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岁长青》
7. chapter7
带着她出门前,季斯晏就吩咐过云姨,不用特意等候。
这会儿天色彻底落幕,橘黄也变成了幽静的黑。
庄园的客厅宽阔,就连这句问话,仿佛都带着回音。
许岁倾回头,听见之后,表情瞬间凝滞。
她紧咬着唇,眉头深锁,像在仔细地考虑。
那副不自在的样子,全映入了季斯晏深邃的眸子里。
倒更像是,在思索着,该如何拒绝。
毕竟有些答案,在被问出的那一刻,就已经明了。
他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台阶上呆呆愣愣的人,声音平静地解释。
“今天去检查,医生说你是应激性失语,如果积极治疗,应该可以恢复说话的能力。”
说着又突然想到,也许没有回应,不过是因为,身边没有纸和笔而已。
季斯晏往前,靠近后,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语气里,甚至带着些不自知的温柔,继续提醒,“要是想学说话,你点头就是,要是不……”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许岁倾动作缓慢地,摇了摇头。
随后伸出右手,轻轻地直着握成拳,拇指弯曲两下。
再用五指撮合,指尖在前额按了下,向下移着张开。
男人俊朗的眉眼间,拢起明显的不解。
动作没看懂,但摇头的意思,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许岁倾脸上浮起不安,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不敢再对视。
惶恐无措的模样,和那天在酒店后巷被发现时,如出一辙。
季斯晏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对着她示意,“没事了,去休息吧。”
目睹那道纤瘦的身影上楼,走到最靠边的客房,推开门进去。
微弱的关门声之后,才黯然地扯了扯唇角。
第二天早晨,在庄园外的湖边跑步时,脑子里总是时不时地,跳出昨晚那两个手势。
清澈的湖面上,有翠鸟飞过,发出欢快的叫声。
原本的安宁,顷刻间被扰起纷繁思绪。
他干脆停下来,掏出手机开始查询。
找到一段视频,是关于手语中,常用语的科普教学。
季斯晏驻足,迎着初晨的微风,开始观看。
第一个手势就在开篇不久,是谢谢的意思。
但第二个,看了好久都还没有出现。
终于,在耐心地凝视到,第十四分三十七秒时,得出了答案。
那样的动作,是习惯了的意思。
跑完步回了庄园,照例去二楼卧室洗澡。
换好西装下楼,正撞见许岁倾端着盘子,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
上面放着的,是简单的三明治。
他径自走到餐桌旁边坐下,拿起准备好的报纸,随意翻看。
许岁倾放好盘子,又去了趟厨房,双手捧着牛奶杯,走到季斯晏另一侧。
男人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瞥见手背处,红了一大片。
因为皮肤太白,色差就更加鲜明。
但季斯晏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等用完早餐,被云姨送着出门时。
站在喷泉广场,映着随阳光跳动的小小水柱,淡然地朝身后吩咐,“告诉她,不需要做这些事。”
这个她指的是谁,云姨自然马上就明白过来。
像是意料之中,赶紧笑着应了声。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从庄园所在的都柏林山区驶离,开往位于奥康奈尔大街的办公区。
途中,却被一排整齐的黑色车子,拦住去路。
司机被迫刹车,不明情况,忐忑地看向后座的男人。
季斯晏唇角微勾,手指轻敲椅面,神色自若。
对面最中间的,是辆二手迈巴赫,中年男人从里面缓缓走出。
站到幻影后座窗前,弓着背叫了声,“季先生。”
车窗缓缓下落,映出男人矜贵冷漠的侧脸,丝毫不为所动。
谁知,窗外的人,扑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
边磕着头边大声求饶,“季先生,这次是我不对,瞒着您和外面交易,您大人有大量,那批货,我要是再交不出来,怕是只有去……”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身后嘭地巨响声。
接连着好多下,迈巴赫被撞得不断往前冲。
车子的尾部,早就破碎不堪,还在被用力撞着。
直到腾出缝隙,让机车顺势开过,停在了中年男人身侧。
程牧取下头盔,没看跪着的人,恭敬地对着车里解释,“对不起季先生,我来晚了。”
季斯晏终于转过头,睥睨一眼,语气淡漠,“刚好,你教教沈总,什么才是求人该有的态度。”
堵住去路的黑色车子前,顷刻间站满了随之而来的手下。
他收回视线,抬手吩咐司机调头。
换了条路,绕了大半个都柏林,才到达办公大楼。
三面环绕的落地玻璃,俯瞰整座城市,最繁华的街景。
空间很大,只有冷色调的黑白灰,物品摆放得井然有序。
没过多会儿,程牧站在外面,轻轻地敲了下门。
听到那声“进”,才敢踏入办公室。
高大冷沉的背影,此刻正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等脚步停下之后,季斯晏取出口中的雪茄,夹在指间把玩。
开口时,青白烟雾随着飘出,“处理好了吗?”
程牧站到正对着的办公桌前,低头汇报,“沈南城没说谎,他确实压上全部身家,就指着这批货大赚一笔,那天说的三七分,都还有得赚,但今天交不出货,就只能逃命等死。”
言语间,有些犹豫地问,“季先生,要不要就这么算了?毕竟港城那边……”
还没说完,就感觉头顶扫过冷沉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程牧暗自懊悔,怎么就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压下冲动,赶紧解释,“是我失言,规矩就是规矩。”
等到嗯的一声,才抬脚往后退了步,准备转身离开办公室。
季斯晏坐回到椅子上,把雪茄摁灭。
灰烬落在瓷白的烟灰缸里,雾气缭绕着上升。
再开口,已然恢复一惯的淡漠矜贵。
“对了,学校的事,问得怎么样?”
程牧顿了顿,如实回答,“许小姐刚大二,学的是绘画专业,从戈尔韦那边转学过来的。至于为什么她不能说话,还可以正常入学,校方说,面试的时候觉得她很有天赋,加上各科成绩都好,所以破例特招进去的。”
季斯晏听着,眉心微不可察地拧了下。
想起工整的字迹,似乎也变得合情合理。
他没说话,只继续听着,“半年前许小姐母亲去世,她一个人住在学校宿舍,档案上也没有父亲和其他家人的信息。至于在戈尔韦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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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我没能查到任何消息,可能需要去一趟才……”
季斯晏抬手打断,声音没什么情绪,“暂时不用。”
程牧思忖着,没再继续打扰,从办公室里退了出去。
傍晚回了庄园,餐桌上已经摆放整齐。
季斯晏洗了手,坐到位置上。
余光瞥见厨房那道小小的身影,看似随意地吩咐了句,“让她也过来坐下吧。”
云姨走到门口,对着里面的人说,“岁岁,先生让你一起吃饭呢。”
这声称呼,倒让季斯晏略有些诧异。
云姨拉着她出来,边走边解释,“这是许小姐的小名,我觉得挺顺口的,叫着也亲切。”
男人嗯了一声,眸底映入素淡的脸庞。
圆形的餐桌,许岁倾自己拿着碗筷,默默地隔开两把椅子的距离。
但她不知道,这样的角度,其实更方便被观察。
哪怕看起来,视线没有半分交汇。
云姨自觉地退到外面,餐厅里就剩下两人。
许岁倾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夹了根青菜,放进碗里。
或许是紧张,吞咽的时候,没注意,差点哽住。
她不敢发出动静,小脸憋得通红,像颗熟透的苹果。
原本拿着筷子的手,也垂到了身侧,拳头攥得紧紧的。
季斯晏唇角勾起暗笑,不动声色地,端起桌上的水杯,递了过去。
“没碰过,先喝点。”
这下,许岁倾更是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她抿着唇,伸手接过。
手背上那处红痕,似乎也消散了些。
一顿晚餐,在无声的静谧中,悄然结束。
庄园外,乌云浮上黑夜,开始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过后,许岁倾被季斯晏叫到了书房。
依旧是桌前,同样的位置。
面前的男人坐着,视线正对上,还布有印记的手背。
雾蒙蒙的夜色里,声音也多了分不被察觉的关心,“这是怎么弄的?”
许岁倾下意识地,想把右手藏到身后。
但还要写字,没办法,只能拿起笔。
【跟云姨学煲汤,不小心烫到了。】
季斯晏鼻间溢出声轻笑,倏然反问,“你不是说,会做饭吗?”
又圆又亮的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
许岁倾意识到不对,低下头,有种被戳穿谎言的羞愧。
空气里,渐渐弥漫出无法言说的气氛。
她抿着唇,犹豫了阵,继续提笔写字。
【对不起季先生,我不该骗您,其实我不会做饭,但是弹钢琴,整理房间这些,我都会的。】
男人拿过纸张,又问,“那画画呢?”
许岁倾抬起眼睛,迟疑着,点了点头。
愣怔间,听见醇厚的嗓音,“我可以让你继续留在这里,但明天开始,你要回去上学。”
“还有,以后对我,不需要用到敬语。”
眼前人讷讷地点头,做出昨晚同样的手势。
【谢谢。】
第二天,两人一同用完早餐,许岁倾便坐上安排送她的车子。
到达都柏林大学,慢慢地往校门口走去。
确认车子离开,才从里面出来,进了旁边的小路。
她不知道,自己所有的动作,都被不远处,另一辆车里的男人,尽收眼底。
8. chapter8
少女纤瘦的身影,跟随着加速的脚步,消失在视线范围里。
程牧眉头紧皱,思索着要不要如实汇报。
早晨,都出发去奥康奈尔大街的办公室了,中途却接到季斯晏的命令。
要他跟着庄园的车子,送许岁倾去都柏林大学。
是什么意思,程牧心里有数。
看着人下车,往学校大门进去,心里开始默念。
但事与愿违,不想见到的画面,还是出现了。
旁边小路过道狭窄,车子开不进去。
要是自己下车,贸然跟过去,又怕被其他人发现。
犹豫一阵,程牧不敢隐瞒,给季斯晏打了个电话去。
“季先生,许小姐走进学校没几分钟,又出来了,现在应该还在附近,要不要……”
“要不要继续跟着?”
那边语气淡然,听不出任何情绪,“先回来吧。”
程牧摸不准什么意思,只能应下,“是。”
这边许岁倾进了小路,穿过蜿蜒的巷子,在一家咖啡店外,驻足站立。
店面位置,其实并不起眼。
但风格复古,装修别致。
淡淡的咖啡香味,穿过玻璃门的缝隙,钻入许岁倾鼻间。
确认没人跟着,她才抬起脚,推门走了进去。
老板Moran,是个地地道道的爱尔兰人,三十出头的年纪,金发碧眼,鼻梁高挺。
看到许久未见的女孩,不由得惊呼,“Xu,you''areback!”
许岁倾回了个微笑,按照以往,坐到角落里最靠窗的位置。
Moran端着亲手做的的馥芮白,放到她的面前。
另一只手,又把绘画本和彩铅递上。
许岁倾接过,用手语比了个“谢谢”。
玻璃窗外,正对着幽深静谧的利菲河。
难得的好天气,划破云层的阳光,在水面上洒落出璀璨的钻石,熠熠生辉。
一整天,许岁倾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拿着笔,在图纸上写写画画。
不知不觉,时间就晃到了下午五点。
算着差不多该下课,她把画好的本子给了Moran,摇手再见。
再穿过小巷,走回到靠近校门口的路边。
过了十多分钟,便等来了接她回庄园的车子。
季斯晏没在,偌大的客厅,只有云姨一个人。
瞧见许岁倾,布着些许皱纹的脸,瞬间绽开笑容。
云姨上前拉着她的手,关切询问,“怎么样?上学累不累?”
许岁倾心里一暖,微笑着摇了摇头。
吃完饭,季斯晏还没有回来。
她回了客房洗澡,换上舒适的白色睡裙,光脚踩着地板,走到拱形阳台的窗边。
少女晃动两条纤细的手臂,掌心支着下巴,凝视外面雾蒙蒙的夜景。
渐渐地,又开始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许岁倾听着雨声,踮起脚,默默地等待。
眼皮撑不住,昏昏欲睡时,终于听见轮胎摩擦湿滑地面的声音。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雨夜笼罩下,气质更显得冷肃矜贵。
头顶是手下撑着的黑伞,迈着修长的双腿,从车里缓缓走出。
鬼使神差地,视线就往着那道期盼的目光扫去。
这一次,许岁倾没有躲开。
反倒是扬起唇角,向他招手,回了个天真烂漫的笑。
像是耀眼的烟火,顷刻间,绽放在男人深邃的眼眸里。
某种念头窜过,让季斯晏喉结上下滚动,手臂青筋脉络,隐隐突显。
他强压住腰下升起那股燥欲,漠然地收回视线。
是夜,许岁倾睡得很甜。
第二天,照常被司机开车送到学校。
等到确认离开,又折返着,走出了校门。
熟悉的小路,依然是咖啡店里,昨天同样的位置。
一杯馥芮白,拿起绘画本子和笔,待到下课的时间。
再回到庄园,却没能见到季斯晏的身影。
临睡前,许岁倾趴在窗边,听了好久好久的雨声。
直到夜色彻底冷沉,她撑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才难掩落寞地,躺到床上休息。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停在了庄园外。
后座的男人,闭着眼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俊朗的眉眼间,是掩藏不住的倦怠感,带着明显的疲惫。
等到那道光影终于熄灭,季斯晏冷着声音,吩咐司机,“进去吧。”
周六是个雨天,清晨便开始阴沉沉的。
空气中透着潮湿,让人难免心情烦闷。
接连演了三回,许岁倾原以为,已经成了无人察觉的秘密。
却在清晨用早餐时,听见季斯晏问,“这几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她正拿着筷子,闻言手中动作顿住。
但很快,便装作若无其事,对着眼前男人,弯了弯唇。
在吃饭,没有纸和笔,自然是不可能写字的。
更何况,季斯晏应该看不懂手语。
所以险些被拆穿的恐惧,转瞬即逝。
许岁倾没察觉,幽深眸底划过的,是不易察觉的探究。
像是主人,逗弄着贪玩的小猫。
更像是,猎人眼中,逃不出掌心的猎物。
难得休息,阴雨天不好出门。
饭后,季斯晏主动对她说起,“带你去个地方。”
从庄园的大门向右,一幢小洋楼悄然耸立。
同样白色的圆形柱子,只是建筑稍矮了些。
在满目玫瑰花的掩映下,又增添了些许神秘。
穿过花园幽径,踩上石子铺成的小路,许岁低着头,安静地跟在身后。
没注意前面停下脚步,额头撞到男人有力的背肌。
她赶紧往后退了下,看着季斯晏拿钥匙开门,眸底惊诧的光芒闪烁其中。
原来进去,才是别有一番天地。
和庄园的结构不同,里面没有半分阻隔,视野宽阔无比。
看起来,应该是季斯晏的藏品室。
油画,瓷器,珠宝,数不胜数。
室内很干净,位置井然有序,像是有人定期整理。
最中间的位置,竟然摆放着一台,古董施坦威钢琴。
许岁倾立刻被吸引全部注意,圆圆的眸子里盈着光,再移不开眼睛。
但主人在这儿,她只能强压下惊喜,不敢直接过去。
少女的心思,多简单。
只需要一眼,便能被轻易看穿。
季斯晏顺着视线看去,唇角浮起浅笑,状若无意般提及。
“想去试试吗?”
瞧见许岁倾怯怯地点了点头,他先抬脚,走到了那架钢琴旁边站立。
等人过来,又说,“买来好些年了,还没弹过。”
不知怎么,声音变得越来越轻。
“你是第一个。”
听见这话,许岁倾眨了眨眼睛,眸底划过明显的诧异。
而唇角扬起的笑,顷刻间摸去阴沉的雾气。
她抿着唇,得到允许可以坐下后,便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把琴盖打开。
但或许正如季斯晏所说,空置了太久。
只是简单地试了两下,就能发现,音明显不对。
许岁倾下意识地,偏过头,正要看向他。
就在这个时候,男人俯身,准备拿起旁边放着的调音器。
下巴不偏不倚,刚好碰上了淡粉的唇。
脑子里某根弦,像是被拉扯着,骤然绷得死紧。
那股子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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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又一次窜入。
太快,太浓烈,无法遏制。
触碰半秒后,许岁倾先察觉,慌忙地往旁边位置退。
动作间,发丝随之扬起。
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便顺势传入了季斯晏鼻间,往深处蔓延,叫嚣得愈演愈烈。
他喉结滚了滚,微微愣神后,才站直身体。
再开口,已然恢复一贯的矜贵淡漠,专注在给钢琴调音。
空气里暗流涌动,暧昧气氛弥漫凝结。
等他调音的过程,许岁倾把头埋得很低,根本不敢直视。
就连听见那声暗哑的“好了”,也只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独自从小洋楼出来,佣人跟上脚步打伞,挡住绵绵细雨。
季斯晏回了庄园,径自往休闲室的吧台去。
连着灌了两杯路易十三,也没能压住半分。
雨中,黑伞疾步往劳斯莱斯幻影方向,赶去了圣帕特里克大教堂。
长椅上,季斯晏闭着眼睛,周身气压极低,若有所思。
和庄严的教堂,不谋而合。
牧师见他这会儿过来,实在是罕见。
走到旁边,正要询问时,就听见并不平稳的声音
男人薄唇张合,语气里透着无法捉摸的情绪。
“我好像,动了不该有的欲念。”
庄园里,又只剩下许岁倾和云姨两人。
雨天,好像总适合倾诉故事。
她一边摘菜,一边听云姨说起,“有时候真怀念啊,以前在港城的日子,先生他也……对了岁岁,你去过港城吗?”
许岁倾眼前浮现出某些画面,拿着秋葵的手,倏地紧了紧。
但很快,她便掩饰过去,讷讷地摇了摇头。
云姨没察觉,自顾自继续,“我想也是,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早就全城都知道啦!”
许岁倾被打趣,甜甜的梨涡漾起,笑容羞涩。
下午和晚上,都没能再见到,行踪不定的男人。
直到周一,她被司机送去上学。
坐在后座,许岁倾双手捧着手机,认真地打字。
【水痘还没好完,再帮我请一周假吧,回来请你吃dolcesicily。】
后面附着,一个可爱的红色心心。
接收的号码,备注是叫Erin的人。
可编辑好的信息,在发出去那一刻,就传到了季斯晏手机里。
他原本在去码头的路上,忽然就抬手,吩咐司机往都柏林大学开去。
车子停靠在路边,正好看见,女孩从校门里走出来。
穿着粉色的针织衫,白纱长裙和平底鞋。
飘扬的裙摆,被吹拂的微风,带着摇曳。
许岁倾低着头,视线落在地面,径自往旁边小路的方向去。
幻影停下的角度,正对着巷子里,景色一览无余。
玻璃车窗特殊,从里面看不进来半分。
但季斯晏坐在车里,正凝视着,窗外背影不紧不慢的脚步。
人刚往右边,还没来得及拐进去,就被冲上前来的三个不速之客,拦住去路。
穿着统一的校服,身形高大,像是认识。
看样子,应该是许岁倾的同学。
只不过,外套随意垮着,吊儿郎当的。
口中还叼着烟,看起来并不正经。
她像是害怕到极致,慌忙后退,背抵到了红色墙面。
那三个男人却不肯放过,步步逼近,直到退无可退。
许岁倾整个身体瑟缩着,头偏得很低很低。
哪怕隔了些距离,依然能明显察觉,她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季斯晏深邃的眼眸微眯,目睹为首的那个,把半燃的烟,随意扔到地上。
然后抬起手,直接往许岁倾的脸颊摸过去。
9. chapter9
被轻薄的人,下意识地把脸撇过,彻底隐匿在乌黑的头发里。
许岁倾神情无措,不断地往后退。
直到最后,被堵进角落,瑟缩着抗拒。
中间的那个同学,校服随意搭着,小臂上隐隐现出密密麻麻的纹身。
伸出去摸脸的手,没能碰上,便顺势按向墙面。
他歪着嘴,似笑非笑,饶有兴致地啧了声。
说话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不是长水痘,请假来不了学校了么?怎么小脸还这么白净?”
许岁倾被困于方寸之间,找不到半分机会逃离。
就在那只让人作呕的手,又试图摸上来之际。
斜对面的劳斯莱斯幻影,被重重地摁下方向盘,发出刺耳的喇叭声音。
众人的目光,顷刻间被吸引过去。
除了许岁倾。
她呆呆地愣在那里,像是被定住,没有任何反应。
发出动静之前,司机收到命令,快步从车里出去。
穿着齐整制服的中年男子,带着压迫感的气势,站到那行人身后。
然后对着许岁倾,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许小姐。”
在三对目光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转过身,状若好奇发问,“不知道你们,找许小姐有什么事?”
为首的纹身男,撇了撇嘴,“你他妈……”
但视线恰好对上那辆,象征着身份的劳斯莱斯幻影。
他吞下快要出口的话语,收敛着问,“你是她什么人?”
司机礼貌地扯了扯嘴角,回应,“自然是,许小姐的家里人。”
纹身男再绷不住,噗嗤一下,狂妄地笑出了声。
他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抬手指着司机。
“你当我傻?她妈妈死了,爸爸不知道是谁,现在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女!”
司机垂在身侧的双手,倏地紧了紧。
再开口,语气带着威胁,“我不介意,现在给你们校董打电话证实。”
表面上,还是强忍着怒意,平静地朝着许岁倾说起,“许小姐,先生让我来接你。”
始终像是被定住,一动不动的人。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漆黑的瞳仁,透过浓密秀发,看向了说着来接她的司机。
交谈间,纹身男到底还是心里发怵,不知道车里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知不觉间,便退出了距离。
许岁倾从缝隙中钻出,慌忙躲到司机身后。
依旧是低着头,像是害怕到了极致。
就连怎么跟着司机,看他拉开后座车门,让自己坐进去,都恍惚得没了意识。
眼前被雾气蒙住,模糊中男人矜贵的侧颜,如同被上帝眷顾,雕刻般精致。
等她坐下,季斯晏才抬手,吩咐司机,“走吧。”
通往未知的目的地,一路上,车内气氛密闭压抑。
许岁倾身体紧紧贴向车窗,双手绞着,极不安稳。
直到车子减速,停在了半分桥下。
横跨过利菲河,分隔都柏林南北地界。
桥边是一处处色彩鲜艳的建筑,排列整齐有序。
映在清澈的河面,晨曦微闪,波光粼粼。
季斯晏先下车,留着敞开的车门。
许岁倾意会,紧抿着唇,脚步迟疑。
站到男人高大的身形后,视野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桥上有少许游客拍照,伴随着记录下来的欢声笑语。
愣怔间,耳边传来季斯晏醇厚的声音,富有磁性。
“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肯乖乖去上学了吗?”
说完便转身,把手机,递到眼前。
许岁倾抬起头,伸出手,讷讷地接了过去。
屏幕已经被解锁,映入眼帘的,是未知号码的对话框里。
她双手捧着,缓缓输入答案。
【因为害怕。】
至于别的,太难堪,不愿意提及。
季斯晏视线向下,垂落在屏幕上的四个大字。
熟悉的话语,再次响起,“我知道了。”
远眺着湖畔,气氛再次安静下来。
把人送回庄园时,云姨早候在门口。
目睹两人远离的背影,季斯晏手指轻敲椅面,声色冷沉。
“找程牧,把看到的长相描述给他,一分不差。”
司机察觉气压骤然降低,屏着呼吸,应了声,“是。”
下午,许岁倾额头蒙着细汗,从噩梦中惊醒。
去浴室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光着脚,还没来得及踩上拖鞋。
云姨站在客房门口,瞧见这幕,不由得哎呀一声。
边给她把拖鞋递到脚边,边把得到的应允提及,“先生刚刚打电话来,说你要是待得闷,可以去小洋楼弹弹钢琴。”
记忆被拉回到,那台价值不菲的古董施坦威。
许岁倾点头,眸子里闪着光,笑眼盈盈。
她换了双平底单鞋,自己走过玫瑰园,沾到了小洋楼门前。
手里的钥匙,是云姨给的。
开门之后,直接走过去,坐到琴凳上。
昨天季斯晏调了下音,却因为那偶然的触碰,扰乱了心绪。
也没顾得上,看看到底对不对。
这会儿许岁倾打开琴盖,指尖舞动,简单地按下几个音节。
发出的声响,如听仙乐。
她扬起唇角,弹奏起最爱的《蓝色多瑙河》。
自得其乐的时候,没察觉,门口有男人驻足站立。
悠扬的钢琴声,和定制皮鞋触地后,轻缓的脚步声,交相辉映。
季斯晏走到许岁倾身侧,音乐戛然而止。
女孩手中动作顿住,不敢再继续下去。
澄澈的双眸眨了眨,脸上也泛起可爱的红晕。
他凝视两秒,心里某处颤动,克制不能。
琴凳足够长,许岁倾身形纤瘦,自然腾出了不少空间。
季斯晏坐下,状若随意地问,“接下来,想弹什么?”
说话间,两只手也搭了上去。
看起来,像是要和她联弹的样子。
语气罕见地温和,“你随便弹,我看看能不能跟上。”
白皙的指节,跟随着身体,也僵硬了瞬。
许岁倾先按下,右手不小心,被男人手背擦过。
原本就紧张,此刻又被乱了节奏。
连着好几个音,都没能弹对。
若有似无的触碰,和不断加速的心跳。
却在季斯晏握住她的手时,化作真真切切的实感。
“就像你那天在酒店,尽情享受就行。”
炙热的温度,透过肌肤传递,浸入许岁倾心里。
她脸已经红透,微弱的力气挣脱,点了点头。
指尖再落下,前奏响起,季斯晏马上领会。
《卡农》节奏欢快,蕴藏着无尽浪漫故事。
很奇妙,从未共同演奏过的两人,竟然会莫名地契合。
一首接着一首,意犹未尽。
沉浸在琴声中的女孩,脸上漾着甜美的笑,再无任何防备。
休息时,季斯晏看了眼手机,随即站起了身。
许岁倾顺着动静,刚要偏头看过去。
头顶落下男人严肃的命令,“先留着,我马上过来。”
离开前,季斯晏对着她说了句,“有些事要处理。”
刚才太专注,以至于都没有发现,夜幕已然降临。
赶到港口码头的时候,天空彻底阴沉下去。
岸边堆着三个麻袋,里面的人,正艰难地蠕动。
深色布料被液体浸透,臭味被风吹散,依旧难闻。
皮鞋一下一下的触地声,像是凌迟。
季斯晏俯视着麻布袋子,抬手招呼手下,松开最中间那个绑紧的绳子。
纹身男被胶布贴着嘴巴,只能发出挣扎的呜咽声音。
程牧猛地撕裂,又变成啊的痛呼,回响在幽深的黑夜。
对面车灯光亮刺眼,那人睁不开眼睛,大声吼出,“我看你们是活腻了!知不知道,我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极重的力道,踢到要害处。
这一脚过后,纹身男身体蜷缩着,连啊都再喊不出。
季斯晏蹲下身,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发出的嗤笑声,更像是刺骨寒冰。
“你是谁,我不需要知道。”
“我只知道,你马上会变成什么东西,又会被丢到哪里去……”
说话的同时,季斯晏微抬起脚,对着布满纹身的手腕,踩了上去。
男人舌尖抵着后槽牙,狠狠地来回碾过。
直到骨骼碎裂的声音,被冷风吞噬,彻底消失。
回到庄园,整座城市都寂静无比。
云姨睡眠轻,听见动静,披着外套起身到门口迎接。
季斯晏就穿了件黑色衬衫,气质更显冷肃,不可接近。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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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竟然闻出手臂上搭着的西服,透着微弱的血腥气味。
云姨接过,听见冷声吩咐,“丢了。”
翌日清晨,许岁倾用完早餐,没能坐上平时接送她的车子。
因为季斯晏主动说,要先带她去买东西。
至于买些什么,自然是不敢问。
但路上,许岁倾不由得在心里泛起疑虑。
这会儿刚过八点,按照常理,都柏林的商场,都还没开始营业。
直到车子停在奢侈品店外,有专人殷勤地出来迎接。
季斯晏才看向她,道明来意,“去挑个包包,方便放些书,才有上学的样子。”
除却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整齐恭候的店员,里面就只有他们两个顾客。
其实刚走进来,便一眼相中。
季斯晏看懂她的心思,主动拿起那款纯白的菱格背包,放到眼前。
“喜欢这个?”
许岁倾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从进店到选好回到车里,统共不超过一刻钟。
她比了个谢谢的手语,小心翼翼地,把包包放在腿上。
到了学校门口,正要推开车门。
听见季斯晏叫出名字,“许岁倾。”
转过头,正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放心去上学,以后,不会再有人骚扰你。”
不知怎么,心底一阵暖流涌入。
许岁倾吸了吸鼻子,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可她说不出,季斯晏也看不懂手语。
想写字,却没有纸和笔,就拿出手机,输入对话框里。
【我想学说话,你可以再带我去一趟医院吗?】
季斯晏眉心微拧,眸底划过明显的诧异。
明明几天前,被带去医院检查后,还问过。
当时的回答,很坚定地拒绝,说习惯了。
可现在……
许岁倾看懂,继续打出一行字。
【因为,我想亲口和你说一声,谢谢。】
男人从鼻间溢出轻笑,答应,“好。”
下课后,她被庄园的车子,直接送到了医院去。
季斯晏是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到的。
检查室外,唐闻安闻讯赶来,不由得啧啧称奇。
忍了又忍,还是没控制住,对着季斯晏揶揄,“看来季先生,这小猫养得还挺开心啊。”
季斯晏不为所动,目光定在门口,若有所思。
医生出来,神色不安,低头汇报着,“病人太想说话,都急哭了。”
唐闻安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男人已经快步往检查室里去。
许岁倾愣愣地坐在病床上,低垂着眼睛,神色落寞。
瞧见来人,才抬起脸,满是泪痕。
季斯晏往前,填满中间缝隙,离她很近。
但没说话,只是用右手食指指向许岁倾,掌心向下,在胸前平行转了一圈。
盈着水汽的眸底,顷刻间诧异无比。
她看懂了,这是别着急的意思。
只是太过吃惊,季斯晏竟然会手语。
许岁倾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声音。
白皙的脖颈处,男人大手轻轻抚过,“你看,医生都说没问题的,只是应激性失语,克服了心里障碍就行。”
怕她不相信,又带起细嫩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喉结。
凸显的触感,在指腹上滑过,泛起细细密密的痒意。
眼前的女孩,隐忍着感动,要哭不哭的样子。
季斯晏勾起唇角,松开手,领着她走了出去。
越过唐闻安,知道他说不出好话,并没有搭理。
可难掩惊奇的人,看着那道高大的背影,拦住许岁倾,故作正经地嘱咐。
“你季叔叔三十大寿,记得帮我祝他生日快乐!”
回了庄园,许岁倾跟在身后,进门,上楼。
到了书房门口,也停下脚步。
她抬手,轻轻地扯了扯男人袖口。
随后踮起脚,试图把自己的唇,送上去。
身形的差距,让她不得不绷紧脚尖,用尽全力。
太生疏,以至于,坚持两秒就站不稳,就要往旁边摔过去。
腰间被大手搂住,头朝着宽阔胸膛贴紧。
许岁倾抬眼,正对上男人晦暗的眸底。
手松开后,缓缓摩挲,覆过淡粉的唇。
季斯晏嗓音暗哑,一字一句提醒。
“想清楚了吗?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10. chapter10
女孩娇小,纤瘦,和眼前高大挺拔的身形,对比实在太过鲜明。
从侧面看,许岁倾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宽大的怀抱里。
哪怕努力抬头,视线也只能勉强够上季斯晏的唇。
这道声音过后,二楼的走廊,再次陷入宁静。
许岁倾被问得愣住,好久都没能回过神。
支撑不住,人又往下坠了些。
刚好看到,男人缓缓滚动的喉结。
想起晚上在医院,自己因为太想说话,急得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还以为医生出去,只是为了腾出空间,让她恢复平静而已。
结果很快,季斯晏就走了进来。
他站到面前,对自己比着手语,说不要着急。
那一瞬间,像是在幽深的湖面,投下引起骤然清波的石子。
让许岁倾更加意外的是,季斯晏竟然碰了下她的脖颈。
纤长,脆弱,仿佛轻轻用力,就能折断。
甚至于,还主动地,拉过了她的手。
男人温热的掌心,把暖意透过肌肤传递。
然后带着一点点,抚过凸起的喉结。
那双手很大,把自己完全掌控。
而顺着他肌肤的纹理,能清晰地察觉,说话时滚动的脉络。
脑子里某根弦,像是被拉扯着,几近断裂。
如同此时,许岁倾盯着自己碰过的那处,眼神懵懂。
思忖过后,她主动地往后退了退,隔开距离。
然后用手比划着,说出自己的目的。
许岁倾两只手抱在胸前,又一起摊开,指向眼前的男人。
动作的时候,紧抿着唇,双颊泛起红晕。
季斯晏微拧着眉,试图理解她的意思。
最初对手语起了兴趣,不过是因为那天,问她想不想学说话。
网上找到的教学视频,也只是快速掠过。
但季斯晏原本就极聪明,看了一眼便能记住。
所以拼拼凑凑,得出了结论。
许岁倾这些动作,是在说明。
“因为我只有自己,可以给你。”
他望向那双眼眸,澄澈明溪,如同黑沉天空,偶能出现的繁星。
里面盈着水雾,依然亮晶晶的,带着不自知的勾人。
而两条纤细的手臂,伸出后,又有些犹豫。
害怕和刚才一样,被拒绝,只好收了回去。
季斯晏微微偏离,抬手挡住嘴巴,轻轻咳嗽了声。
避开视线后,声音不自觉放得更低。
“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不过要是,你真的愿意……”
言语间,语气变得越发玩味。
他俯过身,俊朗的眉眼,刚好和许岁倾的脸齐平。
薄唇凑到淡粉的唇边,是要亲吻的样子。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空气里氤氲出暧昧,丝丝缕缕。
许岁倾咽了咽嗓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变得僵直。
在深邃眼眸的注视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她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地攥起。
小拳头紧紧捏着衣角,屏住呼吸。
像是等待宣判,今夜自己的命运,会在哪里。
过了好一阵,想象中季斯晏的吻,却迟迟没有落下。
只听见耳边传来轻笑声,裹挟着温热的气息。
许岁倾睁开眼,无辜地和他对视。
因为隔了些距离,抬起头,倒不像之前那般困难。
季斯晏嘴角噙着笑,叫她的名字,“许岁倾。”
寻常的三个字,被染上些莫名的意味。
“你这样的年纪,应该好好读书,生活得无忧无虑,喜欢什么就去买,不喜欢什么,就不必去理会。”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季斯晏微微地,抬起了手。
原本想要轻触脸庞的动作,转瞬间,被克制着收回。
只是看着那双懵懂的眸子,继续说道,“更何况,对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许岁倾眼睛眨了眨,白皙的脸彻底红透。
她低头,紧抿着唇,梨涡若隐若现。
头顶传来男人温柔的提醒,“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却遭到拒绝。
许岁倾把头垂得更低,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心里叹了口气,只可惜,这地板太结实。
她不敢看季斯晏,慌乱地抬起手,比了个谢谢的手语。
然后逃也似地,快步冲到客房,推开门,把自己隐匿。
男人目睹背影远离,再到消失。
脸上残存的笑意,顷刻间化为泡影。
轻微的关门声,许岁倾背靠在白色墙壁,手捂着起伏的胸口,努力平复呼吸。
动作的同时,又把耳朵凑到门后。
透过缝隙,观察外面的动静。
确认季斯晏已经回房间,她多等了两分钟,才抬脚,向阳台走去。
一排拱形阳台,只有她站在那里。
窗外月色朦胧,虽然还有些许乌云遮挡,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天气。
许岁倾伏在阳台边,静静地听着。
庄园外面,喷泉涌动,发出潺潺的水流声。
夜里的风,夹杂着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她抬脸,迎着冷风,终于把红晕消退。
月光洒在喷泉池子里,透出些轻快的光影,闪烁其中。
如同繁星落入眼眸,唇角扬起明媚笑意。
可那样的笑,又多了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另一端的房间,隔着玻璃,隐约传来并不平稳的动静。
浴室里雾气蒸腾弥漫,镜子已经看不清晰。
季斯晏单手撑在冰冷墙面,呼吸时而急促,时而虚弱。
喉间溢出的声音,随着水流,没入地面。
脑子里不断出现的,是那张清纯的脸,和纤细柔软的腰肢。
他仰起脖颈,承受侵袭到心底的快意。
最后一声喟叹,又过了好久,才堪堪停歇。
翌日清早,许岁倾照例,去厨房陪着云姨。
季斯晏吩咐过,不让她做佣人的事。
所以每次许岁倾试图帮忙,都会被云姨阻止。
她靠在门边,犹豫了好久,要不要问。
最后怕季斯晏下来,时间来不及,终于掏出手机,递到云姨面前。
【季先生要过生日了吗?】
云姨脑袋一拍,像是猛地惊醒,“瞧我这记性,都差点忘了就是今天!”
但她搞不懂,许岁倾问这话的意思。
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不过先生,他不喜欢生日的。”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云姨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夫……”
但说出这三个字,觉得实在不妥,便适时地止住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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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天,季斯晏破天荒地晚起。
细想下来,从云姨跟来都柏林之后,还是第一次。
许岁倾坐在餐桌边,也不敢先动筷子,只能默默地等着。
肚子都要饿瘪了,终于看见,男人西装革履,信步从二楼下来。
他正慢条斯理地,系着衬衫袖口的扣子。
而神情,也恢复了一贯的矜贵冷漠。
跟随着脚踩阶梯的声音,还有咕咕咕的提醒。
她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又低下头,不敢对视。
只听见,男人坐到隔了一个的位置,对她说,“吃吧。”
说完又补充道,“以后自己先吃,不用等我。”
许岁倾快速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赶紧避开视线。
这才拿起筷子,赶紧夹了块黄金糕,放进嘴里。
吞咽的时候,动作太急,稍不注意就被噎住。
她依旧低着头,憋得五官都皱在一起。
视线落在桌上逡巡,端过杯子,双手捧着,把牛奶饮尽。
因为前面耽误了些时间,云姨怕她迟到,上前提醒,“岁岁,司机已经候着了,你一会儿吃完……”
话还没有说完,许岁倾抽了张纸巾,快速擦嘴。
然后提起旁边放着的背包,小跑着冲了出去。
但她忘了,门槛的位置,比地面高了一些些。
所以往外跑的时候,没抬脚,直接踢上,人也跟着向前趔趄。
云姨见状,哎哟一声,“你慢点儿!”
许岁倾边跑边回头,朝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季斯晏唇角微勾,看着那道慌张的背影。
扎起的马尾,随着动作,在空中飘扬起好看的弧度。
背上的包包,还是他带着,特意亲自挑选。
很快地,便消失在视线里。
车子平稳行驶,停到都柏林大学外面。
这一次,许岁倾没再拐向旁边的小巷子里。
她两手提着背包带子,径自走了进去。
古典的建筑物,上面赫然写着AcademyofFinearts。
许岁倾站在美术学院外,抬头注视精心雕刻的艺术字体,呼吸着久违的空气。
一楼的教室,因为是大课,学生很多。
加上原本就存在感极低,坐到角落,也无人在意。
叫Erin的女孩,算是许岁倾在这边,唯一的朋友。
她是个华人,很小就跟随家里,移民来了都柏林。
环境影响,虽然能说中文,但不算流利。
瞧见终于出现的许岁倾,眼里布满了惊喜。
Erin坐到旁边位置,热情地打着招呼,“岁岁,你终于好了呀!”
然后靠近她,仔细看了看。
“你这水痘,恢复得好干净,完全看不出来呢。”
许岁倾回了个微笑,掏出笔记本,翻开空白页面,开始写字。
【谢谢你帮我请假。】
Erin嘻嘻两声,回了句,“不客气。”
想到什么,又突然就泄了气,羞愧地垂下眼睛,开始道歉。
“对不起啊,那天我正在看你发来的消息,结果就被周彻给抢了去,我好担心他又欺负你……不过听说,他昨天就没来学校,谁都联系不上,好像家里也在到处找呢。”
说着便担忧地看向许岁倾,问道,“对了岁岁,他没来找过你吧?”
11. chapter11
回想起前一天早晨,自己被周彻带着人,逼进角落,退无可退。
从来都柏林这边上课,每次都是胆战心惊。
华人圈子里,周彻不学无术的纨绔名声,早就传遍。
许岁倾原本以为,只要足够低调,也就不会被注意到。
再加上,自己又不能说话,肯定会过得安稳平静。
但她忽略了,即便是有所谓的残缺。
某些时候,被那张清纯得出尘的脸,衬得更能勾起人心内,最原始的,肮脏的破坏欲。
要不是季斯晏,及时让司机出现制止,恐怕……
那句低沉的话语,抚慰着她不安的心。
“放心去上学,以后,不会再有人骚扰你。”
男人醇厚的嗓音,带着磁性,回响在耳畔。
许岁倾回过神,看着Erin,讷讷地摇了摇头。
对面恍然,自言自语道,“也是啊,你出水痘,肯定是不会出门的,又怎么可能和他碰上呢?”
她再没说话,听见上课铃响,开始认真做着笔记。
不过讲到熟知的部分,许岁倾总是走神。
脑子里蹦出的,是昨晚上,自己主动勾引,却遭到季斯晏拒绝。
心里仔细盘算着,好像,确实太过着急了些。
早上云姨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可又说,他不喜欢过生日。
许岁倾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时间一晃,很快就到了接近放学。
Erin挽着许岁倾的手臂,主动邀请,“岁岁,你陪我去逛街吧,顺便一起去dolcesicily,尝尝新出的甜品呀。”
想着正好,可以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礼物。
所以许岁倾先给云姨发了信息,得到应允,才答应下来。
Erin爱打扮,总喜欢买些漂亮的小裙子。
又觉得许岁倾审美好,就想拉着她,帮忙参考参考。
两人走到奥康奈尔街的商场,直奔五楼的女装精品店。
店员见Erin是常客,赶紧殷勤地上前,主动招呼。
许岁倾就陪着坐到沙发上,看一件件衣服,挂在滚动的衣架上,被有序地呈现在面前。
“两位小姐,这些都是我们店里刚到的新款。”
Erin视线随意扫过,指着看中的,选了两件。
然后站起身,走到店员那里,拎起其中一条抹胸裙。
白色纱线材质,裙身有些长,下摆是花瓣形状,刚好到脚踝。
她举得高高的,语气雀跃地问道,“要不要试试?这裙子穿你身上,一定很漂亮!”
从进门那刻,店员就忍不住,总是往许岁倾那里看。
小小的鹅蛋脸,皮肤白得发光,四肢纤瘦,个子刚刚好。
尤其是,眼睛又大又圆,盈着水光。
配上挺翘的鼻子,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
所以也跟着附和,“是呀,这裙子就像为您量身打造的一样呢。”
许岁倾被羞得脸色发红,不好意思地摇了摇手。
Erin虽然不太懂手语,平常交流以看她写字为主。
但这动作的意思,自然是明白。
到底没再坚持,顾及着许岁倾的自尊,原本要把裙子送给她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提着精致的购物袋,从店里出来,坐扶梯往楼下去的时候。
许岁倾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旁边男装店里的橱窗。
精致的男士领带,剪裁得体,幽深的蓝,和季斯晏冷沉的气质,倒是相得益彰。
但她知道,这牌子,价格必定不菲。
哪怕只是一条领带,也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
所以很快,许岁倾便收回了目光。
与此同时,相隔仅仅两幢大楼的地方,季斯晏正坐在办公室,听程牧恭敬地汇报。
“季先生,伯恩自从出了狱,就被接去戈尔韦疗养,我派人去查了,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季斯晏挑了下眉,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古巴雪茄。
他没说话,只听着程牧继续说道,“他被送进去时,就曾经放下过狠话,可现在又这样平静,实在是奇怪。”
对于这个人,他倒是从来没放在眼里过。
再是叫嚣,不过是纸老虎罢了。
可现在……
季斯晏抬眼,手中动作随之停止,冷声提醒道,“也许,需要有动作的,并不是他。”
程牧喉咙发干,心中某个猜想,正不断往脑子里冒。
要说巧合,许岁倾确实曾经生活在戈尔韦。
再加上,之前的档案,又很难查到。
这让原本就来历不明的她,又多了几分可疑。
所以程牧不敢再隐瞒,试探着请示道,“要不要,我亲自去一趟,查查许小姐之前的事情?”
这话落地,空气里又回到诡异的安静。
窗外夜色落幕,黑沉的乌云,把天空彻底覆盖。
而办公室里,灯光太过明亮,甚至都有些晃眼。
程牧低头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出,只等着季斯晏回应。
过了不知多久,才听见男人嗯了一声。
他果断应下,“那季先生,我就先出去了。”
门被关上,季斯晏转动椅子起身,目光望向远处,静谧的湖面。
这天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
某种意义上,更像是和家族决裂的纪念。
透明的落地玻璃前,浮现出另一张脸。
也就是因为此,他才迟迟没有回到庄园。
季斯晏指间夹着雪茄,另一只手,拿起银质打火机,扣动开关点燃。
猩红的火焰,映在男人深邃的眼眸,忽明忽暗。
香气顺势钻入鼻间,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抽完一根,便没再继续。
只是坐回到位置上,掏出手机,点开存下的手语教学视频。
先前的那段,很基础。
他就看了一遍,已经了然于心。
莫名其妙地,就有了兴趣,想要继续探究。
也不知道,到底是对手语这件事情,还是对那个女孩。
往深了学,就不再像基础的那么简单。
有时候,还需要跟着,用手比划。
但学着学着,却蹦出个来电。
屏幕上的名字,让季斯晏眉心微拧。
还是耐着性子接过,冷漠地说了声,“喂。”
唐闻安不怀好意地笑了下,直截了当地问,“怎么样?你的小猫,回去有没有什么表示呀?”
回想起昨晚在医院,他那番揶揄的话,季斯晏眉头皱得更深。
尤其是,那声称呼,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所以对这个话题,他并没有回答。
反倒是故意装作正经,提醒道,“以后,别和她说这些。”
对面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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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我没记错的话,你和我一样,今年二十八,那四舍五入,也差不多三十了,人家年纪多小,叫你声叔叔,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朋友多年,唐闻安自然知道分寸。
所以适可而止,转移话题道,“不开玩笑了啊,我打电话来,可是要说正事的。”
说着还故意叹了口气,才继续,“为了你季先生,我费尽心思,到处打听,终于啊,找到一个有经验的医生,说是曾经专门研究过应激性失语,也有过治愈的病例,想不想见见?”
季斯晏眸底划过微光,仔细询问,“多吗?”
唐闻安声音不像是之前那般肯定,迟疑着回答,“说实话,不多,这么多年,也就一例……”
耳边顷刻间,回响起医生做出的解释。
“许小姐这种症状,属于应激性失语,多半是因为,曾经遭受过什么惊吓,造成了无法磨灭的阴影,所以并不容易治好。”
他顿了顿,没回答,到底要不要见见。
只是短暂沉默过后,丢下一句“再说吧”,便挂断了电话。
许岁倾陪Erin买完衣服,就去了最喜欢的甜品店。
她点了份开心果提拉米苏,拿勺子舀进嘴里的时候,弯起的眼角,都是笑。
Erin看这副模样,不由得感慨,“岁岁,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
许岁倾瞪大眼睛,疑惑地眨了眨。
要说被人羡慕,实在是谈不上。
光是不能说话这一点,就足够遗憾。
听见Erin的解释,许岁倾却突然就有了灵感。
“因为你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尤其是,画画还那么有天赋呀。”
她思来想去,就是不知道,要送季斯晏什么好。
倒不如,亲手画幅画给他。
吃完甜点,和Erin告别后分开。
许岁倾直接去旁边书店,买了最好的素描本子和笔。
她没放进背包,反倒是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
给云姨发了条短信,说已经吃完饭,就要回去了。
然后走到路边,安静地等车。
身穿浅蓝色牛仔裤的少女,双腿笔直纤细,露出精致的脚踝。
她怀抱纸和笔,低垂着眼睛,有些愣神地发呆。
坐在劳斯莱斯幻影后座,男人仰靠在椅背,随意抬眼,视线便定格在了这副画面。
季斯晏随即吩咐司机,把车子停靠在许岁倾身边。
直到车窗落下,她才察觉不对,抬起了脸。
澄澈的眸子里,尽数被惊喜覆盖。
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
季斯晏看她茫然模样,唇角勾了勾,语调不自觉变得轻缓,“上车吧。”
司机拉开后座另一侧车门,让许岁倾坐了进去。
但转念间,想起自己刚要筹谋,都还没开始的生日礼物。
许岁倾双手紧了紧,极力降低存在感。
季斯晏似乎有些疲惫,俊朗的眉眼间,是掩藏不住的倦怠感。
他闭眼小憩,侧脸如精心雕刻般。
许岁倾偷偷瞥过去,仔细观察,每一处轮廓。
害怕被发现,只过了几秒,又怯怯地收回视线。
如此循环,终于在脑子里画好初稿。
原以为,并没有察觉的季斯晏,却渐渐地睁开了眼。
他偏过头,饶有兴致地问道,“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12. chapter12
车内空间宽阔,窗户紧闭着,透不进半分空气。
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被安静的气氛裹挟着,钻入她的耳朵里。
季斯晏姿态慵懒,身体仰靠在后座椅背。
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许岁倾。
虽然温度适宜,但不知怎么,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起来。
她快速垂下眼睛,摇了摇头否认。
两只手围住的怀抱,也下意识地,圈得更紧。
从季斯晏的角度,刚好,能看见许岁倾的唇。
淡淡的粉色,两边唇角略有些上翘,很娇俏的弧度。
视线再往下,便是怀里抱着的,本子和笔。
他不太懂画画。
所以自然以为,那是许岁倾买来的学习工具。
想起早上,慌乱着奔跑出去的背影。
季斯晏唇角笑意不自觉更深了些,问道,“今天去上学,感觉怎么样?”
说话的时候,目光还定在许岁倾的怀里。
她察觉,装作不动声色地,把身体往另一侧挪了挪。
然后讷讷地,点了点头。
平常和她说话,得到的回应,最多也就是这些。
点头,摇头,还有谢谢。
可莫名地,季斯晏就想,再要得多一些。
他看着眼前,低头的少女,唇轻抿着,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薄唇张合间,说出的话,连自己都稍显诧异。
“你用手语,试试,我能不能看懂。”
许岁倾抬起头,圆圆的眼睛眨了眨。
她照做,右手举起来,握拳后,向上伸出拇指。
季斯晏轻笑了声,回答,“挺好的,对吗?”
许岁倾眸光闪烁着惊喜,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无声的静谧中,气氛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旖旎。
男人又一次闭眼,手指轻点了下椅面,像是要休息。
她身体靠着车窗,澄澈的眸子,映出窗外的街景。
从奥康奈尔大街回庄园的路,渐渐地,没那么热闹了。
镜子里,许岁倾看向怀中的本子。
脑中已经勾勒好的画面,只等着,回去之后,便细细地描摹上去。
车子停到了熟悉的喷泉边,司机从驾驶座出来,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她跟着下车,默默地往里走。
从大门处到客厅,会经过玫瑰盛开的花园。
季斯晏走在前面,迈着修长的双腿,步子有些块。
高大挺拔的身形,把身后完全覆盖。
许岁倾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平底鞋尖。
她努力加速,急匆匆地,才勉强追上。
玫瑰园中的石子路,西装革履的男人,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孩。
随意扎起的马尾,在风中飘扬,动作轻快。
乌云没能遮挡完全,调皮的月光,透过缝隙,洒落在铺着花瓣的地面。
许岁倾看着那道长长的影子,起了好玩的念头。
她抬脚,轻轻地踩了上去。
在季斯晏往前走的过程,又跟着用脚尖点了点。
但没注意,前面突然停住。
额头撞到坚硬的背肌,男人转过身,看她捂着脑袋的动作,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
很快,便敛起笑意,对着许岁倾说道,“要是因为昨晚……你不用放在心上。”
深邃的目光,落在乌黑的发顶。
他开口,语气淡然,“像以前那样,和我相处就行了。”
意料之中,许岁倾依旧是没敢抬眼,只是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季斯晏视线不经意扫过,发觉庄园的围墙,最角落的地方,有点点火光跳跃。
而站在火光前的背影,不是云姨,又是谁?
他心里沉了沉,主动让出路来,“你先进去吧。”
等人进了客厅,才抬脚,往角落去。
越走近,就越能闻见,纸钱焚烧的味道。
季斯晏眉头皱得更深,不悦的表情,隐隐浮现在俊朗的脸庞。
云姨太专注,丝毫未察。
她抬起手背,抹了抹眼角掉出的泪,哽咽着自言自语道,“这一晃,竟然已经十年了,也不知道您,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话刚落地,身旁有宽阔的阴影,覆在了燃烧的火焰上。
云姨顷刻间停下,叫出多年前的称呼,“少爷。”
看着男人略有些紧绷的神色,赶紧解释道,“我……我也是太想夫人,所以才……”
季斯晏声音冷沉,倏地打断,“我知道。”
不堪的过往,对他来说,早应该被遗忘。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从十年前的今天起,决然地和家族切断联系,再没有任何往来。
但想到自己的母亲,季斯晏只是没什么情绪地,扯了扯唇角。
“既然自己想不开,愿意一辈子为情所困,这样的结局,也未尝不好。”
这话说出来后,云姨悲戚的神情,在布着些皱纹的脸上,瞬间凝滞。
听见那声吩咐,“收拾了,早些睡吧。”
犹豫了瞬,只能无奈地应下。
男人站在爬着青藤的墙里,视线穿过铁质的围栏,看向远处幽深的湖面。
原本无波无澜,不管发生什么,也荡不起一丝涟漪来。
如今,似乎正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
手机铃声的响起,划破此刻的静谧。
这时间,要不是紧急的事情,也不会有人敢擅自打扰。
所以季斯晏看了眼屏幕,接通电话。
那边程牧还在车上,想着先打电话汇报。
“季先生,我从办公室离开,就赶去了戈尔韦,现在正赶到庄园的路上。”
“这次很顺利,查到了之前,许小姐在那边的所有情况。”
后面说的话,季斯晏只是静静地听着。
但眸底的瞳色,变得越发阴冷。
挂断后,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仔细地思索。
很快,便听见了大门外,有轮胎急剧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
走过去,看见程牧风尘仆仆,恭敬地递上,一份黄色密封袋。
季斯晏接过,淡淡地嗯了下。
随后抬脚,往庄园里,走了进去。
程牧抠了抠脑袋,眉宇间,聚着明显的疑惑。
照理说,查到的结果,应该让他满意才是啊。
但程牧没多想,临走前,站到对着二楼客房的方向,抬眼看了看。
房间窗帘被拉上,透过缝隙,显现出隐约的光亮。
而里面的人,此刻正专心地画画。
许岁倾背靠向床尾,坐在了地板上。
她双腿曲着,把买来的画板平放,努力地回想。
明明晚上,在车里的时候,观察得足够细致了。
甚至于,在脑海中,都已经描摹出了模样。
可是连着画了好多张,却怎么看,怎么不对。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随意踢到一旁的拖鞋边,散落着好些纸团。
许岁倾难掩失望地,叹了口气。
拿着那个黄色的密封袋,季斯晏径自上楼,去了书房。
开门的时候,目光随意地,往角落客房扫去。
地板上方,透出一层浅浅的光亮。
他眉心拧了下,今天似乎要睡得,比之前晚。
但不过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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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收回了视线。
坐到黑色椅子上,季斯晏先拿起银质的打火机,点燃指间夹着的雪茄。
借着缭绕的烟雾,才慢条斯理地,把密封袋子拆开。
掉落出来的,是一张张照片,和所有相关的档案。
半年前,许岁倾还留着齐肩的短发。
刘海的遮盖下,那双明亮的眼睛,和唇角扬起的笑,越发动人。
普普通通的出身,因为意外,变得说不了话。
但档案上需要填写的原因,被留着空白。
程牧查来的资料,看上去,一切都很完美。
只是……
太完美的东西,从来都不存在。
季斯晏凝滞着照片里,干净纯真的脸,眼角弯弯。
半晌,从鼻间溢出一声,琢磨不透的轻笑。
正要起身出去的时候,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来自港城。
算着时差,那边应该刚过中午。
打这个电话的人是谁,又有着什么样的用意,季斯晏心里了然。
他没什么表情,摁下关机,直接切断来电。
从书房出去,余光瞥见客房,灯光还亮着。
原本打算直接回卧室,突然又转了方向。
季斯晏抬脚,走到客房门口,并没有立刻敲门。
先是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才轻轻地叩了两下。
查看手中腕表,还有十多分钟就到凌晨,已经太晚太晚。
他没等到回应,犹豫了瞬,抬手推开了门。
跃入眼帘的画面,女孩穿着白色的吊带长裙,闭眼斜靠在床尾,像是已经睡着。
裙子很宽松,纤瘦的身形,包裹其中。
胸口处露出的雪白,随着平稳的呼吸,起伏着,若隐若现。
她没穿鞋。
光洁白皙的脚背上,还落着一个皱皱巴巴的纸团。
从门口看过去,正好对上,酣甜的睡颜。
许岁倾侧着脸,不知道是不是在调整位置,头往旁边又靠了靠。
但不小心,右边额头磕到床尾,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季斯晏勾着唇角,走过去,提了提笔挺的西裤,在她面前蹲下。
他把手伸出,想要去抚过脸庞的动作,却停在了半空。
靠近后,那股淡淡的香气,钻入鼻间。
腰下某处欲念,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开始叫嚣。
浓密的睫毛颤动,如同羽翼扑闪,在眼睑处,洒下柔和的光影。
窗帘没能遮盖完全的地方,丝丝缕缕的晚风,裹挟着寒意,吹进房间。
顾及着许岁倾穿着单薄,像是很容易受凉。
季斯晏给自己找好理由,终于,迟疑着,碰了下她的脸。
大手顺势往下,沿着纤长脖颈,落在了少女细弱的肩膀。
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她的膝弯。
她真的很轻。
被抱起来的同时,怀里的那幅画,飘落到了地上。
纯白的纸张,被线条勾勒出,男人俊朗的眉眼。
熟悉的脸浮现眼前,季斯晏眸底划过意外。
他仔细地,许岁倾放进柔软的床榻。
然后自然地掀开被子,准备给她盖上。
距离太近,女孩浅淡的呼吸声,就在耳边。
可许岁倾喜欢侧躺,习惯性地翻了下身。
连带着那只大手,也被压住,鼻子跟着撞上她的脸庞。
许岁倾睁开眼,眸底氤氲着水雾。
像是盛满情|欲的海,把他拽入漩涡,无际无边。
季斯晏再克制不能,身体贴紧,贪婪地,含住了柔软的唇。
13. chapter13
季斯晏宽阔的胸膛,把娇小柔弱的身体,完全包裹在怀里。
灼热的体温,透过黑色衬衫,一点一点传递。
唇瓣触碰后,脑中越发不受控制,呼吸渐沉。
她真的很乖。
哪怕被突如其来的吻,吓得愣住。
还是默默地,选择承受。
桎梏在男人的怀抱里,严实紧密,寻不到半点空隙。
那股淡淡的香气,也变得越来越近。
直直地,钻入季斯晏鼻间,再窜进脑子里。
某根不断拉扯着的弦,顷刻间绷紧,就快要断裂。
透过窗帘缝隙,投进来的点点月光,洒在地面,汇成朦胧的光晕。
屋内灯还亮着,暖色调的黄,映出墙面上,两人相拥的身影。
女孩被压在身下,从最初瞪大双眸的惊奇。
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汹涌浪潮席卷,呼吸也渐渐地,被掌控,被吞噬。
就连原本铺得整齐的床单,也被带出一片片的皱褶。
动作间,许岁倾被大手紧紧环抱,再无距离。
她太生涩。
以至于,只跟随着季斯晏主导,任其索取。
根本不懂,所谓的回应。
但越生涩,却越致命。
男人舌尖撬开齿关,力道加重着,往里探入。
两道气息交缠,依稀能尝出,若有似无的烟味。
很淡,就像季斯晏这个人,总是冷漠,姿态矜贵。
这一天,于他而言,并不值得纪念。
对于过去,总是刻意忘记,闭口不提。
只当做,再寻常不过的日子而已。
仿佛不去想,便能逃过纷乱的思绪。
堆积已久的隐忍,如同火山,一旦喷发,就再没了任何余地。
所以想要放纵,不计后果地,让自己沉溺。
口中尝出的味道,浓郁,强烈,滚烫,堕落。
那是自由之人的枷锁,也是受困者的解脱。
季斯晏意识沉迷,跟从本能驱使,手握住了许岁倾的手。
透过指间缝隙,大手穿过,再带着,逐渐收紧。
脑子猛地一个激灵,残存的理智,让他回过了神。
今夜太失控,本不应该如此。
更何况,还是对着许岁倾。
男人停下动作,慢慢地,让身体远离。
然后坐在床边,强迫自己,尽快平稳着呼吸。
床单已经彻底乱了,连带着季斯晏的衬衫,也是如此。
而女孩此刻依旧躺在床上,眼神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许岁倾松开攥紧床单的手,试图撑在身后。
还没来得及坐起来,就听见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
“对不起。”
她瞪大眼睛,被吻得缺氧的脸上,布满无辜的神情。
季斯晏偏过头,视线落在了,紧咬着的下唇。
刚刚没能克制,以至于,有些用力。
所以许岁倾的唇,也被吮得发红。
唇瓣上,还沾染着交缠间留存的水渍。
映在男人深邃的眼眸里,倒是别样的风情。
听见这三个字,许岁倾先是愣了愣,才抬手,开始比着手语。
她伸出左手,食指指向自己。
然后把拇指和食指微微弯曲,指尖抵在下巴,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的意思,季斯晏自然是看懂了。
许岁倾在告诉自己,她愿意的。
男人唇角微勾,噙着让人猜不透的笑意。
说话的语气很轻,叫她的名字,“许岁倾。”
季斯晏嗓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没曾察觉的怜惜。
“你还小,很多事情……”
但还没有说完,又黯然地笑了下。
缓了这么一阵,眸底已经恢复清明。
至于身体里的欲望,正被慢慢地,压制下去。
他起身,平静地丢下一句,“睡吧。”
就在季斯晏正要抬脚,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
许岁倾着急地从床上爬起来,膝盖磕在床沿,拉住他的衬衫下摆。
害怕来不及,很快速地,开始比着手语。
前面一个词,动作太多,季斯晏没看懂。
接着,许岁倾两只手掌心向上,在胸前扇动,脸上浮起浅浅的笑容。
在手语里,这是快乐的意思。
回想起唐闻安故作揶揄的提醒,和那幅画……
季斯晏恍然,原来,许岁倾是在对自己说。
“季先生,生日快乐。”
心底涌入的情绪,太复杂,他也分辨不清。
只是在女孩殷切的目光下,对着她回,“谢谢你。”
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季斯晏面容冷沉,再没了刚才的笑意。
站在门口,回过头,朝着床的位置看过去。
许岁倾缩成小小一团,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目光游移,落到了地板上,那副精心准备的素描画。
或者说,是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孤零零的画,在季斯晏刚要离开的时候,被风吹起,落到了脚边。
而熟悉的眉眼,再次直直地,闯入视线。
他俯下身体,把画捡了起来。
然后一手捏着边角,一手摁下房间灯的开关。
走出去后,才轻轻地关上了门。
季斯晏没回卧室。
折返进书房,坐在椅子上,掏出一根雪茄点燃。
桌面放着的,是自己的画像。
尽管他对画画了解甚少,也不得不承认,许岁倾真的很有天赋。
简单的线条,把人物的神态,勾勒得栩栩如生。
季斯晏微眯着眼眸,凝视片刻,拉开桌下的抽屉。
正要放进去时,瞥见黄色的密封袋,又改变了主意。
那是程牧从戈尔韦查到,和许岁倾所有相关的信息。
光是看这些资料,表面上,似乎并没有任何问题。
男人从鼻间溢出一声嗤笑,带着自嘲,在静谧的书房里回荡。
扣动银质打火机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季斯晏注视着那副画,完美的轮廓,正被燃烧的火焰,一点点吞噬。
直到最后,化为灰烬。
被子里,许岁倾听见关门声,并没有马上反应。
等到又过了好一阵,才慢慢地,把头探了出来。
因为憋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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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不畅,脸还是红红的。
但此时的神情,全然没有方才的懵懂和羞怯。
她微微抬起下巴,唇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
终于有了进展,很想去拿手机,给那边发消息过去。
但害怕被发现,只能按下冲动,先忍着,等待合适的时机。
第二天早上,许岁倾刻意起得晚了些。
走下楼,餐桌旁边,却没有想要见到的人。
就连摆放着的,也只有自己那份早餐。
云姨从厨房出来,看她眼下淡淡的乌青,关切地问,“昨晚没睡好吗?”
说完赶紧招呼坐下,慈爱地叮嘱,“快吃吧,一会儿上学别迟到了。”
许岁倾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像是犯错的样子。
她看向季斯晏的位置,又转头,看着云姨。
好看的眉眼间,是明显的疑惑。
云姨笑着解释,“先生一大早就出门了,应该是有什么急事,连饭也没吃。”
许岁倾不由得失望,落寞地垂下眼睛。
被提及的人,此刻独自坐在圣帕特里克教堂里。
季斯晏闭着眼睛,手肘抵在膝盖,正在忏悔。
口中低声喃喃着,“我好像,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
薄唇勾起苦笑,自言自语。
“明明知道是个陷阱,但,还想要往里面掉进去。”
昨晚的失控,便是最好的证明。
吃完饭,许岁倾坐上安排好的车子,被送去了学校。
常去的咖啡店,老板Moran,就站在拐角的入口。
瞧见她,正要热情地打招呼。
许岁倾余光瞥见动作,装作没发现,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今天是专业课,小教室,不过二十来人。
她画得很快,完成后,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发呆。
愣怔间,Erin偷偷发来短信。
【岁岁,我还没画完,点的咖啡,已经送到院门口了,你能帮我去拿一下吗?】
许岁倾无奈地抬头,看了眼斜对面的位置。
Erin正拿着彩色铅笔,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
她举手,指了指门口,得到老师应允后,才走出去。
原本以为,来送咖啡的,应该是个店员而已。
但没想到,竟然会是Moran亲自过来。
金发碧眼的男人,身形高大,提着纸袋子装好的咖啡,递给了许岁倾。
然后用流利的英文,向她提醒。
“Xu,你上周的本子和笔,还放在我店里,现在要去拿吗?”
这话里的暗示,许岁倾马上明白过来。
再是不愿意,也只能被迫,跟着走了出去。
路上,她双手绞在一起,极力地克制心底的不安。
到了咖啡店,很奇怪,正常营业时间,却没有客人。
Moran把透明的玻璃门关上,走到前台,拿出准备好的本子和笔。
他没给许岁倾,只是放在面前,眼神点了点。
再不是表面的和善,态度陡然转变,像是换了个人。
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骇人的狠厉。
“怎么样?伯恩那边在催了。”
14. chapter14
太久没见过他这样一面,许岁倾甚至都有些恍惚。
但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
她拿起放在面前的本子和笔,翻开空白的一页,开始写字。
【不行,他还是怀疑我。】
像是意料之中,Moran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叹了口气,继续,“我收到那边消息,说昨晚有人到了戈尔韦,就为了查你的过去。”
说着又开始得意起来,言语间带着不屑,“还好,我们早有准备。”
许岁倾低头,只是默默地听着。
“但你不要忘了,当初伯恩把你送到都柏林,还让我也跟着,目的是什么。”
捏着本子的手紧了紧,恐惧感从心底,瞬间蔓延到全身。
她强忍住思绪,指甲陷进掌心,极力地克制。
再不愿意,回忆起痛苦的过去。
表面上,还是装作平静。
只看见Moran神情阴狠,声音压得越来低,一字一句提醒。
“你要抓紧时间,不然,我们都没有好下场。”
许岁倾被吓得愣住,十几秒后,才松开力道,犹疑着点了点头。
有些发抖的手拿起笔,继续在纸上写字。
【我知道的。】
她接过本子和笔,走出了咖啡店。
另一只手,提着装咖啡杯的纸袋子。
许岁倾走到墙角的垃圾桶旁边,把写了字的纸,一张张扯下来。
然后又慢慢地,全部撕碎。
手心渗出的汗水,把纸屑凝结成团。
她手抬得高高地,用力把本子和笔,都扔了进去。
使出的力道太大,身体都跟着往前趔趄了下。
仿佛再重一些,就能和过去,彻底割裂。
从小巷子往外走,许岁倾脑中一片混乱。
事已至此,自己能做的,只有坚持。
昨晚过后,也不知道,会不会距离完成任务,再近一些。
行至拐角处,正准备直接往学校大门去。
抬头时,视线随意扫过路边,看见了熟悉的人。
程牧穿着黑色皮衣,双手插兜,靠在机车前,正看着自己。
这会儿快到中午,天空的雾气已经散去。
日光落下,照得他脸上的笑容,很是干净。
许岁倾停住脚步,转过身,对着程牧的方向。
下意识地,就想回头,看看Moran有没有跟出来。
要是被发现……
她不动声色,眼角余光,向后扫去。
好在,并没有人。
许岁倾看他一步步靠近,走到面前,叫了声,“许小姐。”
男人眸子里,现出清纯的脸,和无辜的神情。
像是一潭无暇清泉,引人入胜。
程牧喉咙发干,抠了抠脑袋,不敢再看下去。
他偏过视线,装作随口解释,“我来这边办点事,没想到这么巧啊。”
许岁倾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昨晚赶去戈尔韦,把许岁倾的过去,查了个遍。
结果,她和伯恩,并没有任何关系。
程牧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回来后,就把所有相关的资料,全部呈上。
不到一个小时前,又接到了季斯晏的电话。
吩咐他,晚上带着许岁倾,去趟医院。
只说唐闻安这边找了专家,要再去做一道详细的声带检查。
程牧忍住心里的激动,故意等了两秒,才答应下来。
原本就是发个短信,问问许岁倾什么时候放学,好过来接她。
转念间,又莫名其妙地,想来学校看看。
女孩穿着薄毛衣和长裙,手里还提着个咖啡袋子。
空气被阳光烘得,透着些舒服的暖意。
程牧脑子一乱,车上打好的腹稿,突然就忘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弥漫着尴尬的安静。
许岁倾以为真的只是偶然遇上,也就没太在意。
想着Erin还在等咖啡,不好耽误时间。
她便对着程牧摇了摇手,是要再见的意思。
刚转过身,就听见后面程牧急匆匆地叫住自己。
许岁倾回头,眸子里布着疑惑,听见他问,“对了,你下午的课什么时候上完,季先生说,让我晚上陪你去趟医院。”
程牧连着一口气,加快速度地,把话说了出来。
但她微微蹙了下眉头,不明白季斯晏,到底是什么用意。
想学说话,就要去医院检查,接受治疗,也无可厚非。
可为什么,要让程牧陪着自己。
许岁倾眼睛眨了眨,弯起唇角,算是答应。
然后伸出五根手指,是下午五点的意思。
程牧明白过来,咧着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最后,又和她说了声,“那许小姐,晚上见。”
回了教室,Erin还没画完。
老师没在,让课中休息,里面就闹哄哄的。
许岁倾提着咖啡,走到Erin的位置旁边,递给了她。
动作的同时,还用手指了指咖啡杯,又看了眼外面。
毕竟,只是去院门口拿的话,花不了这么多时间。
所以编了个理由,告诉Erin,咖啡不小心洒了。
她跟着去了店里,重新取了一杯。
接下来的课程,许岁倾总是心不在焉。
脑子里盘算着,要怎么,才能加快进展。
下午五点,程牧准时出现在了都柏林大学。
这回,是开着银色的跑车来的。
许岁倾刻意多待了阵,才从学校出来。
车子太招眼,她站在路边,脚步迟疑着,不敢靠近。
等到人差不多离开,才走到跑车旁边。
程牧拉开车门,让许岁倾坐进副驾驶。
系安全带的时候,偷偷瞥了过去。
她眉头蹙着,两手绞在一起。
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
但程牧以为自己想多,也就没问。
路上,他正要说话,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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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下气氛。
偏过头,看见许岁倾头靠在车窗,闭着眼睛,要睡不睡。
额头覆着一层汗,脸色发白,像是在强撑。
程牧踩着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问道,“怎么了许小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边说话,边拿出手机,递给了许岁倾。
她接过,咬着唇克制疼痛,打字回应。
【我头好疼,想回去休息,今天就不去医院了吧。】
程牧更是着急地提议,“那这样,我先带你去开点药。”
许岁倾侧脸贴在车窗,艰难地,摇了摇头。
【以前也疼,我备着药的,已经吃过了。】
害怕被拒绝,又重复了一遍请求。
【你送我回去吧,可以吗?】
她抬起盈着雾气的眼睛,嘴唇微张,可怜兮兮地看向程牧。
这副模样,自然是能够让人心软。
程牧赶紧掉头,送许岁倾回了庄园。
云姨提前收到消息,早早地候在门外。
看见许岁倾下车,便赶紧过去迎接,扶着她上了二楼。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给季斯晏汇报的。
把她安顿好,云姨走到一楼,拨通电话。
那边不知在哪,听筒里,隐约有呼呼的风声传来。
过了片刻,才听见,男人平静地嗯了下。
接着,只是沉默地挂断。
半夜,季斯晏回到庄园,径自去了客房。
黑色风衣的肩膀处,还残留着丝丝的雨滴。
他没开灯,只借着隐约的月色,抬脚往床边走去。
甚至,还刻意放轻脚步,怕扰了许岁倾睡觉。
皮鞋踩地的轻微动静,让床上小小的一团,身体明显地瑟缩了下。
季斯晏站定,微眯着眼眸凝视。
女孩手挡在额头,只露出半边侧脸。
他坐到床边,伸出手,想去试探温度。
但还没够上,许岁倾先一步,睁开了眼。
然后慢慢地爬起来,靠在床头坐着。
休息了几个小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看在季斯晏眼里,倏地联想起,刚来时,她故意把自己弄得发烧。
男人拧着眉,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去医院?”
言语间带着的质疑,让许岁倾委屈地,撅起嘴巴。
晶莹的泪珠,刷地一下,从眼眶中落了出来。
然后快速往前扑,趁着季斯晏没注意,双手搂住了他的腰。
柔软贴紧坚硬,隔着衬衫,滚烫的眼泪浸到男人心里。
勾人的香气,也顺势钻进鼻间。
季斯晏身体发紧,嗓音变得暗哑,说道,“别闹。”
但不管多严厉,她就是不肯把手撒开。
直等到哭得差不多,才从怀里出来。
许岁倾眼里含泪,两只手食指向上,往前点了点。
接着再用右手,指着自己。
季斯晏看懂了,这动作的意思,是在问他。
【你陪着我,好不好?】
15. chapter15
明亮澄澈的双眸里,此刻蒙着一层浓厚的雾气。
许岁倾微微眨眼,晶莹的泪珠,瞬间从眼眶倾泻。
顺着细腻白皙的脸颊,不断地往下坠。
她知道,季斯晏看懂了自己比出的手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请求之后,等来的,只是深不可测的凝视。
察觉男人稍动了下,以为他会就此,起身离去。
许岁倾赶紧往前,两只手,圈住季斯晏的身体。
动作的同时,偏过头,右脸贴着坚硬的胸肌。
慌乱中,柔软的唇瓣,和凸出的某处,有了不到一秒的触碰。
时间很短,短到连许岁倾自己,都没有发觉。
但已经足够,让原本就并不平静的季斯晏,彻底乱了心绪。
太微妙的瞬间,他身体像是过了电,骤然紧绷着僵直。
主动撞进怀抱的人,用尽全力。
可两人之间,一个身形高大,另一个娇小柔弱。
原本就悬殊的体型,早就注定。
对季斯晏来说,要想推开,实在是太过容易。
到底是怕伤了许岁倾,还是收着力道,慢慢地,把满是泪痕的脸,从怀里抬了起来。
男人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叫出名字,“许岁倾。”
从喉间溢出的声音沙哑,透着严肃的提醒。
“不可以任性,更不可以,伤害自己的身体。”
这话落下之后,许岁倾像是被吓住,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可圈住劲瘦腰间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季斯晏视线扫过,看向她的唇,没什么表情地问,“知道了吗?”
听见这句,怀里的人终于,讷讷地点了点头。
随后听话地,把手收回。
许岁倾眼神懵懂,目睹他神色自若地,拍了拍西服褶皱,从床边站起了身。
可季斯晏,并没有马上离开房间。
而是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放轻声音,“睡吧。”
丢下这句话,才抬起脚,径自走了出去。
关门声之后,男人背贴在门边墙壁,仰着脖颈,深深地呼吸。
翌日早晨,许岁倾在浴室洗澡,特意用冷水沾湿帕子,敷了敷眼睛。
昨晚哭过之后,肿得像是两颗核桃,突兀得很。
以为勉强压住,才换好衣服,走到楼下餐厅。
结果云姨一见她,马上关切地问,“感觉好些了吗?头还疼不疼?”
许岁倾低垂着脸,刻意避开视线,摇手否认。
但还是被看出,听见云姨更是着急,“怎么眼睛这么肿,昨晚又没睡好吗?”
她没办法,只能抿着唇,晃了晃脑袋。
这边云姨哪里还顾得上,赶紧从厨房拿出一颗煮好的鸡蛋,剥壳后走出来,递给了许岁倾。
甚至,还温柔地嘱咐,“要是不会的话,我教你怎么弄。”
许岁倾抬起头,眼里尽是感激。
她照着云姨的动作,很快就学会。
坐到餐桌旁边,还举着鸡蛋,在眼皮上缓缓滚动。
但就在那个瞬间,竟然和从二楼走下来的季斯晏,视线相交。
女孩睁着一只眼睛,而另一只的眼皮上面,放着颗光滑的鸡蛋。
看起来,倒是十分可爱。
季斯晏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浅笑,迈着修长的双腿,坐到餐桌的另一边。
余光瞥见,许岁倾好像,总爱低着头。
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是如此。
很快,她便抽了张纸巾擦嘴,拿起包包,小跑着往外面去。
飘扬的黑色马尾,在风中轻舞摇曳。
但今天,似乎有些奇怪。
庄园大门口,许岁倾站了快十分钟,都没能等到平常送她的司机。
就要转身回去,想找云姨问问的时候。
劳斯莱斯幻影缓缓驶来,刚好停在脚边。
黑色的车窗半落,跃入眼帘的,是男人如精心雕刻般的侧颜。
完美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轮廓优越。
季斯晏西装革履,气质凌冽,姿态沉稳矜贵。
他转过头,看向了窗外的许岁倾。
司机极有眼色,从驾驶座出来,绕过车尾,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许岁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步。
虽说从一开始,就早有心理准备。
可昨晚的季斯晏,严厉地教训自己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所以她迟疑了瞬,没有马上坐进车里。
男人挑了挑眉毛,嘴角噙着笑,反问,“不是你说,想让我陪着你吗?”
这话一出,原本素淡白皙的脸庞,瞬间红透到了耳根。
许岁倾抿了抿唇,扶着敞开的车门,坐了进去。
以为不被察觉,身体轻挪着靠向窗户,隔开一小段距离。
幻影空间宽大,环境密闭,气氛足够安静。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许岁倾眼睛灵动地转了转,心里暗暗思忖。
她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双手捧着,在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
【季先生,你今天,是要顺路送我去上学吗?】
然后犹豫了几秒,伸出手,把手机呈到季斯晏面前。
目光落到顺路两个字,男人眼眸微眯,眉宇间拢着些许不解。
但还是,语气淡然地,嗯了一声。
许岁倾弯了弯唇,又在对话框里,输入酝酿好的疑问。
【那既然是顺路,就不作数的,我去医院检查的话,你还是要陪着哦~】
季斯晏看着这段话,愉悦的轻笑声,从鼻间溢出。
眼前的女孩,微抬着下巴,眼里带了明显的得意神情。
原来,她的顺路两字,目的是在这儿等着自己。
不知怎么,如同此时的天空,心中的阴云,也随之散去。
季斯晏收回目光,闭上眼睛,仰靠在座椅后背。
然后很是温柔地,应了个“好”字。
“晚上,我也会顺路,来接你。”
那两个字念出时,被刻意加重,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意味。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停在了都柏林大学门口。
下车后,许岁倾很是开心地,冲着车里挥了挥手。
明媚的笑容,让季斯晏都难免恍惚。
男人敛起细微的表情,对着她勾起唇角。
许岁倾两只手放在包包的肩带上,连走路的脚步,都带着雀跃。
没走两步,就看见Moran,出现在拐角的小巷入口处。
调头驶离的劳斯莱斯幻影,季斯晏眸光幽深,回过头,凝视着窗外的一举一动。
玻璃经过特殊处理,外面根本看不进来。
可从他的角度,却能清楚地瞧见。
金发碧眼的男人,提着咖啡,正装作无意地,用眼神暗示,和他擦身而过的女孩。
许岁倾脚步停顿,熟悉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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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再度从心底蔓延。
但很快,便强撑着,继续往前。
到了美术学院楼下,Erin小跑着,从另一方向冲过来,刚好停到许岁倾身边。
边大口喘气,边把手里的东西,晃到她眼前。
黑金色的卡片,上面整齐印着一排字。
【都柏林国际钢琴比赛】
紧接着,又拿出一张空白的表格。
Erin凑近许岁倾,手肘轻轻碰了碰她,“岁岁,这比赛就在周六,今天最后一天报名,你去试试吧!”
许岁倾眼睫颤动,眸中星光忽闪。
没办法否认,她真的心动了。
可想到现在的状况……
到底还是默默地叹了口气,摇头婉拒。
Erin皱着眉头,明显不能理解,“为什么呀?”
转念间,便开始自己找起原因,劝道,“虽说不是学这个专业,可我觉得,你比他们弹得,都要好啊。”
说着还用坚定的眼神,看向她,“真的!”
这难得的正经模样,把许岁倾逗得乐开了花。
她接过卡片和报名表,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进包包。
反正去不了,就当作,留个纪念吧。
奥康奈尔大街,临近下午四点半,程牧正恭敬地站在办公桌前汇报。
“季先生,我今天都守在码头,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季斯晏嗯了一声,随口吩咐道,“最近出货量大,你多盯着点。”
程牧应下,犹豫了几秒,试探着问,“那晚上,还要陪许小姐去医院吗?”
想起许岁倾昨晚那副模样,虚弱得可怜,实在是放心不下。
所以中午连饭也没吃,从码头赶到都柏林大学,就想着看她一眼。
结果等了两个多小时,都没出现。
很快,便听见男人平静地回道,“不用了。”
程牧掩饰落寞的神情,转身从办公室离开。
朦胧的夜色下,劳斯莱斯幻影,又一次停在学校。
许岁倾站在路边,时不时四处张望。
看见熟悉的车子,甜甜的微笑,立马从唇角绽放开来。
到了医院,她跟在季斯晏身后,走到不久前才来过的病房。
接受检查的过程,许岁倾一直很配合。
可就在医生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却突然转变态度。
不管怎么劝告,都执拗着低头,不肯回答。
无奈之下,医生只得走出病房,表情为难地,和等在外面的季斯晏汇报。
“治疗的第一步,必须要先了解清楚原因,可病人不愿意说,我们就没办法制定方案。”
病房里,许岁倾双手绞在一起,用力咬着下唇,快要浸出血来。
回忆如汹涌浪潮席卷,渐渐地,泪水滴到了手背上。
愣怔间,皮鞋踩地的声音过后,男人笔挺熨帖的西裤,出现在了眼前。
头顶传来的声音,低沉醇厚,“岁岁。”
许岁倾抬起眼睛,和深邃的双眸对视。
季斯晏唇角微勾,看着她说,“这名字很好听,是你妈妈给你取的吗?”
提及这个字眼,女孩心里倏地一酸,簌簌的泪水,大颗大颗落下。
他提了提西裤,蹲在许岁倾面前。
大手擦去眼角的泪,轻抚着白皙的脸庞。
季斯晏语调温和,耐心地诱导着问,“那岁岁可以告诉我,你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吗?”
16. chapter16
带着些微粗粝触感的指腹,沿着许岁倾光洁细腻的肌肤,慢慢地往下轻抚。
男人的大手,似乎可以将整张脸,完全覆盖住。
滑过的地方,还残留着,隐约可见的泪痕。
她抬起眼睛,里面氤氲着水汽,已经看不清晰。
在病房灯光的笼罩下,更显得楚楚可怜。
这番姿态,映在季斯晏的眸子里,越发心生怜惜。
可尽管他足够温柔,又极富耐心。
被问起的人,依然紧闭着双唇。
或许是太过用力,以至于,下唇瓣有明显的齿印。
而原本淡粉的颜色,正在不断加深。
许岁倾摇头的同时,哭得也越来越伤心。
晶莹的泪水顺着滑落,滴在男人掌中,浸进坚硬的心里。
季斯晏手托起她的下巴,又问,“不肯说,因为是很难过的事情吗?”
许岁倾停下动作,眸中含泪,视线瞬间凝滞。
然后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为了迁就她,季斯晏特意蹲得有些低。
稍稍仰视的角度,能看见女孩往前倾身,乌黑的碎发,被泪水沾湿。
捧着小脸的手,往上游移,细致地替她,把头发捋了捋。
别到耳后的同时,又站起身,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到底是没再追问,季斯晏拿过旁边的纸巾,递了过去。
但出乎许岁倾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离开病房。
而是坐到了身边,大手握住自己的肩膀,声音很轻地说,“岁岁,看着我。”
她听话地转过身,眼神懵懂地和季斯晏对视。
右手覆上男人温热的掌心,暖意隔着肌肤,一点点传递。
许岁倾被带着抬起手,再次抚上了,季斯晏的喉结。
被侧脸的轮廓遮挡,朦胧的光影,洒落在起伏的小小山峦。
说话时上下滚动,给此时的声音,添上几分别样的磁性。
“感受到了吗?”
许岁倾不受控制地发抖,圈住小手的力道,收得更紧。
薄唇张合吐息,一字一句。
“我们说话的时候,是从这里发音的。”
季斯晏握着她的手,往凸起的喉结处,来回抚摸。
像是要刻意,留下什么特殊印记。
许岁倾脑子发懵,根本没办法思考,该怎么回应。
只能明显地察觉,男人掌心的温度,正在不断攀升。
愣怔间,手又被带着,落向了自己的脖颈。
纤长,白皙,易碎。
淡淡的青筋脉络,在吞咽时,若隐若现。
季斯晏手放在许岁倾后颈处,拇指抵住她的手,抚向同样的位置。
“现在试试,说你自己的名字。”
许岁倾迟疑了瞬,慢慢地,张开了嘴。
这样的动作,曾经对她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也会哭,也会笑,会叫妈妈,会发出声音。
可现在……
太久太久,没有过尝试。
以至于,隔开的两只唇瓣,很快就再次合上。
出于本能,对这件事,她还是充满了恐惧。
习惯了沉默的少女,害怕面对现实,把自己缩进了,密不透风的壳子里。
别人进不来,她更是,出不去。
许岁倾不知道,方才的每一处细微表情,都被季斯晏尽收眼底。
男人神情专注,主动安慰,“岁岁,不要怕。”
她似乎平静了些,眸子里盈着的水雾,也在慢慢散去。
很艰难,但足够努力地,再次张开了嘴。
试图说出的第一个字,却不是许。
许岁倾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用口型念着。
“季……”
那个瞬间,季斯晏像是被定住,脑海中思绪纷飞。
等回过神,才压抑住内心的异样,对着许岁倾表示肯定。
“你看,其实不难的。”
他仍旧不放心,继续嘱咐,“所以,一定要乖乖听医生的话,好吗?”
说话的语气,带着不自知的温柔。
女孩弯起唇角,笑着点了点头。
原本悲戚的脸色,染上一层淡淡的粉。
走到病房外,医生意会,进去后,继续给许岁倾检查。
隔了快半个小时,却再次,从里面失望地走出。
他站在季斯晏身边,叹了口气,“季先生,病人还是没有变化,只要问起原因,总是会下意识地抗拒……”
边说边思忖着,该如何表达,才更合适。
“如果病人一直不肯配合的话,我们治疗起来,会比较困难。”
毕竟被唐闻安请过来,面对的又是这样的大人物。
现在把话说在前头,要是治不好,和自己也没关系。
季斯晏闻言,面色如同阴沉黑夜,变得越发凝重。
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随她吧,没事。”
说完又问,“她现在,情绪怎么样?”
医生看了眼病房门,回答,“比刚才好些,没再哭了。”
男人淡淡地嗯了声,原本想要吩咐,让医生把许岁倾叫出来。
转念间,又改了主意。
往病房里走,去接她的时候,季斯晏突然回过头,丢下一句。
“到了想说的时候,她自然会说的。”
跟着离开医院的路上,许岁倾始终低着头。
直到坐进劳斯莱斯幻影后座,才抬起眼睛,望向了窗外。
都柏林的夏夜,天色落幕得总是有些早。
这会儿刚过傍晚,外面已经飘起了濛濛细雨。
车窗玻璃很干净,上面布满了细细密密的雨丝。
沿街的灯光交相投映,让人似乎身处在,虚幻缥缈的梦境。
许岁倾双手不自在地紧握,或许是因为哭过,眼神都有些麻木。
此刻,也只是呆呆地,数着玻璃上挂起的雨滴。
回庄园的路上,会经过最喜欢的店,dolcesicily。
目光扫到橱窗里,摆放精致的甜品。
暗淡的眸子,才突然像是,有星光闪烁其中。
从季斯晏的角度,只能看见许岁倾的侧脸。
女孩睫毛颤动,眨了眨眼睛,唇角也跟随着,弯起浅浅的弧度。
顺着望去,落在了曾经出现过,她信息里的名字。
但季斯晏也只是多看了几秒,便漠然地收回视线。
回了庄园,云姨撑着一把黑伞,等候在门口迎接。
喷泉池里涌出的水流,夹杂着夜空洒下的雨滴,丝丝缕缕。
季斯晏看着许岁倾下车,接过云姨递来的伞,自己打开,举在了头顶。
他没动,只是对着云姨吩咐,“你让她先吃饭,我还有事。”
说完便关上车门,让司机,又折返了回去。
幻影停在甜品店的路边,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迈着修长的双腿,从车里走出。
季斯晏没打伞,衣角随着加快的步伐扬起,走进了店里。
下雨天,生意也就不太好,店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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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开始打架,要睡不睡。
瞧见门口进来的男人,相貌英俊,周身贵气,瞬间来了精神。
她殷勤地上前,主动询问,“先生您好,是要买蛋糕吗?”
橱窗里,切好的小块蛋糕,被整整齐齐摆放,琳琅满目。
向来行事狠绝,说一不二的季斯晏,这下倒是犯了难。
因为拿不准,许岁倾想要的,是哪种口味。
凭着直觉,深邃的双眸,看向了最亮眼的颜色。
店员顺势介绍,“这款是我们新出的草莓蛋糕,女孩子都很喜欢的。”
毕竟,从穿着上看,就知道,他身份肯定不一般。
这个点过来,多半是,买给女朋友的。
季斯晏抬手,嗓音带着些不自在地干涩,“就要这个吧。”
提着包装精美的蛋糕盒子,从店里出来的时候,细雨骤然停歇。
往车上走的半路,他停下脚步,暗自摇了摇头。
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然会做出,这种头脑发热的事情。
庄园里,许岁倾吃了晚饭,便直接回到二楼客房。
她洗完澡,穿着舒服的睡衣,手中拿着黑金色的卡片和报名表,正趴在床上。
两只白嫩的脚丫翘起,随意地左右晃动。
都柏林国际钢琴比赛,是真的很吸引。
但这边还没能成功,肯定是去不了的。
许岁倾不满地撅起嘴巴,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她没多想,把东西顺手压到枕头下面。
还以为是云姨,所以直接光脚踩在地上,走了过去。
可拉开门,就被惊得愣住。
季斯晏还穿着晚上那身,也看向了自己。
再往下,右手提着一个蛋糕盒子,发尖还残留着,丝丝细雨。
熟悉的包装呈到眼前,听见他问,“刷牙了吗?”
许岁倾点了点头,察觉手要被收回,又赶紧摇头否认。
她抬手,伸出食指指着自己。
然后把手指全部伸直,拇指不动,其余四根手指弯了两下。
这意思是,我还可以。
季斯晏鼻间溢出一声轻笑,把蛋糕盒子,递了过去。
外面又开始下雨,夹杂着微弱的风声,透过窗户缝隙传进。
伸出右手,去把盒子接过来的时候,某个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
许岁倾大着胆子,先拉住了季斯晏的衣袖。
圆圆的眼睛里,带着疑问和邀请,左手开始比着动作。
她指了指季斯晏,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原本不抱希望,没想到,男人轻笑了声,抬脚进门。
许岁倾也跟着扬起唇角,提起蛋糕盒子,走到床边坐下。
打开后,眸底划过明显的惊喜。
季斯晏站在客房中央,周围充斥着,淡淡的香气。
坐到女孩身边,看她拿起盛满纯白奶油的勺子,送到自己嘴边。
他摇头,“你自己吃。”
许岁倾这才把勺子,放进自己的嘴里。
可爱的梨涡,带起浅笑,满是惊喜。
季斯晏开口,语气透着宠溺,“要像现在这样,经常笑才对。”
或许是吃得太快,没注意,唇角沾上了些许奶油。
季斯晏抬手,两只手指捏着许岁倾下巴,拇指指腹替她擦过。
女孩动作停滞,探出湿糯的舌尖,轻轻触碰。
男人脑中某根弦,随着身体某处,倏然紧绷。
许岁倾朝他偏过头,把修长指尖,彻底地,含吮着裹住。
17. chapter17
从嘴边的狭小缝隙,沿着柔软的唇瓣,再逐渐往里。
温暖湿滑的口腔内壁,一点点,把指尖含了进去。
女孩眼神懵懂清澈,就这样,直勾勾地看向了季斯晏。
如同静谧的幽蓝湖面,浮起不自知的勾人意味。
窗外调皮的雨点,随夏夜的冷风下坠。
滴落到阳台,地面,飘向透明的窗户玻璃,淅淅沥沥。
客房里亮着灯,暖气充足,氤氲出暧昧的气息。
许岁倾光脚踩在地板,微微踮起脚尖,朝着男人身前靠近。
耳畔响起若有似无的吮吸声,脑中思绪纷乱,人也开始,变得不太清醒。
就连意识,也跟着向未知的深处沉沦。
季斯晏目光深邃,从澄澈的眼睛,逐渐落到微微嘟起的唇。
边上的奶油,还没被完全擦掉。
许岁倾舌尖微颤,连带着脖颈处,隐隐发抖。
见他手中没有任何动作,不由得有些犹豫。
但更重要的是,季斯晏并没有推拒。
也没有和昨晚那般,严厉地教育自己,说不可以任性。
只是凝视得入神,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女孩散发出的那股香气,裹挟着奶油独有的甜蜜。
随着不断拉近的距离,丝丝缕缕,钻进鼻子里。
原本清冷孤傲的男人,在某个时刻,忽然没了自持。
季斯晏两只大手捧住泛红的脸,牢牢控在掌中。
唇瓣相触,便一发不可收拾。
贴在白皙脸颊上的手指,骨节分明,像是上好的璞玉。
修长,有力,隐隐的起伏间,带起藏于心底的欲。
许岁倾含着他的手指,正一步步试探着,把身体贴近。
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就被往前扯,撞进季斯晏的怀里。
指尖上沾染着水渍,从口中逃脱,划过脸颊,泛起细细密密的痒意。
手里拿着的草莓蛋糕,也猝不及防地,摔落在了地上。
奶油溅起绵延的白色,凌乱成不规则的小段小段。
最后是什么形状,已经无人在意。
窗外雨势变大,吹起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透过缝隙撩开的窗帘一角,正好挡住墙面,两人紧紧相拥,完全重叠的身影。
季斯晏捧着她的脸,右手游移到细弱肩头,把她压在了床上。
强劲有力的双腿,膝盖顶着被子,跪在了许岁倾身体两边。
这样的姿势,再不给她后悔的机会。
灼吻如同汹涌浪潮,顺势吃去唇边残留的奶渍。
紧接着,舌尖抵开齿关,攻城掠地。
许岁倾呼吸被吞噬,胸口剧烈起伏,快要喘不过气。
脸上颜色,更是红得彻底。
像是缺水的鱼,试图寻求半分怜惜。
松开后那一瞬,努力保留的理智,正不断警告自己。
她抬手,两条纤长的手臂,环绕住季斯晏劲瘦腰肢。
看向男人的眸子里,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迷蒙间,粗粝指腹抚过眼尾,听见暗哑嗓音发问,“真的,想好了吗?”
不过相隔几天,便被问起同样的问题。
许岁倾眼神坚定,抿着唇,点了点头。
然后微微抬起下巴,主动仰着身体,把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女孩故作镇定地勾引,生涩,却足够引诱沉迷。
季斯晏从喉间溢出一声低喘,任由自己,掉入精心准备的陷阱。
大手沿着肩膀,游移到精致的锁骨,雪山,再延伸。
她太白。
像是珍贵的易碎品,只要稍稍用力,便能留下突兀的印记。
雨势越来越大,窗外风声四起,庄园的树木花草,随之摇曳。
却怎么都盖不住,屋里的水声,和时而轻缓,时而急促的呼吸。
许岁倾闭着眼,松开环抱住他的手,紧紧攥着床单。
指节抠得泛白,默默承受雨意侵袭。
哪怕表面装得再好,对她来说,总归是没有半点经历。
心底涌出的恐惧,逐渐蔓延到了四肢。
她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某种念头闪过,害怕到了极致。
但已经走到这步,不管会面临什么,只能强撑。
手背传来季斯晏大手掌心的热度,穿过指缝间隙,十指紧紧扣住。
悬着的心,像是得到安抚,稍稍下沉了些。
本能的欲念在叫嚣,在蓬勃,在壮大。
耻骨相抵之后,突如其来的强烈感觉,让许岁倾倏地,身体僵直。
她睁开眼,对上男人完美的轮廓,和似笑非笑的唇。
季斯晏忍着冲动,退开些许距离。
高挺鼻梁擦过许岁倾的嘴巴,吐息间满是意犹未尽。
“这样就好。”
他缓和着呼吸,凑近发红的耳垂,哑声提醒。
“我怕弄疼你。”
黑色衬衫被揉出大片褶皱,不复往日的清冷矜贵。
季斯晏摸了摸她的脸,从床上起身。
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时,视线扫过,落到地上的奶油蛋糕,已经开始融化。
他眉心微拧,穿戴齐整之后,先去了许岁倾的浴室。
伸手去拿帕子的瞬间,脑中忽然闪现出,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女孩肩带垮落,脸上泛着五根鲜明的手指印。
转瞬间,又到了医院,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落泪。
过了好一阵,季斯晏才抬脚走了出去。
枕头下露出的卡片边角,从最开始进门,他就看见了。
此刻,许岁倾蜷缩着侧躺,只留给自己小小的背影。
男人走到奶油蛋糕旁边,蹲下身,一点一点,细致地擦拭。
动作的时候,眼角余光,却停留在床上的人。
她像是睡着,很安静。
纤瘦的身体,完全被蒙在被子里,听不见半点声音。
季斯晏把地面清理干净,才站起身,从客房里出去。
听见门被轻轻关上,许岁倾终于,睁开了眼睛。
害怕被发现,刻意又多等了阵,才坐起来掀开被子。
她脚尖触地,走到阳台,侧脸贴着透明的玻璃。
被隔绝的另一端,许岁倾看向自己,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这里的所有,对她来说,都太虚幻,太不真实。
原本被送过来,只是当做个试验品。
没想到,目前看来,距离成功,似乎越来越近。
甚至于,在心里都开始盘算着,事成之后,自己是不是可以顺利地,回到港城。
翌日清早,依旧是熟悉的劳斯莱斯幻影。
许岁倾两手捏着背包带子,没等司机过来,自己先拉开车门。
双腿并拢着坐好之后,旁边的季斯晏,递过来一样东西。
黑色的卡片,上面印着烫金字体。
INVITATION【邀请函】
左上方都柏林国际钢琴协会的图案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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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异常醒目。
许岁倾眸光微闪,转头看向季斯晏的眼神里,仿佛不可置信。
男人嘴角噙着笑,眼神点了点卡片,说道,“打开看看。”
她坐直身体,似乎有些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小心翼翼地,指尖捏着边角,翻到下一页。
跃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工整俊秀的英文字体。
DearMissXuSuiqing,IcordiallyinviteyoutoparticipateintheDublinInternationalPianpetition,Onbehalfofourassociation.
【亲爱的许岁倾小姐,我谨代表本协会,诚邀您参加此次都柏林国际钢琴比赛。】
后面附着的,是举办地点和时间。
许岁倾盈着泪水,睫毛扑闪,就要夺眶而出。
密闭的车内空间,传来一声很低的轻笑。
在她还没来得及,用手语比出谢谢的时候。
季斯晏早已预判,对着许岁倾回答,“不客气。”
说完便看向了卡片,眼神指着右下方的时间,“周六就比赛了,好好准备。”
她抿唇,强忍着,把眼泪压了回去。
心底涌出的莫名情绪里,有感动,有惊喜,更有不敢表露的内疚。
想来,或许是昨晚那阵迷乱中,被季斯晏发现了,自己藏在枕头下的秘密。
少女的心事,多简单。
明明过了报名时间,于他而言,也不过一声招呼的事。
甚至,应该都不用亲自出面。
下车后,许岁倾站在路边,扬起甜甜的笑容,和车里的男人,挥手告别。
趁着课间,她偷偷溜出学校,拐进小巷子里,去咖啡店找Moran。
如同往常,装修复古的店里,没坐几个人。
经过玻璃窗上悬挂的盆栽,有小小的花朵随风摇曳。
她推开门,径自走到前台站立,拿出准备好的纸和笔。
Moran正在给咖啡机过滤,瞧见许岁倾,热情地打起招呼,叫着,“Xu!”
视线不经意间扫向周围,确认没人注意,才问,“今天要喝什么?还是馥芮白吗?”
许岁倾摇了摇头,拿起铅笔,在白纸上开始写字。
【告诉伯恩,我快成功了。】
Moran右手拿着滤芯,看见这句话,动作突然停顿。
他往前凑近了些,刻意把声音压低,“我也正想找你,伯恩要求就这两天,他等不及了。”
许岁倾没点头,只是弯了弯唇角,继续在纸上,写了个“好”字。
Moran长长地挑了下眉,忍住吹口哨的冲动,用正常语调说了句,“你稍等。”
然后转身,走进了背后的休息室里。
再出来,把一袋包装好的,像是咖啡粉的东西,递给了许岁倾。
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马上去接。
而是把白纸举到Moran面前,用刻意描粗的字提醒,“到时候,请把我的护照还给我。还有,别忘了你们答应我的条件。”
前台两端,许岁倾和一个男人相对着站立。
白纸和咖啡粉交换的过程,被不远处隐藏极深的摄像头,精准捕捉。
而奥康奈尔大街的办公楼里,季斯晏指间把玩着,没点燃的雪茄。
幽深的视线,投向自己的手机屏幕。
刚收到的,一张照片里。
18. chapter18
身形纤瘦的女孩,看着对面的男人,似乎正在接收什么命令。
她伸出手,接过递来的袋子。
然后装作自然地,把手收了回去。
而被拍到的画面,刚好,定格在了这一幕。
季斯晏捏着雪茄的指尖停顿,微眯着眼,凝视手机屏幕。
对于眸中映出的景象,似乎并不觉得诧异。
昨天晚上的雨声,水渍声,又一次在耳畔响起。
多生涩的勾引。
明明早就知道,那是精心布下的棋局。
却任由许岁倾主动靠近,拉着自己,一步步沦陷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手机屏幕自动熄灭。
眸底的颜色,也被替换成了整片的黑。
放置在桌上的银质打火机,被季斯晏轻轻拿起。
指尖扣动,猩红从里面猛地窜出。
他看着忽明忽灭的火光,在眼中跳跃,挑衅。
然后勾了勾唇角,笑容里,透出让人无法捉摸的,深长意味。
咖啡店里,许岁倾听见Moran嗤笑着回应,“按照约定,要是真的能成功,那之前答应你的所有事情,自然都没问题。”
她这才接过递来的袋子,揉了揉,握在手心。
没再有任何交流,只是低垂着视线,走了出去。
缓慢的脚步,绕过拐角的小巷子,站在了正对着校门口的方向。
许岁倾看着上方,都柏林大学的名字,微弱地眨了眨眼睛。
难得晴朗的天气,淡淡的阳光,把人烘得心生暖意。
她弯了弯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心中默默盘算着,也许用不了几天,自己就能离开这里。
或许,回到港城。
又或许,去其他任何地方,都说不一定。
反正,可以不用再继续待着了。
因为是真的不喜欢,都柏林的天气。
总是下雨,空气潮湿粘腻,让人难免心情沉闷。
哪怕现在被阳光笼罩着,到了晚上,也多半逃不掉,细雨的侵袭。
掌心渗出那一层薄汗,浸进了手中攥着的袋子里。
垂在身侧的手,也跟着紧了紧。
许岁倾伸出右手,对着校门口挥了挥。
然后抬脚,往美术学院的教室,走了过去。
傍晚的天空,如同过往的大部分时间,夜色提前降临。
她从学校出来,手压在背包带子,准备等着车子来接。
劳斯莱斯幻影,适时地停在自己脚边,刚好的位置。
许岁倾往前一步,自己拉开了车门。
闯入视线的是,季斯晏姿态慵懒,身体仰靠在后座椅背。
此刻闭着眼睛,右手轻揉太阳穴,像是在休息。
精致的侧脸,鼻梁高挺,下颌线轮廓优越。
车内朦胧的光晕下,又蒙上一层,看不真切的神秘。
许岁倾盯得有些入神,不妨男人慢慢地睁开眼,偏过头,朝车外看了出去。
她抿了抿唇,乖乖地坐进车里。
今晚的天气,比昨天好了那么一些。
虽然依旧黑沉,但看起来,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司机两手握着方向盘,专心地目视前方的路,平稳行驶。
但许岁倾看着看着,却忽然察觉。
道路通往的方向,并不是要回庄园去。
还没来得及转过头,掏出手机打字,写下疑问。
季斯晏读懂她的心思,语气淡然地提及,“不是要去参加钢琴比赛吗?”
这下,许岁倾更是云里雾里,没明白什么意思。
男人唇角微勾,眼神点了点即将达到的目的地,“总该穿得再漂亮些。”
话刚说完,幻影便停在了,靠近奢侈品店入口的位置。
穿着制服的店员主动上前,殷勤地拉开车门。
然后整齐排成两列,恭恭敬敬地迎接。
出身普通的学生而已,哪里见过这些场面?
下车后,人瞬间愣怔,脚步也跟着迟疑。
直到季斯晏站到身边,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去随便看看。”
许岁倾这才回过神,随着高大挺拔的背影,走进店里。
被领着去了贵宾室,和上次买包包时一样,除却店员之外,就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许岁倾没坐下,围着她的人太多,实在是难免局促。
倒是季斯晏神色自若地坐到沙发上,顺势接过递来的册子。
“季先生,这些都是今年的新款,全球只有一件。”
大手翻开,纸张划过的微弱动静,随之响起。
他抬眼,看了下还站着的女孩,又收回视线。
然后手指落某张图片,“这件,给她试试。”
店员应了声,领着许岁倾,去了更衣室。
察觉自己始终被跟随着,就要帮忙换衣服的时候。
许岁倾礼貌地笑了笑,对着店员摇手婉拒。
那边明白过来,识趣地,退了出去。
她关好门,目光投向架子上,精心悬挂的礼服。
粉色的吊带裙,丝绒面料,质地轻盈。
裙长刚到脚踝,把人衬得更加纤细。
太耀眼,甚至连许岁倾自己,都忍不住视线凝滞。
等换好礼服出去,所有店员,纷纷屏住了呼吸。
先前替她拿衣服的那位,反应过来,连忙赞叹。
“季先生眼光真好,像是量身定做的呢!”
许岁倾秀眉微蹙,不由得在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
好在,她很快调整,默默地看向镜子里。
精致的脸,和礼服包裹下,若隐若现的身形。
季斯晏唇角浮起浅淡笑意,自如地站起身,抬手屏退众人。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和许岁倾。
不得不说,尺码倒是十分合适。
女孩的背影,从腰部往下延伸,起伏明显。
每一处曲线,都完美得恰到好处。
听见身后传来皮鞋踩地的声音,许岁倾没有回头。
只是从镜子里,看向了缓缓走来的男人。
季斯晏站定之后,大手覆到纤细的腰间。
再往上抬,把换衣服时,侧边漏掉的拉链缝隙填满。
然后略微俯身,薄唇贴近淡粉的耳垂,留下蜻蜓点水般的啄吻。
暧昧吐息间,有温柔的声音响起,“岁岁喜欢吗?”
许岁倾转身,视线和宽阔的胸膛齐平。
下意识地,就要用手语比出,谢谢的意思。
但还没有任何动作,就被粗粝指腹压住了自己的唇。
季斯晏喉结滚动,缓缓摩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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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唇瓣,再次提醒。
“我说过,你对我,不需要说这些。”
他握住许岁倾肩膀,转过身提醒,“你只需要告诉我,喜欢,或者不喜欢,就够了。”
镜子里,双颊浮起绯红的女孩,羞涩地抿着唇,点了点头。
车子从奢侈品店驶离,穿过繁华街景,逐渐在夜色中隐匿。
快要到达时,季斯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问,“周六比赛的曲目,想好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准备,自然是毫无头绪。
但刚好视线偏了些,角度正对着庄园外的景色。
朦胧的月色,从层层乌云中钻出,洒向湖面。
丝丝缕缕的空气,和光线交汇,形成静谧的幽蓝。
许岁倾眼前一亮,忽然间,就来了灵感。
因为身形的差距,她只好歪了歪脑袋,眼神望向远处示意。
季斯晏顺着看过去,立马得出了答案。
《蓝色多瑙河》的调子,在耳边,倏然回响。
吃饭的时候,他特意吩咐云姨,把小洋楼的钥匙,留给许岁倾。
但似乎没什么胃口,只是简单吃了些,便回了二楼书房。
许岁倾乖乖吃完,接过钥匙,去旁边练琴。
虽然指尖落在琴键上,脑子里不停地回想起,Moran说的那句话。
伯恩已经等不及了。
那留给自己的时间,必然十分紧迫。
思绪太过纷乱,以至于,连着弹错好几下。
许岁倾叹了口气,干脆合上琴盖。
她算着差不多,出了小洋楼,准备直接去客房。
经过一楼,厨房还亮着灯。
许岁倾站在门口,看着云姨盛汤的动作,心里一动。
她主动走过去,端起旁边放着的木制托盘。
然后腾出右手,指了指云姨手中的瓷白小碗。
接着,又用手指着自己。
相处的这些时日,云姨很快便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布了些皱纹的脸上,泛起欣慰的笑,把碗放了上去。
“那麻烦岁岁了!”
端着托盘上楼的时候,许岁倾心跳加速,脚步抬得有些艰难。
Moran给的东西,她怕被发现,一直贴身放着。
走到半路,踩在阶梯上,许岁倾像是被定住,愣愣地看着那碗汤。
过了片刻,强撑着站到书房门口,平静过后,轻轻地敲了下门。
听见男人一声“进”,才敢推开。
季斯晏抬起眼睛,见到来人,眉毛微挑。
他装作不察,在许岁倾还没解释之前,主动问道,“云姨让你拿来的?”
面前的人眼神无辜,点了点头。
季斯晏视线落向桌面文件,语气平静,“先放着吧。”
这话说完,许岁倾却迟迟没有动作。
察觉小小的身影还挡在眼前,他又抬头,眉间聚着疑惑,“还有其他事吗?”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张开手,五指向上扇了扇。
这手语,是要他趁热喝的意思。
季斯晏唇角噙起笑意,无奈答应,“好。”
随后便端起瓷白小碗,就要喝下。
但临到嘴边,又停了动作。
那个瞬间,许岁倾指甲死死抠进掌心,开始克制不住地紧张。
19. chapter19
黑檀木办公桌前,女孩咬着下唇,压抑心底的不安。
眸光闪烁的视线,落在男人薄唇旁边。
季斯晏手中动作停顿,抬起那双深邃的眼。
他微眯着眼眸,凝视着许岁倾,像是要将什么看穿。
然后故意挑了挑眉,装作好奇地问,“对了,琴练得怎么样?”
许岁倾愣了下,强自弯起唇角,点了点头。
安静的书房,男人从鼻间溢出一声很轻的笑。
像是一根根丝线,把原本就纷乱的思绪,更加紧密地缠绕。
她就这样看着,季斯晏端起那碗汤,凑近嘴边。
随后微仰起脖颈,一饮而尽。
同时间,许岁倾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就连藏在身后的手,也在不停地发颤。
翌日下午,是她固定要去医院接受治疗的日子。
自从那天,自己可怜兮兮地撒娇,说想要季斯晏陪着之后。
他说到做到,自然是跟着去了。
病房里,许岁倾正按照医生的指示,学着张开嘴巴说话。
而外面,季斯晏低着头,视线投向手机屏幕,面色冷沉。
那是一份医院刚刚传来的,血液检查结果。
上面显示,没有查到任何可疑的成分。
紧绷的神情,随着检查结果,才慢慢舒展开来。
他漠然地抬头,看向病房门,眸底划过明显的意外。
随后拿起手机,给程牧打了电话。
那边还以为是询问进展,主动请示道,“季先生,伯恩的人已经混进码头,我已经在周围全部布置,要不要,现在就动手?”
季斯晏舌尖抵着后槽牙,冷笑了声回答,“他都不敢来,多没意思。”
说着便再次,看向了许岁倾的病房。
刚好,负责治疗的医生,正从里面走出来。
季斯晏声音低沉,吩咐道,“明晚吧,我亲自去见见。”
他挂断电话,听着医生恭恭敬敬地汇报。
“季先生,病人今天还算配合,也会说一些简单的口型。但是……”
但是不肯告知失语的原因,也就没办法,彻底根治。
可后面还要说的话,却被季斯晏抬手打断。
他走进病房,摸了摸许岁倾的头,牵着手又回到车里。
外面风声刮过,被升起的车窗把喧嚣隔绝,成了一个小小的世界。
许岁倾两手搭在并拢的膝盖,抿着唇思考。
终于,掏出手机,鼓起勇气,在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来。
【明天晚上的钢琴比赛,你会来吗?】
看向季斯晏的眼神里,带着殷切的期盼。
男人唇角微勾,应了声,“当然。”
转眼到了周六,许岁倾穿着他给自己选的粉色长裙,特意化了淡妆。
比赛的举办地,在都柏林国家音乐厅。
候场时,时不时地看着手机,就怕错过。
甚至于,还偷偷溜出去了两趟,站在场馆入口边,四下张望。
原本答应自己,会过来的季斯晏,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双手交握在一起,垂下眉眼,失望地折返回去。
临上场前,许岁倾犹豫过后,放弃了发信息的打算。
想起昨晚,自己送去的那碗汤,还有些后怕。
当时走到一半,站在阶梯上,抖着手,把那包药拿了出来。
心里无数次挣扎过后,还是没敢倒进汤里。
也不知道,伯恩那边要是发现……
恍惚间,听见主持人念到自己的顺序。
许岁倾手捂着胸口,平复好呼吸。
然后两手提着裙边,慢慢地走到台上。
她从来都只穿平底,所以昨天在店里的时候,也就没再挑选鞋子。
女孩穿着粉色的吊带裙,露出精致的锁骨,纤瘦身形若隐若现。
白皙细腻的皮肤,在金色礼堂灯光的照耀下,更像是在发亮。
观众席所有目光,顷刻间被吸引,纷纷投向舞台中央。
许岁倾坐到位置上,轻轻地抬手,开始演奏。
同时间,劳斯莱斯幻影一路疾驰,停靠在正对着入口的阶梯下方。
悠扬的钢琴声,被丝丝缕缕的空气,缠绕着传了出来。
矜贵冷漠的男人,此刻闭着眼睛,身体仰靠着坐在后座,姿态慵懒。
右手指尖,随着《蓝色多瑙河》的节奏,在椅面上轻点。
距离两百公里以外的戈尔韦,藏匿着伯恩的住所里。
有人飞速扣动扳机,不停地向周围扫去。
爆炸声此起彼伏,火光映出猩红底色,四处飞溅。
季斯晏冷声嗤笑,骨节分明的手指,刚好在琴声结束时,停下动作。
紧接着,便听见隐约的雷动掌声。
低头那一瞬,淡淡的血腥味,从鼻间钻了进来。
那是亲自收拾伯恩时,被不小心沾染上的。
季斯晏眉心微拧,推开车门下去,站到路边。
他按下银色打火机,点燃左手指间夹着的雪茄。
借着带起些许凉意的风,试图把味道驱散。
但一根抽完,却不见任何成效。
最后干脆脱下西服外套,让司机直接扔掉。
许岁倾顺利演奏完,在掌声中,缓缓退场。
哪怕反响再好,心底却像是被乌云覆盖,闷闷的,提不起精神来。
她回到更衣室,穿上浅蓝色针织外套,提前从音乐厅里,走了出去。
依旧是垂着脑袋,一个人站在出口。
周围环境空旷,安静地都有些心慌。
许岁倾叹了口气,正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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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走到路边等车的时候。
抬眼间,目光正对上那双深邃的眉眼。
季斯晏背靠在车身,双手插在西裤兜,也看向了她。
高级定制的黑色衬衫,胸口被挽到小臂弯,露出紧实的肌肉。
视线交汇那一瞬,朝着许岁倾,勾起唇角。
她愣了下,随后抬起脚,小跑着,奔向男人怀中。
季斯晏微蹲下身,把女孩抱了起来。
圆圆的平底鞋尖踮起,裙摆飘扬,动作轻快。
许岁倾双手环住他的腰,侧脸贴向温热胸膛。
过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坐进车里后,司机早已经不见影踪。
宽阔的密闭空间,季斯晏一把拉过纤细手腕,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大手抚上精致脸庞,粗粝指腹沿着轮廓,游移着往下。
粉色吊带裙,肩带很细,像是轻轻一扯,就会断掉。
他提起细细的带子,漫不经心地捻了捻。
另一只手,从裙摆里探入,去往相反的方向。
季斯晏呼吸加重,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说话的嗓音,如同夜色,低沉暗哑,问道,“岁岁想要吗?”
许岁倾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神情满是失措地茫然。
刚准备点头,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两只手指,捏住下巴。
距离太近,男人温热气息喷洒,浓密睫毛隐隐发颤。
季斯晏身体往前,薄唇吻上柔软唇瓣,含混着教她,“用你的嘴巴,说出来。”
他松开些桎梏,凝视着眼前的女孩。
淡粉的唇,缓缓张合间,念出一个字的口型。
“想。”
男人最近荡起满意的笑,手覆着许岁倾背,彻底贴紧。
严丝合缝的触感,让她心底的恐惧,再度袭来。
隔着薄薄的布料,力道不断收拢。
原本熨帖笔挺的西裤,逐渐地,被挪出大片皱褶。
就连车身,也开始跟着动作,在静谧的夜空下摇晃。
黑沉的幕布加深,直到男人一声极低的喘息,才终于停歇。
半夜,许岁倾从手机振动声中,惊醒了过来。
她看着屏幕上的号码,心底隐隐浮起不好的预感。
接通后,Moran像是在剧烈地发抖,声音断断续续。
“昨天晚上,伯恩死了……”
许岁倾猛地瞪大双眼,听着那边低声命令道,“你现在马上出来,快!”
脑子一片混乱,根本来不及思考。
骇人的恐惧感,瞬间侵袭全身。
她快速换好衣服,轻轻地推开客房门,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艰难地踩完阶梯,刚走到一楼。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
20. chapter20
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句疑问。
“怎么不开灯?”
寂静的夜里,男人醇厚的嗓音,让许岁倾脚步瞬间凝滞。
她背对着,自然看不见季斯晏的神情。
光从语气分辨,听起来,似乎带着十足的关心。
可莫名地,许岁倾却感觉到刺骨的凉意。
被丝丝缕缕的冷空气裹挟着,钻入她的心脏,再往四肢蔓延。
那股恐惧,正随着刚才电话里听到的消息,不断放大。
许岁倾脑中空白,像是被定住,怎么都回不过神来。
过了一阵,才咽了咽嗓子,艰难地,转过了身。
动作的同时,把换好鞋子的脚,往后缩了下,试图用长裙的裙边覆盖。
她抬起头,仰视着站在二楼阶梯处,身形高大的季斯晏。
此刻穿着深灰色睡衣,更添上几分,让人不敢靠近的威严。
许岁倾眨了眨眼,澄澈的瞳眸里,紧张和不安,已经悄然隐藏。
看着男人迈着修长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开始往下。
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紧握成拳。
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指节被抠得泛白,隐隐发颤。
她抿了抿唇,眼神无辜地,弯起唇角。
左手松开,抬起来之后,指着不远处,厨房的方向。
另一只手五指虚握,放到了嘴边。
季斯晏明白过来,这手语,是要喝水的意思。
深邃的眸底,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诧异。
他抬手,对着许岁倾示意,“去吧。”
目睹纤瘦身影转过些角度,故作镇定地,往厨房走去。
这会儿已经是半夜,月色冷沉,屋内漆黑一片。
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客厅的大落地窗,投了进来。
许岁倾站到厨房门口,摁下开关。
微弱的声响后,暖白色调的灯,把屋内照亮。
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随后走进去,拿起自己的杯子。
透明的杯身,上面点缀着小小的花朵图案。
这是之前,云姨特意准备的。
倒水的时候,许岁倾听见身后,男人脚步声靠近。
心跳不由得加速,快要到嗓子眼。
她放下水壶,双手捧起杯子,正轻轻地抿着。
脚步声适时停止,季斯晏身上淡淡的松木香,传入鼻间。
太安静,以至于,就连吞咽的声音,都那么明显。
许岁倾不动声色地,把身体往前挪了下。
若有似无地触碰,耳边倏地响起,晚上在车里,一阵阵压抑的低喘。
从没有过的体验,痛苦和欢愉夹杂其间。
到底还是害怕,占据了上风。
她右手端着杯子,试图放到大理石台面。
可混乱又模糊的意识,已经不满足于大脑。
如同剧烈的病毒,早就侵袭到了许岁倾全身。
松开手的时候,剩了大半的水,正沿着杯身,悠然地晃动。
倾斜的底部,和冰冷坚硬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残存的理智归位,回过神,杯子就要摔落到台面上。
后侧一只大手,擦过许岁倾腰间,及时握住了她。
再然后,带着发抖的手,放平不稳的杯身。
掌心的热度,隔着稍显粗粝的肌肤,一点点传递。
头顶落下熟悉的声音,带着温柔的嘱咐。
“小心。”
许岁倾身体僵直,任由季斯晏缓缓逼近,填满两人之间的缝隙。
男人歪着头,下巴贴在发红的耳畔。
灼热的呼吸喷洒,关切地问道,“手怎么这么凉?”
他顺势张开怀抱,两手随意地,搭在台面边沿。
往前的身体,正一点点,把许岁倾包裹完全。
被桎梏得太过紧密,女孩根本寻不到,半分转身的空间。
只能盯着眼前逐渐模糊的大理石,应付地点了点头。
白皙素淡的小脸,彻底染上绯色,红得像颗熟透的蜜桃。
没办法,只能略微侧起身体,轻抵了抵季斯晏胸膛。
终于,他勾起唇角,朝后退了一步,给许岁倾腾出空间。
但撑在台面边沿的手,却没有松开。
只是凝视着,那双低垂的眉眼。
浓密睫毛颤动,如同羽翼扑闪,落在眼睑处,形成一道浅浅的阴影。
眸底被遮住的情绪,根本不需要看,就能明白。
从最开始,带有目的刻意接近。
再到现在……
季斯晏嘴角噙着笑意,慢慢地抬起了手。
站直身体后,才对着许岁倾说,“好了,快去睡觉。”
直到女孩轻踩阶梯,走进二楼客房,季斯晏才收回视线。
或许因为夜深,方才经过时,那股淡淡的香气,变得浓烈起来。
像是一根根丝线,撩起纷乱心神,紧密缠绕。
他回头,目光落在台面上,许岁倾喝过的水杯。
季斯晏喉结滚了滚,左手端起杯子,回了自己房间。
站到阳台边,感受微风吹过,带起半敞的窗帘。
距离庄园大门,还有段距离的地方。
一处逐渐远离的红点,在男人眼眸中跳跃。
他掏出振动的手机,接听电话。
随时候命的手下,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主动请示道,“季先生,那人要跑了,现在动手吗?”
季斯晏抬手,把始终握着的水杯,放到嘴边。
指腹摩挲着透明杯身,方才留下的唇印,若隐若现。
挂断之前,只冷声吩咐了句,“先留着,还有用。”
后半夜,许岁倾怎么都没能睡着。
翌日清早,她强撑着精神,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楼吃饭。
季斯晏没在,云姨正端着冒热气的粥出来,亲切地叫她,“岁岁早上好!”
瞧见眼下乌青明显,更是停住手中动作,关心地问,“昨晚又没睡好吗?”
听到这话,一股强烈的内疚感,从许岁倾心底涌了出来。
她抿了抿唇,摇头否认,然后乖乖地坐在餐桌旁。
云姨把粥放到面前,看了眼空掉的主位,解释道,“先生今天很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去什么地方,晚上也回不来。”
许岁倾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虽然没有胃口,也硬逼着自己,喝掉半碗。
依旧是被送到学校,下车的时候,许岁倾目视前方,不敢往回看。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咖啡店找Moran。
她特意多等了一阵,才折返着出了校门。
经过小巷子拐角,察觉背着的包包,被用力扯了下。
整个人,也被连拉带拽,抵到墙角,退无可退。
许岁倾瞪大眼睛,看向来人。
原本想要捂住嘴巴的手,想起她根本说不了话,又突然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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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an把食指贴在唇中,示意她不要发出动静。
然后声音压得极低,问道,“昨天晚上,季斯晏没怀疑你吧?”
许岁倾仍旧心有余悸,迟疑几秒后,摇了摇头。
但其实,她也不知道。
想着伯恩要是真的死了,自己便不需要再留下。
所以伸出手,比着口型,“护照。”
Moran从鼻间溢出一声嗤笑,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样子明显地颓然。
“伯恩在戈尔韦的住所着火,被烧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了。”
许岁倾眉头紧蹙,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面前的人低下头,继续说道,“别看季斯晏平时,假装是个正经商人,表面温文尔雅的,实际上心狠手辣,什么都做得出来,当初伯恩不过就是抢了他……”
Moran欲言又止,看着她厉声提醒,“所以,你绝对不能再回去了,知道吗?”
接着掏出一张票,递到许岁倾面前。
“今晚八点,南郊港口,记得上船。”
她接过,视线落在目的地,港城两个字上面。
许岁倾眼里渐渐地,盈满了泪水。
还没等反应过来,Moran已经消失不见。
走出小巷子,看着都柏林大学几个字,顿觉恍然。
这段时间的经历,太不真实,太虚幻。
也是时候,该告别了。
度过的最后一天,许岁倾始终心不在焉。
就连下午课间,有人主动凑过来说话,都没听见。
Erin挽着她左手臂,轻晃了晃,问道,“岁岁,你怎么啦?”
许岁倾回过神,压抑着酸楚,弯了弯唇角。
心里很想,和Erin写点什么。
毕竟这是她,来都柏林之后,唯一的朋友。
可看着眼前纯真的脸,许岁倾只是摇了摇头,用右手回挽。
然后眼神点了下食堂的方向,和Erin走去吃饭。
快上完课,她给云姨发去短信,说要和同学去逛街,晚点回来。
许岁倾在学校漫无目的地走,等到七点一刻,才出发去了港口。
从排队检票到登船,时间刚好。
Moran给她安排的位置,是轮渡的尾部,最靠边的船舱。
没有窗户,除去一张简单的床,剩下空间逼仄狭小。
但对许岁倾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没开灯,进去后,便直接坐到床上。
然后曲起双腿,两手环抱,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愣愣地发呆。
时间转到八点整,鸣笛声准时响起,轮船缓缓从港口驶离。
平静的海面,随着齿轮转动,被带起阵阵波涛。
许岁倾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半年前的那场噩梦,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太突然。
像是被命运推着,不断往前。
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在敲着舱门。
许岁倾睁开眼,屏住呼吸,仔细地观察。
外面声音很低,叫了声,“Xu.”
她手按着起伏的胸口,从床上下去,抬脚走向门口。
耳朵贴着铁门,又听见熟悉的声音,才敢打开。
但出现的,却并不是Moran。
季斯晏面容冷沉,西装革履地站在逆光中,正凝视着惊恐的双眼。
开口的语气淡漠,投进幽深海面,仿佛带着回响。
“很意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