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竟然是邪修?》
1. 第 1 章
人有时候真不能太上进。
穿越那天,雍拂正在公司加班。
她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敲键盘,一直敲到了晚上十点半。
十点三十一分,实验室里出了点小问题。
十点三十七分,小问题变成了大问题。
十一点整,办公大楼当场坍塌。
三天后,警方确认的死亡人数为:1。
雍拂正式从地球Online下线。
让人没想到的是,死亡居然只是一个开始,生命的宽广远超凡人想象。
眼睛一闭一睁,雍拂穿进了诡异乱世,成为了玄阳宗里年纪最小的女弟子。
宗门里所有人都喊她小师妹,而小师妹,在此之前整整昏睡了十五年。
雍拂很快就了解了宗门的内部情况。
师父正在闭关,师父的师父不久前白日飞升,整个宗门加上看门的大爷,总共只有六个人。
童子负责洒扫,也就是宗门里的保洁。
丹修的大师兄是个社恐,每天都把自己反锁在丹房里面。若是炼丹接连失败,他还会半夜去食堂偷偷为大家做饭,以此积攒福德。
整个宗门唯一有空带新人的,只有雍拂的大师姐,可是大师姐根本就懒得搭理她,因为大师姐正在热恋。
听说,当大师姐得知昏睡了十五年的小师妹终于醒来的消息时,她当场就不耐烦地“啧”了好几声。
虽然心烦,可她来的倒是很快。
雍拂刚醒没多久,大师姐就一阵风似的飞来她的房间。
她先是劈头盖脸地扔给她一本基础功法,然后三言两语地嘱咐“你给我好好练”。
最后又是一阵风似地飞了出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雍拂认得出大师姐的症状——这是典型的恋爱脑晚期,和她那几个一谈恋爱就人间蒸发的好闺蜜一摸一样。
后来私下一打听,果然如她所想。趁着祖师爷飞升、师父闭关的好时机,大师姐正打算跟道侣下山游历呢。
大师姐偷偷跟小童子说漏了嘴,原话是:“老娘不游他个十年八载、爱他个死去活来,绝不会回宗门!”
当小童子将这些话学给雍拂听的时候,特地强调自己就连语气都学了个十成十。
雍拂一向很认可小童子的专业水平,毕竟人家不仅保洁干得很高效,八卦也修得极好,是不可多得的消息来源渠道。
某日用早膳时,大师姐瞧见小师妹那张苍白病弱的脸,这才想起自己身为宗门的头号种子选手,身负带弟子的重任。
她指着雍拂说:“我差点儿忘了,师门里还有一个你哎!”
你不走,我怎么走啊?
大师姐的反应速度非常惊人。
为了防止雍拂阻碍自己下山,她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给她安排了新去处。
没过几天,她就郑重其事地宣布:“小师妹,我已经全都给你安排好了,后天你就出发去别的门派借读。”
“哦。”雍拂一边喝粥一边回应。
大师姐小手一挥,说:“你这身子这么虚,我可带不动你,不过你放心,我给你安排了一个绝世大佬。”
看着雍拂苍白柔弱的脸,大师姐安慰道:“小师妹,你也别太灰心啦,虽然你先天不足后天有亏,但你要相信自己肯定能活过一百岁。至于宗门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等师父出关,我就会通知你的。”
大师姐若不是恋爱脑,极有可能成为一名管理奇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练得比仙山还高。
修仙界人均寿命早就过千了,你真当我不懂行情吗?
可雍拂根本懒得还嘴,因为其实她自己也想下山溜达溜达。
这一个月里她早就看明白了,只要自己继续待在这个门庭冷落的破宗门,她就永远都学不到真本事。
搞没搞错,老娘以前可是卷王诶!
一日卷王终生卷王。
不管在哪个世界我都要发光、发亮!
没多久,大师姐就一边指挥道侣帮她收拾下山要用的行李,一边把雍拂叫来房间。
她说,她要亲自嘱咐小师妹各种下山事宜。
说她没有责任心吧,她啰里八嗦说个不停,事无巨细样样都提。
可说她有点师姐的样子吧,她却连指挥男人收拾个破行李,都能抽空和他卿卿我我,两人时不时还要跑到角落吃一吃对方嘴巴,非常辣眼睛。
吃嘴巴也就算了,还喜欢乱说话。
乱说话也就算了,还不控制音量,让人想装没听见都不行。
“讨厌~”
“我哪里讨厌了?”
“你哪里都讨厌~”
“那你最讨厌我哪一点?”
“哼,你猜~”
……
雍拂如坐针毡,白眼乱翻。
大师姐把她喊来交代“后事”,她没想到她那个眼歪嘴斜的破道侣居然也在。
这就是恋爱脑晚期会有的症状——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带上男朋友一起。
真的是有完没完。
我头好晕!
雍拂一边敷衍着大师姐的教诲,一边躲避着少儿不宜的画面。
她连社会版头条的标题都给他们想好了。
《道德沦丧,激情男女当着小师妹的面狂吃对方嘴巴,吃得吧唧吧唧不说,还不停说骚话!》
抓起来,统统给我抓起来!
谁都不许走!
通通给我去坐牢!
很快,忍耐就到达了极限。
再这样看下去听下去,明天她的眼睛和耳朵都得长痔疮。
这仙门谁爱待谁待,反正她是待不下去了。
“大师姐,差差不多得了,我先走了。”
“哎,先别着急走啊,你总得把介绍信给带上吧,要不然怎么跟对方接头呢?”
真是难为大师姐了,吃嘴巴的间隙,还能在那三十几件道服里,精准抽出那封特殊的信。
雍拂一把接过,转身就走。
走之前她还特地看了眼他们理了半天的行囊。
大师姐的道侣纯纯就是个废物,这都已经理了半个多小时了,里头居然空无一物。
呵呵。
叫你们吃嘴巴,叫你们谈恋爱!
理个东西都理不明白。
不管了。
滚蛋!
这世界!
赶紧毁灭吧!
雍拂昨晚就理好了行李,反正本来她就没什么东西。小包裹里装着那本宗门基础功法,十几块灵石,还有三枚社恐大师兄塞给她的仙丹。听说吃一颗,能让她二十八天都感觉不到饿。
她带着她的小小包袱,潇洒离开。
天大地大,总会有她容身的地方。
师门虽小,可到底是坐落在仙山之上。
雍拂站在门口往下瞄了一眼,妈耶,怎么这么高,哪怕就这么直接滚下山,也不知要滚到哪年哪月才到山脚。
看门的大爷看她可怜,主动提出用御剑飞行载她一段。
雍拂站在门卫大爷放大了的玄铁剑上遥望远山,住了一个月的宗门正飞速远去,红顶蓝瓦的小宅院,绿水青山的小花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都说一入仙门深似海,仙门里的水确实很深。
大师姐表面上说:是因为师门里没人带你,所以才会安排你去别的门派借读。
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要不是雍拂自己也想下山,她才不会故作温顺听她安排。
……
待到落地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多少还是有些天真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分配到别的门派,可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发配到深山老林。
她只是在心里吐槽恋爱脑,可她嘴上从来没有真的说出口呀。
大师姐,难不成你会读心吗?
不能吧,你练功可一点都不勤快啊。
雍拂背着她的小布兜站在原地等待。大师姐曾说:卯时三刻,有人会在那里接你的。
可她等了好久,连只老鼠都没见着。
一开始她还维持着仙风道骨、仙气飘飘的仙女样,很快就连装都懒得装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当初让她考进985的卷王精神再次上了身,雍拂照着宗门心法练习吐息、打坐。
吸收天地之灵气……有朝一日成仙、成神……
在哪儿练功不是练呢。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中华儿女不管到了哪个世界,都是那八九点钟、冉冉升起的太阳!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恼人的噪音。
“哟,快看啊。”
“瞧瞧,有仙女儿葛这儿练功呢。”
雍拂一秒睁眼,只见不远处正站着三个街溜子,一个个的站没站相七扭八歪,一看就是大小脑发育不全。
他们正用非常不礼貌的眼神看着她。
“我数到三,赶紧给我滚。”雍拂沉声说道。
其中两个小流氓当场就乐了。
“哟哟哟哟,还会发脾气啊!”
“你是从哪座仙山上下来的?长得可好看啊。”
这两个开口说话的,只是臭傻逼,可另一个往前走的,就明显是不想活命了。
他迈着古惑仔出门砍人时特有的步伐,还没走近,雍拂就闻到了一股恶臭。
这王八羔子像是三年没洗过一次澡,整个人馊得不行。
“仙女,大粱村李老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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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幸会。”说完,捋了捋油头,朝雍拂眨眨眼:“女人,你迟早会被哥哥我迷死。”
雍拂勾起嘴角笑:“哦?是吗?”
对方一看她居然会是这种反应,顿时激动万分,赶紧迈着豺狼般的步伐快速靠近,只可惜还没走到雍拂跟前,就见她小手轻轻一抬。
“啪”!“啪”!“啪”!
仙女的香气带着一股劲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重重的巴掌,走在最前头的那位直接被挥在地上,还是脸朝地倒下。
三人被抽得脑仁都在发颤。
雍拂在不远处邪笑。
她全身素白、出尘不染,分明是仙女的装扮,可脸上却是恶女才会有的表情,这让她看起来像一个美艳的恶魔:“找死是吧?早说啊,姐姐我最喜欢杀人了,只要你说想死,我肯定会成全你啊。”
“你……!”
刚才那一巴掌居然把那几坨脏东西给打兴奋了,他们努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带着邪笑,还想往雍拂这里冲。
只可惜,他们实在是太慢了。
雍拂再次抬手,衣袂飘飘的同时即刻引渡真气,至此一瞬,法力便作用到了面前那三坨垃圾身上。
三个狗东西再次原地起飞,画出三道潦草的抛物线,随后噗通三声,掉进了草垛里。而那个刚才走在最前面的,直接倒插进了牛粪。
与此同时,远处不停传来“啪啪啪啪”的连环巴掌声。
雍拂眯起眼睛,不禁有些可怜那几坨牛粪,毕竟牛粪远不如他臭气熏天。
“救,救命啊!”
“别打了!别打了!我求饶!”
“女侠,停下,停下,再打下去脸就要烂掉了啊!”
雍拂冷笑:“你们三个长成这副德行,就算烂掉也并不可惜吧?”
不过很快她就想起自己还在等人来接,初次见面还是斯文点比较好。于是她面无表情地说:“还不快滚。”
“多谢女侠饶命!”连环巴掌还在那里继续抽,三人一边疼得大喊大叫,一边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得逃。
他们一路被抽一路叫,都已经跑很远了雍拂还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
“老天爷啊,怎么还不停下来!”
“真烂了,完了完了,我里头那颗大牙都已经松了。”
……
“我去,我的大牙真的掉了。”
……
烦死了,这都什么人啊。
雍拂抬眼望天,这里云雾缭绕,雾气深浓。鼻尖依然萦绕着街溜子留下的那股恶臭。
糟糕的气味让情绪一秒爆炸,她忍不住在心里开启狂骂。
这什么破地方,什么破时间观念!
说好了卯时三刻就来人,我早就已经到了,我请问你人呢?
真是越想越烦。
这什么破地界,什么破山,烟雾缭绕个屁,这儿能有什么正经门派。
刚到这鬼地方就能遇见刁民,落地还没站定,就逼我出手打飞三只人形蟑螂。
真是在造孽啊!
心烦气躁,气血上涌。
气血上涌,道心渐乱。
雍拂眼前出现一抹可疑的红色,这让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原身可是一个在床上躺了十五年的病秧子啊!
自己在宗门的那一个月,就已经晕过去好几次了……此地灵气的充沛程度远远不及仙山,可不能再像原来那样了。
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她不能死,她还要长命千岁呢。
雍拂即刻盘腿坐下、行功运气,努力压制那股正在她体内乱蹿的力量。
等等,怎么感觉越练越不对劲啊。
她想了半天,却找不到问题所在。
归根结底,雍拂只是一个仙门萌新,师姐给的那本功法虽然每日都在练,可根本没有全然参透。
她调动着全身的“炁”,想让它们平息身体内部的无名之火,可纵使万分努力,却依然徒劳。
她努力稳住心神,却敏锐地觉察自己极有可能马上晕倒。
这下完了,不会又要躺平十五年吧?
山间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对身影,一个矮的、和一个更矮的,待她们走进了些,却见是一老一少。
年纪小的脱口而出:“哈?这么快就要死了?那我们不就白来了?”
年迈的那位低头看去:“没死。不过要是再这样乱来,估计也快了。”
雍拂眼前飞过一道道白光,她努力拽着老人的袖子,神志不清地说:“说好的卯时三刻,你,迟到了……”说完,就晕了过去。
老人轻叹一声。
“看样子是个死心眼。”
“算了,还是救她一命吧。”
2. 第 2 章
雍拂被人捡了回去。
一开始她还有些担心,自己莫不是被人给拐骗了。
不过后来夏瑛在她面前使出了一招无影手——掌风在半秒之内,就将一棵八百年树龄的古树瞬间拍成了一棵大秃头,她这才算是信了一半。
漫天掉落的树叶雨把雍拂整个人都埋了进去,等她从树叶堆里爬出来,夏瑛身旁一直跟着的小女童,居然也跑过来露了一手。
她眨眼间蜕为一条碗口粗的大黑蛇,蛇鳞还在日光下泛着金光。
正当雍拂目瞪口呆之时,大黑蛇又优雅地原地转了一圈,重新化为一名女童。
这……
牛啊,牛啊……
雍拂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起立鼓掌。
一老一小展示的奇巧淫技,让她意识到对面二人确实有点东西。
“婆婆,这是大师姐给我的信。”
她把大师姐给的文书递了过去,然后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好像独自一人办理转学手续的小学生。
一旁的小蛇女好笑地看着她:“好大胆的异血者。难不成,你还想让婆婆向你自证身份不成?”
雍拂心想:她为什么叫我异血者?这是什么意思?
夏瑛看了她一眼,抬手便在空中画了一个圈,继而引渡真气,当着众人的面召唤出了一个椭圆形的五彩显示屏。
雍拂在心中暗想:失敬失敬,没想到原来你是修真界的乔布斯啊,随身携带IpadPro10086版是吧。
不愧是你。
五彩显示屏开始播放一段画面:
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长者出现在镜头中。他周身散发着得道之人特有的金光,从面部表情来看,他此刻的心情想必也非常棒。
残缺的记忆猝不及防涌入脑海,雍拂捂着脑袋,立刻就认了出来:屏幕里坐着的那位,正是不久前白日飞升的师尊。
十五年前,她就是被他捡回宗门的!
雍拂忍不住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她不可自抑,心中蓦地涌起一丝酸楚。
也许是小师妹残存的神识使然,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她眼睛泛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屏幕中的长者微笑着说:“拂儿,你沉睡多年,也是时候该醒了。只可惜我早走一步,你又晚来一步,你我祖孙二人,只能用这种方式见面啦。”
师尊纯阳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继续说道:“拂儿,很多事情你应该早已记不清了。无妨,作为你的亲亲师祖,我自是要为你说明一下情况的。”
“你生来便无父无母,一入师门,又沉睡了一十五年。你是我们宗门内赫赫有名的睡神,当然,这也怪不得你,皆是因你身怀玄灵异血所致。”
“玄灵异血者,周身筋脉皆无,因而不管你怎么努力练功,都存不下一丁点道行。作为你的亲亲师尊,我要特地提醒你一句,聪明人绝不会在那些没用的事上白费功夫,宗门里的功法,就留给那些庸才去苦练吧。至于你,完全可以走别的路。”
纯阳子想了想,又特地补充:“当然,若是你愿意练功,也是可以继续练的,就当是强身健体……”
纯阳子面容亲和,让雍拂见之欢喜,而他俏皮又不着调的语言风格,也让雍拂一见如故。
只是没想到异血者的特殊体质会让她无法存储内力,难怪她每日苦修,可使出来的招式却总无半点进步。
本来能见到师尊,她心里是很高兴的,可这悲催的消息却叫她心情沉重。
所以,我以后再也卷不动啦?
因为卷了也白卷?
我的天啊……
纯阳子继续说道:“老夫掐指一算,待我飞升以后,我那徒儿定会心有不甘,誓要追随为师矫健的脚步。是以我掐指二算,那蠢徒儿定会因为闭关而错过你,可你若是醒来以后无人照看,就凭这玄灵异血之身,用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每每想到此处,我都会为拂儿感到心痛!是以,我只好再掐指三算!”
纯阳子咔嚓咔嚓又嗑起瓜子。
雍拂则面容暗淡。
唉,穿成病秧子就是麻烦。
嗑完瓜子的纯阳子话锋一转:“我窥探先机,特地嘱咐多年老友,并将你托付于她。今日起,你便好好跟着夏瑛修行,切记,你一定要听你夏婆婆的话,只有她的功法才能保你这条小命。只要你跟了她,哪怕有朝一日遭遇大难,纵使像她这般的铁石心肠,也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当然,我不是说你会遭大难,啊呸呸呸,我只是以防万一嘛。”
雍拂忍不住看了夏婆婆一眼,却她见面无表情,看上去酷得很,就好像纯阳子说的话和她没有一毛钱关系。
“你这娃儿生来便是怀有使命的。”
纯阳子情真意切地说:“可你的使命究竟是什么,就连我也一无所知。”
“但我们修行之人,本就借假修真。穷极一生,只为有朝一日能契合于道。是以,你大可挣脱所有束缚、尽力去找寻只属于自己的道。师尊信你有朝一日一定会成功的!”
纯阳子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拂儿,你与我有缘,我定要为你铺好前路。你且放心罢,夏瑛定能助你!”
师尊边说,边朝雍拂俏皮地眨眼。
“遇到万事你莫怕,有事就找你夏婆,至于你的亲亲师尊我——自是会在天上一直保佑着你的。”
说完,显示屏就熄灭了。
纯阳子仙风道骨的面容随风消散,残余的金光化为飞絮,飘向远方。
雍拂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本就是师尊飞升之前的有意安排。
至于那句“卯时三刻等人来接”的话——恐怕只是大师姐随口胡诌罢了。她就是想让雍拂早点下山,免得耽误自己和道侣吃嘴巴。
恋爱脑给我滚出宇宙!
滚出克!
雍拂看着夏瑛,本想说些什么,好完成这场正式却也荒诞的“交接仪式”,可她一时之间竟是心潮澎湃,继而异血涌动。身体里的问题当场发作,当着夏瑛和小蛇女的面,雍拂像一个摇晃的红酒杯那般微醺地转了两三圈,随后就晕了过去。
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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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听到那个小蛇女站在一旁冷冰冰地吐槽道:“婆婆,我就说吧,她有点呆。”
***
自下山起,雍拂的身体情况就有些不妙。纯阳子的话像是一道导火索,激活了她体内沉睡多年的玄灵异血。
她过上了诡异却又有规律的生活。
清醒——给婆婆剥瓜子——同周围人说几句话——然后,猝不及防原地晕倒。
昏迷三天——清醒——给婆婆请安——去厨房帮忙烤饼——揉面揉到一半——突然之间原地晕倒。
又昏迷两天——清醒。
爬起来想洗个澡、再顺便换身衣服——发现自己没有衣服——发现自己没有凡间能用的钱。
紧接着又意识到就算有钱也根本没地方花,因为自己正在一个偏远山村——突然之间原地晕倒。
第四次的时候,雍拂一清醒就立刻扶着墙壁,赶紧去找夏婆婆。
夏瑛正在小房间里杀鸡,她要取鸡血画符箓。还没来得及提刀,就看见雍拂气若游丝地出现在房门口,她弱弱地说了句:“婆婆,救……救……我。”
这小师妹的病秧子身体真是有点大病,她得抓紧在晕倒之前求救。
夏瑛瞥了她一眼:“想活?”
“想活。”
“不想再晕了?”
“打死都不想再晕了。”
“那简单啊。”
夏瑛拍拍身上的鸡毛,露出一个反派脸上才会出现的笑容:“跪下。”
雍拂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抬起头看着她。
“叫师父。”
“师父!”
“给我磕三个响头。”
“咚!咚!咚!”
等见到雍拂脑门上那坨轻微的红肿,夏瑛才终于满意地点头。
她突然大喝一声:“小唐柳!”
“到!”
那个小蛇女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突然蹿出来,只在顷刻之间,便从人形退为一条黑色大蛇游动到雍拂旁边。
停下来后蛇眼对着人眼,小眼瞪着大眼。
夏瑛认真地看向雍拂:“你相信我吗?”
雍拂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啥?”
“我是问,你相不相信我。”
“信,当然信。你……不是已经是我的师父了吗?”
毕竟师尊亲自把我托付给了你,毕竟我刚才已经正式拜你为师。她如今脑门还疼着、脑瓜子也嗡嗡嗡的,这还能有假。
“好。”
夏瑛点头,再次下令:“小唐柳,上!”
小蛇女开口“嘶嘶嘶”——意思是:“得令!”
雍拂听不懂蛇语,而且发现自己居然也听不懂人语了。
上什么上?
一老一小到底是想干嘛?
下一秒,黑色大蛇用蛇尾灵巧地撩起她的裙摆、对准她的脚踝,最后啊呜一口咬在了她的足三里处。
速度之快,雍拂根本就来不及作出反应。
“啊!救命啊!”
惨叫声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3. 第 3 章
当雍拂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有些恍惚。
这个世界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发癫?
她掀开被子想查看伤口,却发现腿上干干净净的,连根腿毛都没。
如今这副皮囊那可真是没得说:洁白无瑕、柔若无骨,美轮美奂,仙风道骨。
可惜啊可惜,如此美貌,却被困在这乡野山村,真是如同锦衣夜行!
雍拂叹了口气,下意识想要催动真气练功修行,却又立刻回想起师尊纯阳子的话。
“这具身体筋脉尽无,练什么功法都是白搭。”
师尊说过,她这病秧子的体质全都要拜“玄灵异血”所赐。
听说过ABO型血、熊猫血,就是没听说过啥叫异血。真想弄本《十万个为什么》(之修真版)好好查一查。
就在雍拂愣神的当下,身旁传来一声稚/嫩/女声:“小师妹,你终于醒啦。”
小蛇女笑嘻嘻地凑到跟前,说:“你睡得好吗?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听到你在打呼哦。你分别发出了‘嗡叽翁叽’,‘秃噜秃噜’还有‘咻咻呼噜咻’这三种声音哦。”
雍拂无语。
仙女怎么会打呼?肯定是你耳朵流脓所以听错了。
她微微蹙眉,忍不住想:这小蛇女才刚咬了我一口,为什么还敢用这样亲近的语气跟我说话?
等等,她刚才叫我什么?
雍拂重复着她的话:“小师……妹?”
“嗯啊,”小蛇女笑眯眯地说:“你已经拜入婆婆门下,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入行早,你入门晚,我唤你一声师妹没毛病啊。”
雍拂想了想,竟然觉得有点道理。
只听小蛇女又说:“要是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喊我大师姐哦。”
确认了小蛇女没有恶意,雍拂问她:“你昨天为什么咬我?”
小蛇女一脸天真:“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还咬!”
“因为那是师父的指令嘛。”
二人说到一半,房门从外打开,却见夏婆婆端着一碗颜色诡异的汤药,又对雍拂露出让人怀疑的笑容。
“哟,你醒啦,今日倒还挺早。”
雍拂点了点头,看着婆婆手中那碗蓝不蓝、紫不紫的液体,心情有些复杂。
“婆婆,这是给我准备的么?”
夏瑛还没回答,小蛇女就开口道:“整间屋子里就你一个病秧子,不是给你的,还能是给谁的啊。”
随后又转过身对夏瑛说:“师父,我就说她有点呆吧。”
雍拂无奈,仰头喝下了药。
这药喝起来的口感跟看上去一样恶心,黏糊糊、滑溜溜,还有点扎嗓子,咽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咽下去。
腹中传来绞痛,雍拂倒地呻吟,夏瑛和小蛇女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一老一小看上去毫无人性。
雍拂满脑子都是问号。
……不是吧?
你想要杀了我?
可是,没理由啊!
不不不……
我信我师尊的话!
他分明将我托付给你。
师尊肯定不会害我的。
他都飞升成神仙了,害我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幸而,疼痛很快就散去了。
夏婆婆鹰一般的眼睛看向雍拂,似乎知道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顿了顿,说:“异血者的体质与寻常修士都不相同,必须以至阴之物、至毒之物时时压制,若是稍有不慎,你体内的无边烈火便会吞噬你的神魂,届时,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雍拂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性情刚烈,没想到身体居然也有问题。
我可真是好烈一个女的,真是烈死人了。
夏瑛开口问她:“你是否每每情绪不稳时,都会感觉到体内有股力量正在涌动,让你时不时的就原地晕倒。”
雍拂老老实实地点头:“是。”
她还在玄阳宗的时候,就被大师姐的奇葩操作给气晕过。
起因是她去食堂吃了顿晚饭,回房的时候居然在房内碰见了衣冠不整的大师姐。而且她还不是一个人,她那个鼻歪眼斜、臭不要脸的死道侣也在。
大师姐的原话是:“小师妹,你别怪我啊,你这里比较刺激嘛。”
雍拂当即气血上涌,先是出手打了大师姐那个臭道侣一堆隔空连环巴掌,然后才气得晕了过去。
现在想来,远距离连环巴掌这个技能就是当时悟出来的,因为她是又想打人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自己男人被打,大师姐很是心疼,她不停地对着雍拂抱怨:“这么点小事,你至于嘛……”
好好好。
既然你这么不要脸,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等雍拂醒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报仇。
她先是跑去后山召唤了一群金乌,然后以食堂饭菜和大师兄的仙丹作为赏金,与头鸟交涉了一番。
“我给你提供饭菜和丹药,但是你得带上你那群鸟兄弟一起去大师姐的房间里捣乱拉屎,要是能闹他个天翻地覆,我还会给你额外红包。”
“可以是可以,但是价码需要涨到一个月八顿工作餐,还有那个仙丹数量也得往上加。”
金乌头鸟已修出灵识,像个老板一样和雍拂讨价还价:“你人不错,蛮有性格的,平时对我们弟兄们也蛮好,所以我一直都蛮欣赏你。可是出来做生意的那都是在商言商,欣赏也不能当饭吃。我和我的弟兄们上有老下有小,生存压力很大的。一个月八顿饭,再加三十八颗仙丹,一颗都不能少,否则免谈。”
“成交!”
当金乌大军齐刷刷飞去大师姐住处时,那对恶心人的小情侣正在小花园里酿酿酱酱。
那个傻逼道侣还抬头望天,感叹道:“宝,你瞧,神鸟也在为我们的爱情动容吟唱呵。”
殊不知那是金乌头鸟在用鸟语带头喊口号:“大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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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八怪大傻逼!老子闹不死你!”
后来听说,大师姐回房以后气得尖叫了好久,差点把天花板都给扬了。
这下雍拂心里总算是舒服点了,然后她就开始洗床单,还让宗门内的保洁先锋小童子,陪她一起把整个房间从头到尾打扫了三遍。
小童子主修八卦,保洁算是他的副业。
打扫的间隙他向雍拂透露:其实你昏睡的十五年间,类似的事情大师姐没少干。
十五年,大师姐道侣至少换了十八位。
“小师妹,这回你正巧撞上了大师姐的热恋期,不过别担心,很快她就会腻的。”
……
原来总是晕过去,是因为异血所致啊。
她还以为是自己气性太大了呢。
她想起夏瑛刚才说的话。
无边烈火?
吞噬神魂?
……
好好好,这样玩我是吧。
我还真就不信了。
雍拂决定,她要拿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少先队员精神,她要迎难而上!
她抬起头,问:“师父,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根治异血?”
雍拂的话似以某种微妙的方式取悦了她,夏瑛幽幽地笑了笑,说:“当然有啊。”
又来了,夏婆婆你又来了。
明明是个好人,为什么脸上总要露出只有反派才会有的表情啊。
她朝着雍拂勾勾手指:“你跟我来。”
***
万万没想到,改变体质的路径之一,居然是背书写字。原来修仙界也流行“读书改命”啊?
夏瑛带她去了狼村祠堂旁开辟出来的学堂,又喊过来一个面无二两肉的瘦夫子。
瘦夫子名叫允不仙,人还没走近、他身上的班味和怨气就已经飘过来了。他整个人的气质就像是一副摆烂社畜写出来的对联——
上联:“不想上班”,下联“只想等死”,横批“我恨礼拜一”。
允夫子一言不发,扔过来两张纸,一张写着《金光神咒》、另一张是《净心神咒》。
他见雍拂盯着自己,用突出的颧骨将她的目光顶了回去:“看着我干什么?写啊!”
“哦哦。”雍拂拿起毛笔和纸,歪歪斜斜地抄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可是抄咒的时候确实能感觉到周身传来源源不断的能量。
是“炁”啊。
原本盘旋在天地之间、悠游的“炁”,渐渐被她拢进了身体里。
雍拂脑子好使,只抄了几遍就会背了。允夫子不爱说话,脸上永远一副活人微死的表情。
问他问题他也不回答,只知道重复:“我什么都不懂,我就想赶紧回家一个人待着。”
幸好没过多久婆婆就带着小蛇女来接她放学了。
雍拂还没说话,小蛇女就开口说道:“呀,婆婆,你快瞧。”
“小师妹身上可是正在发光?”
4. 第 4 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雍拂已在狼村住了一月有余。
师父教她的养生之法确实有效。
这些天,雍拂通过抄经、念咒、喝毒药、被毒蛇咬等等一系列操作,成功压制了体内时不时就会翻腾一下的异血。
要是修行界能通灵网,她真想顶着马甲上去发帖。
“《干货分享:楼主体虚脾气差,论抄咒、服毒如何助力我恢复健康》”
“《求助:铜铃山附近可有美食推荐?PS:囊中羞涩,最好是人均五元就能吃饱吃好》”
若是马甲不会被人扒出来,她还有些别的内容想发。
比如——
“《玄阳宗大师姐私底下修的究竟是不是合欢宗?》”
又或者——
“《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几个道侣?一直换男人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也幸好村里没通网,不然就凭雍拂这赛博键盘侠的癫劲儿,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扒皮。毕竟整个宗门根本就没几个人,目标范围也太小了。
小蛇女例行公事来她房间咬人。
雍拂朝她招手:“小蛇女,我有事想问你。”
顶着八岁女童外表的小唐柳非常不满意这个称呼,她气呼呼得甩动着头上那几根呆毛,大吼:“啊呸呸呸,没大没小,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你得叫我大师姐!再这样没礼貌,小心我咬你哦。”
雍拂翻了个白眼:你过来不就是为了咬我么,这些天你每天都在咬我啊。
这话说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虽然小唐柳号称自己是一条有好几百年道行的灵蛇,可化作人形的时候身高还不到雍拂的腰。叫一个小屁孩大师姐,这会让她很没面子的。
于是雍拂提议:“我在玄阳宗已经有一个大师姐了,要不我就喊你师姐,你看行不行?”
小唐柳想了想,点点头说:“那……也行吧。”
小唐柳虽然表面高冷,其实心里特别高兴,因为她想要一个小师妹已经很久了。只要有了小师妹,她就不再是师门里资历最低的弟子,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想笑。
众所周知,一条蛇若是感到无聊,就会想要找个人来玩一玩。小唐柳当然也有别的师兄师姐,可他们……没有一个是人啊……
雍拂能来那可就太好了。
如今师门里不仅有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活人小师妹,而且她还会用红彤彤、水嘟嘟的小嘴甜甜得喊她“师姐”呢。
可把小唐柳给激动坏了。
她现在只想化身为一条鳞斑响尾蛇,威风凛凛地向整个世界颠尾巴。
小唐柳使唤雍拂给她泡了一杯桂花茶,二人席地而坐,边聊边喝。
雍拂简单介绍了一下玄阳宗那边的情况。
“师姐,为什么玄阳宗才这么点人啊,是招生办没有生源了还是咋地。难道说这个世界也没人生孩子了?是生活压力太大导致人口不孕不育了吗?”
小唐柳痛饮一杯桂花茶,颇有气派地说:“小师妹,你这条消息不保真啊。修行界十几大门派,你们玄阳宗论人数能排第三!所以并不是宗门没人,而是你们这一支人没人。”
雍拂当即懂了:“哦!原来我在的那个玄阳宗不是总校是分校啊。”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差差不多吧。”
很快,小唐柳就笑眯眯地问出了最想问的那个问题:“小师妹,你之前是不是住在仙山上,你们那儿有没有什么帅哥啊?”
雍拂想了想,宗门里总共只有四个男人。
师父正在闭关,也不知他老人家到底长啥样。
大师兄则是个偷感十足的社恐宅男,单从面相上来看,他有点像北美浣熊——还是会在半夜三更跑去翻垃圾桶的那个品种。
至于剩下那两个一老一小,一个是主修八卦辅修保洁的小不点,还有一个是喜欢单手吊在树上转圈的看门大爷。
这两个虽然也是男的,但和帅哥都不能算是同一个物种。
雍拂只好怀着沉痛的心情回答:“没有,自我醒来以后,半个像样点的男人都没见过。”
玄阳宗的男人已是如此,狼村附近的那些就更别提了。
小唐柳忍不住叹了口气:“村里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就在二人聊得如火如荼之际,夏瑛突然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便是小唐柳和雍拂窝在一起促膝谈心,身前的小桌板上还放着的从自己柜子里偷来的桂花茶。
这两个讨债鬼凑在一起,也不知到底是在聊什么。
夏瑛面色一冷,说:“看样子你们俩闲得很?”
二人抬起头来,异口同声道:“是啊!”
她们开始细数今日的丰功伟绩。
小唐柳:“鬼我都已经抓完了。”
雍拂:“咒我也全都抄好了。”
小唐柳特地补充:“我还用考召之法把阴差给喊来了,他们已经把恶鬼全都带下去了。这个点,估计都已经进油锅了。”
虽然听不懂小唐柳在说什么,但雍拂也不甘示弱:“我也不赖,我把抄的咒全都拿去神龛那儿烧了。”
雍拂看着小唐柳:“你会抓鬼?”
小唐柳也看向她:“你会烧纸?”
雍拂又压低了声音,问:“什么是考召之法?”
小唐柳低声说:“你自己去问师父呀。”
夏瑛看着面前这两个傻徒弟,感叹自己上辈子肯定是作恶多端,所以这辈子才会收了这两枚活宝。
玄阳宗那个倒也算了,毕竟是纯阳子使出多年交情托付给她的人。可那条小呆蛇,却真是自己犯了傻才会把她给带回来的。
小唐柳完全不知师父此刻看自己非常不爽,还在那儿翘着兰花指品她的桂花茶。
夏瑛只觉自己的头都痛了起来。
她大喝一声:“小唐柳!”
小蛇女当即立正:“到!”
雍拂还在那儿盘腿坐着,心想,你起来了,那我要不要也起来啊?可我写了一天的毛笔字现在有点累,我虚啊……
“还有你!”
夏瑛冷脸看着雍拂:“两个不省心的,赶紧给我过来!”
雍拂只好也爬起来,站定的时候头还有点晕。
“既然你们那么闲,那我今天就给你们安排点别的事。”
“好嘞!”
小唐柳一口答应,看起来精气神满满。
雍拂忍不住暗暗羡慕:小蛇女的身体素质可真好啊。
***
夏瑛带着两个呆徒儿出了村。
这还是雍拂正式借读以后第一次被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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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瑛上下打量雍拂,问:“最近身体还虚不虚?”
雍拂老老实实低下了头:“虚。”
夏瑛勾起嘴角邪魅一笑:“那,今日为师就教你如何才能不虚!”
此行的目的地是附近的苗村,苗村距离狼村步行大约需要六个时辰。夏瑛从来不会在这种事上耽误功夫,于是掏出两张神行符,将其中一张递给雍拂。
小唐柳一脸司空见惯的样子,直接化为蛇形攀到夏婆婆的肩膀处,像一根包带那样斜挎在夏瑛身上。
雍拂一脸呆滞地接过符:“……师父,我不会用。”
“我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我说什么,你便说什么。”
夏瑛掐诀,起势,脚下划出轻灵飘逸的步伐:“这叫北斗七星步,我只教一遍,你可要看仔细了。”
雍拂亦步亦趋,依样画葫芦,很快就感受到一股“炁”在脚下流动。
“跟紧了!”
夏瑛双指掐符,大喊一声:“神行!”话音刚落,咻地一声就背着小唐柳跑了个没影。
雍拂一下就急了,生怕追不上她们,赶紧掐符念咒也大喊一声:“神行!”
一股灵力迅速包裹双腿,她开始快速向前移动,脚底好像踩着超级风火轮。
想不到有朝一日,咱也能用上哪吒的独家装备,咱小老百姓的日子也真是愈发好起来了。
“真牛啊,师父。这是什么?”
“此乃神行符。”
“师父,你能教我画符吗?”
夏瑛无情回答:“没空。”
雍拂气喘吁吁,边跑边说:“求求了。”
她想学会了以后拿这玩意儿卖点钱,她真的很想下馆子吃点好的。
夏瑛没说话,一幅专心赶路的模样。
这些时日,她大半时间不在狼村,可她经常抽空了解雍拂的情况。这丫头表面上奸懒馋滑,实际悟性远超普通修士。
单是靠抄经念咒就能给自己修出一些道行的家伙,这世间可并不多。纵使她的身体存不住修为,却能叫它们环绕己身,重点是这些法门自己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教过——不得不说,这丫头确实是个修行的好苗子。
如今雍拂的进速远超自己预估,也是时候给她加点猛药了。
……
只是,时间却不多了。
夏瑛看向远处。
如此有限的时间,还是得留给最重要的事才行。
***
原本六个时辰的路程,神行符将其缩短为一刻钟。夏瑛的符箓质量有点过于好了,目的地早已到达,神行buff居然还没结束。
雍拂解不来符咒,只好在苗村村口原地跑圈,边跑边迎风大喊:“师父,救,救命啊,我,停不下来啊!”
夏瑛优雅停步,小唐柳丝滑落地。
灵蛇重新化为小女童,站在村口看着那个不停跑圈的疯丫头,嘻嘻嘻得狂笑。
小唐柳在心里感叹:真高兴啊!我今天过得也太高兴了吧!咱们老百姓,真呀么真高兴!
雍拂则气急败坏地边跑边说:“等会儿我要挠死你!”
村里有人正朝这里张望,夏瑛当即掐诀,对着雍拂的双腿轻道一声:“寂。”
这双飞毛腿才总算是停了下来,雍拂眼前发黑,气喘吁吁地跟了上去。
5. 第 5 章
与狼村相比,苗村富裕很多。
入冬之后村民们便不事生产,最多趁着天气好的时候在院子里晒晒粮食。
村长姓苗,是个六十出头的干巴老头,长得老实巴交、满脸苦相。他颤颤巍巍得走到夏瑛跟前,居然当场就哭了起来。
雍拂当下便知:这位也是个老演员了。
苗村长用垫了气泡音的哭腔说道:“夏婆婆,你可终于来了,咱们全村上下都指着你来救命啊!”
原本他还想握住夏瑛的手,可夏瑛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叫村长扑了个空。这一退,苗村长立刻把演技往里收了收。
村里那几个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此时也围了上来,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反应情况。
“太好了,是大法师,咱们有救了!”
“苗家婶婶,这不叫大法师,应叫大巫师才是。”
雍拂在一旁心想,什么大法师、大巫师……夏婆婆明明是御灵师!
村民还在那儿继续热聊。
“大法师,你可要救救咱们村啊!那苗家娃儿可太惨了,被不知名的邪祟吞食了脑袋!”
“要说也怪,虽是没了头,却还晓得去地里干活,一不小心又摔到沟里去了,摔了个倒栽葱还不歇停,一直在沟渠里胡乱蹬腿啊。”
“苗家大爷当场就吓得犯了病,已在床上躺了好多天了,再这样下去可不妙啊。”
这左一个苗家,又一个苗家。
雍拂忍不住问:“到底是哪个苗家出了事?”
村民:“是住在村尾的苗大发那户。”
“那个没头的苗家娃儿又是谁?”
村民交换眼神,一时间没人说话。
村长走上前来默默叹了口气,说:“因是没了头,所以我们也无法辨认,可是据那娃儿的身量、穿着来看,那人应该是苗大发的儿子,苗重新。”
夏瑛和小唐柳面无表情地听着,似是对此司空见惯。雍拂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却是心中一惊:儿子成了无头的鬼怪,然后又卡在沟渠里吓坏了自己的老爹?
夏瑛:“带我先去看看犯癔症的那位吧。”
……
三人在村民的簇拥下前往苗大发的家,边走边介绍情况。
苗大发四十出头,是苗村有名的养殖专业户。听村民说,苗大发和他的同胞兄弟苗大牛并称苗村双子星,一个擅长养猪,一个很会种地,兄弟俩扛着苗村经济的半壁江山,村长就差没把他俩给供起来。
可偏偏,这次出事的就是这对兄弟。
如今这位养猪圣手苗大发,被无头尸鬼轻轻一吓,当即丢了魂、失了魄。
而他那位稻王弟弟苗大牛也难逃一劫,知晓哥哥出了事,当夜就得了失心疯。
说苗大发失魂落魄,倒也没说错——他是真的丢了一魂、失了三魄。
夏婆婆还没进门,就瞧见苗大发的生魂正在门外晃悠着,目光呆滞、像个痴儿,周围还缠绕着几缕黑线。
而那本该掌管着“喜”、“怒”、“恶”的三魄,则趴在窗户纸上发着呆。
不远处有一只乌鸦正巧经过,盘旋了一会儿便轻巧地停在了枝桠上,绿豆眼正有意无意地看向这里。
夏瑛似乎一眼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没说话,只是目光冷冷地扫视了周遭簇拥着的村民。
不只是她,身旁的小唐柳也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看上去似有不忿。
雍拂站在一边暗中观察。
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出门前也没人教过她,她连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都不知道。
说实话,要不是刚才听小唐柳向夏瑛汇报工作,她都不知原来小蛇女还负责抓鬼。
本想偷偷问问小唐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奈何苗村村民紧紧围绕着她们三人,她也不好开口询问。
不过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虽然雍拂啥也不懂,可是她会装啊。于是她也学小唐柳那般,摆出一副“捉鬼、易如反掌”的表情。
一旁围观的村民有的是真关心村子,有的只是闲来无事凑热闹。雍拂站在人群中美得很显眼,一个婶娘不动声色地凑了过来,问她:“姑娘,你是夏婆婆的什么人?”
雍拂看了她一眼:“你说呢?”
那婶娘立刻缩了回去,和别人小声议论:“这丫头凶得很咧。”
过了会儿,她又不死心地探了过来:“姑娘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了没?若是还没许人家,我同你说,我有一个侄儿那可真是一表人才……”
雍拂奇怪得看了她一眼,打断了她:“大婶,你没事儿吧?你们村不仅刚死了人、而且还蔓了癔症,这种情形你竟还有心情给人说媒?再说这年头相亲介绍的能有什么好男人啊,我说大婶,我与你素未谋面,你可别害我啊。”
那婶娘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姑娘看上去斯文,嘴巴竟会如此厉害。她想开口辩驳,可村长就在旁边站着,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夏瑛早已明白了事情缘由,转身看向众人:“那无头尸鬼如今身在何处?”
原先还七嘴八舌的村民此刻竟同时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无人说话,大家都下意识看向村长。
而村长竟跟哑了似的一言不发。
一个村官模样的大爷站了出来,缩着脑袋说:“回大法师的话,那无头尸鬼已经被人给收走了。”
小唐柳皱眉:“收走?何人收的,何时收的?”
“回小法师,是一个行脚商,今日午时正巧路过咱们这儿,那人似是有些道行,只往村口瞧了一眼便说咱们村煞气太重,说是得赶紧处理了才行。”
小唐柳凶巴巴地问:“然后呢?”
“那行脚商看过以后,说这苗家娃儿生前作恶多端,是以福报尽失、恶业深重,所以才会被邪祟吞食头颅。还说他已被附了体,若放任不管,不用多时整个村子都会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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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了村长一眼:“所以我便自作主张,叫那人给处理了。”
“既然都已经处理了,那还找我们来干嘛?”小唐柳话音刚落,又突然明白了什么,问:“那人是怎么处理的?你说来我听听。”
村官低声下气地说:“是……是。”
他朝人群唤道:“苗老三,你给小法师说说当时的情况。”
一张尖嘴猴腮的歪脸拨开人群站了出来:“各位大法师们好。”
“话说那无头尸鬼已是卡在那儿好久了,虽是没了头,可力气却大得很,根本无人敢动。幸好那行脚商是个懂行的,不慌不忙便起了法坛使了咒,在那儿嘀嘀咕咕念了半天,然后就将无头尸鬼一把火烧成了灰。”
“我们原以为这事情已经了了,可没想到苗大伯的癔症竟比先前更凶……此时再想找那行脚商回来处理,却早已无处可寻。不得以,这才托人来找大法师您求救呢。”
小唐柳皱眉:“烧出来的灰呢,如今放在何处?”
“灰?”苗老三摸摸脑袋:“这我咋知道啊,大约是被行脚商一起带走了吧。小法师,你可就别难为我了,我只是一个粗人……”
村长上前一步,说:“夏婆婆,苗大发新得的孙儿昨晚刚没了,儿子如今又是这样……他也是个苦命人,求您救救他吧。”
夏瑛没说话,伸出一根手指便推开了苗家大门,小唐柳和雍拂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苗大发虽是个养猪户,可他家的前厅修得比狼村村长的整个宅子都要大。
猪圈旁砌了间独立小屋,原先应是上了锁的,又像是被谁给撬开了,如今门闩上只卡着一块烂木头。
雍拂心想,捉鬼驱妖她不懂,可作为一个看完了一千多集《名侦探柯南》的女人,探案她在行啊。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见夏瑛和小唐柳若有似无得往后面那间小屋瞟,雍拂立即开口道:“村长,我去那里瞧瞧。”
村长顿了顿,说:“那只是间柴房,平日里用来堆放杂物的。”
村官也在一旁帮腔:“小法师,那苗大发就是个养猪的,屋里存的东西定是腌臜得很,倒也不是怕瞧,只是怕污了法师们的眼睛。要不……还是先去看看苗大发吧。”
雍拂笑了笑,说:“村长,我斗胆问一句。”
“小法师,你说,你说。”
“若是那无头尸鬼现在还卡在沟渠里,您会带我们去看一眼吗?”
“这……”苗村长不懂雍拂此话何意:“自是会带你们去看的,毕竟之所以请诸位法师们过来,本就为了处理这桩事情。”
雍拂表示惊讶:“无头尸鬼这样的脏东西我们都能看,可柴房里的东西却看不得?难道说这间柴房里的东西,竟比无头尸鬼更腌臢不成?”
“这……”
苗老三此时突然冒头,嬉皮笑脸地说:“村长,既然小法师想看,那便让她进去看就是了。”
6. 第 6 章
村长突然松了一口气,可周围村民却神色各异。雍拂往后退了一步,将局面尽收眼底。
自己虽然不懂驱鬼捉妖,可她到底是个从小博览群书、阅片无数的现代人。宫斗剧、宅斗文、案件纪录片样样爱看、样样精通。难道还会怕你们这群土老帽不成?
苗老三打开柴房的门,笑着说:“诸位法师,请进。”
雍拂率先进入,小唐柳和夏瑛跟在后头。
这些日子,雍拂诵咒内观、打坐修行,一步步登入了修行的阶梯,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麻瓜了。当她进到屋内的一瞬,立刻就辨认出这里残存的念力——夹杂恨意、痛苦、怨念、遗憾,但更多的,是杀意。
这间柴房并不大,角落里叠着几摞干柴,旁边堆放着炭。地上散落着麻绳,绳上染了血迹,如今早已干涸,呈现出深褐色。
雍拂:“绳子上为何有血?”
“那是杀猪时用来拽着猪的。”
村官急不可耐地给出答案,速度之快,说的第一个字都快踩着雍拂最后一个字的脚后跟了。
你急什么?
雍拂侧身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在她身后站着村长、村官、还有那个嘴皮子很溜的苗老三。
苗老三长得贼眉鼠眼,可他身后的村长、村官却是面目老实。他们相貌平平、脸上时常堆着笑,笑起来时还透着一抹苦。
这样的笑容,总能让人不由自主放下心防。
雍拂在柴房里转了一圈,辨认着房内残存的意念,有个角落吸引了她的注意。那里散落着稀疏的干草,雍拂仔细翻了翻,在里头找到了一根线。
那是一根早已断裂的红线,尘土、血液将它染成了黑红色。断线上弥漫着怨气,可除去痛苦以外,其中竟还缠绕着一丝悔意。雍拂不动声色地将线握进手中。
一股混杂的浊气直冲天灵盖,原来是苗老三紧紧地贴了过来。雍拂闪到一旁与他拉开距离,苗老三根本没想到面前这位年轻女子竟有如此身手。
站定了的雍拂面色不虞地喝道:“苗老三,你站这么近做什么?你是腿不想要了,还是眼睛不想要了?”
村长面色尴尬地打圆场:“小法师,别往心里去啊,苗老三他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
雍拂冷笑一声:“不是吧村长,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这苗老三没有三十五也有四十八了,都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能用不懂事来为他开脱?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人至死是胚胎?还是说他参加了什么满五岁加十岁的至尊优惠活动,所以只是看起来老,实际年龄还没断奶?”
苗村长在那儿尬着不说话,像只不停搓手的苍蝇。雍拂说的东西他大半都听不懂,感觉像在听天书。
苗老三一见雍拂这么疯,脸上混不吝的笑容也即刻消散。
他后退一步,虽是脸上赔笑,可眼神中却透着一抹狠戾:“小法师,我就是个粗人,不懂你们城里人的规矩,我只是好奇角落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你看这么久。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可不要想太多。”
这群人是装傻装出瘾了是吗。
雍拂冷笑:“瞧您这话说的,第一,我不是城里人。第二,哪怕在我们村,也断没有像你这样不懂规矩的人。第三,你一个臭不要脸的老头子贴着我一个小姑娘这么近,还叫我不要想太多?”
雍拂皱眉:“我看你要么是活腻了想找死,要么就是故意跑来恶心我,你是不是想耽误我们,让我们没办法好好调查这件事情?”
“你……!”苗老三刚想发火,苗村长就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
小唐柳皱了皱鼻子,夸张大喊:“呀!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臭啊?哦!原来不是个东西啊!”
村长、村官面面相觑,一脸“她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的表情,铁了心的在那儿装纯情老登。而那苗老三虽然闭上了臭嘴,可他一双贼眼仍然死死盯着雍拂。
夏瑛在门口默不作声,此刻她的作用只是充当一尊安静的大佛。既然傻徒儿喜欢把事情闹大,那就让她们去闹好了。
小唐柳抬起头,问:“苗村长,你确定这里真的只是用来装杂物的?”
苗老三上前一步,急忙说:“这还能有假?小法师,木柴和炭火不都在旁边放着吗?”
小唐柳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原来你才是村长?”
苗老三神色一变:“这……我自然不是了。”
小唐柳翻了个白眼:“我在问村长问题,又不是在问你,你过来插什么嘴?我们说话,什么时候又轮得到你开口了?”
“你……!”苗老三一时词穷,只能上下抖动手指、指着面前那个出言不逊的女童,可他“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后半句话。
小唐柳不过随口几句,对面就成了结巴。火候已经差不多了,雍拂决定浇点油。
“苗老三,你这般阻挠我们调查,是不是其实你们根本就不想救苗大发,找我们这群御灵师表面上走走过场,只是为了给村民们一个交代?要是这样,那你早说嘛,出来跑业务,客户有什么特殊需求我们也都是可以配合的。”
“此话差矣!”村官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小法师们,我们当然是真心想要救人,还请法师们多多出力。”
雍拂严肃地说:“既如此,那就请你们几人先退到宅子外头去吧。等我们查完此地,自会告诉你苗大发到底还有没有的救。”
“这……”
村官看向村长,村长看向苗老三,苗老三面色阴沉地盯着雍拂。
最后,面容带苦的苗村长点了点头:“唉……那就有劳法师们了,我们这就去外头侯着。”
说完,就带人离开了柴房。
确定他们已经走了以后,雍拂一秒变脸,从面色冷酷的女侠瞬间化身三好学生,她蹿到夏瑛跟前,举手发言:“师父,这间柴房有问题。”
夏瑛转过身来,神情平淡:“你说。”
“村长一听我们要来就很紧张,说明这里要么放着值钱的东西、要么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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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唐柳探出脑袋:“那你觉得这里有什么?”
雍拂:“这里弥漫着一股怨气,就好像曾经有一个人在这里不间断的、用力诅咒某人赶紧去死。”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地方原来应该关着一个人。”
夏瑛:“继续。”
“这件事情,村长和村官肯定知情。因为他们一听我想进柴房就很慌张,可苗老三说可以进,他们立刻就松了口气。苗老三应该在我们进来以前就将人转移出去了。”
“师父,小唐柳,你们看。”
雍拂摊开掌心,那里躺着一条断线:“这上头除去残存的意念之外,还弥留着一股灵力,想必曾是苦主的贴身之物。”
夏瑛看向小唐柳,小唐柳点点头。
她双手接过断线,说:“小师妹,你方才问我何为考召之法,我现在就给你展示一遍,你可要看仔细了。”
话音刚落,小唐柳就进入了状态。
只见她面沉如水,步履轻盈,三叩抬首,身若拂林,口中念念有词,因是使的神诵之法,是以别人听不清她究竟在念什么咒。
须臾之间,小唐柳便抬腿划出罡步,步履徐徐生风,雍拂认了出来,那是北斗七星步。
小小一枚女童,身形端严的同时竟带有一丝鬼魅气息。顷刻之间,她周身灵气涌动,很快,一条悠游的蛇形就出现在她身后。仔细一瞧,蛇尾处竟还缠着一位女子的手。
与此同时,小唐柳已是闭眼站立,静止不动。此刻唯一还在动的,只有那银白色的蛇形光雾。
蛇尾用力狠狠一拽,一个病恹恹的女子魂魄逐渐现形。她神情恍惚,如梦似幻,眼中只剩三分清明。
这位应该就是断线的主人了。
魂魄一旦离身,对命主而言非常不利。
因为这要么说明此人命不久矣,身体太虚弱已经束不住魂;要么就是这人刚死没多久,魂魄尚未被阴差拘走;又或是此人执念深重、拒绝步入冥府之门,选择徘徊在阳间成为鬼魂。
也不知这女子究竟属于哪一种。
小唐柳本人虽是闭眼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可发出的元神之音却极为庄严有力。
“天道在上,阴阳两端,五行洹洹,日月星云,是非功过,岂因人算,赏罚分明,灵途终现。”
“启!”
随着小唐柳将考召之术全然施展,那女子被一张隐形的天网控在了肉眼不可见的考召台之上。
女子彷若熟睡之人突然被雷霆惊醒,害怕得朝周围看了又看,像是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本能却告诉她,自己此刻正被置于某种强横的规则之下,这让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沧桑。
“是,神仙吗……神仙,终于听到我的请求了?”
考召台环绕着因果之力,断人一生功过德行。被束缚的女子感受到一股蛮横强大的力量正迫使自己开口。
“我,我叫李妙音,青天大老爷,我有冤屈要鸣!”
7. 第 7 章
李妙音说:“我原是鱼塘村人,一直与祖母相依为命。可怜我祖母不幸病逝,后来,我便被接到了姑父家中。”
“姑父姑母嫌我在家吃干饭,便托人给我找了一个师父,想让我跟他学做一些小买卖,也好补贴家用。”
“我本来就想学本事养活自己、不想留在姑父家中被戳脊梁骨,于是就跟着他出来了。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人竟是个骗子!”
“他将我卖到这里,使我被苗重新欺辱殴打。我被他们父子俩残害,又被圈养在猪圈旁的小屋,可不管我怎么努力,却永远都无法离开这里。”
“因为——整个村,都是帮凶!”
……
李妙音很想逃跑。
可她根本就走不掉。
她想尽办法逃出去过三次,可每次都会有村民通风报信,每次回去以后等待着她的都是惨无人道的毒打。
苗村地界荒凉,和她的家乡隔着很远的距离。
靠自己的力量是很难突破重围了。
她只好寄希望于姑姑、姑父。
虽然他们并不怎么疼爱自己,可他们到底也在祖母过世后将她接了过去。
她一直不回家,难道他们心里就不会怀疑吗?不可能,他们还指望她学成本事补贴家用呢。
所以他们一定会来救她的!
她只是需要耐心地等。
抱着这样的期望,李妙音一边忍耐着炼狱般的生活,一边给自己打气:总有一天,我能离开这里!
可是,救星却始终没来。
她的脾气真是太倔了,不管苗家父子怎么折磨她,她都不肯顺从听话,直到她被打瞎了一只眼、打断了两条腿,她也没有向他们屈服。可当她用仅剩的那只眼睛看向自己的断腿时,她却没有办法继续骗自己了。
“不会有人来救我了,其实我早就知道,只是不想承认而已。姑父只是因为想霸占祖母的宅子才会将我接过去,而我之所以会落到人贩子手中,也是因为他们想摆脱我。说到底,一切都只是为了钱,而我现在一无所有,当然不会再管我的死活了。”
魂魄没有实体,因而他们无法流泪,可雍拂仿佛能看见她眼眶中滴落的血。
“我不懂。我此生从未做过坏事,为何却要遭遇这些。我不过只是想好好活着,却没想到这也是一种奢望。”
苗村村民并不是没有听到过李妙音的尖叫声,可是苗大发对苗村很有贡献。他不仅为整个苗村提供物美价廉的小猪崽,而且每次村里祭祀祖先,他都会出一半贡品的钱。
只要村民忽视苗大发家的尖叫声,就能继续享受他提供的好处,可若是出手帮助苗大发家的那个丫头,除了会惹怒苗大发父子、惹怒村长之外,自己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苗村地界偏僻,这里的人世世代代生在这里、死在这里。他们不会出去,也根本不想出去。既然不走,那就更不能管村里富户的闲事。
于是,每当听到李妙音的哭叫声,每当恻隐之心萌动,村民们的耳边就会传来恶魔的低语,那个声音仿佛在说:“这样的事情难道只此一件吗?这么多年,她们不也都过来了吗?”
恶魔总是很会瓦解人心,只听它继续说道:“那些姑娘刚到此地时,也都是又哭又叫的,可只要饿几顿打几顿,不用多久,不就都学乖了吗?等她们生下娃娃,想逃的心便会淡了,等姑娘熬成了婶娘,自然就再也不想逃了啊。”
于是,村民们默契地闭上了嘴。
毕竟,这是苗村的根。
是什么让这个原本贫瘠荒芜的村庄开枝散叶、人丁兴旺的?自然是那些被行脚商们带来此地的姑娘们啊。
这些姑娘有的是走散了被人拐来的,但绝大多数都是被家人卖掉的。家里人拿着卖掉她们所得的钱财关起门来吃米吃肉,而她们却还妄想着他们会来救自己呢。
恶魔继续在耳边说道:“时间会模糊记忆,这些姑娘也终将融入这里。为了能正常地生活下去,她们将绝口不提当初的困苦。再说了,女孩儿总是要嫁人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当……就当是她们命不好,所以才这么不走运吧。”
听完李妙音的遭遇,雍拂气得浑身发抖。她先前猜测过苗村村民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她万万没想到全村上下竟会烂到这个地步。
雍拂上前一步,问:“你的身体现在在哪里?我师父很厉害的,我们能救你出去!以后你再也不用过这样的日子了!”
李妙音的生魂已经很虚弱,见雍拂一脸的义愤填膺,她扯了扯嘴角、试图对她展露笑容。只是这笑容有些僵硬,只因她实在是太久没有笑过了。
“姑娘,多谢你的好意,可我已经死了。”
“如今我只有一个请求,你们能不能帮我找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的脖颈处应有一道瘀痕。”
雍拂心中蓦地一痛:“你……还生下了孩子?”
李妙音凄惨一笑:“是,可他一生下来就被苗重新抢走了。”
雍拂:“我会帮你去找的,可是找到以后该怎么办,你有没有什么能相信的人可以托付?”
李妙音一脸天真地看着她:“姑娘,不用这么麻烦的。等找到婴儿以后,你帮我把他掐死就行了。”
雍拂:“……?!”
掐死,自己的孩子?
李妙音眼神失焦地说:“其实我已经掐过了,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就想要掐死他……我早就想好了,我不能让他活下来,这种东西绝对不能活下来。”
“可我没来得及杀死他啊!才刚动手就让那两个畜生把他抢走了,我不确定他如今是不是还活着……”
李妙音挣扎起来,她生前怨气太重,以至于捆在她身上的天网也开始松动。
她嘶声力竭地大喊:“生下他并非我的本意,我就是死,也绝不能让他活在这种地方!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那只是恶人作恶后留下的罪证!该死,全都该死!我要他死!我要他们,全!都!给!我!死!”
小唐柳原本双眼紧闭、面容平静,此刻已是眉头紧锁、微微颤抖。
夏瑛左手掐诀为小唐柳护法,右手隔空点了一下李妙音的眉心处,她才终于缓和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癫狂了。
李妙音恢复了些许神志,泫然欲泣道:“我知这世道艰辛,凡人皆如蝼蚁,可我就是不服!我本可以学本事的,我可以做买卖、做女红、我可以替人洒扫浆洗、我还可以种地!我本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却要落得如此田地。凭什么他们可以这般作恶却不遭报应,而我什么都没做却白白葬送一生,凭什么!”
夏瑛平静地说:“李妙音,苗村长刚才说,苗大发的孙儿已经死了。”
李妙音先是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凄惨地笑了笑:“好啊,死得好啊,死了就好。他不能活着……不能活在这种地方,不然等他长大了,他也会变成像他们一样的人。死了就好,死了就好……”
夏瑛又问:“李妙音,苗重新为何会死?”
她眼神闪躲起来:“我,我怎会知道这个!”
活人和鬼都能接受谎言,可考召台所代表的天道与因果却无法容忍。
身上的天网和底下的高台顿时变得滚烫无比,李妙音痛到尖叫:“我,我不能说!”
夏瑛看着她,问:“若我答应你,就算你说了我们也绝不动他分毫,你说不说?”
“不会动她分毫……?”李妙音抬起头,一边忍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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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一边问:“若是她想死,你也会让她死,不救她吗?”
“没错,我不救。”
李妙音惊讶地睁大眼:“你……愿意许她自由?”
夏瑛冷漠地说:“没有人能真正自由,我也许不了任何人自由,我只是想了了这桩事而已,别的我管不了那么多。”
小唐柳的元神之音再次响起。
“李妙音,说出真相!”
烈火炙烤得更凶了,离体生魂根本无法承受如此酷刑,再加上刚才夏瑛所说已经突破了她的心理防线,李妙音终于放弃了抵抗。
“我以魂魄作为代价,让东仓君替我杀了苗重新。本来我也想让苗大发和他一起死,可我只有一个魂魄,出不起更高的价。”
夏瑛面无表情地说:“东仓君?……只凭你是叫不动他的,究竟是谁替你从中传话的?”
李妙音还来不及回答,却见两个睡眼惺忪的阴差松松垮垮地朝众人走来。他们一个穿黑一个穿白,身后的背带上系着招魂幡、拘魂锁和哭丧棒。
“哎哎哎,让开让开,别挡道,没看见我正忙着呢。”穿白衣服的那位耷拉着脸,不耐烦地对雍拂喝道。
雍拂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穿黑衣的那位漫不经心掏出一本脏兮兮的旧本子,干巴巴地念道:“李妙音,庚戌年戊子月生人,家住苗村后山街十三号……”
穿白衣服的一边从背后拿出拘魂锁,一边不耐烦地骂同事:“行了行了,别吵吵了,吵得我脑仁都疼了,赶紧闭嘴吧你,有什么可念的肯定是她嘛,这他娘的还能有错。”
黑衣服的被骂了也不还嘴,收回本子就从身后拿出了招魂幡,启用法器前他上下打量了李妙音一遍:“嗯?怎么少了魄啊,你的魄都跑哪儿去了?”
白无常在旁边大喊:“这一天天的怎么尽是缺胳膊断腿的,你魄呢!这都能弄丢?算了懒得管了到时候再说吧,你,现在就跟我们走。”
夏瑛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当即破了考召台的限制,解除了李妙音身上的天网。
黑无常祭出招魂幡,李妙音立刻就朝他的方向飘了过去,白无常阴森森地看了一眼小唐柳,喃喃道:“啧……怎么又是蛇。”
小唐柳毫不怵他,还朝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待他们经过夏瑛时,两位阴差才如梦初醒,恭敬地朝她作揖。
白无常一脸惊喜:“夏大人,没想到您也在啊!”
夏瑛:“正巧过来办个事,没扰了你们当差吧?”
白无常又朝夏瑛鞠了一躬:“夏大人哪里的话,小的惶恐,都怪小的眼拙,刚才没瞧见您,坏了,我不会耽误夏大人办事了吧!”
说完,他看向那个已被拘魂锁控住的李妙音,如今她面容涣散,生前的记忆也渐渐远去了。
她会忘记这些痛苦的事情。
等判官断完功过德行,她就会喝下孟婆汤、跨过奈何桥,重新开启新的轮回。
她不会再记得这一世的任何事情了。
在最后的时刻,她突然回过头朝雍拂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便是她们的最后一面。
“这人……夏大人可是已经问完了?”
“问完了,你们这就把她带下去吧。”
“好嘞!夏大人,小的这就先告退了哈,有空来酆都喝茶,我家大人时常挂念着您,还特地存着上好的佳酿等您来喝呢。”
夏瑛一如既往的高冷,只是点点头,小唐柳也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只有雍拂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在心里不停尖叫:“我靠,我居然见到黑白无常了!”
除了身负法器之外,他们居然跟普通社畜并没什么两样。
8. 第 8 章
施展考召之术很透支身体,破法以后,小唐柳有些虚弱,她问:“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要去哪儿找东仓君?”
夏瑛简单说了句:“跟我走。”便转身离开了柴房。
柴房的不远处,小猪崽和母猪正在猪圈里哼哼。
三人开始依次检查苗宅,并在其中一间房内找到了一张尺寸很小的棺材。小唐柳一见到小木棺就叨念着:“真是造孽……”
夏瑛站定在一个角落似有发现,雍拂和小唐柳赶紧围了上去。
“这是……一个老鼠洞?”
夏瑛对着洞口说道:“东仓君,多日不见,近来身子骨可还好?”
洞里突然传来了声音,就好像有人在里头手忙脚乱地打翻了杯碗,雍拂一边脑补《猫和老鼠》的动画片段,一边敲墙壁:“东仓君,赶紧出来见客啊。”
一个尖尖的声音阴阳怪气地说:“夏瑛,你的小徒弟和你一样没礼貌。”
夏瑛:“若你再不出来,那我可就要用咒了。”
小唐柳:“数到三,我就要钻进你的洞里捣乱喽!”
“臭虫!臭虫!”东仓君气急败坏地大喊。
下一秒,一只周身皆白、胡须散发着金光的小老鼠从洞里钻了出来,须臾之间就化形为一个矮个子老翁,他拄着拐杖、骂骂咧咧地用它敲地板,发出“噔噔噔”的声音。
“夏瑛,多年不见,没想到你还是这般无礼!”
夏瑛看了他一眼:“多年不见,你的道行居然还是这么低,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啊,还没开窍吗?”
这句话戳到了东仓君的痛处,他气得哆嗦了一下:“要你管!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你就别管!”
小老头骂骂咧咧地说:“到底找我来做甚!”
突然,他眯起眼睛看向小唐柳:“是考召台的气息……”又转头看向雍拂:“阴差也已经来过了。”
“所以你们……这是已经都知道了?”
他更生气了:“既然都知道了那还找我做甚!人是我杀的,那又如何!你还能咬我不成!”
夏瑛问:“那女子的魄也是你拿走的?”
东仓君气呼呼地说:“是我拿的,那又怎么样!我和她先前说好了,她给我魂魄我帮她取狗贼性命。事情我已帮她办了,而且也没有真要她的魂,只是拿走她的魄而已,我已经够客气了,为何你们还要来质问我?”
小老头骂骂咧咧地说:“魄那玩意儿又不值钱,只是活人需要,死人要来又有何用。那丫头本来就没几天好活,等一入冥府,想要多少魄就有多少魄,叫酆都那群人再给她发一些不就好了!”
夏瑛皱眉:“你要魄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你管这么多!”
小老头说话嗓门太大,超越了自己的极限,忍不住咳嗽起来,他一边护着胸口一边说:“事情我都已经交代完了,你还想怎么滴,难不成你还想帮着这破村子来抓我不成!这可不像你啊,夏瑛,你从来不会多管闲事。”
夏瑛耸肩:“我这不是正在带徒儿吗,总得给她们做些表率才行,这样日后才不会出岔子。”
东仓君的眼神从雍拂和小唐柳身上滑过,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夏瑛面无表情地问:“所以,你觉得自己没错?”
小老头转动着眼珠子:“夏瑛,我说了,我是杀了苗重新,可谁叫他杀我的子孙在前呢?我只是报仇而已,报仇你懂不懂?”
“冤有头债有主,他杀了我三十八个子孙后代,还将它们的脑袋一一砍下、连同尸体一起码得整整齐齐摆在我的洞口前,这不就是在挑衅我吗?你自己说,我该不该杀他?换了是你你能忍?”
夏瑛:“苗重新确实该死,这人的事我不管。但是另外那些事情,你觉得自己也没错?”
东仓君迟疑片刻,说:“我……我做什么了我,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我不过只是一只小小老鼠,平日里靠偷吃稻谷活命,只因上天垂怜才一不小心活得久了些,又因为活得太长,让我一不小心有了一些道行。怎么了,我碍着谁了我?这年头还不许精怪成仙了?你管这么宽?”
东仓君暴燥地用拐杖敲击地板:“不必多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一辈子行善积德,若你杀了我你就会背上因果业力,到时你的成神之路就又得晚个几百年了,哈哈!哈哈!你已经晚了几百年,现在又要晚几百年,说不定等我投胎转世,你还没成呢!不过等到那时,我肯定已经记不得你了!”
东仓君大吼大叫、又说又笑,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嚷嚷了半天才歇停,他将半边身子支在拐杖上大声咳嗽,咳得涕泗横流、气息紊乱,停都停不下来。
夏瑛皱眉:“你……?”
东仓君没好气地说:“我什么我,是,我是命不久矣,可是那又怎样!人总会死的,老鼠也一样,哪怕就是当了神仙,也终有灵气尽散的那一日,说的好像你不会死似的!”
就连雍拂都能看出,东仓君并不像是受了什么外伤,反而更像是内里亏空。
小老头的鼠须银白且泛着金光,他是得道了的,虽然年迈,却依然双目炯炯,不似寻常老人那般浑浊。
东仓君突然平息了表情,叹了口气,说:“夏瑛,我知你为何来到此地,后山酆门未关,你尽管去办你的事好了,但我确实也有事想求你帮忙……”
夏瑛面无表情地说:“我自是不会帮的。”
“你!”小老头伸出一根手指,本想指着夏瑛的鼻子骂,可最后还是放下了。
“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天意。虽然你不帮我,我却终究还是会帮你。你去北边那间屋子找我吧。”说完,就化为鼠形,再次钻回了洞里。
小唐柳轻声说道:“师父,那东仓君身上带着冥府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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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瑛:“他已被酆都的人给盯上了,用活人魂魄和自己的道行替人延寿,自要背负因果之力……东仓君这个小糊涂蛋还真是积习不改,总是乱来。”
夏瑛带着她们离开房间,刚要往北边的屋子走,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噗通”一声。待三人跑过去看,却见一个婶娘正提着裙摆,显然是刚从边墙那儿下来。
墙的另一边有个婶娘轻声问道:“春花,没摔疼吧?”
“没事没事,我瞧见大法师们了,这里只有她们没有别人。”
春花一边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边小跑着过来,一走近就拽着雍拂把她拉到一旁:“法师们,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你们说。”
雍拂一看,呀,这不就是前面那个想给自己介绍男朋友的婶娘吗?
自己刚才还骂过她呢,这是老熟人了啊。
雍拂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你说。”
春花小心翼翼环顾四周,确定了周围没人,才在她们耳边说道:“大法师,你们能不能去救救老太太?老太太先前被苗重新给打了,后来又被关起来了。我们几个老姐妹好不容易托人给她找了大夫,可那苗大发却不让大夫进去。”
小唐柳忍不住问:“这样重要的事情,你为何刚才不提?”
春花沉默片刻:“刚才人多,我不敢说。村长他们……唉,他们肯定是不会管的。一个不能干活的老太太,在他们眼里就只是吃干饭的,再说今年收成也不怎么好……我先前跟村官他们提过,他们也只当是没听见呢。要是我们这些老姐妹再不管,老太太就真没活路了。”
春花紧紧拽着雍拂的手,说:“小法师,你们行行好,赶紧去瞧瞧吧!老太太的屋子就在最北边。”
雍拂问她:“那你呢?”
春花摇头苦笑:“我得赶紧出去了,可不能被村长他们知道我来过,一会儿你们就说是自己发现的啊,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雍拂刚想与她道别,谁知春花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她认真地看着雍拂的眼睛,说:“小法师,千万不要离家太远,等到了年纪就赶紧嫁人吧。你长得这样好,像你这样的姑娘很容易会遇上麻烦的!不要乱跑,千万不要一个人乱跑啊。”
说完,就转身跑了。
春花跑到矮墙那儿敲了三下,不一会儿,另一头就放了根绳子下来,春花拽着绳子使劲往上爬。
雍拂这时才明白过来,为何这位婶娘刚才想要给她介绍对象。
原来是怕她重蹈自己的覆辙。
可是婶娘,难道嫁人之后就不会遭遇厄运了吗?难道不够漂亮的女孩就不会遇到坏人了吗?
哪怕已经结婚生子,哪怕面容普通,只要被恶人盯上,仍然谈不上安全。
若想保护自己,唯有变得更强才行。
雍拂神色冰冷地看向北边,对夏瑛说:“师父,小唐柳,走吧,咱们去北屋瞧瞧。”
9. 第 9 章
北屋很冷。
这间屋子很小,比李妙音住的柴房大不了多少,床上躺着一个面容苍白的老妪,东仓君正在喂她喝药。
她脸上带着明显的伤,伤口很新,施暴者显然是下了死手,伤口深可见骨。
老太太咳嗽起来,趁机将药挥到一旁。
“……不想喝。”
东仓君掐着嗓子说:“不喝?不喝你马上就会死,若你这么快就死了,我要如何才能报答当初的恩情?”
老太太没好气地说:“只要你能赶紧让我死,就已经是在报恩了!”
见夏瑛到来,东仓君索性将药放到一旁,说:“你不是刚才问我那女子的魄在哪儿吗?就在这碗汤药里,反正她也不喝,要么你就直接拿走。”
夏瑛突然之间抬手、掐诀、念咒,对着东仓君隔空一点,他立刻僵在一旁,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夏瑛无声念咒,东仓君毫无抵挡之力,然后他就开始一脸不情愿地将药一口一口直往嘴里送,动作极其僵硬。
“唔,唔唔……”在某种强悍的力量之下,他的身躯仿若傀儡一般。
其实那碗药里最珍贵的并不是李妙音的“魄”,而是自己那几百年的道行啊。若是想办法吐出来,那便是恩人也救不成、这些年的修行也全都打了水漂。
最后,东仓君只得面色复杂地咕嘟咕嘟,将整碗药全部喝下。
小唐柳站在一旁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自己喂自己~”
随后又凑在雍拂耳边轻声说:“师父厉害吧。”
雍拂看得简直是以冷冷的。
今天可真是开了眼了,师父的花活儿可真多啊。这是什么精神操控术吗?与之相比,自己那招“隔空连环巴掌”简直是弱爆了。
真希望师父能教教徒儿我啊,这不比画符好玩多了!
东仓君不情不愿地喝完了药。
一碗下去,他的鼠须从银色瞬间转为金色,一时间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咳嗽感冒也全都好了,整个人顿时年轻了几百岁。
他没好气地看着夏瑛,面色阴沉。
夏瑛面无表情地问:“看着我做什么?要怪只能怪你这些年没有长进,自己没本事,又能怪得了谁?”
床上的老太太高兴得直拍手:“呀!我是不是今晚就能死?”
东仓君没好气地回答:“哟!您还以为自己能活到今晚啊?不喝那碗药,您都活不过酉时啊。”
老太太拍手拍得更欢了,只可惜她的身子骨实在经不起如此剧烈的有氧运动,拍到一半就开始大声咳嗽。
东仓君站在一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想到自己连几百年的道行都舍得送出去报恩,对方居然还不领情,他就忍不住露出委委屈屈的表情。
“铃铛,为什么你就这么想死呢?如今再没有人能限制你了,只要续上命,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吗?为何就一定要死呢?难道这便是你口中所说的看破红尘?”
老太太笑了笑:“东仓,你一辈子天生地养、活得优游自在,又如何能明白人的难处?我被束缚在这里大半辈子,如今又是这般苍老无力,仅存的唯一一丝念想,便是有朝一日能得以解脱啊。”
“死,又怎么会是一种解脱?”
铃铛:“怎么不是呢!我一辈子做牛做马、毫无尊严,想做的事情全都做不成、想见的人也全都见不到,如今又是垂垂老矣的破烂身子,要想解脱,唯有重新来过才行啊。”
她满怀期待地说:“前几日,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入了冥府之门、走过冥河小径,我不仅一点不怕,心里反而非常高兴呢,感觉就像是远行的旅人终于又回到了家里。说不定……说不定我本就是那里的人,之所以会来到人间,不过只是因为一时贪玩而已。”
“人终将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我这一生对得起所有人,唯一遗憾的是没能救下那个丫头……”
铃铛的求死之心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东仓君也无话可说。
他叹了口气,对夏瑛说道:“酆门就开在苗村村尾的后山那儿,我已替你做好标记了,你这就去将它封印起来吧,免得冲撞了人。苗大发和苗大牛就是因为去酆门附近捡金子,才会被鬼气吹散了魂魄的。”
东仓君又问:“那苗大发,你还救不救?”
夏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苗大发是谁?老婆子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她满脸事不关己:“我之所以会来到此地,本就只是为了封印酆门罢了,这破村子的破事与我又有何干。”
东仓君是早就知道这一点的,毕竟酆门标记也是他特地释给夏瑛看的,听完这话,便也只是点头。
夏瑛用深井一般的目光看向他:“东仓君,你虽心善,却欠缺智慧。你用邪法为将死之人续命,纵使为的善因,可终究结不出善果。”
刚刚还骂骂咧咧的东仓君,此刻乖巧得像是一只宠物金丝鼠,道行回来了、灵智便也回来一些,再由夏瑛这般直言不讳的点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差点酿成大祸。
强行为该死之人续命,是在挑战因果与天道。若他执意这样做,酆都那群人迟早会找上门来,到时不仅铃铛活不了,他自己也得提前去地府报道。
东仓君面色赧然:“我……”
不等他说完,夏瑛便当即掐诀,又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一点,东仓君的眉心立刻出现了一抹深红。小老头被这轻如鸿毛的功法震得连连后退,最后整个人一齐砸向了墙壁。
东仓君瘫坐在墙角,夏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善心固然宝贵,可若你继续这样愚钝下去,终究只会害人害己。既然你自己悟不到,我便给你强行加上一道锁,以后但凡你再想做出什么蠢事,我就会立刻出现在你的神识之中,不间断地为你念诵净心神咒。”
“话教人,人不听。事教人,一遍就行。等你什么时候被我的诵咒声震得脑仁疼,或许你就不会再这般低智少慧了。”
东仓君早已不复先前的威风,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待你修得智慧、窥见天道,这把锁便会自行解除。”
“雍拂、小唐柳,我们走。”
三人刚要离开,却见房内突然多出来两个人。一个穿黑一个穿白,身后背着招魂幡、拘魂锁、哭丧棒。
二人有气无力地耷拉着,一脸生无可恋、只想赶紧下班的表情。
“哎哎哎,让开让开,没见我正忙着呢。”白衣服的一脸不耐烦地对东仓君呵斥道,小老头赶紧后退一步给他让道。
黑衣服的则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本子,刚要开口,就又被白衣服的骂了。
“我说,你是不是大脑缺氧小脑缺钙?有空多吃点冥河旁的石子儿补补脑子,别一出门就净丢我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是一个水平的呢!他娘的我也真是倒了血霉才会和你配成一对,你这瞎了眼的家伙居然连铃铛都认不出,就知道对着那个破本子念念念,念个屁股念!还有没有点脑子了!”
在白无常咒骂的同时,床上的铃铛正在飞速变化着。
那些被苗重新打出来的伤口正迅速消失,面容也开始年轻起来,不过须臾之间,铃铛就变成了一个小女孩,看起来比小唐柳大不了多少。
铃铛伸了个懒腰,那些久远的、被隔绝的记忆,此刻正一齐涌入她的脑海。
她记起了自己的过去、还有那条漫长的、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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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的来时之路。
东仓君见到这样的她,忍不住抽泣起来:“铃铛……铃铛,你变成原来那样啦。你我刚认识时,你就是长这样的,我,我都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这样的你啦。”
黑无常问:“铃铛,人间可有你当初想的那样好玩?”
铃铛沉思片刻,说:“人间有苦亦有乐,虽然与我想的有些差别……可我却并不后悔。”
关系户还是有些好处的。
黑无常默默退到一旁,让铃铛和朋友再说几句话。白无常闲着也是闲着,热情地围着夏瑛嘘寒问暖、极尽狗腿子之能事。
雍拂一边听白无常抱大腿,一边听东仓君追忆往昔。
白无常非常油滑,而东仓君却是油炸的面孔、孩童的心,明明长着一张精明的脸,内心却万分老实。
几十年前,东仓君因斗法受伤逃到苗村避战,恰巧遇见了当时只有十二三岁的铃铛。铃铛本是戏班子里的小学徒,因为逛庙会时与师父走散,才会被人捉来卖到此地。
当时她也是刚来没多久,被苗大发的爹揍得鼻青脸肿,每日只能吃些馊掉的饭。明明自己都快要饿死了,可她还是会省下一些留给东仓君。
如此陌生的善意,让东仓君的世界观遭受到了巨大冲击。
自打一生下来,他就是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人类从不曾对他有过半分好脸色,他们只想杀死他。
可现在,居然有个小姑娘想要帮他、救他?
她自己都已经被打成那副惨样了,竟然还顾念着他?
东仓君根本就不需要那几粒馊饭,可他却被铃铛的善意击溃了,从此在心中记下了这份恩情。
“我哪有你说的这样好。”铃铛笑着说:“我只是当时眼睛被血糊住了,看不清楚,还以为你是一只哑了嗓子的大猫呢,谁能想到老鼠也可以长得那样大。”
这下轮到东仓君面色尴尬了。
铃铛:“我把血痂剥掉以后就看清了你的模样,可那时咱们都已经同吃同住好几日了,我也就没提。”
苗村地界荒凉,后山有一处酆都入口,每隔十八年就会开启一道联通人间与冥府的酆门。子鼠喜阴,原本只是来此地吸取难得的灵炁,却没想到竟会遇见仇敌。
小老鼠自顾不暇、不能在此久留,只说终有一日会来报恩,待到伤情稍有好转,就立刻逃命去了。
如今东仓君明白了铃铛的前世今生,他忍不住问道:“铃铛,若你只是来人间游玩一趟,为何不让阎王殿给你投个好人家?为何要让自己受这么多苦?”
铃铛笑笑,眼神中透出一抹慈悲:“若是托生在富贵人家,我又如何能体会真正的人间?我又如何能明白凡人的幸福与苦楚?”
黑无常一脸严肃地祭出了招魂幡:“时候到了。铃铛,这就随我们下去吧。”
铃铛笑意盎然跟随他的步伐,路过夏瑛时,朝她深深鞠了一躬:“夏大人,可否请您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在苗村结识了几位好姐妹,若她们有意离开这里,夏大人可否帮她们一把?”
东仓君在一旁暗暗摇头:夏瑛这人最不喜欢多管闲事,自己作为旧相识都讨不到一点好处,她又怎会理睬初次见面的铃铛。
谁知夏瑛竟一口答应:“好。”
东仓君露出惊讶的表情,铃铛朝夏瑛又鞠一躬:“多谢夏大人,我们酆都再见。”
众人目送铃铛回归幽冥。
在他们即将启程之前,夏瑛不忘交代道:“苗大发和苗大牛的魂,你们俩也别忘了收走,免得一会儿再跑一趟。至于魄嘛……”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白无常点头哈腰地说。
10. 第 10 章
等雍拂等人走到苗宅门口时,黑白无常还在干活。
黑无常啰里八嗦地照本宣读,白无常骂骂咧咧地祭着法器。
挂在门口的苗大发被当场拘留,黑无常还和先前一样一视同仁,白无常却动作粗鲁,他一边骂同事,一边将拘魂锁扣得极紧,苗大发被卡得舌头都伸出来了。
黑白无常一闪而过,在空中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灰。
不一会儿,二人又再次出现,身后多出来个苗大牛。
白无常脸上写满了嫌弃,显然心情非常地不美丽,他一边走一边骂:“好臭,好臭,好他娘的臭臭臭臭臭!不干人事的狗贼,居然连魂都那么臭!臭得我脑仁疼。要不是怕刑罚罪责,我真想现在就一口气把这玩意儿给吹散喽!”
白无常看了眼铃铛,忍不住感叹:“这些年真是难为我铃铛妹子了。妹子别担心,哥会为你出头,看我一会儿下去了怎么收拾这两个崽种!”
铃铛笑着摇头:“白大哥,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当心又挨大人的骂。”
白无常毫不在意:“我挨骂还少么,根本就没在怕的,我什么德行大人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我只是平日里话多,可我干活从没出过什么岔子啊。说不定大人就喜欢我这样的性子呢,不喜欢我,难道还喜欢那个臭老黑不成?”
铃铛笑而不语。
白无常又道:“如今我只想抓紧时间早日升官,这样就能常伴大人左右了。有我陪在身旁,大人定会日日都高兴,大人高兴了,整个酆就都高兴了。嘿嘿!到时那些阴差鬼吏,还不得给我磕一个。”
“而且——”,他凑近了在铃铛耳边说:“升官以后我就不用再和那傻小子一道了,终于能解放了。”
白无常说话的声音实在不算小,黑无常却面色如常地牵魂引路,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苗大发和苗大牛这对兄弟在苗村作威作福多年,如今再不复往日风光。
如今二人被拘魂锁拘着、招魂幡引着,面容早已涣散不堪,过往的记忆也开始消散了。
按他们平日所为,一旦入了酆都,肯定要受罚领过。
那些刑官又有的好忙了。
……
后山小径非常昏暗。
日光晒不到、水汽却浓,致使此地山雾缭绕,仿佛身处一副水墨画中。
雍拂和小唐柳老老实实地跟在夏瑛屁股后头。
东仓君说,此地坐落着联通冥界的入口,酆门大开,鬼气一不小心就会吹散人魂。
雍拂心里其实是有点紧张的,毕竟这具身体是久经考验的老病秧子了,而且如今的皮下本尊也不是出厂原装,真不知自己的魂魄到底束得牢不牢,可千万别把我吹散了啊。
让人意外的是,越是深入后山小径,她居然越发神清气爽起来,简直像吃了仙丹补药似的。就连往日里必须时时压制的玄灵异血,此刻都不再翻腾了。
“真是个好地方啊。”雍拂忍不住感叹。
小唐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好地方?小师妹,你在发什么疯,此地可是酆门所在之处,若是此门常开,不知要死多少人。”
夏瑛步履矫健地带着徒儿们在迷雾中穿行。
越往里走,迷雾越浓。
夏瑛的步伐依然强健有力,雍拂也是越走越精神,逐渐迈起六亲不认的步伐。只有小唐柳面色越来越差,雍拂刚想转头和她说话,就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
“师姐,你这是咋了?怎么脸色发青发紫还发绿,你调色盘啊?”
“没什么,我就是……不怎么喜阴。”
雍拂心想:蛇怎么会不喜阴?不喜阴,难不成还喜阳?
小唐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在心里小声蛐蛐我了?你说老实话,是不是在蛐蛐我。”
不等雍拂回答,小唐柳又说:“我本来也是喜阴的,毕竟本体是灵蛇嘛。可是像我这样的天之骄蛇,高低也想往上冲一冲,所以……”
小唐柳有些扭捏:“实不相瞒,如今我修的是成蛟、成龙之道,这种功法也不是谁都能学的,考验多着呢!得先脱胎换骨,然后再从阴,慢慢修到阳。只是……只是……”
夏瑛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只是你这条小呆蛇修了半天,也没修出什么门道,反倒是长年累月地卡在这不阴不阳之处,最后搞得自己阴也不行,阳也不行,学啥啥不行,只知道吃喝玩乐和看热闹。”
小唐柳垂着脑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等夏瑛转过身去,她才朝雍拂吐了吐舌头。
“酆门就在前面,小唐柳留下,雍拂跟我来。”
小唐柳一听,一下子就急了:“可是师父,我也想开开眼,我也想亲眼看你封闭酆门啊!”
“要是不怕死,那就一道来。不过我提前说好,若你晕在半道,我肯定是没功夫管你的。”
小唐柳撅着嘴犹豫着,对自己并不是很有信心。
“行了,就在这儿待着吧,正好练练采阴补阳之道,等事情办完了我们就来找你。”
小唐柳只好点头,盘腿打起坐来。
雍拂跟着夏瑛继续向前,雾气越深,她就越是心旷神怡。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生活在雾霾城市里的人,突然步入了长白山森林。
泠冽干净的空气从鼻腔进入身体,排出浊气、留下灵气,如此反复循环着,让她重获新生。
雍拂忍不住开口:“师父,这里的空气可真好,真舒服啊。”
夏瑛“嗯”了一声:“不过也只有你我会这么觉得。”
夏瑛看了她一眼:“玄灵异血,本是至阳,因而喜阴,相互碰撞,才能阴阳平衡。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身子骨舒服多了,体内异血也不再翻腾了?”
“是,我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夏瑛:“你喜欢就行。”
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道:“对了,你吸的这些是冥府之气,也就是寻常人口中所说的鬼气。”
“……什么,啥?”
雍拂一愣,所以我这是吸鬼气把自己给吸爽了?别人吸猫、吸狗,我……吸鬼?
夏瑛:“有人喜欢生气,也有极少数人喜欢鬼气,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雍拂只好安慰自己: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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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想吸,谁叫我摊上了这种体质呢。
说完又重重吸了一口,喜欢我就多吸点,反正不吸白不吸。
二人又走了一段,此间山雾更浓,让人看不清两步以外的事物。
猛然之间,一股精纯的诡异力量直冲雍拂的天灵盖。
“呃……”她弯下腰来捂着脑袋,感觉像是眉心被人开了一枪。本想强撑着跟随夏瑛的步伐,可她实在直不起腰来:“师父,我头疼……”
夏瑛立即抬手:“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前面看看。”
酆门每十八年开启一次,平日里都深埋地底,不被世人所知。
对于行走在阴阳两端的御灵师来说,酆都本就是经常打交道的部门,酆门开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夏瑛这些年封过的酆门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这次却与过去那些都不相同。除去过盛的鬼气以外,似乎还有一些不该出来的东西跑出来了。
……
另一边,雍拂正一边咳嗽一边捂着脑袋。她觉得有人往她脑子里塞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疼得她只想哭爹喊娘。
她跌跌撞撞地原地坐下,刚想行功运气缓解身体的不适,就突然察觉到迷雾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
雍拂眯起眼,试图看清周围情况。
那动静又突然消失了。
头还继续疼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她告诉自己,都是因为太疼了所以才会出现幻觉,现在可不是疑神疑鬼的时候。
正当她打算继续行功运气,突然,一只苍白的、青筋凸起的手用力拽住了她的裙摆。
雍拂被吓了一跳,这一刻她大脑空白、只剩下了本能,而她最突出的本能——就是先下手为强。
下一秒,她使尽全身力气,一脚把那东西踹到了两米开外的地方。
只听噗通一声,落地声中还夹杂着一声低沉的闷哼,也不知对面是鬼还是人。
这一踹,雍拂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踹得她自己也头晕眼花,还被反作用力振得往后平移了一段距离。
毕竟她只是一个仙门萌新,身体素质与普通人并无太大差异,若是脱离真气、术法,只谈肉搏实力,把袭击者踹出两米开外这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还是值得一枚奥运金牌的“极限”。
雍拂心想,用脚踹到底还是不够劲,还是得多悟出些攻击的手段才行,总不能每次都抽别人连环巴掌吧。
迷雾包裹着她,疼痛依然剧烈。雍拂看不见师父的踪影,也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眼前只剩雾气。
她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跟小唐柳一起留在半路了,至少还能有人做伴。
夏瑛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想必此刻正在封印酆门。再怎么驾轻就熟,那也是地府开在人间的门啊,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封完。
看样子接下来不管再遇到什么,都得她自己一个人扛了。
一开始周遭还很安静,雍拂一边警觉地留意周遭情况,一边运功理气。
可是很快,耳边就再次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雍拂心中一沉,完了,那个东西又要过来了。
11. 第 11 章
剧烈的疼痛在颅骨中不停乱撞,雍拂紧缩身体,随时准备迎战。
她的第二志愿是保命。
第一志愿是无伤保命。
当然,这两个目标是否能完成主要取决于她的运气。
雍拂很清楚现在的自己不仅道行低微,而且也没有什么强悍的攻击手段,再加上身体太虚,让本就堪忧的战力更是雪上加霜。
所以她决定,打得过打、打不过就跑,总之保命要紧。
其实,这段时间她已经很拼了。
虽然纯阳子说她存不住道行,可她并没有原地躺平。
身体内部存不住,不带表身体外部也存不住。雍拂苦思冥想,最后参考了瑜伽脉轮中顶轮的概念,试图将这些时日的修行所得全都保存在头顶之上。
七个脉轮中,唯有顶轮不在身体内部、而是悬在头顶,这启发了雍拂,若是自己能找到顶轮并将修为与其绑定,那她不就能像寻常修士那般积攒实力了吗?
要完成这种转变当然不会简单。
最开始的那几次尝试,让她着实有些狼狈。
然而失败乃成功之母。
在经历了七八次喜当妈以后,她这剑走偏锋的突发奇想,居然真的成了。
雍拂终于学会了在头上方开辟出一道“体外丹田”,并将自己的道行储存在了那里。
这一创举,让她成为了一名真正意义上的“自带光环”的女人——毕竟道行越高、头顶上方就越亮嘛。
与他人不同的是,雍拂的光环没有一丝一毫来自于家族、宗门、血统亦或是别人的奉承,这光环的唯一来源便是她自己。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师父再厉害也不可能护她一辈子。
爹有娘有都不如自己有。
也幸好雍拂居安思危,今日可不就正好派上用场了吗?聊胜于无的道行终究也是道行,多存一分,便能叫她多一分自保的底气。
鬼门大开绝不是什么乐事。
迷雾让视野极其受限,两步以内的距离她能洞悉一切,可是两步开外却只剩苍茫。
异响越来越近,听起来还不止一个。
雍拂先用真气包裹全身,又提前摆好出招的手势,谁知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利落的挥剑声。
随后又是噗通几声,像是厚重的肉块从半空中滚落到地上发出的响动。
下一秒,一丝极为甜美、清新的气味钻进了鼻腔,雍拂双眼微睁,忍不住大吸特吸。
原先疼得像是中弹的脑袋此刻竟完全不疼了,只此一瞬,她便畅快得好像一只躺在旷野中、吹着晚风的小狐狸,背景音乐还是马友友的大提琴演奏声。
雍拂心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刚才还危机四伏,身处随时会被不知名怪物攻击的险境,为何此刻却突然寂静无声,甚至就连空气都该死的甜美。
这真的合理吗?
会不会是自己掉以轻心了?
她很想看清迷雾之外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惜两步以内每根草都很高清,可两步开外就算火山喷发她都一点瞧不见。
山雾浓重不散,奇怪的声音没再响起,师父那儿也没有动静。雍拂只好在原地等待,头顶灵力伺机待发,随时注意着周遭情况。
突然,身后震来一道细微却凌厉的气流,雍拂心头一紧,刚要出招,竟在同时听见了师父的声音。
“雍拂,到我这儿来。”
迷雾中的某个方向开始闪烁起红色火花,示意她前进。
雍拂警惕地看着那抹光亮,一时间,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
会不会是蛊惑人心的鬼神正在假扮师父引诱自己过去?
可转念又想,若真是师父在呼唤自己呢?
她没有太多选择,只好起身,可她还没来得及抬腿,就见迷雾中走出来了一个男人。
他身材高大,手握一把长剑,剑身发出幽幽蓝光。
男人眼眸猩红,发黑如墨,身着黑金战甲,战袍外披着暗紫色大氅。
这身行头绝非凡品,尤其那大氅上的色泽仿若深夜星河洒落,幽幽透出婉转光芒。
在他肩膀处缀着深红色的水晶,一笔一画勾勒出高大又极具压迫感的身形。水晶混杂着暗色,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材质制成,总之定是价值不菲。
雍拂忍不住想,浮夸,真是浮华。
这是我下山以来见到过的最最浮夸之人。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虽是浮夸,可这人着实养眼得很。
这身行头之下裹藏着的,是一具宽肩窄腰的身躯,除此以外,那人五官也生得清俊脱俗。要说唯一的不足之处嘛……他的脸色实在是过于苍白,看起来仿佛在寒冰中冷冻了好久。
他目光戾气十足地扫视雍拂,这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挖掉。
怎么,难不成我还欠你钱?
雍拂心想,我靠,我该不会遇到什么邪神了吧?还是说,他只是一个脾气很差的修行人?
二人此刻正位于苗村后山。
苗村、狼村只是两个鸟不拉屎的边远小村,就算苗村比狼村稍微富一点,二者之间也不过就是贫穷与超级贫穷的差别。
此人的装束与周遭环境极为不符,显然不是因为贫穷才会在此地与雍拂相遇。
他是一个外来人。
来这个鬼地方总不可能是为了旅游的。
难道说……他也是冲着酆门来的?
就在雍拂思考的短暂一瞬,这男人居然高举寒剑,对准她的左肩就是一劈,叫她着实吓了一大跳。
又来了!
这里的人怎么动不动就发疯!
荒郊野外遇癫王,一言不合就发狂。
你谁啊你,打我干嘛,我压根就不认识你啊!
幸好雍拂在他举剑的那一刻便使出北斗七星步,堪堪躲过了这一击。她一边快速闪到一旁,一边在心里骂:有病吧你,见人就砍?
之所以不敢出声,是因为她掐指一算自己肯定打不过他。惹不起我躲得起。
她在跑路的同时祭出法力,一半给自己套盾,一半直接往那男人身上招呼。她不是要与他斗法,只是想为自己多争取点时间逃命。
事实证明,就算她脑子再聪明、再有创造力,修行低微就是修行低微。雍拂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放出的术法,那个男人只是轻轻一挥就立刻改变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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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力团被弹射进了迷雾之中,不远处传来巨型烟花炸开的响声,然后又是新一轮的肉块落地。
算你清高,居然借我的法力打你的猎物。
好一招草船借箭。
“别挡道。”他的声音极冷,下一秒就长腿一跨直接越过了她。
男人身形鬼魅、步履虚化,一剑又一剑地砍向雍拂身后的迷雾,此时二人已隔了一段距离,雾气再次隔绝画面。透过白雾,雍拂只能窥见细小微弱的红光正快速移动着。
远处不停传来肉块滚地的声音,与此同时还伴随凶兽的嘶吼。原来这男人并不是要攻击她,他的目的是她身后的怪物。
他居然能看穿迷雾?
……
算了,逼王之王的特殊小法宝才不是她这等仙门萌新应该思考的事情。雍拂当即踩着罡步、头也不回地朝着红色火花的方向跑。
她现在只想远离身后那尊瘟神,赶紧和师父汇合。
可惜刚跑没多久,一股猛烈的飓风就突然降临,远处似有巨物坍塌,此刻正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整片大地都在不停颤动。
这股劲风包藏着劈山倒峡之力,雍拂再也无法前进。苍茫天地,如今她是既看不见、也听不见了,眼前只有浓雾,耳边只剩狂啸的风声,彷若万千厉鬼齐聚一堂,想找天道讨要一个说法。
雍拂没有法器能将自己固定在原地,只好用尽力气朝夏瑛的方向跑,可这妖风毫不怜香惜玉,竟直接将她吹飞了出去。
雍拂低呼一声,然后就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这一下真是撞得她骨头都快散架了,可她实在不想再被吹飞,只好不依不饶地抱紧面前这人,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她的手指抚到了坚硬的鳞甲,他整个人都像一块寒冰。飓风强烈,她忍不住闭上了眼,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凸起的水晶。
“嘶——”没想到这东西只是看上去好看,摸起来竟会如此烫手,简直像是在触摸未被踩熄的烟头。
雍拂赶忙缩回手,毫不客气地一顿乱摸、想要找个好地方固定住自己,最后攀到了他的肩颈处。
在狂风中,她整个人被吹得双腿离地,为求保命,只能紧紧抱住那人的身躯。而那个陌生男人挺立在风暴中央,双手紧握着那柄被他插进地面的长剑。
“这位兄台,内什么,借我抓一抓,多谢多谢。”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颇有警告意味。
“没想到你人还蛮好的,真是面冷心善啊。不好意思,初次见面就这么冒昧,只是我真的不想飞出去再砸到什么别的怪东西,还请您多多包涵。”
“再……?”
“噢,我不是说你是怪东西啊,我是说……这个地方很诡异,我只是怕自己再飞到什么妖魔鬼怪的怀里。”
……
要不是此刻这两只手腾挪不开,雍拂真想抽自己两巴掌。臭嘴、破嘴,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啊!
自己如今还挂在这人身上靠他救命,现在是该嘴贱的时候吗,他一个小拇指就能把自己弹飞啊!
果然,男人不善地眯起眼睛:“你乃凡人之躯,却身怀玄灵异血,这世上……难道还能有比你更诡异的妖怪不成?”
12. 第 12 章
雍拂心想,原来不仅是我需要管好自己这张嘴,对面这位也急需一本《高情商的说话之道》。也不知一次性买两本寄到偏远山区,能不能包邮?
可她现在实在是硬气不起来。
毕竟自己的两条胳膊此刻还挂在人家的脖子上。再说妖风这般肆虐,一旦放手便立刻就会被狂风吹出去,虽是心里有一百句话可以反击,可雍拂还是讪讪地闭上了嘴。
她性子虽烈,却也不是个蠢的,她向来只骂自己惹得起的人。
当然,这并不是她闭嘴的唯一理由。说来有些不好意思……二人如今离得太近,这人身上的味道一直不怀好意地直往她的鼻子里钻。雍拂向来是憎恶男人身上的味道的,可他却与常人都不相同,叫她想要发火都做不到。
与其说是香味,倒不如说是一种气息。就好像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昏倒前忽然闻到了绿洲的芬芳。
雍拂知道自己这只鼻子其实做不得数,毕竟她体质特殊,寻常人惧怕万分的鬼气,在她这里都堪比幽香袅袅的灵丹。
刚才酆门大开,雍拂已经吸得很高兴了,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才是仙品。
与他相比,寻常鬼气最多只能算得上是“清新”。他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闻勾人、再闻销魂。
他妈的阴界尤物。
雍拂低垂着眼,不屈地想:我只是因为体质太热了,所以才喜欢闻这阴气。
一时间,心里又升起一些不忿:他居然还有脸说我是妖怪!我是不是妖怪还未可知,这人倒九成九是个从阴间来的。要不然他能是这种味道?
狂风继续肆虐,将她的发型都吹得散乱,可怜一个仙女模样的妙人儿,此刻竟是狼狈不堪。
她倒是无所谓形象,仍像刚才那般继续挂在他身上,时不时的撞上彼此目光。
雍拂像是鬼上身一般,突然开始没话找话:“你衣服上的水晶好烫手,是用什么材质做的?”
对面沉默。
雍拂又问:“你是第一次来铜铃山吗,可知附近有什么好吃又便宜的馆子?”
“……”
雍拂抬头看他:“你今年几岁?老家是在哪儿?”
他终于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安静些?”
“不能。现在我们两个离得这样近,若是一直不说话,我会觉得非常尴尬的。”
“……那你也可以松手。”
“你想让我死你就直说。”
“……”
她在七八句废话中夹杂了一句真正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说我是玄灵异血?”
男人紧握着剑,沉默片刻后才开口回答:“你身上散着很浓的气息,叫人一闻便知。所以……刚才那些鬼面蛇才会想抓你。”
雍拂心头一惊,当即想到了先前那只拉扯自己的手,原来那玩意儿叫鬼面蛇。
她赶忙问:“抓了我,然后呢?”
“自是将你剜肉剔骨、吞食入腹。毕竟于阴物而言,玄灵异血实乃大补,吃了你,定会助长修为。”
雍拂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还来不及追问细节,就见风暴渐缓,再不复先前那般摧枯拉朽的势头,她的双腿也总算能重新落回地面了。
虽是舍不得那股味道,可这人刚才所说着实恐怖。一站定,她就立刻放开了他。
“我叫雍拂,你叫什么名字?”
“郑巡之。”
“刚才谢谢你,郑巡之。”
雍拂转身朝着标记的方向走,却见夏瑛早已站在了不远处。她急忙朝她跑去,亲热地唤了一声“师父”。
谁知郑巡之竟也跟了过来,还朝夏瑛恭敬作揖。
“夏大人。”
“郑小王爷。”
雍拂退到夏瑛身旁,表面上看起来低眉垂目,实际上正竖起耳朵偷听。她在心里偷偷地想:就算他是阴物,总不至于当着我师父的面就把我给吃了。
只听夏瑛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酆门大开,有些杂碎趁机逃出来了,我特奉师父之命前来追剿。”
夏瑛点点头道:“此处酆门已经被我封印,小王爷打算如何回去?”
“自是折返去洋川走那平阳官道,再想法子回到酆都。”
“平阳道?你这是打算绕远路啊。”
夏瑛莞尔一笑:“看来郑小王爷还有事情没办完。”
郑巡之神情微动,猜测夏瑛早已有所察觉,当即双手抱拳,朝夏瑛再次作揖:“夏大人,实不相瞒,西山酆门确实是出了点岔子,那方相邪神……逃了。”
夏瑛先是一愣,随后叹了口气。
雍拂听得不明所以,只是在心中将他们所说先都记下来,打算回去以后再一一询问。
酆门关闭,山雾尽散,夕阳余晖洒向大地。
雍拂这才明白过来,先前那些扰人视野的白雾全是酆门透出的鬼气、魔气,而刚才那声轰隆轰隆的巨响,是酆门接受封印、重回地底所发出的声音。
郑巡之被酆都委以重任,必须尽快寻得方相邪神,邪神出逃事关天下众生,事出紧急,他只与夏瑛简单聊了几句便匆匆告辞。
雍拂初见他时觉得此人行事粗鲁凶悍,一见面就举剑朝人乱砍。虽说他是为了击杀鬼面蛇,可动手前就不能先说一声吗,万一她腿脚不灵,一时间跑不掉怎么办?
再者,郑巡之仗着自己风姿卓绝,动不动就摆出一张臭脸,这种人她向来最讨厌。
可方才自己言行无状,他虽出言反击,却也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同她计较,甚至还放任她抱着自己避险。
若他当时弹开她,她早不知被邪风刮到哪里去了,虽是不至于死,但多少要受点伤。
如今再看他面对夏瑛时态度谦和、举止恭敬,再不复先前那般冷冰冰的模样。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郑巡之这人其实不算太坏,于是颇为热情地与他道别。
郑巡之离开前恳请夏瑛,若是瞧见任何与邪神有关的线索,千万要记得召唤阴差传话、将细节告知于他。
随后三人就此别过,顺着微不可闻的踪迹,郑小王爷便继续寻那邪神去了。
鬼气已散,后山面目展露出来,四周尽是断肢残骸,加起来大约可以拼成七八只妖怪。
雍拂走到一只断掌前蹲下,只见切口处斩得十分平整,显然是郑巡之那把寒剑的功劳。这些鬼面蛇被郑巡之切成了肉块,死状十分可怖,她也正好能确认不久前偷袭自己的确实就是这妖怪。
这是她下山以来第一次直面怪物,雍拂既嫌它们恶心,又忍不住感到好奇。
鬼面蛇长着一张短脸,五官只有三个孔——两个鼻孔用来出气,还有一个稍大的则应用来进食。
鬼面蛇没有眼睛,也不知平日里都靠什么来感应外界。这怪物全身无毛,青筋毕露,皮肤粗厚,苍白中透着一抹灰。
若当时能看清全貌,它们真是一点都不像人,鬼面蛇的身躯就是纯粹的蛇形,凭借强健的肌肉前后匍匐移动,它们唯一像人的地方只有手掌和手臂。
这满地尸块此刻正在慢慢渗出漆黑且粘稠的液体,夏瑛说它们的血有毒,若是处理不当,很快这里就会寸草不生。
郑巡之是酆都人,对阳间的事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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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并不仔细。夏瑛才是真正常年游走于阴阳两端的人,这让她对每块土地都抱有珍惜之情。她当即召唤三味真火,将尸块连带血液一起烧毁,不让它们残害了这片土地。
雍拂将刚才郑巡之所说,悉数转述给夏瑛听。
“师父,这些鬼面蛇刚才想要抓我,郑小王爷说它们打算将我吃了,说是能够增进修为。”
夏瑛点点头道:“你体质极阳因而喜阴,这些东西则恰恰与你相反,你若是不介意,其实也可吞食它们的精魄来弥补自身阴气。”
见雍拂立刻露出嫌恶的表情,夏瑛又道:“只是鬼面蛇层底太低,精魄之力并不精纯,于你而言倒还不如小唐柳的毒液来得更补。我今日正好打算教你强身健体之法,待我们先折返回去将那小呆蛇给捡回来,再将苗村的事情收个尾,然后再同你说。”
这正是雍拂如今最关心的事。
她实在是无法忍受这具病歪歪的身体了。这些时日,她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痛,时不时的头晕眼花,更不谈那玄灵异血总在身体深处涌动。
她哪里遭过这种罪呀?
上辈子一生下来就身强体壮、精力十足,连病都没生过几回呢。当然……若不是身体好,恐怕她也不会大晚上的坚持加班,如此一来,也就不会穿越了。
雍拂收回思绪。
来都来了,想这些也没用,如今还是得先将苗村那群渣滓给打发了,然后再细细向夏瑛讨教养生之道。
师徒二人刚走了几步,却见小唐柳竟然迈着两条小短腿追了上来。她跑得有些急,身上出了些薄汗,平日里满头乱飞的呆毛此刻都黏在了额头上。
小唐柳一见雍拂就蹦蹦跳跳朝她挥手:“小师妹,师父,我脑袋已经不疼啦!我猜事情已经解决,所以就马上赶来找你们了!”
小唐柳低头一看,鬼面蛇尸块刚刚燃烧成灰,她当即就变了脸,表情嫌恶地说:“噫!怎会是这种东西,又脏又臭,真是好恶心。”
雍拂奇了:“这都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你还能认得出来?”
小唐柳冷不丁地“哼”了一声:“小师妹,你可不要小瞧了我,这鬼面蛇就是烧成了灰我都能认得。我和它们有仇,这东西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鬼面蛇经过真火烧制,尸灰呈现出蓝灰色,远远看去像是染了色的水泥块似的。夏瑛略施术法,一秒就将这些尸灰变成了金子的模样。
雍拂瞪大双眼,心想:这又是什么法术?难道师父的真身其实是财神爷吗?
不能怪她这么想。
她馋疯了,也想钱想疯了。
这些日子窝在狼村里抄咒诵经,整日粗茶淡饭,不是喝那混着粗糠的杂粥,就是吃那掺着沙粒的糠饼,小唐柳做饭连盐巴都不放,嘴巴早就淡出了鸟。
昨天夜里雍拂梦到了一碗小馄饨,上头飘着葱花、浮着猪油,还切了薄薄的蛋皮丝,真是香得很。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入口,她就已经馋得醒了过来。伸手一抹脸,整个手心都湿漉漉的,也不知究竟是泪水还是口水。
她心里总惦记着下馆子吃点好的,瞧见满地金子,顿时怦然心动,她问:“师父,你还会点石成金?”
她只带了几块灵石就下了山,又没有此地能用的盘缠,如今成了彻彻底底的无产阶级,若是能问师父要点银钱傍身就好了。
谁知夏瑛只是斜睨了她一眼:“点石成金?你怕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吧。”
小唐柳哈哈一笑:“师父,您又要耍了人啊!好玩,好玩,我给你打下手!”
夏瑛不置可否,带着两个徒儿顺着原路从后山返回苗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