,你妈还在忙,现在没空出来找我们爷俩,我们先回家喽,你爸身上还脏着呢。” 于是,元祈只能看着那几个大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一点声音也听不着了。 元祈无奈叹气,他正听到关键部分呢。 元勇盛一回到家就直奔浴室,元祈则坐在沙发上,还在思考着刚刚听到的事。 他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另一边,杨震国家里,时随安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周围简陋的环境依旧令他感到不适应。 杨震国夫妇还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中,没怎么管他。 他把门关上,小心地拉了拉,确定门关紧后,才回到床边的位置。 时随安用手在枕头底下掏了掏,掏出一个小熊挂件。 挂件很漂亮,鼻子处镶嵌了一颗碎钻,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时随安将挂件捧在手心,用没受伤的那半边侧脸小心地蹭着,动作中带着珍视意味,像一只找到了依靠的小动物。 他想,幸好他把妈妈送的挂件藏起来了。 他总也忍不住地去假设,如果他没来到这个世界的话,时随安是不是真的会像梦里一样,像书里一样,一直孤独下去? 最后,众多思绪消散,他脑海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声音,也是最清楚的一个声音: 他很庆幸,来到了这个世界。 第 46 章 成绩 “医生,我家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烧已经慢慢在退了,不过还需要修养。” “好好好,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杨震国的殴打还在继续,酒精已经侵蚀了他的脑子,他完全按照着身体的本能行事,赌钱连着输了好几把,他心里正憋着一团火,如今有了发泄途径,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意识分辨不清他此刻正在干什么,也丝毫没有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要把李许芳打死了。 李许芳躺在地上,满脸的青肿,她只觉得随着拳头的不断落下,她的视野开始变得白茫茫一片,大脑也一点点迟钝了起来。 时随安那边的房门一直没有动静,李许芳在心里恍惚地自嘲一笑,也对,他们平常都那样对时随安了,对方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出来面对已经趋向疯癫的杨震国? 她今天……不会真的死在这里了吧? 直到这时,她的理智才彻底回笼,李许芳后悔了,也许她不该和杨震国硬碰硬的。 眼见着杨震国的又一个拳头快要落下,她早就没有力气挣扎了,麻木地闭上眼,已经做好继续承担痛苦的准备了。 只是,耳边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随后便是杨震国痛苦的嚎叫声,李许芳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时随安拿着一根长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甚至还透着一股子小狼崽子般的凶狠,那气势看上去勇敢无畏。 只有时随安自己知道,他的手在不停细微抖动着…… 他手里拿的棍子是以前杨震国家用来擀面的,只是长时间没用,已经开始泛黑,隔着一定的距离还能闻着一股子霉味。 当初李许芳很嫌弃这根棍子,但又舍不得丢,想着万一哪天用得着。 于是随手把它丢到了杂物间,也便是如今时随安正在住的那间房。 却没想到,这个举动如今却阴差阳错救了她一命。 时随安的身板小,即便手里拿着棒子,按理说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太大。 奈何杨震国喝多了酒,本来就有些摇摇晃晃,被时随安这么一敲,正好敲到小腿,身体顿时失了平衡,往旁边栽,摔得他眼冒金星。 他缓了一会儿,颠颠撞撞站了起来,心里感到十分恼火,“小兔崽子,敢敲我,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厉害!” 时随安见他还能站起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下意识脚步后退,想要逃走。 杨震国的动作却快他一步,手一伸,毫不费力拽着他后衣领,把他提溜到了半空里。 时随安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小的身体便如极速坠落的蝴蝶,摔落到地板上。 剧烈的疼痛自身上蔓延,但最疼的地方,在额角上方那一块。 时随安被摔得懵了好几秒,他缓缓摸向额角上方,感受到了一股濡湿感。 将手拿下来一看,才发现手掌处全是血。 在暗沉的灯光下,几步远的桌子那,桌角多了一抹刺目的红。 时随安的运气一直都不怎么好,包括这一次,他撞到了桌角上。 杨震国依旧不想放过他,甚至为了教训时随安,将李许芳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时随安一脸恐惧地看着他一点点朝自己靠近,忍不住看向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李许芳。 他想让李许芳救救自己。 可当李许芳对上了他的视线后,却心虚地偏过了头,她没有回应,只是逃避般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便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不打算帮时随安。那个背影肉眼可见得一僵。 元祈这下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时随安了。 “你怎么躲在这里?”他抬脚要往那边走。 时随安却说:“你不要过来。” 元祈停住脚步,不解问道:“为什么?” “会吓到你的。”时随安背对着他,用自己的手掌捂住伤口,血染红了他小半个额头,他不敢让元祈看见他现在的模样,他怕元祈会害怕他。 于是他再一次强调,“我现在的样子会吓到你的。” 元祈没当回事,算上上辈子,他也算活了快三十年了,能有什么东西把他吓到。 他说:“没事,我不会被吓到的,你快过来。”天都快黑完了,待在石头上也不是个事。 时随安没动。 元祈见他大有在石头上杵一晚上的架势,干脆直接走过去,想把对方拉下来。 这一拉,没拉动。 这小孩该死的固执,手紧紧捂着额头,用全身的力气来抵挡他。 光线昏暗,他看不清时随安此刻的状况,于是又拉了拉,这一次他多用了力气,时随安的手松动了一些。 这番举动却像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时随安彻底红了眼眶,“求求你,别拉我。”他声音染上了细微的哭腔,小声地恳求着。 “元祈,求你……我害怕,我害怕,我现在好丑。我头好疼啊。” “你会害怕我的,求求你,元祈,别拉我了。” 时随安一声又一声,句句不离“求”这个字,让人听了心酸又心软。 元祈眼中闪过一丝无措,他没想到时随安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之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他轻轻拍着时随安的肩膀,问:“你怎么了,别哭啊。” 下一秒,他的怀里就扑进了一个人。 时随安一只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角,像一只离家很久了小动物,呜呜地发出低泣音,迫切想要寻求一丝温暖。 元祈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秒,随后温柔地放在时随安背上,他任由时随安缩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安抚着这个正极度伤心的小朋友。 他一直都觉得时随安与大部分同龄小孩格格不入,这种感觉很奇妙,但又不知如何去形容。 对方身上没有同龄小孩的活泼开朗,眼底深处总藏着一丝淡淡的落寞。 这种异样感,总会令元祈想起曾经幼年的自己。 他不知道时随安身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但不妨碍元祈有的时候会心疼这个小孩。 他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时随安摇着脑袋,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嘴里不停地说:“疼,元祈,我疼。” 柔软的发丝扫过元祈的下巴,带起一阵阵痒意,元祈却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些,他听到时随安的话,担忧道:“哪里疼,我看看。” 时随安固执道:“不要,你会害怕的,我现在变得很丑。” 元祈无奈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我不会怕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 时随安愣愣地抬头看他,已变暗的环境让他看不清元祈脸上此刻的神情,他说:“真的吗?” 真的不会害怕他吗? “当然是真的,时随安,让我看看你的伤,别让我担心,好吗?” 时随安听到这里,眼眶又一次忍不住红了。 元祈他在担心他。 这句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让时随安再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只想乖乖的听元祈的话。 元祈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去,还不忘询问刚刚的问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时随安乖巧回话:“我跑出来了,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受了委屈,无处可去,只能悄悄跑到元祈住的地方来,就好像是只要离元祈近一点,他就不会再有危险了似的。 他知道不能太过打扰元祈,便只是在一个角落里安静待着,却没想到被元祈发现了。 元祈没听清,偏过头,说:“什么?” “杨震国他打人,我跑出来了。” 元祈神色一凛,他仿佛猜到了什么,“他打你了?” 时随安先是“嗯”了一句,犹豫了一瞬,又说“没有”。 杨震国还没来得及打他,只是把他砸到地上,然后自己就先晕过去了。 元祈不清楚缘由,对此持怀疑态度。 天色几近全暗,周围的环境掩在了夜色之中,模糊看不清楚。 元祈走在前面给时随安带路,两人手牵着手,温度彼此传递到双方的身上。 时随安看着前方元祈模糊的背影,觉得对方此刻像个英雄。 元祈带着人进屋,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灯,然后转身去查看时随安的情况,当看清的那一瞬间,他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时随安额角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先前的血液大部分凝固在了额头那一块,也许是之前时随安用手抹过脸的缘故,导致血糊了一张脸。 在外面的时候元祈因为担忧时随安的状况没怎么注意,如今才闻到空气中那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元祈严肃地问:“这伤是怎么回事?” 时随安如同做错了什么事,低着头,说:“磕到桌角了。” “元祈,额头好疼啊。”他说。 见时随安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元祈也不忍再问下去了,他去找了一块干净的帕子。 因为个子太矮,他踩了个凳子,跑去洗水池那打湿了毛巾,然后朝着时随安招了招手:“过来。” 时随安听话地凑过去。 元祈捧着他的脸,用帕子小心地去擦拭那脸上的血迹。 “元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 然后气氛重新安静了下来。 元祈的动作温柔细致,期间却仍免不了碰到伤口,时随安只是紧紧皱着眉,但很懂事的没吭声。 等全部擦拭干净后,元祈检查了一遍,发现伤口不严重,只是因为没有及时止血,导致流血过多。 元祈松了口气。 等把伤口包扎好后,他去厨房端出刘慧英之前准备好的晚饭,和时随安一起把它解决了。 两个小朋友坐在一起,交流不多,但居然也让这房子显得不那么冷清了。 元祈让时随安今晚先和他睡,晚上,熄灯后,两个小孩躺在同一张床上望着天花板。 “伤口还疼吗?” 时随安想,他应该懂事地说不疼了的,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一个“疼”字。 “我疼,元祈。” 真的好疼。 元祈迟疑地说:“要不……我给你吹一吹?” 虽然对伤口的痊愈没有具体的帮助,但好歹也能传递一些安慰。 时随安抿唇,把脸凑了过去,许是黑暗作祟,他不自觉放下心中的负担,对元祈撒着娇,“嗯,我想让元祈帮我吹吹。” 乖巧得不像话。 元祈摸索着触碰在时随安的脸,依言对着他的额头吹了吹,气息喷洒到时随安的脸上,带着暖意。 时随安缩进元祈怀里,见对方没拒绝,他又拱了拱。 这是一次新奇的体验,在此之前他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 他想,真神奇 李许芳心中甚至多了丝卑劣的窃喜,有了其他人吸引火力,她就能逃过一劫了。 时随安见状,一双眼睛彻底沉寂了下去,他突然觉得好讽刺,却又不知道该该讽刺谁。 是讽刺自己的善良愚蠢,还是讽刺外人的冷血自私。 他不再挣扎,好似知道了自己的命运,静静地看着杨震国。 杨震国走路的姿势仍旧带着不稳,他摇晃着身形,灯光背对着他,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扭曲,如同一个噬人的怪物。 眼见着这个怪物快要走到他身前,身形却突然踉跄了一下,侧着身体倒了下去,发出一道沉闷的撞地声。 整个过程发生得突兀,时随安还维持着躺在地上的动作没缓过神来,杨震国就在他几步远的地方躺着,一动不动,似乎是昏死了过去。 时随安动了动手指,忍着身上的疼痛,如一只受了惊的兔子,飞快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他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这股力气支撑着他往外跑。 途中路过杨震国倒下的地方,时随安余光中看见了地上的擀面棍。 棍子上发黑的地方有部分出现了摩擦的划痕,像是重物踩在了它上面,被地板刮花了。 杨震国应当就是没看路,踩到了擀面棍才摔倒的。 时随安已无暇顾及这些,他迫切想要逃离这里。 在快到达门口时,他被喊住了。 “时随安……你能帮我喊个人过来吗?我现在起不来。”是李许芳,对方睁着肿胀的眼睛,对着他虚弱说道。 时随安的背影一顿,他转过身,那双眼睛明明迎着光,在此刻却带给人一种黑到极致的错觉。 李许芳此时居然被这双眼睛吓到了,一时之间再说不出话来。 时随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往外迈出的脚收回,又往屋里走去。 李许芳心生出一丝希冀。 但时随安却径直略过他,跑回房,背上了自己幼儿园的小书包,随后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里。 背影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 元祈今天下午总觉得心神不宁,外面天色已经开始转暗,以往这个时候,刘慧英是在家的。 如今,却因为刘慧英去了县城的缘故,家里只剩元祈一个人,这栋房子顿时便变得安静冷清了起来。 元祈不喜欢这种氛围,即便上辈子,他大部分时间都像此刻这样孤独的生活。 刘慧英在厨房留了晚饭,但元祈却没什么胃口。 他随意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却见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他家底下晃。 元祈眯眼,看清了那两个人的面孔,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烦。 那两个人正是大毛和柱子。 元祈把窗户打开,正要说些什么,结果底下两人听到开窗的动静,哆嗦了一下,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飞速地逃跑了。 元祈:“……”无语。 元祈担心这两个人在下面搞些什么小动作,思来想去,他决定下去看看。 但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元祈皱着眉,打算回屋了。 在快踏入家门的那一刹那,他余光不经意间一扫,看见了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了一个小孩。 那个地方偏僻,属于一个视野的盲区,如果不是在元祈这个位置看,很难看到那一块区域。 小孩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孔,但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元祈往那边走了几步,迟疑地喊:“时随安? 如果说时随安对李许芳的态度是半可怜半厌恶,那么对杨震国这个纯纯的人渣,时随安心里只剩满满的厌恶。 如今,这个他讨厌的人就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朝他露出了令人胆寒的笑容。 “小兔崽子,你回来了啊。” 第 47 章 打架 杨震国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十分差,他在屋里坐着等这小jian种回来,本来以为不用等很久,结果从下午等到了天黑,等到他本就不多的耐心慢慢消磨了个干净,也不见时随安的人影。 杨震国在心底暗暗发誓,等这小jian种回来,自己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敢让老子等这么久。 幻想着时随安向他哭泣求饶的场面,杨震国的心里可算是舒服了一点,也不介意再多点耐心继续等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医院开的药的缘故,那一晚过后,元祈就已经很少做噩梦了,早上起床精神也饱满了很多。 为此,元勇盛和刘慧英两人也算是彻底放下了心,元勇盛外地的工地还要继续开工,他在家待了段时间,又出门了。 于是,元祈重新回归到坐校车的日子。 大马路等校车的地方,赵小驰一看见元祈,眼眶就红了一圈,他没像往常一样凑过去,而是站在原地眼巴巴看向元祈,瞧起来很委屈。 元祈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然后,他就看见赵小驰眼睛更红了。 元祈:“???” 所以,到底怎么了? “老大……”赵小驰吸了吸鼻子,像一只落水的小狗耷拉着脑袋,扯着元祈的衣角,他声音里藏着委屈和害怕,音量小小地说,“那两个人昨天又来欺负我了。” 元祈立马反应过来赵小驰说的是那两个小学部的人,他眸色一冷,“他们打你了?” 赵小驰摇了摇脑袋,说:“没有,但是他们朝我丢石头,还朝我做鬼脸。” “昨天什么时候?” “放学回家。”赵小驰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他们了。” 最近农忙,赵小驰父母都是农民,这段时间忙着务农,没有时间接小孩放学,想着大马路离家不远,便干脆让赵小驰自己回家。 哪能想到在熟悉的村子里,自家儿子会被人欺负。 元祈问:“你告诉家里人了吗?” 赵小驰又摇了摇小脑袋,声音里藏着胆怯,“我不敢。” 他害怕地说:“老大,你说他们今天放学还会来找我吗?” 看着赵小驰那要哭了的表情,元祈思虑片刻,说:“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今天放学可以送你回家。” 两个小学生做不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来,元祈好歹活了二十多年,可不会怕那两个年纪加起来才他一半大的小屁孩。 赵小驰感动得两眼泪汪汪,“谢谢老大呜呜呜呜。” 时随安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元祈和赵小驰头挨着头的场景。 他心里闪过一丝微妙的不舒服,元祈是他的朋友,凭什么别的小朋友能离元祈那么近。 想到这,时随安没忍住加快脚步,走上前去扯住元祈另一边衣角,脸上没了巴掌印的他愈发粉雕玉琢,像个小王子一样可爱。 他昂起头,看着元祈,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害羞的笑容,带着内敛,打了个招呼,“元祈,早上好。” 笑容虽小,但乖乖巧巧,只有紧紧扯住衣角的小拳头透露出了一股占有欲。 元祈退后一步,看向时随安,同样露出一个笑容,“早上好啊,时随安。” 时随安看着他嘴角的那抹笑,心里无端变得开心了起来。 他想,元祈总是能笑得这么温柔好看。 两个可爱的小孩站在一起,赏心悦目,唯独赵小驰心里再度涌上危机感。 可恶,时随安在和他争夺老大的宠爱! —— 放学之际,从校车上下来,和萱萱、小牛告别后,赵小驰紧紧挨在元祈身旁。 时随安见状,皱起了眉头,说:“你和元祈不是同一条路的。” 赵小驰在心里哼哼,忍不住炫耀道:“今天老大要送我回家!” 元祈无奈扶额,拍了拍他的脑袋,道:“……走了。” 赵小驰顿时安分了下来,老实跟在元祈身后,在一个岔路口,时随安便要和他们分开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时随安紧紧抿着唇,心里有一股失落。 “元祈……”他不由喊了一句。 元祈返过头,见时随安不说话,以为这句叫唤是在向他们道别,于是他也挥了挥手,说:“再见。” 时随安的唇抿得更紧了,他带着股赌气意味转头就走,也许是他被元祈惯坏了,明知道这种举止很不礼貌,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去比较。 明明元祈是他的朋友,凭什么赵小驰能让他送! 赵小驰的家相较于其他地方,较为偏僻,一路上越走人就越少,只能依稀看见远方的田地里有几个大人的小黑点在干活。 走到一半后,之前那两个小学生果不其然又在路上堵人,手里还拿着小石头一抛一抛的,那身气派,像极了缩小版的混混。 本来以为这次又只有赵小驰一个人,两人脸上还带着嚣张的笑容,直到见到了走在前头的元祈,两人丢石头的动作才慢慢停了下来。 “元祈又来多管闲事了。”其中一人大叫道,并做着鬼脸,说着他们新学到的骂人词汇,“闲事佬,闲事佬!” 赵小驰心里害怕,但听到这群人这么说元祈,又忍不住攥紧小拳头,“不许你这么说老大!” “我就要说,我就要说!”他们起劲了,一边逼近两人一边喊,“闲事佬,闲事佬!” 元祈额角突突地跳,这两个没有礼貌的家伙让他难得升起一股揍人的冲动。 奈何自己如今这幼小的身板和对面两个人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元祈决定靠外物取胜。 他绷着张脸,说:“如果你们再继续纠缠我和赵小驰的话,我回去告诉我爸爸,让他带他手底下的工人叔叔来收拾你!” 听闻这个,其中一个小孩瑟缩了一下,他们都知道元祈有个当包工头的爸爸,看着很凶,手下管了好几十号人,他第一次欺负赵小驰的时候,便是被元祈这句话吓跑了,这次他同样有所忌惮。 另一个人虽然害怕,但他依旧梗着脖子,“我知道你是吓人的,我看见了,你爸爸昨天开车离开村子去外面了,他叫不到人来打我!” 元祈一挑眉,心想,这两人学聪明了。 赵小驰嚷嚷道:“会的,只要你们敢欺负我们,老大的爸爸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把你们打得尿裤子!”说完后,还拿小拳头在空气里挥了两下以示威胁。 谁知,这话把那两人的脾气激起来了,他们握着拳头,“我不信,我不怕!我今天要把你们的脸打肿!”然后向他们走来。 赵小驰慌了,躲在元祈身后,呜咽道:“老大,怎么办呀呜呜呜呜呜,他们要来打我们了。” 元祈一边用双眼紧盯着他们的步伐,一边将脑袋不动声色往后面侧,“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赶紧往回跑去找大人。” “老,老大……”赵小驰想说他不敢,但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面两人就已经朝这边扑过来了。 元祈大喊了一句,“快跑!”然后用身体挡住两人。 他虽然只有个六岁的身躯,但毕竟心理年龄是个大人,上辈子又学过点散打,一时之间,竟然还真的拖住了那两个人的步伐。 赵小驰起初被吓呆了,愣愣站在那,过了几秒后反应过来,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一咬牙往回跑。 直到赵小驰跑出一段不远的距离后,元祈也没力气了,被两个小孩一左一右压着肩膀固定在中间。 其中一人看着赵小驰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被压着的元祈,一时之间有点拿不定主意,既想去追赵小驰,又害怕元祈会挣脱开。 “这该怎么办?”他问。 另外一个人其实也不知道,实话说,他心里也有点害怕,如果赵小驰真的叫大人过来了,他们下场会很惨的。 两人左右为难,不知道是谁先提出来的鬼点子,说把元祈藏起来,然后他们再赶紧逃跑,这样到时候元祈被发现,他们也可以因为不在场而死不承认了。 两人达成一致,刚巧附近有一个废弃荒废的造纸厂,因为年代久远,造纸厂很少会有人去,刚好适合藏人。 于是,元祈木着脸,生无可恋地被这两个人架着往造纸厂走去。 和两个小学生打架打输了,这事要是说给上辈子他的那群朋友听了,一定会被笑掉大牙的。 造纸厂很快就到了,也不知道这两人从哪摸出了一把锁,把元祈锁在了某个房子里,然后转头赶紧跑人。 许是因为这块地荒废许久,这栋建筑的墙壁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甚至不少地方还露出了里面深黄色的土砖,地上还残留着几张破烂不堪的红纸和白纸,颇有鬼片里的氛围。 元祈在靠门处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心里推测自己什么时候能被找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今晚,他就能出去了。 另一边,赵小驰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着转,他用手背胡乱擦了擦,闷声往前面一个劲地跑,心里不断祈祷,快遇到大人,快遇到大人。 突然,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赵小驰愣愣抬头,鼻子下面还挂着鼻涕。 喊人的是时随安,他还留在岔路口那没走远,瞧见赵小驰这副模样觉得奇怪,他问:“元祈呢?” 赵小驰已经来不及想为什么时随安这么久了才走到这,他一边哭一边指着自己来的方向,“老大,老大在被坏小孩欺负。” 时随安大脑空茫茫地一片,在意识还没回过神的情况下,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做出行动,不要命一般飞速往赵小驰指的方向跑。 “时随安,你别去!那两个人块头很大的!”赵小驰在后面哭着喊,眼睁睁看着时随安背影一点点远去,他又擦了把眼泪,咬牙继续往前跑找大人去了。 风声从时随安耳边不停刮过,时随安觉得自己从没跑这么快过。 赵小驰说,他唯一的好朋友,在被别人欺负…… 元祈那么好,怎么还有人会欺负他呢。 时随安想不通,但这并不妨碍他不顾一切过来找元祈。 元祈对他那么好,从他妈妈去世后,就没人再那么温柔地对待过他,所以,他也想保护元祈。 时随安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总是看不见元祈的影子。 “元祈……” “元祈。” “元祈!” 他一边跑一边叫,满是急促。 造纸厂,元祈睁开眼睛。 他……好像听见了时随安喊他的声音 当听到外头的动静,以及开门的声音时,杨震国近乎迫不及待地望了过去,他咧着嘴,露出因长期吸烟喝酒而泛黄的牙齿,阴沉道:“小兔崽子,你回来了啊。” 方身上的温度。 过了片刻,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破碎,像一块破碎了的镜子。 “元祈……我身上好疼啊。” 第 48 章 痛楚 时随安的嘴角破了,左脸肿了,就这么缩在他的怀里,说着:“元祈,我好疼啊。” 元祈迟疑地伸出手,手轻轻落在时随安的后脑勺上。起初,元祈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可随后,那叫唤声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要用力,声音的主人貌似正往这个方向靠近。 元祈猛地站起身来,终于可以确信,真的是时随安! 时随安……来找他了。 元祈立马用力拍门,朝外面大喊,“时随安,我在这里!” 老旧的大门发出不堪的“咚咚”声,如一位老朽在用嘶哑的喉咙在呼唤远方的路人。 用力奔跑的时随安听到了,他缓下脚步,仔细分辨着这个动静。 不远处的造纸厂在荒凉的地皮上静静耸立着,如一个庞然大物,仿佛能吞噬步入其中的每一个人。 而那拍门的动静,便是从那造纸厂里传出来的,依稀夹杂了几句元祈的叫喊声。 ——元祈被关在了造纸厂里。 意识到这一点,时随安毫不犹豫往那边跑去,幼小的身影踏入那荒废之地,带着义无反顾。 “元祈!” 元祈应道:“在这里。” 依据声音,这一次,时随安精确的找到了元祈的位置,只是眼里的欣喜还没来得及流出,就看见了门外的那把锁,顷刻间,就好像有一盆凉水浇在心头,浑身发冷。 “元祈……门被锁了。”他声音发着颤。 “没事的,时随安,赵小驰去喊人了,马上就会有大人来的。”许是察觉到了时随安的异样,他宽慰道。 可时随安只觉得心里乱得厉害,脑子像是被一团浆糊包裹着,什么话也没听进去,他双手发抖,固执地去扯那把生锈了的铁锁,锁撞击大门,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扯了半天,铁锁依旧十分牢固,时随安忍住想要掉眼泪的冲动,“为什么,为什么我打不开。” 他急切地一下又一下用力去拉,但无济于事,即便手心被拉红了,他力气也还是太小,面对着这铁锁,无异于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时随安眼中蕴着的眼泪越来越多,“元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把你救出来。”他的声音里充满着无措。 “没事的,没事的,马上就会有大人过来的。” “可是,可是,我不想让你在里面呆那么久……我想马上把你救出来。”里面看上去那么暗,一点也不适合元祈。 元祈听了,心一软,“你放心,我没事的。” 时随安不信,他想,被关在那阴暗暗的房间里,怎么可能会没有事呢。 他抓着门锁,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相触的地方激起一阵凉意。 时随安不由后悔当时没和元祈一块走,如果他在,他肯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他的朋友的。 元祈在里面久久没听到外面的动静,试探性喊:“时随安?” “时随安,你还在外面吗?” 过了好几秒,门的另一边才响起一句略带哽咽的“在”字。 元祈诧异问道:“你哭了?” 时随安重重擦了一把眼泪,咬着下唇,倔强道:“我没哭!” 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往下掉,在地上留下点点的湿痕。 他觉得自己很丢脸,但就是抑制不住掉眼泪。 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也许他就是像爸爸说的那样,是个没出息的孩子。 门里边,元祈悠悠叹了声气,轻声道:“诶,你别哭啊。” 他把手搭在门上,轻轻叩击了两下,大门发出两声细响,声音不大,却足够能吸引到时随安的注意力。 如同给小狗顺毛一般,他一下又一下地喊道:“别哭,时随安。别哭。” “元,元祈……”时随安用小手擦着眼泪,细声喊道。 “嗯,我在。” “我是不是很没用。”时随安说这句话里,眼里带着浓厚的伤心,“我什么都做不好,也保护不了你。” “怎么会。”元祈抬眼望向门的方向,视线好似穿过了这扇大门,投注到了时随安的身上,他说,“时随安是一个勇敢善良的小朋友。” 这是幼儿园老师经常哄小朋友的语气,奈何时随安在幼儿园没哭过,没有被老师这样哄过,此刻突然被这么夸,他眼中一边带泪一边耳根隐隐发红。 “我不勇敢……我哭了。”他小声地反驳。 “可你还只是个五岁的小朋友啊,小朋友哪有那么多顾忌,遇到难过的事情可以哭,遇到开心的事情可以笑,但哭这不代表你不勇敢,勇敢的定义从来不是靠眼泪去定义的,而是心灵的强大。” 时随安听不太懂这其中的几个深奥的词汇,但不妨碍他理解元祈的意思。 这几句话在他心里惊起不小的波浪,他的家人从小就给他灌输着“眼泪代表着懦弱”的观念,从记事起,只要他有要哭的表现,那些人脸上就会露出厌恶的神情,好似在说:“你要哭了?你可真没出息。” 久而久之,他就很少哭了。 如今,却有人告诉他,原来他还只有五岁,原来他也可以哭。 “元祈……” 门内传来元祈的应答声,“怎么了?” 时随安摇了摇头,随后想到元祈看不见,他又开口说:“没什么。” 只是觉得……元祈真的很好,他想永远都当元祈的朋友。 空气陷入死寂当中,双方都没有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时随安脸上的眼泪已经有些干了,他吸了吸鼻子,坐在地上,用背靠着门,小声说:“元祈,我就在外面陪你,这样你就不会无聊了。” “好啊。”元祈说,“谢谢你,时随安。” 他们不知道在这待了多久,元祈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不远处终于传来刘慧英焦急地叫喊声。 “元元!元元!你在哪,妈妈来找你了。” 还有赵小驰一边哭一边喊人的声音,“老大,老大呜呜呜呜呜,你去哪了。” 时随安也听到了这些声音,知道是来找元祈的,他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外面跑去。 哒哒哒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元祈知道,自己很快就能出去了。 外面,刘慧英急的眼眶都红了,如果元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正焦急万分的时候,就看见从造纸厂那边跑出来个小孩,身上灰扑扑的,脸上也有几道灰印子,应该是不小心沾上去的,面相看起来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时随安的相貌太过突出,刘慧英很快想起,那就是前阵子来她家超市买东西的有钱人家小孩。 她听见赵小驰看见那小孩后惊喜的声音,“时随安,你找到老大了吗?” 时随安?刘慧英想起不久前元元提起过这个名字,还给对方带过外伤药。 原来是他。 时随安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到刘慧英面前,“阿姨,我知道元祈在哪。” 刘慧英一诧,立刻跟在时随安身后,往造纸厂方向赶。 找到人后,刘慧英发现门被锁着,村里没有开锁师傅,她只能又赶了一趟回去拿铁钳,期间赵小驰和时随安一直陪在那。 这一来一回折腾下来,等元祈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差不多两小时了。 看到元祈安然无恙,刘慧英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背上浸满了汗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话虽是这么说,眼眶却不由自主红了一瞬,为了不让自己在小朋友们面前失态,她背过身去,偷偷擦了擦眼角。 元祈扯了扯她的手,“妈妈,别担心,我没事。” 赵小驰见到元祈的那一刹那,再也绷不住了,跑上前抱住元祈的腰,嚎啕大哭,一个劲道歉,“老大,对不起呜呜呜呜都是我的错,你是为了帮我才会被关起来的,如果我能再厉害一点就好了,就能把那两个人打跑了。” 他哭的太厉害,鼻涕泡泡都鼓起来了,元祈抽了抽嘴角,用食指抵着人的大脑门,让他俩保持一定的距离,“没事,别哭了。” 时随安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元祈好不容易安抚好赵小驰的情绪后,他才抬头去那边,然后发现时随安其实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两人视线对上后,时随安露出一个小小的笑,眼眶却悄然红了一圈,想哭,却被主人死死抿唇,憋着哭意。 元祈来到他面前,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顺手擦去他脸上的灰痕,笑容很温暖,“谢谢你之前一直陪着我,时随安,我很开心。” 时随安耳朵顿时变得比眼睛更红了,嗫嚅道:“不用谢。”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 等时随安回到杨震国家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门没关,他推门进去,整个人才进到一半,就有一个水杯擦着他的脸蛋被砸到门板上,发出“啪嗒”一声巨响,只差一点就要碰着他脑袋。 “咔哒”一声,关门声响起,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床上,时随安的长睫微动,缓缓睁开了眼,那双眼清醒异常,看不出丝毫睡意…… 第 49 章 娃娃机 一连几周过去,时随安脸上的伤口已经渐渐消散了,因为担心杨震国恼羞成怒再找时随安的麻烦,他被元祈一家人留了下来。 这天清晨,才刚吃完早饭,门外就传来赵小驰的叫喊声,“老大,老大,你起床了吗?” 第二天,恰巧是周末。 刘慧英特意关了一天的小超市,抽出时间带着元祈去了那两个小学生的家里,想要找对方讨个说法。 那两个小学生关系好,两家家里住得也近,刚好是领居。 刘慧英赶到那里时,两方家长正坐在一起说着话。 刘慧英直奔主题,“你们家大毛和柱子呢?” “玩去了,怎么了?”大毛妈正磕着瓜子,闻言看了眼刘慧英,好奇问道。 “你们两家的孩子昨天把元元锁到造纸厂里头去了,我差点找不着他,都快急哭了,我过来讨要个说法,那边造纸厂也荒废了那么久,你说万一孩子在里面出事了怎么办,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让我怎么活?” 她这话说得重,但确实是心里有怨。 此话一出,在场几个大人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是对这件事毫不知情的。 柱子妈神情尴尬,“慧英啊,你会不会是认错了,我家柱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慧英冷着脸打断了,“我认没认错、有没有冤枉你家柱子,等他回来就知道了,今天我就带着元元在这等着。” “哎。”柱子妈不自在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毛妈眼力见儿好,腾出个多余的凳子出来,“元元,慧英啊,坐着等,别站累着了。” 刘慧英也没跟她客气,直接拉着元祈坐在那儿了。 大毛妈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刘慧英说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摊上这么个儿子她也很无奈,现在也只能扯着个笑脸安抚一下对面的情绪,争取过一会儿少追究一点。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尴尬了起来,刘慧英沉着张脸,看上去不好沟通,大毛妈便把目光移向一旁坐姿端正乖巧的元祈身上。 她勾起一丝热情的笑容,“元元啊,最近在幼儿园怎么样啊?” 元祈看了她一眼,露出可爱满满的笑容,稚声道:“阿姨,除了昨天幼儿园放学被大毛和柱子关到造纸厂里,其他时间我在幼儿园都挺好的。” 大毛妈和柱子妈脸上的神情双双一僵,心里苦涩地想,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有了这一茬,她也不轻易开口说话了,干脆默默坐在一旁当起了空气。 气氛重新陷入进一片沉默当中。 小孩的玩性大,不在外面疯完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干等下去不是办法,刚巧大毛爸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 刚一见到刘慧英和元祈时,他还诧异了一瞬,不明白对方来他家这边的意图。 还是大毛妈把这事儿简单说了一遍,他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立刻放下锄头往外走,“我现在就去把那个小兔崽子揪回来。” 然后又是一段不算短的等待。 有了刚刚大毛妈的教训,柱子妈原本是不打算搭话的,奈何她心里抓耳挠腮好奇一件事。 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元元啊,你们班上是不是有个叫时随安的小朋友?” 听到这个名字,元祈眸光闪烁了一瞬。 他抬头道:“阿姨认识时随安吗?” “我哪会认识。”柱子妈摆手道,“就是听别人说起过。” 元祈歪头,模样看起来十分天真无邪,“哇,时随安好出名的样子。” “害,也不是……”柱子妈还想再多打听一点,但碍于刘慧英还在一旁,她想了想,还是止住了嘴。 偏偏大毛妈接过了话头,“我知道这个叫时随安的小孩,当初是坐着豪车进村的,现在好像是在杨震国家里住?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说起这个,柱子妈就来劲了,她说:“我倒是知道一部分事情。” “什么?” “我家男人最近和杨震国打过几次牌,他说杨震国现在发达了,出手阔绰得很。有次杨震国喝醉了,谈起过那个叫时随安的小孩的事儿。” 聊到打牌的事,大毛妈心里就一阵不愉,柱子爸打牌脏,他们两家人打牌时,对方就经常做些什么小动作,偏偏还让人纠不出毛病,只能吃哑巴亏。 柱子妈没注意到她的神色,还在继续说道:“杨震国他们家不是有个女儿吗,但十几年前早早出村去外面闯荡了。” 大毛妈那时候还没嫁过来,不知道这事儿,不由竖起来耳朵。 元祈表面坐得端正,实则也在不动声色地听着。 “杨震国说啊,她女儿傍上豪门了,还给那个有钱人生了个儿子!” “那时随安是她女儿……” 柱子妈摆了摆手,说道:“不是,时随安是那富豪原配生下的孩子,原配死了,据说后来在那个家里不讨喜,被送到这儿了。” 说是送到这来的,但也和被抛弃差不多了。 信息量太大,大毛妈惊得嘴巴都闭不上了,元祈同样没想到时随安身上居然有这么多的故事。 一旁刘慧英的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心疼。 这个话题也就暂时终止在这儿了,因为大毛爸已经找到人,正一左一右提着两个小孩走过来。 被抓着衣领的两个人脸上神情闷闷不乐,甚至带着点郁闷。 他们玩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抓了回来,心里还挺不服气,不明白缘由。 直到看见元祈的那一刻,两人才面色一白。 这下完蛋了…… 还没等大人质问,他们就先自己乱了阵脚,一个个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急着辩解:“不是我们干的,不是我们干的,我们没有把元祈关起来。” 时随安看着他们慌慌张张的模样,半分也不见昨天那嚣张的气势,嘴角不由抽了抽。 好一个不打自招。 大毛爸老实,见儿子这幅模样,哪儿还不知道自家儿子犯了错,当即利落一个巴掌扇过去,把大毛扇到了地上。 大毛被扇懵了,趴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感受到脸上的痛意,立刻扯着嗓子大哭了起来。 大毛妈心疼坏了,连忙去把儿子扶起来,红着眼睛摸着他的脸,话里带着点埋怨意味,“你教训儿子就教训,扇那么重干什么,万一以后留疤了可怎么办。” 柱子僵在那早就被这个情形给吓坏了。 柱子妈不想打儿子,奈何刘慧英那边还在看着,元家在村里也算有钱,不能轻易得罪人,她们以后还得去刘慧英的小超市买东西。 忍着心疼,她也给了儿子一巴掌,不重,但足以让被溺爱长大的人委屈大哭。 场面一时乱得厉害,刘慧英见两家的人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也没多待,带着元祈走了。 而大毛和柱子摸着脸,一边哭一边望着元祈的背影,眼里满满都是恨意。 周末两天,元祈一直待在家里,赵小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在愧疚,放假这两天也没来找他玩,小牛和萱萱被勒令在家好好待着。 元祈难得度过了一个清闲的周末。 周一,等他来到等校车的地方时,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时随安背着书包,一个人孤零零在那等车,其他小孩离他两米远,活像把时随安当成一个洪水猛兽。 元祈略感疑惑,刚巧时随安抬头朝他看了过来,眼神复杂,里面好像包含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静静低下了头,沉默得不成样子。 不对,情况很不对。元祈微眯着眼睛,思考着。 这边,时随安的手在元祈看不见的地方死死揪着自己的衣角,垂下来的眼眸中充斥着无措。 元祈听到了那些消息吗? 会像这些小孩一样远离自己吗? 元祈会怎么看他? 元祈……也会讨厌他吗? 他的思绪混乱,内心慌张到令他忍不住用指甲死死扣紧掌心,激起一阵细微的刺痛。 “老大……”他听见赵小驰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喊道。 时随安的肩膀向下塌,周身弥漫着失落。 他几乎已经断定元祈不会过来找他了。 只是这份失落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四散开来,他眼前便投下了一片阴影,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时随安愣愣抬头,对上元祈含笑的眉眼。 元祈……好像不知道。 一时之间,可耻的庆幸浮上他的心头。 时随安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元祈的指尖,像小动物,带着点依赖的意味,和往常的清晨一样,他乖巧笑道:“早上好,元祈。” 不远处,赵小驰和萱萱他们见到这番场景,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慢吞吞往元祈那边挪。 元祈察觉出了不对劲,看向一群恨不得离这里远远的小朋友,想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下一秒,指尖就被时随安朝外拉了拉,对方像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指着正往这边开来的校车道:“元祈,车来了。” —— 元祈觉得今天的时随安特别不一样,如果真要比喻的话,就像一块小黏糕,他走到哪,对方就跟在哪,恨不得紧紧黏在他身上。 赵小驰他们几个也很不对劲,好几次张口仿佛要对他说什么,但看了眼黏着他的时随安,最终选择沉默。 午休过后,时随安在另一边洗漱,元祈被赵小驰拉着走到了一遍。 赵小驰一遍拉着他一遍左顾右看,一副心虚模样。 元祈好笑道:“赵小驰,你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赵小驰绷着张小脸,婴儿肥的脸上一片凝重,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他说道:“老大,我们还是不要和时随安玩了。” 两月的暑期已过,终于,到了高中开学的日子。 第 50 章 月考 元祈和时随安高中依旧选择住宿,刘慧英提议过要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虽说学区房的租金贵,但他们家现在也不差这点钱就是了。 只是这个建议很快被元祈拒绝了,住校外虽然自由度更高,但肯定上下课的时候是没有住在学校里面方便的。 大毛和柱子在元祈身上吃了两次瘪,很不服气,一直把这份憋屈记在心里。 奈何元祈太过机灵,两人找不到任何机会报复回去。 “大毛,要不我们偷偷把元祈打一顿吧。” 大毛否决了这个想法,“不行,元祈狡诈得很,万一又被他告状了怎么办?” 柱子抓耳牢骚,心想也是,两个小学生那几天一放学也不去玩了,扎堆在墙角使劲琢磨报复元祈的方式,但都被彼此一一否决。 两人智商加在一起还不够一个心眼子,想来想去想得脑袋都疼了,也没想出个什么门道来,最终只能挠挠脑袋,暗地里放狠话。 该死的元祈,下次再惹到他们头上,他就完了! 元勇盛再次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当中,在家匆匆待了几天,便又要离开家了。 走的时候,他神情凝重,是旁人一眼便能看出的心事重重。 元祈还不知道有两个小屁孩在对他咬牙切齿,还以他为中心商讨了好几天的“大计”。 此刻他站在门边,盯着他爸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来他爸这一次遇到的麻烦不小。 元祈有心想打探一下,但刘慧英和元勇盛不愿在孩子面前谈太过沉重的话题,整日在他面前都表现的笑意盈盈,气氛轻松愉快,就像那些掩藏在平静下的暗潮奔涌不复存在一般。 元祈感到十分无奈。 元勇盛那边的情况尚不明确,元祈心下担忧,平日里便有些神思不属。 某日,刘慧英送元祈来大马路上等校车的时候,元祈见时随安手中抓着一束白色的小花。 那种小花在村庄的路边上随处可见,属于自由生长的野花一类,村子里的人都看惯了。 但时随安手中的花束却又有所不同,那些野花被整理的很干净,多余的枝叶都被剔除掉了,整整齐齐的一束,被一根黄色的小绳子仔细捆绑好,中间还夹了几根细草,看着居然还挺清秀好看的。 元祈没忍住往那束花看了几眼,目光中带着好奇。 时随安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就看见元祈了,如今见元祈在看自己手里的花,嘴唇不由轻抿了一下,小手抬了起来,那束花便被捧到了对方面前。 “元祈,送给你。” 元祈看了看面前的花,又看了看疑似很不好意思的时随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送我花干什么?” 时随安见他没有接,以为元祈不喜欢,他说道:“我看你这几天好像心情不好,我想让你开心起来。” 他的声音低低的,暗藏着懊恼与失落,“但是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很好的东西,只能给你摘点好看的花。” ……只是元祈好像并不喜欢。 元祈一愣,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原因,他不由又看了眼时随安。 对方满脸的认真,仍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显出一丝远超同龄小孩的成熟与细致,与几步远处的幼儿园小朋友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心一软,被人惦记着的滋味并不赖,他接过那束小花,说:“谢谢你,这花很好看,我很喜欢。” 语罢,又解释道:“其实我没有不开心。”只是这些天一直在惦记元勇盛的事情罢了。 那束小花被接过去了,此外还受到了元祈的夸奖,时随安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你喜欢就好。” 他妈妈还没去世的时候喜欢插花,那时候才两三岁的时随安便陪在妈妈身边,跟着妈妈学,耳濡目染之下也具备了一些插花的手艺。 虽然因为他年纪小,手艺还很不精,但也已经很好了。 两人就这样站在一起,静静等着校车的到来,原本中间还隔着半个肩膀的距离,时随安偷偷瞅着元祈,不动声色往那边靠。 等终于肩膀挨着肩膀了,他仍有些不满足,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和元祈亲近。 于是他又用小手手指轻轻勾着元祈的小拇指,在空中晃了晃。 他不觉得自己很粘人。元祈是他最好的朋友,以后他身边再也不会有比元祈更重要的朋友了! 赵小驰三个人陆陆续续来到等车的地方,期间萱萱好几次看着元祈手中的花,她好奇问道:“老大,你去路边摘花了吗?” 元祈回了句,“没有。” 萱萱“哦”了一声,听闻不是老大摘的花,便立马没了兴趣,继续和小牛斗起了嘴来。 赵小驰说:“老大,这花这样绑在一起好漂亮。” 元祈看向身旁,说:“是时随安送给我的。” 赵小驰夸奖的话立马咽了下去,瞅了眼那花,他撇了撇嘴,冷哼一声。 哼!其实如果仔细看一下,也不是很好看。 这一整天,时随安的心情都异常轻松,因为他看到元祈很爱惜那束花,还动作小心地把花放进了小课桌里。 —— 放学后,元祈回到家,惊讶地发现刘慧英居然在家,往常这种时候对方一般还在小超市里。 刘慧英见元祈回来了,脸上露出了一丝与往常无异的温柔笑容,只是眼底的神色却谈不上轻松,甚至称得上是凝重。 元祈敏锐察觉到,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刘慧英走上前抱住他,用手摸了摸元祈的小脸,强打起精神,“元元回来了啊,妈妈过一会儿要去县城一趟,你乖乖待在家里好吗,妈妈明天早上就回来,晚上你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要保护好自己。” 元祈心一沉,元勇盛这一次的新工地便是在县城里。 他用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刘慧英,问道:“妈妈,是不是爸爸那边出了什么事了。” 刘慧英笑了一下,没有照镜子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是多么勉强,她说:“当然不是呀,元元不要乱想,乖乖待在家就好,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 元祈静静地望着她,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刘慧英甚至生出一种元祈一定看出了什么的错觉。 但这种想法还未来得及完全成型,她便听到元祈乖巧应答的声音,“好的,妈妈,我会在家里乖乖等你的。” 看着儿子乖巧的模样,刘慧英忍不住眼眶一红,她再次抱住元祈,连着说了好几句,“妈妈的乖宝贝,妈妈的乖宝贝……” 刘慧英很快就离开家了,她需要尽快去大马路那赶开往县城的大巴车,只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便匆忙离去。 元祈看着窗外那愈来愈远的背影,眼中的神情莫辨。 县城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另一边,杨震国的家里再次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李许芳披头散发,像一个疯子,猩红着双眼,狠狠盯着杨震国,一字一句,带着紧咬着牙根的酸响,“你,说,什,么?” “你把我藏的嫁妆钱,也给输光了?”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中带着惊人的恨意。 杨震国已经喝得烂醉了,脸红胀得如同一块猪肝,他身形摇摇晃晃,听到李许芳的话,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响彻的酒嗝。 “对,劳资就是输没了,你想怎么着?” 李许芳闻言心里恨极了,她的理智尽失,扑上去一巴掌就往杨震国脸上招呼,在那上面留下几道指甲痕。 “我和你拼了!那是我的以前的嫁妆啊,我家里人给的嫁妆,我藏了这么多年了,没舍得用,你个杀千刀的却拿它赌去了,还输没了,那是我最后的积蓄啊,你还我的嫁妆!” 哭天抢地的怒骂声和脸上隐隐的作痛感,令杨震国清醒了片刻,看着地上披头散发的人,他心里随之而来的不是懊悔与愧疚,而是浓浓的恼怒。 他提起李许芳的长发,发根与头皮的拉扯让她疼得呲牙咧嘴。 杨震国往地上啐了一口痰,骂道:“你个死娘们,敢舞到劳资头上了,你不想活了是吧。” 李许芳的手拉着自己的头发,试图挣脱他的桎梏,但力量太过于悬殊,她痛苦地皱着一张脸,手转而在空中不断挥舞着好几次打到了杨震国的脸上。 杨震国怒极,酒精上涌,扬起拳头就往李许芳身上砸。 气氛压抑得可怕,一时之间只能听到拳头砸到身体的沉闷声与女人痛苦的呻.吟。 时随安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背靠着房门,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瞪大着眼睛,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似是要从中获取一丝安全感,他惊恐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时随安细微地发着抖,木讷地想,再这样打下去,会不会死人? 他害怕死亡,妈妈就是因为沾上了这两个字,彻底离开了他。 外头,李许芳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精神恍惚了,她恨,恨杨震国把她藏了这么多的嫁妆翻出来,拿去赌。恨自己力气比不过男人,没法和对方拼命。 如今,恍惚中,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可她不想死,她还没见过她的宝贝大外孙呢,她还没发财呢。 她的眼珠转动,盯向时随安房间的方向,求生的本能让她的手往那边伸去。 “时,时随安,救、救救我。” “出来……救救我。” 她的声音刚开始还算嚎亮,可随着杨震国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落下,她慢慢没有力气了。 口中传出的声音已经细如蚊蝇,“时随安……救救我。” 赵小驰身体抖了一下,欲哭无泪,“老,老大,我,我不知道啊!” 他是无辜的啊!!! 50-60 第 51 章 梦 如果上天能再给赵小驰一次机会,他一定会选择在同桌给他碟片的时候,把对方狠狠骂一顿,并把这张可恶的碟片丢在地上踩一脚泄愤。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面承受着元祈的怒火,一面还要抵御时随安的冷气攻击。 时随安杵在门口,淡漠地望着他,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厌恶,明明还只是个小孩,看向杨震国时时,却像在看一个不入流的脏东西。 杨震国被这个眼神一激,脾气又上来了一点,他朝前走了两步,说:“问你话呢!哑巴了吗。” 从嘴里喷洒出的酒气有部分扑到了时随安脸上,他悄悄皱起了眉,感到不适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许芳一说起“钱”这个字眼,杨震国的意识可算是短暂清醒了片刻,他嗜钱如命,脑子还没反应回来,手却诚实得很,当即就把手里的人放了下来。 时随安脚一落地,就立马朝着房间的方向跑,半点也不耽搁。 房门关紧的前一刻,还能听见杨震国夫妇谈话的声音。 “怕啥,反正那小子也不受他爸重视,我打了就打了,还会怕吗?” “瞧你现在醉成什么猪样了,今天又去赌了是不是?你说你,少赌一点吧,半点也不为家里的事情操心。” “你一个老娘们懂什么,我赌,但我赢得多!你也不看看我最近赢了多少。” “是,我不懂……” 随着门的闭合,那交谈的音量渐渐转弱,直至变得模糊。 时随安躺在床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那是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房间里没开灯,周围看起来暗沉沉的一片,可却让时随安感到一丝安心。 最起码在这里,暂时不会有人伤害他。 他脑海里还回想着关门前杨震国那句话。 他想,他不受他爸重视吗? 也许是吧,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比起他,爸爸的确更喜欢那个女人生的儿子。 只是…… 时随安抿着唇,眼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出的脆弱。 他相信,爸爸一定也是爱他的,只是那份爱很小,没有那么浓厚。 但,爸爸一定在意他的。 毕竟……妈妈说过,只有乖小孩才会惹人喜欢。 ——而他已经很乖了。 他将手掌探入到枕头底下,摸出小熊挂件。 这个挂件他抚摸过很多遍,甚至能记清楚每一处地方的样子。 这是妈妈买给他的礼物,也是最后一件礼物。 时随安将挂件轻轻贴在自己脸颊旁,带着依恋。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敢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撒着娇。 他真的,好想妈妈啊。 只用了几秒,他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顿时唇角轻抿,罕见地感到尴尬和无措,犹豫片刻,他身体微微一动就下了床,想去厕所清理一下。 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还带有些许睡意的声音。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呢?” 第 52 章 心跳 声音不大,对于时随安来说,却如惊雷般炸响。 时随安的身体僵直,像极了一块木头,感受到了身后投过来的视线,他不敢动弹,在外人面前一向冷淡的脸,此刻却微微泛白,眼神中透着慌乱。 元祈的睡意还没完全消散,见时随安背对着床干站在那也不说话,他觉得有些奇怪。 处于正中间的小孩,衣着整齐,脸上的婴儿肥还未消退,身上穿着一件孩童款小西服,无论是站姿还是其他举止都无一不彰显着他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 此刻,对方眼角却带着红意,嘴唇紧抿,像是在强忍着哭意,看着十分可怜。 这边刘慧英很快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元祈,脸上没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喊了一句:“元元。” 元祈带着赵小驰走上去,走到他们面前时,赵小驰还在频频转头朝着那辆豪车看,带着小孩特有的好奇心,看到这,西装男眼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轻蔑。 果然,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他的视线转而移到了元祈身上,元祈注意到后,扬起礼貌且淡的微笑,“叔叔好。” 西装男点了点头,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元祈,带着点屈尊降贵的意味,“你好。” 这个小孩倒比其他乡下人懂礼一点。 元祈当然察觉到了对方那让人极其不舒服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选择当做没看见,也浑不在意,他只当这人是个老年版中二病。 他给刘慧英报备,“妈妈,我上午可以和赵小驰一起去玩吗,中午前会回来的。” 这带着正经又可爱的样子让刘慧英弯腰揉了揉他的头发,元祈这些年一向让她省心,她也松口很快,“去吧去吧,但是别跑远了,注意安全……还有,别去河边。” “嗯。”元祈应着。自从三年前那场溺水意外后,刘慧英便时不时嘱咐那最后一句,元祈早就习以为常了。 征得同意后,他轻拉着赵小驰的后衣领,“走了。” “好的,老大。”赵小驰念念不舍地收回了望着漂亮车车的视线,“老大,这个车车好好看,我长大以后也要买个这样的!” 西装男子听到后,暗地里冷嗤一声,这车可贵着呢,把你卖了都远远不值这车的钱,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土包子,居然敢说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他心中不屑,下巴都抬高了些,转头对着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小男孩说道:“走吧,时小少爷,去看看你在这里的家。”话里暗藏嘲弄。 被称作时小少爷的时随安没动,整个人沉默异常。 从京城上车到现在,他就一直都是这种状态,一句话也没说过,好似想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反抗。 西装男可没什么耐性,他在京城给时家当司机当了好几年,跟着时家见惯了豪门的生活,如今突然来到乡下,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恨不得立刻抛下这个小拖油瓶重新回到大城市里去。 但没办法,他还得完成时家给他安排的送人任务。 西装男想离开的心情迫切,见时随安还跟个闷葫芦一样杵在那,干脆直接伸手拽住时随安的后衣领,把人揪了起来,想往车上提。 骤然离地的感觉让时随安一惊,他感到不安,脚在空中慌乱地蹬着,却依旧没有落脚点,成年男子的手劲很大,衣服领口勒着他的脖子让他感到十分难受。 时随安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慌乱之下,时随安抓着对方的手臂,在那上面狠狠咬了一口,下口极重,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痛意从手臂处传来,西装男“嘶”了一声,猛然把手上的小孩丢了下去。 时随安没站稳,踉跄摔倒在地上。 西装男看着手臂上的牙印,怒从心起,一巴掌甩到了时随安脸上,怒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不过是一个时家不想要了的东西,居然敢咬他! 他这一巴掌扇得重,时随安的侧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看着十分骇人。 时随安来不及躲,当巴掌落到脸上的时候,只觉得大脑“嗡”得一声,随后便是火辣辣的疼,像被火焰灼烧而过。 这份疼痛很显然已经超出了小孩子能承受的范围,围观的不少成年人看着都觉得疼,但出乎意料地是,时随安没哭。 他只是红着眼,死死咬着下嘴唇,抬头看向打他的人,眼中满是恨意。 西装男被看得火大,还想上前再教训一顿,刘慧英心生不忍,终究忍不住开口,“先生,虽然说干涉别人的家务事不太好,但这个孩子已经被打得很重了,你就别打了,小孩都犟,有的时候哄哄就好了。” 西装男瞥了一眼她,并不屑于和这群乡下的土包子有过多交谈,但看着地上的时随安,终究还是害怕会把时随安打出毛病来。 虽说时随安早就不受亲生父亲宠爱了,但对方到底还算时家的孩子,如果他把人打出什么好歹来,被时家那边知道了,一定会下场惨重。 想到这,他彻底没了打人的念头。 他冷着张脸,说道:“走吧,时小少爷。” 这一次,时随安终于有所动作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浅吸了一口气,顶着那半边肿起来的脸上了车。 西装男坐上驾驶座,发动机启动,车子缓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直到车子彻底看不见了,围在一起的人才开始议论纷纷。 “有钱人对孩子都这么凶吗?” “那男的下手没轻没重的,真怕小孩被他打出什么毛病。” “那小孩长得多可爱哦,看着也听话,他家长是怎么下得去手啊。” “如果是我家孩子,我宠都来不及。” …… 另一边,元祈正往赵小驰口中的“秘密基地”走去。 所谓的秘密基地,不过是一个小土丘,距离不远,小土丘也不高,被这群单纯的小孩视作一个极其隐秘的存在,但其实对于大人来说,那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 他两走到一半,赵小驰一直在兴奋地叽叽喳喳,元祈偶尔应一下他的话。 身后突然响起汽车轮胎碾过路上石子的声音,元祈下意识返头,看见刚刚才见过的黑色轿车朝着这边驶来,擦过他们身前。 车窗并没有关,不久前见过的小孩坐在靠窗边,愣愣地看着窗外,风从外面灌了进去,吹起他额前的头发,露出那半边肿胀的脸和一双红红的眼睛。 小孩的眼一抬,两人四目相对,随后,小孩移开了目光。 车子并没有在元祈两人身边停留片刻,很快向着前方驶去。 等驶出一段距离后,时随安却又忍不住蹬动自己的小脚,下半身发力返头看向后面,恰逢车子经过一个小拐弯,那两个身影看不见了。 于是,时随安垂下眼眸,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对元祈有些印象,在超市的门口,他看见不少人在逗对方,那个小孩,似乎很受大人们的喜欢。 就像……他那个小三上位的继母带回来的弟弟一样。 在大人面前听话又可爱,嘴甜,永远惹人疼爱,是和他截然相反的性格。 ——也是他最讨厌的性格。 车内是西装男不满的声音,“车里开了空调,还开什么窗啊,热死了。” 说完,自顾自按下按钮,时随安那边的车窗缓缓升起,彻底阻断了外界的气息。 —— 小土丘没过多久就到了,两个小身影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见了元祈和赵小驰。 “老大,老大!”其中一个看见元祈兴奋异常,恨不得跳起来挥动手臂。 “老大,你来啦。” 没错,这几个家伙,都喊他“老大”,全赖赵小驰先带的头。 元祈垂眸,还在想着刚刚那小孩脸上的伤,没怎么注意到小土丘那边的动静。 估计是嫌元祈走得太慢,两个小身影按耐不住,朝着元祈这边跑来。 “老大,你终于来了,我和萱萱在这等了你好久啦。” 萱萱点头,她是一个很可爱的软团子,穿着一件小小的碎花裙,头上的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附和着,“没错,我们在这等得可久了!” 两人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身上透露着无限的活力,这份活力很快感染了元祈,他暂时将那小孩的事抛之脑后。 赵小驰站在自家老大身前,梗着脖子,年纪不大,却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不怪老大,是我一直在看漂亮车车。” “漂亮车车!”小牛听到这,立马就接过了话,“我也看到了,那辆车子好长好长,比老大家的车子还要长。” “我还看见车上坐着一个好看的小孩子。”萱萱红着小脸补充,她看了眼元祈,又摇了摇脑袋,“但肯定没有老大你好看!” 在她心里,老大是最好看的小孩! 元祈对于这群小朋友的童言无忌有些失笑,他早上在口袋里塞了点糖,先后分了下去,三个小孩开心得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 这个年纪的小孩基本上想一出是一出,萱萱嘴里含着糖,举手提出想玩捉迷藏,得到了另外两人的一致同意。 至于元祈……他坐在一个被擦得干净的小石头上面,四十五度抬头望天,表示自己已经很佛系了。 他还没结过婚,来到这世界,倒是提前体验了一把看孩子的感受。 这种感觉,不得不说,十分奇妙。 “老大,你也和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吗?” 看着萱萱那充满渴望的眼神,元祈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可以。” 算了,看孩子就看孩子吧,至少这几个孩子都挺乖的。 元祈作为捉迷藏的追捕者,得负责在三个小孩藏好后去找人,为了减少老大找人的难度,几个小孩将躲藏的范围做了一个划分。 数到一百,元祈拍了拍裤子,动身找人去了。 他们所在的小土丘位置并不偏僻,周围就住了几户人家,住宅外遮挡物多,赵小驰他们经常喜欢躲在那,元祈抓人抓出了经验,直接往那块走。 谁知道,要找的三个小孩没找到,他倒是和另一个小孩再次相遇了。 不远处,还是那辆熟悉的不久前才见过的豪华轿车,轿车停靠在某一栋装修简陋的住宅外,和破裂的深黄色土砖墙格格不入。 轿车旁,还是那个熟悉的小孩。 此刻,元祈和时随安你看我,我看你,两个小孩相顾无言。 他们这个村庄说大也不大,但也绝对说不上小,短时间内相遇两次,元祈心想,他们多少是有点缘分在身上的。 虽然说中考的难度不是很大,但他们班目前也没听说过有人拿到了近乎全满分啊…… 默默举手的那人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道:“是真的啊,我和他们两个是一个初中的,他们成绩一直都很好的,我以为你们都知道,我就没在班里说过。” “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啊。”有人恍恍惚惚,声音像一名幽魂,飘飘忽忽的,“我现在终于懂为什么元祈和时随安平常那么闲适了,原来天才,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第 53 章 校运会 月考成绩出来后,火箭班的同学对元祈两人大大改观。 什么?元祈他们在课间不学习?别管,大佬是不需要和他们一样努力的。 什么?元祈他们上课疑似走神?不可能,一定是在思考深奥的问题。 屋内。 西装男坐在木凳上,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又嫌弃地收回。 杨震国并不生气,反而笑得谄媚,“茵茵托您跑这一趟,辛苦您了,要不我给您倒杯水去?” “不用了,我赶时间,杨夫人应该在电话里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时家的小少爷就在外面,该怎么对待那个孩子,你们应该知道吧。” “知道,知道。”杨震国点头如蒜捣,“我们心里都有数。” 西装男点头,意味深长道:“有数就行,虽然那是京城时家的少爷,但是时总把他送到这儿来是以磨砺为主,你们不用太娇惯,如果对方发脾气……” 说到这,他刻意停顿下来。 “您放心,如果那小子发脾气,我一定不给他好果子吃,让他长长记性。”杨震国立马搭腔。 西装男纠正他,“话不能这么说,这叫磨砺小少爷的性子,别被你说得跟虐待似的。” 杨震国的老婆李许芳直觉敏锐,马上跟着改口,“是,是,是我家老头子说错啦,我们一定按照茵茵说的,好好磨砺小少爷性子。” 西装男的手指点了点桌面,“嗯,那就好,辛苦你们了,你们是杨夫人的亲生父母,只要把事办好了,杨夫人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他看了一眼这破烂的住处,“起码,好处是少不了的。” 杨震国两人面露激动之色,连声保证答应,片刻过后,李许芳还是不敢相信,迟疑问道:“茵茵……她真的嫁到豪门里去了?” 西装男带着被质疑的不爽,“难道我还会骗你们?” 李许芳讷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西装男手一抬,指尖指着外面,“看见门外那台车了吗?” 杨震国顺着他的动作,看着紧闭的大门,很想说门关着他看不见,但看着西装男得意的神情,他把话吞了进去,点头道:“看见了,看见了。” “那辆车,价值千万。”还没等杨家夫妇发出惊呼,他又说道,“可这点钱,对于时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他话语里难掩骄傲,杨震国心里呸了一声,这得意的样儿,整得好像全是你家的钱似的,他女儿还嫁进豪门了呢。 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口生怕惹恼了面前这个人。 但心里却不可避免为这句话疯狂撼动,大豪门啊,他以往总也瞧不上的女儿……有出息了啊!居然攀上高枝了! “杨夫人很受时家主的宠爱,还生下来了另一个小少爷,性格可比外面那位讨喜多了。” 听到这,李许芳眼睛都亮了,“茵茵有孩子了?那可不就是我的宝贝大外孙嘛!” 李许芳这么多年一直想要个男孩,但生下杨茵后身体因为没保养好受了亏损,从此没了生育的能力,为此一直遗憾。 夫妻两平日里只要一吵架,杨震国就要拿这件事出来溜一圈,久而久之,这成为了她心里的一根刺。 如今,得知自己的女儿给自己生了个大外孙,她顿时喜不自禁,同时心里也很是后悔。 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也没和女儿联系过一次了。 杨震国和李许芳两人心思各异,西装男却没耐心在这待下去了,“该说的我也都说完了,小少爷就交给你们了,以后他就住这,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行,有事就给夫人打电话说明情况。” “看着办”的范围有点广,他特意这么说,其余的就看这夫妻两人的发挥了。 三人事情聊得差不多了,西装男这才不负责任地想起时随安还在外面,慢悠悠地起身打开门,却惊讶地发现除了时随安之外,外面还有另外四个小孩,其中两个有点眼熟,他在超市门口见过。 时随安和元祈隔着恰当好的距离互不干涉,而赵小驰带着另外两个没见过的小孩四处围绕着漂亮车车四处转悠,眼里满是惊叹和好奇。 场景很是热闹,但西装男的心情却不美丽。 即便这三个孩子没有动手去摸车,只是隔着一定的距离看着,但也足以让西装男黑下脸,他咬牙切齿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大堆孩子是从哪冒出来的?! 许是没控制好音量,他这边话音一落,就看见四个孩子,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西装男:“……” 元祈十分淡定地打了声招呼,“叔叔好。” 身后的三个孩子就跟得到了某种指令似的,有样学样,一排站好,齐声道:“叔叔好。” 要多整齐就有多整齐,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惹得西装男一噎,即将脱出口的责骂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要真骂出来,整得他是在欺负小屁孩一样。 万幸西装男的憋屈没有持续太久,元祈没有在这里多加逗留,看见小孩的大人来了,他也就带着赵小驰他们离开了这里。 身后,时随安看了眼元祈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西装男也不想在这小乡村里浪费过多的时间,对着身后跟来的杨震国两人示意。 “跟你们嘱咐好的事情你们好好记住就行,以后小少爷就跟着你们一起生活了。” 时随安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他仿佛认命般地看着这个把他送来的人从车上提下他的小行李箱,再关掉后备箱,迫不及待地坐上驾驶座,如同来时那样,扬长而去。 没人问他的想法,也无人在意他的感受。 这边,等车彻底在视野里消失不见了后,杨震国看着时随安那身布料极好的小西装,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他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勾起一抹和善的笑容。 “你好啊,小随安对吗,以后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 杨震国长相偏凶,身材又比较高大,脸上还留着络腮胡子,这极力想装和善的模样放在他那张脸上,显得格外不伦不类,像个不怀好意的人贩子。 时随安的脚步不由往后退了一些,不答话,闷头想提自己的小行李箱,带着别样的执拗。 杨震国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哎呦,我来就行我来就行,你一个孩子提不动。” 说完,从时随安手里抢过行李箱,他用手掂了掂重量,看着行李箱的目光热切。 时家家产那么丰厚,也不知道会不会给这小屁孩装些什么有钱的玩意儿带过来。 行李箱被抢,时随安小手用力,想把自己的行李箱拽回来,但力气到底还是比不过大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熟悉的东西一点一点脱离自己的手。 他咬着牙,不甘心还想要追上去,但他跟不上杨震国的步伐,对方的脚步太过迫切,很快就走到了前头。 李许芳落在后面,心里暗地里埋怨,自己走得倒快,把这个小烂摊子放在后面,是要留给自己吗? 李许芳心里不耐烦,她勾起一丝勉强和善的笑容,“随安啊,快和我进去吧,这以后就是你生活的地方了。” 李许芳想去牵他,却立马被时随安躲了过去,浑身上下都带着对他们的戒备。 李许芳面子上过不去,背地里翻了个白眼。 这小兔崽子,真当她多稀罕他一样。 还是她的大外孙乖。想到大外孙,李许芳脸上的笑多了一丝真情实意。 —— 赵小驰三人拉着元祈玩到中午饭点,元祈回到家时,刘慧英已经做好了饭菜,他爸元勇盛还在外地没有回来,所以餐桌上只有他们母子两个人。 吃饭途中,刘慧英偶然聊起了上午那个小孩。 “他长得和元元你一样可爱,看着又是个懂事的孩子,就是旁边的大人心太狠了,一巴掌下去,小孩脸都肿成什么样了。再怎么样,也还只是个孩子啊……” 刘慧英话里带着唏嘘,元祈则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色降临,杨震国家,时随安到了新环境,整个人极不适应,进屋后甚至一句话也没说,像个小哑巴一样沉默。 即便今天一天,从表面上来看,杨震国夫妇对他还挺热情,但小孩子天生的敏感性让他抵触他们的靠近,他很不安。 他想家了。 时随安的行李箱被杨震国以帮忙整理衣服为由翻了个遍,衣服和心爱的玩具也变得凌乱。 杨震国弄乱后并没有重新复原的打算,他翻了几次都没翻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很是失望,说话的语气都变淡了不少。 “以后你就睡在这间房。” 这间房是以前用来放杂物的,空间小,又闷,在白炽灯的照射下,空气中的细小尘埃隐约可见。 时随安离他远远的,看起来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抵触。 杨震国面上没说什么,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出了房门走了一段距离后才对着地上“呸”了一声。 “还不搭理人,真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小少爷啊?” 晚上,时随安睡在硬硬的床板上,鼻息间还能闻到空气中隐隐的霉味,他脸上的伤已经不疼了,反而变得麻麻的,想一个小型沙袋压在他的左脸上。 从白天到现在,那对夫妇看似对他关怀备至,却没有一个人问他的伤是怎么来的、脸疼不疼。 时随安盯着发黑的天花板,在夜色下,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又有点想哭了。 他挪了一下身体,用手在枕头下四处掏了掏,终于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是一颗粉色糖纸包装的糖。 时随安红着眼睛,把糖纸拆开,把糖含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妈妈在的时候从来不准他晚上吃糖,说会长蛀牙,他一直都在听妈妈的话,做个乖孩子。 可今晚,他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月亮。 妈妈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了,我还是很乖的。 但我很想哭,我只能吃糖了。 场上的气氛热烈,身旁的人鼓足了气在呐喊加油。 只有时随安,他夹在场外的人群里,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只怔怔地看着跑道上的少年,脑海里全是刚刚那个笑容,心里疯狂悸动。 第 54 章 入怀 宽敞的田径场内部挤满了学生,呼喊声中充斥着满满的热情与活力,热烈到仿佛下一秒就能把空气给点燃。 加油呐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楼,周围的人在欢呼呐喊,只有他们安静地抱着对方,美好的瞬间,就此定格。 这是独属于青春的青涩美好。 屋内。 西装男坐在木凳上,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又嫌弃地收回。 杨震国并不生气,反而笑得谄媚,“茵茵托您跑这一趟,辛苦您了,要不我给您倒杯水去?” “不用了,我赶时间,杨夫人应该在电话里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时家的小少爷就在外面,该怎么对待那个孩子,你们应该知道吧。” “知道,知道。”杨震国点头如蒜捣,“我们心里都有数。” 西装男点头,意味深长道:“有数就行,虽然那是京城时家的少爷,但是时总把他送到这儿来是以磨砺为主,你们不用太娇惯,如果对方发脾气……” 说到这,他刻意停顿下来。 “您放心,如果那小子发脾气,我一定不给他好果子吃,让他长长记性。”杨震国立马搭腔。 西装男纠正他,“话不能这么说,这叫磨砺小少爷的性子,别被你说得跟虐待似的。” 杨震国的老婆李许芳直觉敏锐,马上跟着改口,“是,是,是我家老头子说错啦,我们一定按照茵茵说的,好好磨砺小少爷性子。” 西装男的手指点了点桌面,“嗯,那就好,辛苦你们了,你们是杨夫人的亲生父母,只要把事办好了,杨夫人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他看了一眼这破烂的住处,“起码,好处是少不了的。” 杨震国两人面露激动之色,连声保证答应,片刻过后,李许芳还是不敢相信,迟疑问道:“茵茵……她真的嫁到豪门里去了?” 西装男带着被质疑的不爽,“难道我还会骗你们?” 李许芳讷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西装男手一抬,指尖指着外面,“看见门外那台车了吗?” 杨震国顺着他的动作,看着紧闭的大门,很想说门关着他看不见,但看着西装男得意的神情,他把话吞了进去,点头道:“看见了,看见了。” “那辆车,价值千万。”还没等杨家夫妇发出惊呼,他又说道,“可这点钱,对于时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他话语里难掩骄傲,杨震国心里呸了一声,这得意的样儿,整得好像全是你家的钱似的,他女儿还嫁进豪门了呢。 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口生怕惹恼了面前这个人。 但心里却不可避免为这句话疯狂撼动,大豪门啊,他以往总也瞧不上的女儿……有出息了啊!居然攀上高枝了! “杨夫人很受时家主的宠爱,还生下来了另一个小少爷,性格可比外面那位讨喜多了。” 听到这,李许芳眼睛都亮了,“茵茵有孩子了?那可不就是我的宝贝大外孙嘛!” 李许芳这么多年一直想要个男孩,但生下杨茵后身体因为没保养好受了亏损,从此没了生育的能力,为此一直遗憾。 夫妻两平日里只要一吵架,杨震国就要拿这件事出来溜一圈,久而久之,这成为了她心里的一根刺。 如今,得知自己的女儿给自己生了个大外孙,她顿时喜不自禁,同时心里也很是后悔。 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也没和女儿联系过一次了。 杨震国和李许芳两人心思各异,西装男却没耐心在这待下去了,“该说的我也都说完了,小少爷就交给你们了,以后他就住这,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行,有事就给夫人打电话说明情况。” “看着办”的范围有点广,他特意这么说,其余的就看这夫妻两人的发挥了。 三人事情聊得差不多了,西装男这才不负责任地想起时随安还在外面,慢悠悠地起身打开门,却惊讶地发现除了时随安之外,外面还有另外四个小孩,其中两个有点眼熟,他在超市门口见过。 时随安和元祈隔着恰当好的距离互不干涉,而赵小驰带着另外两个没见过的小孩四处围绕着漂亮车车四处转悠,眼里满是惊叹和好奇。 场景很是热闹,但西装男的心情却不美丽。 即便这三个孩子没有动手去摸车,只是隔着一定的距离看着,但也足以让西装男黑下脸,他咬牙切齿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大堆孩子是从哪冒出来的?! 许是没控制好音量,他这边话音一落,就看见四个孩子,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西装男:“……” 元祈十分淡定地打了声招呼,“叔叔好。” 身后的三个孩子就跟得到了某种指令似的,有样学样,一排站好,齐声道:“叔叔好。” 要多整齐就有多整齐,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惹得西装男一噎,即将脱出口的责骂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要真骂出来,整得他是在欺负小屁孩一样。 万幸西装男的憋屈没有持续太久,元祈没有在这里多加逗留,看见小孩的大人来了,他也就带着赵小驰他们离开了这里。 身后,时随安看了眼元祈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西装男也不想在这小乡村里浪费过多的时间,对着身后跟来的杨震国两人示意。 “跟你们嘱咐好的事情你们好好记住就行,以后小少爷就跟着你们一起生活了。” 时随安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他仿佛认命般地看着这个把他送来的人从车上提下他的小行李箱,再关掉后备箱,迫不及待地坐上驾驶座,如同来时那样,扬长而去。 没人问他的想法,也无人在意他的感受。 这边,等车彻底在视野里消失不见了后,杨震国看着时随安那身布料极好的小西装,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他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勾起一抹和善的笑容。 “你好啊,小随安对吗,以后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 杨震国长相偏凶,身材又比较高大,脸上还留着络腮胡子,这极力想装和善的模样放在他那张脸上,显得格外不伦不类,像个不怀好意的人贩子。 时随安的脚步不由往后退了一些,不答话,闷头想提自己的小行李箱,带着别样的执拗。 杨震国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哎呦,我来就行我来就行,你一个孩子提不动。” 说完,从时随安手里抢过行李箱,他用手掂了掂重量,看着行李箱的目光热切。 时家家产那么丰厚,也不知道会不会给这小屁孩装些什么有钱的玩意儿带过来。 行李箱被抢,时随安小手用力,想把自己的行李箱拽回来,但力气到底还是比不过大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熟悉的东西一点一点脱离自己的手。 他咬着牙,不甘心还想要追上去,但他跟不上杨震国的步伐,对方的脚步太过迫切,很快就走到了前头。 李许芳落在后面,心里暗地里埋怨,自己走得倒快,把这个小烂摊子放在后面,是要留给自己吗? 李许芳心里不耐烦,她勾起一丝勉强和善的笑容,“随安啊,快和我进去吧,这以后就是你生活的地方了。” 李许芳想去牵他,却立马被时随安躲了过去,浑身上下都带着对他们的戒备。 李许芳面子上过不去,背地里翻了个白眼。 这小兔崽子,真当她多稀罕他一样。 还是她的大外孙乖。想到大外孙,李许芳脸上的笑多了一丝真情实意。 —— 赵小驰三人拉着元祈玩到中午饭点,元祈回到家时,刘慧英已经做好了饭菜,他爸元勇盛还在外地没有回来,所以餐桌上只有他们母子两个人。 吃饭途中,刘慧英偶然聊起了上午那个小孩。 “他长得和元元你一样可爱,看着又是个懂事的孩子,就是旁边的大人心太狠了,一巴掌下去,小孩脸都肿成什么样了。再怎么样,也还只是个孩子啊……” 刘慧英话里带着唏嘘,元祈则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色降临,杨震国家,时随安到了新环境,整个人极不适应,进屋后甚至一句话也没说,像个小哑巴一样沉默。 即便今天一天,从表面上来看,杨震国夫妇对他还挺热情,但小孩子天生的敏感性让他抵触他们的靠近,他很不安。 他想家了。 时随安的行李箱被杨震国以帮忙整理衣服为由翻了个遍,衣服和心爱的玩具也变得凌乱。 杨震国弄乱后并没有重新复原的打算,他翻了几次都没翻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很是失望,说话的语气都变淡了不少。 “以后你就睡在这间房。” 这间房是以前用来放杂物的,空间小,又闷,在白炽灯的照射下,空气中的细小尘埃隐约可见。 时随安离他远远的,看起来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抵触。 杨震国面上没说什么,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出了房门走了一段距离后才对着地上“呸”了一声。 “还不搭理人,真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小少爷啊?” 晚上,时随安睡在硬硬的床板上,鼻息间还能闻到空气中隐隐的霉味,他脸上的伤已经不疼了,反而变得麻麻的,想一个小型沙袋压在他的左脸上。 从白天到现在,那对夫妇看似对他关怀备至,却没有一个人问他的伤是怎么来的、脸疼不疼。 时随安盯着发黑的天花板,在夜色下,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又有点想哭了。 他挪了一下身体,用手在枕头下四处掏了掏,终于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是一颗粉色糖纸包装的糖。 时随安红着眼睛,把糖纸拆开,把糖含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妈妈在的时候从来不准他晚上吃糖,说会长蛀牙,他一直都在听妈妈的话,做个乖孩子。 可今晚,他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月亮。 妈妈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了,我还是很乖的。 但我很想哭,我只能吃糖了。 第 55 章 喜欢 “听说了吗,教导主任昨天晚上又抓到了一对小情侣。” 时随安不是傻子,他苍白着脸,指尖搭在膝盖上微颤。事已至此,他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喜欢元祈。 时间缓缓流逝,已经过去了五秒钟,谁也没率先移开目光。 那小孩就跟较劲一样,眼眶还红着,脸肿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死死顶着元祈瞧,试图用这凶狠的模样把元祈吓走,像一头色厉内荏的小狼崽子。 元祈却不如他想象中那样露出恐惧害怕的神色,反而是看向他脸上的伤,眉头轻微皱起。 小孩的皮肤白嫩,又生得可爱,一看就是被娇养长大的孩子,偏偏一道巴掌印占据了整张左脸,高高肿起,看着实在是过于触目惊心。 元祈想,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对一个小孩能这么狠得下心,下得去这么重的手。 对面也许是察觉到了元祈的视线落在他脸上,飞快地偏过头,将左脸藏了起来。 “别看我!”时随安低低说了句,嗓音带着小孩的稚嫩,却又有着强忍着哭意的沙哑,很是狼狈。 这是时随安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你这里,有点严重,需要趁早看一下。”元祈点了点自己的脸,真诚提出建议。 “不用你管,你走开!” 时随安并不领情,他对这周围的一切都很戒备,浑身就像竖满了尖刺,只要别人一靠近,就能把人扎得鲜血淋漓。 元祈察觉到,对方在警惕他。 元祈也不想自讨个没趣,想要离开,环顾一圈,却没找到之前小孩身边那个西装男的身影,也不知道去哪了。 青天白日,轿车旁边的破旧房屋房门却紧闭。元祈知道这户人家,里面住着两口子,平日里好吃懒做,在村里的风评一直都不太好。 元祈不知道时随安这样的有钱人家来他们这个小旮旯窝来干什么,但西装男把小孩一个人丢在这的行为,实在是过于心大了。 虽说村里的人大多淳朴,但也不排除有人看了这辆豪车,心生歹念,做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来。 元祈皱眉,问:“你旁边的大人呢?” 时随安只以为他要告状,抿着唇恶狠狠盯着他,不答话。 这让元祈不由犯起了难。 他并不在意时随安对他的态度,毕竟他有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孩计较。 只是一方面他还得去找赵小驰他们,免得几个人着急;另一方面他的良心又实在是不放心把小孩扔在这里。 万一真被人拐跑了勒索怎么办。 也许是上天都发现了他的纠结,没过一会儿,也许是赵小驰发现元祈一直没来找人,猫着腰做贼似的往回走,想要打探打探“敌情”,恰巧被元祈眼尖逮个正着。 赵小驰垂头丧气地从躲藏的地方出来,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以这种方式被抓住的,整个人还有点焉哒哒的。 “赵小驰,你能帮我把萱萱和小牛找出来,再把他们喊过来吗?” 于是,前一秒还闷闷不乐的赵小驰满血复活,自认这是老大给他安排的秘密任务,一下子就蹦跶了起来。 “好的,老大,保证完成任务!” 元祈选择性忽视了那个二字称呼。 时随安在不远处听到这个称呼,眼神微变,往后退了几步,更加警惕了起来。 看着赵小驰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元祈放下了心,他站在离小孩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 时随安一开始还很警惕元祈那边的动静,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忍不住炸毛,但察觉到元祈只是单纯地坐在那里后,他的戒心也放下些许,开始发起呆来。 脸颊上的疼痛一阵一阵的,带他来的那个人进了旁边的屋子,进去的时候还警告他不要乱跑。 时随安不跑,他很乖,哪怕之前西装男打了他,他也还是会乖乖听话。 因为以前妈妈告诉他,只有乖孩子才会有人喜欢。 可是如今,时随安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第一次对妈妈的话产生了怀疑。 他很乖,一直都很乖,可为什么还是被送到了这里? 五岁的他已经是大概能知事的年纪了,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被爸爸抛弃了。 没人要他了。 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往下淌,一滴接着一滴,然后渗进土里,时随安无措地给自己擦眼泪。 他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妈妈说了,小孩哭会很不讨喜的。 可眼泪不听话,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他……真的被爸爸抛弃了。 时随安终究还是没忍住,心里的那份无措和委屈真的快要把他小小的身体压垮,无措委屈到紧抿的唇里发出细细的呜咽。 元祈听到动静,往那边一看,就看见小孩哭得正伤心,拿袖子不停抹眼泪,小西服的衣袖都湿了一小部分。 元祈很茫然,怎么突然哭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总不可能是自己长得很吓人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时随安还在哭,他不像赵小驰他们的哭声那样,惊天动地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委屈,他哭得伤心又安静,眼泪却成串往下掉,仿佛正经历着天大的伤心事,再配上脸上那巨大的巴掌印。 看起来又乖又可怜。 像极了被大雨淋湿的小动物。 元祈叹了口气,本着关爱祖国花朵的心理,他迈腿朝着时随安走去。 他轻轻说:“别哭啊。” 时随安没有搭理他,此刻他的脸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起来脏兮兮的。 元祈见状又叹一口气,童装的衣服口袋浅,他很轻易地就从口袋掏出几张卫生纸,元祈把纸往小孩面前递,低声道:“别哭了,给你纸擦擦脸。” 时随安哭得正伤心,没接。 但下一秒,纸巾轻柔的触感就落在了他的脸上,时随安小小的身体一愣,下意识抬起了头。 ——这个人在给他擦眼泪。 元祈一边擦一边说:“别哭了,脸都哭脏了。” 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一本正经安慰另一个小孩子的画面,怎么看怎么可爱搞笑。 但时随安却呆在了原地,许是元祈的举动太过温柔,他停止了抹眼泪的动作,就连心里的防备都不由消散了片刻,站在那任由元祈一点一点把他的脸擦干净。 元祈见小孩好像止住了眼泪,终于松了口气,他其实并不擅长安慰人。 他口袋里还有一颗糖,是之前发剩下的,如今他把糖掏了出来,递到时随安面前,“吃颗糖吗?会开心一点。” 赵小驰他们每次掉眼泪的时候,他用这招哄人都屡试不爽,本以为这招放在时随安身上也能行得通。 但下一秒,这颗糖就被拍到了地上,粉色的糖纸裹上了些许灰尘。 空气陷入一片静默当中,时随安表面冷着脸,眼中却带着无措地盯着地上的糖,想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很乖,他这只是下意识的防备动作。 只是还没等他解释,就看见这个比他高小半个头的人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弯下腰,把糖重新捡了起来,放到他手心里。 时随安听到了那声嘀咕。 “熊孩子。” —— 赵小驰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把萱萱和小牛找了出来,在往这边走的时候,元祈还能听到小小的抱怨声。 “赵小驰,亏我们这么信任你,可你居然帮着老大来抓我们。” “就是就是,你是个叛徒,我以后不跟你玩了!”小牛义愤填膺。 赵小驰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小脑袋昂得高高的,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反而很是骄傲,“我才不稀罕和你玩呢,我只和老大一起玩。” 小牛的脸胀得通红,差点就要和赵小驰吵起来了。 但真到了元祈面前,三人又都安分了下来。 老大说过,朋友之间不应该吵架的。 元祈没理会他们之间别扭的气氛,小孩子的脾气一向说走就走,这种情形他也不止遇到过一次两次了,不出预料的话,这三人很快就会和好。 果然,没过一会儿,这三人又重新说说笑笑了起来,将之前的别扭抛在脑后。 元祈早在安慰完人后就重新回到了先前那不远又不近的距离,这边笑闹的声音与时随安那边的沉默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时随安手里还抓着那颗糖,悄悄抬头看向元祈的方向,又很快垂下眼睫,掩下了眼底的羡慕。 这就是有朋友的样子吗,好热闹。 小牛和萱萱很显然早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时随安,目光中难掩好奇,时不时看向这边。 他们想上去和这个从没见过的小朋友打个招呼,但看见时随安左脸肿胀的可怕模样,终究还是胆子小,没敢上去。 赵小驰没心没肺惯了,一心只看得到那台漂亮车车,此刻他张大双臂,大喊了一句,“漂亮车车!” 这一喊,萱萱和小牛也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由赵小驰带头,三人跑到了那辆黑色轿车旁边,围着漂亮车车转圈圈,一边看一边嘴里发出阵阵惊叹。 元祈:“……” 他看了眼不远处车的小主人,见对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并不在意赵小驰那边的动静,再看了眼赵小驰他们只是与车隔着段距离看,不会对车捣乱,也就任由他们去了。 他,是个异类。 第 56 章 异类 男人居然喜欢男人…… 时随安暗沉着眼,心绪翻涌,如狂风骤雨下的海面,卷起数丈的波涛,内心深处,涌动着的是迷茫和慌乱,他身为一个男人,居然喜欢上了同样性别的元祈。 这一瞬间,他只听到一声细微的裂碎声,心中像是有某种东西裂了开来,露出另一侧未知的一面。 “老大,老大你起床了吗?” 乡间的清晨,小孩的稚嫩声响起。 一个小豆丁站在小洋楼下,扯着嗓子大声叫喊,声音透过二楼未关紧的窗钻入房内。 床上的元祈轻微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把脑袋蒙进了被子里,试图阻挡外界的声音。 老大,我来找你玩了!” “老大,老大!你还在睡觉吗?” 在这个美好的清晨,空气还很清新,路边的野花成簇绽放,偶尔有清脆的鸟啼声响起。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一声又一声的“老大”,如洗脑一样钻入元祈的脑袋里,把他的睡意搅得一干二净。 终于,在不知道是第几声“老大”响起的时候,元祈认命地睁开了眼睛。 “唉……” 他从床上爬起,短手短脚的人动作却显得格外利索。 元祈往床下一蹦,踩着带着淡淡怨气的步子,顶着一头凌乱的发,把脑袋探出窗外。 鸡窝脑袋刚一探出去,就立马被底下喊话的小孩注意到了,他惊喜道:“老大,你醒来了啊!” “……嗯。”想不醒来都难。 楼下的小孩看着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套黄色的连体儿童装,明明是大清早,衣服上就沾了不少的灰尘,显得整个人灰扑扑的,看上去像是在泥地里滚过一圈,用村里人的话来说,就是个熊孩子。 而此刻,熊孩子只规规矩矩站在那,眼巴巴地看着元祈。 “老大,快出来一起玩啊。” 一楼和二楼隔着的距离不远,但奈何这小孩大清早精力充沛,喊话基本上是扯着嗓子喊的,这动静把周围的路人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元祈一身睡意,还配着这一头放荡不羁的发型,脸颊隐隐发烫。 ——被羞耻的。 眼看着这小屁孩那蠕动着的蠢蠢欲动着的还想开口说话的嘴唇,元祈当即开口,“赵小驰,别叫了,你先在那等会儿,我下来给你开门。” 小孩特有的奶声奶气的声音,与他前世形象相差甚远,但元祈穿过来已经好几年,早就习惯了。 赵小驰安分了下来,终于没再扯着嗓子喊人了,而是站姿端正,肉肉的腰杆挺直,誓要通过这种行为举止表现出自己对元老大的尊重。 虽然对方这故作成熟的模样稍显滑稽,但这让元祈心里松了口气。 说实话,被一群小孩追着喊“老大”,这对身体里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来说,实在是过于羞耻和社死了。 是的,别看元祈现在这只有六岁的短小身板和那满是婴儿肥的可爱脸蛋,但内芯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人。 他不是这里的原住民,三年前,他穿越到了这里,从一个帅气又多金的成年人变成了一个……白嫩可爱的小屁孩。 元祈上辈子出了车祸,命丧在高速公路,魂魄四处游荡,稀里糊涂来到了这里,从未听过的国家名和地区名让他知道自己恐怕来了另一个世界。 幸运的是,这里与他以前生活的地方相差不大。 他正处于z国一个小村庄,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失足溺水,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彻底没了生命特征,元祈的灵魂阴差阳错进入其中,成为了这个三岁的孩子。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缘分,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叫元祈。 元祈在原来的世界里无父无母,只有一些朋友,朋友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和恋人,他也勉强算是无牵无挂,对于自己穿越的事实,他接受良好。 短暂回忆完自己的过去后,他不再多想,迈动着小短腿下楼,因为腿过短,下楼的时候手得扶着楼梯,踩踏力度也不能控制好,下一层楼梯,全身的肉也一颠一颠,带着微微的震动。 这让元祈十分怀念自己以前那一米八的大长腿——最起码不会有现在这种忧伤。 今天是周六,他妈刘慧英大清早去超市进货了,估计还得过一会儿才会回来,他爸前几天去了工地,这段时间都住那,此时家里就只有元祈一个人。 刘慧英在矮凳上留了早餐,方便元祈的小身板能够得着。 或许是元祈穿越过来后那懂事的形象深入人心,这两口子也放心把元祈短暂独自留在家里。 大门外还有个小孩在等他,元祈没有耽误,直接打开了门。 门才刚开一条缝,一道精神饱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老大,早上好!” 声音之大,甚至还超过了之前的音量,把更多人的视线引了过来。 猝不及防被众人瞩目的元祈顶着凌乱的头发,红着脖子,木着脸。 不,我可能不太好。 说起赵小驰为什么要喊他老大这事,还得追溯到一年前,那时赵小驰被小学部的人围堵欺负,元祈恰巧路过,把那群人吓跑了。 从那时起,在赵小驰眼里,元祈就是一个大英雄,连那些平常在小学部里拽到天际的小混混都能制服,简直太厉害了。 于是他自顾自认了元祈当他的老大,平常屁颠屁颠跟在元祈身后,活脱脱一个小跟屁虫。 赵小驰跟着进了门,元祈用眼角余光看了眼他鼻子下的晶亮液体,叹了口气,抽了两张纸给他,“把你的鼻涕擦干净。” “好嘞,老大。”赵小驰性子从小虎到现在,此刻却十分听话地接过了纸巾,伸出的还是双手,敬意感满满。处于正中间的小孩,衣着整齐,脸上的婴儿肥还未消退,身上穿着一件孩童款小西服,无论是站姿还是其他举止都无一不彰显着他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 此刻,对方眼角却带着红意,嘴唇紧抿,像是在强忍着哭意,看着十分可怜。 这边刘慧英很快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元祈,脸上没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喊了一句:“元元。” 元祈带着赵小驰走上去,走到他们面前时,赵小驰还在频频转头朝着那辆豪车看,带着小孩特有的好奇心,看到这,西装男眼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轻蔑。 果然,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他的视线转而移到了元祈身上,元祈注意到后,扬起礼貌且淡的微笑,“叔叔好。” 西装男点了点头,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元祈,带着点屈尊降贵的意味,“你好。” 这个小孩倒比其他乡下人懂礼一点。 元祈当然察觉到了对方那让人极其不舒服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选择当做没看见,也浑不在意,他只当这人是个老年版中二病。 他给刘慧英报备,“妈妈,我上午可以和赵小驰一起去玩吗,中午前会回来的。” 这带着正经又可爱的样子让刘慧英弯腰揉了揉他的头发,元祈这些年一向让她省心,她也松口很快,“去吧去吧,但是别跑远了,注意安全……还有,别去河边。” “嗯。”元祈应着。自从三年前那场溺水意外后,刘慧英便时不时嘱咐那最后一句,元祈早就习以为常了。 征得同意后,他轻拉着赵小驰的后衣领,“走了。” “好的,老大。”赵小驰念念不舍地收回了望着漂亮车车的视线,“老大,这个车车好好看,我长大以后也要买个这样的!” 西装男子听到后,暗地里冷嗤一声,这车可贵着呢,把你卖了都远远不值这车的钱,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土包子,居然敢说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他心中不屑,下巴都抬高了些,转头对着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小男孩说道:“走吧,时小少爷,去看看你在这里的家。”话里暗藏嘲弄。 被称作时小少爷的时随安没动,整个人沉默异常。 从京城上车到现在,他就一直都是这种状态,一句话也没说过,好似想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反抗。 西装男可没什么耐性,他在京城给时家当司机当了好几年,跟着时家见惯了豪门的生活,如今突然来到乡下,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恨不得立刻抛下这个小拖油瓶重新回到大城市里去。 但没办法,他还得完成时家给他安排的送人任务。 西装男想离开的心情迫切,见时随安还跟个闷葫芦一样杵在那,干脆直接伸手拽住时随安的后衣领,把人揪了起来,想往车上提。 骤然离地的感觉让时随安一惊,他感到不安,脚在空中慌乱地蹬着,却依旧没有落脚点,成年男子的手劲很大,衣服领口勒着他的脖子让他感到十分难受。 时随安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慌乱之下,时随安抓着对方的手臂,在那上面狠狠咬了一口,下口极重,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痛意从手臂处传来,西装男“嘶”了一声,猛然把手上的小孩丢了下去。 时随安没站稳,踉跄摔倒在地上。 西装男看着手臂上的牙印,怒从心起,一巴掌甩到了时随安脸上,怒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不过是一个时家不想要了的东西,居然敢咬他! 他这一巴掌扇得重,时随安的侧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看着十分骇人。 时随安来不及躲,当巴掌落到脸上的时候,只觉得大脑“嗡”得一声,随后便是火辣辣的疼,像被火焰灼烧而过。 这份疼痛很显然已经超出了小孩子能承受的范围,围观的不少成年人看着都觉得疼,但出乎意料地是,时随安没哭。 他只是红着眼,死死咬着下嘴唇,抬头看向打他的人,眼中满是恨意。 西装男被看得火大,还想上前再教训一顿,刘慧英心生不忍,终究忍不住开口,“先生,虽然说干涉别人的家务事不太好,但这个孩子已经被打得很重了,你就别打了,小孩都犟,有的时候哄哄就好了。” 西装男瞥了一眼她,并不屑于和这群乡下的土包子有过多交谈,但看着地上的时随安,终究还是害怕会把时随安打出毛病来。 虽说时随安早就不受亲生父亲宠爱了,但对方到底还算时家的孩子,如果他把人打出什么好歹来,被时家那边知道了,一定会下场惨重。 想到这,他彻底没了打人的念头。 他冷着张脸,说道:“走吧,时小少爷。” 这一次,时随安终于有所动作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浅吸了一口气,顶着那半边肿起来的脸上了车。 西装男坐上驾驶座,发动机启动,车子缓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直到车子彻底看不见了,围在一起的人才开始议论纷纷。 “有钱人对孩子都这么凶吗?” “那男的下手没轻没重的,真怕小孩被他打出什么毛病。” “那小孩长得多可爱哦,看着也听话,他家长是怎么下得去手啊。” “如果是我家孩子,我宠都来不及。” …… 另一边,元祈正往赵小驰口中的“秘密基地”走去。 所谓的秘密基地,不过是一个小土丘,距离不远,小土丘也不高,被这群单纯的小孩视作一个极其隐秘的存在,但其实对于大人来说,那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 他两走到一半,赵小驰一直在兴奋地叽叽喳喳,元祈偶尔应一下他的话。 身后突然响起汽车轮胎碾过路上石子的声音,元祈下意识返头,看见刚刚才见过的黑色轿车朝着这边驶来,擦过他们身前。 车窗并没有关,不久前见过的小孩坐在靠窗边,愣愣地看着窗外,风从外面灌了进去,吹起他额前的头发,露出那半边肿胀的脸和一双红红的眼睛。 小孩的眼一抬,两人四目相对,随后,小孩移开了目光。 车子并没有在元祈两人身边停留片刻,很快向着前方驶去。 等驶出一段距离后,时随安却又忍不住蹬动自己的小脚,下半身发力返头看向后面,恰逢车子经过一个小拐弯,那两个身影看不见了。 于是,时随安垂下眼眸,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对元祈有些印象,在超市的门口,他看见不少人在逗对方,那个小孩,似乎很受大人们的喜欢。 就像……他那个小三上位的继母带回来的弟弟一样。 在大人面前听话又可爱,嘴甜,永远惹人疼爱,是和他截然相反的性格。 ——也是他最讨厌的性格。 车内是西装男不满的声音,“车里开了空调,还开什么窗啊,热死了。” 说完,自顾自按下按钮,时随安那边的车窗缓缓升起,彻底阻断了外界的气息。 —— 小土丘没过多久就到了,两个小身影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见了元祈和赵小驰。 “老大,老大!”其中一个看见元祈兴奋异常,恨不得跳起来挥动手臂。 “老大,你来啦。” 没错,这几个家伙,都喊他“老大”,全赖赵小驰先带的头。 元祈垂眸,还在想着刚刚那小孩脸上的伤,没怎么注意到小土丘那边的动静。 估计是嫌元祈走得太慢,两个小身影按耐不住,朝着元祈这边跑来。 “老大,你终于来了,我和萱萱在这等了你好久啦。” 萱萱点头,她是一个很可爱的软团子,穿着一件小小的碎花裙,头上的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附和着,“没错,我们在这等得可久了!” 两人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身上透露着无限的活力,这份活力很快感染了元祈,他暂时将那小孩的事抛之脑后。 赵小驰站在自家老大身前,梗着脖子,年纪不大,却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不怪老大,是我一直在看漂亮车车。” “漂亮车车!”小牛听到这,立马就接过了话,“我也看到了,那辆车子好长好长,比老大家的车子还要长。” “我还看见车上坐着一个好看的小孩子。”萱萱红着小脸补充,她看了眼元祈,又摇了摇脑袋,“但肯定没有老大你好看!” 在她心里,老大是最好看的小孩! 元祈对于这群小朋友的童言无忌有些失笑,他早上在口袋里塞了点糖,先后分了下去,三个小孩开心得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 这个年纪的小孩基本上想一出是一出,萱萱嘴里含着糖,举手提出想玩捉迷藏,得到了另外两人的一致同意。 至于元祈……他坐在一个被擦得干净的小石头上面,四十五度抬头望天,表示自己已经很佛系了。 他还没结过婚,来到这世界,倒是提前体验了一把看孩子的感受。 这种感觉,不得不说,十分奇妙。 元祈抽了抽嘴角,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重申,“不要叫我老大。” 赵小驰的中二之魂灼灼燃烧,对于老大的命令他向来应得很好,“没问题,老大。” 元祈:“……” 算了,懒得计较了。 他随手给赵小驰留下几颗糖,然后去洗漱间刷牙洗脸,因为个子小,他得踩着凳子,耗费的时间也就要多一点。 “元祈,去玩啊?” 元祈礼貌应道:“是的,叔叔。” 他那张小脸粉雕玉琢,小小年纪就能从那满是婴儿肥的脸上窥见以后的俊朗相貌,很讨人喜欢,再加上那比同龄人成熟太多的气质,简直是充满着反差萌,让路过的人很想逗一逗。 果然,问话的大人被他这模样可爱到了,忍不住夸赞,“元祈真是太可爱了。” 声音不算小,听到这话,被夸赞的当事人还没觉得有什么,赵小驰倒是挺起了胸膛,昂起脑袋,看起来十分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架势,雄赳赳气昂昂,像只脏兮兮的小孔雀。 这对组合很有意思,沿途的大人都在调侃。 “赵小驰,又和你的小老大出去玩啊?” 赵小驰声音响亮,有样学样,“是的,叔叔!” 元祈顿时想掩面回去了,太羞耻了,这熊孩子! 他们这个村庄位置比较偏僻,村里只有一个小型超市,便是元祈的妈妈刘慧英开的,离家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途中要路过一些田地。 因为在乡下,大人们比较随意,赤着膀子在一起聊天十分常见,其中不乏身强力壮的男人,勾肩搭背聊得很欢。 如果是在前世,看见这一幕,元祈估计还会猜测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基情。 不怪他敏感,而是在上辈子,他身边几个朋友就都喜欢同性,最主要的是,就连跟他表白的,也都是男性。 元祈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能吸引到同性的喜欢,他作为一个钢铁直男,在这一群基佬里面瑟瑟发抖,夹缝生存。 但,这辈子,见到两个男生走得近,他却能做到面不改色,毫不怀疑,原因无他,只因这个世界是全民bg。 这是他偷偷研究好几年得出的结论,他曾翻阅过资料,也暗戳戳向周围人隐晦试探,惊讶地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同性也能相恋的概念,历史上更是从没出现过同性相恋的记载。 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同性之间的恋爱是一种病态,是所有人不能触碰且无法意识到的禁.忌。 不可否认,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当时的元祈狠狠松了口气,想起自己上辈子被一群基佬包围的恐惧,他放松了身体。 他想,穿到这个世界,总不会再有同性喜欢自己了吧。 —— 他家开的超市就在前面,超市门口围了不少的人,走近一看,才知道这些人是在打量门口那辆停靠的车。 身旁是赵小驰激动的声音,“老大,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漂亮车车。” 元祈看着那辆车,的确很漂亮。 那是一辆加长版轿车,车身通体黑色,线条流畅,一眼望过去的豪华。 元祈上辈子靠自己打拼,家产颇丰,眼界也不低,据他目测,这辆车的价格起码千万。 这样的富豪,来他们这个小村庄干什么? 元祈还在细细思索着,一个婶婶率先注意到了他,笑道:“元祈,来超市找你妈妈啊,她正陪人买东西呢,今天村里来了个人开着这辆气派的车,还带了个小孩,现在他们在你家超市里买东西。” 几乎是话音刚落,超市门口就出现了三个身影。 最左侧是他的母亲刘慧英,最右侧是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沉着张脸,手上提了一袋东西。 正中间,是一个小孩。 元祈不经意间扫过,愣了一瞬。 这小孩,看起来怎么像是要哭了。 时随安扶着额头,眼睛猩红,状若癫狂,他咬着牙,低声怒吼道:“闭嘴!闭嘴……” 世上比求而不得更让人绝望和痛苦的是什么?是不能求,不能求,又怎么能得?这是一个死循环,而他,现在既抑制不住自己对元祈的满腔喜欢,又不能自私地求元祈和他一样变成喜欢男人的异类怪物。 他快要被这份感情给逼疯了! 他痛苦地蹲下,抵着元祈的床角,他不敢去触碰元祈,怕把人弄醒,只敢这么虚虚地靠着,彷徨又无助。 “元祈,我该怎么办?” “你说,我该怎么办?” 寂静的夜里,一声又一声的轻喃响起,他说了很多,嗓音轻到不能再轻,像轻飘飘的羽毛掉落在地板上,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些话是什么。 第 57 章 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平淡如水,元祈在家等着高考成绩,闲得整个人都快发霉了。 时随安这段时间不知为何突然提出要回到杨震国那里去,天气热,元祈不想出门,时随安也反常地没有过来找他,算了下,两人这几天居然也没见面。 不过听说杨震国这段时间还在赌牌天天不着家,李许芳也不敢做出什么打人害人的事情,元祈倒是也不怎么担心时随安会出事。 他懒散地躺在沙发里,细想着原剧情里一个重要的节点。 看见元祈被带走,立马也跟了上去的时随安停住了脚步,他愣了半响,随后在两人快注意到他的时候,飞快往旁边跑,躲在了墙角处。 他听见元祈在问:“为什么?” “好多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说时随安是个坏孩子,坏到爸爸都不想要他了,才把他送到我们这的。” 时随安听了这句话,不由自主攥紧小拳头,眼里闪过一丝凶狠的恶意和微不可查的委屈。 他想大声解释,他不是坏孩子,也没别爸爸抛弃,但没人会信他。 元祈问:“他们怎么知道时随安是个坏孩子?” 赵小驰想了想,说:“是他们家里人告诉他们的,这几天村里很多人都说时随安的家人不要他了,只有坏孩子才会被抛弃。” “大家说时随安是个坏孩子,那你见过他干坏事吗?” 赵小驰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还是说你见过他偷别人东西、打其他的小朋友?”赵小驰又摇了摇头。 “那不就是了,时随安什么坏事也没干,我觉得他不是坏孩子。” 赵小驰急了,“可是,可是村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呀。” 元祈耐心地等他说完后,才摇了摇头,问:“难道村里的人见过时随安的大人?或者亲眼见到过时随安干坏事?” 赵小驰挠了挠头,说:“应该没见过。” “那不就对了,村里的人都没见过,说出来的话怎么能随便相信呢。” “时随安一直和我们玩,这段时间的相处能让我们知道时随安他不坏,他前几天不是还帮助了我们吗?所以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的话而随意怀疑自己的朋友,知道吗?” 赵小驰似懂非懂,老实点头道:“知道了,老大。” 元祈瞧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其实还没完全懂,无奈地叹了口气,狠狠揉了把赵小驰的头发,“也千万不要在时随安面前说被抛弃的话,他会很伤心的。” 赵小驰随老大蹂躏自己的头发,乖巧应道:“哦。” 等两人走远后,时随安才从墙角里出来,他的手掌早已经被指甲抠红了一大片,留下一串弯弯的、极深的月牙。 早上被所有小朋友排挤的时候他没哭,此刻却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当所有人都说他是坏孩子的时候,只有元祈愿意相信他,会在意他的感受。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元祈更好的朋友了。 于是,元祈莫名发现,从中午开始,时随安黏他黏得愈发紧了,由小黏糕成功进化成了加强款黏糕。 元祈:“???” 发生了什么,满头问号。 —— 这样的生活不紧不慢地过着,村里关于时随安的谣言一直没有停过,每个人说法都不一,但无一例外都是不好的言论。 幼儿园的小朋友受家里人言论的影响,重新孤立起了时随安,除了元祈他们四个人,时随安再没有更多的朋友。 时随安却好似没有被影响到,一有机会便跟在元祈身后,像一条乖巧的小尾巴。 只有时随安自己知道,在无数个漆黑的夜里,他望着天花板,想着那些说他坏话的人,迷茫到经常睡不着觉。 他年纪还太小,至今都不懂,为什么他没做错任何事,却有那么多人对他饱含着恶意。 他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一个多月了,爸爸从来没打过电话过来。 时随安安慰自己,爸爸一定是太忙了,大人都很忙的。 杨震国这段时间经常不见人影,他总能在房间里面听到李许芳在抱怨,说杨震国现在赌钱已经赌疯了。 时随安不知道什么是赌钱,但一听肯定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很好的词汇。 他现在每天最开心的,就是上学的时候,因为在学校,他可以遇见元祈。 元祈经常给他带糖吃,喜欢摸他的头顶,对他温柔地笑。 他真的很喜欢元祈。 杨震国不经常回家了,时随安其实是开心的,他讨厌杨震国,也不喜欢李许芳。 李许芳虽然喜欢骂人,但最起码不会动手。 时随安想,如果杨震国能一直不回来就好了。 但上天却总不喜欢满足他的愿望,哪怕他的愿望再小不过,也不愿意去帮他实现。 几天后的某个下午,杨震国回来了,还带着一身浓厚的酒气。 隔着老远的距离,时随安就听见了对方的大嗓门,“你个臭婆娘,少管我!劳资爱咋样就咋样!” 然后便是李许芳尖锐地哭叫声,“老天怎么不收你这个败家的王八蛋啊!我的钱啊!那么多钱!全被你赌光了啊!” “哭什么哭!输钱只是一时的,我很快就会再赚回来了,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屁!” “我今天就要和你拼了!你怎么不死在赌场里面啊!” 凄厉的哭闹声和粗犷的叫骂声交杂在一起,冲击着人的耳膜,带来浓厚的压抑感。 时随安死死抓着自己的书包带子,他十分抵触这种氛围,就好像一块巨石压在人的心口上,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想要逃离这里。 可转身后,他迷茫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这里不是他从小到大成长的地方…… ——除了杨震国家,他无处可去。 时随安就这样呆呆地站立在屋外,站了很久,久到天色渐暗,屋里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他才动作迟缓地朝着里面走去。 屋内早已变得一片狼藉,在大厅没看见杨震国的身影,只有睡房里传来厚重的鼾声。 李许芳右脸顶着一个大巴掌印,正疼得呲牙咧嘴,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清扫地上被摔碎的家具。 见时随安开门进来了,她只是冷漠地朝那看了一眼,便继续干自己的事情,半分不过问时随安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不在她的范畴之内。 时随安早就习惯了,他默默走向自己小房间,知道自己今晚可能又没有晚饭吃了,毕竟李许芳看上去可不像是有心情做饭的样子。 五岁的小孩正在长身体的阶段,食物在肚子里消耗快,时随安很饿,肚子不断发出抗议的声音。 但时随安好似半分也察觉不到,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安静地走进房间里,意外发现房门是半敞开的。 时随安的心中多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小心地推开门,惊起空气中一片细小的尘埃,大厅处的光从门打开的缝隙里透了进去,照亮了此刻屋里的模样,也让他的心凉了半载。 他的房间里,所有东西都被翻得乱糟糟的,七零八落散落在每一处角落,一看便是被人翻过。 时随安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窖,浑身都在不停颤抖着,他慌忙将房门关紧,在一片黑暗中朝着自己的床奔去,将手探入到早已乱成一团的被褥当中。 没有……没有…… 他妈妈送给他的小熊挂件…… 不见了…… 时随安霎时眼眶通红,他死死咬着牙,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哭意。 他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肯定是落在房间角落里的某一个地方了。 他站起身,艰难打开了灯,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中用小手不停搜索,找得仔细。 可每一处地方都找了,没有,都没有。 时随安眼眶愈发通红,就在快要忍不住绝望哭出来的时候,床脚下背靠着房门那块地方一丝亮光一闪而过。 时随安忍不住屏息一步一步朝那走近,一串小小的小熊挂件静静躺在那里。 时随安忙把它捡起来,将它贴在自己心脏的地方。 找到了,妈妈送的挂件,没丢。 —— 也许是因为挂件太小,加上杨震国又喝醉了,看什么东西都是迷迷瞪瞪并不清晰,才得以让小熊挂件不被抢走。 时随安庆幸的同时,却也不再放心把妈妈送的东西留在房间里。 于是,他珍贵地把挂件放在了书包最底下,并拿了很多东西压在它上面,这才稍显放心。 第二天早上,杨震国和李许芳都还没醒,没人给他准备早饭。 时随安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在四周找了半天,没找到什么吃的,校车马上就要来了,他抿了抿唇,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小书包,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他挺直腰板,朝大马路走去。 在人群里,他第一眼就找到了元祈,时随安露出开心的笑容,走过去拉着元祈的手,轻微向下扯。 从上次过后,他便喜欢上了这个动作,他喜欢牵元祈的手,软软的,触感很好。 元祈被牵习惯了,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时随安,两人的手一直拉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关系很好。 赵小驰不满地咬了咬牙,羡慕地望着这一幕,感到十分心酸,果然,时随安就是来和他抢老大宠爱的,呜~ 这么大了还要手牵手一起走,羞羞羞! 当然,是时随安羞,老大才不羞呢。 元祈并不知道赵小驰的双标行为,他牵着像块小黏糕一样的时随安上了校车,两人手还牵着,时随安看起来没有任何想要松手的念头,元祈便干脆和时随安坐在了最后一排。 校车的最后一排有好几个座位连在一起,元祈坐在靠窗的位置,唯一一个挨着他的座位被时随安占了,赵小驰只能凶巴巴瞪一眼时随安,然后委屈巴巴坐在时随安旁边。 时随安不搭理他,把书包放在自己腿上,动作小心,透着珍视。 元祈好奇地望过去。 时随安朝他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时随安想了想,把脑袋凑到元祈耳边,像说一个小秘密一般,声音很小,“今天我把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装到书包里了。” 他顿了顿,说:“只告诉你一个人。” 元祈没忍住笑了,小孩子之间分享独有的小秘密之类的,简直不要太可爱。 他点头应道:“好,这是我们两个才知道的小秘密。” 时随安严肃地点了点头,“嗯,我们两个的,小秘密。” 赵小驰见他们说着悄悄话,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哼,他不羡慕,他相信他才是老大最好的朋友。 萱萱正和小牛聊着天,偏着头余光扫向赵小驰,惊奇道:“赵小驰,你脸色好黑呀,一脸的不开心。” 赵小驰梗着脖子否认,“才没有!你看错了!” 萱萱叉着腰,可爱的小辫子一晃一晃的,“我没看错!” 那边吵吵闹闹,元祈这边倒是安静了下来。 时随安勾着元祈的小拇指玩,另一只手悄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可能是昨晚和早上都没吃东西,他总觉得肚子酸酸的,很难受。 幼儿园上午依旧是玩游戏,班上的同学几人分成一组玩接力跑,速度最快的那一组获胜。 轮到时随安接力的时候,他跑到一半,人晕了过去,把一群小朋友和幼儿园的老师吓得够呛。 几个老师慌慌忙忙把时随安送去小诊所,这一送,时随安就一整天都没再回到幼儿园。 听老师说,时随安因为低血糖,营养不足,考虑到这方面的原因,已经把人送回家休息一天了。 元祈点头,表示知道了。 只是…… 他看了眼时随安的位置,对方的书包还在这呢。 早上的时候,他记得时随安说过,他书包里装着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元祈撑着下巴,想,既然重要,那他放学后干脆去帮忙送一下吧。 于是,放学后,元祈背着两个小书包,迎着一堆大人小孩善意的打量目光,面不改色朝着杨震国家的方向赶去。 杨震国两口子因为平日里好吃懒做,住的地方也不讲究,脏兮兮的墙面和破烂的墙体,远远望去,还以为是一座废弃了的房屋。 元祈敲了敲门,很久都没人回应。 他等了一会儿,再敲了几下。 有道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谁啊。” 杨震国烦躁地推开门,没见着人,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当即就想把门一关。 然后就听见底下传来声音,“杨叔叔,我在这。”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杨震国吓一跳,他往后退了好几小步,才低头一看,这才看见元祈。 元祈一脸木然:“……”还我前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身高。 “我是来找时随安的,我给他送书包。”他把背上的两个书包露出来,示意杨震国看。 杨震国对此不感兴趣,随意指了指某个方向,满不在意道:“他住那,你自己去送吧,我睡觉去了。” 然后顶着一身残存的酒气晃晃悠悠回房了。 元祈走到杨震国指的那个房间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时随安,你在里面吗?” 里头没动静,元祈用了点力,发现门没关紧,自动打开了。 而他要找的人,正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很难受。 那群人衣着不凡,一身上下都是些名牌,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傲气,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人。 而领头的人,元祈认识,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熟悉。 正是时随安。 而这是他和时随安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见面。 第 58 章 时家 这边,一行人并没有注意到元祈两人,这群富家公子哥衣着光鲜亮丽,聚在一起,围着中间的一个男生,看上去像是在找茬,而被他们围着的男生体型瘦小,正低着头瑟瑟发抖,神情恐惧。 其中一个人率先耐不住性子,黑着张脸骂道:“喂,论坛上的那些帖子是你发的对吧。” 男生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说完这句后,他就没声了。 沈老师在一旁还想让他多说一点,见状温柔地问了一句,“没有了吗?” 时随安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好吧。”沈老师见他脸色似乎不太好,便没有强求。 她直起身转头看向下面的小朋友,“接下来让我们鼓掌欢迎一下这个新来的小朋友可以吗?” 下面的掌声稀稀拉拉,底下的小朋友们头挨着头小声嘀咕。 沈老师悄然皱了皱眉,让他们重新鼓掌欢迎。 掌声这才变得热烈了起来。 时随安在这片掌声中幅度很小地抬头,看向台下的某个座位,那是元祈坐的地方。 他一上台就看见元祈了,对方精致可爱的长相在一群小孩里格外显眼,周围围了很多小孩,被欢声笑语包围着。 很热闹。时随安默默想着,重新低下头。 而那种热闹似乎从来都与他无缘。 等掌声停息,沈老师让所有人都站起来,“好了,我们马上要开始玩游戏啦。” 这话一落,一群小孩开心得像池塘里的小鱼,一下子四散开,站起来往自己的好朋友身边凑,才几秒钟的功夫,就分成了好几个小的团体。 时随安孤身站在团体外,看起来与所有的小孩格格不入。他自己好似也不在乎,只低头看着地板,像安静的夜,无端显得孤独。 沈老师有意想让时随安融入到群体,奈何小朋友看着时随安脸上的巴掌印,压根不敢靠近,更别提主动邀请对方一起玩了。 元祈身边站了很多小孩,都以他为中心,赵小驰、萱萱、小牛和他在同一个班,此刻三个人围在他身边,你一句我一句抢着说话。 “老大,沈老师会让我们玩什么游戏呢,我可想玩家家酒了。” “我才不玩家家酒!超级幼稚的。”小牛梗着脖子抗议。 “你才幼稚,你最幼稚。”萱萱翻着白眼道。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小孩说说笑笑的声音。 在一片吵闹声中,元祈觉察到了什么,他一个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人。 那个叫时随安的小孩安静、孤零零站在人群之外,与所有热闹擦肩而过。 不知为何,元祈脑中突然多了某个模糊的身着西装的背影,那个背影和不远处的小孩渐渐重合。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元祈一愣,什么鬼,啥背影?莫名其妙的。 另一边的时随安若有所觉,他下意识朝这边望来,恰巧和元祈四目相对。 元祈坦坦荡荡,朝他笑了一下,时随安却跟被烫了一样,立刻收回了视线,像只小蜗牛缩回了自己的壳。 元祈:“……” 他摸了摸自己可爱的小脸,再一次没忍住自我怀疑,难不成他真的长得很吓人? 但下一秒,他就见小蜗牛又颤颤巍巍从壳里探出一个脑袋尖尖,偷偷看了他一眼。 元祈觉得好笑,他干脆开口,“你要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吗?” 他话音一落,身边的小孩都不自觉齐刷刷朝着时随安看过去。 被众多小孩注视的时随安身体僵硬,他没想到自己会受到邀请,一时有些无措,他想拒绝的,毕竟他没有过朋友,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相处。 可元祈伸出的手看起来那么温暖,眼含善意的样子,令时随安无端想起前天对方给他的那颗糖。 于是,他神使鬼差地任由对方将他带进了热闹里去。 也许,对方和他那个虚伪讨厌的弟弟是不一样的。 元祈最终把小孩引来了自己的这边,他刚靠近的时候,萱萱还有些害怕,忍不住往元祈身后躲了躲。 时随安面上不显,眼中却闪过一丝失落与浅浅的自卑。 但很快,萱萱就又重新探出头来,她鼓起勇气露出一个笑容,“你好呀,我叫徐艺萱,我记得你,前天我在漂亮车车的旁边见过你。” 老大以前教育过,要对人有礼貌,要友善! 有了萱萱开口,小牛的声音也紧跟其后,他很讲义气地说道:“我叫冯柳,你可以叫我小牛,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其他孩子也陆续介绍起了自己。 时随安垂眸,看起来很内敛,只低声回了句,“你们好。” 然后抬头看向元祈,那双眼睛仿佛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得不说,时随安真的长得很可爱,虽说左脸一大块青,但右脸还是原本白白嫩嫩的模样,婴儿肥的脸上仿佛一掐就能出水。 也许是出生富贵管教又严的缘故,他的身上少了一股同龄小孩的幼稚,安安静静看着元祈的模样让元祈有些手痒,想捏一捏时随安的脸。 他在心里浅咳了几声,抑制住自己的想法,果然和小孩待久了,自己也变得越来越老父亲心了。 “我叫元祈,很高兴认识你。” 原以为按照这小孩沉默的性子是不会怎么回应了,没想到,几秒后,他听见了一句小小的,“我也是。” 元祈的手顿时更痒了。 沈老师一直在台上注意着这边,先前见时随安独自站在那的时候,还担心这个孩子会不合群,此刻见他终于尝试和其他小孩相处起来了,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这个叫时随安的孩子前段时间就有人来给他报了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周才来上学,但只要能融入群体就行了。 她开口维持纪律,“小朋友们,保持安静,今天上午我们玩的游戏是老鹰捉小鸡,等会儿我们会去外面的小操场玩,哪位小朋友愿意当老鹰啊?愿意的小朋友就举起你的小手手。” 底下一片沉默,谁也不说话。 蒋浩左看看右看看,没人举手,包括元祈。他眼睛一亮,表现的机会来了。 他顿时把手举得高高的,神气扬扬,“老师,我来当老鹰!” 然后收获了沈老师的赞赏一句,“蒋浩是个积极的好孩子。” 被发好孩子卡一张的蒋浩十分满足,他咧嘴傻笑,得意地看着元祈那边。 我有夸奖,你没有! 他们来到小操场,除了蒋浩外,其他小朋友排成一排整齐的队伍。 赵小驰自告奋勇提出当母鸡,元祈往后面走,时随安犹豫片刻,选择跟着元祈,学着其他人扯住元祈的衣服。 力度很小,带着点羞涩,小心翼翼的。 元祈友情提示:“这个游戏你得拉紧我的衣服,要不然等下容易被甩出去。” 时随安闻言,有些茫然,他没玩过这个游戏,不知道规则,依言扯紧了一点。 沈老师在不远处喊了一句:“游戏开始。” 赵小驰立马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小鸡崽”,关注着对面的一举一动,蒋浩兴奋地朝队伍末尾扑。 身后的孩子不约而同“啊”了起来,往旁边躲散,队伍变成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轨迹。 元祈原本气定神闲地站在那,结果站在他前面的小孩突然来了个极速躲避,元祈顿时也“咻”得一下往那边移。 时随安没抓紧,手中的衣角不受控制往外抽动,直至全部离手。 最后他整个人脱离了队伍。 时随安很显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蒋浩朝他扑过来的时候他还直愣愣站在那。 蒋浩看准时机,一把抓住时随安的小手手臂,大喊:“我抓到小鸡了,我抓到小鸡了!” 喊了两句后,蒋浩看着自己抓到的这个新来的小伙伴,又觉得对方反应呆呆的,让他一点表现的机会也没有。 于是,蒋浩又不乐意了起来,想跟沈老师商量让他再当一次老鹰。 偏偏沈老师刚好开口,“既然抓到了随安,那现在就是随安当老鹰了。” 沈老师都这么说了,蒋浩只能不情不愿走到小鸡那边的队伍。 一群孩子见老鹰换了个人,自发调整方向正对着时随安,以防对方搞偷袭。 时随安脸上还是那副沉闷的表情,眼中深处却藏着无措和伤心,他不停用手搅着自己的衣服,看着一群提防着他的小朋友,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蓦然来到这陌生的地方,无人询问他的意见,他被迫面对新环境和新的生活方式,他很努力去适应一切。 但哪怕他再懂事和早熟,也还是会忍不住为大家对他的态度而伤心失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双方都没有动作,时随安一直垂着头,令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气氛僵持了下来。 蒋浩有些急了,说:“你快来抓人啊。”他还等着被抓,然后重新当老鹰呢。 “……” “你快点来抓人。”蒋浩继续催。 “……” 其他小孩也陆陆续续催了起来,场面一时之间变得嘈杂了起来。 时随安头越来越低,整个人沉默得不像话。 沈老师很显然也注意到了其中的异样,眉头轻皱,想上前去询问时随安的情况。 下一秒,就听见了有道声音说道:“老师,我来当老鹰吧。” 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往那看,发现说这话的是元祈。 沈老师的眉头一松,她很喜欢元祈,对方是幼儿园最可爱最乖的孩子,如今听到他主动提出当老鹰,自然点头轻松答应了下来。 元祈迈步走了过去,来到时随安面前,说:“你过去吧,现在我是老鹰。” 声音稚嫩,却莫名透着一股很可靠的感觉。 时随安眼一抬,元祈这才看见对方眼眶红红的,抿着唇一脸倔强,很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他哑着嗓对他说:“……谢谢你。” 一个可怜兮兮又有礼貌的小孩。 元祈嗓音不由柔和了下来,“不用谢。” 时随安回到小鸡队伍时,队伍最后面的蒋浩看着他脸上一大片的巴掌印,嫌弃地撇了撇嘴。 游戏再次开始,元祈玩游戏比较随意,挪步子挪得较为懒,身后的小孩又十分亢奋,跑得跟泥鳅似的。 赵小驰作为母鸡,不止一两次给老鹰可以放水,奈何元祈太过咸鱼。 蒋浩急了,他一直努力往元祈那边凑想让元祈抓住他,但总是没法被抓到。 眼看着又要错失一次被抓然后当老鹰的机会,蒋浩一咬牙,干脆直接松开前面那个人的手,朝元祈那边跑。 时随安排在他后面,发型凌乱,整个人透着股狼狈,还没缓过神来,也跟着他的步子一起往前冲。 蒋浩后面拖着个小累赘,离元祈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一把抓住元祈的手,再次大喊,“我被抓到啦,我被抓到啦,我要当老鹰!” 萱萱也不满地大声控诉,“你耍赖,蒋浩,这不算老鹰捉小鸡,你这算小鸡捉老鹰!” 时、随、安。 时阳在心里默念了遍这个名字,夹着狠厉的意味,他是不会允许这个人来和自己抢东西的。 第 59 章 痛苦 “时随安。” 时随安正在走路,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他回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含笑的温柔眼,像是藏了春风,总能在对视的时候晃起人的心湖。 第二天清晨,元祈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吃着早餐。今天大清早,他爸元勇盛就敲着他的房门喊他起床了。 还说要自己开车送他去上幼儿园,美名其曰:“离家这么多天,要趁机和儿子培养培养感情。” 刘慧英随他,当即给幼儿园负责接送的老师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明了情况。 元祈还有些犯困,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天天晚上做梦,但醒来后又会把梦里的场景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没睡好,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蔫气,像缺水的叶子,卷在一起没有活力和精气神。 刘慧英见状,担忧道:“元元是不是生病了,要不今天给幼儿园那边请个假,带你去镇上的医院看一下。” 元祈摇了摇头,“妈妈,不用了,我觉得我没有生病。”他只是没睡好犯困而已。 因为刚刚打过哈欠的缘故,他眼角还残留着泪花,元祈小手握成拳头,擦拭眼角,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中掺了一丝困意,让原本就很奶气的声音变得更加呆萌。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刘慧英和元勇盛恨不得狠狠揉弄自家儿子的小脸蛋。 简直太可爱了! 儿子这么懂事,当父母的当然觉得欣慰,但刘慧英还是忍不住担心元祈的身体状况。 元勇盛思考一瞬,说:“要不这样吧,今天下午放学我去接元元,顺道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也好让我们放心。” 刘慧英想了想,觉得可行,当即拍板决定了这件事。 元祈在一旁听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放学后去医院的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等吃完早餐后,元祈坐上了自家的小车。 元家的车性能方面肯定是不能和豪车相提并论的,但座椅却足够舒适,这车是前几年元勇盛和刘慧英一起选的款式,因为考虑到家里有小孩,特意选了空间宽阔的车型,小孩子坐在里面好伸展。 元祈实在太困了,车开了一半就忍不住躺在后座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熟睡状态,因为空间大,他睡得十分踏实。 再次被喊醒来时,他就已经到学校了,元勇盛将车稳稳停靠在了路边,喊元祈,“儿子,我们到了,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爸爸放学来接你。” 他说完后,顿了一下,看着元祈那还带着困倦的双眼,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身体不舒服了就拿老师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元祈应了一声,其实他刚刚补充了一下睡眠,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不少了,但来自家人的关心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进幼儿园时,很多小朋友还没有来,距离上课还很早,元祈背着小书包,慢慢悠悠往自己的班上走去。 在座位上等了好一会儿,幼儿园的校车才驶进幼儿园。 赵小驰三人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是前几个进教室的。 看见元祈,三个人双眼发亮,立马凑了上来。 “老大,你来得好早!” “老大,今天我没在校车上看到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学校了。” “小牛你真傻,肯定是老大的爸爸回来了,老大是坐自己家的车车来上学的。”萱萱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分析道。 小牛挠了挠脑袋,傻笑道:“好像是哦。” 随后陆陆续续有小朋友进来,时随安走在最后面。 进来时很多小朋友都已经乖乖找好位置坐下了,时随安下意识往角落处走,期间路过元祈的座位时,他顿了顿,说了一句:“早上好。” 声音很小,如果元祈不仔细听,甚至捕捉不到。 说完后,他抿着唇,快步走了。 妈妈说过,要对朋友有礼貌,而且看见了要问好。 时随安看着前面元祈的背影,不确定地心想,对方……应该听到了吧。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元祈站了起来,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时随安紧张地抓紧自己的书包带子,心里忐忑地看着元祈一步一步走近,然后站立在他面前。 对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阳光而温暖,又透着一股孩子的稚气,“早上好啊。” 他回应了他的问好。 意识到这一点,时随安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了下来,同时又有点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矜持地不让自己露出笑容,心想,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紧接着,一颗糖猝不及防被递到时随安眼前。 时随安愣了一瞬,抬头,对上了元祈含笑的眉眼。 他说:“请你吃糖。” 时随安手指微微蜷缩,垂眼看着这颗糖果,糖果外面包了一层金色的纸皮,很可爱,是很多小朋友都会喜欢的款式。 时随安伸出手,小心翼翼且珍视地接过,这一次,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开心,嘴角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就连眼里也漾开了笑意,任何人都能看出此刻他有多高兴。 “谢谢你。” “我很喜欢。” 这时候的时随安,好像终于多了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生机和活力。 今天似乎和昨天没什么不同,唯一让元祈察觉出变化的,大概就是时随安对他的态度。 昨天的时随安,对每个人都很沉默,像只警惕的刺猬,时刻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而今天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譬如上午,手工课,元祈在完成手工作业,突然察觉出有人在看自己,他一抬头,便对上了时随安的目光。 时随安坐在一个离他很近的位置,注意到元祈看向他时,眼底泛起了一丝细小的光亮。 再譬如手工课结束后,元祈随手收拾着桌上的材料,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橡皮泥小狗。 是时随安。 对方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看着地板,看上去很害羞,动作却是截然不同的坚定,捧着那只橡皮泥小狗,说: “这是我做的,送给你。” 元祈接过,看着躺在自己手心那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橡皮泥小狗,若有所思。 难道这就是给刺猬顺好毛之后的快乐吗? 即便这样,看见元祈那刻她心里还是不可避免有着看见熟人的欣喜。 “章学姐。”元祈收拾好心情,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脸上却并无意外的神情。 不远处的女生正是章程欣,那个原剧情里,时随安的桃花之一。 第 60 章 再遇 他早就知道章程欣在首都大学,毕竟两人初中高中都在一个学校,对方比他大两届,又是众所周知的优等生。 在原剧情,章程欣一直苦恋着时随安,到了大学也是痴心不改。 不仅是她,未来还有无数优秀的女性会对时随安有好感,并且死缠烂打。 思及到这里,元祈莫名地,心里多了一抹异样的情绪,让人有些心烦意乱。 这份情绪来得毫无由头,元祈心下皱眉,没有把这放在心上。 他和章程欣之间谈不上太熟悉,顶多比普通校友的关系好些,简单聊了几句后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也许是为了缓解尴尬,章程欣随口问道:“学弟你有什么有意向的社团吗?” 元祈想了想,摇了下头。 他活了两辈子,上辈子想学的东西早已经学完了,如今还真没有特别感兴趣的东西,闲来无事也只喜欢一个人看看书。 章程欣眼睛一亮,立刻积极推销自家社团,“那要不要来我们音乐社,我们社团的氛围可是出了名的好。” 章程欣家里条件算是小康,从小喜欢唱歌跳舞,家里人也满足她,她如今大三,学的是金融类,大一的时候加入了音乐社,认识了很多的朋友。 包括这一次,也是社长特意拜托她过来帮忙招下新。 也幸好她来了,要不然她怎么会遇见元祈。 这边,元祈对于进入哪个社团是真的无所谓,他半开玩笑道:“只要学姐学长们不嫌弃就好。” 章程欣开心得眼睛都笑成了月牙,一连说了好几个“怎么会”。 社团里进了个大帅哥,简直就是社团招新的活招牌啊,怎么会嫌弃,高兴还来不及,就算元祈真的什么也不会,单站在那,看着也养眼啊。 这时元祈的室友也过来了,他刚填完象棋社那边的报名表,一回头就见元祈在和一个大美女聊天,顿时来精神了,凑到元祈的身边挤眉弄眼,用眼神传递信息:哪认识的大美女?聊得挺欢啊,有情况? 奈何元祈接收失败,见他对着自己挤完左眼挤右眼,真诚建议:“眼睛不舒服了可以去医务室看看。” “……” “噗呲~”一旁的章程欣没忍住笑了出来,“元学弟,这么久没见了你还是这么有意思。” 在室友挠心挠肺的好奇下,章程欣领着人填完了报名表,顺带和元祈互换了聊天账号。 直到两方告别后,室友憋了大半天的八卦之火终于熊熊燃烧了起来。 “蛙趣!元祈你不够意思啊,认识这么一个大美女也没见你提起过啊。” “你和那个美女学姐是什么关系啊?” 元祈手指随意滑动了下手机屏幕,说道:“就你看到的那样,刚刚才加上好友的普通朋友关系。” 室友失望地“嘁”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两有情况呢。” “能有什么情况。”元祈把手机收进口袋,“旺符,闲着没事就多看看书,说不定知识能让你改正这爱八卦的习惯。” 旺符毛都快炸起来了,连忙朝周围看了看,双手合十,作忏悔状,十分没出息地说道:“别喊我全名啊,元哥,我错了还不行吗,喊全名真的很社死的。” 谁懂啊,有一个谐音听起来很像狗的名字真的让人绝望。 元祈也没再逗他,这时的他还不知道,有人拍了张他和章程欣站在一起的照片,发到了校园论坛,引起了一大波的热度。 校园论坛最近十分热闹,这一届新生里平均颜值比往届高了些不说,还出了几个长相格外出众的帅哥美女。 其中,元祈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只是他本人不上论坛,不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在舔他的颜。 在#扒扒新一届的那些神颜#校园帖里,元祈的照片位居前列。 998l:不管看多少次都会感慨,这样的颜值是真实存在的吗? 999l:同样都是人,别人长得要不就是好看要不就是帅气,我就咋这么磕碜呢? 1000l:论人与人的参差,说多了都是泪。 1111l:真的好喜欢这一届的元祈学弟啊,就算不看外表,那身气质也远超了很多人吧。 1112l:元祈学弟的确好,但我们金融系的时随安也绝不差啊!小说里的冰山高冷帅哥终于有脸了。 1113l:这一届的学妹颜值也都很高,看着真的很养眼。 1114l:说到美女,每次都会忍不住提一句大三的章程欣,谁懂,她真的很美! …… …… 2550l:你们看了最新的那个帖子了没有! 2551l:不懂就问,什么帖? 2552l:[图片][图片] 2553l:什么?元祈和章程欣之前是认识吗?看两人的样子感觉很熟。 2554l:谢邀,刚从隔壁那个帖回来,元祈和章程欣站在一起真的很养眼,据小道消息说,两人初中高中都是一个学校,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 2555l:救命,帅男靓女,我承认我磕到了。 2556l:无语,先别急着磕吧,万一对方只是单纯的朋友,那岂不是很尴尬? 2557l:有一说一,这两人的确挺般配的吧,男的帅女的美,相视而笑的样子有cp感那味了。 除去这些,还有个别不好的言论,但都被众人默契无视了。 这些恶意言论只占极其少数,压根掀不起任何风浪,更别提两个当事人都不玩校园论坛,自然也不会在他们心里留下任何印记。 可是元祈不关注,并不代表另一人不在意。 时随安用力握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眼里翻涌着无尽的阴暗情绪。 这是一张元祈和章程欣两人并肩相视而笑的照片,也不知道是谁拍的,出奇得有氛围感,像极了偶像剧里的男女主,那样的般配。 可落在时随安的眼里,却又是那样的刺眼,心脏处像是被人用针扎下了无数的密孔,涌出浓厚的嫉妒。 不久前的那个梦境到底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他无可抑制地感到恐慌。 就算再怎么自欺欺人,时随安也无法再继续否认了,他根本、根本接受不了,未来元祈会和别人在一起的可能性。 从离开元祈身边的那一刻起,他一直试图麻痹自己,让自己不去关注元祈的任何消息,不去想关于元祈的任何事情。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所有人都不知道,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里,外人眼中高冷少言的他,是怎么疯狂地在校园论坛里搜索关于元祈的照片,病态又着迷地收藏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感情是变态的、是有病的,男人怎么能喜欢男人呢?他想改,他真的想改,可现在他近乎悲哀地发现。 他好像改不掉。 他就是喜欢元祈!喜欢得快疯了! * 元祈和章程欣两人加上好友后,时不时就会在手机里聊上两句,元祈当然十分顺利通过了音乐社的面试,成为了社团的一份子。 里面的学长学姐都很喜欢他,毕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上辈子又闯出了一番自己的事业,元祈做事远比同龄人可靠,提出的很多活动策划也时常让人眼前一亮。 章程欣也是这不久后才知道,元祈还是太谦虚了,他称自己不是很懂音乐这方面,却弹得了一首好吉他。 当她惊奇询问的时候,对方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在高考完后的暑假学了下。” 元祈也没说谎,这一世他的确只在高考后的暑假学过,但他并不是天赋异禀,只是上辈子他喜欢尝试各种新事物,吉他就是其中之一。大学时候的他年轻气盛,觉得会弹吉他很酷,为此学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天才,只是因为他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做了很多努力罢了。 章程欣不知道内情,当时听了这话沉默了好一会儿,“……” 所以说,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吗? 不过,既然知道了元祈会弹吉他的事情,音乐社社长不由摸着下巴,思量起了一件事情来。 按照每届惯例,新生入校后的两个月里,首都大学都会有一场迎新晚会,音乐社和舞蹈社每年都会参与,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两个社团从来不缺帅哥美女,往届举办活动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会忍不住相互比较。 元祈如今算是他们社团的门面担当,要是能上台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他去征求了下元祈的意见,元祈思考了片刻,爽快应下了,毕竟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小事。 经过考虑,他最终选择了吉他弹唱。 迎新晚会还有半个月的准备时间,在此期间,元祈也得知了章程欣是这次晚会的女主持人之一。 虽然元祈对这次的演奏有所把握,但秉持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和心理,他这段时间闲着没事也会去音乐楼那边练练吉他熟悉手感。 另一边,时随安这段时间很忙,许才不只是单纯把他接到自己身边,更多的是教他怎么管理公司。 他说报答燕家的恩情,绝不只是说说而已,他是真心想帮时随安把属于原本就应该属于他的东西抢回来。 这一个月,甚至包括暑假期间,时随安都在疯狂吸取这方面的知识和经验。 令许才真正惊叹的,是时随安那恐怖的学习能力和理解能力,他仿佛是个天生的商人,在这方面的天赋惊人,不仅能结合策划融会贯通,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这种管理天赋,比当年的女强人燕楠有过之而无不及,也让许才惊叹,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是领袖。 但这过多的忙碌,非但没有让时随安忘记元祈,反而只要在一闲下来的时候,脑海中便一直充斥着对方的身影,如同着了魔,中了蛊。 思念总是在折磨他,让他整颗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炭烤,无时无刻不处在一种又焦又燥的状态。 细想下来,除去手机上那些照片,他已经快有半个月没见到过元祈了。 时随安绝望地想,他真的快忍不住了,他真的太想元祈了……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迎新晚会也快到了。 元祈自认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在晚会到来的前三天,章程欣在手机上联系他,说是想请他帮忙掌个眼选套主持的晚礼服。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选他,但元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答应了。 两人约在首都大学的正门门口相见。 元祈提前了五分钟在那等候,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搭配的是一条黑色的裤子,再寻常不过的打扮,却让他穿出来了一股温柔的少年气。 在等人的间隙,元祈的右肩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一道带着俏皮的女声随后响起,“帅哥,在等谁呢?” 元祈转身,果不其然是章程欣,对方今天穿了件白裙子,还精心编了个半麻花辫的发型,十分清纯好看。 他回答:“当然是在等你。” 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配上那张帅脸,给人的冲击力实在是不小。 章程欣的心不由颤了下,为了掩饰自己有些泛红的脸颊,她清咳了下,率先走到元祈的前面,略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走吧。” 她心里暗想,元学弟用这张脸说出这几个字,实在犯规。 不喜欢何撩啊!偏偏还撩而不自知啊! 元祈作为一个长得帅脾气又好的大帅哥,章程欣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要不然这一次也不会约元祈出来陪自己试礼服。她是存了自己的私心。 只是,元祈别的都很好,就是在感情方面太迟钝,直到现在也没察觉到自己对他的那点浅淡心思。 章程欣在心里叹了不知道多少声气,气恼元祈是个呆瓜。 首都大学附近有条商业街,其中有家租借戏服礼服的店,首都大学举办什么活动一般都来这租衣服。 开学这么久,元祈当然也来过这里,这条商业街虽然算不上大,但也称得上五脏俱全,该有的店铺类型都有,首都大学的学生经常会来。 元祈十分清楚这一点,但他实在没想到,他会在等绿灯的间隙看见时随安。 马路对面,时随安手里提着一袋东西,身旁是一个长相可爱的女生。 两人并肩站着,肩膀与肩膀之间,只隔了约三厘米的距离。 这是一个很玄妙的数字,比情侣疏离,却又比普通朋友亲密。 那一刻,元祈心里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口突然像是被一块石头堵住,让他的心脏发闷。 说不上很难受,但总归不舒服。 他想起来原剧情里时随安那一堆的桃花,垂眼心想,那个女生估计也是其中一朵吧。 马路这边,许嫣嫣正好奇地四处张望。 “时随安,这附近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不知道。”时随安语气冷淡,“还有,麻烦离我远点。” “这么凶干什么嘛。”许嫣嫣撅着嘴,显得古灵精怪,“是不是如果不是我爸爸让你过来陪我,你都不想见到我啊。” 她口中的爸爸正是许才,而她是许才的独生女,如果不是因为这层关系,时随安早就不耐烦地甩脸走人了,他如今能耐着性子呆着这里,全靠对许才的那点感激之心。 许嫣嫣面容精致可爱,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精灵,撒娇的模样让周围路人看了心都软了一片,但时随安却像个瞎子,只是盯着手机,余光都没往那瞥去一瞬。 虽然没回话,但他也用行为举止变相给了答复:是的。 许嫣嫣见状“哼”了一声,心里那股征服欲愈发高涨了起来,往时随安那边凑近了些,“手机有什么好看的啊,你看看我呗。” 时随安往旁边一躲,眸光冰冷地看着她,眼含警告,“离我远点。” 说完后他就转过了头,猝不及防间,就这么看见了对面的元祈。 只一个瞬间,周围的景物快速褪色,他就这样愣在了原地,眼里心里都只剩那一个人了。 这时,马路两边滞留的人群开始移动,原来是绿灯已经亮了。 时随安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元祈一点一点朝自己走近,心跳随着那人的步伐逐步加快,愈发急促。 “你发什么呆呀。”许嫣嫣见他突然呆站在那,疑惑问道,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看见元祈的那一刻眼睛发出亮光。 哇,又是一个帅哥! 但她又看了眼元祈旁边的章程欣,突然惆怅叹气,“帅哥帅是帅,但应该名草有主了,旁边那个应该就是他女朋友吧?” 时随安听闻,呆愣地移动自己的视线,这才注意到,元祈身边还有一个女生,是……章程欣。 他耳边回想起许嫣嫣刚刚说过的话,怔然地想,元祈真的有女朋友了吗? 他的心在那一刻跌落至了谷底,大脑发出命令让他不想再想了,可心却不能由己,发出撕裂般的痛感。 他眼睁睁看着元祈和那人并肩朝自己走来,又和自己侧肩而过。 他却喉咙滚动说不出话来,只敢在擦肩的那个瞬间,指尖微伸,触到元祈的一小片衣角。 只是这衣角也没能停留太久,短暂的甚至一秒都不到,就从指尖滑走。 一如梦中那样。 60-70 第 61 章 弹唱 “时随安,你不舒服吗?”许嫣嫣看他脸色霎白,一副受到强烈刺激的模样,担忧询问道。 时随安恍若未闻,此刻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满脑子都是刚才的一幕,眸光黯淡,仿佛灵魂被人掏空了一般,那样的失魂落魄。 “老大,老大你起床了吗?” 乡间的清晨,小孩的稚嫩声响起。 一个小豆丁站在小洋楼下,扯着嗓子大声叫喊,声音透过二楼未关紧的窗钻入房内。 床上的元祈轻微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把脑袋蒙进了被子里,试图阻挡外界的声音。 老大,我来找你玩了!” “老大,老大!你还在睡觉吗?” 在这个美好的清晨,空气还很清新,路边的野花成簇绽放,偶尔有清脆的鸟啼声响起。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一声又一声的“老大”,如洗脑一样钻入元祈的脑袋里,把他的睡意搅得一干二净。 终于,在不知道是第几声“老大”响起的时候,元祈认命地睁开了眼睛。 “唉……” 他从床上爬起,短手短脚的人动作却显得格外利索。 元祈往床下一蹦,踩着带着淡淡怨气的步子,顶着一头凌乱的发,把脑袋探出窗外。 鸡窝脑袋刚一探出去,就立马被底下喊话的小孩注意到了,他惊喜道:“老大,你醒来了啊!” “……嗯。”想不醒来都难。 楼下的小孩看着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套黄色的连体儿童装,明明是大清早,衣服上就沾了不少的灰尘,显得整个人灰扑扑的,看上去像是在泥地里滚过一圈,用村里人的话来说,就是个熊孩子。 而此刻,熊孩子只规规矩矩站在那,眼巴巴地看着元祈。 “老大,快出来一起玩啊。” 一楼和二楼隔着的距离不远,但奈何这小孩大清早精力充沛,喊话基本上是扯着嗓子喊的,这动静把周围的路人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元祈一身睡意,还配着这一头放荡不羁的发型,脸颊隐隐发烫。 ——被羞耻的。 眼看着这小屁孩那蠕动着的蠢蠢欲动着的还想开口说话的嘴唇,元祈当即开口,“赵小驰,别叫了,你先在那等会儿,我下来给你开门。” 小孩特有的奶声奶气的声音,与他前世形象相差甚远,但元祈穿过来已经好几年,早就习惯了。 赵小驰安分了下来,终于没再扯着嗓子喊人了,而是站姿端正,肉肉的腰杆挺直,誓要通过这种行为举止表现出自己对元老大的尊重。 虽然对方这故作成熟的模样稍显滑稽,但这让元祈心里松了口气。 说实话,被一群小孩追着喊“老大”,这对身体里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来说,实在是过于羞耻和社死了。 是的,别看元祈现在这只有六岁的短小身板和那满是婴儿肥的可爱脸蛋,但内芯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人。 他不是这里的原住民,三年前,他穿越到了这里,从一个帅气又多金的成年人变成了一个……白嫩可爱的小屁孩。 元祈上辈子出了车祸,命丧在高速公路,魂魄四处游荡,稀里糊涂来到了这里,从未听过的国家名和地区名让他知道自己恐怕来了另一个世界。 幸运的是,这里与他以前生活的地方相差不大。 他正处于z国一个小村庄,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失足溺水,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彻底没了生命特征,元祈的灵魂阴差阳错进入其中,成为了这个三岁的孩子。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缘分,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叫元祈。 元祈在原来的世界里无父无母,只有一些朋友,朋友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和恋人,他也勉强算是无牵无挂,对于自己穿越的事实,他接受良好。 短暂回忆完自己的过去后,他不再多想,迈动着小短腿下楼,因为腿过短,下楼的时候手得扶着楼梯,踩踏力度也不能控制好,下一层楼梯,全身的肉也一颠一颠,带着微微的震动。 这让元祈十分怀念自己以前那一米八的大长腿——最起码不会有现在这种忧伤。 今天是周六,他妈刘慧英大清早去超市进货了,估计还得过一会儿才会回来,他爸前几天去了工地,这段时间都住那,此时家里就只有元祈一个人。 刘慧英在矮凳上留了早餐,方便元祈的小身板能够得着。 或许是元祈穿越过来后那懂事的形象深入人心,这两口子也放心把元祈短暂独自留在家里。 大门外还有个小孩在等他,元祈没有耽误,直接打开了门。 门才刚开一条缝,一道精神饱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老大,早上好!” 声音之大,甚至还超过了之前的音量,把更多人的视线引了过来。 猝不及防被众人瞩目的元祈顶着凌乱的头发,红着脖子,木着脸。 不,我可能不太好。 说起赵小驰为什么要喊他老大这事,还得追溯到一年前,那时赵小驰被小学部的人围堵欺负,元祈恰巧路过,把那群人吓跑了。 从那时起,在赵小驰眼里,元祈就是一个大英雄,连那些平常在小学部里拽到天际的小混混都能制服,简直太厉害了。 于是他自顾自认了元祈当他的老大,平常屁颠屁颠跟在元祈身后,活脱脱一个小跟屁虫。 赵小驰跟着进了门,元祈用眼角余光看了眼他鼻子下的晶亮液体,叹了口气,抽了两张纸给他,“把你的鼻涕擦干净。” “好嘞,老大。”赵小驰性子从小虎到现在,此刻却十分听话地接过了纸巾,伸出的还是双手,敬意感满满。 元祈抽了抽嘴角,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重申,“不要叫我老大。” 赵小驰的中二之魂灼灼燃烧,对于老大的命令他向来应得很好,“没问题,老大。” 元祈:“……” 算了,懒得计较了。 他随手给赵小驰留下几颗糖,然后去洗漱间刷牙洗脸,因为个子小,他得踩着凳子,耗费的时间也就要多一点。 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被捋顺了,顺便还换上了一身浅灰色的小套装,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可可爱爱整整齐齐的自己。 元祈表示十分满意。 赵小驰知道自己身上脏,只乖巧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没到处乱跑,他手里的糖已经没了一半,嘴里还塞了一颗软糖,看见元祈,他想起了什么,含糊不清道:“老大,我过来找你的时候,看见了一辆超级大,超级好看的车。” 他用短短胖胖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小小年纪他不知道怎么用具体语言去表达自己的赞叹,只是不停反复强调,“车真的很大,很好看!” 元祈没放在心上,车并不罕见,即便这个小村庄经济不发达,也有三户人家里有车,他家就是其中一户。 “老大,今天上午你能和我们出去玩吗,别看书了,书一点也不好看,很多字还看不懂。” 赵小驰用渴望的眼神望着他,心里一点也理解不了自家老大这一有时间就看书的爱好,他最讨厌看书了,还是玩最有趣了。 怕元祈不肯一起玩,他又补充道:“萱萱和小牛也想和你玩。” 元祈迎着他期待的眼神想了想,点头,“行吧,不过我得先吃早餐,然后去跟我妈说一声。” “好耶!”赵小驰开心得差点蹦起来。 十分钟后,两人出门,元祈把大门仔细关好,将钥匙揣进兜里。 现在正值盛夏,处于农忙阶段,村里不少人扛着锄头,脚掌上淌满泥点,看见元祈都很热情地打招呼。 “元祈,去玩啊?” 元祈礼貌应道:“是的,叔叔。” 他那张小脸粉雕玉琢,小小年纪就能从那满是婴儿肥的脸上窥见以后的俊朗相貌,很讨人喜欢,再加上那比同龄人成熟太多的气质,简直是充满着反差萌,让路过的人很想逗一逗。 果然,问话的大人被他这模样可爱到了,忍不住夸赞,“元祈真是太可爱了。” 声音不算小,听到这话,被夸赞的当事人还没觉得有什么,赵小驰倒是挺起了胸膛,昂起脑袋,看起来十分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架势,雄赳赳气昂昂,像只脏兮兮的小孔雀。 这对组合很有意思,沿途的大人都在调侃。 “赵小驰,又和你的小老大出去玩啊?” 赵小驰声音响亮,有样学样,“是的,叔叔!” 元祈顿时想掩面回去了,太羞耻了,这熊孩子! 他们这个村庄位置比较偏僻,村里只有一个小型超市,便是元祈的妈妈刘慧英开的,离家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途中要路过一些田地。 因为在乡下,大人们比较随意,赤着膀子在一起聊天十分常见,其中不乏身强力壮的男人,勾肩搭背聊得很欢。 如果是在前世,看见这一幕,元祈估计还会猜测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基情。 不怪他敏感,而是在上辈子,他身边几个朋友就都喜欢同性,最主要的是,就连跟他表白的,也都是男性。 元祈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能吸引到同性的喜欢,他作为一个钢铁直男,在这一群基佬里面瑟瑟发抖,夹缝生存。 但,这辈子,见到两个男生走得近,他却能做到面不改色,毫不怀疑,原因无他,只因这个世界是全民bg。 这是他偷偷研究好几年得出的结论,他曾翻阅过资料,也暗戳戳向周围人隐晦试探,惊讶地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同性也能相恋的概念,历史上更是从没出现过同性相恋的记载。 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同性之间的恋爱是一种病态,是所有人不能触碰且无法意识到的禁.忌。 不可否认,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当时的元祈狠狠松了口气,想起自己上辈子被一群基佬包围的恐惧,他放松了身体。 他想,穿到这个世界,总不会再有同性喜欢自己了吧。 —— 他家开的超市就在前面,超市门口围了不少的人,走近一看,才知道这些人是在打量门口那辆停靠的车。 身旁是赵小驰激动的声音,“老大,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漂亮车车。” 元祈看着那辆车,的确很漂亮。 那是一辆加长版轿车,车身通体黑色,线条流畅,一眼望过去的豪华。 元祈上辈子靠自己打拼,家产颇丰,眼界也不低,据他目测,这辆车的价格起码千万。 这样的富豪,来他们这个小村庄干什么? 元祈还在细细思索着,一个婶婶率先注意到了他,笑道:“元祈,来超市找你妈妈啊,她正陪人买东西呢,今天村里来了个人开着这辆气派的车,还带了个小孩,现在他们在你家超市里买东西。” 几乎是话音刚落,超市门口就出现了三个身影。 最左侧是他的母亲刘慧英,最右侧是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沉着张脸,手上提了一袋东西。 正中间,是一个小孩。 元祈不经意间扫过,愣了一瞬。 这小孩,看起来怎么像是要哭了。 “你好,请问是元祈吗?我们这里是暮色酒吧,有个男生在这里喝醉了,嘴里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你方便过来接一下人吗?” 第 62 章 告白 元祈回来的时候,章程欣见他脸上神情好像不太对劲,不由担忧问道:“怎么了?” 杨震国被这个眼神一激,脾气又上来了一点,他朝前走了两步,说:“问你话呢!哑巴了吗。” 从嘴里喷洒出的酒气有部分扑到了时随安脸上,他悄悄皱起了眉,感到不适地往后退了一步。 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快点回到房间里去。 只是脚才刚迈出一步,书包就被人往上拉了起来,连带着他整个人也悬在了半空里。 时随安的脸色略微泛白,双脚无力地在空中蹬动着,他不想去在意杨震国说了什么,只是看着腾空的地面,心里充斥着恐惧。 此刻的情形让他不由想起前不久那不愉快的经历,一时之间,挣扎得更用力了,杨震国险些抓不住他。 被一个小孩接二连三的忤逆,杨震国也没什么耐性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当即就想给时随安一点苦头尝尝。 手掌刚扬起,还没来得及落下去,就被李许芳一把抓住了。 李许芳低着声音,咬着牙道:“你喝酒喝疯了?!” “你现在把人打了,万一被这小孩的爸爸知道了,对我们不满,你每个月还想不想要钱了!” 到时候简直不管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啊。 李许芳一说起“钱”这个字眼,杨震国的意识可算是短暂清醒了片刻,他嗜钱如命,脑子还没反应回来,手却诚实得很,当即就把手里的人放了下来。 时随安脚一落地,就立马朝着房间的方向跑,半点也不耽搁。 房门关紧的前一刻,还能听见杨震国夫妇谈话的声音。 “怕啥,反正那小子也不受他爸重视,我打了就打了,还会怕吗?” “瞧你现在醉成什么猪样了,今天又去赌了是不是?你说你,少赌一点吧,半点也不为家里的事情操心。” “你一个老娘们懂什么,我赌,但我赢得多!你也不看看我最近赢了多少。” “是,我不懂……” 随着门的闭合,那交谈的音量渐渐转弱,直至变得模糊。 时随安躺在床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那是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房间里没开灯,周围看起来暗沉沉的一片,可却让时随安感到一丝安心。 最起码在这里,暂时不会有人伤害他。 他脑海里还回想着关门前杨震国那句话。 他想,他不受他爸重视吗? 也许是吧,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比起他,爸爸的确更喜欢那个女人生的儿子。 只是…… 时随安抿着唇,眼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出的脆弱。 他相信,爸爸一定也是爱他的,只是那份爱很小,没有那么浓厚。 但,爸爸一定在意他的。 毕竟……妈妈说过,只有乖小孩才会惹人喜欢。 ——而他已经很乖了。 他将手掌探入到枕头底下,摸出小熊挂件。 这个挂件他抚摸过很多遍,甚至能记清楚每一处地方的样子。 这是妈妈买给他的礼物,也是最后一件礼物。 时随安将挂件轻轻贴在自己脸颊旁,带着依恋。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敢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撒着娇。 他真的,好想妈妈啊。 耳边是时随安一句又一句的告白,那么真切,又那么委屈。 “元祈,我真的好喜欢你。” “你别和别人在一起,好不好?” 第 63 章 虚茫 “时随安……你说什么?”元祈喉头滚动,眼中的情绪晦涩难懂。 只短短几个字,却让时随安蓦然清醒了过来,仿佛在寒冬腊月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心也彻底冷了下来。手下的触感是那么真实,他这时才意识到,面前的元祈是真的,不是他喝醉后产生的幻觉。 醉意,在此刻消失了一大半,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恐慌。 “你清醒一点,最好能意识到,你刚刚说了什么?”元祈将他拉开,严肃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中午吃饭的空隙,沈老师抽空把时随安的床给铺好了,就在元祈旁边那个床位,属于一偏头就能看见对方的角度。 午休的时候,确保所有小朋友都乖乖在床上躺好了,沈老师才轻轻掩上门走了出去。 时随安睡在新床上,正盯着天花板发呆,新被子上还有一股被阳光晒过的味道,闻着很温暖,但时随安有点睡不着。 这次元祈没有和昨天一样睡在他旁边,面对着陌生的环境,他还是有些没安全感。 想着,时随安忍不住把脑袋往元祈那个方位侧,对方似乎睡得正香,浅淡的呼吸带动着胸膛的起伏,那张几乎人人都夸赞的可爱脸蛋此刻变得安静。 睡着了的元祈,像安静的人偶娃娃,很精致,但时随安还是更喜欢醒着的元祈。 醒着的元祈会对他笑,给他糖吃,但睡着了的元祈不会。 时随安直盯着元祈看,很快,他就发现元祈的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时随安轻轻眨了两下眼睛,想,元祈是做噩梦了吗? 他天真地想,如果他能穿到元祈的梦里就好了,他一定会想办法把元祈的噩梦赶跑的。 午休结束的时候,小朋友们睡醒后,还有点蔫,沈老师带他们去洗水池那洗脸。 一群小朋友整齐排队,听话得很。 时随安就在元祈旁边,看着小孩动作小心地擦拭着自己还印着伤的那边脸,元祈忍不住打量了几下。 随后,他问:“你的脸没涂药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睡觉压到了伤口的缘故,时随安脸上的淤青痕迹好像比昨天要重了,配着小孩白嫩的皮肤,看着有点吓人。 时随安不自然地把脸偏过去,轻声说:“没有药。” “没人给我涂药的。” —— 放学时间,元勇盛准时来到了幼儿园接儿子,因为提前和老师打过电话了,他也不担心找不到儿子班级位置。 他来的时间刚刚好,几乎是一踏进幼儿园,一大堆小朋友就从教室涌了出来。 元勇盛眯着眼,在一群小朋友里努力找自己儿子。 终于,在某个队伍末尾看到了元祈的身影,他走过去,喊:“儿子,爸爸来接你了!” 身边的赵小驰三人认识元勇盛,见状乖巧喊了一句:“元叔叔好。” “你们好,你们好。”元勇盛摸了摸三人的脑袋,笑眯眯道。 班上很多小朋友的视线都集中在元家父子俩身上,带着好奇与家长能来接人的羡慕。 时随安藏在人群里,盯着元祈和元勇盛离开的背影出神。 他也想爸爸了,可是,来到这好几天,爸爸从没打过电话过来。 元勇盛开车来到医院,挂了儿童科。 医生检查一番,说:“没什么问题,就是因为睡眠质量不好、做梦频繁导致的精神萎靡,我开一点效果温和的安神药,晚上吃一点就行了,不要给小孩吃多了。” 元勇盛站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点头,得知自家儿子没什么大问题,他的心也不由放了下来。 因为排队,他们在医院耽搁了不少时间,出来时,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夕阳将小镇街道熏染得黄茫茫一片,元勇盛启动发动机,说:“回家喽。” 回到村子里时,夕阳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到家后,元勇盛让元祈先下车,他去把车停在自家屋后。 元祈从车上一下来,就看见有两个小孩拿着粉笔,在这边附近的电线杆上乱涂乱画。 这两个小孩元祈认识,读小学,当初欺负过赵小驰。 那两个人也看见了元祈,一个朝着元祈竖中指,另一个对着元祈扮鬼脸。 元祈冷着脸,不打算理会他们。 谁知那两个人开始变本加厉,一边慢慢走近一边挑衅。 元祈冷眼看着他们,在他们离自己只有四五步的时候,他大声喊了一句:“爸爸——” 两个小孩吓得心肝乱颤,害怕真有大人出来,立马转头就跑,背影狼狈。 元祈“切”了一声,小屁孩,还嫩了点。 晚上,吃完晚饭后,元祈在父母的督促下,老老实实把安神药吃了。 只是,这药好像并不怎么管用,因为到了半夜,元祈又做梦了。 梦境里,是白天,他站在某个胡同口,听到了有小孩在哭,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伤心和绝望。 元祈心里无端有些沉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一个小孩哭得这么无助。 他搜寻着哭声的源头,终于在某个拐角处看到了一个小孩。 那个小孩背对着他,膝盖跪在地上,穿着短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好几道淤青,应该是跟别的小孩打架了。 小孩哭得声音都已经带上了嘶哑,他身旁的地上静静躺着一串小熊挂件,只是此刻已经碎得四分五裂了。 “妈妈,呜呜呜呜呜……” “妈妈,对不起,我,我没有保护好你送给我的东西……” “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呜呜呜呜呜,妈妈,我好想你。” 那小孩哭得无助,用沙哑的声音一遍一遍喊着“妈妈”,像一只流浪在外的小动物。 元祈看得心软,想上前去安慰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整个人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定在了那里。 元祈无奈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又不知道梦醒的办法,只能默默站在那,静静地看着那个小孩,一同分担这浓稠的如墨一般的悲伤。 元祈不知道这小孩哭了多久,梦境里似乎并没有时间的概念,他只得从那渐渐转弱的哭声中得出,对方哭累了。 终于,小孩停止了哭声,元祈看见他用脏兮兮的胳膊抹了一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小孩的背影带给他一股熟悉感。 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晕眩感便传来,他努力睁眼,想要看清那小孩的长相,却还是抵御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只有最后一秒,他好像依稀看到了小孩侧过脸时,左脸处一大块未消的巴掌印…… 醒来时,元祈的思绪还带着些恍惚,梦里的场景和往常一样,变得模糊不清。 但元祈这次不知为何,总也静不下心来。 怀着自己都觉得莫名的冲动,他从床上爬了起来。 现在应该是早上六点左右,天际以微微泛亮。 元祈敲响了自家父母的房门,把他们吵了起来。 元勇盛和刘慧英脸上还带着睡意,刚一打开门,迎面便听见了自家儿子的一句:“我今天想带涂伤口的药去学校。” * 时随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昨晚喝了太多的酒,再加上情绪大起大落,如今心里还有股虚茫感。 昨晚的记忆陆陆续续涌入脑海,时随安的动作一僵,面色苍白,他连忙转头寻找元祈的身影。 周围的环境陌生,应该是在某个酒店的房间里,而这里除了他,没见到有第二个人存在的影子。 时随安十指紧攥,压下心底的涩意和悲凉,他知道,他还是被元祈抛下了。 第 64 章 迷茫 “许先生,您让我调查的东西已经给您发到邮箱了。” “嗯,好的。”挂断电话后,许才打开邮箱,果不其然看到几条新发过来的邮件。 许才仔细浏览着其中的信息,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据那个侦探调查,时随安的性格疏离,和人来往并不密切,更别提和什么女生关系要好了,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一个名叫元祈的人,可那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蒋浩一听,立马不乐意了,他梗着脖子,不承认道:“我就是被抓到了,我要当老鹰!” 小牛大叫道:“你欺负我们老大!老鹰是我们老大的!” 在他看来,自家老大主动提出要当老鹰,一定是想抓小鸡,如今蒋浩居然想和老大抢。 不可能,作为老大的小弟,他一定要守护老大! 蒋浩攥紧小拳头,憋屈得小脸胀红,对面人多势众,他实在是说不过。 果然,元祈和他的朋友都很讨厌! 蒋浩受了气,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看着还拉着他衣角的时随安,直接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把对方的手用力拍开。 “松开我,丑八怪!” 时随安的皮肤嫩,手红了一小片。 “蒋浩欺负新来的小伙伴,羞羞羞!”赵小驰像是抓到了对方小辫子,立马大叫起来。 “我没欺负他,我没有说错。”蒋浩被他们一起怼,眼睛都气红了,说话也越来越大声,“他就是丑八怪,脸上好大的巴掌印,一看就是不听话,被大人打的!” 沈老师应该是中途上厕所去了,并不在场,眼看着这事即将要从小孩之间的小吵小闹演变得剧烈起来,元祈皱眉,打算插进其中调解一下。 但谁也没想到,一向安静的时随安就像是被戳到痛点一样,冷冷地看着蒋浩,抬手将对方推到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蒋浩摔倒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愣愣的。 几秒后,他嚎啕大哭。 时随安死死握紧拳头,五官用力拧在一起,看着地上的蒋浩,带着阴郁,“我没有不听话,我很乖,你在乱说!” 谁也没料到时随安会突然推人,元祈也一样,他愣了一瞬,才走上前去把蒋浩从地上拉起来,给对方大概检查了一遍,没有看到哪里受伤,就是衣服上有点脏。 他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没有受伤,男子汉大丈夫,要坚强一点。” 蒋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管元祈是他讨厌的人了,只紧紧抱着元祈的手臂,噎声道:“元,元祈,他推我,他,他好凶呜呜呜呜呜……” 眼看着他的鼻涕要蹭到自己衣服上了,元祈连忙把他的脑袋往外面推。 做完这些后,他没忍住看向时随安的方向。 时随安正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眼里还有未褪去的凶狠,和元祈的视线对上后,他眸光颤动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时随安眼里闪过了一丝委屈…… 沈老师很快就回来了,她几乎是一走近就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 她环顾一圈,问:“怎么了?” 有一个小朋友举手,“老师,时随安把蒋浩推到地上去了。” 蒋浩还在那抽抽搭搭,沈老师上前去查看情况,见对方似乎没受伤,不由松了口气。 听到小朋友的告状声,她没有一股脑断定谁对谁错,只是温柔地给蒋浩擦干净眼泪和鼻涕,询问:“能告诉老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蒋浩红着眼睛扑到沈老师怀里,不管怎么哄都不肯把刚才的事情说出来。 见状,沈老师有些为难。 元祈这时开口,“老师,我来讲吧。” 他把整件事情一五一十讲述了出来,沉稳得简直不像一个才六岁的孩子。 沈老师听完后,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她思考了几秒,让其他小朋友先自己玩耍,然后把蒋浩和时随安带到了办公室里,一看就知道是带去做思想教育去了。 沈老师一走,赵小驰三人立马凑到元祈身边。 小牛一脸坚定,“老大,你放心,只要你想要的,我一定会帮你!”包括当老鹰! 元祈满脸疑惑:“???” 我想要什么???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沈老师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蒋浩,时随安则要落后一步。 元祈注意到,蒋浩脸色黑黑的,就差要把不开心写在脸上,时随安则是低着头走路看不清神情。 看来沈老师的思想教育没有成功。 沈老师也很无奈,在她看来,两个孩子都有错在身上,奈何她劝了很久,谁也不肯给对方道歉,她没办法,只能先把这件事暂时揭过。 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沈老师让小朋友们集合,然后带着他们重新回到了小教室里。 蒋浩对此有着非常大的怨言,他埋怨地看着时随安,都怪他,害得自己不仅没当成老鹰,还挨了沈老师的一顿批评。 他讨厌时随安。 —— 上午过去得很快,马上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幼儿园小朋友吃饭的地方是在一个小食堂,每个班都有各自的区域。 元祈他们所处的大班在一个靠墙的位置吃饭。 许是因为今天上午,班里的小朋友们都看见了时随安推人的凶狠劲,一时之间都怕他,吃饭的时候都坐得远远的。 蒋浩甚至勒令自己的朋友不准跟时随安一起玩。 时随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周围很热闹,全是小朋友的欢声笑语,唯独他垂着脑袋默默吃着饭,看起来很安静,也很孤独。 只是,他会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偷偷去看元祈,对方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上,在和别的小朋友说说笑笑。 这让时随安不自觉咬着唇,眼里藏着慌乱,忍不住想,为什么元祈不来找自己了。 是不是……也害怕他了。 中饭过后便是午休。 班里的小朋友都很乖巧地走到自己的床位上,沈老师却犯了难。 因为时随安是新来的,她还没来得及给他准备被子,床位倒是有空余的,但小朋友睡觉肯定得需要被子和床垫才行。 一时之间,沈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时随安才好。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环顾一圈,问:“有哪位小朋友今天愿意和时随安一起睡呀?” 底下原本还算闹腾的孩子顿时安静如鸡,一个个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肉眼可见得不情愿。 时随安虽然早就有所预料,却还是不免觉得难过。 他今年才五岁,再怎么坚强也还是会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爸爸以前经常说:“你真是个不讨喜的孩子。” 所以……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讨人喜欢? 见没人说话,沈老师叹了口气,她下意识看向元祈。 她弯下腰,问这个最让她省心的孩子,“元祈,你今天愿意和时随安一起睡吗?老师今天还没来得及给时随安准备睡觉的床,如果没人愿意和他一起的话,时随安今天就没有地方午睡了。” 元祈看出了她的为难,他点头,“我愿意的,老师。” 沈老师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夸奖道:“元祈真乖,谢谢元祈替老师分忧。” 她将时随安带到了元祈的床边,“随安乖,今天你先和元祈一起睡,老师明天就给你准备自己的床好吗?” 时随安没有说话。 沈老师便当他是默认了,简单嘱咐了一遍,然后轻轻掩住门。 午休的屋子里窗帘紧闭,阳光被阻断在外面,随着门被挪动的“吱呀”声,屋内的光线顿时就暗了下来。 时随安站在床边,心里还有些别扭,他抿紧嘴唇,一张小脸紧绷绷的,想问元祈,为什么中午不肯找他一起玩了。可自尊心让他开不了口。 中午正是小孩容易犯困的阶段,此刻这群小朋友似乎丧失了上午的活力,变得昏昏欲睡。四周很安静,只有风扇转动的声音,偶尔能听见窗外梧桐树上的蝉鸣。 元祈没发现他的小心思。 他往旁边挪了挪,给时随安让出了个位置,为了不吵到别人睡觉,他的声音很轻,“上来吧。” 时随安站了半响,终究还是轻轻爬了上去。 幼儿园的床质量不是很好,上去的时候会有一些细微的摇晃。时随安身体一僵,感受着轻微的晃动,怕床塌了,有些不敢动。 元祈见小孩僵着的样子,实在没忍住,有点想笑。 他压着声音解释道:“没事,幼儿园的床都是这样的。” 在这个小镇,幼儿园还能有提供小孩午睡的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床只要能保证不塌就行,至于床睡起来稳不稳,倒也不做太多的要求。 时随安还是不敢动。 元祈干脆伸手,想拉他躺下,却在触碰到对方衣服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他眯眼,感受着手里的布料触感,面露疑惑。 这衣服,材质怎么这么差? 白天的时候他没怎么注意到这方面,如今一摸才发觉,手掌下的衣服看着虽然款式平常,但布料触感很是粗糙,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小孩子的皮肤都嫩,穿着肯定会觉得不舒服。一看就是那种特别便宜的衣服。 明明上次见到时随安的时候,对方身上那件小西服看着就价格不菲…… 时随安突然被人拉了这么一下,心里狠狠跳动了一下,有些受惊,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子,却又不敢多动。 元祈暂时把这事压在心底,又拉了他一下,这下时随安终于动了,他极其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弧度,谨慎地躺下。 床不宽,但好在枕头够大,小孩的身躯小,睡下两个人也不觉得挤。 时随安难受得动了动,身上的衣服磨了他一天,弄得他很不舒服。 从记事开始,时随安就开始一个人睡了,按理说如今和别人躺在同一张小床上睡觉,他会感到不自在才对。 可他听着元祈浅淡的呼吸声,和对方衣服上那清新的洗衣液味道,心却渐渐平静下来,感到温暖和安定。 这几天他都没睡好,如今睡意后知后觉涌了上来,他怕左脸的伤被压到引起疼痛,便将脸小心翼翼往右边侧,正脸对着元祈。 睡意朦脓时,他的思维变得缓慢,但总觉得自己应该有什么话要问。 于是,迷迷糊糊中,要强的时随安小朋友不自觉问出了那个他介意的问题。 “今天中午……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玩了?” 他实在太困了,说话也是无知无觉的,说完后就陷入了睡眠,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元祈偏头,看了眼已经睡着了的人,对方将伤口朝上,睡得正香,看着真的很乖一小孩。 他听到那句话,不由失笑,对方看着冷冷淡淡,他还以为这小孩想自己一个人待着,没想到,对方反而在意有没有人找他玩吗? 天花板的风扇离他的小床较近,风吹起了两人的发梢,他把薄被多分给了时随安一点,声音在这个午后显得很轻。 “果然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就让这两方斗吧,他只需要隔岸观火,然后看准时机抓住利益。 “当年,自从时家吞并了燕家的产业后,我们家就一直被压了一头,现在,也该让我们掰回一城了。” 说完后,他还不忘轻蔑一声,“时峰荣精明一世,但可惜生了时阳这么个蠢货。” 第 65 章 不对劲 元祈最近很苦恼,因为他发现,正如章程欣说的那样,他对时随安并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 他……应该也喜欢时随安? 这边,校车继续驶了一段距离,在某个交叉口的马路边停靠了下来。 这一块下车的小朋友很多,一群小孩高高兴兴地从车上蹦跶了下来,几步远的地方是来接他们的家长。 小朋友们迫不及待地跑到亲人面前,炫耀自己额头上的小红花。 “妈妈,看我的小红花,我今天还受老师夸奖了。” “奶奶,我想吃冰激凌,你说好了我要是听话你就奖励我的。” “宝贝儿子,今天有没有在学校听话呀?” 在一片热闹声中,元祈没看到刘慧英的影子,很正常,毕竟刘慧英还有个店要管,现在幼儿园放学,小超市里又是个人潮小高峰期。 他正打算和往常一样自己回家,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他,“元元!儿砸!” 嗓门之大,元祈想听不清楚都难。 元祈:“……” 他往身后看去,果不其然那喊人的是他爸元勇盛。 元勇盛应该是今天下午刚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件深蓝色工装,上面有不少灰尘,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因为干工地的缘故,他看上去很强壮,加上那一米八几的大块头,走起路来十分有气势。 如今,这个大块头男人快步朝自己儿子那走去,嘴角隐隐透着傻笑,看起来……有点憨。 元祈在心里默默吐槽,乖乖喊了一句:“爸。” 元勇盛心里高兴,一把支起自家儿子的胳肢窝,碍于身上脏,他没让元祈碰着自己,只是将人提溜到和自己同等高度。 细细打量着几天不见的儿子,几秒后,他喜滋滋得出结论,“我家儿子几天不见,又变帅了。” 元祈木着脸,像个可爱的小玩偶一样任他爸摆弄。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能生出元祈这样的儿子,父母长相自然也算不上差,元勇盛长相硬朗,脸部轮廓利落分明,标准的硬汉长相,即便现在胡子邋遢也丝毫未减少身上的荷尔蒙气息。 周围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打招呼,“勇盛回来了啊。” “元老板这些天在外地估计又挣了不少钱吧。” 元勇盛放下儿子,礼貌又不失客套,“哎呀,哪里的事,现在外头的钱不好挣啊。倒是你们家琪琪,据说今天又在幼儿园被老师夸了,多乖巧聪明一小姑娘啊,以后一定有出息。” 那人听了这话,心里别提有多受用了,嘴里还不忘客套着,“哪里哪里,离有出息还远着呢。”却笑得连大牙都收不回去了。 元祈站在旁边围观了他爸把人说得乐呵呵的全过程,没忍住扶额。 是的,别看他爸一副直男长相,但那张嘴,别提有多会说话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群人的客套,元勇盛连忙拉着元祈走出人群,元祈和赵小驰三人挥手打了声招呼,跟他爸走了。 途中还遇见了蒋浩和他妈妈,蒋母性格暴躁,标准的“严母”脾气,此刻正捏着蒋浩耳朵训人,“是不是又在幼儿园不听话了,怎么其他小朋友都有小红花,你没有。” 蒋浩垂着脑袋,上午幼儿园里嚣张的气焰消失殆尽,在他妈面前矮小得像一颗尘埃,说话声音也没有底气,弱弱道:“我很乖的。” “乖个屁。”蒋母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一天天不让我省心。” 蒋浩委屈地撇嘴,心想,你总是这么说,就算再乖你也不满意。 蒋母训完儿子,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看见元祈,她神情软了下来,“元祈要回家啦,要不要去阿姨家玩一会儿。” 蒋浩背对着大人,暗暗瞪了他一眼。 元祈面不改色,装作没看见,礼貌道:“谢谢蒋阿姨,但是我要和爸爸回家了,下次再去您家玩。” 蒋母“哎”了一声,连声说:“好好好,下次可一定要记得来阿姨家玩。” 应完后还不忘在心里感慨,多乖多懂事一小子,自家不争气的小子也不知道多和人家学学。 等元祈两父子走远了,蒋浩才委屈哒哒地说:“妈妈,你别批评我了,你看,刚刚元祈也没有小红花。” 蒋母拿指尖戳着他侧脑门,“你啊你,怎么好的不和人家学,下午罚你不准吃糖。” “呜呜呜……” 元勇盛可不知道蒋浩内心的悲凉,此刻他牵着儿子小手,走路都是昂着脑袋,就差把“骄傲”两字写在脸上。 自家儿子优秀,他也跟着倍长脸。 “儿子啊,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啊?” 还没等元祈答话,他就已经自顾自回答:“我家儿子这么乖,肯定听话。” 元祈:“……” 他静静听着元勇盛唠唠叨叨,知道对方出去这几天,肯定是想他和他妈了,才一时话多得出奇。 说来也怪,他上辈子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像随风飘荡的蒲公英,没有定处。 反而是死后穿越异世,把亲情体会到了个淋漓尽致。 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家人,他很珍惜。 父子俩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刘慧英开的小超市那走。 这个时间段幼儿园和小学的小朋友都放学了,小超市里很是热闹,刘慧英在收银台那忙前忙后,看见超市外面的元勇盛她还惊讶了一瞬,显然也不知道他回来了的事情。 元勇盛身上脏,就没进去,在外面看着他老婆,心里就已经格外满足了。 小超市人口密集,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凑在一起闲聊,里面还有一个是他幼儿园班上同学的家长。 元祈无意偷听,奈何那几个大人嗓门不小。 “听说杨震国那一大家子发达了。” “怎么说?” “前几天村里来了辆豪车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那口子说,那车可老贵了。” “车上不是还坐了个小孩嘛。”说话那人嘴巴朝杨震国家的方向努了努,“现在那小孩,住在杨震国家。” 元祈听到后,脑袋轻微一动,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不可能吧,杨震国那两口子不是一向很穷吗,怎么会突然和有钱人扯上联系?”说这话的人一脸厌恶,很显然对这两人感观并不好。 另一人附和,“我也觉得是假的。” 这时却有人插进了话,“是真的。” 是住在杨震国家附近的人,他说:“那小孩的确住在杨震国那里,而且我昨天还看见他们拿小孩衣服去卖钱了。” 这话一出,一群大人纷纷瞪大了眼睛,谴责道:“连小孩穿的衣服也不放过,可真不是人。” “不过这个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从哪冒出来的。” “我听说啊……” 话还没听全,元祈就被他爸支在空中,“儿子,走了,你妈还在忙,现在没空出来找我们爷俩,我们先回家喽,你爸身上还脏着呢。” 于是,元祈只能看着那几个大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一点声音也听不着了。 元祈无奈叹气,他正听到关键部分呢。 元勇盛一回到家就直奔浴室,元祈则坐在沙发上,还在思考着刚刚听到的事。 他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另一边,杨震国家里,时随安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周围简陋的环境依旧令他感到不适应。 杨震国夫妇还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中,没怎么管他。 他把门关上,小心地拉了拉,确定门关紧后,才回到床边的位置。 时随安用手在枕头底下掏了掏,掏出一个小熊挂件。 挂件很漂亮,鼻子处镶嵌了一颗碎钻,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时随安将挂件捧在手心,用没受伤的那半边侧脸小心地蹭着,动作中带着珍视意味,像一只找到了依靠的小动物。 他想,幸好他把妈妈送的挂件藏起来了。 时随安眼里的寒意愈发深厚,明明马上就要和元祈见面了,结果突然蹦出来了这么一群人来阻拦他。 可真是……烦透了。 第 66 章 卑鄙 这边,元祈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这一次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的心沉了下去,知道时随安那边应该是出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医院开的药的缘故,那一晚过后,元祈就已经很少做噩梦了,早上起床精神也饱满了很多。 为此,元勇盛和刘慧英两人也算是彻底放下了心,元勇盛外地的工地还要继续开工,他在家待了段时间,又出门了。 于是,元祈重新回归到坐校车的日子。 大马路等校车的地方,赵小驰一看见元祈,眼眶就红了一圈,他没像往常一样凑过去,而是站在原地眼巴巴看向元祈,瞧起来很委屈。 元祈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然后,他就看见赵小驰眼睛更红了。 元祈:“???” 所以,到底怎么了? “老大……”赵小驰吸了吸鼻子,像一只落水的小狗耷拉着脑袋,扯着元祈的衣角,他声音里藏着委屈和害怕,音量小小地说,“那两个人昨天又来欺负我了。” 元祈立马反应过来赵小驰说的是那两个小学部的人,他眸色一冷,“他们打你了?” 赵小驰摇了摇脑袋,说:“没有,但是他们朝我丢石头,还朝我做鬼脸。” “昨天什么时候?” “放学回家。”赵小驰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他们了。” 最近农忙,赵小驰父母都是农民,这段时间忙着务农,没有时间接小孩放学,想着大马路离家不远,便干脆让赵小驰自己回家。 哪能想到在熟悉的村子里,自家儿子会被人欺负。 元祈问:“你告诉家里人了吗?” 赵小驰又摇了摇小脑袋,声音里藏着胆怯,“我不敢。” 他害怕地说:“老大,你说他们今天放学还会来找我吗?” 看着赵小驰那要哭了的表情,元祈思虑片刻,说:“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今天放学可以送你回家。” 两个小学生做不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来,元祈好歹活了二十多年,可不会怕那两个年纪加起来才他一半大的小屁孩。 赵小驰感动得两眼泪汪汪,“谢谢老大呜呜呜呜。” 时随安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元祈和赵小驰头挨着头的场景。 他心里闪过一丝微妙的不舒服,元祈是他的朋友,凭什么别的小朋友能离元祈那么近。 想到这,时随安没忍住加快脚步,走上前去扯住元祈另一边衣角,脸上没了巴掌印的他愈发粉雕玉琢,像个小王子一样可爱。 他昂起头,看着元祈,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害羞的笑容,带着内敛,打了个招呼,“元祈,早上好。” 笑容虽小,但乖乖巧巧,只有紧紧扯住衣角的小拳头透露出了一股占有欲。 元祈退后一步,看向时随安,同样露出一个笑容,“早上好啊,时随安。” 时随安看着他嘴角的那抹笑,心里无端变得开心了起来。 他想,元祈总是能笑得这么温柔好看。 两个可爱的小孩站在一起,赏心悦目,唯独赵小驰心里再度涌上危机感。 可恶,时随安在和他争夺老大的宠爱! —— 放学之际,从校车上下来,和萱萱、小牛告别后,赵小驰紧紧挨在元祈身旁。 时随安见状,皱起了眉头,说:“你和元祈不是同一条路的。” 赵小驰在心里哼哼,忍不住炫耀道:“今天老大要送我回家!” 元祈无奈扶额,拍了拍他的脑袋,道:“……走了。” 赵小驰顿时安分了下来,老实跟在元祈身后,在一个岔路口,时随安便要和他们分开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时随安紧紧抿着唇,心里有一股失落。 “元祈……”他不由喊了一句。 元祈返过头,见时随安不说话,以为这句叫唤是在向他们道别,于是他也挥了挥手,说:“再见。” 时随安的唇抿得更紧了,他带着股赌气意味转头就走,也许是他被元祈惯坏了,明知道这种举止很不礼貌,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去比较。 明明元祈是他的朋友,凭什么赵小驰能让他送! 赵小驰的家相较于其他地方,较为偏僻,一路上越走人就越少,只能依稀看见远方的田地里有几个大人的小黑点在干活。 走到一半后,之前那两个小学生果不其然又在路上堵人,手里还拿着小石头一抛一抛的,那身气派,像极了缩小版的混混。 本来以为这次又只有赵小驰一个人,两人脸上还带着嚣张的笑容,直到见到了走在前头的元祈,两人丢石头的动作才慢慢停了下来。 “元祈又来多管闲事了。”其中一人大叫道,并做着鬼脸,说着他们新学到的骂人词汇,“闲事佬,闲事佬!” 赵小驰心里害怕,但听到这群人这么说元祈,又忍不住攥紧小拳头,“不许你这么说老大!” “我就要说,我就要说!”他们起劲了,一边逼近两人一边喊,“闲事佬,闲事佬!” 元祈额角突突地跳,这两个没有礼貌的家伙让他难得升起一股揍人的冲动。 奈何自己如今这幼小的身板和对面两个人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元祈决定靠外物取胜。 他绷着张脸,说:“如果你们再继续纠缠我和赵小驰的话,我回去告诉我爸爸,让他带他手底下的工人叔叔来收拾你!” 听闻这个,其中一个小孩瑟缩了一下,他们都知道元祈有个当包工头的爸爸,看着很凶,手下管了好几十号人,他第一次欺负赵小驰的时候,便是被元祈这句话吓跑了,这次他同样有所忌惮。 另一个人虽然害怕,但他依旧梗着脖子,“我知道你是吓人的,我看见了,你爸爸昨天开车离开村子去外面了,他叫不到人来打我!” 元祈一挑眉,心想,这两人学聪明了。 赵小驰嚷嚷道:“会的,只要你们敢欺负我们,老大的爸爸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把你们打得尿裤子!”说完后,还拿小拳头在空气里挥了两下以示威胁。 谁知,这话把那两人的脾气激起来了,他们握着拳头,“我不信,我不怕!我今天要把你们的脸打肿!”然后向他们走来。 赵小驰慌了,躲在元祈身后,呜咽道:“老大,怎么办呀呜呜呜呜呜,他们要来打我们了。” 元祈一边用双眼紧盯着他们的步伐,一边将脑袋不动声色往后面侧,“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赶紧往回跑去找大人。” “老,老大……”赵小驰想说他不敢,但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面两人就已经朝这边扑过来了。 元祈大喊了一句,“快跑!”然后用身体挡住两人。 他虽然只有个六岁的身躯,但毕竟心理年龄是个大人,上辈子又学过点散打,一时之间,竟然还真的拖住了那两个人的步伐。 赵小驰起初被吓呆了,愣愣站在那,过了几秒后反应过来,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一咬牙往回跑。 直到赵小驰跑出一段不远的距离后,元祈也没力气了,被两个小孩一左一右压着肩膀固定在中间。 其中一人看着赵小驰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被压着的元祈,一时之间有点拿不定主意,既想去追赵小驰,又害怕元祈会挣脱开。 “这该怎么办?”他问。 另外一个人其实也不知道,实话说,他心里也有点害怕,如果赵小驰真的叫大人过来了,他们下场会很惨的。 两人左右为难,不知道是谁先提出来的鬼点子,说把元祈藏起来,然后他们再赶紧逃跑,这样到时候元祈被发现,他们也可以因为不在场而死不承认了。 两人达成一致,刚巧附近有一个废弃荒废的造纸厂,因为年代久远,造纸厂很少会有人去,刚好适合藏人。 于是,元祈木着脸,生无可恋地被这两个人架着往造纸厂走去。 和两个小学生打架打输了,这事要是说给上辈子他的那群朋友听了,一定会被笑掉大牙的。 造纸厂很快就到了,也不知道这两人从哪摸出了一把锁,把元祈锁在了某个房子里,然后转头赶紧跑人。 许是因为这块地荒废许久,这栋建筑的墙壁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甚至不少地方还露出了里面深黄色的土砖,地上还残留着几张破烂不堪的红纸和白纸,颇有鬼片里的氛围。 元祈在靠门处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心里推测自己什么时候能被找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今晚,他就能出去了。 另一边,赵小驰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着转,他用手背胡乱擦了擦,闷声往前面一个劲地跑,心里不断祈祷,快遇到大人,快遇到大人。 突然,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赵小驰愣愣抬头,鼻子下面还挂着鼻涕。 喊人的是时随安,他还留在岔路口那没走远,瞧见赵小驰这副模样觉得奇怪,他问:“元祈呢?” 赵小驰已经来不及想为什么时随安这么久了才走到这,他一边哭一边指着自己来的方向,“老大,老大在被坏小孩欺负。” 时随安大脑空茫茫地一片,在意识还没回过神的情况下,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做出行动,不要命一般飞速往赵小驰指的方向跑。 “时随安,你别去!那两个人块头很大的!”赵小驰在后面哭着喊,眼睁睁看着时随安背影一点点远去,他又擦了把眼泪,咬牙继续往前跑找大人去了。 风声从时随安耳边不停刮过,时随安觉得自己从没跑这么快过。 赵小驰说,他唯一的好朋友,在被别人欺负…… 元祈那么好,怎么还有人会欺负他呢。 时随安想不通,但这并不妨碍他不顾一切过来找元祈。 元祈对他那么好,从他妈妈去世后,就没人再那么温柔地对待过他,所以,他也想保护元祈。 时随安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总是看不见元祈的影子。 “元祈……” “元祈。” “元祈!” 他一边跑一边叫,满是急促。 造纸厂,元祈睁开眼睛。 他……好像听见了时随安喊他的声音。 时随安,我好像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那我们就试试吧。 元祈承认,这一刻,他妥协了。 第 67 章 傻瓜 时随安再一睁眼,是在医院,周围异常安静,天花板白的刺眼,连着让他的大脑都带着昏沉。 这是一间普通病房,但其他床位是空着的,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不错。起初,元祈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可随后,那叫唤声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要用力,声音的主人貌似正往这个方向靠近。 元祈猛地站起身来,终于可以确信,真的是时随安! 时随安……来找他了。 元祈立马用力拍门,朝外面大喊,“时随安,我在这里!” 老旧的大门发出不堪的“咚咚”声,如一位老朽在用嘶哑的喉咙在呼唤远方的路人。 用力奔跑的时随安听到了,他缓下脚步,仔细分辨着这个动静。 不远处的造纸厂在荒凉的地皮上静静耸立着,如一个庞然大物,仿佛能吞噬步入其中的每一个人。 而那拍门的动静,便是从那造纸厂里传出来的,依稀夹杂了几句元祈的叫喊声。 ——元祈被关在了造纸厂里。 意识到这一点,时随安毫不犹豫往那边跑去,幼小的身影踏入那荒废之地,带着义无反顾。 “元祈!” 元祈应道:“在这里。” 依据声音,这一次,时随安精确的找到了元祈的位置,只是眼里的欣喜还没来得及流出,就看见了门外的那把锁,顷刻间,就好像有一盆凉水浇在心头,浑身发冷。 “元祈……门被锁了。”他声音发着颤。 “没事的,时随安,赵小驰去喊人了,马上就会有大人来的。”许是察觉到了时随安的异样,他宽慰道。 可时随安只觉得心里乱得厉害,脑子像是被一团浆糊包裹着,什么话也没听进去,他双手发抖,固执地去扯那把生锈了的铁锁,锁撞击大门,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扯了半天,铁锁依旧十分牢固,时随安忍住想要掉眼泪的冲动,“为什么,为什么我打不开。” 他急切地一下又一下用力去拉,但无济于事,即便手心被拉红了,他力气也还是太小,面对着这铁锁,无异于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时随安眼中蕴着的眼泪越来越多,“元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把你救出来。”他的声音里充满着无措。 “没事的,没事的,马上就会有大人过来的。” “可是,可是,我不想让你在里面呆那么久……我想马上把你救出来。”里面看上去那么暗,一点也不适合元祈。 元祈听了,心一软,“你放心,我没事的。” 时随安不信,他想,被关在那阴暗暗的房间里,怎么可能会没有事呢。 他抓着门锁,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相触的地方激起一阵凉意。 时随安不由后悔当时没和元祈一块走,如果他在,他肯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他的朋友的。 元祈在里面久久没听到外面的动静,试探性喊:“时随安?” “时随安,你还在外面吗?” 过了好几秒,门的另一边才响起一句略带哽咽的“在”字。 元祈诧异问道:“你哭了?” 时随安重重擦了一把眼泪,咬着下唇,倔强道:“我没哭!” 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往下掉,在地上留下点点的湿痕。 他觉得自己很丢脸,但就是抑制不住掉眼泪。 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也许他就是像爸爸说的那样,是个没出息的孩子。 门里边,元祈悠悠叹了声气,轻声道:“诶,你别哭啊。” 他把手搭在门上,轻轻叩击了两下,大门发出两声细响,声音不大,却足够能吸引到时随安的注意力。 如同给小狗顺毛一般,他一下又一下地喊道:“别哭,时随安。别哭。” “元,元祈……”时随安用小手擦着眼泪,细声喊道。 “嗯,我在。” “我是不是很没用。”时随安说这句话里,眼里带着浓厚的伤心,“我什么都做不好,也保护不了你。” “怎么会。”元祈抬眼望向门的方向,视线好似穿过了这扇大门,投注到了时随安的身上,他说,“时随安是一个勇敢善良的小朋友。” 这是幼儿园老师经常哄小朋友的语气,奈何时随安在幼儿园没哭过,没有被老师这样哄过,此刻突然被这么夸,他眼中一边带泪一边耳根隐隐发红。 “我不勇敢……我哭了。”他小声地反驳。 “可你还只是个五岁的小朋友啊,小朋友哪有那么多顾忌,遇到难过的事情可以哭,遇到开心的事情可以笑,但哭这不代表你不勇敢,勇敢的定义从来不是靠眼泪去定义的,而是心灵的强大。” 时随安听不太懂这其中的几个深奥的词汇,但不妨碍他理解元祈的意思。 这几句话在他心里惊起不小的波浪,他的家人从小就给他灌输着“眼泪代表着懦弱”的观念,从记事起,只要他有要哭的表现,那些人脸上就会露出厌恶的神情,好似在说:“你要哭了?你可真没出息。” 久而久之,他就很少哭了。 如今,却有人告诉他,原来他还只有五岁,原来他也可以哭。 “元祈……” 门内传来元祈的应答声,“怎么了?” 时随安摇了摇头,随后想到元祈看不见,他又开口说:“没什么。” 只是觉得……元祈真的很好,他想永远都当元祈的朋友。 空气陷入死寂当中,双方都没有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时随安脸上的眼泪已经有些干了,他吸了吸鼻子,坐在地上,用背靠着门,小声说:“元祈,我就在外面陪你,这样你就不会无聊了。” “好啊。”元祈说,“谢谢你,时随安。” 他们不知道在这待了多久,元祈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不远处终于传来刘慧英焦急地叫喊声。 “元元!元元!你在哪,妈妈来找你了。” 还有赵小驰一边哭一边喊人的声音,“老大,老大呜呜呜呜呜,你去哪了。” 时随安也听到了这些声音,知道是来找元祈的,他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外面跑去。 哒哒哒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元祈知道,自己很快就能出去了。 外面,刘慧英急的眼眶都红了,如果元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正焦急万分的时候,就看见从造纸厂那边跑出来个小孩,身上灰扑扑的,脸上也有几道灰印子,应该是不小心沾上去的,面相看起来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时随安的相貌太过突出,刘慧英很快想起,那就是前阵子来她家超市买东西的有钱人家小孩。 她听见赵小驰看见那小孩后惊喜的声音,“时随安,你找到老大了吗?” 时随安?刘慧英想起不久前元元提起过这个名字,还给对方带过外伤药。 原来是他。 时随安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到刘慧英面前,“阿姨,我知道元祈在哪。” 刘慧英一诧,立刻跟在时随安身后,往造纸厂方向赶。 找到人后,刘慧英发现门被锁着,村里没有开锁师傅,她只能又赶了一趟回去拿铁钳,期间赵小驰和时随安一直陪在那。 这一来一回折腾下来,等元祈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差不多两小时了。 看到元祈安然无恙,刘慧英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背上浸满了汗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话虽是这么说,眼眶却不由自主红了一瞬,为了不让自己在小朋友们面前失态,她背过身去,偷偷擦了擦眼角。 元祈扯了扯她的手,“妈妈,别担心,我没事。” 赵小驰见到元祈的那一刹那,再也绷不住了,跑上前抱住元祈的腰,嚎啕大哭,一个劲道歉,“老大,对不起呜呜呜呜都是我的错,你是为了帮我才会被关起来的,如果我能再厉害一点就好了,就能把那两个人打跑了。” 他哭的太厉害,鼻涕泡泡都鼓起来了,元祈抽了抽嘴角,用食指抵着人的大脑门,让他俩保持一定的距离,“没事,别哭了。” 时随安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元祈好不容易安抚好赵小驰的情绪后,他才抬头去那边,然后发现时随安其实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两人视线对上后,时随安露出一个小小的笑,眼眶却悄然红了一圈,想哭,却被主人死死抿唇,憋着哭意。 元祈来到他面前,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顺手擦去他脸上的灰痕,笑容很温暖,“谢谢你之前一直陪着我,时随安,我很开心。” 时随安耳朵顿时变得比眼睛更红了,嗫嚅道:“不用谢。”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 等时随安回到杨震国家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第 68 章 美梦 元祈和时随安晚上约好了一起吃饭。 宿舍只有两个人,临出门的时候,室友问:“今晚你又有约了?” 语调哀怨,像个被负了心的小怨夫。 那个背影肉眼可见得一僵。 元祈这下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时随安了。 “你怎么躲在这里?”他抬脚要往那边走。 时随安却说:“你不要过来。” 元祈停住脚步,不解问道:“为什么?” “会吓到你的。”时随安背对着他,用自己的手掌捂住伤口,血染红了他小半个额头,他不敢让元祈看见他现在的模样,他怕元祈会害怕他。 于是他再一次强调,“我现在的样子会吓到你的。” 元祈没当回事,算上上辈子,他也算活了快三十年了,能有什么东西把他吓到。 他说:“没事,我不会被吓到的,你快过来。”天都快黑完了,待在石头上也不是个事。 时随安没动。 元祈见他大有在石头上杵一晚上的架势,干脆直接走过去,想把对方拉下来。 这一拉,没拉动。 这小孩该死的固执,手紧紧捂着额头,用全身的力气来抵挡他。 光线昏暗,他看不清时随安此刻的状况,于是又拉了拉,这一次他多用了力气,时随安的手松动了一些。 这番举动却像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时随安彻底红了眼眶,“求求你,别拉我。”他声音染上了细微的哭腔,小声地恳求着。 “元祈,求你……我害怕,我害怕,我现在好丑。我头好疼啊。” “你会害怕我的,求求你,元祈,别拉我了。” 时随安一声又一声,句句不离“求”这个字,让人听了心酸又心软。 元祈眼中闪过一丝无措,他没想到时随安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之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他轻轻拍着时随安的肩膀,问:“你怎么了,别哭啊。” 下一秒,他的怀里就扑进了一个人。 时随安一只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角,像一只离家很久了小动物,呜呜地发出低泣音,迫切想要寻求一丝温暖。 元祈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秒,随后温柔地放在时随安背上,他任由时随安缩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安抚着这个正极度伤心的小朋友。 他一直都觉得时随安与大部分同龄小孩格格不入,这种感觉很奇妙,但又不知如何去形容。 对方身上没有同龄小孩的活泼开朗,眼底深处总藏着一丝淡淡的落寞。 这种异样感,总会令元祈想起曾经幼年的自己。 他不知道时随安身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但不妨碍元祈有的时候会心疼这个小孩。 他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时随安摇着脑袋,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嘴里不停地说:“疼,元祈,我疼。” 柔软的发丝扫过元祈的下巴,带起一阵阵痒意,元祈却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些,他听到时随安的话,担忧道:“哪里疼,我看看。” 时随安固执道:“不要,你会害怕的,我现在变得很丑。” 元祈无奈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我不会怕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 时随安愣愣地抬头看他,已变暗的环境让他看不清元祈脸上此刻的神情,他说:“真的吗?” 真的不会害怕他吗? “当然是真的,时随安,让我看看你的伤,别让我担心,好吗?” 时随安听到这里,眼眶又一次忍不住红了。 元祈他在担心他。 这句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让时随安再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只想乖乖的听元祈的话。 元祈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去,还不忘询问刚刚的问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时随安乖巧回话:“我跑出来了,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受了委屈,无处可去,只能悄悄跑到元祈住的地方来,就好像是只要离元祈近一点,他就不会再有危险了似的。 他知道不能太过打扰元祈,便只是在一个角落里安静待着,却没想到被元祈发现了。 元祈没听清,偏过头,说:“什么?” “杨震国他打人,我跑出来了。” 元祈神色一凛,他仿佛猜到了什么,“他打你了?” 时随安先是“嗯”了一句,犹豫了一瞬,又说“没有”。 杨震国还没来得及打他,只是把他砸到地上,然后自己就先晕过去了。 元祈不清楚缘由,对此持怀疑态度。 天色几近全暗,周围的环境掩在了夜色之中,模糊看不清楚。 元祈走在前面给时随安带路,两人手牵着手,温度彼此传递到双方的身上。 时随安看着前方元祈模糊的背影,觉得对方此刻像个英雄。 元祈带着人进屋,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灯,然后转身去查看时随安的情况,当看清的那一瞬间,他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时随安额角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先前的血液大部分凝固在了额头那一块,也许是之前时随安用手抹过脸的缘故,导致血糊了一张脸。 在外面的时候元祈因为担忧时随安的状况没怎么注意,如今才闻到空气中那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元祈严肃地问:“这伤是怎么回事?” 时随安如同做错了什么事,低着头,说:“磕到桌角了。” “元祈,额头好疼啊。”他说。 见时随安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元祈也不忍再问下去了,他去找了一块干净的帕子。 因为个子太矮,他踩了个凳子,跑去洗水池那打湿了毛巾,然后朝着时随安招了招手:“过来。” 时随安听话地凑过去。 元祈捧着他的脸,用帕子小心地去擦拭那脸上的血迹。 “元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 然后气氛重新安静了下来。 元祈的动作温柔细致,期间却仍免不了碰到伤口,时随安只是紧紧皱着眉,但很懂事的没吭声。 等全部擦拭干净后,元祈检查了一遍,发现伤口不严重,只是因为没有及时止血,导致流血过多。 元祈松了口气。 等把伤口包扎好后,他去厨房端出刘慧英之前准备好的晚饭,和时随安一起把它解决了。 两个小朋友坐在一起,交流不多,但居然也让这房子显得不那么冷清了。 元祈让时随安今晚先和他睡,晚上,熄灯后,两个小孩躺在同一张床上望着天花板。 “伤口还疼吗?” 时随安想,他应该懂事地说不疼了的,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一个“疼”字。 “我疼,元祈。” 真的好疼。 元祈迟疑地说:“要不……我给你吹一吹?” 虽然对伤口的痊愈没有具体的帮助,但好歹也能传递一些安慰。 时随安抿唇,把脸凑了过去,许是黑暗作祟,他不自觉放下心中的负担,对元祈撒着娇,“嗯,我想让元祈帮我吹吹。” 乖巧得不像话。 元祈摸索着触碰在时随安的脸,依言对着他的额头吹了吹,气息喷洒到时随安的脸上,带着暖意。 时随安缩进元祈怀里,见对方没拒绝,他又拱了拱。 这是一次新奇的体验,在此之前他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 他想,真神奇,元祈吹了吹,就真的没那么痛了。 “你是我的男朋友,当然可以亲。” 唇上残留的感觉真实又鲜明,这一刻,时随安终于有了种踏实感。 不是梦,他和元祈真的在一起了。 第 69 章 热搜词条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临近门禁时间,一打开宿舍门,三个室友都在玩游戏,听到动静就用眼角的余光往这看了眼。 “你终于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会在外面过夜,连面对宿管阿姨的说辞都想好了。” 里,拿起自己的外套就起身往外走。第二天,恰巧是周末。 刘慧英特意关了一天的小超市,抽出时间带着元祈去了那两个小学生的家里,想要找对方讨个说法。 那两个小学生关系好,两家家里住得也近,刚好是领居。 刘慧英赶到那里时,两方家长正坐在一起说着话。 刘慧英直奔主题,“你们家大毛和柱子呢?” “玩去了,怎么了?”大毛妈正磕着瓜子,闻言看了眼刘慧英,好奇问道。 “你们两家的孩子昨天把元元锁到造纸厂里头去了,我差点找不着他,都快急哭了,我过来讨要个说法,那边造纸厂也荒废了那么久,你说万一孩子在里面出事了怎么办,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让我怎么活?” 她这话说得重,但确实是心里有怨。 此话一出,在场几个大人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是对这件事毫不知情的。 柱子妈神情尴尬,“慧英啊,你会不会是认错了,我家柱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慧英冷着脸打断了,“我认没认错、有没有冤枉你家柱子,等他回来就知道了,今天我就带着元元在这等着。” “哎。”柱子妈不自在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毛妈眼力见儿好,腾出个多余的凳子出来,“元元,慧英啊,坐着等,别站累着了。” 刘慧英也没跟她客气,直接拉着元祈坐在那儿了。 大毛妈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刘慧英说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摊上这么个儿子她也很无奈,现在也只能扯着个笑脸安抚一下对面的情绪,争取过一会儿少追究一点。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尴尬了起来,刘慧英沉着张脸,看上去不好沟通,大毛妈便把目光移向一旁坐姿端正乖巧的元祈身上。 她勾起一丝热情的笑容,“元元啊,最近在幼儿园怎么样啊?” 元祈看了她一眼,露出可爱满满的笑容,稚声道:“阿姨,除了昨天幼儿园放学被大毛和柱子关到造纸厂里,其他时间我在幼儿园都挺好的。” 大毛妈和柱子妈脸上的神情双双一僵,心里苦涩地想,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有了这一茬,她也不轻易开口说话了,干脆默默坐在一旁当起了空气。 气氛重新陷入进一片沉默当中。 小孩的玩性大,不在外面疯完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干等下去不是办法,刚巧大毛爸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 刚一见到刘慧英和元祈时,他还诧异了一瞬,不明白对方来他家这边的意图。 还是大毛妈把这事儿简单说了一遍,他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立刻放下锄头往外走,“我现在就去把那个小兔崽子揪回来。” 然后又是一段不算短的等待。 有了刚刚大毛妈的教训,柱子妈原本是不打算搭话的,奈何她心里抓耳挠腮好奇一件事。 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元元啊,你们班上是不是有个叫时随安的小朋友?” 听到这个名字,元祈眸光闪烁了一瞬。 他抬头道:“阿姨认识时随安吗?” “我哪会认识。”柱子妈摆手道,“就是听别人说起过。” 元祈歪头,模样看起来十分天真无邪,“哇,时随安好出名的样子。” “害,也不是……”柱子妈还想再多打听一点,但碍于刘慧英还在一旁,她想了想,还是止住了嘴。 偏偏大毛妈接过了话头,“我知道这个叫时随安的小孩,当初是坐着豪车进村的,现在好像是在杨震国家里住?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说起这个,柱子妈就来劲了,她说:“我倒是知道一部分事情。” “什么?” “我家男人最近和杨震国打过几次牌,他说杨震国现在发达了,出手阔绰得很。有次杨震国喝醉了,谈起过那个叫时随安的小孩的事儿。” 聊到打牌的事,大毛妈心里就一阵不愉,柱子爸打牌脏,他们两家人打牌时,对方就经常做些什么小动作,偏偏还让人纠不出毛病,只能吃哑巴亏。 柱子妈没注意到她的神色,还在继续说道:“杨震国他们家不是有个女儿吗,但十几年前早早出村去外面闯荡了。” 大毛妈那时候还没嫁过来,不知道这事儿,不由竖起来耳朵。 元祈表面坐得端正,实则也在不动声色地听着。 “杨震国说啊,她女儿傍上豪门了,还给那个有钱人生了个儿子!” “那时随安是她女儿……” 柱子妈摆了摆手,说道:“不是,时随安是那富豪原配生下的孩子,原配死了,据说后来在那个家里不讨喜,被送到这儿了。” 说是送到这来的,但也和被抛弃差不多了。 信息量太大,大毛妈惊得嘴巴都闭不上了,元祈同样没想到时随安身上居然有这么多的故事。 一旁刘慧英的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心疼。 这个话题也就暂时终止在这儿了,因为大毛爸已经找到人,正一左一右提着两个小孩走过来。 被抓着衣领的两个人脸上神情闷闷不乐,甚至带着点郁闷。 他们玩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抓了回来,心里还挺不服气,不明白缘由。 直到看见元祈的那一刻,两人才面色一白。 这下完蛋了…… 还没等大人质问,他们就先自己乱了阵脚,一个个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急着辩解:“不是我们干的,不是我们干的,我们没有把元祈关起来。” 时随安看着他们慌慌张张的模样,半分也不见昨天那嚣张的气势,嘴角不由抽了抽。 好一个不打自招。 大毛爸老实,见儿子这幅模样,哪儿还不知道自家儿子犯了错,当即利落一个巴掌扇过去,把大毛扇到了地上。 大毛被扇懵了,趴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感受到脸上的痛意,立刻扯着嗓子大哭了起来。 大毛妈心疼坏了,连忙去把儿子扶起来,红着眼睛摸着他的脸,话里带着点埋怨意味,“你教训儿子就教训,扇那么重干什么,万一以后留疤了可怎么办。” 柱子僵在那早就被这个情形给吓坏了。 柱子妈不想打儿子,奈何刘慧英那边还在看着,元家在村里也算有钱,不能轻易得罪人,她们以后还得去刘慧英的小超市买东西。 忍着心疼,她也给了儿子一巴掌,不重,但足以让被溺爱长大的人委屈大哭。 场面一时乱得厉害,刘慧英见两家的人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也没多待,带着元祈走了。 而大毛和柱子摸着脸,一边哭一边望着元祈的背影,眼里满满都是恨意。 周末两天,元祈一直待在家里,赵小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在愧疚,放假这两天也没来找他玩,小牛和萱萱被勒令在家好好待着。 元祈难得度过了一个清闲的周末。 周一,等他来到等校车的地方时,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时随安背着书包,一个人孤零零在那等车,其他小孩离他两米远,活像把时随安当成一个洪水猛兽。 元祈略感疑惑,刚巧时随安抬头朝他看了过来,眼神复杂,里面好像包含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静静低下了头,沉默得不成样子。 不对,情况很不对。元祈微眯着眼睛,思考着。 这边,时随安的手在元祈看不见的地方死死揪着自己的衣角,垂下来的眼眸中充斥着无措。 元祈听到了那些消息吗? 会像这些小孩一样远离自己吗? 元祈会怎么看他? 元祈……也会讨厌他吗? 他的思绪混乱,内心慌张到令他忍不住用指甲死死扣紧掌心,激起一阵细微的刺痛。 “老大……”他听见赵小驰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喊道。 时随安的肩膀向下塌,周身弥漫着失落。 他几乎已经断定元祈不会过来找他了。 只是这份失落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四散开来,他眼前便投下了一片阴影,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时随安愣愣抬头,对上元祈含笑的眉眼。 元祈……好像不知道。 一时之间,可耻的庆幸浮上他的心头。 时随安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元祈的指尖,像小动物,带着点依赖的意味,和往常的清晨一样,他乖巧笑道:“早上好,元祈。” 不远处,赵小驰和萱萱他们见到这番场景,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慢吞吞往元祈那边挪。 元祈察觉出了不对劲,看向一群恨不得离这里远远的小朋友,想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下一秒,指尖就被时随安朝外拉了拉,对方像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指着正往这边开来的校车道:“元祈,车来了。” —— 元祈觉得今天的时随安特别不一样,如果真要比喻的话,就像一块小黏糕,他走到哪,对方就跟在哪,恨不得紧紧黏在他身上。 赵小驰他们几个也很不对劲,好几次张口仿佛要对他说什么,但看了眼黏着他的时随安,最终选择沉默。 午休过后,时随安在另一边洗漱,元祈被赵小驰拉着走到了一遍。 赵小驰一遍拉着他一遍左顾右看,一副心虚模样。 元祈好笑道:“赵小驰,你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赵小驰绷着张小脸,婴儿肥的脸上一片凝重,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他说道:“老大,我们还是不要和时随安玩了。” 室友疑惑问道:“你去哪?” 元祈头也没回:“找人。” 第 70 章 情侣款 时随安收起手机,眼中的温柔散去,重新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这是某个咖啡厅偏僻的一角,没什么客人,只有店里的工作人员在柜台无所事事玩着手机。 大毛和柱子在元祈身上吃了两次瘪,很不服气,一直把这份憋屈记在心里。 奈何元祈太过机灵,两人找不到任何机会报复回去。 “大毛,要不我们偷偷把元祈打一顿吧。” 大毛否决了这个想法,“不行,元祈狡诈得很,万一又被他告状了怎么办?” 柱子抓耳牢骚,心想也是,两个小学生那几天一放学也不去玩了,扎堆在墙角使劲琢磨报复元祈的方式,但都被彼此一一否决。 两人智商加在一起还不够一个心眼子,想来想去想得脑袋都疼了,也没想出个什么门道来,最终只能挠挠脑袋,暗地里放狠话。 该死的元祈,下次再惹到他们头上,他就完了! 元勇盛再次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当中,在家匆匆待了几天,便又要离开家了。 走的时候,他神情凝重,是旁人一眼便能看出的心事重重。 元祈还不知道有两个小屁孩在对他咬牙切齿,还以他为中心商讨了好几天的“大计”。 此刻他站在门边,盯着他爸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来他爸这一次遇到的麻烦不小。 元祈有心想打探一下,但刘慧英和元勇盛不愿在孩子面前谈太过沉重的话题,整日在他面前都表现的笑意盈盈,气氛轻松愉快,就像那些掩藏在平静下的暗潮奔涌不复存在一般。 元祈感到十分无奈。 元勇盛那边的情况尚不明确,元祈心下担忧,平日里便有些神思不属。 某日,刘慧英送元祈来大马路上等校车的时候,元祈见时随安手中抓着一束白色的小花。 那种小花在村庄的路边上随处可见,属于自由生长的野花一类,村子里的人都看惯了。 但时随安手中的花束却又有所不同,那些野花被整理的很干净,多余的枝叶都被剔除掉了,整整齐齐的一束,被一根黄色的小绳子仔细捆绑好,中间还夹了几根细草,看着居然还挺清秀好看的。 元祈没忍住往那束花看了几眼,目光中带着好奇。 时随安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就看见元祈了,如今见元祈在看自己手里的花,嘴唇不由轻抿了一下,小手抬了起来,那束花便被捧到了对方面前。 “元祈,送给你。” 元祈看了看面前的花,又看了看疑似很不好意思的时随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送我花干什么?” 时随安见他没有接,以为元祈不喜欢,他说道:“我看你这几天好像心情不好,我想让你开心起来。” 他的声音低低的,暗藏着懊恼与失落,“但是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很好的东西,只能给你摘点好看的花。” ……只是元祈好像并不喜欢。 元祈一愣,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原因,他不由又看了眼时随安。 对方满脸的认真,仍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显出一丝远超同龄小孩的成熟与细致,与几步远处的幼儿园小朋友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心一软,被人惦记着的滋味并不赖,他接过那束小花,说:“谢谢你,这花很好看,我很喜欢。” 语罢,又解释道:“其实我没有不开心。”只是这些天一直在惦记元勇盛的事情罢了。 那束小花被接过去了,此外还受到了元祈的夸奖,时随安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你喜欢就好。” 他妈妈还没去世的时候喜欢插花,那时候才两三岁的时随安便陪在妈妈身边,跟着妈妈学,耳濡目染之下也具备了一些插花的手艺。 虽然因为他年纪小,手艺还很不精,但也已经很好了。 两人就这样站在一起,静静等着校车的到来,原本中间还隔着半个肩膀的距离,时随安偷偷瞅着元祈,不动声色往那边靠。 等终于肩膀挨着肩膀了,他仍有些不满足,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和元祈亲近。 于是他又用小手手指轻轻勾着元祈的小拇指,在空中晃了晃。 他不觉得自己很粘人。元祈是他最好的朋友,以后他身边再也不会有比元祈更重要的朋友了! 赵小驰三个人陆陆续续来到等车的地方,期间萱萱好几次看着元祈手中的花,她好奇问道:“老大,你去路边摘花了吗?” 元祈回了句,“没有。” 萱萱“哦”了一声,听闻不是老大摘的花,便立马没了兴趣,继续和小牛斗起了嘴来。 赵小驰说:“老大,这花这样绑在一起好漂亮。” 元祈看向身旁,说:“是时随安送给我的。” 赵小驰夸奖的话立马咽了下去,瞅了眼那花,他撇了撇嘴,冷哼一声。 哼!其实如果仔细看一下,也不是很好看。 这一整天,时随安的心情都异常轻松,因为他看到元祈很爱惜那束花,还动作小心地把花放进了小课桌里。 —— 放学后,元祈回到家,惊讶地发现刘慧英居然在家,往常这种时候对方一般还在小超市里。 刘慧英见元祈回来了,脸上露出了一丝与往常无异的温柔笑容,只是眼底的神色却谈不上轻松,甚至称得上是凝重。 元祈敏锐察觉到,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刘慧英走上前抱住他,用手摸了摸元祈的小脸,强打起精神,“元元回来了啊,妈妈过一会儿要去县城一趟,你乖乖待在家里好吗,妈妈明天早上就回来,晚上你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要保护好自己。” 元祈心一沉,元勇盛这一次的新工地便是在县城里。 他用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刘慧英,问道:“妈妈,是不是爸爸那边出了什么事了。” 刘慧英笑了一下,没有照镜子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是多么勉强,她说:“当然不是呀,元元不要乱想,乖乖待在家就好,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 元祈静静地望着她,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刘慧英甚至生出一种元祈一定看出了什么的错觉。 但这种想法还未来得及完全成型,她便听到元祈乖巧应答的声音,“好的,妈妈,我会在家里乖乖等你的。” 看着儿子乖巧的模样,刘慧英忍不住眼眶一红,她再次抱住元祈,连着说了好几句,“妈妈的乖宝贝,妈妈的乖宝贝……” 刘慧英很快就离开家了,她需要尽快去大马路那赶开往县城的大巴车,只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便匆忙离去。 元祈看着窗外那愈来愈远的背影,眼中的神情莫辨。 县城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另一边,杨震国的家里再次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李许芳披头散发,像一个疯子,猩红着双眼,狠狠盯着杨震国,一字一句,带着紧咬着牙根的酸响,“你,说,什,么?” “你把我藏的嫁妆钱,也给输光了?”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中带着惊人的恨意。 杨震国已经喝得烂醉了,脸红胀得如同一块猪肝,他身形摇摇晃晃,听到李许芳的话,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响彻的酒嗝。 “对,劳资就是输没了,你想怎么着?” 李许芳闻言心里恨极了,她的理智尽失,扑上去一巴掌就往杨震国脸上招呼,在那上面留下几道指甲痕。 “我和你拼了!那是我的以前的嫁妆啊,我家里人给的嫁妆,我藏了这么多年了,没舍得用,你个杀千刀的却拿它赌去了,还输没了,那是我最后的积蓄啊,你还我的嫁妆!” 哭天抢地的怒骂声和脸上隐隐的作痛感,令杨震国清醒了片刻,看着地上披头散发的人,他心里随之而来的不是懊悔与愧疚,而是浓浓的恼怒。 他提起李许芳的长发,发根与头皮的拉扯让她疼得呲牙咧嘴。 杨震国往地上啐了一口痰,骂道:“你个死娘们,敢舞到劳资头上了,你不想活了是吧。” 李许芳的手拉着自己的头发,试图挣脱他的桎梏,但力量太过于悬殊,她痛苦地皱着一张脸,手转而在空中不断挥舞着好几次打到了杨震国的脸上。 杨震国怒极,酒精上涌,扬起拳头就往李许芳身上砸。 气氛压抑得可怕,一时之间只能听到拳头砸到身体的沉闷声与女人痛苦的呻.吟。 时随安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背靠着房门,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瞪大着眼睛,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似是要从中获取一丝安全感,他惊恐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时随安细微地发着抖,木讷地想,再这样打下去,会不会死人? 他害怕死亡,妈妈就是因为沾上了这两个字,彻底离开了他。 外头,李许芳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精神恍惚了,她恨,恨杨震国把她藏了这么多的嫁妆翻出来,拿去赌。恨自己力气比不过男人,没法和对方拼命。 如今,恍惚中,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可她不想死,她还没见过她的宝贝大外孙呢,她还没发财呢。 她的眼珠转动,盯向时随安房间的方向,求生的本能让她的手往那边伸去。 “时,时随安,救、救救我。” “出来……救救我。” 她的声音刚开始还算嚎亮,可随着杨震国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落下,她慢慢没有力气了。 口中传出的声音已经细如蚊蝇,“时随安……救救我。” 他将手里的管子给时随安插了进去,借着这个动作,他亲了下时随安的侧脸,一触即分,却让面前这人瞬间红了耳朵。 夕阳的余晖倒映在他眼里,化成了温柔的波光,闪着亮,学着之前的男生,他说—— “谢谢你愿意陪我排队,男朋友。” 70-80 第 71 章 游戏 时阳被送去国外了,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时随安脸上并没有出现意外的神情,仿佛早有预料。 许才倒是骂了两句,“时峰荣这个老眼昏花的老东西,和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小东西,不愧是父子。” 第二天清晨,元祈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吃着早餐。今天大清早,他爸元勇盛就敲着他的房门喊他起床了。 还说要自己开车送他去上幼儿园,美名其曰:“离家这么多天,要趁机和儿子培养培养感情。” 刘慧英随他,当即给幼儿园负责接送的老师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明了情况。 元祈还有些犯困,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天天晚上做梦,但醒来后又会把梦里的场景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没睡好,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蔫气,像缺水的叶子,卷在一起没有活力和精气神。 刘慧英见状,担忧道:“元元是不是生病了,要不今天给幼儿园那边请个假,带你去镇上的医院看一下。” 元祈摇了摇头,“妈妈,不用了,我觉得我没有生病。”他只是没睡好犯困而已。 因为刚刚打过哈欠的缘故,他眼角还残留着泪花,元祈小手握成拳头,擦拭眼角,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中掺了一丝困意,让原本就很奶气的声音变得更加呆萌。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刘慧英和元勇盛恨不得狠狠揉弄自家儿子的小脸蛋。 简直太可爱了! 儿子这么懂事,当父母的当然觉得欣慰,但刘慧英还是忍不住担心元祈的身体状况。 元勇盛思考一瞬,说:“要不这样吧,今天下午放学我去接元元,顺道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也好让我们放心。” 刘慧英想了想,觉得可行,当即拍板决定了这件事。 元祈在一旁听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放学后去医院的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等吃完早餐后,元祈坐上了自家的小车。 元家的车性能方面肯定是不能和豪车相提并论的,但座椅却足够舒适,这车是前几年元勇盛和刘慧英一起选的款式,因为考虑到家里有小孩,特意选了空间宽阔的车型,小孩子坐在里面好伸展。 元祈实在太困了,车开了一半就忍不住躺在后座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熟睡状态,因为空间大,他睡得十分踏实。 再次被喊醒来时,他就已经到学校了,元勇盛将车稳稳停靠在了路边,喊元祈,“儿子,我们到了,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爸爸放学来接你。” 他说完后,顿了一下,看着元祈那还带着困倦的双眼,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身体不舒服了就拿老师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元祈应了一声,其实他刚刚补充了一下睡眠,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不少了,但来自家人的关心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进幼儿园时,很多小朋友还没有来,距离上课还很早,元祈背着小书包,慢慢悠悠往自己的班上走去。 在座位上等了好一会儿,幼儿园的校车才驶进幼儿园。 赵小驰三人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是前几个进教室的。 看见元祈,三个人双眼发亮,立马凑了上来。 “老大,你来得好早!” “老大,今天我没在校车上看到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学校了。” “小牛你真傻,肯定是老大的爸爸回来了,老大是坐自己家的车车来上学的。”萱萱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分析道。 小牛挠了挠脑袋,傻笑道:“好像是哦。” 随后陆陆续续有小朋友进来,时随安走在最后面。 进来时很多小朋友都已经乖乖找好位置坐下了,时随安下意识往角落处走,期间路过元祈的座位时,他顿了顿,说了一句:“早上好。” 声音很小,如果元祈不仔细听,甚至捕捉不到。 说完后,他抿着唇,快步走了。 妈妈说过,要对朋友有礼貌,而且看见了要问好。 时随安看着前面元祈的背影,不确定地心想,对方……应该听到了吧。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元祈站了起来,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时随安紧张地抓紧自己的书包带子,心里忐忑地看着元祈一步一步走近,然后站立在他面前。 对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阳光而温暖,又透着一股孩子的稚气,“早上好啊。” 他回应了他的问好。 意识到这一点,时随安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了下来,同时又有点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矜持地不让自己露出笑容,心想,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紧接着,一颗糖猝不及防被递到时随安眼前。 时随安愣了一瞬,抬头,对上了元祈含笑的眉眼。 他说:“请你吃糖。” 时随安手指微微蜷缩,垂眼看着这颗糖果,糖果外面包了一层金色的纸皮,很可爱,是很多小朋友都会喜欢的款式。 时随安伸出手,小心翼翼且珍视地接过,这一次,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开心,嘴角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就连眼里也漾开了笑意,任何人都能看出此刻他有多高兴。 “谢谢你。” “我很喜欢。” 这时候的时随安,好像终于多了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生机和活力。 今天似乎和昨天没什么不同,唯一让元祈察觉出变化的,大概就是时随安对他的态度。 昨天的时随安,对每个人都很沉默,像只警惕的刺猬,时刻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而今天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譬如上午,手工课,元祈在完成手工作业,突然察觉出有人在看自己,他一抬头,便对上了时随安的目光。 时随安坐在一个离他很近的位置,注意到元祈看向他时,眼底泛起了一丝细小的光亮。 再譬如手工课结束后,元祈随手收拾着桌上的材料,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橡皮泥小狗。 是时随安。 对方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看着地板,看上去很害羞,动作却是截然不同的坚定,捧着那只橡皮泥小狗,说: “这是我做的,送给你。” 元祈接过,看着躺在自己手心那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橡皮泥小狗,若有所思。 难道这就是给刺猬顺好毛之后的快乐吗? 这种感觉……还挺奇特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时随安自己堆的。 元祈一笑,欣赏了这张图片好一会儿,才用手指打字发了一条消息,【男朋友,想和我一起去看雪吗?】 对面回的很快,像是一直等候在屏幕前一样,只有一个简单的字,【想】 第 72 章 短暂分离 考完试过后就是寒假,放假高峰期票难抢,但元祈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前段时间就把票给买好,回家时间就在明天。 他的室友们一考完就清理东西离开宿舍了,有一个是回家,另外两个是去和对象旅游。 时随安杵在门口,淡漠地望着他,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厌恶,明明还只是个小孩,看向杨震国时时,却像在看一个不入流的脏东西。 杨震国被这个眼神一激,脾气又上来了一点,他朝前走了两步,说:“问你话呢!哑巴了吗。” 从嘴里喷洒出的酒气有部分扑到了时随安脸上,他悄悄皱起了眉,感到不适地往后退了一步。 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快点回到房间里去。 只是脚才刚迈出一步,书包就被人往上拉了起来,连带着他整个人也悬在了半空里。 杨震国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拎起他就像抓个小鸡崽一样简单。 到时候简直不管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啊。 李许芳一说起“钱”这个字眼,杨震国的意识可算是短暂清醒了片刻,他嗜钱如命,脑子还没反应回来,手却诚实得很,当即就把手里的人放了下来。 时随安脚一落地,就立马朝着房间的方向跑,半点也不耽搁。 房门关紧的前一刻,还能听见杨震国夫妇谈话的声音。 “怕啥,反正那小子也不受他爸重视,我打了就打了,还会怕吗?” “瞧你现在醉成什么猪样了,今天又去赌了是不是?你说你,少赌一点吧,半点也不为家里的事情操心。” “你一个老娘们懂什么,我赌,但我赢得多!你也不看看我最近赢了多少。” “是,我不懂……” 随着门的闭合,那交谈的音量渐渐转弱,直至变得模糊。 时随安躺在床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那是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房间里没开灯,周围看起来暗沉沉的一片,可却让时随安感到一丝安心。 最起码在这里,暂时不会有人伤害他。 他脑海里还回想着关门前杨震国那句话。 他想,他不受他爸重视吗? 也许是吧,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比起他,爸爸的确更喜欢那个女人生的儿子。 只是…… 时随安抿着唇,眼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出的脆弱。 他相信,爸爸一定也是爱他的,只是那份爱很小,没有那么浓厚。 但,爸爸一定在意他的。 毕竟……妈妈说过,只有乖小孩才会惹人喜欢。 ——而他已经很乖了。 他将手掌探入到枕头底下,摸出小熊挂件。 这个挂件他抚摸过很多遍,甚至能记清楚每一处地方的样子。 这是妈妈买给他的礼物,也是最后一件礼物。 时随安将挂件轻轻贴在自己脸颊旁,带着依恋。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敢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撒着娇。 他真的,好想妈妈啊。 他知道,这个假期是时随安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节点,在原剧情里,时随安带着许才名下的一个小公司完成了某个比较大的合作,也是这次机会,让许才完全认可了时随安的天赋和实力。 这个商业奇才,在众人视线里,初步展露出了头角。 即使那一天现在还没到来,但元祈已经开始为时随安感到高兴了。 他由衷希望时随安变得更好。 第 73 章 回家 只离开半年,环境变化不大,这里依旧还是元祈熟悉的模样。 元勇盛专门来车站接他,看到他手里的大包小包,惊讶道:“这么多东西。” 元祈说:“给你和妈买了点东西回来。” 处于正中间的小孩,衣着整齐,脸上的婴儿肥还未消退,身上穿着一件孩童款小西服,无论是站姿还是其他举止都无一不彰显着他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 此刻,对方眼角却带着红意,嘴唇紧抿,像是在强忍着哭意,看着十分可怜。 这边刘慧英很快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元祈,脸上没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喊了一句:“元元。” 元祈带着赵小驰走上去,走到他们面前时,赵小驰还在频频转头朝着那辆豪车看,带着小孩特有的好奇心,看到这,西装男眼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轻蔑。 果然,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他的视线转而移到了元祈身上,元祈注意到后,扬起礼貌且淡的微笑,“叔叔好。” 西装男点了点头,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元祈,带着点屈尊降贵的意味,“你好。” 这个小孩倒比其他乡下人懂礼一点。 元祈当然察觉到了对方那让人极其不舒服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选择当做没看见,也浑不在意,他只当这人是个老年版中二病。 他给刘慧英报备,“妈妈,我上午可以和赵小驰一起去玩吗,中午前会回来的。” 这带着正经又可爱的样子让刘慧英弯腰揉了揉他的头发,元祈这些年一向让她省心,她也松口很快,“去吧去吧,但是别跑远了,注意安全……还有,别去河边。” “嗯。”元祈应着。自从三年前那场溺水意外后,刘慧英便时不时嘱咐那最后一句,元祈早就习以为常了。 征得同意后,他轻拉着赵小驰的后衣领,“走了。” “好的,老大。”赵小驰念念不舍地收回了望着漂亮车车的视线,“老大,这个车车好好看,我长大以后也要买个这样的!” 西装男子听到后,暗地里冷嗤一声,这车可贵着呢,把你卖了都远远不值这车的钱,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土包子,居然敢说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他心中不屑,下巴都抬高了些,转头对着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小男孩说道:“走吧,时小少爷,去看看你在这里的家。”话里暗藏嘲弄。 被称作时小少爷的时随安没动,整个人沉默异常。 从京城上车到现在,他就一直都是这种状态,一句话也没说过,好似想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反抗。 西装男可没什么耐性,他在京城给时家当司机当了好几年,跟着时家见惯了豪门的生活,如今突然来到乡下,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恨不得立刻抛下这个小拖油瓶重新回到大城市里去。 但没办法,他还得完成时家给他安排的送人任务。 西装男想离开的心情迫切,见时随安还跟个闷葫芦一样杵在那,干脆直接伸手拽住时随安的后衣领,把人揪了起来,想往车上提。 骤然离地的感觉让时随安一惊,他感到不安,脚在空中慌乱地蹬着,却依旧没有落脚点,成年男子的手劲很大,衣服领口勒着他的脖子让他感到十分难受。 时随安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慌乱之下,时随安抓着对方的手臂,在那上面狠狠咬了一口,下口极重,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痛意从手臂处传来,西装男“嘶”了一声,猛然把手上的小孩丢了下去。 时随安没站稳,踉跄摔倒在地上。 西装男看着手臂上的牙印,怒从心起,一巴掌甩到了时随安脸上,怒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不过是一个时家不想要了的东西,居然敢咬他! 他这一巴掌扇得重,时随安的侧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看着十分骇人。 时随安来不及躲,当巴掌落到脸上的时候,只觉得大脑“嗡”得一声,随后便是火辣辣的疼,像被火焰灼烧而过。 这份疼痛很显然已经超出了小孩子能承受的范围,围观的不少成年人看着都觉得疼,但出乎意料地是,时随安没哭。 他只是红着眼,死死咬着下嘴唇,抬头看向打他的人,眼中满是恨意。 西装男被看得火大,还想上前再教训一顿,刘慧英心生不忍,终究忍不住开口,“先生,虽然说干涉别人的家务事不太好,但这个孩子已经被打得很重了,你就别打了,小孩都犟,有的时候哄哄就好了。” 西装男瞥了一眼她,并不屑于和这群乡下的土包子有过多交谈,但看着地上的时随安,终究还是害怕会把时随安打出毛病来。 虽说时随安早就不受亲生父亲宠爱了,但对方到底还算时家的孩子,如果他把人打出什么好歹来,被时家那边知道了,一定会下场惨重。 想到这,他彻底没了打人的念头。 他冷着张脸,说道:“走吧,时小少爷。” 这一次,时随安终于有所动作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浅吸了一口气,顶着那半边肿起来的脸上了车。 西装男坐上驾驶座,发动机启动,车子缓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直到车子彻底看不见了,围在一起的人才开始议论纷纷。 “有钱人对孩子都这么凶吗?” “那男的下手没轻没重的,真怕小孩被他打出什么毛病。” “那小孩长得多可爱哦,看着也听话,他家长是怎么下得去手啊。” “如果是我家孩子,我宠都来不及。” …… 另一边,元祈正往赵小驰口中的“秘密基地”走去。 所谓的秘密基地,不过是一个小土丘,距离不远,小土丘也不高,被这群单纯的小孩视作一个极其隐秘的存在,但其实对于大人来说,那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 他两走到一半,赵小驰一直在兴奋地叽叽喳喳,元祈偶尔应一下他的话。 身后突然响起汽车轮胎碾过路上石子的声音,元祈下意识返头,看见刚刚才见过的黑色轿车朝着这边驶来,擦过他们身前。 车窗并没有关,不久前见过的小孩坐在靠窗边,愣愣地看着窗外,风从外面灌了进去,吹起他额前的头发,露出那半边肿胀的脸和一双红红的眼睛。 小孩的眼一抬,两人四目相对,随后,小孩移开了目光。 车子并没有在元祈两人身边停留片刻,很快向着前方驶去。 等驶出一段距离后,时随安却又忍不住蹬动自己的小脚,下半身发力返头看向后面,恰逢车子经过一个小拐弯,那两个身影看不见了。 于是,时随安垂下眼眸,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对元祈有些印象,在超市的门口,他看见不少人在逗对方,那个小孩,似乎很受大人们的喜欢。 就像……他那个小三上位的继母带回来的弟弟一样。 在大人面前听话又可爱,嘴甜,永远惹人疼爱,是和他截然相反的性格。 ——也是他最讨厌的性格。 车内是西装男不满的声音,“车里开了空调,还开什么窗啊,热死了。” 说完,自顾自按下按钮,时随安那边的车窗缓缓升起,彻底阻断了外界的气息。 —— 小土丘没过多久就到了,两个小身影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见了元祈和赵小驰。 “老大,老大!”其中一个看见元祈兴奋异常,恨不得跳起来挥动手臂。 “老大,你来啦。” 没错,这几个家伙,都喊他“老大”,全赖赵小驰先带的头。 元祈垂眸,还在想着刚刚那小孩脸上的伤,没怎么注意到小土丘那边的动静。 估计是嫌元祈走得太慢,两个小身影按耐不住,朝着元祈这边跑来。 “老大,你终于来了,我和萱萱在这等了你好久啦。” 萱萱点头,她是一个很可爱的软团子,穿着一件小小的碎花裙,头上的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附和着,“没错,我们在这等得可久了!” 两人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身上透露着无限的活力,这份活力很快感染了元祈,他暂时将那小孩的事抛之脑后。 赵小驰站在自家老大身前,梗着脖子,年纪不大,却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不怪老大,是我一直在看漂亮车车。” “漂亮车车!”小牛听到这,立马就接过了话,“我也看到了,那辆车子好长好长,比老大家的车子还要长。” “我还看见车上坐着一个好看的小孩子。”萱萱红着小脸补充,她看了眼元祈,又摇了摇脑袋,“但肯定没有老大你好看!” 在她心里,老大是最好看的小孩! 元祈对于这群小朋友的童言无忌有些失笑,他早上在口袋里塞了点糖,先后分了下去,三个小孩开心得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 这个年纪的小孩基本上想一出是一出,萱萱嘴里含着糖,举手提出想玩捉迷藏,得到了另外两人的一致同意。 至于元祈……他坐在一个被擦得干净的小石头上面,四十五度抬头望天,表示自己已经很佛系了。 他还没结过婚,来到这世界,倒是提前体验了一把看孩子的感受。 这种感觉,不得不说,十分奇妙。 “老大,你也和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吗?” 看着萱萱那充满渴望的眼神,元祈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可以。” 算了,看孩子就看孩子吧,至少这几个孩子都挺乖的。 元祈作为捉迷藏的追捕者,得负责在三个小孩藏好后去找人,为了减少老大找人的难度,几个小孩将躲藏的范围做了一个划分。 数到一百,元祈拍了拍裤子,动身找人去了。 他们所在的小土丘位置并不偏僻,周围就住了几户人家,住宅外遮挡物多,赵小驰他们经常喜欢躲在那,元祈抓人抓出了经验,直接往那块走。 谁知道,要找的三个小孩没找到,他倒是和另一个小孩再次相遇了。 不远处,还是那辆熟悉的不久前才见过的豪华轿车,轿车停靠在某一栋装修简陋的住宅外,和破裂的深黄色土砖墙格格不入。 轿车旁,还是那个熟悉的小孩。 此刻,元祈和时随安你看我,我看你,两个小孩相顾无言。 他们这个村庄说大也不大,但也绝对说不上小,短时间内相遇两次,元祈心想,他们多少是有点缘分在身上的。兴趣,他担心自己费心打下来的产业无人可以接管,也怕女儿在他走了以后被人欺负。 许才几乎可以断定,在未来,时随安一定不是池中之物,如今的关照和栽培,也能让对方以后承一份情。 晚上,时随安婉拒了许才在这留宿的建议,选择回自己的租房。 等人走后,许嫣嫣挤眉弄眼,凑到许才身边,像说悄悄话一样,小声对自己的父亲说: “爸,我觉得时随安他偷偷恋爱了。” 第 74 章 单身狗 年关将近,刘慧英的腿一好,就张罗起了自己小超市进年货的事情。 村里不少在外地打工的人已经回来了,一时之间很是热闹。 这边,校车继续驶了一段距离,在某个交叉口的马路边停靠了下来。 这一块下车的小朋友很多,一群小孩高高兴兴地从车上蹦跶了下来,几步远的地方是来接他们的家长。 小朋友们迫不及待地跑到亲人面前,炫耀自己额头上的小红花。 “妈妈,看我的小红花,我今天还受老师夸奖了。” “奶奶,我想吃冰激凌,你说好了我要是听话你就奖励我的。” “宝贝儿子,今天有没有在学校听话呀?” 在一片热闹声中,元祈没看到刘慧英的影子,很正常,毕竟刘慧英还有个店要管,现在幼儿园放学,小超市里又是个人潮小高峰期。 他正打算和往常一样自己回家,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他,“元元!儿砸!” 嗓门之大,元祈想听不清楚都难。 元祈:“……” 他往身后看去,果不其然那喊人的是他爸元勇盛。 元勇盛应该是今天下午刚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件深蓝色工装,上面有不少灰尘,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因为干工地的缘故,他看上去很强壮,加上那一米八几的大块头,走起路来十分有气势。 如今,这个大块头男人快步朝自己儿子那走去,嘴角隐隐透着傻笑,看起来……有点憨。 元祈在心里默默吐槽,乖乖喊了一句:“爸。” 元勇盛心里高兴,一把支起自家儿子的胳肢窝,碍于身上脏,他没让元祈碰着自己,只是将人提溜到和自己同等高度。 细细打量着几天不见的儿子,几秒后,他喜滋滋得出结论,“我家儿子几天不见,又变帅了。” 元祈木着脸,像个可爱的小玩偶一样任他爸摆弄。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能生出元祈这样的儿子,父母长相自然也算不上差,元勇盛长相硬朗,脸部轮廓利落分明,标准的硬汉长相,即便现在胡子邋遢也丝毫未减少身上的荷尔蒙气息。 周围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打招呼,“勇盛回来了啊。” “元老板这些天在外地估计又挣了不少钱吧。” 元勇盛放下儿子,礼貌又不失客套,“哎呀,哪里的事,现在外头的钱不好挣啊。倒是你们家琪琪,据说今天又在幼儿园被老师夸了,多乖巧聪明一小姑娘啊,以后一定有出息。” 那人听了这话,心里别提有多受用了,嘴里还不忘客套着,“哪里哪里,离有出息还远着呢。”却笑得连大牙都收不回去了。 元祈站在旁边围观了他爸把人说得乐呵呵的全过程,没忍住扶额。 是的,别看他爸一副直男长相,但那张嘴,别提有多会说话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群人的客套,元勇盛连忙拉着元祈走出人群,元祈和赵小驰三人挥手打了声招呼,跟他爸走了。 途中还遇见了蒋浩和他妈妈,蒋母性格暴躁,标准的“严母”脾气,此刻正捏着蒋浩耳朵训人,“是不是又在幼儿园不听话了,怎么其他小朋友都有小红花,你没有。” 蒋浩垂着脑袋,上午幼儿园里嚣张的气焰消失殆尽,在他妈面前矮小得像一颗尘埃,说话声音也没有底气,弱弱道:“我很乖的。” “乖个屁。”蒋母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一天天不让我省心。” 蒋浩委屈地撇嘴,心想,你总是这么说,就算再乖你也不满意。 蒋母训完儿子,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看见元祈,她神情软了下来,“元祈要回家啦,要不要去阿姨家玩一会儿。” 蒋浩背对着大人,暗暗瞪了他一眼。 元祈面不改色,装作没看见,礼貌道:“谢谢蒋阿姨,但是我要和爸爸回家了,下次再去您家玩。” 蒋母“哎”了一声,连声说:“好好好,下次可一定要记得来阿姨家玩。” 应完后还不忘在心里感慨,多乖多懂事一小子,自家不争气的小子也不知道多和人家学学。 等元祈两父子走远了,蒋浩才委屈哒哒地说:“妈妈,你别批评我了,你看,刚刚元祈也没有小红花。” 蒋母拿指尖戳着他侧脑门,“你啊你,怎么好的不和人家学,下午罚你不准吃糖。” “呜呜呜……” 元勇盛可不知道蒋浩内心的悲凉,此刻他牵着儿子小手,走路都是昂着脑袋,就差把“骄傲”两字写在脸上。 自家儿子优秀,他也跟着倍长脸。 “儿子啊,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啊?” 还没等元祈答话,他就已经自顾自回答:“我家儿子这么乖,肯定听话。” 元祈:“……” 他静静听着元勇盛唠唠叨叨,知道对方出去这几天,肯定是想他和他妈了,才一时话多得出奇。 说来也怪,他上辈子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像随风飘荡的蒲公英,没有定处。 反而是死后穿越异世,把亲情体会到了个淋漓尽致。 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家人,他很珍惜。 父子俩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刘慧英开的小超市那走。 这个时间段幼儿园和小学的小朋友都放学了,小超市里很是热闹,刘慧英在收银台那忙前忙后,看见超市外面的元勇盛她还惊讶了一瞬,显然也不知道他回来了的事情。 元勇盛身上脏,就没进去,在外面看着他老婆,心里就已经格外满足了。 小超市人口密集,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凑在一起闲聊,里面还有一个是他幼儿园班上同学的家长。 元祈无意偷听,奈何那几个大人嗓门不小。 “听说杨震国那一大家子发达了。” “怎么说?” “前几天村里来了辆豪车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那口子说,那车可老贵了。” “车上不是还坐了个小孩嘛。”说话那人嘴巴朝杨震国家的方向努了努,“现在那小孩,住在杨震国家。” 元祈听到后,脑袋轻微一动,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不可能吧,杨震国那两口子不是一向很穷吗,怎么会突然和有钱人扯上联系?”说这话的人一脸厌恶,很显然对这两人感观并不好。 另一人附和,“我也觉得是假的。” 这时却有人插进了话,“是真的。” 是住在杨震国家附近的人,他说:“那小孩的确住在杨震国那里,而且我昨天还看见他们拿小孩衣服去卖钱了。” 这话一出,一群大人纷纷瞪大了眼睛,谴责道:“连小孩穿的衣服也不放过,可真不是人。” “不过这个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从哪冒出来的。” “我听说啊……” 话还没听全,元祈就被他爸支在空中,“儿子,走了,你妈还在忙,现在没空出来找我们爷俩,我们先回家喽,你爸身上还脏着呢。” 于是,元祈只能看着那几个大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一点声音也听不着了。 元祈无奈叹气,他正听到关键部分呢。 元勇盛一回到家就直奔浴室,元祈则坐在沙发上,还在思考着刚刚听到的事。 他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另一边,杨震国家里,时随安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周围简陋的环境依旧令他感到不适应。 杨震国夫妇还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中,没怎么管他。 他把门关上,小心地拉了拉,确定门关紧后,才回到床边的位置。 时随安用手在枕头底下掏了掏,掏出一个小熊挂件。 挂件很漂亮,鼻子处镶嵌了一颗碎钻,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时随安将挂件捧在手心,用没受伤的那半边侧脸小心地蹭着,动作中带着珍视意味,像一只找到了依靠的小动物。 他想,幸好他把妈妈送的挂件藏起来了。 元祈闻言,随意瞥了一眼,等看清手机里的人后,他脸色一变,猛地停住脚步,语意不明道:“这照片你哪来的?” 照片上的人,赫然是杨震国。 第 75 章 跨年 准确来说,是一脸鼻青脸肿、满目恐惧的杨震国。 照片里杨震国只露出大半个侧面,衣服脏乱,还能依稀看到有几个脚印,头发也是凌乱的,像杂草一样立在脑袋上,脸上好几处是淤青,十分狼狈。 元祈没想到再次看到杨震国对方会是这种形象。 处于正中间的小孩,衣着整齐,脸上的婴儿肥还未消退,身上穿着一件孩童款小西服,无论是站姿还是其他举止都无一不彰显着他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 此刻,对方眼角却带着红意,嘴唇紧抿,像是在强忍着哭意,看着十分可怜。 这边刘慧英很快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元祈,脸上没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喊了一句:“元元。” 元祈带着赵小驰走上去,走到他们面前时,赵小驰还在频频转头朝着那辆豪车看,带着小孩特有的好奇心,看到这,西装男眼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轻蔑。 果然,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他的视线转而移到了元祈身上,元祈注意到后,扬起礼貌且淡的微笑,“叔叔好。” 西装男点了点头,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元祈,带着点屈尊降贵的意味,“你好。” 这个小孩倒比其他乡下人懂礼一点。 元祈当然察觉到了对方那让人极其不舒服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选择当做没看见,也浑不在意,他只当这人是个老年版中二病。 他给刘慧英报备,“妈妈,我上午可以和赵小驰一起去玩吗,中午前会回来的。” 这带着正经又可爱的样子让刘慧英弯腰揉了揉他的头发,元祈这些年一向让她省心,她也松口很快,“去吧去吧,但是别跑远了,注意安全……还有,别去河边。” “嗯。”元祈应着。自从三年前那场溺水意外后,刘慧英便时不时嘱咐那最后一句,元祈早就习以为常了。 征得同意后,他轻拉着赵小驰的后衣领,“走了。” “好的,老大。”赵小驰念念不舍地收回了望着漂亮车车的视线,“老大,这个车车好好看,我长大以后也要买个这样的!” 西装男子听到后,暗地里冷嗤一声,这车可贵着呢,把你卖了都远远不值这车的钱,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土包子,居然敢说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他心中不屑,下巴都抬高了些,转头对着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小男孩说道:“走吧,时小少爷,去看看你在这里的家。”话里暗藏嘲弄。 被称作时小少爷的时随安没动,整个人沉默异常。 从京城上车到现在,他就一直都是这种状态,一句话也没说过,好似想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反抗。 西装男可没什么耐性,他在京城给时家当司机当了好几年,跟着时家见惯了豪门的生活,如今突然来到乡下,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恨不得立刻抛下这个小拖油瓶重新回到大城市里去。 但没办法,他还得完成时家给他安排的送人任务。 西装男想离开的心情迫切,见时随安还跟个闷葫芦一样杵在那,干脆直接伸手拽住时随安的后衣领,把人揪了起来,想往车上提。 骤然离地的感觉让时随安一惊,他感到不安,脚在空中慌乱地蹬着,却依旧没有落脚点,成年男子的手劲很大,衣服领口勒着他的脖子让他感到十分难受。 时随安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慌乱之下,时随安抓着对方的手臂,在那上面狠狠咬了一口,下口极重,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痛意从手臂处传来,西装男“嘶”了一声,猛然把手上的小孩丢了下去。 时随安没站稳,踉跄摔倒在地上。 西装男看着手臂上的牙印,怒从心起,一巴掌甩到了时随安脸上,怒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不过是一个时家不想要了的东西,居然敢咬他! 他这一巴掌扇得重,时随安的侧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看着十分骇人。 时随安来不及躲,当巴掌落到脸上的时候,只觉得大脑“嗡”得一声,随后便是火辣辣的疼,像被火焰灼烧而过。 这份疼痛很显然已经超出了小孩子能承受的范围,围观的不少成年人看着都觉得疼,但出乎意料地是,时随安没哭。 他只是红着眼,死死咬着下嘴唇,抬头看向打他的人,眼中满是恨意。 西装男被看得火大,还想上前再教训一顿,刘慧英心生不忍,终究忍不住开口,“先生,虽然说干涉别人的家务事不太好,但这个孩子已经被打得很重了,你就别打了,小孩都犟,有的时候哄哄就好了。” 西装男瞥了一眼她,并不屑于和这群乡下的土包子有过多交谈,但看着地上的时随安,终究还是害怕会把时随安打出毛病来。 虽说时随安早就不受亲生父亲宠爱了,但对方到底还算时家的孩子,如果他把人打出什么好歹来,被时家那边知道了,一定会下场惨重。 想到这,他彻底没了打人的念头。 他冷着张脸,说道:“走吧,时小少爷。” 这一次,时随安终于有所动作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浅吸了一口气,顶着那半边肿起来的脸上了车。 西装男坐上驾驶座,发动机启动,车子缓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直到车子彻底看不见了,围在一起的人才开始议论纷纷。 “有钱人对孩子都这么凶吗?” “那男的下手没轻没重的,真怕小孩被他打出什么毛病。” “那小孩长得多可爱哦,看着也听话,他家长是怎么下得去手啊。” “如果是我家孩子,我宠都来不及。” …… 另一边,元祈正往赵小驰口中的“秘密基地”走去。 所谓的秘密基地,不过是一个小土丘,距离不远,小土丘也不高,被这群单纯的小孩视作一个极其隐秘的存在,但其实对于大人来说,那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 他两走到一半,赵小驰一直在兴奋地叽叽喳喳,元祈偶尔应一下他的话。 身后突然响起汽车轮胎碾过路上石子的声音,元祈下意识返头,看见刚刚才见过的黑色轿车朝着这边驶来,擦过他们身前。 车窗并没有关,不久前见过的小孩坐在靠窗边,愣愣地看着窗外,风从外面灌了进去,吹起他额前的头发,露出那半边肿胀的脸和一双红红的眼睛。 小孩的眼一抬,两人四目相对,随后,小孩移开了目光。 车子并没有在元祈两人身边停留片刻,很快向着前方驶去。 等驶出一段距离后,时随安却又忍不住蹬动自己的小脚,下半身发力返头看向后面,恰逢车子经过一个小拐弯,那两个身影看不见了。 于是,时随安垂下眼眸,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对元祈有些印象,在超市的门口,他看见不少人在逗对方,那个小孩,似乎很受大人们的喜欢。 就像……他那个小三上位的继母带回来的弟弟一样。 在大人面前听话又可爱,嘴甜,永远惹人疼爱,是和他截然相反的性格。 ——也是他最讨厌的性格。 车内是西装男不满的声音,“车里开了空调,还开什么窗啊,热死了。” 说完,自顾自按下按钮,时随安那边的车窗缓缓升起,彻底阻断了外界的气息。 —— 小土丘没过多久就到了,两个小身影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见了元祈和赵小驰。 “老大,老大!”其中一个看见元祈兴奋异常,恨不得跳起来挥动手臂。 “老大,你来啦。” 没错,这几个家伙,都喊他“老大”,全赖赵小驰先带的头。 元祈垂眸,还在想着刚刚那小孩脸上的伤,没怎么注意到小土丘那边的动静。 估计是嫌元祈走得太慢,两个小身影按耐不住,朝着元祈这边跑来。 “老大,你终于来了,我和萱萱在这等了你好久啦。” 萱萱点头,她是一个很可爱的软团子,穿着一件小小的碎花裙,头上的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附和着,“没错,我们在这等得可久了!” 两人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身上透露着无限的活力,这份活力很快感染了元祈,他暂时将那小孩的事抛之脑后。 赵小驰站在自家老大身前,梗着脖子,年纪不大,却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不怪老大,是我一直在看漂亮车车。” “漂亮车车!”小牛听到这,立马就接过了话,“我也看到了,那辆车子好长好长,比老大家的车子还要长。” “我还看见车上坐着一个好看的小孩子。”萱萱红着小脸补充,她看了眼元祈,又摇了摇脑袋,“但肯定没有老大你好看!” 在她心里,老大是最好看的小孩! 元祈对于这群小朋友的童言无忌有些失笑,他早上在口袋里塞了点糖,先后分了下去,三个小孩开心得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 这个年纪的小孩基本上想一出是一出,萱萱嘴里含着糖,举手提出想玩捉迷藏,得到了另外两人的一致同意。 至于元祈……他坐在一个被擦得干净的小石头上面,四十五度抬头望天,表示自己已经很佛系了。 他还没结过婚,来到这世界,倒是提前体验了一把看孩子的感受。 这种感觉,不得不说,十分奇妙。 “老大,你也和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吗?” 看着萱萱那充满渴望的眼神,元祈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可以。” 算了,看孩子就看孩子吧,至少这几个孩子都挺乖的。 元祈作为捉迷藏的追捕者,得负责在三个小孩藏好后去找人,为了减少老大找人的难度,几个小孩将躲藏的范围做了一个划分。 数到一百,元祈拍了拍裤子,动身找人去了。 他们所在的小土丘位置并不偏僻,周围就住了几户人家,住宅外遮挡物多,赵小驰他们经常喜欢躲在那,元祈抓人抓出了经验,直接往那块走。 谁知道,要找的三个小孩没找到,他倒是和另一个小孩再次相遇了。 不远处,还是那辆熟悉的不久前才见过的豪华轿车,轿车停靠在某一栋装修简陋的住宅外,和破裂的深黄色土砖墙格格不入。 轿车旁,还是那个熟悉的小孩。 此刻,元祈和时随安你看我,我看你,两个小孩相顾无言。 他们这个村庄说大也不大,但也绝对说不上小,短时间内相遇两次,元祈心想,他们多少是有点缘分在身上的。 “新年快乐。” 元祈,我来找你跨年了。 第 76 章 睡衣 新的一年已到,朋友们掐着点,发起了“新年快乐”,元祈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一下,震了一次又一次。 而手机的主人却早已顾不了那么多。赵小驰沉默三秒,悲愤转过身,暗下决心,为了压岁钱,他要往死里学! 时随安喜欢这种被元祈不断注视着的感觉。 思及到这里,他嘴角的笑加深了些。 却不知,他这幅模样被元祈看了进去。 元祈在心里摇了摇脑袋,这家伙,也不知道在悄悄乐些什么。 可真是魔怔了。元祈心里叹息想道。 —— 李许芳那天说即将要去首都,她的动作很快,几乎称得上是迫不及待。 她订的票在一个星期后,刚巧再过两天就是小学的期末考试,但对这件事,李许芳毫不知情,就算知道,也不会放进心里去。 此刻她的心神,都被她的宝贝大外孙时阳占据。 那是她的亲外孙啊,有血缘关系的,一定乖巧可爱又懂事。想到时阳,李许芳激动到心颤。 她也算是还有良心,在大厅的桌上留了两百块钱给时随安,出发那天,天色才刚亮,她就已经拖着行李箱她出了家门。 脚步是迫不及待,是期待满满,半步也没有停顿。 随着一声细响,大门被关紧了,屋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时随安这才打开门,他没有去看桌上的两百块钱,而是盯着那扇被关紧的大门,眼中是无尽的讽意。 —— 元祈发现今天时随安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他侧头,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时随安抬眼,摇了摇头,说:“没怎么。” 元祈没再多问,台上老师还在讲课,借着课桌的掩护,他掏了掏口袋,拿出一颗糖,在视角盲区中往时随安那边摸索。 时随安眸光微闪,嘴唇轻抿,放在课桌上的手指一动,主动往桌上探去。 两人的指尖在空中相撞,时随安感受到一股暖意,随后手心被塞进了一颗糖。 “不开心的话就吃颗糖。” 时随安怔愣了片刻,自己都没发现眼中的冷意消失了大半,他手心收拢,应道:“嗯。” “这能有什么办法?人家的家事,我们可不好管。” “也对,唉,那小孩也是命苦。” 声音渐远,说话的两人走远了,元祈却停住了脚步,紧锁着眉头。 十秒后,他转过身,朝着与他家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杨震国家那边看看。 于是,时随安这段时间和元祈住在同一个房间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期末考试在赵小驰的不断哀嚎中还是来了,考完后,赵小驰一脸的生无可恋,惹得蒋浩的疯狂嘲笑。 李许芳一直在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都一直没有回来,刘慧英便提出让时随安同他们一起过年。 元祈和时随安这次期末考试考得很好,基本上都是满分,为此,刘慧英还专门做了一大桌的菜庆祝。 但据说赵小驰考得不怎么好,挨了他爸好几个大板。 春节将至,刘慧英的超市进了些年货,她本人也渐渐忙了起来,元勇盛心疼老婆,经常去小超市那帮忙。 每当这时,元祈和时随安有时会一起待在屋里看书,有时也会去小超市那帮帮小忙。 不知不觉,眼前这一幕与梦里的场景渐渐重合。 元祈心里一酸,他走上前,在时随安感到讶异的眼神中,朝着地上的人伸出手。 “跟我走。” 我带你回家。 —— 元祈将时随安抵在桌前,用手按住对方后脑勺,夜色里呼吸急促滚烫,似是要将首都的那场大雪给融化。 这颜色,居然多了一丝让人堕落的冷艳感。 元祈眼中划过一丝暗哑,俯身将吻落在这人身上。 红色的布料交错缠绕,不分你我,这一刻,他们好像真的成了夫妻。 第 77 章 红绳 时随安第二天天色还没亮就离开了,穿着昨晚来时的那套白色羽绒服,走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 其实他依旧很忙,许才将那家小公司交给了他,为了盘活,他打算利用春节来做一场活动策划,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忙这件事情。 许才皱眉,眼中罕见地出现一抹困惑,暗想道,难道自己猜错了? 但多年来的直觉又让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思来想去没有头绪,只能沉着眼将这件事暂且放在一旁。 从书房出去后,他迎面遇到了自己的女儿。 许嫣嫣化着精致的妆容,估计是要去参加什么派对,看见许才时,她甜甜喊了句:“爸爸~” 许才目光柔和了些许,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装作不经意问道:“嫣嫣,你最近和随安相处得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名字,许嫣嫣就气愤地嘟起了嘴,说道:“一点也不怎么样,时随安和我待在一起,就像座大冰山,不把我冷死就不错了。” 许才又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随安和其他女生走得比较近?” “应该没有吧,时随安性格一直都挺冷淡的,不管是男是女都一样。”许嫣嫣看了他一眼,疑惑问道,“爸爸,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许才无意将自己的顾虑和想法告诉女儿,只是说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许嫣嫣半信半疑地收回自己的视线,而后想起了件事情,她随口说:“不过前几天我和时随安逛街的时候,碰见了一个男生,长得很帅,时随安当时望着他发了很久的呆,我还从来没见过他那副模样呢。” 许嫣嫣仔细回忆起那天的情形,该怎么说呢,那天时随安脸上的神情像极了下雨天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反正就挺可怜兮兮的。 她想到这,觉得蛮有意思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将时随安那样冷漠的人和小狗这种生物联系在一起。 许才听了这些话,眼里突然闪过了一丝了然,聪明如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女儿口中那个帅气男生是谁了。 能让时随安那么失态的,估计也只有那位曾经乡下的玩伴了。 念及到这里,许才总觉得自己揪住了一点什么东西的尾巴,心里的怪异感也越来越重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时峰荣正在听司机刘叔的汇报。 听完后,他的眉头紧锁,眼底的神情看不明确。 过了片刻,他才反问道:“你是说,阳阳他去首都大学找时随安了?” 刘叔站在他身后半步,恭敬答道:“是的,并且两人好像还起了争执,回来的时候,小少爷阴沉着脸,看上去特别生气。” 时峰荣听到起争执这几个字时,眼底染上了一丝薄怒,问:“阳阳没受伤吧?” 听到这偏袒得毫不遮掩的话,刘叔都忍不住为时随安这个大少爷心疼几秒了,不过他也只是个拿工资办事的,没什么立场也没有能力去插手和过问,只老实回答道:“小少爷没有受伤。” “那就行。”时峰荣这才点了点头,“你好好看着阳阳,别让他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他被别人欺负了。” 他自己的儿子他了解,被他和杨茵宠得太过了,性格单纯又偏激,容易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得找人好好看着时峰荣才能放心。 “我知道的,时总。”刘叔应下,心里却是忍不住感叹,不理解为什么时峰荣为什么会偏心至此,明明时随安比时阳优秀那么多。 他暗地摇了摇头,心想可能有钱人的思维和他们普通人不一样吧。 正午,艳阳高照,餐厅里开了空调,倒是不怎么热,章程欣坐在元祈正对面,打量了他半响,突然说道:“元祈,你最近怎么了?看着状况不太好。” 自从两人关系稍微熟悉了后,她就很少喊元祈学弟了,更多时候是直呼名字。,直接采取拒绝疏离的手段,没有一丝余地。 所以,为什么? 章程欣见他一脸的迷茫,忍不住轻叹一声,说道:“元祈,承认吧,你对那个人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元祈沉默,过了长达一分钟,他才再次开口,“那如果这份感情是错误的呢?” 章程欣反问:“你们有血缘关系?” “没有。” “相差很多岁?” “不是。” 等商量完后,双方都一齐陷入了静默。 许才望着面前的年轻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他终于还是问了。 “随安,你是不是恋爱了。” 第 78 章 想吻你 时随安眼中带着愕然。 许才叹息道:“随安,虽然这句话有些难听,但我还是想说,你现阶段应该要以事业为重,你母亲的产业,不应该落在时峰荣手里。” 可时随安却道:“许叔,我知道,但我不可能和他分开。” 他好不容易求来的,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看出他眼底的坚定,许才心里无奈,知道目前是暂时还改变不了时随安的主意了。 他之前就说过,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不应该被情情爱爱所束缚。许才不是没想过暗中插手,可或许是时随安将那个人隐藏的太好了,许才将他身边接触过的女生都看了个遍,都没找出那人是谁。 * 杨震国的殴打还在继续,酒精已经侵蚀了他的脑子,他完全按照着身体的本能行事,赌钱连着输了好几把,他心里正憋着一团火,如今有了发泄途径,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意识分辨不清他此刻正在干什么,也丝毫没有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要把李许芳打死了。 李许芳躺在地上,满脸的青肿,她只觉得随着拳头的不断落下,她的视野开始变得白茫茫一片,大脑也一点点迟钝了起来。 时随安那边的房门一直没有动静,李许芳在心里恍惚地自嘲一笑,也对,他们平常都那样对时随安了,对方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出来面对已经趋向疯癫的杨震国? 她今天……不会真的死在这里了吧? 直到这时,她的理智才彻底回笼,李许芳后悔了,也许她不该和杨震国硬碰硬的。 眼见着杨震国的又一个拳头快要落下,她早就没有力气挣扎了,麻木地闭上眼,已经做好继续承担痛苦的准备了。 只是,耳边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随后便是杨震国痛苦的嚎叫声,李许芳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时随安拿着一根长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甚至还透着一股子小狼崽子般的凶狠,那气势看上去勇敢无畏。 只有时随安自己知道,他的手在不停细微抖动着…… 他手里拿的棍子是以前杨震国家用来擀面的,只是长时间没用,已经开始泛黑,隔着一定的距离还能闻着一股子霉味。 当初李许芳很嫌弃这根棍子,但又舍不得丢,想着万一哪天用得着。 于是随手把它丢到了杂物间,也便是如今时随安正在住的那间房。 却没想到,这个举动如今却阴差阳错救了她一命。 时随安的身板小,即便手里拿着棒子,按理说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太大。 奈何杨震国喝多了酒,本来就有些摇摇晃晃,被时随安这么一敲,正好敲到小腿,身体顿时失了平衡,往旁边栽,摔得他眼冒金星。 他缓了一会儿,颠颠撞撞站了起来,心里感到十分恼火,“小兔崽子,敢敲我,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厉害!” 时随安见他还能站起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下意识脚步后退,想要逃走。 杨震国的动作却快他一步,手一伸,毫不费力拽着他后衣领,把他提溜到了半空里。 时随安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小的身体便如极速坠落的蝴蝶,摔落到地板上。 剧烈的疼痛自身上蔓延,但最疼的地方,在额角上方那一块。 时随安被摔得懵了好几秒,他缓缓摸向额角上方,感受到了一股濡湿感。 将手拿下来一看,才发现手掌处全是血。 在暗沉的灯光下,几步远的桌子那,桌角多了一抹刺目的红。 时随安的运气一直都不怎么好,包括这一次,他撞到了桌角上。 杨震国依旧不想放过他,甚至为了教训时随安,将李许芳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时随安一脸恐惧地看着他一点点朝自己靠近,忍不住看向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李许芳。 他想让李许芳救救自己。 可当李许芳对上了他的视线后,却心虚地偏过了头,她没有回应,只是逃避般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便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不打算帮时随安。 李许芳心中甚至多了丝卑劣的窃喜,有了其他人吸引火力,她就能逃过一劫了。 时随安见状,一双眼睛彻底沉寂了下去,他突然觉得好讽刺,却又不知道该该讽刺谁。 是讽刺自己的善良愚蠢,还是讽刺外人的冷血自私。 他不再挣扎,好似知道了自己的命运,静静地看着杨震国。 杨震国走路的姿势仍旧带着不稳,他摇晃着身形,灯光背对着他,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扭曲,如同一个噬人的怪物。 眼见着这个怪物快要走到他身前,身形却突然踉跄了一下,侧着身体倒了下去,发出一道沉闷的撞地声。 整个过程发生得突兀,时随安还维持着躺在地上的动作没缓过神来,杨震国就在他几步远的地方躺着,一动不动,似乎是昏死了过去。 时随安动了动手指,忍着身上的疼痛,如一只受了惊的兔子,飞快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他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这股力气支撑着他往外跑。 途中路过杨震国倒下的地方,时随安余光中看见了地上的擀面棍。 棍子上发黑的地方有部分出现了摩擦的划痕,像是重物踩在了它上面,被地板刮花了。 杨震国应当就是没看路,踩到了擀面棍才摔倒的。 时随安已无暇顾及这些,他迫切想要逃离这里。 在快到达门口时,他被喊住了。 “时随安……你能帮我喊个人过来吗?我现在起不来。”是李许芳,对方睁着肿胀的眼睛,对着他虚弱说道。 时随安的背影一顿,他转过身,那双眼睛明明迎着光,在此刻却带给人一种黑到极致的错觉。 李许芳此时居然被这双眼睛吓到了,一时之间再说不出话来。 时随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往外迈出的脚收回,又往屋里走去。 李许芳心生出一丝希冀。 但时随安却径直略过他,跑回房,背上了自己幼儿园的小书包,随后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里。 背影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 元祈今天下午总觉得心神不宁,外面天色已经开始转暗,以往这个时候,刘慧英是在家的。 如今,却因为刘慧英去了县城的缘故,家里只剩元祈一个人,这栋房子顿时便变得安静冷清了起来。 元祈不喜欢这种氛围,即便上辈子,他大部分时间都像此刻这样孤独的生活。 刘慧英在厨房留了晚饭,但元祈却没什么胃口。 他随意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却见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他家底下晃。 元祈眯眼,看清了那两个人的面孔,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烦。 那两个人正是大毛和柱子。 元祈把窗户打开,正要说些什么,结果底下两人听到开窗的动静,哆嗦了一下,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飞速地逃跑了。 元祈:“……”无语。 元祈担心这两个人在下面搞些什么小动作,思来想去,他决定下去看看。 但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元祈皱着眉,打算回屋了。 在快踏入家门的那一刹那,他余光不经意间一扫,看见了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了一个小孩。 那个地方偏僻,属于一个视野的盲区,如果不是在元祈这个位置看,很难看到那一块区域。 小孩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孔,但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元祈往那边走了几步,迟疑地喊:“时随安?” 也是自己一直奢求并渴望的人。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元祈弯着眼问。 时随安没有说话,只是就此俯身,吻住了元祈。 他用行动来回答了元祈的问题。 ——想吻你。 第 79 章 照片 考虑到如今是在外面,帐篷上面又是敞开的,这个吻如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帐篷外还能听见其他过来游玩的人的欢笑声,元祈说:“出去看看吗?” 这边,校车继续驶了一段距离,在某个交叉口的马路边停靠了下来。 这一块下车的小朋友很多,一群小孩高高兴兴地从车上蹦跶了下来,几步远的地方是来接他们的家长。 小朋友们迫不及待地跑到亲人面前,炫耀自己额头上的小红花。 “妈妈,看我的小红花,我今天还受老师夸奖了。” “奶奶,我想吃冰激凌,你说好了我要是听话你就奖励我的。” “宝贝儿子,今天有没有在学校听话呀?” 在一片热闹声中,元祈没看到刘慧英的影子,很正常,毕竟刘慧英还有个店要管,现在幼儿园放学,小超市里又是个人潮小高峰期。 他正打算和往常一样自己回家,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他,“元元!儿砸!” 嗓门之大,元祈想听不清楚都难。 元祈:“……” 他往身后看去,果不其然那喊人的是他爸元勇盛。 元勇盛应该是今天下午刚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件深蓝色工装,上面有不少灰尘,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因为干工地的缘故,他看上去很强壮,加上那一米八几的大块头,走起路来十分有气势。 如今,这个大块头男人快步朝自己儿子那走去,嘴角隐隐透着傻笑,看起来……有点憨。 元祈在心里默默吐槽,乖乖喊了一句:“爸。” 元勇盛心里高兴,一把支起自家儿子的胳肢窝,碍于身上脏,他没让元祈碰着自己,只是将人提溜到和自己同等高度。 细细打量着几天不见的儿子,几秒后,他喜滋滋得出结论,“我家儿子几天不见,又变帅了。” 元祈木着脸,像个可爱的小玩偶一样任他爸摆弄。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能生出元祈这样的儿子,父母长相自然也算不上差,元勇盛长相硬朗,脸部轮廓利落分明,标准的硬汉长相,即便现在胡子邋遢也丝毫未减少身上的荷尔蒙气息。 周围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打招呼,“勇盛回来了啊。” “元老板这些天在外地估计又挣了不少钱吧。” 元勇盛放下儿子,礼貌又不失客套,“哎呀,哪里的事,现在外头的钱不好挣啊。倒是你们家琪琪,据说今天又在幼儿园被老师夸了,多乖巧聪明一小姑娘啊,以后一定有出息。” 那人听了这话,心里别提有多受用了,嘴里还不忘客套着,“哪里哪里,离有出息还远着呢。”却笑得连大牙都收不回去了。 元祈站在旁边围观了他爸把人说得乐呵呵的全过程,没忍住扶额。 是的,别看他爸一副直男长相,但那张嘴,别提有多会说话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群人的客套,元勇盛连忙拉着元祈走出人群,元祈和赵小驰三人挥手打了声招呼,跟他爸走了。 途中还遇见了蒋浩和他妈妈,蒋母性格暴躁,标准的“严母”脾气,此刻正捏着蒋浩耳朵训人,“是不是又在幼儿园不听话了,怎么其他小朋友都有小红花,你没有。” 蒋浩垂着脑袋,上午幼儿园里嚣张的气焰消失殆尽,在他妈面前矮小得像一颗尘埃,说话声音也没有底气,弱弱道:“我很乖的。” “乖个屁。”蒋母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一天天不让我省心。” 蒋浩委屈地撇嘴,心想,你总是这么说,就算再乖你也不满意。 蒋母训完儿子,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看见元祈,她神情软了下来,“元祈要回家啦,要不要去阿姨家玩一会儿。” 蒋浩背对着大人,暗暗瞪了他一眼。第二天清晨,元祈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吃着早餐。今天大清早,他爸元勇盛就敲着他的房门喊他起床了。 还说要自己开车送他去上幼儿园,美名其曰:“离家这么多天,要趁机和儿子培养培养感情。” 刘慧英随他,当即给幼儿园负责接送的老师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明了情况。 元祈还有些犯困,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天天晚上做梦,但醒来后又会把梦里的场景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没睡好,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蔫气,像缺水的叶子,卷在一起没有活力和精气神。 刘慧英见状,担忧道:“元元是不是生病了,要不今天给幼儿园那边请个假,带你去镇上的医院看一下。” 元祈摇了摇头,“妈妈,不用了,我觉得我没有生病。”他只是没睡好犯困而已。 因为刚刚打过哈欠的缘故,他眼角还残留着泪花,元祈小手握成拳头,擦拭眼角,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中掺了一丝困意,让原本就很奶气的声音变得更加呆萌。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刘慧英和元勇盛恨不得狠狠揉弄自家儿子的小脸蛋。 简直太可爱了! 儿子这么懂事,当父母的当然觉得欣慰,但刘慧英还是忍不住担心元祈的身体状况。 元勇盛思考一瞬,说:“要不这样吧,今天下午放学我去接元元,顺道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也好让我们放心。” 刘慧英想了想,觉得可行,当即拍板决定了这件事。 元祈在一旁听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放学后去医院的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等吃完早餐后,元祈坐上了自家的小车。 元家的车性能方面肯定是不能和豪车相提并论的,但座椅却足够舒适,这车是前几年元勇盛和刘慧英一起选的款式,因为考虑到家里有小孩,特意选了空间宽阔的车型,小孩子坐在里面好伸展。 元祈实在太困了,车开了一半就忍不住躺在后座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熟睡状态,因为空间大,他睡得十分踏实。 再次被喊醒来时,他就已经到学校了,元勇盛将车稳稳停靠在了路边,喊元祈,“儿子,我们到了,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爸爸放学来接你。” 他说完后,顿了一下,看着元祈那还带着困倦的双眼,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身体不舒服了就拿老师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元祈应了一声,其实他刚刚补充了一下睡眠,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不少了,但来自家人的关心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进幼儿园时,很多小朋友还没有来,距离上课还很早,元祈背着小书包,慢慢悠悠往自己的班上走去。 在座位上等了好一会儿,幼儿园的校车才驶进幼儿园。 赵小驰三人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是前几个进教室的。 看见元祈,三个人双眼发亮,立马凑了上来。 “老大,你来得好早!” “老大,今天我没在校车上看到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学校了。” “小牛你真傻,肯定是老大的爸爸回来了,老大是坐自己家的车车来上学的。”萱萱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分析道。 小牛挠了挠脑袋,傻笑道:“好像是哦。” 随后陆陆续续有小朋友进来,时随安走在最后面。 进来时很多小朋友都已经乖乖找好位置坐下了,时随安下意识往角落处走,期间路过元祈的座位时,他顿了顿,说了一句:“早上好。” 声音很小,如果元祈不仔细听,甚至捕捉不到。 说完后,他抿着唇,快步走了。 妈妈说过,要对朋友有礼貌,而且看见了要问好。 时随安看着前面元祈的背影,不确定地心想,对方……应该听到了吧。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元祈站了起来,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时随安紧张地抓紧自己的书包带子,心里忐忑地看着元祈一步一步走近,然后站立在他面前。 对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阳光而温暖,又透着一股孩子的稚气,“早上好啊。” 他回应了他的问好。 意识到这一点,时随安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了下来,同时又有点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矜持地不让自己露出笑容,心想,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紧接着,一颗糖猝不及防被递到时随安眼前。 时随安愣了一瞬,抬头,对上了元祈含笑的眉眼。 他说:“请你吃糖。” 时随安手指微微蜷缩,垂眼看着这颗糖果,糖果外面包了一层金色的纸皮,很可爱,是很多小朋友都会喜欢的款式。 时随安伸出手,小心翼翼且珍视地接过,这一次,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开心,嘴角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就连眼里也漾开了笑意,任何人都能看出此刻他有多高兴。 “谢谢你。” “我很喜欢。” 这时候的时随安,好像终于多了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生机和活力。 今天似乎和昨天没什么不同,唯一让元祈察觉出变化的,大概就是时随安对他的态度。 昨天的时随安,对每个人都很沉默,像只警惕的刺猬,时刻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而今天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譬如上午,手工课,元祈在完成手工作业,突然察觉出有人在看自己,他一抬头,便对上了时随安的目光。 时随安坐在一个离他很近的位置,注意到元祈看向他时,眼底泛起了一丝细小的光亮。 再譬如手工课结束后,元祈随手收拾着桌上的材料,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橡皮泥小狗。 是时随安。 对方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看着地板,看上去很害羞,动作却是截然不同的坚定,捧着那只橡皮泥小狗,说: “这是我做的, 难道这就是给刺猬顺好毛之后的快乐吗? 这种感觉……还挺奇特的。 元祈面不改色,装作没看见,礼貌道:“谢谢蒋阿姨,但是我要和爸爸回家了,下次再去您家玩。” 蒋母“哎”了一声,连声说:“好好好,下次可一定要记得来阿姨家玩。” 应完后还不忘在心里感慨,多乖多懂事一小子,自家不争气的小子也不知道多和人家学学。 等元祈两父子走远了,蒋浩才委屈哒哒地说:“妈妈,你别批评我了,你看,刚刚元祈也没有小红花。” 蒋母拿指尖戳着他侧脑门,“你啊你,怎么好的不和人家学,下午罚你不准吃糖。” “呜呜呜……” 元勇盛可不知道蒋浩内心的悲凉,此刻他牵着儿子小手,走路都是昂着脑袋,就差把“骄傲”两字写在脸上。 自家儿子优秀,他也跟着倍长脸。 “儿子啊,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啊?” 还没等元祈答话,他就已经自顾自回答:“我家儿子这么乖,肯定听话。” 元祈:“……” 他静静听着元勇盛唠唠叨叨,知道对方出去这几天,肯定是想他和他妈了,才一时话多得出奇。 说来也怪,他上辈子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像随风飘荡的蒲公英,没有定处。 反而是死后穿越异世,把亲情体会到了个淋漓尽致。 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家人,他很珍惜。 父子俩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刘慧英开的小超市那走。 这个时间段幼儿园和小学的小朋友都放学了,小超市里很是热闹,刘慧英在收银台那忙前忙后,看见超市外面的元勇盛她还惊讶了一瞬,显然也不知道他回来了的事情。 元勇盛身上脏,就没进去,在外面看着他老婆,心里就已经格外满足了。 小超市人口密集,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凑在一起闲聊,里面还有一个是他幼儿园班上同学的家长。 元祈无意偷听,奈何那几个大人嗓门不小。 “听说杨震国那一大家子发达了。” “怎么说?” “前几天村里来了辆豪车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那口子说,那车可老贵了。” “车上不是还坐了个小孩嘛。”说话那人嘴巴朝杨震国家的方向努了努,“现在那小孩,住在杨震国家。” 元祈听到后,脑袋轻微一动,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不可能吧,杨震国那两口子不是一向很穷吗,怎么会突然和有钱人扯上联系?”说这话的人一脸厌恶,很显然对这两人感观并不好。 另一人附和,“我也觉得是假的。” 这时却有人插进了话,“是真的。” 是住在杨震国家附近的人,他说:“那小孩的确住在杨震国那里,而且我昨天还看见他们拿小孩衣服去卖钱了。” 这话一出,一群大人纷纷瞪大了眼睛,谴责道:“连小孩穿的衣服也不放过,可真不是人。” “不过这个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从哪冒出来的。” “我听说啊……” 话还没听全,元祈就被他爸支在空中,“儿子,走了,你妈还在忙,现在没空出来找我们爷俩,我们先回家喽,你爸身上还脏着呢。” 于是,元祈只能看着那几个大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一点声音也听不着了。 元祈无奈叹气,他正听到关键部分呢。 元勇盛一回到家就直奔浴室,元祈则坐在沙发上,还在思考着刚刚听到的事。 他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另一边,杨震国家里,时随安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周围简陋的环境依旧令他感到不适应。 杨震国夫妇还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中,没怎么管他。 他把门关上,小心地拉了拉,确定门关紧后,才回到床边的位置。 时随安用手在枕头底下掏了掏,掏出一个小熊挂件。 挂件很漂亮,鼻子处镶嵌了一颗碎钻,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时随安将挂件捧在手心,用没受伤的那半边侧脸小心地蹭着,动作中带着珍视意味,像一只找到了依靠的小动物。 他想,幸好他把妈妈送的挂件藏起来了。 他是真的很开心。 时随安搂紧元祈,让两人的身体机密相贴,感受着对方的反应与心跳,周遭空气里浮动的分子躁动不安,又灼热难耐,一同两人此刻的体温。 时随安吻住元祈的眼睛,第一次,在元祈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堪称变态的占有欲。 “那就一直看着我。” 元祈,只看着我。 第 80 章 大雨 心中悸动难忍,可能是晚上的鹿肉,又可能是元祈的承诺。 时随安总想做些什么,来和元祈变得更亲近一点。 身体里的yu火无处宣泄,亲吻不够,身体紧紧贴着也不够,他想要更多,却又不得章法。 “元祈……元祈……” 第二天清晨,元祈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吃着早餐。今天大清早,他爸元勇盛就敲着他的房门喊他起床了。 还说要自己开车送他去上幼儿园,美名其曰:“离家这么多天,要趁机和儿子培养培养感情。” 刘慧英随他,当即给幼儿园负责接送的老师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明了情况。 元祈还有些犯困,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天天晚上做梦,但醒来后又会把梦里的场景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没睡好,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蔫气,像缺水的叶子,卷在一起没有活力和精气神。 刘慧英见状,担忧道:“元元是不是生病了,要不今天给幼儿园那边请个假,带你去镇上的医院看一下。” 元祈摇了摇头,“妈妈,不用了,我觉得我没有生病。”他只是没睡好犯困而已。 因为刚刚打过哈欠的缘故,他眼角还残留着泪花,元祈小手握成拳头,擦拭眼角,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中掺了一丝困意,让原本就很奶气的声音变得更加呆萌。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刘慧英和元勇盛恨不得狠狠揉弄自家儿子的小脸蛋。 简直太可爱了! 儿子这么懂事,当父母的当然觉得欣慰,但刘慧英还是忍不住担心元祈的身体状况。 元勇盛思考一瞬,说:“要不这样吧,今天下午放学我去接元元,顺道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也好让我们放心。” 刘慧英想了想,觉得可行,当即拍板决定了这件事。 元祈在一旁听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放学后去医院的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等吃完早餐后,元祈坐上了自家的小车。 元家的车性能方面肯定是不能和豪车相提并论的,但座椅却足够舒适,这车是前几年元勇盛和刘慧英一起选的款式,因为考虑到家里有小孩,特意选了空间宽阔的车型,小孩子坐在里面好伸展。 元祈实在太困了,车开了一半就忍不住躺在后座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熟睡状态,因为空间大,他睡得十分踏实。 再次被喊醒来时,他就已经到学校了,元勇盛将车稳稳停靠在了路边,喊元祈,“儿子,我们到了,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爸爸放学来接你。” 他说完后,顿了一下,看着元祈那还带着困倦的双眼,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身体不舒服了就拿老师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元祈应了一声,其实他刚刚补充了一下睡眠,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不少了,但来自家人的关心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进幼儿园时,很多小朋友还没有来,距离上课还很早,元祈背着小书包,慢慢悠悠往自己的班上走去。 在座位上等了好一会儿,幼儿园的校车才驶进幼儿园。 赵小驰三人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是前几个进教室的。 看见元祈,三个人双眼发亮,立马凑了上来。 “老大,你来得好早!” “老大,今天我没在校车上看到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学校了。” “小牛你真傻,肯定是老大的爸爸回来了,老大是坐自己家的车车来上学的。”萱萱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分析道。 小牛挠了挠脑袋,傻笑道:“好像是哦。” 随后陆陆续续有小朋友进来,时随安走在最后面。 进来时很多小朋友都已经乖乖找好位置坐下了,时随安下意识往角落处走,期间路过元祈的座位时,他顿了顿,说了一句:“早上好。” 声音很小,如果元祈不仔细听,甚至捕捉不到。 说完后,他抿着唇,快步走了。 妈妈说过,要对朋友有礼貌,而且看见了要问好。 时随安看着前面元祈的背影,不确定地心想,对方……应该听到了吧。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元祈站了起来,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时随安紧张地抓紧自己的书包带子,心里忐忑地看着元祈一步一步走近,然后站立在他面前。 对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阳光而温暖,又透着一股孩子的稚气,“早上好啊。” 他回应了他的问好。 意识到这一点,时随安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了下来,同时又有点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矜持地不让自己露出笑容,心想,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紧接着,一颗糖猝不及防被递到时随安眼前。 时随安愣了一瞬,抬头,对上了元祈含笑的眉眼。 他说:“请你吃糖。” 时随安手指微微蜷缩,垂眼看着这颗糖果,糖果外面包了一层金色的纸皮,很可爱,是很多小朋友都会喜欢的款式。 时随安伸出手,小心翼翼且珍视地接过,这一次,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开心,嘴角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就连眼里也漾开了笑意,任何人都能看出此刻他有多高兴。 “谢谢你。” “我很喜欢。” 这时候的时随安,好像终于多了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生机和活力。 今天似乎和昨天没什么不同,唯一让元祈察觉出变化的,大概就是时随安对他的态度。 昨天的时随安,对每个人都很沉默,像只警惕的刺猬,时刻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而今天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譬如上午,手工课,元祈在完成手工作业,突然察觉出有人在看自己,他一抬头,便对上了时随安的目光。 时随安坐在一个离他很近的位置,注意到元祈看向他时,眼底泛起了一丝细小的光亮。 再譬如手工课结束后,元祈随手收拾着桌上的材料,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橡皮泥小狗。 是时随安。 对方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看着地板,看上去很害羞,动作却是截然不同的坚定,捧着那只橡皮泥小狗,说: “这是我做的,送给你。” 元祈接过,看着躺在自己手心那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橡皮泥小狗,若有所思。 这种感觉……还挺奇特的。 只是手刚一伸出去,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没找到手机,也不知道在昨晚的动作下,掉到哪里去了。 元祈当即就要下床找,却被时随安拉住了。 “我不饿。”时随安搂住了元祈的腰,让两人重新靠紧,他说,“但我想和你多呆一会。” 完结+番外 第八十一章 晨光明亮,房间里的窗帘已经被拉开,元祈起身穿着衣服,阳光洒在地板上,冲散了一丝旖旎暧昧的氛围,多了一种温暖之感。 现在已经是早上九点,元祈终于在床下某个角落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打开后才发现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其中有两条是徐灿的,应该是觉得他的回复太冷淡了而有些不安,所以又发了两条很真挚的道歉过来。 算上昨晚,已经是第四次道歉了,元祈无奈,怕小姑娘还在内疚多想,于是很耐心地解释自己昨晚有事没看手机,并且表示自己是真的觉得没事。 另一边,一夜没有睡好的徐灿终于松了口气。 回复完徐灿后,还有几条消息是室友的,大概就是询问他在外面玩得怎么样。 元祈简单回了一下,这才看向最后一条消息。 【元先生,这是您购买的几支股票波动,都呈上涨趋势……】 后面还有很长一段文字,元祈粗略看完了,礼貌地回了消息,【好的,我知道了。】 这是他找的理财经理,因为又做了几款小游戏,且出奇受欢迎,元祈这学期进账不少,干脆找了个专业人士。 时随安还在床上,见元祈手机看得认真,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他眸光一暗,想到了什么,支起自己的上半身坐了起来。 酒店被子是高级的深灰色,此刻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滑落,露出满是吻痕的胸膛,顺着视线向下看去,甚至还能看见腰间处都泛着红,像是被人掐的。 元祈听到动静往那边看,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时随安肤色偏白,身上的斑驳痕迹就显得格外明显,在这种强烈对比下,莫名让人觉得很艳。 他当即喉结滚动,突然觉得有些渴。 时随安转头,发丝稍显凌乱,望着元祈,抿了抿唇,随后低声道:“元祈,我的腰好像有点疼……” 语调很低,再加上垂眼抿唇的动作,简直像一个正全心全意依赖你的小可怜。 元祈听闻一脸担忧,他放下了手机,坐在床边,手掌放在时随安的腰上,“我给你揉揉,看能不能好一点。” 他揉得很认真,手上力度适中,但被揉的那个人却耳垂由白变粉,再由粉变成了红。 时随安只觉得元祈的手太烫了,按在他腰上像是触了一团火,让他有点失力。 没过一会儿,他就有些忍受不住,用手按停元祈的动作,说道:“……没事了。” 元祈看着那红的仿佛要滴血一样的颜色,眼中带着笑意,他也不拆穿,只是凑上去,在那耳垂上面亲了一口,说:“没事了就好。” 因为时随安身体有些不适,他们没有出去玩,一整天直接在酒店里度过,当然,其中免不了各种黏黏糊糊的亲亲抱抱,还有一次差点擦枪走火。 元祈一手按住时随安的脑袋,一手按住对方那四处撩拨的手,心想,时随安真的好像一块长得冰冷冷的小黏糕。 周日晚,因为第二天有课,他们买了晚上的回程票。 经过白天一天的休息,时随安已经好了很多。到地方后,已经快要门禁了,分开的时候时随安还有点不舍。 元祈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说:“没事,再等几个月,大二我们就能一起住在外面了。” * 和元祈想的一样,只过了一个星期左右,他和时随安那张照片的热度就平息了下来,徐灿删作品删的快,再加上现在网络信息更迭快,当代网友每天在网上看到的信息多,很快就淡忘了这件事。 首都大学对外来人员的管控严格,这件事还真没对元祈造成什么大的影响,顶多会被认识的人调侃几句,但对元祈来说不痛不痒。 这学期的学业比上学期繁忙了一点,专业课变多,要考核的东西也就多了。元祈有上一世的能力和经验加成,这点对他来说并不难,只是他的几个室友就没这么厉害了,经常对着那几个教授布置的课后作业抓耳挠骚。 “唉,太难了,代码这种东西到底是谁在敲。” “再这样下去,我的头发都要掉没了。” “快点写完,我好去打游戏了,最近又出了款小程序游戏,贼有新意了,要我说,能想出来这个游戏的简直是个人才。” “对了元祈,你那些作业都完成了?” “完成了。” “我靠你是魔鬼吗,这么快。” “大神求带。” 以往在班里都是属于优等生的他们,表示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理工学霸的碾压。 元祈看着他们笑闹,心里却已经琢磨起了找人合作的事情。 首都大学作为全国数一数二的学校,可以说是天之骄子云集,元祈既然已经决定了做游戏,肯定不能一个人打单独斗, 这不现实,即使他再有能力,也精力有限。 思及到这里,元祈将这件事在脑海里安排上了日程。 第八十二章 大二那年,元祈和时随安没有选择继续住宿,而是在外面租了房子,他们两个人现在都不差钱,租的地方空间大,采光也好,两人都很满意。 自从重新开启同居生活后,两人就多了待在一起的时间,日常亲近是免不了的。好几次元祈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那什么人亡。 就像此刻,浴室里,两人正面对着对方站立,在雾白色的水汽下,时随安背靠冰凉的墙壁,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两边,不断缠着他索吻,即使双眼已经因为过于刺激泛起了生理性的盐水,也阻挡不了他死死缠着元祈,如同一根藤蔓攀附着大树。 元祈空出一只手,撩起时随安已经湿透的头发,露出那双迷离中夹杂着浓厚痴恋的眼睛。 他爱极了时随安这幅模样,忍不住搂紧对方加大了力道,引得怀里的人发出一声闷哼。 处于正中间的小孩,衣着整齐,脸上的婴儿肥还未消退,身上穿着一件孩童款小西服,无论是站姿还是其他举止都无一不彰显着他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 此刻,对方眼角却带着红意,嘴唇紧抿,像是在强忍着哭意,看着十分可怜。 这边刘慧英很快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元祈,脸上没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喊了一句:“元元。” 元祈带着赵小驰走上去,走到他们面前时,赵小驰还在频频转头朝着那辆豪车看,带着小孩特有的好奇心,看到这,西装男眼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轻蔑。 果然,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他的视线转而移到了元祈身上,元祈注意到后,扬起礼貌且淡的微笑,“叔叔好。” 西装男点了点头,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元祈,带着点屈尊降贵的意味,“你好。” 这个小孩倒比其他乡下人懂礼一点。 元祈当然察觉到了对方那让人极其不舒服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选择当做没看见,也浑不在意,他只当这人是个老年版中二病。 他给刘慧英报备,“妈妈,我上午可以和赵小驰一起去玩吗,中午前会回来的。” 这带着正经又可爱的样子让刘慧英弯腰揉了揉他的头发,元祈这些年一向让她省心,她也松口很快,“去吧去吧,但是别跑远了,注意安全……还有,别去河边。” “嗯。”元祈应着。自从三年前那场溺水意外后,刘慧英便时不时嘱咐那最后一句,元祈早就习以为常了。 征得同意后,他轻拉着赵小驰的后衣领,“走了。” “好的,老大。”赵小驰念念不舍地收回了望着漂亮车车的视线,“老大,这个车车好好看,我长大以后也要买个这样的!” 西装男子听到后,暗地里冷嗤一声,这车可贵着呢,把你卖了都远远不值这车的钱,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土包子,居然敢说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他心中不屑,下巴都抬高了些,转头对着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小男孩说道:“走吧,时小少爷,去看看你在这里的家。”话里暗藏嘲弄。 被称作时小少爷的时随安没动,整个人沉默异常。 从京城上车到现在,他就一直都是这种状态,一句话也没说过,好似想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反抗。 西装男可没什么耐性,他在京城给时家当司机当了好几年,跟着时家见惯了豪门的生活,如今突然来到乡下,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恨不得立刻抛下这个小拖油瓶重新回到大城市里去。 但没办法,他还得完成时家给他安排的送人任务。 西装男想离开的心情迫切,见时随安还跟个闷葫芦一样杵在那,干脆直接伸手拽住时随安的后衣领,把人揪了起来,想往车上提。 骤然离地的感觉让时随安一惊,他感到不安,脚在空中慌乱地蹬着,却依旧没有落脚点,成年男子的手劲很大,衣服领口勒着他的脖子让他感到十分难受。 时随安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慌乱之下,时随安抓着对方的手臂,在那上面狠狠咬了一口,下口极重,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痛意从手臂处传来,西装男“嘶”了一声,猛然把手上的小孩丢了下去。 时随安没站稳,踉跄摔倒在地上。 西装男看着手臂上的牙印,怒从心起,一巴掌甩到了时随安脸上,怒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不过是一个时家不想要了的东西,居然敢咬他! 他这一巴掌扇得重,时随安的侧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看着十分骇人。 时随安来不及躲,当巴掌落到脸上的时候,只觉得大脑“嗡”得一声,随后便是火辣辣的疼,像被火焰灼烧而过。 这份疼痛很显然已经超出了小孩子能承受的范围,围观的不少成年人看着都觉得疼,但出乎意料地是,时随安没哭。 他只是红着眼,死死咬着下嘴唇,抬头看向打他的人,眼中满是恨意。 西装男被看得火大,还想上前再教训一顿,刘慧英心生不忍,终究忍不住开口,“先生,虽然说干涉别人的家务事不太好,但这个孩子已经被打得很重了,你就别打了,小孩都犟,有的时候哄哄就好了。” 西装男瞥了一眼她,并不屑于和这群乡下的土包子有过多交谈,但看着地上的时随安,终究还是害怕会把时随安打出毛病来。 虽说时随安早就不受亲生父亲宠爱了,但对方到底还算时家的孩子,如果他把人打出什么好歹来,被时家那边知道了,一定会下场惨重。 想到这,他彻底没了打人的念头。 他冷着张脸,说道:“走吧,时小少爷。” 这一次,时随安终于有所动作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浅吸了一口气,顶着那半边肿起来的脸上了车。 西装男坐上驾驶座,发动机启动,车子缓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直到车子彻底看不见了,围在一起的人才开始议论纷纷。 “有钱人对孩子都这么凶吗?” “那男的下手没轻没重的,真怕小孩被他打出什么毛病。” “那小孩长得多可爱哦,看着也听话,他家长是怎么下得去手啊。” “如果是我家孩子,我宠都来不及。” …… 另一边,元祈正往赵小驰口中的“秘密基地”走去。 所谓的秘密基地,不过是一个小土丘,距离不远,小土丘也不高,被这群单纯的小孩视作一个极其隐秘的存在,但其实对于大人来说,那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 他两走到一半,赵小驰一直在兴奋地叽叽喳喳,元祈偶尔应一下他的话。 身后突然响起汽车轮胎碾过路上石子的声音,元祈下意识返头,看见刚刚才见过的黑色轿车朝着这边驶来,擦过他们身前。 车窗并没有关,不久前见过的小孩坐在靠窗边,愣愣地看着窗外,风从外面灌了进去,吹起他额前的头发,露出那半边肿胀的脸和一双红红的眼睛。 小孩的眼一抬,两人四目相对,随后,小孩移开了目光。 徐艺萱眼神惊乎不定,她觉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东西的尾巴。 冯柳也是沉默着,过了片刻,他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和赵小驰一样说话有些结巴,语调干涩,“那,那个,老大,你和时随安吃饭也要牵着手啊,不,不愧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谁家好朋友牵手是十指相扣,还牵得那么紧啊。 下一秒,元祈的话就如一颗巨石砸向了水面,惊起了巨大的浪花。 “我和时随安不是朋友,我们现在是恋人。” 第八十三章 这话一出,包间彻底陷入死寂,如果不是还有外面顾客的隐约交谈声,和火锅冒泡的咕噜声,都能给人一种时间定格了的错觉。 因为太过震惊,赵小驰三人齐齐僵着张脸,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元祈和时随安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冷静,差点就让对面三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打破僵局的是赵小驰,他终于后知后觉重新感受到了嘴巴的辣意,猛吸了一口气,口水吸溜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格外响亮。 元祈身边站了很多小孩,都以他为中心,赵小驰、萱萱、小牛和他在同一个班,此刻三个人围在他身边,你一句我一句抢着说话。 “老大,沈老师会让我们玩什么游戏呢,我可想玩家家酒了。” “我才不玩家家酒!超级幼稚的。”小牛梗着脖子抗议。 “你才幼稚,你最幼稚。”萱萱翻着白眼道。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小孩说说笑笑的声音。 在一片吵闹声中,元祈觉察到了什么,他一个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人。 那个叫时随安的小孩安静、孤零零站在人群之外,与所有热闹擦肩而过。 不知为何,元祈脑中突然多了某个模糊的身着西装的背影,那个背影和不远处的小孩渐渐重合。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元祈一愣,什么鬼,啥背影?莫名其妙的。 另一边的时随安若有所觉,他下意识朝这边望来,恰巧和元祈四目相对。 元祈坦坦荡荡,朝他笑了一下,时随安却跟被烫了一样,立刻收回了视线,像只小蜗牛缩回了自己的壳。 元祈:“……” 他摸了摸自己可爱的小脸,再一次没忍住自我怀疑,难不成他真的长得很吓人? 但下一秒,他就见小蜗牛又颤颤巍巍从壳里探出一个脑袋尖尖,偷偷看了他一眼。 元祈觉得好笑,他干脆开口,“你要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吗?” 他话音一落,身边的小孩都不自觉齐刷刷朝着时随安看过去。 被众多小孩注视的时随安身体僵硬,他没想到自己会受到邀请,一时有些无措,他想拒绝的,毕竟他没有过朋友,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相处。 可元祈伸出的手看起来那么温暖,眼含善意的样子,令时随安无端想起前天对方给他的那颗糖。 于是,他神使鬼差地任由对方将他带进了热闹里去。 也许,对方和他那个虚伪讨厌的弟弟是不一样的。 元祈最终把小孩引来了自己的这边,他刚靠近的时候,萱萱还有些害怕,忍不住往元祈身后躲了躲。 时随安面上不显,眼中却闪过一丝失落与浅浅的自卑。 但很快,萱萱就又重新探出头来,她鼓起勇气露出一个笑容,“你好呀,我叫徐艺萱,我记得你,前天我在漂亮车车的旁边见过你。” 老大以前教育过,要对人有礼貌,要友善! 有了萱萱开口,小牛的声音也紧跟其后,他很讲义气地说道:“我叫冯柳,你可以叫我小牛,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其他孩子也陆续介绍起了自己。 时随安垂眸,看起来很内敛,只低声回了句,“你们好。” 然后抬头看向元祈,那双眼睛仿佛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得不说,时随安真的长得很可爱,虽说左脸一大块青,但右脸还是原本白白嫩嫩的模样,婴儿肥的脸上仿佛一掐就能出水。 也许是出生富贵管教又严的缘故,他的身上少了一股同龄小孩的幼稚,安安静静看着元祈的模样让元祈有些手痒,想捏一捏时随安的脸。 他在心里浅咳了几声,抑制住自己的想法,果然和小孩待久了,自己也变得越来越老父亲心了。 “我叫元祈,很高兴认识你。” 原以为按照这小孩沉默的性子是不会怎么回应了,没想到,几秒后,他听见了一句小小的,“我也是。” 元祈的手顿时更痒了。 沈老师一直在台上注意着这边,先前见时随安独自站在那的时候,还担心这个孩子会不合群,此刻见他终于尝试和其他小孩相处起来了,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这个叫时随安的孩子前段时间就有人来给他报了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周才来上学,但只要能融入群体就行了。 她开口维持纪律,“小朋友们,保持安静,今天上午我们玩的游戏是老鹰捉小鸡,等会儿我们会去外面的小操场玩,哪位小朋友愿意当老鹰啊?愿意的小朋友就举起你的小手手。” 底下一片沉默,谁也不说话。 蒋浩左看看右看看,没人举手,包括元祈。他眼睛一亮,表现的机会来了。 他顿时把手举得高高的,神气扬扬,“老师,我来当老鹰!” 然后收获了沈老师的赞赏一句,“蒋浩是个积极的好孩子。” 被发好孩子卡一张的蒋浩十分满足,他咧嘴傻笑,得意地看着元祈那边。 我有夸奖,你没有! 他们来到小操场,除了蒋浩外,其他小朋友排成一排整齐的队伍。 赵小驰自告奋勇提出当母鸡,元祈往后面走,时随安犹豫片刻,选择跟着元祈,学着其他人扯住元祈的衣服。 力度很小,带着点羞涩,小心翼翼的。 元祈友情提示:“这个游戏你得拉紧我的衣服,要不然等下容易被甩出去。” 时随安闻言,有些茫然,他没玩过这个游戏,不知道规则,依言扯紧了一点。 沈老师在不远处喊了一句:“游戏开始。” 赵小驰立马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小鸡崽”,关注着对面的一举一动,蒋浩兴奋地朝队伍末尾扑。 身后的孩子不约而同“啊”了起来,往旁边躲散,队伍变成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轨迹。 元祈原本气定神闲地站在那,结果站在他前面的小孩突然来了个极速躲避,元祈顿时也“咻”得一下往那边移。 时随安没抓紧,手中的衣角不受控制往外抽动,直至全部离手。 最后他整个人脱离了队伍。 时随安很显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蒋浩朝他扑过来的时候他还直愣愣站在那。 蒋浩看准时机,一把抓住时随安的小手手臂,大喊:“我抓到小鸡了,我抓到小鸡了!” 喊了两句后,蒋浩看着自己抓到的这个新来的小伙伴,又觉得对方反应呆呆的,让他一点表现的机会也没有。 于是,蒋浩又不乐意了起来,想跟沈老师商量让他再当一次老鹰。 偏偏沈老师刚好开口,“既然抓到了随安,那现在就是随安当老鹰了。” 沈老师都这么说了,蒋浩只能不情不愿走到小鸡那边的队伍。 一群孩子见老鹰换了个人,自发调整方向正对着时随安,以防对方搞偷袭。 时随安脸上还是那副沉闷的表情,眼中深处却藏着无措和伤心,他不停用手搅着自己的衣服,看着一群提防着他的小朋友,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蓦然来到这陌生的地方,无人询问他的意见,他被迫面对新环境和新的生活方式,他很努力去适应一切。 但哪怕他再懂事和早熟,也还是会忍不住为大家对他的态度而伤心失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双方都没有动作,时随安一直垂着头,令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气氛僵持了下来。 蒋浩有些急了,说:“你快来抓人啊。”他还等着被抓,然后重新当老鹰呢。 “……” “你快点来抓人。”蒋浩继续催。 “……” 其他小孩也陆陆续续催了起来,场面一时之间变得嘈杂了起来。 时随安头越来越低,整个人沉默得不像话。 沈老师很显然也注意到了其中的异样,眉头轻皱,想上前去询问时随安的情况。 下一秒,就听见了有道声音说道:“老师,我来当老鹰吧。” 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往那看,发现说这话的是元祈。 沈老师的眉头一松,她很喜欢元祈,对方是幼儿园最可爱最乖的孩子,如今听到他主动提出当老鹰,自然点头轻松答应了下来。 元祈迈步走了过去,来到时随安面前,说:“你过去吧,现在我是老鹰。” 声音稚嫩,却莫名透着一股很可靠的感觉。 时随安眼一抬,元祈这才看见对方眼眶红红的,抿着唇一脸倔强,很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他哑着嗓对他说:“……谢谢你。” 一个可怜兮兮又有礼貌的小孩。 元祈嗓音不由柔和了下来,“不用谢。” 时随安回到小鸡队伍时,队伍最后面的蒋浩看着他脸上一大片的巴掌印,嫌弃地撇了撇嘴。 游戏再次开始,元祈玩游戏比较随意,挪步子挪得较为懒,身后的小孩又十分亢奋,跑得跟泥鳅似的。 赵小驰作为母鸡,不止一两次给老鹰可以放水,奈何元祈太过咸鱼。 蒋浩急了,他一直努力往元祈那边凑想让元祈抓住他,但总是没法被抓到。 眼看着又要错失一次被抓然后当老鹰的机会,蒋浩一咬牙,干脆直接松开前面那个人的手,朝元祈那边跑。 时随安排在他后面,发型凌乱,整个人透着股狼狈,还没缓过神来,也跟着他的步子一起往前冲。 蒋浩后面拖着个小累赘,离元祈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一把抓住元祈的手,再次大喊,“我被抓到啦,我被抓到啦,我要当老鹰!” 萱萱也不满地大声控诉,“你耍赖,蒋浩,这不算老鹰捉小鸡,你这算小鸡捉老鹰!” “老大,老大你起床了吗?” 乡间的清晨,小孩的稚嫩声响起。 一个小豆丁站在小洋楼下,扯着嗓子大声叫喊,声音透过二楼未关紧的窗钻入房内。 床上的元祈轻微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把脑袋蒙进了被子里,试图阻挡外界的声音。 老大,我来找你玩了!” “老大,老大!你还在睡觉吗?” 在这个美好的清晨,空气还很清新,路边的野花成簇绽放,偶尔有清脆的鸟啼声响起。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一声又一声的“老大”,如洗脑一样钻入元祈的脑袋里,把他的睡意搅得一干二净。 终于,在不知道是第几声“老大”响起的时候,元祈认命地睁开了眼睛。 “唉……” 他从床上爬起,短手短脚的人动作却显得格外利索。 元祈往床下一蹦,踩着带着淡淡怨气的步子,顶着一头凌乱的发,把脑袋探出窗外。 鸡窝脑袋刚一探出去,就立马被底下喊话的小孩注意到了,他惊喜道:“老大,你醒来了啊!” “……嗯。”想不醒来都难。 楼下的小孩看着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套黄色的连体儿童装,明明是大清早,衣服上就沾了不少的灰尘,显得整个人灰扑扑的,看上去像是在泥地里滚过一圈,用村里人的话来说,就是个熊孩子。 而此刻,熊孩子只规规矩矩站在那,眼巴巴地看着元祈。 “老大,快出来一起玩啊。” 一楼和二楼隔着的距离不远,但奈何这小孩大清早精力充沛,喊话基本上是扯着嗓子喊的,这动静把周围的路人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元祈一身睡意,还配着这一头放荡不羁的发型,脸颊隐隐发烫。 ——被羞耻的。 眼看着这小屁孩那蠕动着的蠢蠢欲动着的还想开口说话的嘴唇,元祈当即开口,“赵小驰,别叫了,你先在那等会儿,我下来给你开门。” 小孩特有的奶声奶气的声音,与他前世形象相差甚远,但元祈穿过来已经好几年,早就习惯了。 赵小驰安分了下来,终于没再扯着嗓子喊人了,而是站姿端正,肉肉的腰杆挺直,誓要通过这种行为举止表现出自己对元老大的尊重。 虽然对方这故作成熟的模样稍显滑稽,但这让元祈心里松了口气。 说实话,被一群小孩追着喊“老大”,这对身体里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来说,实在是过于羞耻和社死了。 是的,别看元祈现在这只有六岁的短小身板和那满是婴儿肥的可爱脸蛋,但内芯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人。 他不是这里的原住民,三年前,他穿越到了这里,从一个帅气又多金的成年人变成了一个……白嫩可爱的小屁孩。 元祈上辈子出了车祸,命丧在高速公路,魂魄四处游荡,稀里糊涂来到了这里,从未听过的国家名和地区名让他知道自己恐怕来了另一个世界。 幸运的是,这里与他以前生活的地方相差不大。 他正处于z国一个小村庄,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失足溺水,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彻底没了生命特征,元祈的灵魂阴差阳错进入其中,成为了这个三岁的孩子。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缘分,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叫元祈。 元祈在原来的世界里无父无母,只有一些朋友,朋友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和恋人,他也勉强算是无牵无挂,对于自己穿越的事实,他接受良好。 短暂回忆完自己的过去后,他不再多想,迈动着小短腿下楼,因为腿过短,下楼的时候手得扶着楼梯,踩踏力度也不能控制好,下一层楼梯,全身的肉也一颠一颠,带着微微的震动。 这让元祈十分怀念自己以前那一米八的大长腿——最起码不会有现在这种忧伤。 今天是周六,他妈刘慧英大清早去超市进货了,估计还得过一会儿才会回来,他爸前几天去了工地,这段时间都住那,此时家里就只有元祈一个人。 刘慧英在矮凳上留了早餐,方便元祈的小身板能够得着。 或许是元祈穿越过来后那懂事的形象深入人心,这两口子也放心把元祈短暂独自留在家里。 大门外还有个小孩在等他,元祈没有耽误,直接打开了门。 门才刚开一条缝,一道精神饱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老大,早上好!” 声音之大,甚至还超过了之前的音量,把更多人的视线引了过来。 猝不及防被众人瞩目的元祈顶着凌乱的头发,红着脖子,木着脸。 不,我可能不太好。 说起赵小驰为什么要喊他老大这事,还得追溯到一年前,那时赵小驰被小学部的人围堵欺负,元祈恰巧路过,把那群人吓跑了。 从那时起,在赵小驰眼里,元祈就是一个大英雄,连那些平常在小学部里拽到天际的小混混都能制服,简直太厉害了。 于是他自顾自认了元祈当他的老大,平常屁颠屁颠跟在元祈身后,活脱脱一个小跟屁虫。 赵小驰跟着进了门,元祈用眼角余光看了眼他鼻子下的晶亮液体,叹了口气,抽了两张纸给他,“把你的鼻涕擦干净。” “好嘞,老大。”赵小驰性子从小虎到现在,此刻却十分听话地接过了纸巾,伸出的还是双手,敬意感满满。 元祈抽了抽嘴角,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重申,“不要叫我老大。” 赵小驰的中二之魂灼灼燃烧,对于老大的命令他向来应得很好,“没问题,老大。” 元祈:“……” 算了,懒得计较了。 他随手给赵小驰留下几颗糖,然后去洗漱间刷牙洗脸,因为个子小,他得踩着凳子,耗费的时间也就要多一点。 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被捋顺了,顺便还换上了一身浅灰色的小套装,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可可爱爱整整齐齐的自己。 元祈表示十分满意。 赵小驰知道自己身上脏,只乖巧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没到处乱跑,他手里的糖已经没了一半,嘴里还塞了一颗软糖,看见元祈,他想起了什么,含糊不清道:“老大,我过来找你的时候,看见了一辆超级大,超级好看的车。” 他用短短胖胖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小小年纪他不知道怎么用具体语言去表达自己的赞叹,只是不停反复强调,“车真的很大,很好看!” 元祈没放在心上,车并不罕见,即便这个小村庄经济不发达,也有三户人家里有车,他家就是其中一户。 “老大,今天上午你能和我们出去玩吗,别看书了,书一点也不好看,很多字还看不懂。” 赵小驰用渴望的眼神望着他,心里一点也理解不了自家老大这一有时间就看书的爱好,他最讨厌看书了,还是玩最有趣了。 怕元祈不肯一起玩,他又补充道:“萱萱和小牛也想和你玩。” 元祈迎着他期待的眼神想了想,点头,“行吧,不过我得先吃早餐,然后去跟我妈说一声。” “好耶!”赵小驰开心得差点蹦起来。 十分钟后,两人出门,元祈把大门仔细关好,将钥匙揣进兜里。 现在正值盛夏,处于农忙阶段,村里不少人扛着锄头,脚掌上淌满泥点,看见元祈都很热情地打招呼。 “元祈,去玩啊?” 元祈礼貌应道:“是的,叔叔。” 他那张小脸粉雕玉琢,小小年纪就能从那满是婴儿肥的脸上窥见以后的俊朗相貌,很讨人喜欢,再加上那比同龄人成熟太多的气质,简直是充满着反差萌,让路过的人很想逗一逗。 果然,问话的大人被他这模样可爱到了,忍不住夸赞,“元祈真是太可爱了。” 声音不算小,听到这话,被夸赞的当事人还没觉得有什么,赵小驰倒是挺起了胸膛,昂起脑袋,看起来十分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架势,雄赳赳气昂昂,像只脏兮兮的小孔雀。 这对组合很有意思,沿途的大人都在调侃。 “赵小驰,又和你的小老大出去玩啊?” 赵小驰声音响亮,有样学样,“是的,叔叔!” 元祈顿时想掩面回去了,太羞耻了,这熊孩子! 他们这个村庄位置比较偏僻,村里只有一个小型超市,便是元祈的妈妈刘慧英开的,离家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途中要路过一些田地 第八十四章 时家。 时峰荣满目疲倦,看着这个季度的财务报表,缩水得厉害。 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他这段时间头疼更加严重了,身体也出现了不适,明天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元祈听到动静,往那边一看,就看见小孩哭得正伤心,拿袖子不停抹眼泪,小西服的衣袖都湿了一小部分。 元祈很茫然,怎么突然哭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总不可能是自己长得很吓人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时随安还在哭,他不像赵小驰他们的哭声那样,惊天动地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委屈,他哭得伤心又安静,眼泪却成串往下掉,仿佛正经历着天大的伤心事,再配上脸上那巨大的巴掌印。 看起来又乖又可怜。 像极了被大雨淋湿的小动物。 元祈叹了口气,本着关爱祖国花朵的心理,他迈腿朝着时随安走去。 他轻轻说:“别哭啊。” 时随安没有搭理他,此刻他的脸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起来脏兮兮的。 元祈见状又叹一口气,童装的衣服口袋浅,他很轻易地就从口袋掏出几张卫生纸,元祈把纸往小孩面前递,低声道:“别哭了,给你纸擦擦脸。” 时随安哭得正伤心,没接。 但下一秒,纸巾轻柔的触感就落在了他的脸上,时随安小小的身体一愣,下意识抬起了头。 ——这个人在给他擦眼泪。 元祈一边擦一边说:“别哭了,脸都哭脏了。” 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一本正经安慰另一个小孩子的画面,怎么看怎么可爱搞笑。 但时随安却呆在了原地,许是元祈的举动太过温柔,他停止了抹眼泪的动作,就连心里的防备都不由消散了片刻,站在那任由元祈一点一点把他的脸擦干净。 元祈见小孩好像止住了眼泪,终于松了口气,他其实并不擅长安慰人。 他口袋里还有一颗糖,是之前发剩下的,如今他把糖掏了出来,递到时随安面前,“吃颗糖吗?会开心一点。” 赵小驰他们每次掉眼泪的时候,他用这招哄人都屡试不爽,本以为这招放在时随安身上也能行得通。 但下一秒,这颗糖就被拍到了地上,粉色的糖纸裹上了些许灰尘。 空气陷入一片静默当中,时随安表面冷着脸,眼中却带着无措地盯着地上的糖,想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很乖,他这只是下意识的防备动作。 只是还没等他解释,就看见这个比他高小半个头的人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弯下腰,把糖重新捡了起来,放到他手心里。 时随安听到了那声嘀咕。 “熊孩子。” —— 赵小驰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把萱萱和小牛找了出来,在往这边走的时候,元祈还能听到小小的抱怨声。 “赵小驰,亏我们这么信任你,可你居然帮着老大来抓我们。” “就是就是,你是个叛徒,我以后不跟你玩了!”小牛义愤填膺。 赵小驰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小脑袋昂得高高的,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反而很是骄傲,“我才不稀罕和你玩呢,我只和老大一起玩。” 小牛的脸胀得通红,差点就要和赵小驰吵起来了。 但真到了元祈面前,三人又都安分了下来。 老大说过,朋友之间不应该吵架的。 元祈没理会他们之间别扭的气氛,小孩子的脾气一向说走就走,这种情形他也不止遇到过一次两次了,不出预料的话,这三人很快就会和好。 果然,没过一会儿,这三人又重新说说笑笑了起来,将之前的别扭抛在脑后。 元祈早在安慰完人后就重新回到了先前那不远又不近的距离,这边笑闹的声音与时随安那边的沉默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时随安手里还抓着那颗糖,悄悄抬头看向元祈的方向,又很快垂下眼睫,掩下了眼底的羡慕。 这就是有朋友的样子吗,好热闹。 小牛和萱萱很显然早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时随安,目光中难掩好奇,时不时看向这边。 他们想上去和这个从没见过的小朋友打个招呼,但看见时随安左脸肿胀的可怕模样,终究还是胆子小,没敢上去。 赵小驰没心没肺惯了,一心只看得到那台漂亮车车,此刻他张大双臂,大喊了一句,“漂亮车车!” 这一喊,萱萱和小牛也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由赵小驰带头,三人跑到了那辆黑色轿车旁边,围着漂亮车车转圈圈,一边看一边嘴里发出 “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我帮你报仇了,时峰荣入狱,要关很多年,妈,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的。” “妈,下辈子不要在遇到时峰荣那样的渣男了。” “……也希望你能祝我幸福。”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墓碑上的女人静静看着他们,细看唇角带笑,像是真的在祝福着这一对伴侣。 第八十五章:番外一 宽敞的房间里,清晨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阻拦住,显得光线昏暗,正中央摆着一张大床,隐约可见有两人相拥而眠,周围很安静,房间的主人还在沉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中一人的眉头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元祈醒来的第一感受,就是觉得手臂十分酸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横放在枕头上,被时随安的头枕着。 而罪魁祸首还缩在他怀里,看上去睡得正香,一只手还圈住了他的腰,依恋中带着占有。 元祈无奈地笑了笑,稍微动了动,想把自己的手臂拯救出来,结果下一秒,怀里的人脑袋也跟着动了动,有了要醒来的倾向。 时随安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他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往元祈的怀里缩了缩,再仰起头,在元祈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做完这些后,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嗓音里里还藏着刚睡醒的懒意和使用过度的微哑,“早上好,男朋友。” 见他不老实,元祈摁住他的脑袋,说道:“别闹,还没刷牙。” 时随安只能依言停下动作,顺势看了眼窗外,问:“几点了?” “八点。”元祈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望着时随安眼底的疲惫色彩,不由问道,“需要再睡会儿吗?今天周末,不用去公司。” 昨晚他们闹得有点晚,中途因为时随安缠得太过粘人,还去浴室待了很久,算算时间,他们也只睡了差不多四个小时。 时随安却只是又往元祈身边挤了挤,说:“不用了,我不想把和你相处的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如果让“拾起”的员工看见这一幕,只怕会被惊呆掉下巴,他们雷厉风行冷酷无情的时总,居然也能有这么粘人的一面。 元祈的心一软,望着时随安的眉眼,他原本放在对方发顶的手下移了些,轻扣住后脑勺,然后自己凑上去,亲在时随安的眉间。 他低声道:“抱歉,这段时间太忙了。” 因为工作室正在开发一款新的大型手游,这段时间元祈忙得脚不沾地,也就少了很多陪男朋友的时间。 如今他们已经毕业四年,两人在各自的领域都是佼佼者,元祈的游戏工作室在海内外都很出名,出的每一款游戏都会爆火,已经被游戏爱好者奉为天神。时随安则是带领着“拾起”走向国际市场,如今公司市值早已远超昔日的时氏集团,被网友戏称为“最帅气的金主爸爸”。 两人先后起床洗漱,刚刷完牙,一具身体就凑了上来,随后嘴唇一热,元祈熟练地搂住来人,神态不变,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样子。 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粘人的男朋友。 时随安一手抵在洗漱台上,一手攀住元祈的脖子,他比对方矮上一点,接吻时要抬起下颚。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时随安依旧痴迷于他和元祈唇齿相贴的滋味。 “元祈……”吻了几分钟,时随安才微微分开,他气息不稳,语调中带着微喘,和元祈额头抵着额头,说道,“今天难得有时间,我们去约会吧。” “好。” 说起来,因为双方工作都算不上清闲,他们已经三个多月没有正经出去约过会了,这一次属于心血来潮,但对于去哪,两人一时想不出来。 还是时随安在手机上搜索了下,说道:“最近有一部新电影上映,一起去看吗?” 虽然说家里有私人电影厅,但既然是约会,出去看还是会更有氛围点。 元祈欣然答应。 两人换好衣服,准备好后便出门了,因为在外面,两人不好牵手,时随安忍不住想和自己男朋友亲近却没有机会,忍耐了两三分钟,选择和元祈肩膀贴着肩膀,走路时隐隐手背相擦而过。 元祈心里只觉得好笑,对方着粘人的模样,哪里还有在外人面前冷漠的影子。 但他乐意纵着。 电影院,“拾起”某位女员工正和男朋友一起排队取票,余光一扫,眼尖地瞧见了几步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眼睛微微睁大,这不是时总和元神吗? 因为两人都有着不小的知名度,且平日里来往也不会躲着避着,久而久之,很多人都知道了他们关系很好。这位女员工当时也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想到会在电影院看到元祈和时随安。 没想到两个大佬还挺接地气的,放着私人影院不看,来电影院看电影。 这边,元祈两人并没有注意到那位女员工看过来的目光,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他们来到取票机前,因为周末的缘故,今天来看电影的人挺多,取票的队伍并不算短。 他们两人身材高挑,颜值出众,不可避免会受到些若有若无的打量,没过多久,就被人认了出来。 “我去,那不是时爸爸和元大佬吗?” “真的假的,有钱人不是有私人影院吗?怎么可能会来这里看电影。” “真的啊,你看看啊,有几个人能有这么帅啊。” “时爸爸和元大佬的关系果然很好,周末还一起约出来看电影呢。” “听说两人认识很久了,以前有张他们的照片可火了。” “什么照片?” “很久以前的一张照片了,是一个摄影博主在观星山拍的,那时候时爸爸和元大佬都还在上大学,据博主所说,因为两人太帅,她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先按下相机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张照片那时候火了一阵,不过博主很快就把作品删了。” “悄悄告诉你,我有保存。” “姐妹,私!” “票取到了,走了,看什么呢?”几分钟后,男朋友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女员工遗憾地收回视线,她也想看那张照片! 这边,元祈和时随安也已经取到票了,他们选的是一部最新上线的武侠电影,不过因为宣传不够,演员也不怎么出名,所以来看的人寥寥无几。 观影厅,元祈和时随安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来看这部电影的人并不多,他们的位置却并不是正中间观影体验最好的,而是比较偏,票是时随安买的,不可否认他心里带着点私心,想着偏僻的位置能和元祈多亲近。 对此,元祈眼中带笑,假装没发现这点小心思。 没过多久,电影就开始了。 这是一部很典型的武打动作电影,演员打戏很帅,能看出有功底,但是剧情比较老套,看久了让人有点想睡觉。 时随安只认真看了一会,就觉得有些无聊了。他开始暗暗后悔,早知道就和元祈一起在家看电影算了,他还能时不时亲亲元祈…… 他心不在焉地用余光看了眼元祈,见对方似乎在认真看电影,没注意到自己,心里有些失落。 想了想,他悄悄伸手,攥住了元祈的指尖,爱不释手地放在自己手里把玩着。 元祈叹气,收紧指尖,转而变成十指相扣,“别闹。” 时随安面色维持着在外面的冷淡,耳尖却忍不住红了个透。 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但他还是会为元祈的每一个小举动而脸红心跳,悸动不已,一如当初刚在一起的样子。 他想,他真的爱惨了元祈。 一场电影,在他的神游天外中放映结束,等结尾字幕开始滚动时,影厅的人也陆陆续续离了场,看这部电影的人不多,很快,除了他们俩,其余人都走了个干净。 在座位下,两人的十指依旧紧扣,谁也没有率先松手的动向,元祈侧过脸,正巧对上时随安看过来的目光。 即便什么也不说,元祈也知道时随安想要什么,想到这,他眸光中闪过一丝无奈,看了眼监控的方向,他说道:“别闹,回家再亲。” 短短几个字,就能把时随安勾的心痒痒,别看时总面上冷着张脸,但其实心里早就恨不得攀在元祈腰上,手楼着元祈的脖子讨吻了。 所以,当元祈询问,“还想去哪?” 时随安望向他,心里仿佛多了一把火,烧的他火急火燎的,让他想做某种事情来以此平息,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他开口道:“哪都不去了,我们回家,去床上约会。” 这一刻,他已经不想约会了,只想被某死在元祈的床上。 “嘭”的关门声刚响,身旁的人就已经热情的附了上来,急切地吻住元祈,让彼此纠缠在一起。 元祈愣了一秒,随后回应,两人挤在玄关这处并不算宽敞的空间里,热度不断攀升,变得火热。 他们跌跌撞撞,路过客厅,走过浴室,最后到达房间的大床上。 身下的人即使昨晚运动到大半夜,此刻也仿佛不知疲惫,眼里闪着光专注地盯着元祈看。 元祈被他这副模样惹得喉结滚动,低下头吻住对方的唇,彼此气息纠缠,一如他们的关系,早已不可分离。 情至深处,时随安脸上带着汗和泪,失神喊道:“元祈,我爱你。” 元祈和他十指相扣,吻断断续续落在时随安的耳后根,说道:“我也是。” 在以后的每一天,都爱你,只爱你。 第八十六章:番外二 番外二 冷,无尽的冷…… 时随安站在公司顶楼,只觉得孤寂。 今日大雨,大风呼啸,在这寒冷的冬夜,他却只穿了件单薄的西装,身上早就被淋湿,透过湿透的发丝,一双早已没有任何光亮和生机的眼眸清晰可见。 “老大,老大你起床了吗?” 乡间的清晨,小孩的稚嫩声响起。 一个小豆丁站在小洋楼下,扯着嗓子大声叫喊,声音透过二楼未关紧的窗钻入房内。 床上的元祈轻微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把脑袋蒙进了被子里,试图阻挡外界的声音。 老大,我来找你玩了!” “老大,老大!你还在睡觉吗?” 在这个美好的清晨,空气还很清新,路边的野花成簇绽放,偶尔有清脆的鸟啼声响起。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一声又一声的“老大”,如洗脑一样钻入元祈的脑袋里,把他的睡意搅得一干二净。 终于,在不知道是第几声“老大”响起的时候,元祈认命地睁开了眼睛。 “唉……” 他从床上爬起,短手短脚的人动作却显得格外利索。 元祈往床下一蹦,踩着带着淡淡怨气的步子,顶着一头凌乱的发,把脑袋探出窗外。 鸡窝脑袋刚一探出去,就立马被底下喊话的小孩注意到了,他惊喜道:“老大,你醒来了啊!” “……嗯。”想不醒来都难。 楼下的小孩看着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套黄色的连体儿童装,明明是大清早,衣服上就沾了不少的灰尘,显得整个人灰扑扑的,看上去像是在泥地里滚过一圈,用村里人的话来说,就是个熊孩子。 而此刻,熊孩子只规规矩矩站在那,眼巴巴地看着元祈。 “老大,快出来一起玩啊。” 一楼和二楼隔着的距离不远,但奈何这小孩大清早精力充沛,喊话基本上是扯着嗓子喊的,这动静把周围的路人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元祈一身睡意,还配着这一头放荡不羁的发型,脸颊隐隐发烫。 ——被羞耻的。 眼看着这小屁孩那蠕动着的蠢蠢欲动着的还想开口说话的嘴唇,元祈当即开口,“赵小驰,别叫了,你先在那等会儿,我下来给你开门。” 小孩特有的奶声奶气的声音,与他前世形象相差甚远,但元祈穿过来已经好几年,早就习惯了。 赵小驰安分了下来,终于没再扯着嗓子喊人了,而是站姿端正,肉肉的腰杆挺直,誓要通过这种行为举止表现出自己对元老大的尊重。 虽然对方这故作成熟的模样稍显滑稽,但这让元祈心里松了口气。 说实话,被一群小孩追着喊“老大”,这对身体里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来说,实在是过于羞耻和社死了。 是的,别看元祈现在这只有六岁的短小身板和那满是婴儿肥的可爱脸蛋,但内芯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人。 他不是这里的原住民,三年前,他穿越到了这里,从一个帅气又多金的成年人变成了一个……白嫩可爱的小屁孩。 元祈上辈子出了车祸,命丧在高速公路,魂魄四处游荡,稀里糊涂来到了这里,从未听过的国家名和地区名让他知道自己恐怕来了另一个世界。 幸运的是,这里与他以前生活的地方相差不大。 他正处于z国一个小村庄,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失足溺水,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彻底没了生命特征,元祈的灵魂阴差阳错进入其中,成为了这个三岁的孩子。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缘分,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叫元祈。 元祈在原来的世界里无父无母,只有一些朋友,朋友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和恋人,他也勉强算是无牵无挂,对于自己穿越的事实,他接受良好。 短暂回忆完自己的过去后,他不再多想,迈动着小短腿下楼,因为腿过短,下楼的时候手得扶着楼梯,踩踏力度也不能控制好,下一层楼梯,全身的肉也一颠一颠,带着微微的震动。 这让元祈十分怀念自己以前那一米八的大长腿——最起码不会有现在这种忧伤。 今天是周六,他妈刘慧英大清早去超市进货了,估计还得过一会儿才会回来,他爸前几天去了工地,这段时间都住那,此时家里就只有元祈一个人。 刘慧英在矮凳上留了早餐,方便元祈的小身板能够得着。 或许是元祈穿越过来后那懂事的形象深入人心,这两口子也放心把元祈短暂独自留在家里。 大门外还有个小孩在等他,元祈没有耽误,直接打开了门。 门才刚开一条缝,一道精神饱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老大,早上好!” 声音之大,甚至还超过了之前的音量,把更多人的视线引了过来。 猝不及防被众人瞩目的元祈顶着凌乱的头发,红着脖子,木着脸。 不,我可能不太好。 说起赵小驰为什么要喊他老大这事,还得追溯到一年前,那时赵小驰被小学部的人围堵欺负,元祈恰巧路过,把那群人吓跑了。 从那时起,在赵小驰眼里,元祈就是一个大英雄,连那些平常在小学部里拽到天际的小混混都能制服,简直太厉害了。 于是他自顾自认了元祈当他的老大,平常屁颠屁颠跟在元祈身后,活脱脱一个小跟屁虫。 赵小驰跟着进了门,元祈用眼角余光看了眼他鼻子下的晶亮液体,叹了口气,抽了两张纸给他,“把你的鼻涕擦干净。” “好嘞,老大。”赵小驰性子从小虎到现在,此刻却十分听话地接过了纸巾,伸出的还是双手,敬意感满满。 元祈抽了抽嘴角,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重申,“不要叫我老大。” 赵小驰的中二之魂灼灼燃烧,对于老大的命令他向来应得很好,“没问题,老大。” 元祈:“……” 算了,懒得计较了。 他随手给赵小驰留下几颗糖,然后去洗漱间刷牙洗脸,因为个子小,他得踩着凳子,耗费的时间也就要多一点。 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被捋顺了,顺便还换上了一身浅灰色的小套装,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可可爱爱整整齐齐的自己。 元祈表示十分满意。 赵小驰知道自己身上脏,只乖巧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没到处乱跑,他手里的糖已经没了一半,嘴里还塞了一颗软糖,看见元祈,他想起了什么,含糊不清道:“老大,我过来找你的时候,看见了一辆超级大,超级好看的车。” 他用短短胖胖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小小年纪他不知道怎么用具体语言去表达自己的赞叹,只是不停反复强调,“车真的很大,很好看!” 元祈没放在心上,车并不罕见,即便这个小村庄经济不发达,也有三户人家里有车,他家就是其中一户。 “老大,今天上午你能和我们出去玩吗,别看书了,书一点也不好看,很多字还看不懂。” 赵小驰用渴望的眼神望着他,心里一点也理解不了自家老大这一有时间就看书的爱好,他最讨厌看书了,还是玩最有趣了。 怕元祈不肯一起玩,他又补充道:“萱萱和小牛也想和你玩。” 元祈迎着他期待的眼神想了想,点头,“行吧,不过我得先吃早餐,然后去跟我妈说一声。” “好耶!”赵小驰开心得差点蹦起来。 十分钟后,两人出门,元祈把大门仔细关好,将钥匙揣进兜里。 现在正值盛夏,处于农忙阶段,村里不少人扛着锄头,脚掌上淌满泥点,看见元祈都很热情地打招呼。 “元祈,去玩啊?” 元祈礼貌应道:“是的,叔叔。” 他那张小脸粉雕玉琢,小小年纪就能从那满是婴儿肥的脸上窥见以后的俊朗相貌,很讨人喜欢,再加上那比同龄人成熟太多的气质,简直是充满着反差萌,让路过的人很想逗一逗。 果然,问话的大人被他这模样可爱到了,忍不住夸赞,“元祈真是太可爱了。” 声音不算小,听到这话,被夸赞的当事人还没觉得有什么,赵小驰倒是挺起了胸膛,昂起脑袋,看起来十分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架势,雄赳赳气昂昂,像只脏兮兮的小孔雀。 这对组合很有意思,沿途的大人都在调侃。 “赵小驰,又和你的小老大出去玩啊?” 赵小驰声音响亮,有样学样,“是的,叔叔!” 元祈顿时想掩面回去了,太羞耻了,这熊孩子! 他们这个村庄位置比较偏僻,村里只有一个小型超市,便是元祈的妈妈刘慧英开的,离家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途中要路过一些田地。 ——他被接住了。 元祈无奈地看着自己怀里已经昏迷的人,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自己一天天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他掏出手机,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刘叔,麻烦你下车过来帮我撑一下伞,我这边……” 后面的话时随安已经隐隐听不清了,他的意识正不断下沉,最后的想法居然是: 这人身上,好暖。 第八十七章:番外三 孤儿院。 “我听院长妈妈说,明天会有人来我们这收养小孩。” “真的吗!” 几个小朋友激动地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道:“是什么样的人?” “那个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小孩?” “你说我会被收养吗?” “我也想有个家。” “别想了,大人都喜欢可爱的小孩,我们都不是最可爱的。”说这话的小孩脸上带着些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老成。 他比其他小朋友都要大上三四岁,懂得也比他们多,清楚地知道来孤儿院领养的大人都更倾向于相貌好的小朋友。 一群小朋友听到这话,都不由蔫了下来,丧气地低着头,像一颗颗蒸干了水分的小萝卜。 “那应该会是元祈吧,他是最可爱的那个。” 有个小孩忍不住红了眼眶,“呜呜呜,我们这里位置这么偏,好不容易有人要过来领养……呜呜呜,我什么时候才能有爸爸妈妈啊。” 某个简陋的小房间里,一个小孩正费力地踮着脚照镜子,他个子太矮,做这件事显得较为困难,但眼中却不见气恼,反而闪着光亮。 院长妈妈说,会有人来这里领养小孩,最乖巧、最可爱的孩子会被选上,他最乖了!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给那个人留下最好的印象。 房间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孤儿院的院长出现在门外,她望着屋内的小小身影,说道:“元元,怎么不去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呀?” 元祈听到自己的名字,开心地扑过去,像只欢快的小鸟,“院长妈妈!” 院长揉了揉他的发顶,望着小元祈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好笑道:“你这孩子。” 第二天很快就来了。 元祈昨晚激动的一夜没睡着,他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为此他还特意拿出了自己最新的一件衣服,把小脸洗了洗。 只是他没想到,他会被人关了起来。 元祈用力拍着大门,“放我出去!”他是被骗到这来的,孤儿院有个孩子王说自己丢了东西,一定要让元祈帮忙找,但等他走进一个荒僻的屋子后,就被人锁在了里面。 外面一群小孩嬉笑,“傻子才放你出去呢。” “凭什么是你被领养的机会最大?最讨厌你了。” 说完就走远了。 徒留元祈无助地拍打着门。 与此同时,另一边,一辆豪车停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一个穿着西装,容貌精致可爱的小男孩从车上下来,车内一道温柔的嗓音说道:“安安,慢一点,别摔到了。” “我知道了,妈妈。”时随安板着张小脸说道,俨然一个小大人模样。 燕楠看着自家崽崽那张粉嫩小脸,忍住了想要掐一把的冲动,下车牵住时随安的小手,“我们进去吧。” “王叔,你在外面等我们就行。” “好的,燕总。” 燕楠带着崽崽走进这个看着有些破败的孤儿院里,她丈夫在时随安刚出生不久就因车祸去世,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一个人又要管理偌大的公司事物又要陪伴孩子,时间久了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小孩给安安当玩伴是她一早就考虑过的事情,时随安也并没有反对,只是她带着儿子去好几个孤儿院看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而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个地方了。 孤儿院的孩子一早就挤在了院子里,这里的条件并没有多好,孩子也就算不上多,大多都穿着补丁衣服,有些人的小脸上还沾着点灰尘。 这里的孩子,和其他几所孤儿院相比,要显得更瘦弱一点。 几乎是燕楠和时随安的身影一出现,院里的所有小孩都望了过去,看着时随安身上干净好看的小西装,他们眼中露出了渴望和羡慕的神情。 院长迎上去,笑容温暖和煦,“燕女士,您来了。” “嗯。”燕楠点了点头,收敛了在时随安面前的慈母形象,这时的她,已经变成了那个雷厉风行的燕总。 这股气势让孤儿院的孩子都有些怕她,一个个都慌张地搅着自己的衣角。 燕楠俯下身子,问:“安安喜欢谁。” 时随安目光扫视了一圈,说:“我都不喜欢。” 燕楠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她不打算勉强孩子,依言站了起来,在院长骤然变得失落的神情中,她说道:“秋院长,虽然安安没有看中的,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以私人名义进行捐赠,让这里的孩子能有好一点的生活。” 院长蓦然抬眼,激动到有些语无伦次:“当然不介意,燕女士,你是个好人,我代这里的孩子谢谢你,你会有福报的。” 燕楠是个商人,但也是一个母亲,看到这么多孩子瘦小的身躯,她心里不忍,对她来说,资助的钱并不算什么,但至少能给这群孩子带去温暖,让他们有更好的生活。 秋院长领着燕楠去谈议资助的事情,时随安就留在这等着。 燕楠一走,一群小孩就好奇地围了上来,想和这个可爱的男孩说说话。 “你真好看。”这是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 “你的衣服好新啊。”这是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 好多声音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还有一个小男生想直接上手来摸时随安的衣服,被时随安一巴掌拍下去了。 “你要干什么!”时随安眼神不善。 “小气鬼,我就摸摸嘛。”摸衣服的男生捂着自己被拍痛了的手,不满地嘟囔道,如果元祈在场,就会认出这是把他锁起来的那个孩子王。 时随安说:“不准摸,你的手脏死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一点自尊心,听了这话,那个男生心里生气,但他不敢像欺负孤儿院里的孩子一样欺负时随安,只能胀红着脸走了。 时随安不想再待在这了,他挤了出来,望了眼妈妈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只是他不熟悉这里,很快就迷路了。 这里越走越偏,时随安打量着这周围,猜到自己估计是走错了,刚想转身回去,就听见了拍门的声音。 “有人吗,放我出去。” 时随安偏过脑袋,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来到声源处,望着面前被锁住的小门,他说道:“你被锁在里面了。” 元祈听到门外面传来的声音,精神一振,飞快说道:“请问能帮我把门打开吗?” 这门是从外面被锁上的,打开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外面有人把门栓一推就能打开。 时随安想了想,觉得这件事不难,于是痛快地帮忙打开了门。 屋里的元祈手已经拍红了,眼眶也跟着红红的,即便如此,他也是第一时间对帮了他的人说了句“谢谢”,看上去乖巧又可爱,虽然看上去瘦弱,身上衣服也破旧,但像个沾了灰的可爱娃娃。 时随安脸上依旧维持着一脸冷酷的表情,立志要当一个酷酷男孩,那双眼睛却冒起了光,他上前拉住元祈的衣角,矜持问道:“你真可爱,可以跟我回家吗?” * 元祈就这么跟着时随安和燕楠走了,走时,那个把元祈锁起来的孩子王眼中的嫉妒和气愤根本掩盖不住。 凭什么元祈就这么好运啊,他一点也不服气! 几日后,燕楠资助的衣服和零食已经被送到了,孤儿院里的小朋友兴高采烈地排队领取,等到孩子王的时候,被分到的小零食少了一半。 “院长妈妈,为什么我的小零食这么少。”他举起手里的东西,愤愤说道。 秋院长看了他一眼,脸上的慈祥依旧,她当做没看见小孩一脸不服气的神情,只是说道:“因为牛牛做了件小坏事,被惩罚只能拿一半的零食,如果下次牛牛改正了,就和其他小朋友一样了。” 被叫牛牛的孩子王一脸心虚,心里就算再不服气,也不敢表现出来了。 院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也是才知道牛牛把元元锁起来的事情,只希望这次的小惩罚能让这个孩子知道自己的错误。 *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十三年过去。 元祈如今已经十九岁,成功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如今是一名大一新生。 时随安比元祈小一岁,前几天刚满十八,目前正在读高三,正是学业最忙的时候。 这十三年里,燕楠很喜欢元祈这个孩子,除了没有把他的名字加到户口本上外,几乎将元祈当亲生孩子一样看待,时随安也格外缠这个哥哥,元祈觉得自己很幸福,也十分珍惜这份亲情。 “哥!”伴随着一声激动的呼喊,元祈的手臂被人拉住,“你回来了啊。” 自从上大学后,他回家的次数就减少了很多,时随安虽然不乐意但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元祈,时随安心里十分高兴,丝毫不见平常稳重的样子。 “这次要待几天?”时随安盯着元祈那张与小时候的可爱截然不同,随着年龄增长而愈发帅气的脸,眼神专注,还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火热。 元祈说:“两三天的样子。” 时随安眼中划过了一丝失落,说道:“这么短啊。” “哥,在大学是不是有很多人追你。” 说这话时,他心里悄然泛酸,一点也不想别人纠缠他哥。 从小到大,因为元祈相貌好,成绩好,性格好,身边的花花草草就没少过,以前还好,有他在旁边守着,没人能近得了身,但现在元祈已经上大学了,他不在身边,听说大学谈恋爱是很普遍正常的事情,万一有人趁机接近他哥怎么办? 一想到这,时随安的心里就发闷,像被石头堵住了气似的。 不行,他一定要努力学习,考进他哥那所大学里,他要严加防守,不管是谁,都别想靠近他哥。 当晚,因为快有一个月没见,时随安拉着元祈要一起睡,燕楠见状还调侃时随安像个没断奶的孩子,这么大年纪了还喜欢黏着哥哥。 对此,时随安只当作没听见,面色不变地拉着元祈的手进了自己的房间。 夜色深重间,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隐隐的月光泄露进来,元祈已经睡着了,听着身边浅浅的呼吸声,时随安不动声色又挨他哥近了点。 想着在大学会有人追他哥而自己又不在身边,说不定他哥还会接受,他就没有丝毫睡意,心里止不住的烦躁和焦灼。 时随安翻身,望着元祈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的眉眼,不由发愣。 他哥真的长得很帅,眉毛深浅适宜,鼻梁高挺,那双眼睛望向人时,眼里的温柔简直要把人溺毙,就连嘴唇的形状也很好看,一看、一看就很好亲。 时随安的视线控制不住地飘向元祈嘴唇的方向,虽然光线太暗看不清,但他已经能在脑海中描摹出形状,是很适合用来接吻的唇形。 时随安耳根烫红,靠,什么鬼,他在想什么。 他现在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