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茸茸师尊不干了》 1、第 1 章 涂山旧梦01 “你叫艾吃鱼?” 负责发放差事的红狐姐姐,望着眼前长得分外好看的黄衫青年问道。 这青年身量修长,体态风流,一双桃花眼弯弯的,朝她抿唇一笑,点点头:“是的。” 顿时让她想起了夜半盛放的昙花,清纯雅致又不失艳丽,好一个勾魂摄魄的男妖精。 “咳!”意识到自己长时间盯着对方看,红狐狸低头看向对方的求职竹简。 上面写着,姓名艾吃鱼,雄性猫妖,住在涂山北边的溪水洞,前两天刚化形,想在九尾姥姥这边找一份差事。 九尾姥姥是涂山实力最强的大妖。 小妖们削尖脑袋都想往这里凑,故而求职队伍特别长。 这名艾吃鱼,是红狐狸见过最好看的男妖精,她惜才地说道,“你长得这般好看,不若我把你引荐到姥姥面前,没准能谋到更好的差事。” 狐狸擅长魅惑人,九尾姥姥喜欢长得好看的妖精,收入麾下供她驱使。 艾吃鱼当然知道,所谓更好的差事是什么,但他的品种不是狐狸哎,他是一只猫,最不耐烦应付人际关系,就摇摇头:“谢谢红狐姐姐好心,我只需要一份简单的差事。” 红狐狸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妖精,却也不着恼,反而好声好气地说道:“好吧,那我先给你安排一份轻松的差事,如果你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刚化形的小妖不知道世道艰难,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让他去底层历练几天,就知道选择哪条路更好了。 “多谢红狐姐姐。”艾吃鱼又是一笑。 “今天发放的差事大多是体力活,最轻松的就是看守牢房。”红狐狸拿出一个系着钥匙的银色圈圈,交到艾吃鱼手中:“石花洞最后一间,放心吧,那个人很虚弱,是九尾姥姥昨天抓回来的男修,准备养胖了吃。” 最后一句吓了艾吃鱼一哆嗦,差点没接稳钥匙,他暗叹,自己大概是个另类的妖精,听到吃人很是抵触。 可能这就是他修炼得很慢的原因,他清高,他不吃人。 除了钥匙,还有一袋分量不少的灵石,是给他的报酬。 “估计也看不了多久,这些你就先拿着。” “好哦,多谢红狐姐姐。”艾吃鱼双手接过。 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艾吃鱼自化形以来,遇到的都是好人和笑脸。 当然他没化形的时候待遇也不差,只要不是穷凶极恶的妖精,看到他的原型都会抱有好感。 艾吃鱼的猫形态格外可爱,是一只中长毛矮脚橘加白,圆圆的猫脸面具对称,是一张标准的枫叶脸。五粉,也就是四只爪子和鼻头都是粉色。黄金瞳,满背橘红直通头顶,短短的四肢与肚皮一片雪。 最好看的数那根尾巴,雪色与橘红色环环相连,毛发丰厚蓬松,缀在身后犹如第二个身体,让人看了就想摸一把。 这么可爱的一只猫咪,理所应当在涂山混得轻轻松松。 如果艾吃鱼愿意的话,甚至不用努力工作,就会有很多前辈愿意供他吃喝、修炼。 可是猫这种存在,无论你贫富贵贱,地位高低,讨好他还是无视他,他都打从心底里不服你,自然也不会乖乖趴在你怀中,当一只乖巧可人的小猫咪。 艾吃鱼拿到差事和灵石,在众妖艳羡的目光下,施施然离开,前往自己的岗位,石花洞最后一间牢房。 相比起用四只爪子走路,刚化形的艾吃鱼觉得,用两条腿走路十分别扭,总是控制不住摇晃的身形。 殊不知落在旁妖眼中,这叫做摇曳生姿,体态风流,一般的妖精还学不来这种气质。 “算了。”坚持了一段路,艾吃鱼就放弃用两条腿走路,他摇身一变,四爪落地,银色的项圈正好戴在脖子上,装灵石的袋子则放进了乾坤袋里。 项圈之所以戴在脖子上,只因艾吃鱼觉得它闪亮亮的,不失为一个好看的装饰品。 经过白鹤精的丹药铺子,似乎想起红狐狸说过,牢房里的那人很虚弱,没准在抓捕的过程中吃了很多皮肉之苦,艾吃鱼动了恻隐之心,犹豫着买了一些疗伤丹药。 他本来就不富裕的腰包,这下子又少了一笔。 此时此刻,石花洞的最后一个牢房。 一名面容出色的华服青年昏迷在地,他身材颀长,墨发凌乱,不羁的眉骨处和高挺的鼻梁都带血痕,年龄看起来约莫二十左右。 因受了伤,又或许正在忍受某种痛苦,青年的脸色略显苍白,额头不时冒出层层汗珠。 青年的五指不自觉地抓挠地面,凡胎肉-体划过粗糙的砾石,指尖很快就抓出血。 “唔……”一声闷哼传来,昏迷中的青年动了动那双英气的剑眉,继而猛然睁开双眼,只见他眼眸布满红血丝,满眼警惕。 当看清四周事物,又变得万分疑惑。 山风呼啸的溶洞,昏暗的牢房。 青年的呼吸骤然变得有些粗重,这里是…… “涂、山。”两个字从谢元璟带血的喉咙里挤出来,同时他瞳孔紧缩,脑海里闪过一个极其荒谬的猜测——时间回溯。 太荒谬了,谢元璟疑心重,怀疑自己遇到了幻境。 他记得灵寂派有一件宝物,叫做幻生迷骨伞,中了此伞制造出来的幻境,绝无走出来的可能,最后只能化作一堆白骨。 恰巧围攻他的势力当中,就有灵寂派。 眼前的一切都很真实,谢元璟却不敢掉以轻心,就在这时,体内传来天生灵宝的蠢蠢欲动,那种熟悉的痛苦让谢元璟再次震惊。 天生灵宝在他二十岁那年觉醒,距离他被围攻之时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谢元璟不信,幻境里会有如此真实的重现。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真的回到了三百多年前,在一切尚未开始之初。 此时,谢元璟还没修炼,体内的天生灵宝还未觉醒,他还未被九尾狐送到陆长寻手中抽去灵宝,更未堕魔,未成为那人不人鬼不鬼,一心只想复仇的怪物。 若不是此时很虚弱,谢元璟多么想仰天长笑,天不亡他,把他又送回来了。 重来一遍,这修真界还有什么可以阻止得了他? 牢牢记录在心中的那份长长的名单,都该死,一个都不能活着。 有负于他谢元璟的,都得死! 首先……满脸是血的青年,目光一凛,看向牢房门口,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会有一只猫妖来看守自己。 那只猫妖心软善良,会给他丹药疗伤,只可惜上一次他伤得太重,在天生灵宝的折磨下神志不清,未能抓住机会诱拐那猫放他出去。 不久之后就被九尾狐发觉灵宝存在,将他送给了玄英剑宗那道貌岸然的畜牲陆长寻手里,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每想起一次这份记忆,噬骨的恨意就在谢元璟的血液中翻滚,沸腾,几乎蚕食他的理智。 这也是当了一百多年魔物留下的后遗症,在那一百多年,他不能称之为人,甚至连人形都不能保持,只能是个魔物。 这样才能获得复仇的力量,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有杀痛快,没有杀干净,可能这就是天道将他送回来的原因。 天道也觉得那些人该死。 谢元璟在凌乱的发丝下,露出一个渗人的笑,配上嘴唇边的鲜血,犹如夜煞修罗。 第一天上岗的艾吃鱼,怀着紧张的心情来到石花洞最后一间牢房,他看到的第一幕,就是牢房里那名男修恐怖的笑容。 哇…… 艾吃鱼瞳孔一缩,吓得后退几步,嘴里叼着的瓷白小瓶子,也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这声音引起了谢元璟的注意,抬眸发现是记忆中那只猫,于是有意收起骇人的笑容。 谢元璟记得,那只猫不仅善良心软,还胆小易受惊,连洞里一阵阴风吹过,都能惹得对方如临大敌。 被杀戮和仇恨占据了大部分人生的谢元璟,已经忘了如何展现一个正常的微笑,他不想吓到对方,便生硬地扯了一下嘴角,努力把那只猫,哄、过、来。 恐怖的画面一闪而过,艾吃鱼眨了眨眼再去看,那男修受了很重的伤,满脸是血,自己估计就是被对方脸上的血所吓到。 这就有点尴尬了,幸好自己是原型,满脸毛茸茸。 如果是人形,窘迫都写在脸上。 艾吃鱼若无其事,叼起那个瓷瓶,走到门边放下,然后用爪子一推,把瓷瓶从缝隙里推到男修的手边。 是只猫猫都高冷,他不想跟男修对话,送完丹药就舔了舔爪子,歪头四下里寻找站岗的地方。 在溶洞顶上有一道裂缝,一束不大不小的阳光从那里照进来,艾吃鱼趟过去正正好。 哎,舒服。 用背部摩擦了几下地板,闭目养神的艾吃鱼敞着肚皮,四脚朝天,心中再次感谢红狐姐姐,把这份这么好的差事给了自己。 那只猫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牢房内的谢元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和上辈子一般无二。 到这里他终于无比确信,眼前的一切为真。 谢元璟动了动手指,拿起那装丹药的瓷瓶,猫妖的善意,是他苦难人生开始之前,接收到的最后一份善意,他将之藏于心底最深处。 哪怕是再厉害的法宝,也无法窥探。 “谢谢……你的丹药。”低沉沙哑的声音从牢房内传来,由于太久没有口吐人言,谢元璟的腔调有些古怪。 已经躺下的艾吃鱼,抬头看了一眼,视线穿过自己雪白的后爪,看到那男修吃下了丹药。 艾吃鱼不禁心道,好单纯的家伙,就这么轻易相信一个妖精,难怪被九尾姥姥抓起来。 瓷瓶中装着初级丹药,对于高阶的修士没什么大用,可对于还未修炼的凡人而言,无异于灵丹妙药。 谢元璟服下丹药,身上的各处伤口就开始愈合,内伤也得到了疗愈,他看向那只看守自己的猫。 那只猫和上辈子一样,依旧没说什么,只是晃了晃尾巴尖,浑身上下都流露着疏离和清冷,与他恪守着囚犯和狱卒的界线。 可谢元璟知道,猫妖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清冷,在一些小事上,对方有求必应。 比如,谢元璟客气地请求:“我身上的衣袍被血污浸染,可否请阁下给我一套干净的衣裳。” 咦? 艾吃鱼是一只很爱干净的猫,当对方提出这个要求,他分外能够理解,一时间也没多想什么规矩,就在自己的乾坤袋里翻找起来。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叼到牢房门口,用爪子向里面推了推。由于他的爪子实在太短了,推了等于没推。 想着对方吃了丹药可以自己挪过来,艾吃鱼收回短短的爪子,心安理得躺回去继续晒太阳。 伤势已经恢复许多的谢元璟,挪过来换上干净衣裳,他本不想再劳烦对方,却忘了自己此刻是个凡人,还没辟谷。 腹中饥饿感化作声音,在牢房里回响,谢元璟并不想管。 他饿了? 打盹的艾吃鱼听见声音,颇为感同身受,记得自己小时候也经常挨饿,那种滋味万般痛苦。 艾吃鱼的乾坤袋里没有适合人类吃的东西,他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抖抖身上的毛发就走出了溶洞。 牢房里的谢元璟抬了抬眼帘,视线追随了那道身影片刻,直到看不见为止。 大约过了两刻钟,艾吃鱼叼着一条烤熟的鱼进来,送到牢房门口,示意对方用手来接。 不是他胆大包天,主要是囚犯修为低下,身受重伤,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多谢。”谢元璟望着猫妖那双琉璃珠子般漂亮的眼睛。 对方似乎在说,你要是敢耍滑头,以后我就不帮你了。 2、第 2 章 涂山旧梦02 谢元璟眼下确实不是这只猫妖的对手,就算他侥幸逃出了石花洞,也逃不出涂山。 何况他对猫妖抱有好感,只想结交对方而已。 “多谢,我叫谢元璟,敢问阁下的姓名?”谢元璟将自己的手伸出去,接过烤鱼的同时说道。 殊不知他的种种表现,都让艾吃鱼认为他是个单纯热忱的人,明明身为阶下囚,却还对看守他的妖精和颜悦色,客客气气,看起来也不像装的。 不行,这个人很快就要被吃掉了,艾吃鱼不想伤心,他宁愿装聋作哑,送完吃的就用背影对着牢门。 作为妖精活了这么久,艾吃鱼的猫生信条就是:明知道结果的事情不要去放感情,不然会难过。 那些没有顺利修炼成精的小花小草,小猫小狗,都是他曾经的朋友。 现在都不在了。 谢元璟也感受到了,这只猫不想和自己说话,也对,全涂山的妖精都知道,被抓到这里的人迟早是要被吃掉的,有哪个妖精会跟食物交朋友。 “这烤鱼是你自己烤的吗?很好吃。”谢元璟似乎在喃喃自语,也不管猫妖的反应,他很久没有吃过人间烟火,也很久没有这么平和地跟……活物相处。 不久之前的他,还是个满手鲜血,让人闻风丧胆的魔物。 听到他名字的修士,都吓破了胆子。 谢元璟不怎么杀妖精,除了抓他的九尾狐,最后被他点了天灯,抽了神魂,永远钉死在无尽深渊,受尽那里的阴煞和不可言说的黑暗力量侵蚀,其余的涂山妖精,谢元璟没有杀。 被人夸厨艺好,艾吃鱼略略回头看了一眼,那男修明明饥肠辘辘,吃相却慢条斯理,一口一口,似乎在品尝什么世间少有的美食,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 艾吃鱼不解,这个人华服加身,至少应该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爷,什么山珍海味应该都品尝过了才对,不至于拜倒在他的烤鱼之下。 随着观察对方吃烤鱼,艾吃鱼也看清了男修的长相,他微微愣了一下,发现这名男修长得实在出色,比妖精还要好看。 这……没准九尾姥姥不会吃了对方,而是留在身边取乐。 艾吃鱼猜的没错,谢元璟就是因为长得太过好看招摇,才会被九尾狐劫掳,若不是暴露了天生灵宝,他最终确实会成为九尾狐身边的玩物。 谢元璟出身于涂山附近的扶风城,母亲是城主独女,父亲是城主为女儿千挑万选选中的良婿。 可惜这位良婿人前君子,人后小人,得知谢元璟没有修炼天赋,就迫不及待地与别人生子。 谢元璟的母亲本就体弱,经不起这些刺激,可以说是被丈夫和丈夫的外室,活活气死的。 狗畜牲得寸进尺,这些年遭到城主打压,却还想越过谢元璟,让自己的私生子继承城主之位。 此次谢元璟被九尾狐掳走,就是他们的手笔。 二十年来,因为不能修炼,谢元璟受尽冷眼和嘲笑,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用。 后来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废灵根,暂时不能修炼,只因体内蕴藏着天生灵宝。唯有天生灵宝觉醒,自己才能引气入体,追求大道。 所谓天生灵宝,是修真界少有的天降机缘,但凡能够怀着天生灵宝出世的修士,相当于半步踏入了上界,也难怪众人趋之若鹜,争得头破血流。 眼下灵宝即将觉醒,谢元璟有把握借灵宝之力杀出涂山,但那是最坏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暴露。 吃完烤鱼,谢元璟柔声说道,“我身上有隐疾,一会儿若是模样狰狞恐怖,你不必害怕,熬过去就好了。” 天生灵宝的觉醒,会让他痛上三天三夜,且一天比一天难熬。 艾吃鱼茫然,他在对我说话吗? 真是个锲而不舍的家伙,明明自己对他爱搭不理,他还是那样客气有理,感觉很有风度、教养。 这次猫虽然没有说话,却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谢元璟继续说道,“我最是要面子,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狼狈的模样,我隐疾发作的时候,可否请你帮我守住牢门……不要让其他人看见我。” 这,要求不高,艾吃鱼觉得自己做得到,除非九尾姥姥来提人,但应该没那么快,姥姥隔三差五才吃一个人。 抓回来的人至少也要养上半个月。 “罢了,你也只是听命行事,我这样太为难你了。”谢元璟歉意地笑笑,眉宇间满是遗憾,“你说,我是不是马上要死了?” 这位彬彬有礼的男修,此前已经获得了艾吃鱼的好感,闻言,艾吃鱼犹豫了良久还是不忍心地开口,啊,也不是开口,他用妖力就能传音,那是一道非常好听的年轻男子声线:“不是的,姥姥半个月才吃一个人,在你之前还关着几个。” 这条信息对谢元璟很重要,半个月,够了,他眉梢轻轻舒展:“多谢你宽慰,你用丹药助我疗伤,算是我的恩人,恩人可否告知我,你的名字?” 这个问题,他上辈子就想知道,否则连感念都不知名讳,未免遗憾。 一时不察就开口和囚犯说了话,艾吃鱼暗自后悔,他懊恼自己总是这么容易心软,于是噔噔噔地跑到角落,假装自己不在。 从谢元璟的位置看去,只能看到半截猫尾巴,似乎不太活泼。 看来恩人还是不想透露名字。 “你不愿说也无妨,是我过于执着了。”谢元璟低声说罢,闭目养神,等待痛苦降临。 牢房那边没了声音,艾吃鱼这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一眼,发现对方在休息,他就放心了。 唉,看守牢房什么都好,就是考验心态,下次不看了。 艾吃鱼出去放风,顺便往乾坤袋里补给一些人类用的物品,尽管自己看守的囚犯只能活半个月,他也想好好照顾对方。 等艾吃鱼吃饱喝足溜达回来,天已经黑了,石花洞最后一间牢房,隐约传来细碎压抑的闷哼。 担忧之情油然而生,艾吃鱼加快脚步,钥匙在他脖子上叮当作响,很快他就来到了牢房门口,一双瓦亮的黄金瞳,看见男修在黑暗中伏倒在地,冷汗淋淋,一时又平躺着,喉咙里发出如野兽般的低鸣,面目狰狞,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怎么了? 艾吃鱼急得在原地转了一圈,爪子搭在栏杆上,想帮帮对方。 咔咔咔。 两只爪子交替着刨门,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 “……”谢元璟抬起冷汗淋漓的脸庞,从那只猫妖的一系列举动中读出了关心,他忍受着痛苦,慢慢挪到门口。 看着猫妖拿出丹药,谢元璟摇摇头,声音沙哑:“没用……” 灵宝觉醒带来的痛苦,吃再多的丹药也没用。 此刻他全身的经脉都在受到剧烈冲撞,硬要形容的话就是体内血肉模糊,一切打碎重组。 上辈子谢元璟根本无法忍受这种痛,而现在,他还能打起精神和猫妖说话。 听他说没用,艾吃鱼更急了,据艾吃鱼所知,人类的疾病没有这么厉害,丹药是可以治愈的。 “你生了什么病?”由于谢元璟的惨状,那道好听的声音再次传来,猫妖终于又肯跟他说话。 “唔……天疾,娘胎里…带的,你不必管……”谢元璟含糊带过,灵宝的事不便透露,他不想毁了自己唯一信任的存在。 在利益面前,善良也会被吞噬。 艾吃鱼闻言,目光暗淡了下去,也就是说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上,唉。 谢元璟发现,自己说完之后,猫妖圆圆大大的眼睛里没有光了,似乎在懊恼自己帮不上忙。 这副模样真的很可爱,怎么会有这么善良心软的妖精,九尾狐真的不配。 “你还不会化形吗?”谢元璟靠在门上和猫妖说话,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现在比刚才好受得多。 蔫了的艾吃鱼摇摇头,表示不是的,自己已经化形了,只是不习惯保持人的形态,还是当猫猫更自在。 想躺就躺,想趴就趴,心情低落了往地上一伏,揣着双爪发呆。 猫妖腮帮子鼓鼓的样子,让人轻易看出他不高兴,谢元璟自作多情地想,是不是因为自己。 “没关系,你看起来很有灵气且聪慧,迟早会化形的。”谢元璟情不自禁伸出手掌,轻轻放到发呆的猫头上,这期间他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手指在微微颤抖。 但他的动作很温柔,掌心触碰到柔软毛发的瞬间,痛苦仿佛又消除了两分。 艾吃鱼猝不及防被摸头,灵魂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眯起眼睛,用脑袋去蹭男修的手掌。 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艾吃鱼赶紧睁开眼睛,躲开男修还想要继续挠自己下巴的手指。 似乎对方误会了,自己并非没有化形的小妖兽,已经是正经的妖精,不能这么逾越。 艾吃鱼一向独来独往,从来没有被人摸过脑袋,刚才试过虽然舒服,但他理智上坚决不沉沦。 云朵般柔软的手感从指尖溜走,猫妖的抗拒让谢元璟有些遗憾,没有了互相接触的抚慰,剧烈的痛苦再次侵袭了他的五脏六腑,腹腔内翻腾的热血,一个不察就从嘴角溢出。 谢元璟不敢再走神,尽力压下喉间的血,他对艾吃鱼歉意地说:“你给我的衣袍……又脏了。” 男修的手紧紧握住栏杆,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发白,似乎要把栏杆生生握碎,可见他现在承受的痛苦之大。 艾吃鱼极为怜悯,眉头都皱了起来,整张脸满是忧愁。 并拢在一起的爪子也紧紧按住地板,没办法放松。 可他真的没办法帮助对方。 唉,想了想,艾吃鱼凑过去,用脸蛋蹭了蹭男修握住栏杆的手指,毛茸茸的触感,顿时引起了谢元璟的察觉。 跟体内的剧痛比起来,手指上的感觉实在太轻微,可是它蕴含的力量,却足以让谢元璟在这种情况还能微笑出来。 当然,这抹笑有点吓人,他不擅长,状态也不符合。 艾吃鱼见男修还能笑出来,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应该不是特别特别难受吧? 刚这么想完,男修的身体就剧烈颤抖起来,脸庞被痛苦折磨得异常扭曲,接着重重地闷哼一声,晕死了过去。 “?”喵喵喵? 艾吃鱼呆滞,自己第一天上岗,不会就这样把囚犯给照顾死了吧? 这个可能把艾吃鱼吓坏了,他不能坐视不理。 片刻后,一个身段风流的青年站在牢门口,用钥匙打开了牢门。 他先伸出手指去探男修的鼻息,还有气,可呼出来的气竟然是寒冷的。 摸了摸男修的身体,像一块冰川,冻得艾吃鱼快速缩回手指,嘀咕道:“这从娘胎里带来的天疾真是厉害,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你,死马当活马医吧……” 艾吃鱼用妖力把昏死过去的男修抱起来,趁着风高夜黑,带到溪水洞附近的温泉池,把冷冰冰的男修放到池子里浸泡。 昏迷的人不能自己待在水里,他也跟着下去,让对方靠着自己。 “喂,为了不让你中途醒来,我只能点你睡穴了。”艾吃鱼小声,其实他这样做是不对的,都怪他滥好心,见不得一个无辜的人受苦。 谢元璟被艾吃鱼点了睡穴,现在经历的一切于他而言,就像一场朦胧的梦境。 这就是凡人的坏处,随意被点了睡穴就醒不来。假若是三百多年后的谢元璟,没有人可以这样摆弄他。 两个时辰之后。 艾吃鱼感觉男修的身体变暖和了,暂时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他这才放心地把对方带回牢房,解开睡穴。 忙碌了一晚上,他也累了,捶捶胳膊捶捶腿,然后化作一只猫摊在地上。 这个位置风吹过来凉屁股,猫爬起来换了个背风的位置。 当溶洞里响起猫的呼噜声,谢元璟终于幽幽醒来:“……” 谢元璟第一时间有些讶然地发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他不敢相信,第一天就这么熬了过去。 不仅如此,似乎还做了一个梦。 谢元璟隐约记得梦里自己的身躯泡在热水里,脸庞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那人的发丝有着淡淡的冷香。 很好闻……他深深地闭上眼,怎会做这种梦? 过了许久,谢元璟再睁开双眸看向牢门外,只见阳光倾洒之处,猫躺在那里呼呼大睡。 雪白的肚皮朝天,一下一下地起伏。 不对,谢元璟明明记得,自己昨晚在对方面前晕死过去。按照猫妖的性格应该很着急,万万不可能睡得这么香。 除非…… 谢元璟若有所思,低头凝视自己清爽整洁的身上,沾血的衣袍早已焕然一新,也就是说,他昨晚确实去泡过温泉。 3、第 3 章 涂山旧梦03 艾吃鱼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看守的囚犯并没有死,他非常高兴地摆了摆蓬松的大尾巴。 平时紧缩的瞳孔,此时最大化扩开,像两颗琥珀金宝石镶嵌在脸上,即使是一张猫脸,也生得精致无比。 他迈步一走动,脖子上的钥匙叮当响,谢元璟立即抬眸,便看到猫妖优雅又可爱地走过来,似乎很高兴。 这时谢元璟才发现,对方有一双非比寻常的眼睛,看着有点不简单。 又想到昨夜的朦胧境遇,没准那人就是眼前的猫妖,可这只猫为何隐瞒自己已会化形的事,难道防着自己? 一时思绪急转,已经不是毛头小子的谢元璟,经历过常人不可忍受的苦难,城府极深,但他却不想揣测猫妖,一改常态地直接开口问:“我感觉好多了,昨晚是你带我出去疗伤吗?” 艾吃鱼优雅的脚步一顿,爪子都僵在了半空,他怎么知道? 谢元璟不放过猫妖身上的任何细节变化,自然是看出了对方的异样,此时他的疑惑也解开了,便自言自语地道:“又或许是我糊涂了,半梦半醒间做了梦,你是狱卒,我是囚犯,你不可能轻易带我出去。” 谢元璟摇头苦笑:“是我想太多了,做梦都想出去。” 对,那是个梦。 艾吃鱼万分同意,随即思绪飘远,他以为男修进了这里已经认命了,对方却说做梦都想出去。 这再次勾起了艾吃鱼丰富的同情心,没准对方还有家人等待他回家,现在正心急如焚呢……打住,艾吃鱼甩甩头,不能想这些。 他留下食物,自己出去放风,修炼。 跟寻常妖精不同,修炼只是艾吃鱼生活中的一小部分,他只有想起来才会修炼。 如此懒散的态度也能成精,只能说是机缘巧合,天道宠儿。 谢元璟耐心等待,直到近午时分,猫妖给他送来了吃的,不过很快又离开。 轻快的脚步让人无端怀疑,猫妖心中根本就没有坚守岗位的原则,只想去外面玩。 艾吃鱼冤枉,他不是出去玩,他明明就是出去打探消息,看看姥姥吃到第几个了,什么时候轮到自己看守的牢房。 太阳西斜,痛苦如期袭来,忍受着剧痛的谢元璟,终于又听到了叮叮当当的钥匙声传来。 一只猫探头看他,胖胖的脸蛋靠在栏杆上,满眼写着不忍心,同时在等…… 等什么?等自己痛得晕死过去吗? 谢元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更荒谬的是,他控制不住自己那些手段,哪怕重新开始,他依然做不回最初那个端方雅正的少城主。 不曾多想,谢元璟闭上眼睛往地上一倒,假装自己痛晕过去。 今天的剧痛比昨天更为强烈,要在此种情况下假装晕死,需要付出极大的定力。为了达到目的,谢元璟做得出来。 他的演技太过逼真,艾吃鱼根本就没有多想,很快就跟昨天一样,打开门进去查看对方的情况。 装晕的谢元璟,只觉得一股熟悉的冷香靠近,一抹柔软的衣角落在自己手背上,好像是对方蹲下来端详自己。 那梦境……竟是真的。 谢元璟无比想睁开眼睛,看看眼前的恩人容貌,可是他不能,甚至不能分神想太多,否则就忍不住那排山倒海的剧痛。 昨天是冷冰冰,今天是浑身滚烫……艾吃鱼摸了摸男修的皮肤,手指被烫到:“你怎么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是那道声音…… 紧接着,谢元璟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脸庞和昨天一样靠在一个熟悉的肩膀,从触感中得知对方并不强壮,他有些担心…… 后来顺利出了牢房,恍惚回神,也对,猫妖有妖力,抱起他绰绰有余。 好心的艾吃鱼,趁着夜幕降临,把身体滚烫的男修带到一处寒潭,喃喃:“泡温泉很舒服,我可以陪你泡,可是寒潭……唔,还是算了。” 说罢就拂了谢元璟的睡穴,后面发生的事情,谢元璟只有朦朦胧胧的记忆,没有完全睡过去,只因痛苦还在,深深折磨着他。 跟上辈子比起来,却觉得好多了,痛苦中又仿佛开出了许多繁花,比痛苦更加夺得他的注意力。 如果能醒过来看看对方的容貌,那就更好了。 此次被送回牢房,谢元璟在意识朦胧间极其想要抓住什么,他的手指虚虚扣着一缕袖角,却用不上力,只能任其滑走。 次日醒过来,谢元璟猛地握住五指,人也从地上坐起来,摊开手指死死瞪着自己的掌心,那里空无一物。 “……” 叮叮当当,猫走了过来,歪着头的脸上似乎写着:“你还好吗?” 今天是灵宝觉醒的日子,现在谢元璟的身体仍然忍受着,钻心刺骨的疼痛。他眼神幽暗,沉默了片刻,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深深凝视着猫妖说道:“你似乎很关心我,可我都要死了,你这样做有意义吗?” 艾吃鱼呆住,没说什么,蹲在地上假装看自己的爪子。 这爪子真好看。 耳朵偶尔抖一下,似乎有点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猫妖无措的眼神让人不忍心,连铁石心肠的谢元璟都不想继续撕开问题所在,逼迫对方面对。 其实很好猜,猫妖与自己立场不同,又怜悯自己罢了。 不过立场这个东西,是可以改变的。 见犯人要跟自己深入交流,艾吃鱼抖抖耳朵想开溜,却听到囚犯与自己商量道:“我是扶风城少城主,不若我们一起离开涂山,你是我的恩人,我将奉你为上宾,永远记得你的恩情。” 艾吃鱼浑身一震,瞳孔大张,有点不敢置信地瞧着囚犯,一是惊讶于对方的身份,扶风城吗? 那是个挺大的城。 二是自己一介普通的小妖精,根本没有应对这些纷纷扰扰的心理准备。 自己才上岗第二天…… “你在涂山当狱卒,没有什么大作为,那九尾狐也并不看重你。”谢元璟忍住剧痛,认真与他承诺,“和我出去就不一样了,我可以保你平步青云,一世无忧。” 艾吃鱼心中咕嘟,我也没有想要什么大作为,九尾姥姥不看重我更好。 以为他犹豫,谢元璟又道:“你本就不想我死,救我一命两全其美,不好吗?” 猫妖连续两天晚上冒着风险为自己奔波,谢元璟姑且大胆地认为,对方多少会看重自己这条性命。 艾吃鱼几乎要被说服了,但他很快又摇摇头,不行不行,防人之心不可无。 虽然他心软善良,但是帮别人的同时也知道,要保障自己的安全。 这男修看起来确实值得信任,可人和妖精始终有别,怎能混到一块去。 “你救了我这么多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被吃掉吗?”谢元璟声音低低道,为了达到目的,他倒不介意装得可怜些。 虽说以前他不择手段,却头一次向外示弱。 效果却好像不怎么样,猫妖在他认真的注视下,微微撇开头躲开了他的视线。 谢元璟有些失望,却并未放弃,他惨淡一笑道:“你慢慢考虑,我应该还能存活一段时间,咳咳。” “……” 他好可怜,艾吃鱼心想。 谢元璟想的却是,晚上是最后一次有机会见到猫妖的真容,自己应当抓住机会。 哪怕没有一起离开涂山,日后他安置好身边诸事,也会回来寻找对方,报恩,顺便报仇。 今天送完食物,艾吃鱼有点魂不守舍地离开了石花洞,他在路上遇到了跟自己交情不错的竹子精。 对方关心地询问他:“艾吃鱼,听说你最近在看守牢房,感觉怎么样?” 艾吃鱼收起思绪,中肯地说道:“挺好的,活少钱多,就是有点无聊。” 而且还不小心看守了个扶风城的少城主,对方还想跟自己密谋大事,弄得他心乱如麻。 山上的妖精们总说人类修士不可信,尽是一些油嘴滑舌,阴险狡诈的家伙。 妖精和他们打交道,绝对捞不着好。 可是艾吃鱼觉得,自己看守的囚犯是个例外,他觉得,不是那种心思不正的坏人。 艾吃鱼当然不希望对方死在这里,却也不曾想过第二个可能,那太颠覆他出生以来的经历了。 艾吃鱼连涂山都没有出过,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要出去闯荡,现在选择摆在眼前,两个都很难选,他很烦恼。 不巧,山上传来一个消息,九尾姥姥刚才吃了一个人。 这九尾姥姥吃人的方式也很讲究,先把精气吸食干净,然后放心头血,当成佳酿喝。 人肉则扔给那些未开灵智的野兽,咬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肠子都流了一地。 艾吃鱼打了个寒颤,想到石花洞的男修,诸多不忍。 救还是不救啊。 救了在涂山就混不下去了,九尾姥姥会撕了他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 好难选。 谢元璟一直倚在牢门口,听着钥匙声响叮叮当当地传来,却始终不见猫妖的身影,似乎对方一直在转圈。 “咳……”谢元璟惨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心中暗暗抱歉,都是自己不好,让恩人为难了。 不知考虑了多久,艾吃鱼终于一脸严肃地迈着正步走进来,救人可以,他要跟对方谈条件。 “你叫什么来着,谢元璟?”艾吃鱼斟酌好说辞,一抬头,发现对方无比凄惨,这副样子不定能活到明天,“你怎么一天比一天严重啊?” 这还有谈条件的必要吗? “咳咳……没事……”谢元璟极力强撑着笑容告知,“熬过今夜就好了,你相信我,我的资质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极好,绝无仅有。 资质差不差艾吃鱼不知道,风度教养倒是极好的,他叹了口气:“我的确不想你死,但也不能无缘无故帮你。” 谢元璟理解,毫不犹豫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艾吃鱼说道:“我想要你拜我为师,有了这层关系,那我为你做什么就是天经地义了。” 在艾吃鱼看来,谢元璟虽是少城主,却没什么修为,自己当他的师尊绰绰有余。 师徒关系在他们修士眼中,仅次于父子关系,都是极为亲密的,一旦成立便要背负因果,轻易不可背叛。 艾吃鱼也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假若对方不肯拜他为师,他也不敢跟对方出去闯荡,那太危险了。 谢元璟霎时间愣住,拜师? 这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但眼下也考虑不了那么多,横竖对方是自己的恩人,奉为上宾和奉为师尊,好像都没什么区别。 城主之前也为谢元璟找过师父,那些修士却嫌弃他资质差,并不肯收他为徒。 眼前这猫妖却主动要收自己为徒。 谢元璟不禁问道:“你是怕我不信守承诺,才想要收我为徒吗?” 艾吃鱼摇头:“那倒也不全是,我看你是个不错的人,起了惜才之心。” 收徒非小事,虽然他艾吃鱼是个小妖精而已,但他也很挑剔的好吧? 惜才…… 谢元璟哂笑,却是答应得很快:“好,我拜你为师,这里条件有限,等回到扶风城,再为师尊大摆拜师宴。” 谢元璟说着,就强撑着起来,欲要行拜师礼。 艾吃鱼忙阻止道:“哎哎,你快歇着吧,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正因对方如此尊师重道,让艾吃鱼对自己的新徒儿越看越喜欢,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才。 很好。 日后一定是个勤奋上进,孝敬师尊的好徒弟。 4、第 4 章 涂山旧梦04 在艾吃鱼的极力劝阻下,谢元璟十分听话,并未硬要行拜师礼。 他此刻确实寸步难行。 衣裳早已被冷汗浸透,长发凌乱不堪,换个人来忍受早已经崩溃,他却面带笑意,眸中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光芒。 艾吃鱼很久以后才明白,原来那叫野心勃勃。 没收徒之前,艾吃鱼就很同情对方,现在收了徒,他更是不忍看到对方痛苦。 “徒儿。”艾吃鱼将一张圆圆的猫脸挤在栏杆缝隙里,对人家嘘寒问暖,“你现在感觉如何?身上冷还是热?” 谢元璟如实回道:“半边身子冷,半边身子热……”知晓师尊担心自己,他到门前来,将额头抵在栏杆处,轻轻抽气。 这样啊……就难倒艾吃鱼了,他的包子脸皱起来,寻思着,冷了可以带去泡温泉,热了可以带去泡寒潭,一半冷一半热,他也没有办法了。 “抱歉,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你……” “师尊不必担心。”谢元璟宽慰道,“熬过今夜……徒儿便可大好。” 只能这样想了,艾吃鱼点点头,伸长爪子想去碰碰病殃殃的徒儿,然而他手短,拼尽全力往里面伸,也还距离谢元璟有一段距离。 这就尴尬了。 鬼使神差,艾吃鱼原地表演了一个爪子开花,用以缓解自己的尴尬。 “……”谢元璟无意中看到师尊的爪子,作为一个尊师重道的好徒弟,他连忙自己挪过去,手臂贴着栏杆,这样师尊就够得着他了。 徒弟的手臂传来滚烫的热度,这种温度艾吃鱼很熟悉,像极了暑天踩在石板路上,烫脚。 两者相触的瞬间,谢元璟从中感受到了师尊的关心,没有人知道,这对他来说多么稀有。 身体上的痛楚难以忍受,他虚弱地笑笑,对师尊示弱道:“不如师尊陪我说说话,让我暂忘痛苦……” 艾吃鱼很乐意:“可以。” 谢元璟想了想,不经意地提起:“前两天晚上,多谢师尊带我出去疗伤。” 温泉和寒潭或许没有什么大用,谢元璟感谢的是对方的悉心陪伴,那才是最珍贵的。 艾吃鱼眨了下澄澈的圆眸,流露心虚之色,原来对方一直知晓,不过转念一想,既然现在两人已经师徒相称,便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艾吃鱼端起师尊架子,高冷地点点头道:“嗯,不必如此客气。” 若非他那只短短的爪子还搭在自己手臂上,谢元璟只怕也要肃然起敬,眼下不是不敬,只是觉得师尊极为可爱,平易近人。 睨着师尊那只雪白的爪子,谢元璟假装疑惑地又道:“师尊是如何带我出去的?” 这是艾吃鱼的第二个小秘密,既然第一个都跟徒弟说了,他干脆一股脑地倒豆子般交待道:“因为师尊会化形,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我还不太习惯,所以平时都保持原型。” 谢元璟了然道:“原来如此。”他那带血丝的眸子闪了闪,此前很想看看师尊的容貌,生怕错过。 拜了师倒是不怕了,以后自有机会。 一直伸着爪子太累了,艾吃鱼想了想,直接整个猫身从栏杆的缝隙里、如液体般挤了进去,然后趴在徒儿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 好不容易收的徒弟,可不要死了啊。 “……”谢元璟眼睁睁看着师尊挤进来,一时感到略微震惊,看来对方真的很相信自己。 他笑了笑,发现师尊身上的毛发挤得乱糟糟的,对方却浑不在意,只看着自己。 担忧之情不言而喻。 “咳……”谢元璟斗胆抬起手,用自己那毫无血色的手指,帮师尊顺顺毛。 “你不要动,你不痛吗?”艾吃鱼揣着手道,毛发乱了就乱了,不必管。 谢元璟低笑:“无妨,师尊不怪我自作主张便可。” 指尖的柔软触感,果真让他暂忘了疼痛。 不管如何,再归来,他也并不是一无所有。 艾吃鱼守在徒弟身边忧心忡忡,对方天还没黑就开始痛得全身扭曲,仿佛有什么怪物要从他的身体里破壳而出。 场面尤其吓人。 尽管如此,徒儿还是保持着一分理智,不曾往他身边过来。 艾吃鱼帮不上忙,在牢房里走来走去干着急。 这可如何是好啊? 明白一切的谢元璟,却是越痛越兴奋,他知道马上要结束了。从他身体里破壳而出的不是怪物,而是两把天生灵剑,一把属水,一把属火,两股力量在他体内交织,因此他才会时冷时热。 普通的天生灵宝觉醒并不会让人有多么痛苦,只能说谢元璟足够倒霉,又足够幸运,别人都是带一件灵宝出世,他却带了两件,并且是水火不相容的两件,自然就在他体内打得不可开交,都想要夺得掌控权。 但最终两把剑的实力不相上下,谁也没有打赢谁,只能共存。 等它们接受了现实,谢元璟也就得以安宁,打坐调息,借着天生灵宝的力量,当即引气入体,冲破闲置多年的气脉,完成炼气一层的进阶。 然后是二层、三层、四层…… 完全已经呆滞住的猫猫,蹲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徒弟一夜突破炼气五层,并且还有继续进阶的打算。 不行!太激进了。 “徒儿,快停下,不可冒进。”艾吃鱼出言提醒,虽说他不是什么大能,修炼的经验还是有的,引导徒弟从炼气到筑基,应该没问题。 谢元璟听到了师尊的担忧之声,自己也知道不能冒进,但他身不由己,若是不进阶,凡胎肉-体根本承受不住已经觉醒的灵宝。 经脉不停被灵气冲刷的痛苦,洗髓的痛苦,代替了原来的剧痛,谢元璟一口气进阶到炼气七层,身体终于承受不住,吐血倒在了地上。 艾吃鱼连忙化作人形,扶起修炼过度的徒弟,只见对方的脸色已经涨成了深红,这是灵气淤积过多的表现,需要疏通引导才行。 艾吃鱼试着用自己的妖力探进徒弟的体内,感觉对方体内的力量一片混乱,毫无秩序,果然是初修者。 作为师尊,艾吃鱼很负责任地让徒弟靠着自己,他帮对方引气疏通,让无序的灵气,有序地游走于经脉中,最后回归于丹田内。 人类修士的灵气是雾色,艾吃鱼这个妖精是淡淡的水色,虽不同源,倒也不互相排斥。 谢元璟只是昏死了片刻,师尊的妖气探入体内时,他已经醒来,其实调理疏通这些琐事他自己也能做,可他却并未反抗,而是全然信任,把自己交出去,任由师尊四处探索。 也许师尊会发现他体内的异样,然后会问他,又或许不会问他。 谢元璟很矛盾,明知道试探不可取,却总忍不住蠢蠢欲动的求知欲。 在师尊眼里,是师徒情分更重要,还是灵宝更重要? 假如是灵宝更重要,谢元璟不敢保证,自己还会尊师重道,恪守仅存的良知,他感觉自己会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等了许久,结果就是,师尊在他体内逛了一圈,好像什么都没发现,又施施然出去了,然后给他喂了一颗治疗内伤的丹药。 清凉的丹药滑进喉咙,驱散了谢元璟心中的恶念,同时引起了他的几分愧疚。 “你进阶这般快,五脏六腑肯定受了伤,有你好受的。”已经变化成人形的师尊,声音清越动听,抚慰人心。 谢元璟动容,紧闭的眼睫颤动了数下,想偷偷睁开眼睛看看师尊的容貌,但又贪恋被拥抱在怀的滋味,不敢轻易打破局面。 只能细细感受贴在颊边的青丝,是那股熟悉的冷香,很好闻。 徒弟久久不醒,艾吃鱼多次探究对方的鼻息,确定呼吸平稳,应当没有大碍。 但他的肩膀已经要麻了,索性将对方放到地上平躺,自己变回了猫猫,也疲惫地躺在地上。 帮别人引气疏通也是很累的,如果不是自己的徒儿,谁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谢元璟悄悄睁开眼,只看到师尊的白色后爪,可爱地竖在半空中,绒毛里隐藏着几粒粉色的肉垫。 或许是察觉到不明视线盯着自己,艾吃鱼收了收爪子,把肉垫隐藏在了绒毛深处。 师徒二人经历了一场折腾,各自都累了,等他们再醒来,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艾吃鱼被饿醒,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发,然后走到徒弟身边,不客气地抬起脚踩了踩徒弟。 “醒醒,你现在怎么样?”猫头凑过来,鼻子几乎碰着鼻子。 徒弟说熬过去就身体大好了,是真的不是? 谢元璟早就醒了,听见师尊的问话就坐起来,温和地回答:“多谢师尊关心,我的身体已经无恙了。” 随即他摆出一副初修者得道的模样,眉宇间满是喜悦地道:“师尊,我好像因祸得福,昨晚偶然冲破气脉,如今已是炼气七层境界。” “没错,我已经知道了,还是我帮你引气疏通的呢。”艾吃鱼关注的不是这个,他追问,“你之前说熬过去就大好,所以你那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天疾……” “好了。”谢元璟肯定地回答,熬过了灵宝觉醒,身体再无疼痛,他现在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心情自然很好,“托师尊的福,师尊定是我的福星。” “没事就好。”艾吃鱼也很高兴,谁不想要一个健健康康的徒弟呢,天赋好倒还是其次了,他叮嘱道,“那为师出去找吃的,你在这里等我。” 谢元璟不放心地道:“师尊小心,你我密谋之事,切不可被涂山的妖精知道。”他的师尊很单纯,就怕被人轻易蒙骗了去。 艾吃鱼不以为然:“好哦。” 他在涂山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以后要让徒弟知道他的厉害。 出了石花洞,艾吃鱼先去找红狐狸汇报囚犯的情况。九尾姥姥不是很在意普通人的死活,红狐狸知道囚犯没死就放心了。 相比起艾吃鱼看守的囚犯,红狐狸显然对艾吃鱼更感兴趣:“如何,看守牢房辛不辛苦啊,要不要姐姐给你换个更好的差事?” 艾吃鱼心想,真该让徒弟看看自己在涂山的人缘有多好,他笑眯眯道:“多谢红孤姐姐关照,等我把这件差事做完,再来跟你讨更好的差事!” 红狐狸拿他没办法,双方闲聊几句,便各自去做事。 临走时红狐狸突然说道:“对了,你看守的那人好像是扶风城的少城主,他家人知晓他被九尾姥姥带走了,派人上山要人。” “啊?”艾吃鱼吃了一惊,徒弟家里来要人了? 那……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九尾姥姥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果然下一秒红狐狸又道:“九尾姥姥开口要千万灵石来换,那家人拒绝了。” 艾吃鱼听到这个消息,心情变得沉甸甸的,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般透心凉。 千万灵石是很多,但徒弟的家人应该拿得出来,怎么会不愿意呢? 莫非有什么隐情。 艾吃鱼带着食物,心事重重回到石花洞。谢元璟等候他多时,在他想挤进来时,开口提醒道:“师尊,你嘴里叼着鱼,不能这样进来。” 是哦,艾吃鱼的猫头被打横的烤鱼挡在栏杆外,强硬进去就会鱼碎猫悔。 徒弟伸出手来:“我来拿就好了。” 艾吃鱼看着徒弟吃烤鱼,有些不好意思地舔舔爪子上的味道:“每天吃鱼,你腻吗?” 谢元璟笑问:“师尊腻吗?” 艾吃鱼快速摇头:“不腻。”他很喜欢吃鱼啊,否则也不会给自己取名叫艾吃鱼。 “那徒儿也不腻。”谢元璟说道。 艾吃鱼心里藏不住事,考虑了片刻,还是把自己在外面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徒弟,然后连忙安慰道:“徒儿不要伤心,也许事有蹊跷。” 千万灵石换自己? 原来还有这回事,上辈子谢元璟根本不知道,料想知道了也是徒增伤悲。 谢元璟对艾吃鱼不设防,神色顿时骇人得很,能有什么蹊跷,无非又是城主受人蛊惑,救他的决心不够坚定罢了。 他一向是被放弃的那个,从未被人坚定地选择过。 “徒弟。”师尊毛茸茸的爪子忽然搭在手背上,传来淡淡的温度,“你没事吧?” 谢元璟这才回神,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道:“师尊不必担心,我没事,我本来就没有指望他们救我……我有师尊就够了。” 5、第 5 章 涂山旧梦05 徒弟好乖,艾吃鱼被哄得心花怒放,第一千次觉得,自己这徒弟收得真值。 为了不让徒弟沉浸在伤心里,他压低声音,和对方商议逃跑大事:“徒儿,下山不难,难的是姥姥发现你逃跑后,会祸及你的家人。” 九尾姥姥发怒,跑去扶风城要人,又如何是好? 谢元璟也想过,如何让九尾狐不找茬。 “师尊觉得,诈死可否?” 艾吃鱼想了想,好像可行,反正徒儿这几天都要死不活的,也就今天好点。 他点点头:“好啊,那你现在快装一个,我看看能不能蒙混过关。” 不多时,谢元璟将自己弄得惨不忍睹……即还原了前几天的惨状,屏住呼吸,往地上一躺。 多亏谢元璟学过龟息秘法,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派上了用场。 “装得不错,看不出破绽。”艾吃鱼说道,“那我现在去叫人,以什么为信号呢?” “不必,师尊来了我便知道。”谢元璟指的是那钥匙的叮当声。 艾吃鱼恍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钥匙,然后跑走了。 红狐狸见他又来了,问道:“跑得这般着急,怎么了?” “红狐姐姐,囚犯不好了。”艾吃鱼撒谎道,“我刚才回去,他突然吐血,等我给他喂食丹药,他已经心脉竭损,没救了。” 红狐狸倒也不在乎一个人类修士的死活,可艾吃鱼看守的这位,身份有点特殊,已经在姥姥心里挂上了号,她必须得去看看。 “走。”话不多说,二人一路朝石花洞前去。 艾吃鱼他紧张得爪垫都出汗了,到了洞口,钥匙叮当响,谢元璟便知道他们来了。 有两道脚步声,一道是女子,比较密集细碎,一道是男子……想必是师尊化了人形。 谢元璟暗自可惜,又是一次可以目睹师尊容貌的机会,他却只能躺在地上装死。 “好浓的血腥味。”红狐狸走进石花洞最后一间牢房,就看到那男修死气沉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脸色惨白,身形消瘦:“喂食丹药也不管用吗?” 艾吃鱼摇头:“他好像有天疾,病殃殃的,动不动就吐血……可不是我没照顾好他,我照顾得已经很仔细了。” 红狐狸点点头,艾吃鱼一看就是温柔体贴的妖精,相处起来令人如沐春风,自然不会粗心大意。 “无妨,不过他的身份有点特殊……我需要上报给姥姥,看姥姥如何处置。” “好的,有劳红狐姐姐。”艾吃鱼说道。 还要上报给姥姥,艾吃鱼又开始紧张,于是多说几句:“红狐姐姐,终归是我办事不利,姥姥会不会处罚我?” 红狐狸宽慰道:“别担心,我会帮你大事化小的,姥姥才没功夫管这些。” 许是真的很喜欢艾吃鱼,她透露了一个消息:“跟你说吧,姥姥的女儿在玉华山拜了一个了不得的师尊,最近要摆拜师宴,姥姥忙着准备贺礼去道贺。” 艾吃鱼放下心来,真心道谢,只希望不要连累红狐姐姐才好。 如红狐狸的说辞一般,听说有个囚犯死在牢里,九尾狐眼皮都未抬:“扔出去喂野兽。” 红狐狸说了声是,随即把消息告诉艾吃鱼:“那这尸体便交给你处理了,可行?” 艾吃鱼忙点头:“应该的,我马上把他的尸首丢到后山。” 事情办妥,艾吃鱼施施然地回到牢房,演戏演全套,他并未说什么,躺在地上的谢元璟自然也不敢乱动。 谢元璟只觉得身体忽然腾空,自己被人形的师尊抱了起来。 师尊不说话,想必还在演戏,他也只好继续装死配合,鼻尖能嗅到师尊身上的冷香,和他猫咪形态不同的感觉。 不过师尊这出戏是否演得太逼真,一定要把他头朝下扛着么,不能疼着他些…… 谢元璟默默苦笑。 性格多疑严谨的他,从未怀疑过,师尊只是忘了跟他打声招呼。 离开涂山的路上,艾吃鱼还遇到了其他的妖精,他若无其事地与对方闲聊:“我看守的囚犯死了,我把他的尸首丢去喂野兽。” 满山的妖精,竟没有一个觉得有问题。 谢元璟不免对自己的猫师尊另眼相看,有了一点意外的欣赏。 不是说他之前不欣赏艾吃鱼,只是谢元璟很清楚,师尊能力平平,拜师全然是个意外,他不指望师尊为自己做什么,一心只想为师尊尽力。 如今看来,全是师尊帮他,自己得了全部好处。 艾吃鱼这样做也是有道理的,他要让全涂山的妖精都知道,自己看守的囚犯死了,尸体拿去喂野兽了,总不能剖开野兽肚子看吧? 这叫做死无对证。 可怜谢元璟,就这样被师尊扛着走到天黑。终于到了城镇附近,听到路上有马车经过,谢元璟终于忍不住悄悄睁开了一条缝隙,他的位置正好看到师尊的腰带,裹着不盈一握的腰身。 “师尊,你要带我去何处扔掉?” 徒弟忽然发声,吓了艾吃鱼一跳,同时肩上扛着的徒弟也被他放到了地上。 随着艾吃鱼惊慌转身,谢元璟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师尊半掩在雾鬓风鬟之下的半张脸,朱唇琼鼻,靡颜腻理,看得谢元璟微怔:“……师尊?” 他有些不确定,眼前这位便是师尊的人形? 谢元璟目不转睛,原以为师尊的人形是很可爱的,没想到这样好看。 细看对方的眼眸,果真和原型时一样澄澈,对他充满善意,两者便重叠了起来。 艾吃鱼专心致志走了半天,都快忘了,自己扛着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大活人。 他这不是投入嘛。 艾吃鱼此时有些尴尬地眨眨眼,向前一步与徒弟说道:“抱歉,我忘了跟你说结果,害你一直装死。” 师尊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谢元璟恭敬地避让开视线,轻咳道:“无妨,反正我们已经出来了,对吗?” 艾吃鱼:“没错,前面有个小镇,我们可以去镇上投宿一晚,明天再去扶风城。” “嗯,都听师尊的安排。”谢元璟说罢,看见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修长白皙,指型姣好优美,让人很难跟那只短短圆圆的猫爪子联系在一起。 谢元璟也很费解,为何师尊的原型如此可爱,人形却如此绝艳,让人连正视都不敢。 艾吃鱼也很费解,徒弟为何看着自己的手笑:“徒儿?” 谢元璟赶忙回神,接受了师尊的帮助,从地上站起来。 与他自己骨节分明的手不同,师尊的手掌果然触感很软,掌心没有任何薄茧。 “我们走吧。”艾吃鱼继续赶路,才发现自己的脚疼得很,他还是不习惯用两条腿走路,“嘶,脚疼,我还是变回原型比较舒服。” 谢元璟说道:“师尊可变回原形,弟子抱着师尊赶路即可。” 这……不太好吧? 谢元璟是真的担心师尊的脚,垂眸说道:“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应该的。” 徒弟这般恭敬有加,饶是艾吃鱼不太喜欢奴役别人,也不好继续推辞,就道:“那就有劳你了。” 他说着就原地变回了一只猫,脖子上竟然还带着那个银项圈,这个小饰品让他看起来更加可爱。 谢元璟却不敢苟同,他望着这个项圈眯起了眼睛,这个项圈是师尊被九尾狐奴役的象征,他的师尊应当高高在上,受人朝拜,而不是谁都能使唤的小妖。 “师尊,既然已经离开了涂山,这个项圈便把它摘了。”谢元璟不动声色地说道。 艾吃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饰品,倒是不在意:“一个银项圈罢了,戴着也无妨,它银光闪闪的,你不觉得与我这身皮毛很衬吗?” 谢元璟哭笑不得,原来师尊是贪恋它银光闪闪,当下觉得可爱又心酸,便道:“等回了扶风城,我给师尊准备一个更好的,金的银的都可,至于这银项圈不吉利,摘了可好?” 谢元璟好几百年没有这么细声细语地说过话,此刻只为了哄师尊摘掉一个银项圈,他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问题。 “也行。”艾吃鱼不是个性强硬的妖精,既然徒弟说不吉利,那他就同意摘了。 谢元璟亲自动手,摘下来的银项圈本想随地一扔,想了想又收进了怀里。 然后他弯腰抱起脚疼的师尊,师徒二个往前面的城镇而去。 谢元璟装死,弄了一身血迹斑斑,要了一间上房沐浴梳洗。 此乃普通百姓居住的城镇,谢元璟用之前戴在身上的玉佩当了些钱。 “师尊,你在此处歇着,弟子先去沐浴梳洗一番,再来侍奉师尊。” 艾吃鱼被谢元璟抱在怀里走了一路,有些昏昏欲睡,他这才知道,原来被人抱着走路是这么舒服的,比睡在干草堆上还要舒服。 听见徒弟声音的同时,艾吃鱼感觉自己被放到了被褥上,他的爪子抖了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大约过了两刻钟,爪子上传来痒痒的感觉,似乎有人在动自己的爪子,艾吃鱼不情不愿地睁开半只眼睛。 动艾吃鱼爪子的人,是已经梳洗好的谢元璟,正低头专心检查猫的后脚爪,无意间对上一只半开的眼睛,解释道:“师尊说脚疼,我看看有没有伤到。” 见是徒弟,艾吃鱼就放心了,倒头继续睡之前说了一句:“倒是没有外伤,就是扛着你走了半天,脚脖子有点疼。” “辛苦师尊了。”谢元璟立刻去找师尊的脚脖子,可他的手指在师尊脚上寻摸了半天,也没摸准究竟哪里算是脚脖子。 索性师尊的脚很短,都捏便可。 - 作为妖精,艾吃鱼没有沐浴更衣的概念,小时候脏了就舔舔毛,成精后脏了就施个小法术,身上就干净了。 一觉睡到天亮,徒弟在自己隔壁打坐,看起来竟是用功了一晚上。 艾吃鱼舔舔鼻子,生出几分惭愧来,毕竟他自己一身三脚猫功夫,却从未想过认真修炼。 徒弟刚刚经历死里逃生,就在半道上用起了功,说出去谁不夸一声勤奋上进。 就在这时,谢元璟也收功下座,注视着正在发呆的师尊说道:“师尊醒了,可要尝尝人间的美食?” 小城镇资源有限,或许没有什么美食可言。 谢元璟又道:“扶风城有不错的厨子,若是师尊瞧不上这里的厨子,不如回到扶风城徒儿再宴请师尊?” 艾吃鱼头一次下山,对什么都很感兴趣,但他觉得送徒儿回家比吃东西更重要,便说道:“不必为我耽搁,先回你家去。” 正要抬爪下榻,察觉脚脖子还是有点疼,艾吃鱼又退回原地蹲着:“徒儿,你来抱为师。” 都说由奢入俭难,古人诚不欺艾吃鱼。 体验过徒弟的怀抱很舒服,艾吃鱼就不太愿意自己走路了。 再者外面人来人往,地上脏。 谢元璟无有不从,小心地抱起只有十斤重的师尊,往扶风城去。 此时扶风城内,谢元璟的父亲谢洮已经得到消息,自己与原配所生之子,也就是这座城的少城主,已经死在涂山了。 谢洮的表情变化莫测,内心深处可能有一点点波动,但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谢洮立刻去见城主,也就是他的岳父兼师尊。 谢洮跪在城主面前:“师尊,涂山传来消息,元璟……他已经死了。” “您不必太过自责,他的身体本来就撑不了太久……” 城主惊闻外孙的死讯,脸上顿时苍老了十岁,整个人摇摇欲坠。 “怎么会,我分明与那九尾狐说,给我三日时间!” 千万灵石非一日可以筹集,城主是想救外孙的,是女婿谢洮和谢洮的手下在其中捣鬼,总想阻止他营救谢元璟。 就算那孩子真的活不了多久,血浓于水,身为对方的外公,城主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外孙被妖精吃掉。 “师尊,据闻元璟不是被九尾狐吃掉的,是他犯了病……在牢房里没了。”谢洮叹道,“他身体不好,这都是命,您也不必太过自责。” 城主怒火中烧,一掌轰碎桌面:“住口!虎毒尚不食子,你怎能说出这种风凉话?谢洮,你还是人吗?” 谢洮被师尊指着鼻子骂,还扔了一茶杯在身上,放在以往,他会忍气吞声,但现在谢元璟已死,城主再无血亲,更无继承人,以后除了仰仗自己这个女婿还能怎么样? “师尊,我说的有错吗?”谢洮冷笑出声,“那个逆子,他一出生就病殃殃,还连累他母亲落了病根,长大后更是毫无资质,连脱胎改命的机会都没有,要是重来一次,我根本就不想生下他!” “你,你给我住嘴!” 城主府的大殿内,师徒二人吵得不可开交。 城门口,则是另一番局面。 进城需要通关文碟,谢元璟却不用,他的脸就是通关文碟。 不管外人对他的评价如何,他始终是少城主,人人都认识他这张脸。 把守城门口的小将领自然也认识,远远瞧见自家少城主走来,还以为看花了眼。 只是那一身清贵之气,扶风城估计很难再找出第二个……等到了近前,看清楚面容,小将领扑通一声半跪下:“少城主。” 谢元璟垂眸看着他,摸摸怀里的睡猫说道:“小声点。” 等谢元璟走了之后,小将领发现自己的冷汗浸湿了后背,似乎少城主不一样了,刚才浑身流露着威压,像是……已经快要筑基! 6、第 6 章 扶风城01 与普通城镇不一样,扶风城内不乏修士存在,如城主本人就是筑基大圆满境界,差半步金丹。 放眼修真界,金丹遍地走。 这话虽然不错。 真正着手去寻,却很难找到金丹修士的踪迹,只因修真界土地广袤,光是中洲便有大大小小多不胜数的城池。 扶风城只是其中很普通的一个,犹如夜幕上万千繁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颗。 老城主这筑基大圆满的境界已然很厉害,不出意外,他很快会成为一位金丹修士。 而被视为废物的少城主谢元璟,失踪几日后归来,却已经是炼气后期,筑基有望! 重新回到这座阔别已久的城,谢元璟的心情颇为复杂,有怀念,有怨恨,独独没有不甘。 他对做城主,没有半分兴趣。 抱着师尊快步回到城主府,把守的侍卫和城门外的小将领反应一样,随着谢元璟的深入府邸,沿途跪了一地。 他们并不是对谢元璟有多么忠心耿耿,完全是被少城主身上那股不加掩饰的威压给震慑住了而已。 谢元璟走到大殿外,远远听见自己的生父谢洮在大放厥词,他脚步一顿,只听外公怒骂谢洮是狼子野心,不会让他如愿…… “我就说,你的家人肯定是想救你的。”不知何时,怀里原本酣睡的猫师尊已经竖起了两只耳朵,听完中肯地点评了一句。 谢元璟嗯了一声,抬步走了进去,他的到来让大殿内的激烈争吵声戛然而止,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出现了一种断层。 城主外公最先反应过来,颤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元璟?” 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看到了外孙的鬼魂不成?! 可现在是大白天,外孙气色活泛,目光灼灼,看起来不像鬼魂。 不对不对,城主很快又怀疑外孙是鬼魂,他记得谢元璟体弱,没有这么健康。 “孙儿拜见外公。”谢元璟许久没有见到外公,加上刚才已经解开了误会,这时也十分动容,立刻上前几步,弯腰行礼。 “元璟,真的是你,你是如何回来的?”城主快步来到外孙身前,双手握住对方的手臂,亲自感受到温度才相信,随即眼中又并发出天大的惊喜:“炼气后期?!元璟,你……” “是我,外公……元璟不孝,叫您担心了。”谢元璟轻描淡写地道,“孙儿在涂山生死关头,侥幸冲破了气脉,现在已是炼气七层,再过些时日,筑基不在话下。” “好!好好好!”城主大喜,连说四个好字,从极致愤怒到极度惊喜,只在一息之间。 长子从涂山死里逃生回来,谢洮脸上只有惊没有喜。 “元……元璟,你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是炼气七层境界,不再是以前那个不能修炼的废物。 修真者都知道,短短几天能有如此进阶代表着什么。 由不得谢洮不恐慌。 听见这道声音,谢元璟朝声源淡淡一瞥,可以这么说,他的所有苦难,都是谢洮给他的。 背叛并害死他的母亲,设计他被九尾狐抓走,阻止外公筹集灵石救他……桩桩件件,有一件算一件。 谢元璟面容冷漠,寒霜覆盖,一步一步朝着谢洮走去,那股压人的气势,竟然把筑基初期的谢洮压得额冒冷汗,步步后退。 不可能,谢洮心里翻江倒海,自己明明是筑基期,怎会被一个炼气期压制! 荒唐! “你,你想干什么?我是你父亲,你休得无礼。”颤抖的声音,却骗不了人,他在恐惧。 “我和你的账,慢慢算。”谢元璟一字一句说道,随后看了看怀里,睁着大眼睛看热闹的师尊,心中那股想弑父的杀意才略微平复下来。 他不想在师尊面前暴露自己的嗜杀。 “元璟,你此次意外被妖物抓去,是不是你父亲做了什么?”城主若有所感。 谢元璟敛神道:“稍后再说。舟车劳顿,我们先安置师尊。” 说到师尊,还没有给外公介绍:“外公,此次我能在涂山死里逃生,全赖师尊照拂,没有他,孙儿的处境只怕万劫不复。” 那种经历,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脊骨发寒。 “原来是有贵人相助,也算是因祸得福。”城主万分庆幸,心有余悸,若没有这等机缘,他的血亲就一个都没有了,“听你这么说,你的师尊也来了扶风城?眼下高人在何处?” 他定当要好好酬谢酬谢。 谢元璟:“在我怀中。” 城主一愣,眼睛往外孙的怀里看去,只见一只灵气逼人的猫,背靠在外孙的胸膛上,四只雪白的爪子放在身前。 这猫有一双圆眸,琉璃琥珀金珠子般夺目,流光溢彩,又澄澈无瑕。 看过来时,城主就自然而然对他心生好感,但是这……怎能跟收谢元璟为徒的高人扯上关系:“他……” 谢元璟会意道:“师尊是一只猫妖,已经化形了,只是他的脚救我下山时受了伤。” 闻言,城主的目光就落在爱吃鱼的后脚爪上,担心又有点疑惑:“你师尊的脚,天生如此?” 谢元璟知晓外公在说什么,压下上翘的嘴角,点头:“您不必担心,师尊是矮足猫,并非有疾。” 听他们在讨论自己的脚爪,艾吃鱼不自觉地张了张脚爪,矮足猫咋了,自己看起来像是有疾? 旋即,艾吃鱼被抱到谢元璟原先居住的卧室,进去后,艾吃鱼便嗅到一股药味,他的尾巴便疑惑地晃了晃。 “弟子先前体弱,常年吃药。”谢元璟为师尊解惑,接着把他放到一把太师椅上,缓声,“师尊,这位是我的外公屠川,扶风城的城主。” 又向城主介绍道:“外公,这位便是我的师尊,艾吃鱼。” “屠城主。”艾吃鱼忽然化作人形,端坐在太师椅上,朝城主微笑点头。 他的人形一出现,整间屋子都有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难得一见的出色姿容,牢牢地吸引住二人的视线。 谢元璟第二次见师尊的人形,仍觉得不习惯,看一眼便垂下眸去。 在旁人看来,十分恭敬。 方才屠川城主还觉得猫妖可爱归可爱,并没有师尊风范,此时立刻改变了看法。 “艾师父,多谢你救了元璟,不嫌弃元璟天资愚钝。”屠川城主十分感激,弯腰拱手相托道,“往后元璟就有劳你看顾了。” 救命之恩,堪比再造之恩。 这位艾师父能力究竟到哪里,屠川城主也不去多想,外孙能捡回一条命就很不错了。 双方客客气气互通过姓名,城主下去准备酒菜招待外孙的师尊。 谢元璟就在屋中侍奉师尊,顺便为师尊讲述扶风城诸事,以及他和父亲的恩怨纠葛。 前尘往事,三两句带过,其中苦楚只有谢元璟自己知道。 外面的新鲜事,艾吃鱼听得津津有味,他在涂山从来不知道。 当听到徒弟和父亲的恩怨,他的心情就变得沉重,感同身受:“都过去了,你天资很好,从今往后必不会有人能再欺负你。” 谢元璟从未对人说过这些,如今说出来也不是因为他心里有多苦,更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对自己信任的人诉说委屈。 师尊的反应,也在他预料之中。 “嗯。” 这里和乐融融,谢洮那头则心惊胆战,他总觉得谢元璟对他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 情况恐怕不妙。 九尾狐是谢洮暗中安排人勾结的,说好事成之后给对方一笔丰厚的灵石,现在谢元璟却活着回来了。 谢洮弄死谢元璟的决心不灭,想了想,他派人去涂山打听,却得知九尾狐离开了涂山,偏偏去了玉华山,归期不定。 正因如此,谢元璟才会大摇大摆地回扶风城。在九尾狐回归之前,或许他这边已经完事了。 “混账!” 书房内动静颇大,谢洮的续弦夫人推门而入,从丈夫口中得知情况,便安慰了丈夫几句,又派人去城主府打探消息。 原来谢元璟在涂山拜了一名师尊,是他的那位妖精师尊救了他。 “丢人现眼,堂堂人类修士,竟然拜妖精为师!”谢洮满脸嫌弃,非常不耻谢元璟和妖精为伍,却忘了自己也同妖精勾结,共谋恶事。 他续弦的夫人在一旁惶惶不安:“如今谢元璟回来了,会不会报复你?” 谢洮想到什么,脸色当即一白,又故作镇定道:“想来不会,我怎么说也是他的父亲。” 话虽然这么说,但谢洮也知道自己做了多少混账事,他真的很害怕,谢元璟在城主府那番杀机重重的逼视,让他心惊肉跳。 难不成谢元璟他真的敢……弑父? - 城主府的宴席快摆好了,谢元璟从外面拿来一套适合师尊穿的绫罗绸衣,还有若干闪闪发亮的饰品,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师尊,宴席即将备好,不如你换一身衣裳……”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屋内没有师尊的身影,谢元璟心脏一跳,连忙进去寻找:“师尊?” 城主府内并不绝对安全,因此他才这么着急。 艾吃鱼倒是没有遇到危险,他还在屋里好生待着,之所以没有及时回答徒弟,是因为他正挂在窗帘上探索新地图,暂且不适合见人。 听见徒弟的声音,艾吃鱼立刻一跃而下,微胖的身体稳稳落在长榻的软垫之上。 等谢元璟绕过屏风进来,他已经高冷地端坐好,只余身后的窗帘还在晃动。 谢元璟见到他才松了一口气:“师尊为何不回我?” 艾吃鱼演技很好地抬起爪子,捂嘴打了个哈欠说道:“刚才有些犯困,没有听仔细。” “原来如此。”谢元璟抬眸看看微晃的窗帘,又看看师尊爪子上的同色丝线。 他把带来的东西交给对方,自己站在屏风外面负手等候。 艾吃鱼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颇为喜爱,他换上了华丽的绫罗绸缎,脖子上还戴有镶嵌宝石的项圈。 这些珠光宝气的东西,戴在他身上并不显俗气。 反倒是沾了他的光,叫人瞧着顺眼。 “徒……”艾吃鱼张了张嘴,觉得一直唤徒弟好像不妥,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说道:“元璟,你看看为师这般穿戴,有没有弄错?” 初次穿这么繁杂的衣饰,万一穿错出去丢了徒儿的脸就不好了。 ‘元璟’二字听得谢元璟心中一怔,再回头,师尊的姿仪映入眼帘,他更是有意定了定神,才开口道:“师尊没弄错,正是这样穿的……不过,腰带不是这样缠的。” 这身绫罗绸缎数腰封最复杂了,艾吃鱼伸手去解,细细的绳子好像被他打了死结,后来他面带窘迫:“元璟,你来。” 谢元璟被使唤得一愣,视线从师尊脸上一扫而过,随后恭敬地上前去,修长的十指认真解开师尊打的死结。 “又劳烦你了。”艾吃鱼甚为不好意思。他不是个爱使唤人的,这样让徒弟帮自己做事,难免叫艾吃鱼有些赧然。 “无妨,徒弟就是这样用的。”谢元璟一边重新给师尊系好腰封,一边宽慰师尊。 低头望着服服帖帖的腰带和流苏穗子,艾吃鱼笑得眼睛弯弯,有徒弟真好啊! 7、第 7 章 扶风城02 尽管城主屠川对外封锁外孙失踪的消息,城里这几日还是议论纷纷。 可能是谢洮那个混账东西在散布谣言。 屠城主懊悔愤怒,恨不得揭掉谢洮的天灵盖。 幸好外孙平安归来,还拜了师尊,屠城主立刻邀请城中几位重要的人物陪同,也好打破外孙失踪的谣言。 谢元璟从前没有什么威信,天赋也欠佳,大家都默认了他当不了扶风城的城主。 他父亲谢洮和谢洮的私生子,都有可能争夺这城主之位。 除此外更有其他能者也对城主之位虎视眈眈。 今夜却风云突变,传言死在涂山的病弱少城主容光焕发出现,身边还恭敬地领着一位神秘莫测,风姿绰约的师尊。 对方瞧着像是妖精,身上却没有半分妖邪之气,明明以容貌见长,却叫人不可逼视。 众人暗自评估,大抵是因为此人眼神清正,满身灵气萦绕,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气质。 正所谓无欲则刚,放眼看他们这群拼了老命跻身修真界的修士,个个野心勃勃,谁人手上没有几桩杀人夺宝的往事?气质早已浑浊不堪。 艾吃鱼看见陌生人,和他在涂山上看见陌生妖精没什么区别,反正与他不相干。 想必是城主的朋友,就友好地一笑了事。最终心思还是落在那丰盛的酒席上,这一刻他的眼眸里终于有了欲望的光芒,却依旧不会让人讨厌。 一桌宴席就能满足,多么简单。 “师尊请入座。”谢元璟对那些人没有什么好感,自然不加理睬,从前他们看不起自己,现在是谢元璟目中无人。 一群依附着外公的豺狼虎豹,只要外公倒下去了,这扶风城的势力就会被他们瓜分殆尽。 如今,他们只是些小角色。 屠城主眉欢眼笑,也不管外孙和艾师父那高冷的态度,如今外孙仙途有望,高傲是理所应当的,别人能有什么意见? “少城主这修为……” 随着谢元璟侍奉师尊入坐,站在一旁为师尊布菜,宴席上的其他人终于看出来,谢元璟眼下已经是炼气后期。 筑基在即! 众人心里惊涛骇浪,怪不得城主忽然宴请他们作陪,原来如此,老东西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他们却还是要扬起微笑道贺:“恭喜贺喜少城主,看来少城主此次外出遇到了天大的机缘?” 谢元璟心里暗道,遇到师尊确实是天大的机缘。 嘴上却不咸不淡地回道:“天道公平,没让我前二十年白受苦罢了。” 意有所指,让在座众修士脸上讪讪地,不由庆幸自己没怎么得罪过谢元璟,最多就是对谢元璟不恭敬。 “对了,谢洮怎么没来?”有人提道。 “哼,休提那个混账东西!”屠城主以前顾忌太多,怕自己死了谢元璟无人照拂,如今再无顾忌,自然大吐怨气,“他害得我儿郁郁寡欢而亡,竟还害得我孙……” 涂山的事暂无证据,话到嘴边就咽了下去。 他们聊他们的,艾吃鱼吃艾吃鱼的,还是徒弟贴心,桌上很多鱼。 有红烧的,清蒸的,水煮的,还有糖醋鱼,剁椒鱼,酸菜鱼,豆腐鱼头汤…… 城主府的膳房好像一口气把所有的鱼做法都给他做出来,吃得他停不下来。 谢元璟都担心师尊这样吃会卡鱼刺,没有人注意到,这天晚上他就光顾着给师尊挑鱼刺。 自己倒是没吃多少。 “元璟,这是什么酒?真好喝。”艾吃鱼在涂山露宿风餐,每天吃着单一的烤鱼,何曾喝过人间的佳酿。 此时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白玉酒杯,一时间竟分不清是白玉酒杯更晶莹剔透,还是他的手指更胜一筹。 谢元璟敛眸道:“这叫桃花露,师尊若是喜欢,我唤人多备一些。” “原来是桃花露,怪不得我闻到一股子桃花香味。”艾吃鱼恍然大悟,又凑近杯子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说来奇怪,他的一举一动谈不上规矩,坐姿其实很慵懒,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赏心悦目。 “师尊。”谢元璟道,“桃花露后劲足,不可贪杯。” “哦。”艾吃鱼是个听话的师尊,喝完手上的这杯就不喝了。 桌上的人说话他也没兴趣,索性宴席吃得差不多就让徒弟送自己回卧房休息。 进屋后闻到熟悉的淡淡药味,艾吃鱼觉得不对,回头问道:“我晚上还是住在这里吗?那你呢?” 由于不知道会在城中府逗留多久,按理说应该给师尊安排庭院,不过谢元璟觉得城主府内自己的庭院最好,并不想再另行安排,便道:“师尊放心住便是,不必为我劳心。” 艾吃鱼觉得也是,这庭院很大,到处都是亭台楼阁,找个睡觉的地方还不容易么? 只是占了谢元璟平时睡的床,自己有些理亏。 “好吧,那为师先歇了,你去忙你的。”这徒弟刚回家,与自己的家人应该有说不完的话。再者艾吃鱼喝了点酒,微醺兼犯困,他一翻身上了榻,靠在榻上的软枕上打哈欠。 又觉得人形睡着不舒服,最终想来想去还是变作一只猫,在锦被上伸了个懒腰,又用爪子踩了两下柔软的被褥,这才心满意足地趴着不动了。 谢元璟立在旁边伺候,小心给师尊放下帐子。 谢元璟自从修炼后无需睡眠,累了打坐调息即可,等到窝在自己床上的猫打起了细细的呼噜,他在四周留下几道符,便悄悄退出卧房。 夜黑风高,天边挂着一轮新月,像弯刀的刀锋。 谢元璟离开了城主府。 城内,那名被谢洮指使去勾结九尾狐的修士,正在城中有名的销金窟里取乐。 他今日点了一个美人,只不过推门进去后,并未看到温柔可人的娇软美人,只有一个身穿华服,面容夺目的年轻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修士也有筑基境界,不过是丹药堆积起来的,为了这些价格昂贵的丹药他为谢洮做了不少恶事。 “扶风城的臭虫……”明明是一身清贵之气的年轻人,外人对他的评价是端方雅正,可筑基修士被此人掐住脖子,喉咙嘎吱嘎吱响,脸憋得通红,他瞪大惊恐的眼睛,映入他眼帘的哪里是别人口中的病弱少城主,分明是嗜血的邪魔,正在欣赏着他一点点临近死亡的过程! “饶……饶命……” 筑基修士的声音让谢元璟稍稍松了点手劲,这人还有用。 他眼睛都不眨就废了此人的修为,像提着一条死狗一样将人带回城主府。 “元璟,这是……谢洮身边的人?”屠城主问。 “嗯,外公可以从他嘴里,问出很多东西。”谢元璟把人交给了外公,好像他走这一步只是为了给屠城主一个交代。 屠城主很快从此人嘴里问出事实,原来外孙被九尾狐抓走,果真是谢洮那个畜牲的手笔! “他该死!”城主勃然大怒,一掌拍裂桌面,“去叫谢洮那个混账滚过来,我要和他当面对质!” 等谢洮过来的期间,谢元璟回卧房走了一趟,见师尊睡得熟又放心地出来了。 谢洮心里惴惴不安,来城主府之前派人去找自己的心腹,却迟迟没有消息,难道出事了? 于是留了个心眼,让自己的夫人孩子出城等他消息,若是天亮没有消息就走。 他不知道,城门守卫那边已经得了谢元璟的命令,敢放走一个人,一命抵一命。 谢洮毫无对策,只好挤出几滴眼泪,装出悼念亡妻的样子,神情憔悴地走进了城主府。 一进门见到岳父便跪下道:“夜里梦见了师妹,她说见我们一家团聚很是高兴,想必此次是她在天之灵保佑元璟平安……” 噗通一声,谢洮的心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掼到谢洮面前,霎时间止住谢洮那假惺惺的哭啼声。 半死不活的心腹见了自家主子,神色惊恐而惭愧:“大人,我对不起您……城主逼问,我、我不得不……呃!” 下一秒,他的眼珠子死死地瞪出来半个来,温热的血液从头顶流下,原来是谢洮发狠,忽然一掌击向他天灵盖,瞬息之间就将人打死。 谢元璟冷冷嗤笑一声。 “你果真冷血无情,他好歹跟你这么多年,为你办了这么多差事。” 谢洮拒不承认:“你含血喷人,他犯的事与我何干?” “你还狡辩!”屠城主早已压不住怒火,上去对着孽徒的心窝就是一脚—— 他筑基大圆满境界,身材魁梧高大,这一脚直接将谢洮从殿前踹到殿外,谢洮立刻口吐鲜血,两眼发黑。 ……心脉都差点被屠城主给踹断了。 事情败露,谢洮知道自己讨不着好,强撑着爬起来就想逃走。 可他刚往外跑了几步,就瞧见一辆马车驶了进来,外形很是眼熟,好像是他妻儿乘坐的马车。 谢洮瞬间明白了什么,原来这对祖孙喊他过来,早就设计好了要杀他!甚至连他的妻儿都不放过! “你们想对我妻儿干什么?他们是无辜的,要杀要剐就冲着我来!”谢洮转过身来,目眦欲裂地指着谢元璟,口中怒吼,“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没有你,师妹根本就不会死!” 谈及自己的母亲,谢元璟的心骤然紧紧揪了起来。 若母亲能活着看见自己脱胎改命,是不是心里就会有盼头,是不是就不会郁郁寡欢,最后失望地死去。 谢洮见他面露愧疚自责,言辞越发犀利:“谢元璟,其实是你害死了你母亲!害得师尊没了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害我失去健康的妻子!因为你我们的感情才会变化,我原先那么爱她,都是你——” “谢洮,你住嘴!”屠城主怒斥一声,转头对陷入自责的外孙说道,“别听那人胡说,元璟,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外公从来没有怪过你。你切不可自责。” 外公的声音,勉强让谢元璟的心神慢慢稳定下来,可他张了张嘴唇想说,孕育一个体内带有天生灵宝的胎儿,注定会伤及母体,他欠母亲的太多了。 可这不代表谢洮没有罪过。 “谢洮……”谢元璟声音平静,给了他第二条路,“你可以走,走得远远的,不过你的妻儿要留下。” 谢洮一震,厉声问道:“谢元璟,你留下他们做什么?” 谢元璟:“这不是你该过问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他此刻脸上冰冷的表情,无端让人联想到了几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谢洮咬牙,他好像懂了谢元璟的捉弄和嘲笑,想看自己为了活命丢下妻儿不管。 “我数三声,你还不走,我便立刻杀了你。” “你少危言耸听,以你的实力……” “杀你绰绰有余。”谢元璟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剑,他用手指在上面轻抚,肃杀冰冷的脸庞映照在剑锋上。 “一……” 谢洮闻言,眼中闪过激烈挣扎,他想活命,他不想死! 谢元璟还未开始数二声,只见谢洮就发了疯似的往外面跑去,他的妻儿见状,惊恐万状地求救:“夫君!” “爹!” “爹!别走,救救我和娘亲!” “你们自求多福——”谢洮大喝一声,单腿抬起,欲要施展纵云梯,逃之夭夭。 他的脚尖已经够到了庭院中那株高大的迎客松树梢,此时一道剑风从身后逼近,出于本能谢洮立刻避让。 谢元璟只是炼气七层不错,可他手中的灵宝争气,剑尖顺利刺进谢洮的肉身,离心脏差之毫厘。 他杀红了眼,抽出剑来欲要再补一剑,杀了这畜牲,眼尾余光却忽然看到一抹熟悉身影出现。刚睡醒的师尊,打着哈欠从拐角处出来。 没来得及多想,谢元璟本能地收起杀欲,转身落地,收剑,顷刻之间他的面容已恢复了平静,向师尊那头走去。 “师尊,你怎么醒了?”他的身影正好挡住身后地上那鲜血淋漓的谢洮。 “我听到这里吵吵闹闹,你们在做什么……”艾吃鱼嘴上问,其实他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睡着的艾吃鱼被吵醒后,已经走到附近观望了有一会儿。此种情况他本来不适合现身,谁知一路看下来。 ……徒弟竟然要杀了自己的生父。 艾吃鱼心里惊涛骇浪,探头要去看徒弟身后那人,很担心他的死活。 不是说人渣不该死,只是不该死在谢元璟手里,弑父要背因果报应,对谢元璟以后的仙途有害无益! “没事,外公在处置叛徒罢了。”谢元璟将师尊往回带,对方硬要探头张望,他便遮住师尊的眼睛,“师尊别看,莫脏了眼睛。” “原来是处置叛徒。”师徒二人僵持片刻,艾吃鱼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便将谢元璟的手掌拿下来,对城主说道,“城主清理门户天经地义,那就动手吧。” 艾吃鱼紧紧握住徒弟的双腕,不许他去动这个手,哪怕艾吃鱼知道,自己的徒弟有多么想亲手杀了那畜生! 但是不可以。 双手被束缚,谢元璟自然万分愕然,他试着挣扎了一下挣扎不开,便沉默地垂下眸子,心底千头万绪。 “师尊……” 谢元璟一下明白了师尊用苦良心。 屠城主恍然回神,也是出了一把冷汗:“对对,老夫清理门户天经地义,老夫这就去杀了不孝徒!” 谢洮做了这么多恶事,他身为师尊和长辈杀对方一千次也不为过。 随着谢洮的惨叫声传来,更浓的血腥味在庭院里丝丝蔓延开。 艾吃鱼放开束缚徒弟的双手,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看起来想安慰安慰徒弟……哎,本来还有一个父亲,现在倒好,父母双亡。 “你,元璟,你也别太难过。” 怎么着还有一个老外公,以及他艾吃鱼。 谢元璟低头看着师尊,想说自己并不难过,这一刻他等了很久。 师尊却认真安慰自己。 谢元璟哑然,慢慢露出一个不带任何含义的笑来,不是冷笑,也不是报仇后的快意,就是情不自禁单纯的笑。 8、第 8 章 扶风城03 天蒙蒙亮,师徒一道离开染血的庭院,剩下的事情都交给屠城主处理。 “现在你的家务事处理好了,我们这样在扶风城招摇,现在要担心九尾狐报复。”艾吃鱼安抚好了徒弟的情绪,又说起别的事情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明日为师就教你功法。” 谢元璟恭敬地说道:“多谢师尊。” 上辈子他未曾正经拜过师,也无人从头开始教他入门,那些功法都是自己四处搜刮学来的,全是最阴毒狠辣的功法。 重活一世,不到迫不得已谢元璟不想再触碰。 艾吃鱼想回屋里睡个回笼觉,却尴尬地发现天色已亮,是时候开始教导徒弟功法了。 “师尊,没关系,学功法不着急。”谢元璟似乎看出什么,懂事地道。 “没关系,修炼之人,睡觉是懒惰的表现!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艾吃鱼打了个哈欠,努力睁大了困倦的眼睛。 回到卧房,艾吃鱼在蒲团上盘腿坐下。 “好,那就听师尊的。”谢元璟撩起衣袍下摆,神情肃穆,在艾吃鱼的正对面跪坐下。 艾吃鱼还未开口,就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他解释道:“不过话说回来,为师也是确实没起过这么早。” 之前孤家寡人,无忧无虑,他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吃完睡,睡完吃。 “师尊不必勉强。”谢元璟动了动嘴唇,抬头看去,只见没有睡够的师尊眼尾发红,叫人心生不忍。 虽然九尾狐随时都会回来,但学功法真的不急,自己又不是不会。 扶风城这么多人,九尾狐也未必敢轻举妄动。 艾吃鱼听说人间有一种东西叫香茗,可以提神醒脑,就提了一嘴。 谢元璟了然,立刻亲自去泡了一盏茶,送到师尊手中:“还有些烫,师尊小心。” 若是有旁人在场就会很奇怪,虽说尊师重道是天经地义,但谢元璟这幅做派,好像恨不得要喂到师尊嘴边去。 不像是照顾师尊,比照顾师尊还要殷勤百倍,一时间竟然找不到适合的关系比喻。 “这就是香茗?”艾吃鱼伸手揭开盖子,抱着好奇心探头浅尝,谢元璟自是不敢动。 可艾吃鱼觉得香茗味道一般,倒是水里根根竖立的茶叶更让他感兴趣,还想要伸手指去碰一碰。 “师尊……”谢元璟低低出声,及时制止。 小插曲过后,开始认真学功法。 修真界功法千千万万种,细分下来派别繁杂。 艾吃鱼是妖精,但妖精的妖法也不是天生就有,仍然是要通过后天学习。 至于学习什么,就靠自己去选择。 普通的妖精喜欢简单粗暴的功法,伤害值越大越好,鲜少会去钻研心法,走人类修士的长生之道。 艾吃鱼可能有些与众不同,他对正统的修心养性功法有天然的好感,主要是这些功法坐着不动就可以练,省力气,累了睡觉都没人知道。 花里胡哨的那些他倒是没学。 这也算误打误撞,所以艾吃鱼教给谢元璟的入门功法,很适合用来当做基础,并未偏离谢元璟以后的剑修之路。 谢元璟跟随师尊指导,盘膝而坐,引气入体,感应天地。 师尊开口说要教他功法之前他还在想,如果师尊的功法不适合自己,该如何应对,没想到师尊和他心有灵犀,教给他的就是他想学的。 灵宝双剑煞气太重,长此以往会影响心性,该学习正统道家功法才压得住。 谢元璟也终于明白,为何自家师尊身上妖气不重,反而正气凌然,原来师尊是三清门下信徒。 这点谢元璟想错了,艾吃鱼不认识什么三清,他纯粹是觉得这些入门功法合自己的胃口,才不管是谁的门下。 没准以后遇到更合胃口的,他会毫不犹豫放弃原来的,选择更好的。 难得修炼一次,艾吃鱼教会徒弟运行功法,自己也闭目打坐,看看自己荒废多日的丹田长草了没。 很好,没有长草。 毕竟他天赋异凛,每天修炼片刻,就可以吸收天地灵气。 所谓天资聪颖,不外如是! 屠城主将谢洮的妻儿作出处置后,过来寻找外孙和艾师父,却发现师徒二人都在修炼中,他欣慰地悄然离开。 炼气修士打坐,通常不会太长久,顶多一个昼夜,一个大周天。艾吃鱼打坐一个昼夜后,睁眼睛想给徒弟讲讲心得,没想到徒弟却还双目紧闭。 他担心对方炼岔了,把脸凑到对方鼻子前面,仔细观察了一番。 徒弟好像没事。 艾吃鱼闲着无聊,就变作猫趴在徒儿身边睡觉,顺便护法。 第二个昼夜,谢元璟依然稳坐不动,唯有周身灵气萦绕浮动,额头隐隐有薄汗浸出。 艾吃鱼已然睡饱,醒来他就在屋子里探索,寻找各种新鲜的东西。 看见抽屉就拉开看看,看见缝隙就钻进去看看,看见可以爬高的地方就爬上去看看。 帐子顶部是艾吃鱼最喜欢的地方,躺在上面像睡吊床,就是材质似乎是绸缎,容易勾丝。 艾吃鱼就在上面睡了一觉,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屋里的灵气忽然大幅剧增,又全部向一个地方聚拢而去! 他从帐子顶部探出半个头,只见谢元璟浑身笼罩微光,好像是晋升了! 艾吃鱼连忙顺着帐子爬下来,小跑到徒弟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蹲下。 谢元璟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他心里一暖,动容道:“多谢师尊为我护法。” 心虚的猫师尊摆摆尾巴,一低头发现,自己的四只爪子黑黢黢的,一看就是没少飞墙走壁,也没少掏洞钻缝。 艾吃鱼赶紧往肚皮底下藏了藏自己的黑爪子。 但他的徒弟会装得很,根本就像看不见这些细枝末节,只口中轻声道:“托师尊的福,弟子晋升炼气十层了。” 轻描淡写,却是很多人不可企及的天赋。 什么?炼气十层? 艾吃鱼很吃惊,才闭关三昼夜,就连续晋升三级,那自己这徒弟的根骨是有多好? 艾吃鱼愣了半秒,就贺喜道:“恭喜元璟,你有如此天资,加上厚积薄发,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 真心替徒弟高兴的同时,艾吃鱼隐约明白,看来自己和徒弟的缘分不会太久,对方的天赋这么好,迟早要去拜更好的师父。 不过艾吃鱼也没有想太多,缘来缘去,徒弟是个好人,和他想的人类不同,就算对方另择良师,也不会转头加害自己。 “是师尊教得好。”不同于艾吃鱼的‘迟早论’,谢元璟从未想过去拜别的老师,他这么努力修炼强大自己,就是不愿再做魔物,以及更好地保护师尊和家人。 “师尊,弟子连累你在屋里关了几天,你身上的毛发都脏了。”谢元璟淡淡一瞥道,“都是弟子的错,不如让弟子抱师尊去清洗?” 艾吃鱼想说,一个小法术就好啦,不用麻烦。 但徒弟非常孝顺,他还没说话,身子就腾空而起,被徒弟抱入怀中。 这院子里有一处清泉水引到石盆中,方便净手,旁边还有香胰子。 艾吃鱼就这样被抱着去洗爪子。 ……有时候他觉得徒弟也是有点霸道的,而且还有点洁癖,硬是用香胰子把他四只爪子都洗了好久。 真是耐心十足。 这边他们刚出关不久,屠城主闻讯赶来,询问几句才知道,外孙已经晋升炼气十层! “好,好!外公这就去为你准备筑基丹。”屠城主非常高兴,又好生谢了一通艾师父,便转身大步离去。 艾吃鱼被夸得相当不好意思,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真的没做什么,是徒弟自己姿质好,换别个人当师尊也是一样的。 在旁人看来,他就是谦虚极了。 谦虚的猫师尊下了地,抬起爪子甩了甩。 尽管毛发已经被徒弟用内力烘干,他还是习惯性地做这个动作。 谢元璟跟在身后看师尊抖腿,嘴角就情不自禁地往上扬。 这种愉悦和晋升的愉悦大有不同,只要看着师尊的原形,谢元璟便会产生这种愉悦。 对方步伐悠悠地走在前面,尾巴轻轻晃荡,而他小心翼翼跟在身后,心甘情愿地侍奉。 闭关三日,师尊已经三日没有吃鱼,谢元璟问:“师尊想吃鱼吗?” 艾吃鱼舔舔嘴巴:“你不忙的话,可以带我去吃。” 谢元璟就默认了师尊说的‘带’就是抱的意思:“好的。” 他上前去又抱起了师尊,好生安置在怀里。 “?”可怜艾吃鱼,刚得了一下的自由又失去了。 这个人不嫌手累吗? 自己怎么说也有十斤重。 徒弟的怀抱很是温暖舒适,艾吃鱼也很喜欢被对方抱着,他转念一想,师徒不知何时就会散伙,不如趁现在好好亲近亲近。 以后散伙了,想要亲近都没有机会了。 一旦想开,艾吃鱼就开始享受还有徒弟侍奉的每时每刻。 他只争朝夕的第一个举措就是,试图抱住谢元璟的脖子,结果当然是没抱住,抱了一半。 艾吃鱼心想,肯定是徒弟的脖子太粗! 一定跟自己的手长短没关系。 谢元璟拜师以来,对师尊的印象是温雅疏离,师尊虽对他态度和颜悦色,但彼此间总隔着一层薄纱,不太亲近。 以往师尊躺在他怀里,都用背部对着他,好像只把自己当成乘坐的工具。 如今却主动抱脖子,那两条茸毛细腻的雪白手臂,收起爪勾轻轻地抱着脖子,触感骤然间连通大脑,让谢元璟有一瞬走神。 此时他甚至不敢说什么,以免吓到师尊,打破这师徒相亲的一幕。 从这里走到膳房挑鱼的路,硬生生走了很久。 艾吃鱼到了地方才知,徒弟竟然安排自己亲自选活鱼,这个安排妙啊,他很喜欢。 看到游来游去的鱼,艾吃鱼的爪子就从徒弟脖子上下来了,隔空对着满池子的游鱼指指点点。 这条鳊鱼不错。 那条鳜鱼也不错! “师尊看好了吗?”谢元璟轻轻问,尽管看师尊选鱼他可以看一宿不腻,但是这样下去,师尊天黑也吃不上鱼。 鱼太多了,艾吃鱼挑得眼花缭乱,就在他犹豫选哪条的时候,徒弟大气地吩咐道:“时下肥美的鱼都做一道。” 谢元璟说罢,他怀里的猫立刻扭头看着他,满眼赞赏加愉快。 好像在说:“元璟做得好,为师甚是满意!” 9、第 9 章 扶风城04 接下来的时日,艾吃鱼加快进度,每日吃饱喝足就督促徒儿勤加修炼。 他将自己毕生所学的功法都一股脑地教给谢元璟。 “师尊好像很着急?”谢元璟隐隐觉得有些不寻常,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寻常,他觉得师尊可能是害怕九尾狐报复,就未曾再多想。 艾吃鱼想到自己要和徒弟散伙的计划,略微心虚,随即又理直气壮,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还不是为了给徒弟台阶下。 谢元璟一看就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以后绝对不会主动提散伙,但这怎么行呢? 自己不能耽误徒弟的前程啊!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艾吃鱼点头:“为师当然急了,那九尾狐不会放过你的。” “师尊多虑了,我并不怕她。”谢元璟嘴角的冷笑一闪而逝,并未被师尊发现。如今他有灵宝护身,又临近筑基,九尾狐何惧之有? “就算不怕她,那也要勤快修炼啊。”艾吃鱼说道。 谢元璟暗想,弟子只是不想师尊太辛苦。 心中挣扎了下,想要把灵宝的事告诉师尊,但是又怕此事为师尊招来横祸,索性还是没说。 那远在玉华山的九尾狐,听闻扶风城的少主竟联合涂山的一名小妖精摆了自己一道,果然怒不可遏。 女儿问她:“母亲为何事发怒?” 九尾狐不想在女儿的大喜日子给女儿添堵,就安抚说道:“些许小事,我去去就来,儿在这里等我。” 殊不知,她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许是在涂山当大妖精呼风唤雨惯了,九尾狐忘了这天下能人辈出,小小的扶风城也可能藏龙卧虎。 同一天,谢元璟在城主府内服下了筑基丹,作为仙途中最为重要的一步,筑基成败决定一切。 过了这个坎就真正脱胎换骨,延长寿命,体魄得到打磨精炼,肉身如钢铁金石,坚不可摧。 屠城主十分担心,问艾吃鱼道:“艾师父,元璟是否太急?” 才晋升十层没多久就冲击筑基,会不会道基不稳,太过冒进。 艾吃鱼也是有些愁的,不过口中却道:“元璟是个有主意的人,我相信他自有筹谋。你我二人一同为他护法即可!” 谢元璟听着师尊和外公的对话,嘴角露出些许笑容。 不过很快就收敛心神,摒除一切杂念,再不理会外界的所有,只专注于内观。 等那九尾狐从玉华山赶回涂山,又在涂山耽搁片刻,一来二去就到了次日午时,谢元璟已冲击筑基成功。 也就在这时,扶风城上空忽然乌云密布,妖气冲天,似乎有大妖降临。 艾吃鱼对这股妖气再熟悉不过,抬了抬眼皮道:“是九尾狐来了!屠城主,你在这里护法,我去与她周旋。” “艾师父,且慢,还是让老夫去吧!”屠城主一番深思熟虑后道。 不是他看不起艾师父,只怕万一,到时候难以向外孙交代:“我率领城中所有修士去迎她,艾师父放心。” 这样也好,徒弟筑基还需人守护。 艾吃鱼从善如流:“那我就不凑热闹了,屠城主一定多加小心。” 屠城主离开不久,谢元璟顺利收功,抬首望向窗外的乌云道:“师尊,可是九尾狐来了?” 若非感应到了不对,他还需要再打坐些时间。 “元璟,你是不是被那九尾狐影响了?”徒弟收功收得这么急,艾吃鱼不无担忧。 谢元璟安抚地摇头:“没有,师尊不必多虑。” 经过洗髓伐脉后,谢元璟身上出了一层污垢,散发着不好闻的味道,谢元璟面不改色,施展了一个净尘咒,身上便焕然一新。 同时艾吃鱼也在观察徒弟,把脸庞微微凑近,左看右看:“徒弟筑基后,似乎并无太大变化,只是又白净了些,面如冠玉,英俊不凡。”果然不愧是他艾吃鱼的徒弟! 被夸赞的谢元璟屏住呼吸,任师尊左右端详,视线不敢乱看,他筑基后自是有变化,这变化更多体现在内在和肉身。 “弟子筑基后,肉身更加精悍,坚不可摧。” 艾吃鱼恍然噢了一声,又想起谢元璟的死鬼父亲:“你的父亲也是筑基期,为何被你一剑捅穿?” 谢元璟心道,因为剑是天生灵宝,区区筑基期自然难以抵挡。再不济也要金丹修士才能抵御,到那时自己升了金丹,剑斩元婴不再话下。 对师尊当然不可这么说,谢元璟:“或许他的筑基是丹药堆积起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艾吃鱼深以为然,难怪他觉得那谢洮丁点儿筑基修士的风范都没有。 原来是丹药堆积起来。 师徒正说着话,城门外传来巨大动静,谢元璟立刻道:“师尊在这里等候,我去助外公一臂之力。” 艾吃鱼当即绷着脸,怎么一个两个都让自己躲起来当缩头乌龟,是看不起他的战斗力吗? “我也去。”艾吃鱼不高兴,“难道你看不起我?” “不是。”谢元璟赶紧解释,“此事全因我而起,师尊纯属无妄之灾,受我连累,你在这里等就好。” “你错了,万一那九尾狐是来找我的呢?”艾吃鱼心想,我可是涂山的叛徒,有名有姓。 谢元璟想说不会的,就听到城门口传来九尾狐的怒吼声:“艾吃鱼,那只猫妖,你给我滚出来!” 艾吃鱼朝徒弟摊了摊手,好像在说:“你看吧,这回我可以去了吧?” 谢元璟无奈,只好跟在师尊身后,师徒一起去会那九尾狐。 这只来自涂山的猫妖,怒不可竭的九尾狐曾听手下提过一嘴,据说姿容长得非常出色,她当时不曾放在心上。 想着不过是一只猫妖罢了,幻化出的人形还会比狐狸精好看不成? 活了千年,任何美色在九尾狐眼中,也不过尔尔。 如今看到艾吃鱼领着那扶风城少主施施然走来,却真有几分与众不同,像是得道的大妖一般从容自在,难怪看不起涂山小小地方。 “哼!”九尾狐的人形徐娘半老,眉目美艳,指着艾吃鱼质问道:“你身为涂山的妖精,为何人类修士勾结?” 艾吃鱼并不惧怕她,大大方方地道:“我是不是涂山的妖精,跟我收不收人类修士为徒,有什么关系?” 九尾狐呆了呆,接着大笑三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你说什么?他拜你为师?哈哈哈!” 艾吃鱼冷着脸,知道自己好像被人笑话了,他有点生气,但更生气的是,徒弟受到的轻蔑更大。 “你笑什么?”一道温温淡淡的声音,在艾吃鱼身后响起,原来是恭敬跟随的徒弟谢元璟。 听到九尾狐的笑声,谢元璟这才抬眸看去,在此之前他好像并未关注对方。 九尾狐看清谢元璟的脸,神情一变,她想起来了,当初和人类勾结掳走这位少城主时,对方的容貌好看归好看,却是个不中用的药罐子,她根本不屑一顾,因此当时没留意。 短短一段时日不见,没想到这位少城主变化颇多,看样子已经筑基,体魄也强悍精壮。 饶是九尾狐见识过世间最雄伟的男子,也不免收起了刚才的张狂模样,露出一抹矜持的笑来:“不笑什么,只是奴家觉得少城主资质过人,实在不该随便拜一个小妖精为师,这太可笑了。” 艾吃鱼承认,自己的确不配当天才的师尊,可是被人当面笑话又是另一回事。 他挡在谢元璟的前面,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笑得很好看道:“我看你才可笑,我们师徒之间的事,何须你个外人置喙?” “元璟,你说是吗?”说罢,艾吃鱼朝方旁边抬起手。 “是的,师尊,不必理会她的狗叫。”谢元璟立刻托着师尊的手,态度十分恭敬顺从。 九尾狐咬紧银牙,面目狰狞:“你说谁狗叫?” 谢元璟:“谁应谁就是。” “你!”九尾狐被激怒,再也不想跟这群人多说废话,她五指一张,浑身妖气冲天,“无耻小儿,口出狂言,我要杀了你们这对狗师徒!再把扶风城屠尽!” 面对大妖宣战,扶风城的众修士脸色骤变,十分恐惧。 在他们看来,全城的修士一起上也抵挡不住九尾狐的攻击。 今天怕是凶多吉少! “既然你这么说,怕是不能留你了。”偏偏他们少城主却云淡风轻,看得众人心急如焚。 就算少城主突破了筑基,对上九尾狐也讨不着好! “元璟,你有把握吗?”感觉徒弟的手要抽走,艾吃鱼立刻反手握住。 谢元璟停下,垂眸看了看师徒相握的手,笑道:“师尊放心,我不会托大的,我还要留着这条命侍奉师尊。” “好。”艾吃鱼对徒弟有种莫名的信任,闻言这才放了手。 那边九尾狐已经攻过来,几句对话只是转瞬之间的事,谢元璟祭出火灵剑,一跃身迎战九尾狐。 双方交手那一刻,九尾狐眼神有点狐疑,她以为谢元璟的长剑就是普通修士的剑,没想到是一件法宝。 不过九尾狐也无惧,依然用自己的指甲和对方周旋,后果便是她养了几百年的指甲,竟然通通被削掉。 九尾狐这才知道自己托大了,连忙也祭出自己的法宝,想必可以十招之内拿下对方! 谁知,她眼下对战的不是一个普通的筑基修士,而是一个……游走在生死边缘,有三百多年战斗经历的魔物,下手之狠,绝不留情! 十招之内被解决的不是谢元璟,而是九尾狐,她的丹田被谢元璟剖开,取出一粒火红的妖丹。 九尾狐死不瞑目地瞪着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败! 小小扶风城她本来以为手到擒来,身边连一个妖精都没带,估计死了都没人收尸。 “将她的尸体处理掉,不要让人知晓她死在这里。”谢元璟收了剑,吩咐道,杀九尾狐他心里毫无波澜,周围的人却早已惊呆。 屠城主的胡子都惊讶得微微颤抖,外孙就这么杀了九尾狐?! 谢元璟点头回应,接着把妖丹送到艾吃鱼面前,刚才像个嗜杀修罗一般的他,此刻脸上倒有几分羞涩:“师尊,这妖丹不知对你有没有用?” 艾吃鱼也惊呆了,回神后盯着浑圆的妖丹,唏嘘,这颗药丹至少耗尽了九尾狐上千年的心血,没想到就这样被徒弟取了去。 “没用吗?”师尊长时间不表态,谢元璟微微皱眉,是不是师尊觉得他太残忍? 杀妖取丹,这事做得太顺手? “这个,妖丹是有用的,不过这与为师练就的心法不符。”艾吃鱼解释道,“我还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吧。” 他从未想过要吞噬其他妖的妖丹。 见徒弟似乎有些懊恼和失望,艾吃鱼连忙又道:“虽然我不要,但可以送人,如今九尾狐死了,涂山群龙无首,树倒弥孙散,你还记得帮过我们的红狐狸吗?” 谢元璟明白了,看向艾吃鱼的眼神幽深难辨,随即点点头:“师尊说的是,弟子这就去办。”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师尊教给他的,他记住了。 “好。”艾吃鱼把手放在徒弟的手臂上,笑了。 一城人严阵以待,很快又开始收拾战局,毁尸灭迹,以免招来更多的妖精。 谢元璟和艾吃鱼去了一趟涂山,把妖丹交给红狐狸,让她另寻出路,不要再等九尾狐。 九尾狐有个女儿,刚在玉华山拜了师,见母亲久不归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等她再回涂山,已经找不见母亲的踪迹,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没有把行踪告诉女儿,应该是九尾狐临死前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解决了心头大患,艾吃鱼下一个目标就是为徒弟找一个好师傅。 经历九尾狐的事情让他更加明白,实力真的很重要。 与徒弟商议,确定要出去游历天下,艾吃鱼就亲自开口向屠城主辞别。 “屠城主,如今大患已经解决,想必不会再有妖精敢涉足扶风城,我打算不日带元璟出去历练,你意下如何?” “老夫早有准备。”屠城主点点头,有些不舍地看向外孙,更多是高兴和欣慰,“有艾师父带元璟出去历练,老夫自然放心。” 又对谢元璟说道:“你以前体弱,外公最遗憾的就是不能带你去外面看看,现在好了,把你交给艾师父,外公很放心。出门在外,你要好好听你师尊的教诲。” 谢元璟跪下,拜了外公:“元璟不孝。”他长磕一个头,才抬眸,“孙儿大成后,再回来孝敬外公。” “好。”屠城主老泪纵横。 外孙此去他当然是担心的,连夜准备了很多灵石丹药,法器等等,让师徒带走。 看着这些东西,艾吃鱼心里默默道,我对不住你屠城主,虽然我不能一直守着元璟,但一定会给他找个好师傅。 “师尊还没歇息?”谢元璟和外公辞别,半夜回到卧房看望艾吃鱼,有时候师尊会睡到床沿,他有些担心。 艾吃鱼端坐在行李面前:“这些是你外公准备的,我们收还是不收啊?” 谢元璟:“既然是外公的心意,师尊收也无妨。” 于是艾吃鱼不再客气,把行李一件件塞进乾坤袋。 自己的乾坤袋塞不下,就打徒弟的注意,直到师徒俩的乾坤袋都塞得满满当当才罢手。 师尊跟小老鼠一样的行为,实在可爱,谢元璟在旁边偷看:“师尊,你准备带我去何处游历?” 艾吃鱼回答:“我准备带你……”去找个能带你证得大道长生的好师尊。 哎呀,好险没说出来,艾吃鱼咬了咬舌尖,改口道:“先保密,说了就没惊喜了!” 10、第 10 章 禅絮沾泥01 师尊显得神神秘秘的样子,谢元璟也不强求,他原就不是为了探寻答案,只因喜欢和师尊说话。 谢元璟轻笑一声,坐在一旁埋头擦拭着自己用过的火灵剑,只见在火光之下,火灵剑的剑身似有火纹熠熠生辉。 徒弟这把击杀九尾狐的灵剑,艾吃鱼早有留心,他有点好奇此剑的来历和本事,又怕自己开口问了,搞不好徒弟会把剑送给自己。 按徒弟的性格,并非毫无可能。 这倒是的,若非灵剑不可轻易赠人,谢元璟未必不肯赠给师尊。 堂而皇之擦拭灵剑,谢元璟心里隐约也是存着顺水推舟解释的想法,谁知师尊竟然毫不感兴趣,只是简单瞥了一眼就拿起一个用来取乐的连环锁,聚精会神地玩了起来。 谢元璟拧眉思索,难道自己这把稀世罕见的灵剑,在师尊眼里还比不上一个玉质连环锁吗? 艾吃鱼在涂山家徒四壁,乾坤袋里何曾有这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如今一朝得了许多新鲜玩物,恨不得每个都玩一遭。 灵剑是徒弟的,这些玩物可是真真属于他艾吃鱼的。 “明日要启程,师尊去歇息吧。”谢元璟劝道。 和他们人类修士不同,师尊由于原型是猫,天生喜爱睡觉。长时间不睡觉便会犯困,甚至脾气暴躁。 眼下师尊却眼皮子都不抬,双手还把在连环锁上努力:“无妨,反正天快亮了。” 艾吃鱼玩锁丧志的后果很严重,严重到天亮后全城修士来送行,却看到他窝在徒弟的怀里呼呼大睡。 正所谓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扶风城往后他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也就心安理得不要面子。 谢元璟自然不会责怪师尊无状,师尊肯窝在他怀里睡觉,是恩赐。 只是忘了问,目的地是哪里? “师尊……”谢元璟内心纠结,要不要吵醒师尊。 艾吃鱼那两只倒扣的三角形耳朵抖了抖,并未被外界吵醒,还舒服地在徒弟怀中翻了个身换姿势。 他的脚搭在谢元璟的臂弯里,稍稍伸到外面。 “……”谢元璟是再不敢出声,这个情况就是火烧眉毛,他也不敢再动。 于是谢元璟自作主张,前往扶风城附近最大的城池。 那里开始有一些小宗派分布,环境较为鱼龙混杂,不乏杀人夺宝,黑店等事。 天将黑,艾吃鱼在徒弟暖烘烘的怀里醒来,感觉还是有点困,他用爪子抹了几下脸醒醒神。 “师尊醒了?”徒弟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艾吃鱼抬眸看了看对方,这个视角只看到徒弟线条凌厉的下巴,他的爪子动了动,本来想爬起来点,却发现爪钩挂着对方的衣襟,扯了扯,扯不下来,莫名尴尬。 “我帮师尊。”谢元璟一点都没笑,恭敬如他从来不会让师尊丢脸。 “哦。”艾吃鱼掐爪一算,自己已经在徒弟的怀里待了一整天,再待下去有点过分哦。 “去客栈投宿吧,元璟。” “嗯,听师尊的。” 前面就有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楼,谢元璟朝那里走去。 未进门,瞧见伙计在辱骂一名化缘的小师傅:“去去去,你们这些假和尚天天来化缘,当我们留仙楼是济善堂?滚,这里没有剩饭给你吃!” 路过者纷纷围观,小师傅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阿弥陀佛,小僧不是假和尚,小僧也是第一次来贵店……” “滚滚滚!”伙计一脸不耐烦,似乎他再喽啰就要动手打人。 谢元璟向来不喜多管闲事,直接抱着师尊从僧人旁边路过,欲要进店,可师尊伏在他耳边,与他说道:“元璟,你去给那僧人解个围可好?” “嗯。”谢元璟对僧人无感,但既然是师尊吩咐,他无有不从。 “就这样与他说……”艾吃鱼继续跟徒弟咬耳朵,最后肉痛地咬咬牙,“再给他布施三十块……” 谢元璟向师尊确认:“三十块?” 艾吃鱼想了想又改口:“二十块灵石,你要知晓,我当初看守你的牢房,也才得了三十块灵石。” 其中一半更是花在谢元璟身上,艾吃鱼对自己都没这么大方。 好在他看得看开,视钱财为粪土! 钱财没了可以再赚,徒弟的命可只有一条。 听闻看守自己只有三十块灵石的报酬,谢元璟也默默算了笔帐,一边为师尊感到不值,一边笑而不语。 师尊亏大了。 想起师尊的吩咐,谢元璟收敛起笑意,恢复平时的冷清,他走向那名站在路边窘迫念经的僧人,客气地道:“小师傅,我可以向你布施吗?” 对方很错愕,慌忙道:“谢谢施主,自然是可以的。” “其实是家师让我来的。”谢元璟指指怀里,毫不客气卖了师尊,“他叫我转达两句,阿弥陀佛,小师傅无需自证,说了就不对了,证了就是假的。” 艾吃鱼自己羞涩,才叫徒弟去充大尾巴狼,闻言他瞬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被卖了。 特别是看见徒弟那狡黠的笑容,他气得一嘴咬向徒弟的手臂。 隔着薄薄的衣物,米粒大小的牙尖扎进去,轻轻嗑了一下。 酥酥麻麻的触感,从谢元璟的手臂上传来,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被咬了。 蚂蚁咬一下都比这疼。 师尊还是心疼他。 谢元璟步入客栈,轻笑说道:“师尊若是恼了我,可以咬得重一点。弟子皮糙肉厚,经得起。” 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之后,艾吃鱼很快冷静下来,悄悄收起牙,师尊是不干这种事情的。 哪怕是临时师尊也不能! 掌柜的问了几个问题,笑呵呵收了灵石,遣伙计带他们上楼入住。 不多时,他们窗户外面有人用小石子敲击,艾吃鱼睡饱了,有点动静就撒腿跑过去,用脑袋顶开窗户。 趴在上头左瞅瞅,右瞅瞅。 谢元璟:“师尊,小心掉下去。”他时刻注意屋里的动静,看见师尊开窗户玩,立刻紧跟其后。 艾吃鱼眼尖看到一个石头绑着纸条飞上来,他立刻探出半个身子去抓,这一幕让谢元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速速把他拦腰捞回去。 “师尊,你怎可这么调皮?”谢元璟绷着脸,刚才那刹那把他吓得不轻。 “你担心什么?这楼又不高,再不济为师还是个妖精呢,掉下去也死不了。”艾吃鱼成功抓到了目标,眼巴巴地看着徒弟,不懂自己为何要受教训。 复又想,徒弟当了二十年凡人,观念根深蒂固,一时转不过来也是有的。 对,是自己反应过度了。谢元璟抿唇,轻咳了一声,把师尊放到榻上。 有些观念在谢元璟心里确实根深蒂固,修真界在他眼中处处险恶,每个人为了自身修为都自私自利,心存善念者少之又少。 像师尊这样,路见不平便会帮忙的存在,更是凤毛麟角。 艾吃鱼想通后,趴着徒弟的膝盖:“对不起元璟,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说着把爪子上抓到的东西递上去,“快看看,看看纸条里都写了什么?” “嗯。”谢元璟从艾吃鱼的双爪中接过纸条,打开,里头写道:此店是黑店,店主观你们是外乡人,恐怕要下黑手。 艾吃鱼倒吸了口凉气,一边震惊自己住了间黑店,一边又感叹这世道还是好人多。 “哪有什么好人。”谢元璟想起刚才在店门口布施过的小师傅,猜测道,“应当是那名小师傅。” 对方能有此善举,也是因为艾吃鱼先结的善缘。 “那今晚就警醒些。”艾吃鱼白天已经睡饱了,这时候拿了一个小玩意儿又在那里拆解。 深夜,一股常见的龙魂香,幽幽飘进艾吃鱼师徒的房间。 穿着光鲜亮丽的筑基修士,来自外地,很难让人不觊觎他乾坤袋里的东西。 “师尊,闭气。” 香味出现之初,艾吃鱼感觉徒弟来到了自己身后,手臂绕过来捂住他的口鼻,商量:“我们假装昏迷。” 请君入瓮。 艾吃鱼无声点点头,然后与徒弟双双软倒在榻上,倒下去的瞬间,徒弟作为肉垫,自觉地垫在他身下。 门外的人听见咚地一声,成了,便推开门进来,看见榻上身躯交叠的师徒,啧了一声:“有钱的筑基修士,真会享受啊,原来抱着的妖精是相好。” 艾吃鱼闻言,差点咬到舌尖,呸,什么相好!他们明明是师徒,再纯洁不过的师徒! 自己倒是无所谓,在涂山听惯了妖精们说浑话。只徒弟看起来脸皮薄得很,艾吃鱼担心。 谢元璟察觉师尊想动,本能地收紧圈在对方腰间的手臂,不过,其实现在就可以起来击杀歹徒。 他却依然禁锢着师尊继续演戏,实在不该,所以,他很快又松开了手臂。 歹徒先去看他们拿出来的行李,恶声恶气道:“这破包袱,什么值钱的都没有!算了,直接杀了取乾坤袋。” 歹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艾吃鱼屏住呼吸,等待徒弟摔杯为号。 然后将这两名歹徒生擒,捆起来押去敲店家一笔。 “咦,这妖精的容貌生得不错,不如杀他之前……嘿嘿!”这人的语气,下流污秽。 谢元璟一开始并不反对师尊的提议,能不杀人就不杀人,此刻听到歹徒的话,顿时怒火中烧。 自己敬重的师尊,他们竟敢有这种妄想! 谢元璟再不忍耐,手持灵剑,一出手便是杀招,两名歹徒都未曾如何还手,就被他一剑刺破心脏,犹嫌不痛快,再一剑刺破丹田,当场陨命! 这杀人的手段,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死了还在死者的衣服上擦血净剑。 艾吃鱼闻到满屋的血腥味,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一脸惊恐,之前不是说好生擒,徒弟怎么反悔了? “师尊,就算不杀他们,你我也走不出这家店,不如杀了痛快。”谢元璟收起灵剑,心中的怒火却并未因为斩杀两人而消退,嗜杀仿佛刻在他的血骨里,没那么容易摆脱。 此前若不是师尊拦着,谢洮和谢洮的妻儿也得死在他手里。 事已至此,艾吃鱼揉揉眉心:“也罢,我们快点收拾行李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这家店敢当黑店,只因背后有一位金丹大能坐镇。 眼下店里死了两个,掌柜的看见他们魂灯熄灭,吓了一惊,不过还远远不到请金丹大能出手的地步。 掌柜的是筑基中期境界,他带了几名炼气大圆满的修士上楼堵人,刚走上楼梯口却被一脚踹下去。 是谢元璟抱着艾吃鱼的原型,快步从大门离开。 由于他满身煞气,右手持长剑,看起来像是一名剑修,修真者都惧剑修的蛮横粗暴,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生怕徒弟继续杀人,艾吃鱼一直紧紧抱住徒弟的胳膊,使剑的那只。 背后传来掌柜的撂狠话:“金丹大能不会放过你们的!” 艾吃鱼叹了口气,要不是今晚这一遭,他都不知道徒弟脾气这么大:“走吧,也别在这座城逗留了,去郊外。” 反正他们的目的地也不是这里。 “好。”谢元璟收起思绪,一路疾驰,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师尊带到郊外一处……有溪流的小山林,才停下来。 有溪流说明有鱼,可以给师尊烤鱼吃。 刚杀了两人的谢元璟,放下艾吃鱼,埋头生火堆,抓鱼烤鱼。 溪流点点波光,艾吃鱼被山风吹得毛发倒竖,胡须乱扬,唉,住豪华客栈多好呀,非要来这里风餐露宿,这种日子他在涂山每天都过。 后来闻到烤鱼的香味,他又改变了想法,多么容易满足的一只猫。 艾吃鱼为了方便吃鱼,变回人形,他坐在石头上挽起袖口接过鱼,顺便踢了一脚徒弟:“说吧,做什么发这么大脾气?” 谢元璟似乎早已在等他发问,闻言低眉顺眼:“师尊是怪我杀了人吗?” 艾吃鱼摇摇头,舔了舔嘴角的鱼肉,要不是人形舔手指太不雅观,他还想舔舔手指:“为师不是怪你杀了人,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罢了。” 筑基期就这么猖狂,夜路走多了难免会遇到鬼。 谢元璟稍稍放心,这才冷笑着说明缘由:“他们对你不敬。” 艾吃鱼差点被鱼刺卡到嗓子眼,咳了两声,不可置信地抬眸,继而又好奇:“因为他们误会我们是相好?” 谢元璟俊朗的脸侧过去,耳根浮现微红,这点他倒是没有生气,因此摇头:“是后一句。” 艾吃鱼望天回想,歹徒后一句说的是什么来着? 好像说他长得好看,然后杀之前不如……嘿嘿? “元璟,嘿嘿是什么意思?”艾吃鱼不懂就问,脸庞也凑到了徒弟面前,眼睛圆圆的。 原来师尊不懂……那正好。 谢元璟垂眸给火堆添柴火,说道:“师尊快吃鱼,凉了不好吃。” 这么拙劣的转移话题方式,艾吃鱼会买账? 事关烤鱼,艾吃鱼当然会买账!他埋头认真吃:“好吧,那我们吃完再聊。” 谢元璟心里暗道,吃完你就不记得了。 侍奉了师尊这些时日,他对师尊了若指掌。 通常来说是这样,今晚可能艾吃鱼超常发挥,吃进去的烤鱼没有糊住他的脑子。 “元璟,那歹徒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艾吃鱼顶着一张歪歪的猫脸,刚才他抵不住舔爪子的瘾犯了,吃完烤鱼就变了回来,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舔爪子了! 现在这么晚了,师尊圆溜溜的眼中一点困意都没有,谢元璟暗暗决定,明日再不允许师尊窝在自己怀中睡大觉。 让他自己走。 “将你卖去换钱的意思。”谢元璟折中一下,说道。 原来如此! 艾吃鱼气得对空气露了露獠牙,那真的太可恶了。 11、第 11 章 禅絮沾泥02 炸毛的师尊像极了一头小老虎。 “师尊息怒,此后凡是对师尊不敬之人,弟子都帮你杀了,可好?”谢元璟真心说道,斗胆抬手顺了顺师尊的毛发,向师尊发誓,“我定不会让那些杂碎碰师尊分毫。” 艾吃鱼心道:倒也不必如此! 艾吃鱼觉得‘杀’这个字还是不要一直挂在嘴边为好,有时候下杀手是迫不得已,但杀人一定不可以毫无理由。 他认真教导徒弟:“不敬分为很多种,如果不是特别过分就不要杀了。” 再说了:“为师与人为善,我不相信以后遇到的全是这种黑心肝的歹徒。” 谢元璟低着头,认真聆听教诲,纵使心里很不赞同也没有反驳。 自己的师尊头一次出来游历天下,心性非常单纯,不知人间险恶,他当徒弟的理应多多包容。 以后当然会遇到很多黑心肝的歹徒,除了杀人夺宝,还有觊觎师尊容颜的杂碎。 要说这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可是生成师尊这样的……还是少见,也不怪谢元璟对身边草木皆兵,只因他太了解有些修士丑陋的嘴脸与肮脏的心思。 “师尊所言甚是,日后师尊在外人面前还是少变成人形为妙,以免……” “以免他们想卖了我换钱。”艾吃鱼听进去了,乖乖点了点头。 谢元璟笑道:“师尊知道便好。” 月朗星疏,山中树影摇曳,艾吃鱼吃饱即困,命徒儿拿出一张柔软的毯子,铺至地上给自己当窝。 谢元璟侍奉完师尊,自己也在旁边打坐修炼,吸收天地灵气。 此地虽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胜在清静广阔,没有太多驳杂气息。 艾吃鱼翻来覆去没睡着,只因身下的鹅卵石太膈应,这阵子过惯了好日子的他,开始寻求更舒服的享受。 琥珀金眼珠子缓缓一转,瞄上了正在打坐的徒弟,徒弟身前那个窝不就正好装得下他艾吃鱼吗? 艾吃鱼二话不说,爬起来叼起毯子就走了过去,爬到徒弟的膝盖上,躺在对方双膝之间那个窝,还盖上了被子。 太舒服太有安全感了,要什么豪华客栈,以后有徒弟就可以! 打坐之人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师尊爬上大腿的瞬间,谢元璟差点没岔气。 谢元璟的腰部以下暖烘烘的,师尊的重量也刚刚好,他凝神细细感受此中滋味,比他揣摩筑基诀窍还要专注。 发现师尊的脚没盖好,谢元璟动动手指……给师尊盖上。 温馨美好的气氛,并未持续很久。 天大亮,师徒准备离开,河滩上出现一名身穿道袍的络腮胡大汉,拦住去路。 “站住!你就是昨晚在留仙楼撒野的剑修?” 来者气势逼人,迈着粗犷的步子,原是一名金丹修士。坐镇留仙楼之人就是他。 听闻有外来的筑基剑修在楼里杀人逃跑,金丹修士并未放在眼里,因此独身前来。 谢元璟:“就你自己?” 艾吃鱼则是自认倒霉,还以为逃到城郊外就高枕无忧,没想到还会被追踪至此。 徒弟问得好,二打一总归有胜算。 络腮胡金丹修士语气狂傲:“哼,狂妄小儿,老夫是金丹境界!收拾你,易如反掌。” 废话少说,他马上就提着对方的头回去交差。 从始至终,金丹修士未曾把艾吃鱼这个妖精放在眼里,据楼里的人说,这妖精就是剑修的依附品,威胁不大。 艾吃鱼也感觉自己没有存在感,喵的,不过对方好歹是金丹修士,他不能揣着手旁观,正准备化作人形与徒弟联手抗敌,却被徒弟一只手摁住头,准确地说是两根手指。 “小小金丹修士,何须劳驾师尊出手。师尊在这里等我便是。”谢元璟语气柔和地道。 接着便祭出长剑在手,衣袍猎猎地去会那金丹修士。 强风呼啸而至,完全看不出弱势者的压力,也完全看不出,他在不久之前还是一介凡人,身体虚弱,从未与人动手争执过。 艾吃鱼这个师尊不由乍舌,呆呆地回忆,自己最初对徒弟的印象好像是彬彬有礼,客客气气。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艾吃鱼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彬彬有礼的徒弟,是如何一步跨越到狂妄嚣张的。 “谅你是剑修又如何?你竟敢如此嚣张?!”金丹修士当了艾吃鱼的嘴替,问出了艾吃鱼不好问的问题。 他竖起耳朵听答案。 同等境界下,剑修向来碾压非剑修对手,可如今是筑基对金丹,力量悬殊,难道他也不怕么? “若你是金丹中后期,我会敬你两分。”谢元璟神色淡漠,唇角略勾起一丝嘲意,“可惜了,一个金丹初期,给我提鞋都不配。” “你!”好狂妄的剑修,金丹修士喝道,“待我取你人头喂狗!” 他祭出武器,是一个类似于血滴子的法宝,确实能取人首级。刀剑枪最忌讳遇到这类兵器,很难相缠。 艾吃鱼提心吊胆,着急观战。 那二人一路打到上游去,他也四爪齐飞,沿着河滩往上跑。 可怜他身材矮小,仰着头看得颈椎难受,想了便,便一个冲刺窜到树梢上,这下视野总算广阔了。 仔细观战,艾吃鱼很快看出问题所在。 徒弟是艾吃鱼从炼气期看着成长起来的,功法也全是自己教导的,可徒弟和金丹修士对战的那些招法,艾吃鱼全然不知,只觉得徒弟的剑法阴毒狠辣,招招致命,隐隐透着一股邪性。 他没有看错,谢元璟对战金丹修士使用的这些功法,正是他上辈子四处搜刮来的阴毒杀招,用之杀敌十分致命,只不过练下去会影响心性。 若非练了这些邪魔功法,谢元璟也不至于见血必杀人,斩草必除根。 凡与他不对付者,有过争执者通通都杀掉,以免后患无穷。 削铁如泥的火灵剑,用力劈向金丹修士的血滴子,两件法宝相撞,火花四溅。 金丹修士只见自己的法宝被劈成两半,哐啷碎裂掉落在地,他面容震颤,不敢置信。 没了趁手武器,再祭出第二件法宝,威力大减。 金丹修士受了第一道剑伤,鲜血浸湿道袍,他感觉不好,一股更浓烈的杀意冲自己面门而来! 眼看着徒弟的长剑刺入金丹修士的胸腔,艾吃鱼本能地单爪捂住眼睛,但还有另一只眼睛,清晰地看到金丹修士身中数剑。 谢元璟再一次开膛剖丹,他剑挑金丹之时,那金丹修士还没死透,对方抽搐面容瞪着自己的金丹,喉咙想发出声音,却已被血淹没。 “不过尔尔。”谢元璟评价道,若是以往他杀人挖丹以后,会毫不犹豫自己吞了将之炼化,可如今师尊说了,修炼要一步一步来,不要吞噬别人的内丹,因此这颗内丹并无大用。 谢元璟将之一剑撕碎,任其掉落河水中,随水流而去,顷刻之间内丹不见踪影。 金丹修士也终于在这一刻愤怒死去,他受到的伤害之巨大,估计做鬼都会恨死谢元璟。 “哎……”艾吃鱼急匆匆赶来,对着逐水而去的内丹望洋兴叹。 这次不怪他手短,明明是徒弟的动作太快,怎么就给扔了呢?! 真是个败家徒弟,那可是一颗金丹! 即使拿到市面上贩卖,也值不少钱。 “师尊何故惋惜?”谢元璟明明记得师尊之前拒绝妖丹,难道区区普通金丹,比千年妖丹更加吸引师尊? “你刚才那一扔,扔掉了一件法宝的钱。”艾吃鱼脱口而出,随即觉得自己未免太过没有同情心,人死了还要卖人家的金丹,“咳,我只是随口一提,你千万不要觉得金丹值钱就随意杀人取丹啊,这样是不对的。” 艾吃鱼很注重徒弟的品德教育,见缝插针地教育徒弟,千万不要走上歪路。 徒弟的天资这么好,摆在面前的是一条阳光大道,摆正求道的姿态最重要。 “师尊所言甚是,弟子遵命。”谢元璟乖乖应道,所以,师尊不追究他残忍的杀人手法,也不追问他如何习得这些功法? 艾吃鱼当然想问,他夸赞道:“元璟越阶击杀金丹修士,为师大感震撼,却不知你用的功法是哪里学来的?” 谢元璟恭敬且谨慎道:“不敢瞒师尊,弟子以前闲着无事喜欢翻阅古籍,这些功法都是从古籍上看到的,没想到能退敌。弟子也很震惊。” 接着又道:“只不过这些功法好像有些邪性,弟子以后会谨慎使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施展。” 对方把艾吃鱼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艾吃鱼只好点点头:“你向来是个懂事的,为师就不多说了。” 金丹修士的尸体唯恐会再招是非,师徒祭出飞舟,立刻离开此地。 艾吃鱼一心想去东极仙岛,听无尘子道人的讲道。 无尘子每三十年公开讲一次道,会在讲道大会上点拨有缘人,顺便物色有天资的徒弟。 艾吃鱼打听过,中洲这片仙土上,堪为人师的人选,十个手指头数得过来。 有幸被他选中的,全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当年无不是在修仙界掀起过一番风云。 天才惜天才,艾吃鱼非常有信心地觉得,不管他向谁推荐自己的弟子谢元璟,对方都会欣然收徒。 无尘子就是其中之一,趁着他即将要讲道,艾吃鱼带徒弟去看看,考察一下这位无尘子是否如传说中那么好。 若是让别人知道艾吃鱼的心中所想,恐怕会笑掉大牙。 在这点上,他的狂妄和他的徒弟其实一脉相承。 实则,大能收徒很有讲究,并非你根骨好就会收你为徒,还得看眼缘适合与否,两相情愿与否? 去东极仙岛的大船开启前,谢元璟抱着师尊,走在最后一批登船的修士人群中。 他模样生得俊朗出色,气宇轩昂,怀里还抱着一只猫,越发引人侧目。 有个年纪小的小女童忍不住与他搭讪道:“这位道友叔叔,你怀中的猫是你的灵宠吗?” 这灵宠照顾得真好啊,毛发油亮,体态圆润,脖子上还带着金项圈,从头到尾躺在清俊男修的怀里,时而转着漂亮的眼睛东张西望,时而抱着零食歪头进食。 男修还会给他擦爪子,态度之温柔细致,前所未见。 小女童一说话,就引来艾吃鱼的注视,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自己回答问题,澄清一下自己不是灵宠,是妖精! 徒弟却在他的后脖梗轻轻掐了一把,示意他别忘了,尽量不在外人面前泄露身份。 这样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关键时刻还可以扮猪吃老虎,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艾吃鱼把话咽回去,故意舔了舔爪子,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只憨憨的灵宠。 “是的,我的灵宠。”谢元璟捏着师尊的爪子,向小女童摆了摆,权当打招呼。 艾吃鱼乖乖任他摆弄,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干脆就不想了,反正徒弟平时也没少揉他的爪子。 小女童眼巴巴道:“好可爱呀,我怎么没有碰到这么可爱的灵宠呢?” 倒是小女童的长辈有眼力见,已看出谢元璟怀中的猫不是灵宠,中年男修士将小女童抱到怀里,小声叮嘱:“不是跟你说了吗?外面很危险,不要随便跟别人搭话,也不要随便相信别人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艾吃鱼和徒弟对视一眼,师徒俩都假装没有听到对方的弦外之音。 骗小女童确实不厚道,可外面人心险恶,正所谓不经历挫折如何成长,他们也是用心良苦。 艾吃鱼和谢元璟来得晚,船上只有普通的舱房,靠近船尾,晚上并不清静,是以难已入眠,也不适合打坐修炼。 外头甲板分外热闹,一群修士在高谈阔论,互相交换信息,时而吹捧自己,时而讲述时下八卦。 艾吃鱼央求徒弟带自己参与,混入其中,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这一船去往东极仙岛的修士,基本都是冲着无尘子讲道而去。 其中不乏根骨很好的年轻子弟,想拜无尘子为师。 艾吃鱼通过这些年轻子弟的长辈自述,陆续见识了几位,只觉一般,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若与谢元璟竞争,当真毫无胜算可言。 “我家女儿,她今年才十岁,此刻已是炼气七层境界,十五筑基不在话下!” 又一名修士出声炫耀自己的天才子女。 艾吃鱼定眼望去,微微吃惊,这好像是登船时遇到的那位小女童的父亲。 十岁炼气七层,那确实是天才! 他说出来之后,满船哗然,随后又归于寂静。 这种诡异的寂静,终于让炫耀的修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不该把女儿的天赋泄露出去! 天才少女的父亲,不过才筑基中期,资质平平,若有人要对他父女二人出手,毁掉天才苗子,他根本难以抵挡。 一船的修士,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天才少女的父亲,把这位父亲看得是毛骨悚然,脊背发寒。 料想他已经知道了事情轻重,不久之后便匆匆回了船舱,房门紧闭。 艾吃鱼对小女童印象颇佳,眼看着这对父女俩成了众矢之的,群狼环饲,他小声与徒弟商量:“左右晚上睡不着,不如我们找点事做。” 谢元璟垂眸问师尊:“什么事?” 艾吃鱼眨眨眼:“多管闲事。” 小女童的房间在他们隔壁,船舱走道最里一间,别人想要行凶,必须经过他们门前。 谢元璟在屋内,望着师尊蹲在门口,如同守门神兽,背影端正,尾巴轻摇,似乎在等着风雨到来。 隔壁的门咿呀打开一条缝,小女童不听父亲的叮嘱,手持一块肉干,蹲下来逗弄守门神兽艾吃鱼。 “猫猫,来吃啊,猫猫……” 猫猫圆润慵懒的眼眸看着她,眯了眯,仿佛在说:“愚蠢的人类幼崽。” 忽然,一个陌生的男修士从走道那头鬼鬼祟祟地走来。 艾吃鱼目光一凛,来了吗? 他的利爪紧紧摁在木质地板上,头和身子微微下蹲,按兵不动。 男修士看见艾吃鱼,想抬腿跨过去对小女童不利。 在他杀气外露的一瞬间,艾吃鱼喉咙里发出一声凶厉的猫叫,同时爪子也蓄满妖力扑了过去。 小小的利爪打出数道巨大的浅绿光刃,击向男修身上的致命要害! 男修措手不及,未曾想对战一只猫!他仓皇躲避后,仍然受了些伤,却不敢恋战,立刻爬起来逃离。 艾吃鱼舔了舔自己干净的爪钩,对身后的脚步声炫耀道:“他被我打跑了。” 谢元璟被血腥味吸引出来,心中杀念蠢蠢欲动,师尊怎么把那个人放走了,应该杀了才对。 “我是不是太凶残了?”艾吃鱼得意过后,又自我反省道,万一打了小的来老的,岂不是给徒弟惹麻烦。 “是有一点凶残。”谢元璟听了师尊的担忧,嘴上说道,“希望他不要搬救兵来。” 心中则想:“你最好敢来。” 12、第 12 章 禅絮沾泥03 艾吃鱼继续趴在房门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两只后爪随时发力。 这种狩猎姿态没有维持多久,能趴着就不蹲着,能躺着就不趴着的艾吃鱼,很快就放弃狩猎姿态,往地上肚皮一翻,就舒舒服服地躺着。 不过他的眼睛还是很戒备,倒过来望着走道。 两刻钟后,一名稍微年长的男修,带着刚才那名受伤的年轻男修气势汹汹前来,貌似要找茬。 艾吃鱼眨了眨眼,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要迈着猫步迎战,后面一只有力的手把他捞起来,塞进了怀里……是真的怀里,衣服里! 因为剑修的手,要空出来握剑,不好抱着师尊打架。 来者怒气冲冲质问道:“你的灵宠何故伤我徒儿?” 谢元璟又闻到了血腥味,皱眉,为了忍住心中那股杀意,他垂眸凝视师尊的耳朵,与他的下巴相距不远,时不时还抖动两下。 “哦?你哪只狗眼看到我的灵宠伤你徒儿?” “就是他!”受伤修士露出手臂上的抓痕,指着探头探脑的艾吃鱼,“整艘船上就他一只猫,除了他还能有谁?” 艾吃鱼想说话,被徒弟的手指摁了回去,窝在徒弟的衣服里面,鼻尖全是对方的气息。 “你说我的灵宠伤了你,那你半夜来此做什么?你的舱房应该不在此处。” “我、我……”受伤男修说不出来。 谢元璟:“我来帮你回答吧,你想杀了最后一间船舱的小女童,恰好那时我的灵宠在跟小女童玩耍,他见你欲行不轨之事,才出的手。” 这道不温不火的声音,传遍船舱,众人心里都有了决断。 “你,污蔑!”那受伤男修不承认。 “那你想如何?”谢元璟冷冷道,“公平比试,打一场?” 言语间,他的剑出现在对方视野里。 剑修? 来找茬的师徒二人,心里咯噔一下,咽了咽口水,他们可没有把握击杀这名筑基剑修。 “我劝你们。”艾吃鱼听着徒弟在自己头顶说话,气息总是喷洒在他的耳朵上,他敏感的耳朵一直抖,徒弟阴恻恻,“要么现在立刻离开,要么成为我剑下亡魂。” 那两个人吓得赶紧走,艾吃鱼不无羡慕,剑修真霸道,不用动手就能吓退找茬的人。 这种解决方式最好了! 抬头看徒弟的表情,为何感觉徒弟有点遗憾? 走道恢复安静,隔壁船舱的门再次打开,是那对父女,父亲感激不尽地对谢元璟作揖道:“多谢这位道友救我女儿!” 谢元璟目不斜视,收剑转身进了自己房间,他怀里的艾吃鱼很有意见,教导徒弟说:“与人为善,元璟,你做了好事,别人感激你,你至少应该点个头啊。” “又不是我救了他,是师尊救了他。”谢元璟顿了顿,压下嘴角,“太蠢了。” 他指那名父亲。 “此言差矣,其实还是你救了人,要不是有你在,为师哪敢出手。”艾吃鱼很诚实,说来说去还是徒弟做了好事,他笑眯眯,“做好事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杀人更有成就感?” 谢元璟笑了声,因为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师尊,其实正好相反。 “对了,你快放我下。”艾吃鱼抗议,“下次你不能这样把我塞进你衣服里,很没面子。” 谢元璟安慰道:“师尊现在是灵宠,灵宠不需要面子。”却还是乖乖把师尊取出来,放到榻上,顺手还摸了两把后背。 摸得很舒服,艾吃鱼眼睛眯到一半,清醒过来,不能这样。 徒弟最近对他有点随便,不是捏爪爪就是摸后背,舒服归舒服,有点不合规矩。 如果他们不是师徒关系就好了,艾吃鱼用后爪挠挠自己的下巴,心想,自己做这个举动有点累。 而且他脚短,总是挠不到自己心仪的位置,就很烦恼。 “我来帮师尊。”偏偏徒弟还出声诱惑他,修长的手指已经伸到他脑袋边。 艾吃鱼稍微伸长脖子就能够到,这样是不行的,他脑子里正在进行天人交战。 师尊要有师尊的样子,不能被挠下巴。 艾吃鱼又想了想,不对,我现在是灵宠。 他开心地朝着徒弟的手指靠过去,没有被拒绝,谢元璟耐心轻挠师尊的下巴,不一会儿就把师尊挠得打呼噜,闭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 爪子还在软垫上一踩一踩的。 艾吃鱼:当灵宠的感觉真好,好像比当师尊还要快乐。 谢元璟目光微闪,船舱里的东西质量一般,他从乾坤袋里取出师尊的毯子,垫在榻上。 有了更柔软的东西,艾吃鱼的爪子立刻转移阵地,他趴在那里,一边仰着头享受挠下巴,一边踩毯子打呼噜,快乐似神仙。 师尊如此可爱,谢元璟渐渐嘴角上扬,后来则喉咙微痒,有些不再满足于指尖的触感,他心中闪过一个不敬的念头,亲一下师尊的脑袋。 当然谢元璟没有行动,也没有谴责自己不敬的念头,只怪师尊太可爱。 任谁来看了都会生出这种冲动。 艾吃鱼在徒弟的‘侍奉’下,忽略船舱的嘈杂,最终枕着爪子沉沉睡去。 此后几天船上很平静,隔壁那对父女多数时间闭门不出,其他人知道有名剑修插手,也不敢再打坏主意。 顺利抵达东极仙岛,修士们排队下船,一位位登上仙雾缭绕的岛屿,成为无尘子道人的座上宾客。 最后一船人抵达,意味着讲道即将开始。 艾吃鱼窝在徒弟怀中,睁着大大的眼睛,并不掩饰自己初出江湖的底细,对所有新鲜事物都表现出万分好奇。 唯独对周围的人不好奇。 这是谢元璟感到奇怪的地方,师尊与人为善,却也与人保持距离感,从不对旁人感兴趣。 包括对他也很少刨根问底。 心态豁达悠然,介于出尘入俗之间,神秘莫测,引人探究。 一路走来,艾吃鱼感叹:“东极仙岛果然名不虚传,比涂山大了去了。” 谢元璟嗯了一声:“可要在岛上先寻一个落脚地?” “不用,讲道要开始了,先去占个好位置。” “是。” 他们到时,无尘子讲道的道场,已人满为患。 谢元璟靠一身剑修特有的杀气,带着艾吃鱼挤到了前排。 其实从排位就能看出实力,名列前茅的都是佼佼者。 “无尘子道人来了!” 有人高喊一声,艾吃鱼立刻抬头望去,犹嫌视野不够高,他干脆从徒弟怀里窜出来,爬到肩膀上。 那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子,垂眉长须,衣带飘飘,明明一头白发,脸上却没有褶皱,面容清俊得很。 无尘子道人身边跟着两名童子,在童子侍奉下,无尘一步行至上首落座。 单刀直入地开始讲道。 方才吵闹的道场,瞬时寂静无声。 艾吃鱼认真聆听片刻,忍不住打哈欠,扭头去看徒弟,见徒弟还在耐心听讲,便又试图集中精神。 “师尊,你听得懂吗?”随着周围的人都在打坐,谢元璟也席地而坐,关心师尊的修炼。 “还好,似懂非懂吧?”艾吃鱼也不确定,见徒弟打坐,他便从对方肩膀上下来,趴在膝盖上,像一只招财猫,“徒弟快打坐修炼,来一趟不容易。” “师尊呢?”谢元璟也鞭策师尊,别尽顾着东张西望,“师尊也一同修炼。” “……”艾吃鱼不语,耳朵掩着假装没听见。 只听说过师尊催徒弟修炼,没有见过徒弟催师尊修炼的。 无尘子正在讲道,同时留意今年来的年轻子弟,通过众人表现,推测各位的悟性。 道场内诸位都在打坐听讲,只有一只猫心不在焉,似在听讲,又似在发呆。 如此懒惰,不堪为才。 再细看,这只猫浑身灵气萦绕,并未吝啬吸收东极仙岛充盈的灵气。 说明他并非天赋欠佳,单纯只是不积极罢了。 一心想要提升修为的修士,无尘子见得多了,这种无欲无求的,还是头一次见。 接着,无尘子的目光便落在谢元璟身上,微微一顿,这位倒是修炼得极为认真,不出片刻,他所在的方寸之地,成了全场灵气最充盈的地方之一。 论根骨,这位可排头名。 不过,无尘子的目光并没有在谢元璟身上停留太久,他反倒是对小女童露出了笑意,有意收之为徒。 再不济,那只猫也不错。 无尘子在衡量在座诸位的表现,艾吃鱼也在衡量无尘子的道行深浅,配不配当自己徒弟的新师尊。 无尘子一讲道便是七天七夜,其中不乏有修士在道场上进阶、开悟,收获颇丰。 谢元璟也有所收获,七天七夜后,他的筑基境界更为稳固,隐隐有更上一层楼的迹象。 “徒儿感觉如何?” 无尘子还在讲道,谢元璟心挂师尊,缓缓睁开眼,看看师尊在干什么。 很快他就对上一双关心的眸子,对方似乎忘了自己现在是原形,还试图用爪子替他擦汗。 “有所顿悟。”谢元璟低声应答,握住师尊的爪子捏了捏,“弟子想冲一冲筑基中后期,师尊恐怕要在这里等我许久。” “无妨,为师为你护法。”艾吃鱼连忙严肃地表示。 “好。”谢元璟望着他,喉结在喉间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 遇到师尊,是他两辈子之大幸,再无所求。 随后谢元璟收敛心神,又闭上了双眼,这一闭关可能不止七天七夜。 无尘子的讲道整整持续了二十天,这二十天不少修士在道场上进阶,不过都是小进阶。 像谢元璟这样,从筑基初期,直接冲筑基中后期,已不是根骨上佳可以形容。 讲道结束,大部分修士陆续离开道场,余下部分修士仍在打坐感悟。 此刻的谢元璟并不显得独树一帜,又过了二十日,道场上的修士全部走完,偌大的道场只剩下谢元璟和守着他的艾吃鱼。 东极仙岛上下起了雨,一开始是毛毛雨,艾吃鱼并未放在心上,他给自己戴了一顶小帽子挡雨。 后来雨势渐大,艾吃鱼连忙化作人形,给徒弟撑伞。 这把伞不是普通的伞,是一件小法器,避雨效果非常好,他们师徒二人在里头,风吹不着,雨淋不到。 雨停后,徒弟还是没有出关。 正当艾吃鱼百无聊赖之时,两道不善的身影靠近,正是船上结下的仇家,那对师徒。 艾吃鱼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像老母鸡护仔一样,紧紧护在谢元璟身前,警惕地注视来人。 他想了想,这里是东极仙岛,无尘子道人的地盘,对方应该不敢乱来。 “师尊,那剑修正在闭关,不如我们趁机……” 艾吃鱼听到,自己抓伤的小杂种打坏主意,他气得龇牙,有些人果然天生坏种!屡教不改! 修士闭关不可受干扰,轻则经脉里的灵气倒行逆施,重则走火入魔。 艾吃鱼再不装灵宠,他对那两人口吐人言,怒目而视:“你们再敢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那对师徒闻声很是吃惊,原来剑修养的猫不是灵宠,而是妖精,那又怎么样? “你个小妖精,就是你把我抓伤的,看我扒了你的皮毛。”小杂种怨毒地撸起袖子,大步向艾吃鱼走来。 小杂种的师尊,则走向正在打坐中的谢元璟,艾吃鱼心急如焚,当下也不管那小杂种,立刻扑向年长修士。 他的四爪蓄满妖力,獠牙时刻准备着,速度如一道闪电般,年长修士被他抓出一脸血痕! “小畜牲!”师徒二人刷地一下祭出武器,有人用刀,有人用戟! 艾吃鱼也不甘示弱,四爪落地一滚变出人形,同时祭出自己的武器,是一座十三层文昌塔,金光四射。 “收!” 法宝是好法宝,凭艾吃鱼如今的境界,却只能收走对方武器,拖延时间。 “你竟有如此法宝?”师徒二人眼放金光,开始不过想报仇,如今法宝亦可收为己用。 “既然法宝可收走武器,我们便赤手空拳与他搏斗。”师徒二人小声商量,接着一拥而上。 艾吃鱼身后有徒弟,投鼠忌器,谅他身法再快,对上师徒二人围攻,也落了下风。 不过他死死咬牙扛住,绝不允许歹徒靠近徒弟半步! 一日是师尊,他便要护徒弟周全。 “道友!我来助你!” 正当艾吃鱼撑不住时,一道声音由远至近,原是小女童的父亲提剑前来,为他分担一半压力。 艾吃鱼顿时如游龙脱困,尽全力对付那年长修士。 有文昌塔在,对方不敢使用武器。 论赤手空拳,人类修士如何快得过猫妖! 年长修士身上很快就血肉模糊,不过都是一些浅伤,未伤及根本。 “我劝你二人速速离去,否则格杀勿论!”艾吃鱼的声音在道场中回荡,带着隐隐的杀机。 师徒二人落了下风,见势不对,便道:“好,我们停手!你放我二人离去!” 艾吃鱼心软,闻言果真停手,就在他停手的瞬间,对方突然祭出一枚淬毒的利器,向谢元璟掷去—— “元璟!” 艾吃鱼气急败坏,幸而他手中有文昌塔,急时化险为夷,却发现对手的目标不是谢元璟,而是自己! “去死!” 年长修士趁艾吃鱼分神之际,终于靠近艾吃鱼,一掌拍出,直击胸口…… 碎心掌几乎快到艾吃鱼胸口上,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到年长修士面门,那瞬间年长修士全身被这种恐怖力量所包围,身上血肉传来撕裂的痛楚。 砰地一声,年长修士重重摔在几米之外,他抬起头刚要说话,大口鲜血从他口中吐出。 “徒……快走……”年长修士临死之前,让自己的徒儿快走。 同样为人师尊,同样关心自己的徒弟。 谢元璟提剑来到他身边,一剑戳入他的心脏,怒容渗人,字字阴狠彻骨:“你徒弟的命是命,我的师尊就该任你糟践?” 又是一剑,毁掉丹田。 “元璟,这里是无尘子道人的……”艾吃鱼话说一半,谢元璟已经杀了小杂种,送他们师徒二人一同归西。 这时,无尘子道人带着两名童子,施施然走来,站在台阶上观望。 这无尘子道人衣带飘飞,双眸古井无波,仍是一副高人模样,显得很是超尘拔俗。 艾吃鱼想起正事,暂且也想不了那么多了,无尘子道人可不是想见到就能见到的,他赶紧跑过去搭讪。 “晚辈艾吃鱼,见过无尘子道人!”艾吃鱼一揖到底,也不多介绍自己,而是直起身,指着附近自己那气宇轩昂的徒弟说,“您看那个年轻人怎么样?可以成为您的徒弟吗?” 艾吃鱼一脸骄傲:“他听您讲道后,一口气从筑基初期,进阶到筑基中后期!此子根骨绝佳,百年难遇,前途不可限量。” 若非艾吃鱼自己没本事,他根本舍不得出手! 13、第 13 章 禅絮沾泥04 谢元璟闭关归来,连杀了两人,浑身犹带着不可忽视的煞气,便听到师尊在远处与无尘子道人说话。 怪他耳力太好,将师尊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 师尊为何要这样问无尘子? 他匪夷所思。 由于师徒相处融洽,感情非同一般,谢元璟从未怀疑过艾吃鱼和自己的师徒情分,因此并不觉得对方要将自己拱手让人。 听师尊话里话外的骄傲,有可能只是向那无尘子道人炫耀爱徒? 谢元璟自然不吝啬给师尊长脸,他提着剑步履生风,来到了两位身边。好歹也是听了对方的讲道,便向无尘子道人拱了拱手。 却是没有吐露半个字,十分沉默寡言,就这样像一把出鞘的利刃,站在艾吃鱼身边。 “无尘子道人?”艾吃鱼还在等对方的回复。 而无尘子道人看了看满身煞气的谢元璟,却摇摇头,眼中无半点欣赏之意,淡淡说道:“这位小友虽然根骨奇佳,也许是一名不世之才,但老道与他没有师徒缘分。” 艾吃鱼难免有些错愕,仔细观察无尘子的表现,对方确实没有惜才之意。 莫不是无尘子道人见多识广,见识过太多天才,因此不稀罕谢元璟? 脑海里诸多想法闪现,这时,无尘子道人却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呢?可有意拜老道为师,留在这东极仙岛修炼啊?” 两种态度,截然不同,艾吃鱼却没有被选中的喜悦,反而拧起了眉。 这个老道怎么回事? 他难道看不出来谁的天赋更好吗? 非是艾吃鱼妄自菲薄,他十分肯定,将自己和谢元璟放在一起对比,问一百个人一百个人都会选谢元璟做徒弟! 这老道却宁愿选自己也不选谢元璟,让人难以接受,想问个明白。 “无尘子道人,明明他的天赋更好,你为何要选我呀?”艾吃鱼憋红脸颊,询问。 对无尘子的态度,谢元璟倒是漠不关心。这无尘子道人又不是他的师尊,能不能得到对方的认可不重要,师尊认可他便是。 无尘子道人捋顺胡须:“收徒一事讲究合眼缘,你这小友更合老道的眼缘,老道自然选你了。” 言下之意,谢元璟不合他的眼缘,也可以说没看上。 这名剑修煞气厚重,一身杀孽,无尘子不喜。 看得出来,对方也不喜他无尘子。 从始至终,剑修的目光只落在猫妖身上,对旁人不屑一顾。 此子就算收之为徒,无尘子也管教不来,何必自寻烦恼。 明明被人夸赞,艾吃鱼却隐忍着想跳脚的念头,不平道:“你这老道,眼光真差!元璟是个好徒弟,并非是你不咸不淡两句可以概括的。” 无尘子道人被艾吃鱼骂得一脸愕然,不晓得这猫妖为何生这么大气? 他只不过是真的不欣赏这名剑修而已。 又没有否认对方的确天赋奇绝。 “罢了,两位去留随意。”无尘子道人叹道。 相看两厌,那就走吧!艾吃鱼不想徒弟继续站在这里遭人冷落,便也握住徒弟的手腕,不作留恋:“元璟,我们走。” “是。”谢元璟一怔,接着任由师尊把自己牵走,其实,他真的不在意,师尊没有必要生气。 不过,被师尊护犊子的感觉,他很喜欢。 一路走来,师尊明明自己也不强大,却总是护着他,譬如刚才闭关。 谢元璟的视线,在对方身上流转:“师尊,你刚才受伤了吗?” “没有。”说到这个,艾吃鱼生气转为心虚,刚才因他心慈手软,差点连累徒弟遇险,他瞪起眼,“那俩人着实可恶,为师以后再也不相信投降的鬼话。” 谢元璟暗笑,面上却不显:“吃一堑长一智,师尊知道就好。” 艾吃鱼刚想点头附和,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他不着痕迹嗔怪了徒弟一眼,最近这人真是越发没大没小。 竟妄想来教导他这个师尊! “道友请留步!”小女童的父亲追了上来,脸上犹带感激之情,询问师徒:“两位这就要离开仙岛了吗?” 艾吃鱼拱手:“哎,道友你好,我差点忘了跟你道谢,刚才多谢你出手相帮!” 小女童的父亲忙说:“不必道谢,是两位道友对我有恩在先。”又笑道:“小女已经拜入无尘子道人门下,这还得多亏了两位。” 因此他想宴请艾吃鱼师徒,作为答谢。 “?”说到这个,艾吃鱼立即气得扶额想晕倒,天旋地转,“元璟,快扶着我点……” 气气气,他觉得好气! 连小女童都拜了师,自己这么好的徒弟却不入对方的眼,艾吃鱼气得都想伸爪子挠人。 谢元璟实在不解:“师尊,你何必在意?” 对方认可他又如何,横竖都得不到他。 艾吃鱼就不说话了,漂亮的眼睛里蕴含着一点鬼祟,他觉得新师尊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自己应当守口如瓶,以免节外生枝。 “这仙岛灵气充盈,元璟,你刚刚进阶,境界还不稳固,不如我们在这里待上一段时日。”艾吃鱼极为丝滑地转移了话题。 “道友所言极是。”小女童的父亲笑道:“小女的师尊很是大方,允许我等在此地逗留半年。” 艾吃鱼颔首,此前忧心徒儿拜师一事,他无心修炼,如今拜师不成,他正好静下心来闭关。 和人对战差点陨命,多多少少为他敲响了警钟,猫在江湖飘,不能不修炼。 被师尊的大眼睛看着,谢元璟只有遵命的份儿:“好。” 在东极仙岛落脚的琐事,乃是小女童的父亲帮忙张罗。 事毕,艾吃鱼得意非常,见缝插针向徒弟灌输教育内容:“元璟你瞧,与人为善,多个朋友多条路。” 谢元璟无意反驳师尊,可是师尊大有长篇阔论的趋势,他只好说道:“师尊,你今天刚骂了无尘子道人。” 艾吃鱼一脸失忆状:“我骂了吗?” 他怎么不记得? “骂了。”谢元璟点头,“你骂他眼光差,还称呼人家老道。”一点都不尊重。 艾吃鱼讪讪地咳了一声:“那肯定是我当时情绪太激动,而且我说的也是事实。” 谢元璟笑而不语,耳根终于清静了。 他并非不喜欢听师尊说话,只是不喜欢听师尊与人为善那一套说辞。 今日那无尘子道人不喜自己的原因,谢元璟也很清楚,自己就像一把没有鞘的剑,想让他甘心匍匐在身前跪拜,恭敬称一声师尊,没那么容易。 “对了师尊,你今日为何要去询问无尘子。”谢元璟心中还是有异样,便问道,“假若他说看中了我,要收我为徒,你又当如何?” 艾吃鱼装得头疼地说:“别提他了,提到他为师就头疼,他知不知晓,你在我心中是三界九州,四海八荒,宇宙洪荒内最好的徒弟。” “师尊夸张。”谢元璟喝了师尊的强效迷魂汤,再没有什么疑神疑鬼,“若是头疼的话……”他拍拍自己的膝盖,“师尊躺过来,弟子为你揉揉额头。” 不太好吧? “师尊又不是第一次爬我的膝盖,何故迟疑?” 艾吃鱼猫脸一臊,以往他确实每次都趁着徒弟打坐爬膝盖,可是对方这样说出来就过分了哦。 “也罢,那弟子就修炼去了。” 谢元璟话音刚落,膝盖上便多了一只猫,在他眼皮底下躺平。 “……”师尊怎能如此可爱? 谢元璟面上保持平静,内心实则波涛起伏,得了师尊的授意,他便光明正大揉按师尊的脑袋。 从脖子到后脑勺,从耳朵到脸颊,每一寸都被他用指腹一一巡逻。 艾吃鱼:好舒服,呼噜噜,呼噜噜。 这只肚皮全白的可爱猫妖,毫无防备地仰躺在徒弟双腿上入眠。 “师尊?”谢元璟试探地轻唤,见师尊不醒,便滑动指尖,渐渐从猫的脖子上往下移,偷偷碰了碰师尊雪白的肚皮。 一触即离,然后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却记住了指尖被细腻绒毛包裹的愉悦。 在东极仙岛薅无尘子灵气的这半年,艾吃鱼就这样陪着徒弟,一同修炼,打坐感悟。 师徒二人的感情,也日渐深厚。 谢元璟:“师尊的文昌塔是个好法宝,发挥不出实力,只因师尊还没有炼化它,出仙岛之前,弟子来助师尊炼化法宝。” 半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离岛在即,想起师尊半年前那一次遇险,谢元璟便提出炼化文昌塔。 艾吃鱼历经半年苦修,妖力有所增强,体内妖丹似乎壮大了一圈,如今已有小指头大小,在他丹田内,散发悠悠绿光。 似乎每个人的内丹颜色都有所不同,那千年九尾狐的内丹是橙黄色,死在河边的金丹修士是铜红色。 大抵是根据自身天赋特长来生就的,艾吃鱼倒是不在意,浅绿色也很好,他看着舒服就行。 闻言,以人形正在打坐的艾吃鱼,不无唏嘘地睁开眼睛自嘲:“这半年来,为师的三脚猫功夫都倾囊相授与你了,反倒是需要你回过头来指点迷津,为师甚是惭愧。” “师尊说的什么话?要折煞弟子吗?”谢元璟缓缓皱眉。 “一日为师,便终身是吾师。拜师求道,又不是求功法,师尊是弟子的定心丸,有师尊从旁协助,弟子才能安心修炼。” 谢元璟向来寡言,一口气说这么多,看得出来是被艾吃鱼的言语所刺激得不轻,他不许师尊生出此种想法。 艾吃鱼似是听了进去,点头:“我们炼化文昌塔吧。” “好。”谢元璟也不再多言。 闭关半年,他一口气将境界提升至筑基大圆满,差半步金丹,出岛斩杀名单上的部分仇家不在话下。 艾吃鱼按照徒弟的指点,果真炼化法宝,他欲言又止:“元璟懂得好多,好些为师闻所未闻的东西,你都知晓。” 这是闲暇时随便翻翻古籍可以解释的? “都是略懂一二,学了些皮毛罢了。师尊有什么想问的吗?” 这半年,在东极仙岛跟随师尊修身养性,谢元璟身上的煞气也仿佛消散了很多,整个人显得很端方淡然。 他的那些秘密,若师尊想问,他定然知无不言。 “没什么。”艾吃鱼不问。 刨根问底不是他的作风,知不知道徒弟这些事情也不重要。 想来还是底气不足,觉得自己不该过分管束谢元璟。 艾吃鱼内心叹了口气,去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离开仙岛,此次的目的地,是谢元璟所定,那个地方,艾吃鱼听都不曾听过。 不过他是个土包子,没听过的地方海了去了。 “元璟,我们去那里做什么?”艾吃鱼认为,徒弟选的这个地方,定然是有值得去的原因。 日落时分,甲板上海风徐徐,谢元璟陪师尊出来看五彩晚霞。闻言,他抬眸望向师尊,嘴唇尝试了好几次开启,终于道出:“去寻仇。” 他说道:“师尊,我不想骗你,我此行的目的,便是去杀一个人。” 重生归来,谢元璟唯一的念头就是复仇,以及报答师尊的善意,若是两者发生冲突,他也不知该如何选。 沐浴在徒弟紧张的注视下,艾吃鱼沉吟说:“寻仇,你有很多仇家吗?” 不太对,艾吃鱼怎么记得,谢元璟前二十年都待在扶风城,环境相对简单,能惹上什么仇家? 而且还这么偏远,离扶风城起码有十万八千里。 “很多,写下来可以铺满一书案。”谢元璟的眼睛,紧紧盯着师尊的反应。 他要将这些人都杀了。 师尊一定不喜。 “这么多吗?”艾吃鱼满眼诧异,那就更不对了,徒弟以前只是个无法修炼的凡人,怎么可能招惹这么多仇家? “是的。”谢元璟的神情不似作伪,提及这些仇家,他眼中有翻腾的恨意,看得艾吃鱼也不敢质疑他。 也是,这种事情没有必要撒谎。 艾吃鱼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如果是的话,那他就要为徒弟感到担心了,看来寻找新的师尊,迫在眉睫。 “这么多仇家,那他们厉不厉害?” 对话没有如自己想象般进行,谢元璟疑惑地看了看师尊,如实回答:“很厉害。” 艾吃鱼便陷入了沉思,徒弟这么多厉害的仇家,那不得需要一个非常强大的师尊才能镇得住,而自己这种三脚猫只会给徒弟拖后腿。 艾吃鱼严肃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还显得心不在焉,似乎正被什么难题困扰住。 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 谢元璟心里直打鼓,他就知道,师尊定是不喜他嗜杀,又不好劝他放弃。 久而久之,师徒关系必生嫌隙。 想到有朝一日,师徒二人会渐行渐远,谢元璟深深皱眉,心脏涌起一股不适,不敢再想。 不会的,他与师尊,一定会长久相伴,不离不弃。 14、第 14 章 禅絮沾泥05 天空中五彩晚霞消弭无踪,月光清冷如水,陷入沉思的艾吃鱼还蹲在甲板上,为徒弟谋划将来。 他的背影透着凝重。 谢元璟在猜师尊心中所想,因有所顾忌,也不敢贸然打扰,只在一旁安静等师尊开口。 想了许久,艾吃鱼终于想好了,发现天色已晚,回头看,徒弟守在身后,表情也很凝重。 确实应该凝重。 “元璟。”艾吃鱼走到他面前,“为师不赞同你去报仇。” 谢元璟早有预料,亲耳听到师尊这般说,眉头还是深深皱起,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仇,他是一定要报的,师尊劝也没用。 谢元璟声音沉道:“师尊,我与他们有血海深仇,所有的事,我都可以听师尊的,只有这件……我不能听你的。” 可偏偏……谢元璟觉得此事棘手的同时,内心还隐隐有一丝委屈。 师尊根本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却轻描淡写地劝他不要去报仇。 徒弟好像误会了! 艾吃鱼连忙摇头:“不是,元璟,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现在境界太低,我怕你不敌对方,那又如何是好?届时我也帮不了你!” 听了师尊的解释,谢元璟心底的那股委屈立刻烟消云散,脸上升起愧疚来,师尊的好他再清楚不过,怎么可以如此怀疑对方。 “是我想岔了,还以为师尊要阻止我报仇。” 至于境界,谢元璟势在必得:“那个人现在的境界应该也不高,我杀他绰绰有余。” 这一点艾吃鱼明白,徒弟也不傻,肯定柿子先挑软的捏。 可他还是忧心忡忡,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急,以徒弟的资质,完全可以先去拜一名大能为师,境界大成后将仇敌一网打尽,难道不比现在刀尖上舔血好? 艾吃鱼一脸严肃地继续劝他:“元璟,听为师一言,现在不是报仇的好时机,你现在要去,我定然要阻止你的。” “……”谢元璟知晓师尊为自己好,可是,在东极仙岛修心养性半年,为的就是出岛后剑斩仇敌,他不想再忍了:“师尊,你并不知道我经受过什么……” 脱口而出,又戛然而止,双方都有些愣住。 艾吃鱼满腔的劝说之辞,惭愧地咽下去,徒弟说得对,他没有经受过,就没有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师尊,我不是那个意思。”谢元璟见艾吃鱼神情不对,有些后悔自己说的那句,他本意只是希望师尊支持他,或者不要阻止他。 “是我不好。”艾吃鱼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生气。 说来说去,徒弟要去报仇没有错,要怪就怪自己没本事,帮不上忙。 “没有,师尊很好。”谢元璟不许师尊这么说,他想抱起对方,轻轻顺毛,可师徒身份摆在这里,最终动了动手指,又握成拳头放回身侧,“我可曾说过,遇到师尊是此生最幸之事。” “……”艾吃鱼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在徒弟心中竟然有如此份量。 高兴之余,艾吃鱼也有些激动地说道:“遇到元璟,也是吾之幸事。” 师徒相视一笑,报仇之事,虽未得到妥善解决,但也暂时按下不提。 船已经在路上,这一次要不就算了,艾吃鱼温温吞吞地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他不提,谢元璟也不提,反正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师徒间的氛围,在双方默许下又回到了从前,不过有一颗种子,已经落在了心里,迟早会发芽。 谢元璟要去寻仇的地方,果真有十万八千里远。 竟是个天寒地冻的极寒之地,到处白雪皑皑。 行走在如此寒冷的地方,艾吃鱼再顾不得师尊风范,一天天地往徒弟衣服里钻,经常只露出半个脑袋。 更多时候连脑袋都缩在里头,汲取着徒弟身上传来的温度。 艾吃鱼感觉徒弟就像一个火炉,身体温暖得不像话,与之相比,自己人形的时候却是手冷足冷。 难道因为自己不是剑修? 谢元璟不怕冷,为了师尊,他身穿一件雪白狐狸毛大氅,显得尤为华丽。 这狐狸毛不是当初那只九尾狐的,若是的话,艾吃鱼也不敢裹在里头,他还没有心大到这种地步。 “师尊可是头一回看雪?”谢元璟带着艾吃鱼入城,去打探那人下落。 同时心中闪过一丝犹豫,届时是带师尊前去,还是把师尊放在安全的地方等他归来。 话又说回来,这雪境,有安全的地方吗? 艾吃鱼摇摇头:“涂山冬季也下雪的,只不过没有这么厚,许多时候只是薄薄的一层,覆盖在植物之上。” 谢元璟心道,那不叫雪,那充其量只是霜。 雪境上出现城池,让人心中多了一丝安全感,艾吃鱼还以为,到了这种鬼地方要露宿风餐呢。 这里跟中原地区风格迥异,一切都显得粗犷原始,包括人们的相貌也有所不同。 谢元璟混入其中,当真称得上细皮嫩肉,频频招来不怀好意的关注,艾吃鱼有几分忌惮那些人野蛮的目光。 他就说,当初就不应该同意徒弟只身前来这里。 带着师尊又怎么样? 师尊又不是个能打的! 谢元璟却好像轻车熟路,不惧旁人的目光,他步入一家杂乱的店中,这里既是酒坊,又是赌坊。 里头鱼龙混杂,熏得艾吃鱼难受,连忙用爪子捂住鼻子。 这里的人都不爱洗澡吗? “年轻人,你身上这件皮子真不错,啧啧,没有一丝杂毛!”一个长相粗犷的中年男修上前搭讪,眼睛里流露着贪婪。 他竟还想上手摸。 艾吃鱼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恶意,心中很是不爽,他将爪子伸出来蓄势待发。 敢乱摸就挠他一爪子。 “我劝你别乱碰,否则,我的灵宠会挠你。”谢元璟斜视对方,低声警告。 什么灵宠?哪来的灵宠? 粗犷修士手一顿,再定睛细看,这才看到一只雪白的爪子,从大氅领口伸出来,几乎和白色狐狸皮融为一体。 这名中原来的修士,口中所谓的灵宠就是这个? “哈哈哈……”粗犷修士笑得开心,雪境多野兽,能在此地生存下来的人,个个都是狩猎好手,谁人没有猎过几只狼,几头虎? 这小爪子充其量是只狐狸或猫,何惧之有! “不信,随你。”谢元璟冷道,再不管他,直径去找这店里的伙计。 艾吃鱼窝在大氅里头,爪子半天没有狩猎到猎物,就缩了进来。 毕竟放在外面冻爪爪。 徒弟一声不吭,又跟他演起了灵宠与主人的关系,虽然艾吃鱼并不介意扮演灵宠,但还是要小小抗议一下。 比如,把冷冰冰的爪子贴在徒弟的脖子上,暖一暖,啊不,冰一冰对方。 可惜,徒弟毫无反应,是自己的爪子不够冰吗? 艾吃鱼收回爪子,试探地碰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立刻冰得他一哆嗦,赶紧摁回徒弟的脖子上。 谢元璟自然是注意到了师尊的小动作,却并未往恶作剧上想,以为师尊只是单纯想取暖。 给师尊暖爪子,他自然是一点异议都没有。 只不过脖子较为敏感,师尊毛茸茸的爪子搁在上面,冰凉倒是其次,主要是痒。 谢元璟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名伙计,对方朝他一打量,眼睛放光地说道:“这位贵客,需要点什么?” “我要打听一个人的下落。”谢元璟拿出几块灵石,交给伙计当指路费,“他叫周佰江。” 伙计知道这个人:“你找他干什么?他在城西郊外很深的林子里,常年一个人在那里生活,是个打猎好手。” “如果是为了长生不老药,那就别去了,他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什么长生不老药,艾吃鱼不关注,他露出半边脸帮徒弟打听:“那个周佰江为人如何,厉不厉害?” 谅伙计见多识广,也差点被他吓一跳,心道,中原修士真会玩儿。 “很厉害,算是雪境一等一的好手。”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谢元璟转身离去,对伙计接下来的话毫无兴趣。 艾吃鱼挺担心的:“对方那么厉害,你有把握吗?” 谢元璟隔着衣服拍拍师尊的背,却被师尊狠挠一爪子,原来是……拍到屁股了。 谢元璟窘迫过后,说道:“相信我就是。” 城西郊外很深的林子里,荒无人烟,连动物都很少见。 一座木屋特别突兀地立在当中,烟囱还有炊烟袅袅。 好一副农家乐景象,艾吃鱼心道,人家隐居山林,怎会是徒弟的仇家? 等木屋主人出来开门,他就更加疑惑,那是一个普通的魁梧猎户,脸上带着朴素的笑容,听闻他们是从中原来游历,非常热情邀请他们入内休息。 “我在雪境待了几十年,很少见到中原修士,外面是不是很繁荣?” 艾吃鱼直挠头,见徒弟满脸冷漠,他只好代为回答:“这位猎户大哥,你是叫周佰江吗?” 周佰江愕然,点点头:“是啊,就是我,你们认识我?” 艾吃鱼:“不不,不认识,听城里的人说,这里有一个猎户住在深山,打猎非常厉害,我们……心生向往,决定前来拜访。” 个鬼,其实是徒弟来寻仇。 可眼前这位猎户大哥,怎么看都不是穷凶极恶的人,艾吃鱼不理解。 “哈哈,原来如此,快请坐下烤烤火。雪境寒冷,你们中原人肯定不习惯。”周佰江给他们张罗了两杯热茶,指着地上还带鲜血的猎物,“我刚打猎回来,正好将这猎物处理了,招待你们。” 艾吃鱼心虚内疚,连忙道谢:“多谢周大哥,我们……” “那就不客气了。”谢元璟接话道,大氅往身后一收,就坐了下来。 艾吃鱼心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来寻仇还要吃人家的猎物。 等周佰江提着猎物去灶房处理,艾吃鱼立刻挠谢元璟,趴在对方耳边小声:“这就是你要找的仇人,你确定没认错?” 谢元璟目光幽深,点头回师尊:“嗯,没认错。” 可那不对呀。 艾吃鱼万分疑惑:“人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哪里像是恶人?又如何跟你结血海深仇?” “师尊,稍安勿躁。”谢元璟拍拍师尊的爪子,端起茶杯想喝茶,想起什么,又放了回去。 艾吃鱼瞅着茶水看:“这茶有问题?” 谢元璟:“不知,不过不喝为妙。” 说话间,他将目光落在周佰江刚才添加的两块新木炭之上,凝神闻了闻,确定这木炭有问题。 味道很淡,吸多了就会出事。 “师尊。”谢元璟收回目光,冰冷的视线看向灶房,“如果我现在要杀了他,你肯定不同意,对吗?” 艾吃鱼愕然,一时倒真的回答不出来。 “那个,你跟他究竟有什么仇?”不了解事实,就没有发言权,艾吃鱼觉得还是了解清楚再发言比较好,于是问道。 谢元璟问非所答:“那我们一会儿假装晕倒。” 啊,又假装晕倒? 不过艾吃鱼马上就懂了徒弟的意思,若那猎户真有歹心,晕倒之后就会原形毕露。 “好吧。”艾吃鱼想了想,同意。 既然要演晕倒,艾吃鱼立刻爬回徒弟的怀里,就算要晕倒也要晕在徒弟怀里,晕在外面冷。 师徒砰地一声从椅子上摔下来,这次自然还是谢元璟当肉垫。 灶房里的周佰江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带血的屠刀。 “中原人就是娇贵,才烤了几下火就晕倒了。” 艾吃鱼竖起耳朵,听见猎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对方好像打开了一道门,接着,他过来搬动谢元璟的躯体。 移动间,艾吃鱼悄悄眯开眼睛看了看,哪里是一道门,明明是地下室。 黑乎乎的口子,扑面而来一股恶臭。 艾吃鱼最爱干净,绝不能忍受被拖进那种地方,他赶紧按按徒弟的胸口,别演了,为师相信你了还不成! 快阻止这个猎户! 周佰江埋头拖人,这样的伎俩他使用了上百次,从未出错,自然想不到会被人算计。 一道剑风忽然平地而起,朝他的脑袋削来。 啊地一声惨叫,周佰江极力闪躲,也才堪堪保住自己的脖子,被伤到了脸庞。 半边眼睛都瞎了。 “你,你装晕!”周佰江捡起一旁的屠刀,横地砍向谢元璟,几招之后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谢元璟的对手。 面对落了下风的周佰江,谢元璟欲要三招之内将其斩杀,这诡计多端的老鬼就发现,他很是顾及自己的师尊。 重伤的周佰江向艾吃鱼虚晃一招,引开谢元璟的注意力,便夺门逃了出去。 “我去追他,师尊在此地等我,不要乱跑!”谢元璟交代一声,也冲进了茫茫雪原中。 离开前,他还不忘用剑挑走了有问题的木炭,狐狸毛大氅也留给了艾吃鱼。 艾吃鱼惊魂未定,有些想撒丫子追上去,又想起徒弟的叮嘱,自己还是不碍手碍脚为妙。 他回到木屋,把门关上。自己刚才差点就误会了徒弟,原来这猎户真的有问题。 艾吃鱼扭头看向漆黑的地下室入口,想也知道里面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 他过去把木板关上,坐在木屋里乖乖等谢元璟回来。 “唉!”艾吃鱼越想越气,要是自己相信徒弟的话,一进来便把那猎户解决,不就万事大吉! 他抬眸望着窗户外,也不知道战况怎么样了? 艾吃鱼担心徒弟。 敌人是这里的猎户,对周遭环境了若指掌,保不齐会设下陷阱,引谢元璟上钩。 谢元璟出去得有些久,天幕变得漆黑,却不见他的踪影。 那周佰江进入雪林中,如鱼得水,饶是谢元璟境界比对方高,想要杀之也得费些功夫。 艾吃鱼在屋里,如坐针毡。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冲出去寻找时,远处,终于有一道黑影归来。 “元璟?”艾吃鱼不敢确定,并且他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是敌人的血,还是谢元璟的血? 种种猜测,叫人心乱如麻得紧。 那道黑影越走越近,终于有了清晰的轮廓,艾吃鱼终于确定,是自己的徒弟谢元璟没错,对方似乎受伤了。 艾吃鱼呼吸一窒,连忙变作人形,就向徒弟急奔而去:“元璟!” 谢元璟闻言,回了一声:“师尊。” 谢元璟伤了点胳膊,这点伤他根本不放在眼中,不过艾吃鱼到了近前,伸手扶他,他的身子还是顺水推舟地一歪,轻轻靠在艾吃鱼身上,光明正大地示弱。 恍惚间,谢元璟忆起上辈子,自己在这里伤得白骨森森,最后也撑着走出去了。 如今有师尊,真好。 知晓徒弟受伤,艾吃鱼急得快哭了:“你怎么样?” “无事。”谢元璟低声安抚,“只是手臂受了些伤,进屋里,师尊帮我包扎一下便可。” 艾吃鱼松了口气:“好,为师扶你进去。” 又问:“那个猎户呢?” “已经被我杀了。”徒弟说道。 闻言,艾吃鱼痛快道:“杀得好!这猎户不是好东西,他肯定杀了很多人!”他咬牙切齿,“元璟,要是我们早点动手就好了!我刚才后悔了半天。” 谢元璟轻笑,略微疲惫的身躯靠着师尊,他心中感到前所未有地轻松。 15、第 15 章 红尘画卷01 所谓关心则乱,艾吃鱼从未想过,既然只是伤了手臂,徒弟为何往自己身上靠。 他把谢元璟扶进木屋,坐在火炉边,往火堆里加了几块无毒的新碳。 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堆伤药,外用的,内服的,琳琅满目,艾吃鱼把内服的瓷瓶递过去:“喏,这个是喝的,治疗内伤的玉露,为师的珍藏。” 下山的时候准备的,实力不够就要做好挨打的准备,谁知先让谢元璟给用了去。 “嗯……”谢元璟歪在椅子上,从师尊手中接过瓷瓶,单手起开木塞,仰头服用。 艾吃鱼招呼他:“来,你先将衣裳脱下来。” “咳……”谢元璟闻言差点呛到,伤在胳膊,为何要脱衣裳? 见徒弟迟疑,艾吃鱼不愉了,皱眉道:“脱啊,我要处理你的伤口,不必讳疾忌医。”末了凝视着谢元璟的脸,抬了抬眉头,“元璟,你不会是害臊吧?”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似的,眨了眨眼:“这有什么好害臊的,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的身子,还不止一次。” 在山上那数夜,看过,抱过。 “师尊说笑了。”谢元璟侧过脸去,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婉拒了师尊的提议,“只是伤了胳膊,将袖子剪去便是,无需脱去衣袍。” “还是脱了的好,我想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处。”艾吃鱼想着,刚才徒弟都靠着自己才能行走,应该不止一处有伤,“再说了,你这身衣袍迟早要换,快脱。” 师尊声声催促,有理有据,谢元璟只好应是,随后放下空瓷瓶,单手去解自己的腰带。 “我来帮你。”艾吃鱼有些看不下去,伤者就好好歇着吧,从前都是谢元璟伺候他穿衣,这次轮到他伺候人。 复杂的腰封艾吃鱼不会系,解开还不是易如反掌。 “好,多谢师尊……”谢元璟的手被拍开,纵然他再不习惯,也只好让师尊帮助自己。 艾吃鱼手快,眨眼功夫就解开了徒弟的腰带,接着将衣袍一层层剥下来,露出练得结实的胳膊和肩背,以及伤口。 一道一道的,狰狞可怕,不像是屠刀所致,倒像是野兽的爪子。 “怎会如此?”艾吃鱼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看着都疼。谢元璟眼皮都不抬,能忍极了,给艾吃鱼解释道:“那周佰江练了邪功,可以化身成野兽,正因如此,我才险些着了他的道。” “你看看,我就说了吧?”艾吃鱼气不打一处来,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教训这人几句,“你还说自己有把握呢?这不就阴沟里翻船了?这次是运气好,侥幸逃过一劫,你以为每次都有这么好运气?若是下次运气不好,着道了又怎生是好呀?” 似乎是嫌弃师尊太念叨,谢元璟微微别过脸去,不说话。 艾吃鱼:“说你还不乐意了怎么着?为师说的不对吗?”他边说边用解毒的清泉洗谢元璟的伤口,以免有毒,再仔细敷上一层外伤药。 艾吃鱼处理了这处显眼的伤口,一双眼睛在谢元璟身上巡视,将谢元璟周身看了个遍,确定没有别的伤才放心。 “好了,你可以穿上衣裳了。”艾吃鱼说道。 只见刚才假装看四周的谢元璟,迅速从乾坤袋里拿出新的衣裳,准备往身上套。 “我来。”艾吃鱼再次接手。 等穿好徒弟的衣袍,艾吃鱼的注意力转到几步开外的地下室入口上,眼中闪烁着忌惮的光芒,问谢元璟:“那里可以打开,你说下面有什么东西?” 谢元璟的视线,随之往那处瞥了一眼,开口:“受害修士的尸体。周佰江以长生不老药为噱头,在外界散播消息,引来年少无知的修士一探究竟,这些修士都成了他屠刀下的亡魂。”他压低声音,“师尊,你害怕吗?” 艾吃鱼往谢元璟身边靠了靠,坐在一屋子尸体之上,自然害怕。 “那我们连夜回城。”谢元璟决定。 “不,你都受伤了,回个屁的城。”艾吃鱼立刻否决,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说,“就,勉强对付一晚上,没什么大不了的。” 坐在一屋子尸体之上过夜而已,小、小事一桩! “嗯,好吧。”谢元璟心道,师尊还挺大胆的,是他之前失敬了,以为师尊会连夜拉着他跑。 师尊都不怕,谢元璟就更不在乎了,随即闭目养神。 万籁俱寂,野兽吼声在窗外起伏不断,好像随时都会冲进屋里来,艾吃鱼缩着缩着,变成猫缩到了徒弟怀里,还倒打一耙:“你肯定害怕,为师在这里陪你。” “?”谢元璟想来想去,默默咽下了这口锅。 好的,他害怕。 次日清晨,谢元璟恢复了很多,可以走了。 艾吃鱼迫不及待,迈开四只爪子在前面带路。 昨夜下了雪,雪很厚。 艾吃鱼的腿又短,他必须高高抬起头,才能不被雪遮挡视线。 谢元璟想去抱他,却被拒绝。 “你受伤了。”艾吃鱼这不是心疼自己的徒弟嘛。 “右臂还完好。”谢元璟并不把这轻伤放在眼里,只觉得师尊太过言重。 “……”艾吃鱼只好诚实地说,“我想玩雪。” 原来如此,谢元璟了然,之后就静静地看着师尊像小猪一样在雪地里拱,为他艰难地拱出一条巴掌宽的小道。 谢元璟很感激,不过按照师尊这般拱法,恐怕要两天以后才能拱回城…… 幸而艾吃鱼有自知自明,玩够了就顺着徒弟的裤腿,一路窜到对方肩膀上,还是这个位置视野比较广阔。 “师尊,雪好玩吗?” 艾吃鱼正在舔被雪水浸湿的爪子,闻言朝徒弟脸上甩了甩冰渣子,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照他说,自己这徒弟就是太稳重老成了,一点儿也没有年轻人的活泼! 谢元璟轻笑,低低道了句:“师尊,快饶命。” 他那一低头的瞬间,格外引人注目,艾吃鱼忽然心中有感,徒弟长得真俊,很有祸国殃民的潜质啊。 以后也不知道,是哪位小姐这么好的运气,得了他艾吃鱼徒弟的倾心。 是了,徒弟心中有喜欢的人吗? 念头在艾吃鱼心中一闪而过,却没问,偶尔徒弟会觉得他唠叨不错,但他的天性并不是碎嘴子,不是什么都过问。 谢元璟脚程快,天刚擦黑,他与艾吃鱼入城落脚。 “城中好热闹,今天是什么节日不成?”艾吃鱼转着眼睛张望,也想去凑一凑人间的热闹,却惦记徒弟的伤,“罢了,没什么好瞧的,哎……元璟,你去哪儿,刚才有家客栈……”怎么不进去! “不着急,我想去逛逛。”谢元璟说道,为师尊背的锅也不止一口,何妨再多一口。 “你这,小孩子心性啊你。”艾吃鱼说道,眼睛却睁得圆溜溜,尾巴摇来摇去,说他不想去看都骗不了人。 城中还是普通人多,普通人即过普通人的日子,有一日三餐,有娶妻生子。 今日原来是城中年轻人的节日,怪不得街道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 一开始艾吃鱼尽关注两旁的商铺小摊去了,看看都卖些什么新鲜玩意,后来发现,好多人在看自家徒弟,脸上还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倾慕。 “来咯!看看咯!中原的香囊、禁步,送姑娘,送情郎咯!”小摊贩大声吆喝叫卖。 谢元璟从旁经过,想起师尊很喜欢玩流苏穗子,便走过去,驻步挑选。 他选了一个紫蓝色蝴蝶扣,准备结账,不经意目光落在一个同心结上,心念一动,也随之挑选出来。 艾吃鱼伸出爪子去够,贪心不足:“都是挑给我的吗?” 谢元璟把紫蓝色蝴蝶扣给他,同心结则挂到了自己腰上,表示一人一个。 “……”艾吃鱼侧目,不久前他还在猜测徒弟心里有没有人,没想到这么快就知道了答案。 原来徒弟已经有心上人了。 艾吃鱼略微吃惊,心中生出了小小好奇,不知道那人眼下在何处,徒弟这个同心结,又何时才能送出去呀? 哎,自己真是什么心都操!徒弟的前途还没操心完,又开始操心徒弟的姻缘。 艾吃鱼想,我有机会见到对方不?需要准备一份见面礼吗? 那都是没影的事……也罢,不如顺其自然。 “元璟,我们回去吧,小孩子别贪玩。”艾吃鱼过了把瘾,装模作样地催谢元璟回去休息。 这回师徒千挑万选,选了家不是黑店的客栈。房中有个露台,上头积满了厚雪,艾吃鱼一看兴奋不已,不出片刻,上头全是他的脚印。 雪很柔软,踩着舒服,就是有点冻爪。 艾吃鱼自个儿玩耍着,忽然发现徒弟走来,他竟是有几分心虚,害怕对方说他这样不好。 “师尊,其实雪还可以这样玩。”谢元璟手中拿着一个杯子,用杯子印出一个个的雪胚,组合在一起堆成无数个雪人,并排放在栏杆上。 艾吃鱼嘴巴张大,想用爪子去碰,又怕自己抓坏,他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谢元璟:“元璟,你好厉害。” 谢元璟讶然失笑。 这不就是随便捏个雪人吗? 师尊真是好哄。 艾吃鱼非常喜欢这排雪人,没事就往那儿瞅几眼,若是雪人被风吹倒了,他第一个发现,继而催促徒弟快去补上。 回中原的大船,要月中才来,掐爪一算,他们还要在这里住上几日。 修真之人,伤口愈合得快,等谢元璟伤势痊愈后,心疼艾吃鱼陪自己在屋里闷了这些天,又带艾吃鱼出去放风。 好端端在街道上走着,忽然谢元璟感觉自己的肩膀一轻,扭头看去,趴在上头的猫不见了。 他呼吸一窒,就找起猫来:“师尊!”拨开人群,四处看看。 艾吃鱼蹲在一个哭哭啼啼的老头面前,面容严肃地听对方讲述悲惨的故事。 “我的剑啊,你死得好可怜啊……!可恨我没有钱安葬你,呜呜呜!”老头手捧断成两截的木剑,声泪俱下,向路人要钱,“哪位好心的哥哥叔叔可怜我,给我一点灵石,安葬我这英年早逝的剑……老头我给你做牛做马…!” “唉,当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好可怜。”艾吃鱼感慨,原来这是一个卖身葬剑,有情有义的故事。 谢元璟赶到时,正好目睹师尊正在傻乎乎给对方掏灵石,那老头则是两眼放光,或许觉得眼前这只猫不是猫,而是小肥羊。 区区市井小人,无足轻重。 谢元璟冷着脸,在那老头的手摸到艾吃鱼之前,长臂一伸,将师尊捞走。 “师尊,下次不要相信这种人,都是骗子。” 艾吃鱼被拎回去,双爪还捧着最后一块没给出去的灵石。 老头不乐意道:“你说谁是骗子?老头我句句属实!不曾有半句虚假。” 断剑就摆在眼前,就是卖身葬剑,有什么不对? 谢元璟将之视如无物,抱着艾吃鱼转身便走,老头在后头囔囔道:“你这小子姿态倨傲,目中无人,老头我敢断言,你迟早会吃大亏!” 那年轻剑修却不理他。 老头自讨没趣,随后收起自己的断剑,巴巴跟了上去。 艾吃鱼趴在徒弟的肩膀上,看见老爷爷跟上来,友好地眨了眨眼睛。 老头也笑出一脸褶皱,频频做鬼脸逗猫。 后来艾吃鱼发现,老爷爷的手指姿势怪异,似乎有某种规律。 他似懂非懂,把脑袋歪过来,又歪过去。 老爷爷似乎在说,今夜子时,在城外相见。 这个暗号形同虚设,因为艾吃鱼并没有单独行动的权利,更不可能瞒着徒弟单独去城外赴约。 他只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徒弟。 当晚子时,老爷爷看见剑修脸臭臭地抱着猫前来赴约,顿时抓脸挠腮,他只想见小猫,并不想见这个剑修! “你这老匹夫,还想如何?”谢元璟将火灵剑,用力插入面前的雪地中,脸上寒霜冻结,十分骇人。 当师尊与他说,这老头约师尊半夜在城外相见时,他杀了老头的心思都有了。 哪个正经的老头会半夜约人在城外相见? “你……唉!”老头看向艾吃鱼,恨铁不成钢,实在不解,这么好的一只小猫,怎么就跟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剑修混在一起呢? 凭他老头的眼力,一眼就看出,死在这剑修手里的人命,没有成千也有上百。 小猫却恰恰相反,天性纯善,福泽深厚,若是不跟这剑修混在一起,日子定然过得顺风顺水。 艾吃鱼稍微有一点心虚,这次是他的错,他既想弄清楚老爷爷约见自己所为何事,又不想瞒着徒弟单独出门。 这才导致眼前的局面。 一猫做事一猫当!艾吃鱼也不推卸责任,他合什双爪,朝老爷爷拜了拜,表示万分歉意,对不住。 老爷爷轻咳两声,罢了,他这么可爱,自然是原谅他。 “这么凶做甚,老夫不过是觉得和小猫有缘,想邀他一叙。”对谢元璟说话,老头一改对艾吃鱼的和颜悦色,显得有几分傲气。 “有缘?想骗取他的灵石?”谢元璟语气夹着冷锋般的刀子。 老头吹胡子瞪眼:“呸!你少看低人,就凭你这个差劲的眼力,老夫都不屑与你计较!” 他们怎么就吵起来了? 未免二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艾吃鱼从中调和:“老爷爷,我家元璟天赋异禀,又会照顾人,其实他担心我罢了,绝不是看低你。” “师尊,不必与他多言。”听老头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什么高人不成? 谢元璟不由重新审视对方,却依旧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暗想,要么对方只是个普通人,要么是对方高深莫测,连他都看不透。 当然,无论是哪一种,谢元璟都不想多留。 “你们是师徒?”老头的声音倏然拔高几分,似乎很吃惊。 这两人怎会是师徒呢? 看样子小猫还是师尊……?! 匪夷所思。 老头咂舌,随后喃喃自语,给自己算了一笔账:“那我收了小猫为徒,岂不是白给一个剑修徒孙?” 话音刚落,一道犀利的剑风扫来,是谢元璟忽然朝他发难! 嗬!好大的气性,玩笑都开不得! 然而老头竟云淡风轻躲过,一拂袖再还了一招,谢元璟立刻竖剑去挡,却感觉有千斤之力,压着他向后倒退数丈之远。 艾吃鱼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是震惊,对方随便一甩袖子,就把谢元璟逼得这般狼狈,显然是个大能。 此时他心中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满背橘红的猫从剑修肩膀上跳下来,向老爷爷走去,身后他的徒弟在呼唤他:“师尊,你做什么?别过去!” 尽管对方的境界深不可测,也许比自己高得太多太多,谢元璟还是毫不犹豫地提剑冲过来,想拦住艾吃鱼。 然而艾吃鱼跑得很快,脸上有一种豁出去的大义凛然,来到老爷爷面前,询问:“高人!你是想收徒吗?” 老头听见小猫的声音都在颤抖,便以为这是一场双向奔赴的师徒缘分,连忙也颤抖着白须,点头:“没错。” 艾吃鱼诚恳地道:“那你看我徒弟怎么样?” 他抬起一只爪子,指向自己身后的谢元璟,“他天赋绝佳,万年难得一遇!二十岁筑基,二十二岁筑基大圆满!如果有您的指点,二十五岁炼成金丹不在话下!” 这一段话吼出来,老头和谢元璟都呆立当场,匪夷所思,小猫/师尊他在说什么胡话?! “师尊!”谢元璟眉端一竖,大步走来,一把将雪地里推销自己的师尊抱起,拧眉抗议道,“你莫要与人诨说,我已经有你了,何须再拜别人。” 徒弟果然很抗拒,不过一开始都是这样的,以后有了新师尊他就会适应了。 艾吃鱼的身子在徒弟手臂下拉得长长的,摆烂道:“我算哪门子的师尊?你见过这么弱的师尊吗?” 筑基大圆满境界的剑修,一手臂捞过来,他就动弹不得。 关于此事,艾吃鱼一直没忍心和谢元璟商量。 如今经过雪林中小木屋的遭遇,又在此处意外遇见高人,他意识到有些事,已无法再拖下去。 惨遭徒弟臂弯禁锢的猫,拼命蹬着脚说:“元璟,当初你拜我为师只是权宜之计,实则我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指点你,继续当你的师尊只会耽误你。你知不知道,眼睁睁看着你受伤却帮不上忙,我心中有多难受?难道你要我继续忍受这种自责,每天受良心谴责?” 谢元璟脸色铁青,只说:“师尊放宽心,你只需相信弟子,弟子无需指点也能成才。” “好狂妄的小子。”那老头冷笑,“我看你有几分天赋,却急功近利,自以为是!等你修至金丹,种种弊端便会接踵而来,不信,走着瞧!” 他断言:“没有良师指点,你这辈子都难成大道!” “你住嘴!”谢元璟脸色极为阴沉,握住剑柄的那只手,青筋暴起,仿佛下一舜就要劈了对方。 “扪心自问,你赖着人家不放,是真的因为尊师重道?珍情重义?”老头偏要说。 还要一针见血,戳破剑修的私心。 看徒弟的样子很难受,艾吃鱼于心不忍,连忙为徒弟解释:“你这样说又太过分了,元璟一心感念我的救命之恩,这才寸步不离地照顾我,一切都是我的错,若我有本事……” 就不用给徒弟找新师傅。 可惜他艾吃鱼天赋不高,这辈子注定无法追上徒弟的境界。 师徒二人眼下区别还不大,等到了以后,自是云泥之别。 但是,师徒一场,也很幸运。 “师尊。”谢元璟见师尊这个念头竟是真的,急得在艾吃鱼身前跪下,神情恳切,“莫管那些……我只想要你当我师尊,只要这样就够了。” 他不否认老头说得对,自己是有私心,他想要紧紧抓住师尊不放。 可他有错吗?! 这份恩情在心中惦念了两辈子,若解除师徒关系,无疑等于在谢元璟心口剜下一块肉。 “你不想报仇了吗?”艾吃鱼将问题一一与他剖开,“若你修至金丹出了岔子怎么办?” 谢元璟嘴唇动了动…… 这的确是一些问题。 “没有实力,若有人欺你辱你,要杀你,你又怎么办?”艾吃鱼咄咄逼人,又问。 谢元璟答不出来,但他不肯听师尊的话,绝无可能! 艾吃鱼叹息,整只猫站在徒弟膝盖上,爪子揉揉徒弟的脸:“不要这么固执,元璟,等你学成归来,我们依然可以把臂同游,一起堆雪人,可好?” 僵持许久,谢元璟依然固执,眼中含着看不懂的黑沉:“不好,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师尊,即便师尊将我逐出师门,我也不会再拜其他人为师。” 这番话掷地有声,犹如誓言! 16、第 16 章 红尘画卷02 逐出师门? 还有这种选择? 艾吃鱼在徒弟面前呆住,完全被这四个字吸引住了。 若是徒弟顽固不化,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怎么从来没想过呢? 自己一番深情剖白,却换来师尊发呆,谢元璟不禁皱眉,有点怀疑师尊在想不好的东西。 “师尊?” “啊……”艾吃鱼恢复平常,将‘逐出师门’踢出自己脑海,那是下下之策,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这么做。 艾吃鱼趴向谢元璟的脖子,情真意切道:“你的心我知晓,为师又何尝想跟你分开?” 谢元璟双膝跪在雪中,闻言抬起手,抱住师尊毛茸茸的身子,性情流露:“那便不分开,我们一同修炼,长久相伴。” 他发誓,会守好师尊。 境界不够,就先按兵不动,报仇一事他可以忍。金丹难结,就修心养性,总有一天会如愿。 旁观的老头,眼角直抽抽:“……” 他不否认,这一幕的确很感人。可是小猫须知,选徒弟不能光图他对你好啊。 还有很多事情要考虑的! 眼看小猫要心软,老头不得不开口大煞风景,说道:“剑修小子,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小猫着想。你二人的修炼之路,注定不相同,若你不肯放手,等小猫阳寿耗尽,则悔之晚矣。” 提及此事,谢元璟的心为之一颤,继而转为剧痛,这是他一直不想深思的。 他与师尊天赋不同,自己再如何也能修出个大乘期来,少说也有几千上万年的寿命。 师尊却怠于修炼,其实比他更需要一个好师尊来指点。 艾吃鱼甘拜下风…… 这老爷爷的口才比他好,谈判起来,直接抄大刀往人的心窝子捅。 有用归有用,未免残忍了些。 他安抚:“倒也不是,我努努力修炼,还是可以活上千年的。” 有千年的缘分够了,难不成还想手拉手一起飞升上界,那也太为难天道了。 老头气死:“你个小猫,究竟是想为他好,还是想搅浑水?” 依他看,这师徒都一个德性,黏黏糊糊的! 当年他和道侣都不曾这么黏糊。 艾吃鱼遭到教训,耳朵向后压去,像两个翅膀,老爷爷不懂,自己的徒弟自己疼,等老爷爷有了徒弟就明白了。 徒弟皱一皱眉,师尊都是要难过的。 “那这样可好?”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艾吃鱼想个折中的办法,跟谢元璟商议道,“所幸你眼前也还未结丹,不如我们做个约定,让老爷爷来当见证人,等你结丹后,你便去当老爷爷的徒弟……” “等等!”老爷爷跳脚,忙不迭摆手,“就算你自个不要,也别往老头我这里塞呀。” 剑修小子天赋虽好,却是个不服管的,即便他收了也管不住,对方更不会敬重他。 艾吃鱼瞪眼,嫌弃这老爷爷尽拆台,还说他搅浑水,自己也是根搅屎棍。 “也罢,那就不塞给你。反正结丹之后,我会为元璟找到新师尊。” 艾吃鱼戳戳谢元璟的脸:“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徒弟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活像被抛弃的小狗。 艾吃鱼犹记得,当年在涂山,被雨淋得嗷嗷叫的小奶狗便是如此。 “唔,不必立刻回答我,这么重要的事情,为师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事已至此,谢元璟也只好点头说道:“好,弟子会慎重考虑。” 艾吃鱼狐疑地看着他,觉得有猫腻,警告道:“你可不要骗我,别以为用缓兵之计就可以拖延,没门。” 谢元璟:“……” 他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 现在离结丹还早,谁知中间会发生何事。 不曾想被师尊师识破了。 倒也……无妨,师尊心软得很。 谢元璟苦笑:“我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师尊还想我如何?” 他竟用这招! 艾吃鱼的确心软,也知晓自己心软会误事,便磕磕巴巴地补上一道约定:“若是有人毁约,便要答应对方一件事情。” 他肯定不会毁约的,到时候徒弟毁约了。他的要求就是:乖乖去拜新师尊! “好……”谢元璟的心沉到谷底,此刻他已不敢再激烈反对,师尊的阳寿……是他的心病,是他底气不足之处。 若可以的话,他愿意把命给师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就如此这般说好了。”开口的竟是那老爷爷,还真把自己当成见证人,见他们师徒二人谈妥,便搭讪艾吃鱼,“既然你徒弟迟早要有新去处,那你呢,小猫,你要不要拜我为师啊?” 艾吃鱼蹲在那,斜眼看人,刚才老爷爷嫌弃他徒弟,他要让老爷爷感受什么叫做现世报。 “不拜,我徒弟得不到的,我也不要。” 老头气得脸红脖子粗,直跳脚,这小猫知不知道自己拒绝的是谁? 换作旁人如此不上道,他早就拂袖而去。 这猫鼓着脸颊瞪人的样子,着实是可爱到他老人家的心里去,有点小脾气嘛,也是应该的。 “也罢,老夫留下铭牌与你,若有朝一日你改变主意,可随时来寻。”老头轻叹一声,留下铭牌,扬长而去。 艾吃鱼捧着铭牌,眯眼甄别上头的字,上书:扶摇子。 “咦?”艾吃鱼抬头回忆,想起自己那份权威名单,排名第一,好像便是扶摇子。 “哎!”艾吃鱼伸出爪子,他后悔了,很后悔! 高人,莫走! 刚才他说话的声音,约模是大了点,但他绝非那个意思。 “师尊与他素不相识,为何如此信任他?”谢元璟看不惯,老头轻易就获得师尊的认可,就算他未必能帮师尊延长寿命,那老头也未必,“你就是……太轻易相信别人。” 艾吃鱼拍了拍爪下的铭牌:“因为为师一向运气好。” 他做任何事都没有想过获得回报,但偏偏命运总会给他意想不到的回馈。 谢元璟无法反驳,也是,若非师尊是这样的性情,当初也不会毅然决绝地救下身陷囹圄的他了。 “行走于修真界,怎能凭运气行事。”谢元璟还是担心师尊会被辜负。 “虽然你迟早要拜新师尊,但现在我还是你师尊,不许教师尊做事。” 艾吃鱼还在暗自郁闷,刚才不该这么轻易错过扶摇子。 那可是天下第一大宗门,太上天宫! 能拜入此宗门,必定飞升! 那还在乎什么骨气不骨气,下次见到扶摇子,艾吃鱼必然去抱对方的裤腿,快看看徒儿,你流落在外面的徒儿! 话虽如此,艾吃鱼却有自知之明,自己进去就是当守门神兽,飞升哪敢妄想。 从始至终,他也只是想让谢元璟拜师。 谢元璟眼眸沉了沉,心中不快,却也只发两句不痛不痒的牢骚:“师尊这么快就开始厌弃我了?” 艾吃鱼的耳朵抖了抖,徒弟又在使用攻心计,不能上当,他要稳住。 “师尊再这般对我,我就不帮师尊堆雪人了。”谢元璟威胁道。 那不行。 艾吃鱼立刻解开听觉屏障,扑到徒弟怀里,不能不帮师尊堆雪人,这是徒弟的美好品格。 “走,快些回去,今晚风这么大,雪人又要坠楼了。”艾吃鱼忧心忡忡。 谢元璟羡慕师尊,关心的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永远也没有烦恼。 艾吃鱼的烦恼:明日午时就要登船离开雪境,有何种办法可以把他窗台上那一排雪人带走? 就算带不走一排,带一个也好啊。 他没有跟谢元璟商量,师尊的事情师尊自己解决。 其实是怕对方会笑他。 南方猫就是没见过雪,哼,不可以么? 翌日,登船之前,艾吃鱼将一个雪人,装进他认为可以保存的盒子里,放进乾坤袋里。 他忘性大,到了晚上睡得迷糊才想起雪人来,梦中惊坐起。 “师尊,怎么了?”谢元璟问。 有了上回的经验,他们这一次提前定了上等的船舱,很安静,因此谢元璟感觉奇怪。 艾吃鱼没有理他,而是赶紧从乾坤袋里取出盒子,打开后神情很凝重。 谢元璟又问了一句:“怎么了?”师尊为何看着一盒子清水难过? 这是可以倾诉的吗? 不,这不可以倾诉,会被笑死。 “没什么,师尊的行为都是很高深莫测的,不要妄加揣测。”艾吃鱼高深说道,随后借题发挥,“你刚才也在睡觉吗?你怎么睡得着的?快修炼。” 谢元璟无辜至极,方才是师尊抱着他的手臂入眠,他陪师尊躺着闭目养神罢了。 师尊向来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他也懒得辩驳:“是,弟子知错。” 艾吃鱼还想教育几句,船上便传来骚动,他立刻竖起耳朵,用心听了几句,好像是说……遇上劫船的了。 他们乘坐这艘船,规模中等,是客船兼商船,载着货物航行在偏远海域,遇到劫船的海盗也不鲜见。 “无事。”谢元璟率先把艾吃鱼按进自己怀中,起来到门边查看。 艾吃鱼也探出头,还小心地用爪子收起自己的耳朵,以免被人发现。 船上的乘客惊慌失措,各自逃窜。 护船修士倒是在搏斗,可实力悬殊,看样子也撑不了许久。 “你有办法吗?”艾吃鱼小声,若不是时机不对,他必然要趁机教育徒弟:这下知道境界高的好处了吧? 但凡徒弟有个金丹大圆满境界,都可以出去把那一船海盗杀掉,为民除害。 可惜,那只是妄想。 谢元璟关上门,低头对上师尊的圆眼睛,办法他有,却迟疑道:“不是什么好法子,师尊届时肯定会说我故意为之。” 艾吃鱼竖起耳朵,这样搞得他很感兴趣:“什么?” 难道是跳海? 那他绝对浮不起来。 谢元璟摇摇头:“不是跳海。”师尊看向窗外,恐惧的眼神太明显,他都猜得到师尊在想什么。 “那你快说啊,海盗不等人。”艾吃鱼赶紧催道。 被师尊催得受不了,谢元璟才不情不愿地说:“弟子这里有一张传送阵图,可以助我们离开这艘船。不过传送的地方,有些不便。” “什么不便?”能逃命就行了,艾吃鱼不管,“你可快点吧,海盗都要杀进来了。” “那个地方是下界,每二十年才开启一次回来的传送阵。”谢元璟迟疑,“若我们运气不好,可能要等二十年才能回来。” 艾吃鱼闻言,脸蛋皱成了包子,他终于明白徒弟为什么会说,自己会怀疑他故意为之。 “你,你肯定还有别的法子!” 谢元璟摊手:“没有了,师尊自己决定,要么我们一起跳海,但不一定能躲过追杀,要么去下界。” 砰砰砰,说话间,隔壁的门被踹开了! 时间不等人。 艾吃鱼死死瞪着谢元璟,没错,他就是怀疑这人故意为之,太狡诈了,可恶! “师尊,海盗还有两息左右踹开我们的门。”谢元璟提醒。 两息差不多就是数五六下。 “好吧!”艾吃鱼一咬牙,一跺爪,去下界就去下界。 再见了,他的扶摇子,他的太上天宫。 “好。”谢元璟神情凝重,从乾坤袋中取出传送阵图,施法用之。 海盗踹门而入,房间内空无一人。 传送期间,谢元璟紧紧抱住艾吃鱼,调动灵气,护住身体周遭。 剧烈的风暴,险些冲散师徒两人,艾吃鱼干脆化作人形,双臂也紧紧抱住谢元璟的腰身。 一阵地动山摇后,到了下界,师徒双双平安着地。 哎地一声,艾吃鱼摔在谢元璟身上,本能地想调动灵气护体,却发现难以做到。 “?”艾吃鱼坐起来,又试了试变回原形,依旧难以做到。 谢元璟躺在地上,仰望蓝天白云,冒死说了句:“师尊别试了,下界灵气稀薄,你我要入乡随俗,不能再显神通。” 沉默片刻,艾吃鱼一脸怒容,揪住徒弟的领口破口大骂:“你竟敢算计师尊,谢元璟,你这个逆徒!” 太可恶了,怪不得到处都送不出手,心眼子有八百个,如何送得出手。 17-20 第十七章 第 17 章 红尘画卷03 “师尊,你冷静些。” 面冷心热的剑修,被师尊摇得神魂都快散了。 更何况师尊习惯了原形与他相处,此刻竟直接坐在他身上。 “我如何冷静?你叫我如何冷静!”用脑子想一想,下界灵气如此稀薄,那岂不是浪费二十载! 不对,应该不至于此,艾吃鱼知晓自己一向运气极好。 没准是七八年,四五年也是极有可能的! 抬眸是师尊的脸,垂眸是师尊拽衣领的手,谢元璟耳根微红,心绪纷乱,干脆深深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师尊,当初用这个法子,也是你与我商量过的,你不能脱了险就不认账。” 艾吃鱼的思路被打断,闻言疾首蹙额,事实摆在眼前,对方竟还敢狡辩。 都怪他以前太放纵,徒不教,师之过。 他又气呼呼地揪起徒弟,二人靠近,脸对着脸:“看把你心虚的,不敢看为师了吧?还说不是故意为之,你当时肯定有别的法子。” 下界二十年,肯定存了拖延时间的心思。 徒弟将聪明用到这种地方,真是叫了艾吃鱼痛心疾首。 现在严加管教可还来得及么? 见师尊误会了自己不睁眼的用意,谢元璟松了口气,以退为进:“弟子知错了,当初不该用那传送阵图,应该带着师尊一同跳海求生。” 艾吃鱼想象力丰富,闻言已经想象到溺水的感觉,他用手握住自个的脖子,有那种感觉了。 “事已至此,不若先打探清楚,距离传送阵开启还剩几年。”平躺于地下当肉垫的谢元璟,艰难地提议道。 “有道理。”艾吃鱼的怒火被跳海浇灭,悻悻然地从徒弟身上下来,变成人之后,他感觉动作都不太利索。 以前他只需后爪发力,往下一蹦,如今全靠两条腿,这腿还长得很,不如何好用。 艾吃鱼从未嫌弃过自己的品种,当然,他对于长腿也没有意见,只要不长在自个身上便好。 徒弟的腿也很长,并且没试过四足走路,好可怜。 谢元璟自是不知师尊的碎碎念心声,他从地上起来,许是有过当凡人的经验,对这下界还算适应。 他担心的是师尊,若不能再变原形,岂不是连走路都费劲? 思及此,谢元璟暗暗叹了口气。 这才开口:“师尊,我们先去寻百姓的城池,了解此中情况再说。” 艾吃鱼还能如何,只得点点头。 荒郊野外,道路崎岖,艾吃鱼这个扁平足有先天劣势,走了五六丈许,脚下便感到不适。 就说两条腿光长得好看,其实没什么用,他环视一圈,将目光落在徒弟身上。 “……”谢元璟绷紧皮,自己又如何惹到师尊了么? 幸而,师尊只是问他:“元璟,为师看你步履生风,修为应当没有被完全压制。” 谢元璟点点头:“应该还有筑基初期的境界。” “够用了。”艾吃鱼颔首。 片刻后,他趴在徒弟背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花,悠哉悠哉。 这便是下界么? 果真荒烟蔓草,灵气稀薄。 艾吃鱼心里嘀嘀咕咕着,忽然感觉不好,自己腹中竟传来饥饿的感觉。 原是他修为太浅,来到下界修为被压制,一朝回到化形前。 那会儿他还在以烤鱼度日,想起烤鱼,口水分泌越发旺盛。 左右瞅瞅,没有山河湖海,连小溪水沟都没有。 这该死的下界。 新仇添旧恨,艾吃鱼一牙咬在谢元璟的肩膀上,只听徒弟闷哼一声,他立刻松口:“你叫什么,人形的牙齿根本不好使。” 连獠牙都没有。 “……”谢元璟被训得不敢接话。 他哪里是因为疼…… 艾吃鱼不懂,他的烦恼都很鸡毛蒜皮,眼下的烦恼:要不要如实跟徒弟说,自己饿了。 修真界也有鄙视链。 辟谷的看不起没辟谷的。 背上的师尊很安静,谢元璟忍不住逗他说话:“师尊,对下界还适应吗?你现在感觉如何?” “饿。”艾吃鱼委委屈屈吐出一个字来。 要笑便笑,他承认他化形没几天就收了徒,若是天道再压制他一点,恐怕要退步成小奶猫修为。 谢元璟确实很意外,但他不会笑的,认真思索说道:“还能忍得住吗?我走快些,应该很快就能进城。” 他们已经寻到大路,沿路而去,应该能成。 “你又不熟知此处城池分布,你怎知很快就能进城?”艾吃鱼见前面有间破庙,当机立断指去,“你将我放在那儿,然后你去捉鱼。” 谢元璟不是很放心:“独留师尊在那里,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艾吃鱼:“危险的可能性很小,但是饿死的可能性很大。” 谢元璟还能如何,他怎敢背负饿死师尊的罪名,只好将艾吃鱼送入破庙中,去给对方找鱼吃。 这破庙也不算特别破,就是看起来很荒凉,已经没有和尚在这里主持。 香炉上有零零散散的几炷香,烧完有些时日了。 谢元璟手指掐诀,施法打扫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将师尊放在那儿。 想了想,他郑重地祭出火灵剑来,交到师尊手中,留与师尊自保。 “这剑与我心意相通,若遇到危险,会保护师尊。” 艾吃鱼第一次碰徒弟的剑,入手极沉,锋芒逼人,他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剑身,只见火纹熠熠生辉。 谢元璟对师尊,心诚可鉴,他的剑也一样。 交代罢,谢元璟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有些匆忙。 艾吃鱼乖乖待在破庙里,火灵剑横躺在他膝盖上,而他则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看房梁上的燕子飞舞,以此缓解腹中饥饿。 若他还是只猫,飞墙走壁也不在话下。 如今却只能羡慕燕子的自由自在。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音,艾吃鱼好奇望了望,门外有一名普通百姓走来。他不假思索,赶紧躲到佛像后头去。 虽然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躲起来。 来者是个荆钗布裙的妇人,手臂中跨一竹篮,里头有香烛馒头等供品。 她双掌合什跪在地上,虔诚求佛:“求佛祖显灵,帮帮我们村子,村中已有两个小孩被江里的妖怪捉走了,求佛祖保佑我的孩子……” 艾吃鱼饿得头眼昏花,抱剑思索,江? 有江就有鱼,江鱼肉质鲜美紧致,比河鱼更胜一筹,只是不知这下界的江鱼味道如何? 倏然一个激灵,他回过神来,什么?江中有妖怪,还捉小孩? 不是说下界灵气稀薄吗,怎会孕育出妖怪,艾吃鱼费解。 百姓离去,留下供品。 艾吃鱼经历过一番苦痛挣扎,就坐在那里大快朵颐,把妇人供奉给佛祖的供品吃干抹净。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艾吃鱼吃了人家的供品,自然要为人家办事。 这破庙看起来也不会有佛祖显灵,那就让他艾吃鱼显灵吧。 前提是,那个妖怪不要太厉害。 谢元璟回来了,带回来一只野兔,艾吃鱼现在没那么饿了,有功夫嫌弃兔子:“怎么是兔子,你没有找到鱼吗?” 谢元璟解释:“不知何处才有河流,先找只兔子给师尊充饥。” “勉勉强强吧,我嘴很挑的。”艾吃鱼说道,他的口味很单一。 若不是谢元璟看见了师尊嘴边的馒头屑,他就信了,师尊都饿得啃馒头了,还嫌弃兔子。 “师尊哪来的馒头?”谢元璟着手处理兔子,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好似有千里眼,顺风耳。 艾吃鱼一顿,赶紧伸舌头舔舔嘴角,糟糕,忘了毁尸灭迹。 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他便不再隐瞒:“刚才有个百姓来求佛,说是江里有妖怪,抓村里的小孩吃。” “原来如此。”谢元璟用手指帮师尊抹去脸上的碎屑,见师尊欲言又止,便顺着说,“那我们去把妖怪杀了,报答馒头之恩。” 师尊教他的,要与人为善,得了别人的好处,就要涌泉相报才行。 艾吃鱼积极赞同:“为师亦是这般计划。” 兔子烤好了,刚才嫌弃兔子的是他,等兔子烤熟了吃最欢的也是他! 杀妖怪的路上,艾吃鱼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既然下界灵气稀薄,怎会有妖怪出没?” 谢元璟依然背着师尊,回答:“妖怪是人间瘴气所催化,与你所知的妖怪是不一样的。” 中洲不缺灵气,诸如艾吃鱼这类妖精,也能靠灵气修成大道。下界则灵气稀薄,莫说妖怪,便是人类修士也修不成大道。 因此他们眼中没有大道的意识,只有生存,以及壮大自身实力。越是凶恶的妖怪实力越强,靠吸食人类精气为生。 简言之,下界几乎没有好妖精。 “师尊莫拿自己与他们相提并论才是。”谢元璟宽慰,很是害怕艾吃鱼会钻牛角尖。 不,艾吃鱼没有钻牛角尖,虽然他思索的角度的确很刁钻。 “水中的妖怪,那我岂不是他的克星?”艾吃鱼叹道,“若是我能变回原形就好了。” 谢元璟忍笑,师尊就算能变回原形,那小短腿也干不了什么。 假若对方是江中之蛟,师尊再增十斤重又如何,同样也是吞不下长蛟。 却是不敢拆师尊的台。 师尊吹嘘自己的时候,徒弟最好闭嘴。 离开破庙十余里开外,悠然见江水,离江不远,有个渔村映入眼帘。 求佛百姓,极有可能是这个渔村的人。 如今正是汛期,江水滔滔翻滚,百姓的渔船都闲置在岸上,排成一排排。 四月以来,两个孩子莫名被江水卷走,生死未卜。 迷信者:“是河神爷发怒,索要祭品,把祭品给河神爷,村里即可风平浪静,大家出门打鱼也不会翻船。” 另一部分村民则认为:“要孩子当祭品的河神爷,算什么河神爷?明明就是妖怪,留不得,要尽快除之才对。” 可是找谁来除妖呢? 事关人命,可以上报官府,但官府也拿妖精没有办法。 至于高人道士,可遇而不可求。 否则百姓也不会去十里开外的破庙求佛显灵,实在是因为走投无路。 今日天气阴沉,眼看着又要下雨。等大雨下下来,江水上涨,妖怪出没。 谢元璟还在寻妖怪的踪迹,趴在他背上的艾吃鱼便说道:“妖气就在渔村上游,我们继续往前。” “师尊怎知?”谢元璟很是疑惑,不是他看不起师尊的修为,但这般轻描淡写就找到妖气,是妖精的本能吗? 艾吃鱼也不知,他就是一眼看过去,便见渔村上游的河道中妖气冲天,难道徒弟没看出来吗? 思及此,艾吃鱼心里得意,面上却谦虚道:“无需大惊小怪,许是为师对妖气更加熟悉,而你一个人类修士,你连妖气如何归类都不知。” 一番明褒暗贬,他心中舒坦。 第十八章 第 18 章 红尘画卷04 师徒双双来到江边。 已经确定作恶的妖怪就在这水里,下一步便是将之引出来斩杀。 艾吃鱼是一只不会水的旱猫,他往后退了数步,将表现的机会让给徒弟。 “元璟,你有办法吗?为师可不会泅水。” 他要是会泅水,当初就选择跳海,打死也不到下界啃冷馒头。 谢元璟倒是会泅水,只不过在水下战斗力也会削弱,没有摸清楚对方来头之前,不宜贸然下去。 他说道:“还是要将之引上来才行。” 如何引呢? 艾吃鱼脑海中天马行空,也不知妖怪气性如何,骂他几句会不会跳出来? 要是骂得脏一点呢? 君子能动口便不动手,这是艾吃鱼行走江湖的信条。 赶在谢元璟行动之前,他又走回了江边,面朝翻涌的江水骂道:“江里的小王八精,快别当缩头乌龟了,出来见你爷爷!” 谢元璟一阵愕然,随即佩服道:“师尊竟然已经从妖气看出来,那是只小王八精,真厉害。” 艾吃鱼:“我不知道啊。” “……那你如何称呼他为小王八精?”谢元璟不解。 “这叫投石问路。”艾吃鱼说,“如果他不是王八精,会自己上来澄清。” 谢元璟头回听这种说法,匪夷所思,以及,投石问路是这么用的吗? 江里的妖怪,却不是什么小王八精,他是一条黑鱼精,自称为黑鱼大王。 近日才来到这江中,作威作福。 听闻江边上,有两个人在那儿左一句小王八精,右一句小王八精,听得黑鱼精险些气晕过去。 哪里来的滚刀肉!找死! 他本不想上岸惹麻烦,却架不住江上人骂得太脏,没忍住便拿起兵器冒头,开口便骂回去:“你才是王八精,你全家都是王八精!” 艾吃鱼小声对谢元璟说:“你瞧,这不就出来了吗?” 谢元璟也是没想到…… 妖怪出来了,还有胆子对骂,艾吃鱼撸起袖子,需要对方再上来一点,就说:“你是王八精,你是王八精,你就是王八精。” “你眼瞎了不成?”黑鱼精气道,“哪里来的小杂种,敢在这里找死!” “嗬!骂你爷爷是杂种,那你是什么,小王八精杂种?”艾吃鱼满眼写着:有种你上来呀。 黑鱼精不想再听到王八精这三个字,只见他怒发冲冠,抄起三叉戟,便劈向江边的艾吃鱼。 艾吃鱼向后退去,像猫逗老鼠一般,一步步将对方引到岸上,这才功成身退,交给徒弟去解决。 那黑鱼精只顾与艾吃鱼周旋,未曾留意江边上还有另一个人,更不曾想到,如此年轻的后生能敌过自己。 也不怪黑鱼精轻敌,会逃命逃到下界来的修士,千百年来,一个巴掌也数得过来。 “师尊躲好。”谢元璟飞身过来,横剑挡下黑鱼精的三叉戟,兵刃相碰,顿时火花四溅。 竟然没有把对方的兵器削断,想必是灵剑的威力也被天道所压制。 也是,否则他们岂非成了下界无敌。 数招过后,黑鱼精察觉自己不敌,一转身便想逃回江中。 “想逃,将你鱼头留下。”谢元璟冷冷道,学师尊的样子现学现卖,口出不逊,气死那黑鱼精。 “徒弟错了!他不是鱼,他是王八精!”艾吃鱼也凑热闹,躲在草丛里囔囔。 黑鱼精不忿,又回头恋战片刻! 就这样错失了逃走的机会,最终死不瞑目地倒在谢元璟的剑下。 黑鱼精的尸体慢慢变回原形,是一条庞大的黑鱼,艾吃鱼跑过来看,捏着鼻子说道:“下界的妖怪果然是瘴气所催生之物,一股子恶臭气。” “这尸体留不得,唯恐被渔民带回去吃,会毒死人。”谢元璟说道。 艾吃鱼在自己的乾坤袋里搜搜刮刮,找出一个普通的黑色瓷瓶说:“用这个,化尸水。” “嗯。”谢元璟接过黑瓷瓶,熟练地毁尸灭迹,却又突然顿住,侧目凝视,他是习惯了毁尸灭迹没错,师尊的乾坤袋里又为何会有这种东西? 谢元璟直接问:“师尊的乾坤袋里,为何会有化尸水?” 艾吃鱼挠挠头:“应当是开福袋开出来的。”不然他也不记得是哪来的了。 谢元璟:“……” 虽有预料,却还是猝不及防。 黑鱼精已死,艾吃鱼不忍渔村百姓还活在惶恐中,故而扮作小沙弥,去村里告知,江中妖怪已被佛祖收去,诸位尽可安心过日子。 艾吃鱼样貌好,即便穿着灰扑扑的僧袍,依旧犹如天人降临,惹得一众渔村百姓跪拜,以为他便是佛祖显灵。 瞧着跪了一地的百姓,纵然艾吃鱼想解释,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 也罢,反正做好事就做这么一回,以后再也不敢冒充佛祖瞎显灵。 艾吃鱼师徒走后,渔村百姓争相到寺庙里还愿,把小破庙仔细修缮起来,重新供奉香火。 很快,这个寺庙有佛祖显灵一事,不胫而走,成为各地百姓一时的热谈。 师徒来到城中落脚,走进一间茶馆坐下来喝点水。 半口茶水刚刚含进嘴中,艾吃鱼便听到说书先生口沫横飞,讲述道:“应诸位要求,某来讲讲梵净寺的佛祖显灵,除去江中妖怪一闻……” “却说那妖怪,前日里在江边连吞两子……” “先生,那是个什么妖怪?!”有人打断说书先生,好奇地问道。 说书先生被问住,这他怎么知道,各地版本众多,都只将其统称为妖怪,并不知是什么妖。 “水中的妖怪,兴许…兴许是只王八成精。”不管了,就当他是八王精处理吧! 反正死都死了,那妖怪也不可能跳起来反驳。 这想法还真和艾吃鱼当初的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噗……”艾吃鱼刚含进去的半口茶水,随之吐了出来,倒是有些同情起那只黑鱼精,活着的时候被他气死,死了还要被人骂。 谢元璟见状,拿出手帕给师尊擦拭。 随后才意识到,其实这样不妥,应该把手帕递给师尊,让师尊自己擦。 艾吃鱼对徒弟没有防备之心,不仅不拒绝,还抬高下巴,让对方擦一擦茶水浸湿的脖子。 对方的信任,让谢元璟心中五味杂陈。 二人长相出众不凡,自走进这间茶馆,引来不少瞩目。如今谢元璟做出亲密之举,更是引来许多窥探的目光。 这些窥探的目光,已变得不够纯粹,暗暗含着亵渎。 却又无人敢上前与之搭讪。 坐在那里喝茶的黄衣男子,倒是气质温润,显得十分无害。 而冷着脸的英气男子,锋芒毕露,如神兵利刃,光是坐在那里,便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很是忌惮。 因此无人敢唐突。 艾吃鱼从说书先生口中得知,梵净寺因为自己瞎显灵,一夜之间名声大噪,惹来各地受妖怪侵害的百姓求佛。 “……”艾吃鱼有点心虚,但不多。 莫说他只是一介小小猫妖,就算他真是佛祖,也不可能满足所有百姓的愿望吧? 艾吃鱼这样说服自己,当前他还有正事要办。他在周围寻找有修为的修士,想跟他们打听一下传送阵。 在中洲,每个修士都知晓传送阵的存在,只不过没有人会吃饱了撑着去下界。 在下界,传送阵有可能是一个讳莫如深的存在,不是人人都清楚。 艾吃鱼放眼望去,满城都是普通的百姓,他便只好退求其次,找一个看起来有学问的人选,向对方打听消息。 结果显然,下界的百姓对修仙一问三不知,连下界仅存的几个仙门坐落在何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艾吃鱼的眼瞳中,不由流露出茫然。 “师尊不急。”谢元璟宽慰他,想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又想起如今不是原形,便遗憾放下,“此地问不出消息来,我们可以去更大的城池中寻找线索。” 总能有办法和修真之人取得联系。 眼下只好如此,艾吃鱼点头。 住在城中修整几日,艾吃鱼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他时而觉得浑身暖洋洋,很是舒服。却不知自己身上发生了何事。 他有些担心,便告诉了谢元璟:“难道是这些日,我胡吃海喝,把身体吃坏了?” 昨日吃的三大条鱼,眼下成了被怀疑的对象。 “若是不痛不痒,应该不是。”谢元璟凝神思索片刻后,说道。 听师尊形容,词汇具是暖洋洋,飘飘然,十分愉悦,他不免怀疑,师尊是不是……长大了。 谢元璟是人,不是妖精,对此也不甚清楚。 “那是怎么回事?”艾吃鱼看着徒弟,在他印象中,徒弟什么都懂。 “这……”谢元璟轻咳一声,迟疑问道,“师尊还记得,自己多少岁了么?” 艾吃鱼想了想:“具体不太记得,约模是二十来岁。” 既然徒弟是二十二岁,那他就含糊一下,反正肯定要比徒弟年长,这样才有师尊的威仪。 二十来岁,那谢元璟又不太确定了,师尊就算再晚熟,也不可能二十来岁,方知人事。 艾吃鱼还在想,是不是自己腹中那三条鱼惹的祸,然而肚子很快又饿了,那三条鱼已然消化殆尽,由此可见不是那三条鱼的错。 “不知道就不想了,先去吃饭。” 当事猫倒是心大,却不知谢元璟在为他担忧,若早知如此,当初在船上就算跳海,也不该来下界。 艾吃鱼确定不是鱼的错,今晚又点了大盘鱼。 他吃得津津有味,旁边来一和尚,对他念诵佛号,他当时犯了难,以为和尚要化缘,可他桌上只有鱼。 “大师你吃鱼吗?”艾吃鱼问得还是相当诚心。 “阿弥陀佛。”和尚又念诵了一句,打量艾吃鱼几眼,随后慈眉善目地笑了,“施主,总算找到你了。” 艾吃鱼眨眨眼,这和尚找自己做甚? 他一脸茫然,直到和尚说:“施主可还记梵净寺?” 哦,债主找上门了! 艾吃鱼由于自个儿心里有鬼,对方还未说什么,他便抢先一步忏悔道:“大师对不住,我以后再也不装佛祖显灵了,我有错。” 想了想又道:“我也不敢再偷吃供品了,我忏悔。” 谢元璟在旁暗暗扶额,和尚都未曾说明来意,师尊何必惊慌。 和尚不是来讨伐艾吃鱼的,他呵呵一笑说道:“贫僧是梵净寺的主持,经年云游四方,日前忽感寺内愿力大增,原是施主以梵净寺的名义斩妖除魔。” 和尚也不是来道谢的,他只是想知道艾吃鱼的名讳,然后记在梵净寺的僧人名单中,这样才好累计功德。 谢元璟听罢,忽然心中了然,说道:“师尊之所以感到身体暖洋洋,想来便是百姓的愿力。” 艾吃鱼不解:“可是真正杀死妖怪的人是你,为何你没有感受到愿力?” 这个他们就不懂了,一同看向和尚。 和尚说:“想必是发心不同。为了做好事而做好事,不算功德,没有发下大愿,也不算功德。” 普通人身上业力深重,做再多的好事也无法填平。 譬如谢元璟,杀孽无数,自然不可能攒下功德。 当然他也不在乎。 艾吃鱼似懂非懂,但这个不重要。 “大师!”他一把抓住和尚的手臂,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云游四海多年,可知下界的宗门在何处?” 这才是他关心的事情。 和尚错愕地看了眼他,点头说道:“贫僧略知一二。” 想了想,和尚再次开口:“阿弥陀佛,我看施主与佛门有缘,与其求道,不如成佛。” 天降功德,并非每个人都能有此造化,和尚认为艾吃鱼定然是前世修得好,颇有慧根。既然如此,何必浪费自己的慧根,继续痛苦轮回。 谢元璟闻言,眼睛微微眯起,看向艾吃鱼,不知师尊会如何回答? 被二人瞩目的艾吃鱼,摇摇头:“成佛?那不就不能吃肉了吗?” 他的愿望很简单,饿了有肉吃,徒弟能有个好前程。 眼下吃肉是没问题了,可怜徒弟还前途未卜。 第十九章 第 19 章 红尘画卷05 谢元璟听了师尊拒绝成为佛修的理由,哭笑不得,却又意料之中。 提到佛修,他却最先想到六根清净,斩断情丝。 沉思间,艾吃鱼已然从和尚口中问出,下界仅存的几个宗门在何处。 到了那里,必然可以问出传送阵的事。 “听起来好像很远,不如我们明日便启程。”艾吃鱼与徒弟商量。 谢元璟点头:“不过师尊,我想先回一趟梵净寺。” “回梵净寺做什么?”艾吃鱼疑惑。 谢元璟却不语,他想回梵净寺,给师尊积功德。 刚才和尚建议师尊去当佛修,他下意识地希望师尊拒绝,当师尊果真拒绝,他又恐师尊错失适合的修炼法门。 帮师尊积功德,是谢元璟唯一能做的。 艾吃鱼陪徒弟回去,见徒弟默默记下百姓的心愿,看看哪些是力所能及,心中万分感叹,自己终日在徒弟耳边念叨,与人为善,积善行德,徒弟终于听进去了么? 作为师尊,他很开心。 这样一想,便不必急着赶路去寻找宗门,这条路可以慢慢走,方便徒弟做好事,为民除害! 妖怪大都住在荒郊野外,偶尔才会在城中遇见,他们也常常跟着风餐露宿。 这不是艾吃鱼最痛苦的体验,最痛苦的是不能变成猫,在冬季时缩进徒弟的怀里取暖。 猫怕冷,变成人形越发怕冷,原形至少还有一层厚厚的毛发,如今修为还被天道压制,冬季一来,艾吃鱼感觉自己的半条命是火堆给的,另外半条是徒弟给的。 为何说半条呢,因为火堆暖一面,徒弟暖一面,加起来便是一整条猫命。 “嘶哈,冬季什么时候过去呀?”树枝上挂满白毛霜,艾吃鱼手捧烤红薯,嫌它太烫,又怕它凉得快。 被师尊当成人形座椅的谢元璟,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手抱住师尊的腰,一手给火堆添柴,里头还有两颗师尊的烤红薯,要小心看顾。 夹生不可,焦了也不可。 到下界以来,谢元璟烤制各种食材的手艺,越来越炉火纯青,造极登峰。 艾吃鱼吃完香甜软绵的烤红薯,临睡前还要做一件事情,他掏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记下:下界二百三十九日,黑风林屠一野猪精,主力,谢元璟,辅助,艾吃鱼,战绩五五开。 谢元璟:“……” 艾吃鱼:“怎么,你对战绩分配有意见?” 今天的野猪精也是他去引的,没错吧? 别以为这一步不重要,这一步很重要! 谢元璟摇头失笑:“没有意见,师尊占全部战绩也是应该的。” 艾吃鱼沾了沾墨水道:“为师是那么不要脸的人吗?” 主要是今日记事已经写上去了,不好更改,下回他会注意的。 谢元璟轻笑,拿出一瓶佳酿浅酌,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喝上两口。 唯有这时,艾吃鱼才觉得徒弟是放松的,不似平时,好像心里压着无底深渊,没有多少人味儿。 徒弟人虽好,却只在他面前好,仿佛除了自己这个师尊以外,不想跟这个世间扯上任何相干。 艾吃鱼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兴许跟那些成百上千的仇人有关。 报了仇就会好么? 那徒弟为何还漫不经心,不紧着时间修炼,反倒拉着他来鸟不拉屎的下界,总不能是爱上了打妖怪的感觉。 照艾吃鱼说,想报仇就快点去修炼,这是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问题。 徒弟怎么就不明白。 年纪老大不小,艾吃鱼也不好终日耳提面命,要给徒弟留面子的嘛。 天气渐暖时,艾吃鱼师徒终于抵达和尚口中的宗门。 这里的修士知道传送阵,从他们口中得知,传送阵形同虚设,去了便是九死一生。 对艾吃鱼而言就是回老家罢了,何惧之有。 此间修士劝不住他,只好答曰:“十七年后方开启。” “多谢。”得到确切答案,又见谢元璟那好看的眉眼,竟还放松地眉开眼笑,艾吃鱼再次气不打一处来,他不理解! “这下好了吧,我们要在这里困十七年。打十七年的妖怪,就问你腻不腻?”艾吃鱼揣着手冷哼。 “不腻,给师尊积功德。”谢元璟尾随师尊,步下台阶说道。 “那你自己呢?”艾吃鱼回身望他,皱眉,“元璟,你究竟为了什么?” 目光落到对方腰上,一抹嫣红的同心结映入眼帘,艾吃鱼指了指,“就算为了你的心上人考虑,你怎能如此胡闹?” 谢元璟不由讶然,垂眸也看向自己的同心结,原来,师尊也知道同心结的意思。 他嘴唇微抿:“师尊,我解释过千万遍,来到这里纯粹是意外,你怎么总是不信我呢?” 真的绝非他有意为之,顶多算顺水推舟。 “哼,我看你享受得很。”艾吃鱼抱着手臂说,“等你从下界出去,你就不怕你的心上人移情别恋?” 谢元璟:“不怕,他本就不喜欢我。” 艾吃鱼张大嘴巴,喔?真的吗? 那真是对不住,他好像不小心戳到了徒弟的痛处。 单恋,哎呀,那太惨了。 不过话又说回,徒弟如此好的模样性情,怎会有人不喜欢他……艾吃鱼费解,同时想起徒弟送不出去的经历,又讪讪地打住疑问。 或许,徒弟真的没那么好,要真这么好,早就送出去了。 宗门的人留他们过夜,艾吃鱼怕泄露身份,免得节外生枝,便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他上山时,看到山间有几处冒热气的池子,一时想起涂山老家,心底难免思念。 “元璟,我们去泡池子!”艾吃鱼自顾走在前边。 未发现身后的徒弟神色有变。 谢元璟和师尊到了下界,每日面对师尊的人形,同吃同住同寝,已是对他最大的考验。 眼下师尊还要邀请他同泡池子。 “元璟,你怎的脸这么红?”艾吃鱼回头,狐疑,“还未开始泡池子,你就先预热了么?” 谢元璟:“……”用手扇了扇风,婉拒师尊好意,“天暖了,弟子怕热,还是师尊自己泡罢了。” “那不行,这里都是陌生池子,你不来我会有些害怕。万一池子里有什么东西呢?”艾吃鱼自己吓唬自己道。 “滚烫的池子里……能有什么东西,有也熟了。” 艾吃鱼:“被你这么一说更恐怖了!”他抱住谢元璟的手臂,脚步却未曾停下,“你还是不是师尊的好徒弟?这么件小事都做不到?” 谢元璟如何受得起这种控诉,便答应同去,不过他没有脱衣袍,就这么和衣下去。 像一个雕像一样,笔直伫立在师尊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 艾吃鱼真是不解:“为何泡池子不脱衣裳?”这样会更舒服么? 谢元璟说:“方便有东西出现的时候起来搏斗。” “住嘴。”艾吃鱼不容易才忘了这个茬,闻言手臂上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因着有些许害怕,艾吃鱼缓缓向徒弟那里蹭过去,这段距离却好像永远也不会缩短,永远隔着两臂宽。 艾吃鱼终是恼火,干脆直接下命令:“元璟,为师想洗头,你过来帮忙。” 谢元璟无法,只得过去帮助艾吃鱼,清洗一头长发。 艾吃鱼松了口气,洗头发是次要,徒弟在身边,他终于不再害怕。 “交给你了,为师眯一会儿。”泡池子就该趴在石块上打盹,这是艾吃鱼的嗜好。 谢元璟被热气腾腾的池水,泡得浑身发热,雾气熏绕,指间是师尊的青丝,一缕缕穿过手背,缠绕他的手掌。 发丝上的冷香味,经过热气蒸发,钻入鼻间,挥之不去。 鬼使神差,谢元璟想捧起师尊的发丝,放到鼻尖下嗅闻。 幸而师尊在假寐,并未发觉他在身后的所作所为。 师尊的发丝长而柔顺,乌黑亮泽,清洗时掉下来一小缕,谢元璟都将之仔细收起来。 后来趁着师尊睡觉,将发丝编入同心结。 做着这一切,谢元璟暗自唾弃自己,竟生出此种大逆不道之心。 或许早在涂山之时,他对师尊的感情便不纯粹。 感恩敬重之余,不敢说毫无倾慕。 只不过,他从未敢往这一处想,只觉得能够守住一份师徒情分,便尽够了。 贪婪是人的劣根,谢元璟一边觉得守住师徒情分即可,一边又暗自收集师尊的头发,摆弄着儿女情长的小玩意儿,聊以慰藉。 艾吃鱼在池子里睡了一觉醒来,并未发现徒弟的同心结有什么变化。 只是疑惑,徒弟最近似乎越来越喜欢脸红,动不动便不与自己说话,走到别处去做些不着急的琐事。 问也不答,再问便说天气热。 下界的天气是挺热,但也不足以让人脸红耳赤,依艾吃鱼看,谢元璟就是年轻人身体壮,火气旺。 在中洲灵气充足,每日惦念着修炼,自然清心寡欲。而在下界除了打妖怪,便再没有旁的消遣,不憋着才怪。 艾吃鱼自持半个长辈,虽然说这个领域他也不甚了解,不过无妨,他开福袋开出过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其中就有男修士都爱看的避火图! 这天夜里升起火堆,观徒弟不甚放松,艾吃鱼在自己的乾坤袋里搜搜刮刮,终于找出了蒙尘的避火图,然后塞给徒弟:“拿去,好东西。” 谢元璟疑惑,接过来一看,耳根顿时爆红,迅速合上说道:“师尊,你给我这种东西做甚?” 艾吃鱼咦了一声:“你不喜欢看吗?” 徒弟的反应怎么如此抵触,他还是不是男修士? “……”谢元璟不知师尊为何会认为他喜欢看! 他不喜欢,平复了下心情,他无比恳切地求饶道,“师尊若是喜欢便自己看,不必与弟子分享。” 终日待在人形的师尊左右,便已经足够磨人,师尊还要与他分享这种东西,是要他死。 第二十章 第 20 章 红尘画卷06 “为师不喜欢看!”艾吃鱼把避火图扒拉出来,完全是为了徒弟,若是他喜欢看,这避火图怎会蒙尘。 保不准早就被他翻烂了。 “那便不看。”谢元璟也不希望师尊看,里头都是男女配对,他心中隐隐排斥。 随即想到,师尊往后迟早也会有心仪的女子,到那时,自己就该识趣回避。 不能再像现在这般,陪师尊泡池子,搂住师尊的腰,给师尊烤红薯吃。 艾吃鱼:“好吧。” 本以为这东西终于有用武之地,结果还是没用上,浪费了他当初一块灵石。 随即他好奇:“你为何不喜欢看,这东西可是男修士的最爱。” 谢元璟淡定道:“师尊也是男修士,那师尊为何不喜欢看?” 艾吃鱼:“不,我不是男修士,我是男猫猫。” 谢元璟竟无从反驳,沉默片刻,他问道:“那,师尊为何突然……与弟子分享此物?”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艾吃鱼大方地透露自己的观察结果:“还不是看你最近诸多反常,担心你呀。” 谢元璟凝神思索,自己最近很反常? 他不动声色问:“什么地方反常?” 很多,艾吃鱼掰着手指给他算:“你时不时便脸红,时不时便跑神,偶尔盯着某处还发呆,跟你说话也不理人!” 还有:“你以前并不喜欢练体术,近来日日夜夜练,周围的树木都被你砍烂了。” 可怜的树木,招谁惹谁了。 谢元璟一阵尴尬,没错,这些他都做过,但没想到师尊观察得如此入微。 他深吸口气:“日日夜夜练体术,是因为此间灵气稀薄,弟子不能打坐修炼,便只能磨练剑招。” 艾吃鱼:“哦,那脸红走神恍惚发呆呢?” 谢元璟险些要被师尊的句句质问,给逼死了,他冷着一张脸强行解释:“也没那么严重,是师尊过于担忧了。” 是吗? 艾吃鱼摸着下巴,可这明明就是人类修士思春的表现,跟春季满山跑的公野猫一样。 不过徒弟说没事,他便不管了。 艾吃鱼也不是那么排斥下界的生活,有徒弟相伴,细心侍奉他,从不忤逆他……罢了,前面这句收回。 除此之外还不错。 接下来,他们踏遍山河大地,形影不离。 师徒联手,诛杀过无数作恶的妖怪。 期间艾吃鱼从未想过功德一事,他和徒弟去做这些,纯粹是想清朗人间瘴气,让无辜老百姓安居乐业,不受其扰。 说到底,瘴气也是一部分人类作恶所产生,他们能够杀死妖怪却不能断除源头。 碰见作恶之人,艾吃鱼也束手无策,徒弟倒是快人快语,说杀之后快。 艾吃鱼紧张徒弟的道心,向来摁住他的手,不许他乱来。 人间自有人间的律法,他们顶多帮忙将恶人扭送到官府,让官府来定夺。 久而久之,谢元璟也改了脾气,为了师尊宽心,做事留一线。 这时,艾吃鱼总会夸他:“元璟行事越发沉稳了,为师甚慰。” 普通一句夸奖,却教谢元璟心荡神驰,耳根又非常不争气地变红。 只得用冷脸来掩饰。 艾吃鱼:我徒弟就是面冷心热! 在他身边被他所熏陶久了,眼下谢元璟路遇不平,都会主动伸出援手,并不怕惹麻烦上身。 就是性情孤僻,面对百姓亦没有好脸色,偶尔百姓多瞧他师徒几眼,还要与人着急。 譬如今日,艾吃鱼师徒被一老爷请到府内,恳请他们出手,看看府上是不是有妖物作祟。 不然他家儿子为何忽然疯疯癫癫,搂着莫须有的人净说胡话。 好好的年轻人才二十啷当,三天下来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快被妖精吸成了人干。 “你家府上却是没有妖气。”艾吃鱼不是有双法眼吗,有没有妖气一眼看透。 府中老爷:“那我就放心了。” 那又不至于,艾吃鱼认真说:“妖怪以外的东西也不见得好对付。” 府中老爷:“……” 艾吃鱼走进房中一瞧,苦主正搂着一个莫须有的人,在床上你侬我侬地说着情话。 看起来像是中了某种幻术,而那东西通过此种手段吸取苦主身上的精气。 “醒醒。”艾吃鱼施施然来到床榻边,伸手拍了一下苦主的灵台,打散幻觉,好叫他清醒过来。 苦主灵台清明,恍然回神,表情有些惊愕,似乎不太记得自己刚才在做什么,也不太记得这几天的遭遇。 只觉得身体很不舒适,正要叫人来伺候,转过脸一看,便对上一张容颜,令他惊为天人,瞬间脸红心跳。 “你,公子你……你是……”他心中疑惑,如此美人,怎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中? 但这不重要,面容憔悴的男子欲要从床榻上挣扎起来,招待美人。 “儿呀,你终于醒了?!”父亲扑过来关心爱子,男子眼中却只有美人,根本瞧都不瞧父亲一眼,而是痴痴望着艾吃鱼。 “美人,啊不,公子……”他痴痴靠近。 艾吃鱼:“?!”今日这邪祟好厉害,他吓得后退。 谢元璟抱剑在旁边守着,准备和以往一样,师尊负责找出邪祟,他负责斩杀。 谁知却看到这一幕,他顿时一剑凌厉地横过来,同时将师尊拉到身后护着:“大胆邪祟,找死!” 锋利的长剑和凶神般的高大男子,随之将苦主眼中痴迷尽数吓退,他砰地一声向后倒地,摔得眼冒金星。 “哎——” 艾吃鱼探出头来道:“他身上还有邪祟!元璟,快将他先绑起来,喂他一碗驱邪的雄鸡血!” 雄鸡一唱天下白,雄鸡血至刚至烈,对付邪祟最为有效。 “是,师尊。”谢元璟面容冰冷,思及刚才这人看师尊的眼神,他恨不得一剑劈了对方。 但师尊不会同意的,他只能拿出绳子,准备去绑那人。 地上那年轻人连忙摆手,哭爹喊娘地求饶:“别绑我!别喂我喝雄鸡血,我身上没有邪祟了,她已经走了。” “还敢狡辩?”兴许他说的是真的,但谢元璟心中有气,顿时一脚踹过去,随即将人捆起来。 哀嚎的年轻人对上谢元璟冰冷的眼神,方知这两位谪仙般的人物,不是什么可以唐突的美人,他们是父亲请来帮自己驱邪的高人。 随即连忙磕头发誓说,自己身上真的没有邪祟了。 “刚才是小的一时鬼迷心窍,唐突了高人,请高人饶小的一命!” 经他一番解释,艾吃鱼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心中不由嘀咕,如此重色,怪不得会被幻觉所困! “哼。”谢元璟见这人病殃殃的,也只好收手,否则死了无法跟师尊交代。 “你可还记得,自己在何处招惹的这邪祟?” “我……”那人抬头对上艾吃鱼的脸,下意识地咽了咽喉结,脑袋一片混乱,便显得满脸呆滞。 “师尊,我们走。”谢元璟见状,脸色又是一沉,这人真是死性不改。他拉着艾吃鱼就要往外走,嘴里更是冷言冷语道,“这人也是活该,躲得了这次也躲不了下次,何必管他呢。” “哎……元璟,你做什么……”艾吃鱼一脸不解,徒弟怎么突然之间火气如此冲天,像浑身压抑着杀人的冲动。 这年轻人虽然不争气了点,也不至于让他们见死不救。 “高人别走,高人救命啊!”府中老爷见他们竟然要走,连忙苦苦哀求,噗通一声给他们跪下叩拜。 若是高人不管,他儿子命不久矣。 “他对你不敬,弟子以前说过,凡对师尊不敬之人,我便杀了他。”谢元璟道,“看在他是个凡人的份上,我便不与之计较。” 但也不想师尊去救。 艾吃鱼反应过来,徒弟所说的不敬,难道是指对方瞧着自己的脸发呆么? 那又有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倒也不至于因为被多看两眼就生气,顶多是瞧不上如此重色之人。 “既然都来了,便救他一命,往后看他自己造化。”艾吃鱼劝道。 徒弟看起来很不高兴,抓住他的手不放,饱含激烈感情的双眸,似乎在质问他为何要姑息那种人,不管便不管了,又能如何? 哎呀,徒弟有时候好倔强,倔起来像一头驴。 艾吃鱼说道:“如果你肯帮为师解决这件事,接下来的一个月便都听你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如何?” 这个许诺根本没有什么诱惑力,谢元璟心道,许下承诺有用么,最后还不是听师尊你的。 不过,他面对师尊充满央求的眼眸,却还是心甘情愿上了师尊的贼船,轻叹一声,冷着脸点点头,勉强同意。 “那便这么说好了,师尊不可反悔。” “好好好。” 师徒二人嘀咕了一阵,达成协议,艾吃鱼随后仔细询问事发缘由,得知苦主中邪祟之前,曾去城中的一家古玩铺子走动过。 如此便简单了,师徒二人去铺子探明,原是一面古镜中的镜灵成了气候在作祟,将之买来封印了便是。 镜灵非妖非鬼,因此没有妖气也没有阴性,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坏事。 只是照出人心中欲望,便将此欲望显化,形成幻境,让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艾吃鱼瞧着手中小铜镜,疑惑:“若我照了这面镜子,我会不会被取之不尽的鱼肉撑破肚子?” 如今铜镜已经被贴了符箓,被他拿在手中把玩。 “若师尊心性坚定,自然不会。”谢元璟说道。 艾吃鱼心道,我对旁的都挺坚定的,对鱼肉还真不一定。 所以他也不敢轻易尝试。 艾吃鱼将古镜拿回去便随手搁置,找个时间再作法彻底封印住,免得被有心人拿去做坏事。 师徒二人都未曾把这小玩意儿放在心上,晚上歇息也不关窗户,风一吹,便把铜镜上的符箓吹走。 谢元璟睁开眼睛,往铜镜瞥去,他无惧此物,即便照了也不会着道。 符箓掉了,捡起来贴上便是,但是鬼使神差,谢元璟突然站起,走过去拿起铜镜,不经意地往镜面看了一眼。 铜镜立刻映照出他的脸庞,丰神俊朗,剑眉入鬓,此刻眉心处有几分幽思。 因他没有刻意防备,铜镜很快便照出他心中欲望。 镜灵并不知这人底细,还以为又是一个色胚子上了钩,便开始给对方制造幻觉。 谢元璟仿佛知道幻觉会降临,他紧紧捏着铜镜的把手,在桌前沉稳落座,一声不吭。 镜灵给谢元璟制造的幻觉,十分旖旎温存,在幻觉中,自己搂着风情万种的师尊,在温泉池子里翻云覆雨…… 谢元璟一阵口干舌燥,密集的细汗从额头浸出,同时也面红耳赤,心跳如擂鼓。 他虽倾慕师尊,却从未有那种冒犯的想法,因此,他只看前头拥抱亲吻的景象,到了最后一步,便冷静地掐断,将自己的心神抽出来。 眼中没了那些幻境,又喝了两杯冷茶,谢元璟缓缓长舒了一口气。 镜灵:“?” 今晚要和猎物失之交臂了吗! 不,谢元璟冷静过后不久,又重新拿起铜镜来照。 这一次跟上回一样,当他进入幻境,来到最后一步的阶段,再次冷静掐断,出去喝冷茶水压火。 亲吻拥抱就够了,再看下去,便是对师尊的大不敬。 这天夜里,谢元璟断断续续,玩弄了那镜灵五六回,把镜灵弄得苦不堪言。 让镜灵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耍弄自己? 既然不沉迷,又为何一直反复看,真是让人费解。 次日清晨,艾吃鱼养足精神,往桌面上一看,咦,他昨天带回来的铜镜呢? “徒弟!大事不妙,那铜镜好像跑了。”艾吃鱼连忙摇醒谢元璟,叫他快点去寻那铜镜。 谢元璟睁开眼,眼底有些青黑地说:“师尊莫着急,那铜镜……昨夜已经被弟子连夜毁掉了。” 艾吃鱼果真发现,徒弟的神情有些憔悴,就像昨晚背着他和妖精大战了一夜! 徒弟太努力了,趁自己睡觉把事情做完,艾吃鱼面露愧疚:“辛苦你了。” 偷偷藏了镜子的谢元璟,不敢直视师尊的眼睛,他侧过脸去道:“没什么,弟子应该做的。” 20-30 第二十一章 第 21 章 斜月三星01 “时间尚早,你快歇息吧,瞧你累得眼下都青黑了。”艾吃鱼伸出手指,心疼地抚抚徒弟眼下,叫他别再说话,好好歇上两天。 “师尊……”谢元璟立刻躲开。 艾吃鱼扑了个空,有些许尴尬,不让碰就算了,他只是想表达亲近而已! “唔,那我便不吵你了。”他窝到房间另一头,摆弄民间搜刮来的小玩意儿。 谢元璟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师尊那葱白的手指,仅仅是碰了一下眼皮,就比昨夜看五六遍镜子还要磨人。 自己在榻上冷静了片刻,谢元璟这才翻身起来,与师尊说:“我去为师尊弄些鱼汤来。” 艾吃鱼想说不用,你睡便是,但徒弟人已经开门出去,他没能喊住。 白日里的剑修,比夜晚更冷静。那阵悸动下去,便可以和师尊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在此地逗留数日后,谢元璟便跟着师尊继续去云游四方,斩妖除魔。 夏季倒还好,师尊不会为了暖和往他怀里钻,冬季就变得磨人,师尊会日夜黏着他,把他当成取暖工具,从未把他当成一个成年男子。 冬季即将来临,已经察觉自己心思的谢元璟,与师尊商议道:“师尊以后冷了多穿两件皮子,不要抱着弟子取暖。” 艾吃鱼当即抗议:“为什么呀?”皮子哪里比得上徒弟好用,不行,没有徒弟的怀抱他过不了冬。 谢元璟耐心说道:“若师尊还是原型,爪子伸到我胸膛取暖,我没有异议,但是……”他停了停,艰难地往下控诉,“你人形时也将双手伸到弟子衣内乱摸……” “你少污蔑我!那是取暖,一处太热了,我就换个不那么热的,凉了我又换一处热的,这不是十分正常吗?”艾吃鱼抱着手,这就跟他晒太阳是一个道理,清晨当然躺在太阳最旺的地方,晌午便换个阴凉处,这是猫猫的习惯。 艾吃鱼的眼神仿佛在质问,你怎么如此小气? 谢元璟不是小气,若他对师尊没有那种想法,随便师尊如何贴他都行,眼下自然是不能松口:“弟子去为师尊打几张好皮子。” 谢元璟说罢就抱剑去了山林中。 他是认真的嘛? 艾吃鱼有点不相信,对自己一向百依百顺的徒弟,会在此种小事上苛刻自己。 “你去打,你打了我也不穿。”那皮子又厚又闷,穿起来像只熊,他不甚喜欢。 徒弟笔直坚毅的背影不为所动,对方在静气凝神,催动灵力,探寻方圆十里的野兽。 此子果真要弃自己于不顾么! “嗷呜——”艾吃鱼灵机一动,在林子里学狼叫,吓得周围鸟兽惊飞。 谢元璟转过来,表情好生无奈,心情也是两极分化。一面觉得师尊很是捣蛋,一面又觉得师尊过分可爱。 好好的一只猫,学什么狼啸。 “为师只是觉得,何必为了没必要的事伤害无辜野兽。”艾吃鱼被看得不自在,背过手去眼神乱飘。 有他这个捣蛋鬼在,谢元璟自然不可能打到猎物,他说道:“罢了,听师尊的。” 又道:“弟子去林中练剑,师尊不要跟着我。” 艾吃鱼:“你当我傻?” 去林中拿野兽练剑?! 有艾吃鱼时刻盯着,谢元璟一直没有打到皮子,退求其次,他和师尊约法三章,第一,不能再乱摸他。 艾吃鱼听得一阵头大:“这不能摸,那不能摸,元璟,你身上还有哪里是为师可以摸的?” 谢元璟仔细想了想:“没有。”毕竟摸眼皮他都受不了。 “你……哎。”徒弟就是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到时候见师尊冻得瑟瑟发抖,难道他还能把师尊的手扔出去么。 肯定不会。 这次的师徒谈话如同凉风过境,并未在艾吃鱼心中留下丝毫痕迹。 到了冬季,他依然把手伸进谢元璟的衣裳内,手掌习惯一张一合,摁着掌下的胸膛。 两息不到,他的双手被请了出去。 “你干嘛呀?”艾吃鱼不满地问道。 他拧着眉毛,瞪了莫名其妙的徒弟一眼。 谢元璟也深深拧着眉,很是怀疑,师尊的脑瓜子是不是会选择性清除一些记忆。 互相对视,慢慢的,艾吃鱼似乎想起来了,他委屈巴巴地做出一个双手无处安放的举动。 “罢了。”谢元璟看见便心软,转过身去说道:“背上随你贴。” “背上硬邦邦的,没有那个感觉……”艾吃鱼小声道。 “……” 师尊如此难伺候,谢元璟心头不由升起疑问:“照师尊这么说,离了我是不成了?那以后怎生是好?” 师尊还想着赶他走。 “找个新徒弟?”艾吃鱼畅想。 谢元璟立刻转过来,拉起师尊的手往身上搁,眼神幽深得吓人:“师尊不许说胡话。” “嗯嗯。”艾吃鱼达到了目的,乖乖地点头。 他感受着徒弟的体温,一边在心里自我唾弃:我真是一只不择手段的猫。 谢元璟也很无奈,一到冬季,师尊便说他们是一对生死与共的好师徒,到了夏季,师尊连正眼都不瞟他,总喜欢自己呆着。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 对修真者而言,十年如一梦,并不长久。 当传送阵启动的日子越来越近,艾吃鱼也不再没心没肺地带着徒弟到处巡游,他们寻了一个宗门停留,届时与几位准备去冒险的下界修士,一同闯传送阵。 在下界没有突破的可能。 即便九死一生,也有下界修士愿意冒这个险。 前来集合的修士中,不乏胡子发白的老道,反正阳寿也快耗尽了,不如拼一把。 赢了便是造化,输了亦死得其所。 艾吃鱼很唏嘘,观他的表情,当徒弟的知晓,他肯定又要想办法帮助这些人。 谢元璟宽慰道:“人各有命,一切都是定数,师尊不必劳心。” 艾吃鱼有种被徒弟看穿的不自在,他轻咳一声嘴硬道:“可是为师觉得,事在人为,我命由我不由天。” 若是信奉人各有命,一切都有定数,便做一名旁观者,什么都不做,这就是对的么? 谢元璟想起前尘往事,便没有再说什么,心里也是默认了师尊的做法,并且暗中打算,届时也视情况出手。 “元璟,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届时回到中洲,你我都要收心修炼。”艾吃鱼握住徒弟的手掌,说道,在下界这些日子,他过得很开心,就当是忙里偷闲,回到中洲之后,自己和徒弟还是要面对分别。 “眼下说这些还为时过早。”谢元璟一语带过,显得不太想与师尊讨论这个问题。 为了躲避,他竟是站起来说:“师尊不是担心那些修士吗?弟子去指点他们修炼。” “?”徒弟是这么热心肠的人吗?!艾吃鱼决定跟过去看看。 谢元璟确实是出去指点那些下界修士修炼,教他们心法和剑招。 这对下界修士而言,无疑是天降菩萨。 尽管谢元璟总是冷着一张脸,说话不喜欢说第二遍,下界宗门里的修士还是硬着头皮向他请教。 宗门里头有个天真活泼的小师妹,倒是不怕谢元璟,小姑娘经常来找谢元璟请教,每回还会带上些吃的玩的,自然这些都落入了艾吃鱼的乾坤袋。 站在受益者的角度,艾吃鱼希望小姑娘天天都来,最好一天来三回,每回带的东西都不重样! 站在一个好猫的角度,艾吃鱼不希望小姑娘对自家逆徒误许真心,届时落个伤心难过就不好了。 等小姑娘再来,艾吃鱼便缠着人家,话里话外地透露徒弟有心上人这件事。 “哦。”不知为何,小姑娘却是反应平平。 她还不明白么? 艾吃鱼心急如焚,直接询问:“你天天来我们院子做什么?是喜欢元璟吗?” 小姑娘立刻红了脸,但不是因为害羞,是污蔑:“我不喜欢他,做甚喜欢他?” “那……”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这种反应吧! “因为你长得好看,我来寻你玩。”小姑娘说道。 每天带些东西过来,是因为艾吃鱼喜欢,她的眼睛又不瞎,那个硬邦邦的剑修根本不喜欢这些东西。 艾吃鱼:“……” 小姑娘再一次证明,谢元璟真的很不受欢迎哎。 艾吃鱼学乖了,他发誓,下次一定一定再也不自作多情,觉得有人会看上自己的徒弟。 不会的,不可能的! 砸手里的家伙,不可能因为到了下界就有所不同,没人要就是没人要。 一转眼,阵法开启的日子来临,修士们的心情都变得沉重。 此去是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 艾吃鱼的心不在焉,在其中显得很是突出,他在想,回到中洲要用什么手段逼迫徒弟上进,好叫徒弟早日修得金丹。 谢元璟亦是心神不宁,目光频频落在师尊脸上,眼神时而坚定,时而愧疚。 虽不是有意为之,但这段形影不离的日子,的确是他偷来的。 二人并肩站在一起,走在一众修士的最前头。 这群修士以他们马首是瞻,或许这一次他们能成功也不定。 对前路的未知,使得众人掌心都沁出了汗。 “各位不必慌张。”艾吃鱼温温柔柔地安抚大家,“尽人事,听天命” 他会帮忙的。 下界的修士们面露苦笑,正想互相说几句勉励之言,就见这位道友慷慨地拿出护体法宝,逐一指点他们如何使用。 各位再一次万分震惊。 之前的指点已经让他们很吃惊,同时受益颇多,没想到还能得到对方资助的法宝。 “多谢两位,此次若能闯过去,我等一定报答两位的恩情。” 艾吃鱼摆摆手,这一别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等会儿到了中洲,他们可能会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 谢元璟未曾说什么,别人如何对他不重要,他只需紧紧护着怀中的师尊。 “回程会比来时凶险,师尊小心。”谢元璟在师尊耳边提醒。 “好。”艾吃鱼在他怀中点点头。 自己修为不够,唯恐被途中的沙尘暴所伤,只能如此。 入阵后,艾吃鱼就不曾留意其他修士的情况了,他自己也是吃力得很,感觉衣袍都被飓风撕碎了大半。 脸庞更是不敢往外露,只得紧紧埋在谢元璟的怀中。 回程果真凶险万分,难怪此间修士去中洲,需要经历九死一生。 这一次恐怕也有很多修士没有坚持下来,艾吃鱼叹息一声,耐心等待沙尘暴渐渐平息。 最终他们落在一个水潭边,瀑布的声音传入耳中,艾吃鱼从徒弟怀里抬起头来,惊喜,他们平安回来了。 低头一看,徒弟的脸庞多了几道血痕,睁开眼睛后,眼眸深邃地望着自己。 “……”艾吃鱼心中一动,有种异样的情绪在心间萌芽。 “我们回来了。” “嗯。” 师徒二人都望着彼此,静静享受这氛围古怪的时刻。 真是古怪得紧。 不知过了多久,谢元璟率先刻意打破这种局面:“咳,正好这里有个水潭,师尊快去洗一下……” “哦哦。”艾吃鱼也很是积极,赶紧从徒弟身上下来,向水潭躲去。 刚才好奇怪,他甩甩头。 谢元璟在水潭边坐起来,深吸口气,过了好久,才转头去看。 师尊背对着他,乌黑的长发披在雪白的肩膀上。 此等赏心悦目的画面,立刻与镜灵给他制造的幻觉重合,瞬间令他狼狈地移开视线。 “我,我去找些柴火来,等会儿给师尊烤鱼吃。”谢元璟匆匆起身,离开了水潭边。 平时捡一些柴火,连半刻钟都不用,这次谢元璟在林中待了一刻钟才回来,若非担心师尊的安危,他恐怕回来得更晚。 谢元璟回到水潭边,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他立刻脸色剧变,有些慌张地寻人:“师尊?师尊!” 柴火从谢元璟的手中掉落,师尊忽然不见踪影,让他心中生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第二十二章 第 22 章 斜月三星02 艾吃鱼没有跑,他只是洗澡洗累了,变成猫找了一块向阳的石头,四脚朝天躺在上头晒太阳。 身上毛发湿漉漉,倒也可以用妖力烘干,只不过他觉得阳光甚好,浪费了可惜! 骤然听到徒弟的慌张呼声,晒得正舒服的艾吃鱼,一个鲤鱼打挺…差一点就挺了起来。 最终还是从石头上翻下来,四脚落地,然后调个头向徒弟跑去。 “元璟!” 惊慌失措,以为师尊抛下了自己的谢元璟,回头一看,习惯了师尊人形的高度,他竟然一时没有注意到地上:“师尊?” 艾吃鱼跳起来扒拉他的裤子:“在这呢!” “……”谢元璟一低头,师尊久违的可爱猫脸蛋,映入眼帘,对方正用圆溜溜的眸子看着自己,他立刻心中一软,弯腰抱起毛发湿润的师尊,道了句:“师尊果真是胖了,不是毛发蓬松的缘故。” 入了水毛发浸湿,看起来也还是圆乎乎的。 谢元璟说话的同时,已然用灵力把师尊的毛发烘干。 艾吃鱼立刻全身蓬松,比之刚才大了一圈不止,特别是那根大尾巴,叫人叹为观止。 艾吃鱼赶紧为自己狡辩:“在下界会饿肚子,吃得多自然就会变胖。” 如今回到中洲,他笃信自己很快就会瘦回跟原来一样,即便原来也称不上瘦。 “是吗,那师尊还要吃弟子烤的鱼吗?”谢元璟许久没有抱过原形的师尊,一时有些爱不释手。 手指也偷偷在背上抚摸。 “既然是你的心意,那就简单吃一条。” “……是,师尊。” 非是艾吃鱼道心不够坚定,贪图口腹之欲,实在是徒弟的手艺太好,他大快朵颐一番之后,一边舔着爪子洗脸,一边询问弟子:“如今你的修为到哪里了?” 在下界十七年,总不至于一点长进都没有。 艾吃鱼自己的修为,都略略有所提升。在心境上,他觉得自己又更为豁达了些,明白猫生苦短,该吃吃,该喝喝。 他的修为自然会有提升,这些年积攒的这些功德,并非毫无作用。 谢元璟盘腿而坐,双手结定印,恭敬答道:“依然是筑基大圆满境界,比去下界之前更为稳固。” “冲击金丹有望吗?” “不好说。” 结金丹不比筑基,途中会遇到许多凶险,艾吃鱼一想到自己对金丹一无所知,便愁得没有心情继续洗脸。 “也罢,那就再等等,等你有把握了再进行尝试。”艾吃鱼沉吟道,“我们先去准备结丹丹药。” 与冲击筑基一样,冲击金丹也有可用的丹药,不过比筑基丹难得。品阶好的更是一丹难求。 即便是谢元璟,也没有自负到说自己不需要丹药。 “好。” 师徒离开荒郊野外,到城中打听金丹丹药的消息。得知有两种方法可以买到,一是花高价去灵丹宗请丹。 高价是真的高价,数目令艾吃鱼砸舌,且对方收了散修的灵石还不一定会积极办事。 说不定会认为一介散修,白白浪费他们可贵的金丹丸! 他们的嘴脸,艾吃鱼不是很清楚,谢元璟却再不清楚不过,有门有派的正道修士,都自持身份,看不起散修。 谢元璟不希望师尊为自己吃闭门羹,想也没想便否决了第一种方式。想得到金丹丸的第二种方式,自己收集材料,叫坊间的丹师去炼。 艾吃鱼问:“是会便宜得多吗?” 谢元璟点头:“嗯。”只不过丹师会收取一半的丹药。 炼制金丹丸的材料不难收集,难的是找到品阶好的材料。近日有一秘境开启,谢元璟带艾吃鱼去碰运气。 师尊运气一向不错,是他的福星。 若运气好,能够找到成了气候的九品灵植,届时炼成丹药孝敬师尊,帮师尊提升修为。 简单说就是,谢元璟已经不指望师尊努力上进。 艾吃鱼确实运气好,他小时候在涂山满山跑,亦能遇到其他妖精不敢想的奇遇,否则以他懒散的态度,又怎么可能修炼成精。 能够变回猫就是好,再也不必两条腿走路,艾吃鱼心安理得地窝在徒弟的怀里,一同前往秘境入口。 此处即将开启的秘境,原是某个大宗门的私有物。这个大宗门为了名声,偶尔会允许散修前来寻宝。 这次他们师徒撞大运,散修也能进入。 这对普通散修来说,却并非完全是好事,若进去寻不到宝还好,顶多两手空空的出来。 若不小心寻到宝物,便有可能被盯上,最后死在里头。 此次由一名长老带领内门弟子前来探索秘境,他大约是元婴初期,外形是个中老年男人。 他不经意在散修的队伍中看到谢元璟,便走过来说道:“小道友,我看你已经有望结丹,怎么这个资质还是一介散修?” 若是谢元璟已经拜入了宗门,必定会师兄弟三三两两结伴同来。 艾吃鱼的第一反应:这个人对徒弟感兴趣,师尊热泪盈眶,砸手里的徒弟终于有人稀罕了! “前辈。”谢元璟抱拳,客气回道,“我有师尊,师尊也是散修。” 艾吃鱼内心大叫:如果遇到适合的人选,师尊可以退出! 但是这个老伯伯,修为不够,艾吃鱼显然没有看上对方,所以全程装猫抠脚,没有跳起来甩卖徒弟。 “原来如此。”那宗门长老遗憾地离去。 谢元璟垂眸,看着师尊乖巧的模样,忍不住微笑。师尊这是被扶摇子养叼了胃口,寻常修为他根本看不上。 等那群穿着清一色道袍的宗门弟子进去,终于轮到散修的队伍陆续入内。 进了秘境,谢元璟将怀里的艾吃鱼放下地,接下来轮到师尊带他走,不然凭他的运气,可能走到天黑都找不到宝物。 艾吃鱼精神抖擞地抖了抖身上的毛发,伸伸前爪,踢踢后爪,然后伸个懒腰,就胸有成竹地小跑向前冲。 在他自己的想象中,眼下的自己是一匹狂奔的野马,徒弟定然在后面感叹师尊的英武。 实则他跑起来一点都不快,胖乎乎毛茸茸的身子像一座小山,跟英武完全不沾边。 有时候艾吃鱼一头扎进草丛里,草丛几乎将他淹没,谢元璟只能看见他的一点橘红色尾巴尖。 “师尊,小心脚下,你为何一定要往这么崎岖的地方跑?”谢元璟十分担心他,在身后不停的叮嘱。 明明是沉默寡言的性情,却硬生生被师尊弄得喋喋不休。 走前头的艾吃鱼没好气:“平坦的地方人人都去得,你当宝物喜欢热闹吗?专门往大路上生长!” 谢元璟无奈:“弟子的意思是,师尊你挑的这些地方只够你自己钻进去,那弟子怎么办?” “……”艾吃鱼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也对,徒弟高高壮壮,永远只能维持人形,不像他可以上树钻洞,好可怜。 “那你就在外头等我,我看到前面有一团好看的气,兴许是宝物。” 谢元璟立刻板着脸,反对道:“不成,宝物身边都有危险,我不可以让师尊涉险。” 艾吃鱼收回迈出去的爪子,想了想:“那我去前面看看是什么危险,然后再回来告诉你?” 他一扭屁股就想跑。 “不行,师尊你当我傻?”谢元璟赶紧急声叫住他,“不许去,回来!” 反正徒弟又进不来,艾吃鱼权当是耳旁风,这把外头的谢元璟急得束手无策,明知自己钻不过去,还是努力尝试。 这时一道女子的声音,出现在谢元璟身后问道:“道友,你在这里干什么?里头有宝物吗!” 不然这人为何急着往里钻? 谢元璟:“……不是,我的猫跑进去了,我想把他抓回来。” 原来是宠物。 身穿宗门道袍的女子说道:“你没有给你的宠物下禁制吗?” 下了禁制,宠物便不会乱跑了。 谢元璟绷着一张被师尊磋磨的脸,心道,给自己的师尊下禁止,比他看铜镜还要欺师灭祖,他纵然坏透了,目前也还做不出来。 小洞里头却是没有什么危险。 艾吃鱼看到那团好看的气,是灵草身上的白色雾气,带着淡淡的寒意。 这是一株霜颜草,有驻颜的功效。 艾吃鱼不晓得,他感觉这株草没有毒,便连根拔起来,叼着往外跑。 见他出来,谢元璟松了口气,师尊太调皮了,但他却拿对方毫无办法。 “你下次不可以再乱跑。”谢元璟第一时间查看师尊的安危。 那道袍女子却是咦了一声,指着爱吃鱼嘴中的灵草说:“这是霜颜草,品阶看起来很是不错,有驻颜的功效。” 她眼睛发亮,又问:“你们用得上这霜颜草吗?若是用不上卖给我如何?” 听说可以卖钱,艾吃鱼积极点头:“嗯嗯。” 这女子乃是宗门长老之女,不缺钱,看在猫可爱的份上,她给了一笔尤其丰厚的酬谢费。 还与艾吃鱼达成协议,下次遇到这类好东西,依然可以卖给她。 谢元璟在一旁观看,不禁有感,师尊真是到哪里都吃得开。 在涂山那种贫瘠的地方,艾吃鱼都能找到好东西,如今进入秘境,他越发如鱼得水,无论长在哪个旮旯角的灵草,都被他飞墙走壁,攀岩钻洞,拔得干干净净。 谢元璟一次又一次被他刷新认知,这么小的地方,师尊怎的也能钻进去…… 普通灵草的周边,并没有很厉害的毒物守护,像蛇虫鼠蚁这种艾吃鱼并不惧怕,他的爪子就能抓死毒物。 体积庞大一些的野兽,便需要谢元璟出手。 守护野兽的能力越强,说明灵草的品阶越好,药力越有价值。 谢元璟击杀了野兽,艾吃鱼就跑过来看,自从知道一颗金丹丸卖这么贵以后,他现在对赚钱格外感兴趣:“我瞧这野兽也能卖不少钱。” 届时收进乾坤袋,带到城中卖掉,大小也是一笔钱。 “若师尊不嫌麻烦的话。”谢元璟收了剑,便想去摘那野兽守护的灵果。 那叫龙麟果,是炼制培婴丹的主要材料,食之可以增添冲击元婴的几率。拿来炼制金丹丸也可以,只不过会让人觉得浪费。 所以传说龙麟果食之可以白日飞升,功效虽是有所夸大,但的确难得可贵。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掠过来,不速之客喝退道:“住手!敢碰我们宗门的灵果?” 艾吃鱼险些被气死,抬头看看是哪个臭不要脸的流氓,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无耻的行为? 却没想到看到一群。 他的瞳孔顿时从愤怒变成低调,然后挪到谢元璟脚边,抱住徒弟的脚踝。 显而易见,他们运气不佳,又又又遇到杀人夺宝了。 谢元璟不管那群修士的厉声威胁,径自一剑挑向灵果,另一只手再祭出一剑,挡住来人的剑风。 灵果落到艾吃鱼怀里,他听见徒弟沉声吩咐道:“师尊到安全的地方等着,我解决他们。” 艾吃鱼抱着烫手灵果,有些迟疑,他想劝徒弟,要不就把灵果让出去罢了,不值得为此冒险。 谢元璟:“冲击金丹,缺灵果不可。” “那你不早说。”既然这样,艾吃鱼连忙把灵果收进乾坤袋,凡是阻止他徒弟冲金丹的人,都是坏人,他一律不姑息。 在那群夺宝修士冲上来之前,艾吃鱼祭出自己的护身法宝,一个乌龟壳,他往里面一钻,天打雷劈都休想劈到他。 自然,这里说的是普通天打雷劈,不是那种渡劫的天打雷劈。 渡劫的天打雷劈,有多少乌龟壳都不够劈的。 这群夺宝修士里边,修为最高也不到金丹,乌龟壳暂且还能顶用。 一名夺宝修士冲到面前,先用剑劈砍乌龟壳,发现毫无用处,便弯腰去端,却发现这乌龟壳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端不起来。 夺宝修士一怒之下,气恼地趴下来,从龟壳的缝隙看进去,只见那猫在里头揣着手看他,发现有人偷看,便一爪子挠了过来,锋利的爪钩差点没抓瞎他的眼睛。 逼退了那人,艾吃鱼歪头舔着爪子心道:乌龟壳还是好用,不过再胖一点就不成了,他要去找一个更大的乌龟壳护体法宝! 第二十三章 第 23 章 斜月三星03 几人以为散修好欺负,没成想他们连一只猫都对付不了。 谢元璟以一敌众,期间还要分神关注师尊的安危,见那夺宝修士拿师尊的龟壳没办法,他这才专心对付围攻自己的数人。 这群夺宝修士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散修会有如此能耐,凭一己之力对战他们数人也不落下风。 “你,你明明也是筑基期,怎么会!”领头的修士被打伤后,口吐鲜血质问谢元璟,忽然,他将目光落在谢元璟手中那两把剑上,眼睛睁大,“你的剑是法宝……” 其余众人闻言,也死死瞪着谢元璟手中的剑,他们打不过这名剑修,却又觊觎对方身上的宝物,不管是灵果还是这两把宝剑。 “不,不止是法宝,还有可能是天生灵宝。”其中一个人喃喃说道,“若非天生灵宝,他如何驾驭得了?” 修为低下的修士,根本就没有办法驾驭强大的法宝。 听他们道出这灵剑的来历,谢元璟周身顿时释放出浓浓的寒意,冰冷的眼神仿佛看死物一般环视数人。 既然这些人说出了灵剑的来历,就不可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你们真是找死。”谢元璟低声说道,随即剑光如虹,遮天蔽日,向这数人袭去,具是索命的杀招。 “啊,不好,师弟们快跑!”似乎知晓再待下去会全军覆没,为首修士大喊,同时挥剑抵挡剑光,本以为可以为师弟们争取些许时间,没想到剑光直接从他身上劈过去,剑断人亡。 “师兄!”这一幕吓得其余修士,几乎要尿裤子。 这剑修如此厉害,难道双剑真的是天生灵宝不成?! 艾吃鱼躲在乌龟壳里,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也很是震惊,徒弟的修为似乎又精进了。 天生灵宝又是什么? 转眼间,谢元璟掠出去数十丈远,将人击杀得只剩一个。 “大能饶命啊,别杀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等着我养活,这次是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大能……”那人跪在地上,拼命向谢元璟磕头求饶,说得声泪俱下。 艾吃鱼背着乌龟壳,吭哧吭哧地赶了过来,他的四肢伸进龟壳四个洞里,头也挤了出来。 如此着急,只因担心战况。 谢元璟根本不想听这人的求饶,当即便想提剑杀之,既然他知晓了灵剑的存在,留他不得! 倏然听见师尊的动静,他回头一看,浑身杀意几乎没绷住,师尊这是干什么?让龟壳卡住了吗? “师尊,你没事吧?” 艾吃鱼抬头看着他:“我没事啊,这乌龟壳结实得紧。”又看着跪在地上求饶的修士,不由面露同情,“这人也是可怜,与那些匪类同流合污。” 那人听罢,连忙向艾吃鱼求饶:“猫大能!求求你放过我,我与他们不一样,我是被迫抢东西的!” 艾吃鱼迟疑,若是寻常情况,他也就放了,眼下还是要看徒弟的意思。 “元璟你说呢?” 谢元璟也有些忐忑,他担心师尊求情,早知道他就动作快些,在师尊跑过来之前将人杀了。 “师尊,他知晓弟子身上有灵宝,若是放了会后患无穷。”谢元璟说道。 “什么灵宝?”艾吃鱼对此一无所知。 谢元璟说道:“弟子手中的双剑便是天生灵宝,此等人人趋之若鹜的天生宝物,若传出去,必定会引起腥风血雨。” 地上求饶那人恨不得捂上耳朵,知道的越多便死得越快。 原来如此。艾吃鱼轻叹了口气,纵然怜悯那人,也只能转过身去:“既知道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为何不三思而后行呢?你之今日都是你自找的。” “元璟,给他个痛快。” “是,师尊。” 谢元璟面容冷漠,剑光在他脸上一闪,跪地那人便身首异处。 将这些人尽数解决后,艾吃鱼也从龟壳里出来,继续领着徒弟去找灵草。 谢元璟:“……” 师尊便是这样的性情,只要不是自己主动惹事,杀了人也不放在心上,分外明智豁达。 尽管师尊在修为上没有多大建树,但成为徒弟的精神支柱,绰绰有余。 “师尊,你不问我天生灵宝的事吗?”谢元璟心情复杂,世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在师尊眼里可能还不如一个乌龟壳。 “是很厉害的东西对吧?”艾吃鱼一边用自己的嗅觉寻找灵草,一边与徒弟说话,“这是好事啊,为师知道你有如此法宝护体,也就放心了。” “嗯。”谢元璟心头一股暖流淌过,凌厉的面容轮廓亦情不自禁变得柔和。 “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现在的修为不足以保护自己的灵宝。”艾吃鱼说到这里,心想,要是为师很强大,能保护你就好了。 可惜他现在也只能自保而已。 “是,师尊。”谢元璟低低地应道。 有艾吃鱼这个福星在,师徒二人花了三天两夜,寻够了做金丹丸的材料,其中有几株灵草品阶上等,市面上难得一见。 想到这些灵草做出来的金丹丸要分给丹师一半,艾吃鱼不无心疼,不过为了徒弟,损失再多也是值得的。 排队找丹师炼丹的修士多了去了,为了快点排到自己,艾吃鱼出手非常大方,拿出一株高品灵草贿赂丹师。 他带来的材料又都是好材料,丹师见了眼睛发亮,自然想先炼他这一炉。 “这些灵草的品阶真不错,道友花了不少钱吧?”丹师向谢元璟打听。 艾吃鱼抢答道:“不是花钱买的,是运气好在秘境中找到的。哎呀,当时还被不少人盯上,能活着出来真是九死一生。” 言下之意,我们师徒很厉害,你老小子不要把我们当软柿子捏。 丹师汗颜,他就是随口一问,这小猫还拿话敲打他。 不过能从秘境中带出这么多高品灵草,实力自然不俗。 “好,老朽立刻着手开炉炼丹,若无意外,你们七日后就能拿到金丹丸。” 师徒谢过丹师,从丹师家里走出来,艾吃鱼问:“你不是说金丹丸要用灵果吗?为何不一起入药?” 谢元璟解释道:“师尊,这枚灵果很难得,留着危急时候用吧。”他应该用不到,就怕师尊有个万一,届时可以吊命,“至于金丹丸,有那些药材就够了,我有把握。” “真的吗?那你什么时候结丹?”艾吃鱼眼睛发亮,恨不得徒弟今夜结丹,他明日就跑路。 感觉跳了师尊挖的坑,谢元璟又赶紧改口:“只是相对而言有把握,师尊以为结丹那么容易么?” 他不敢说,要不师尊去结一个? 说了怕师尊挠死他。 艾吃鱼就不看徒弟了,每次谈到这个话题,他就想起那浪费的十七年。 徒弟资质这么好,旁人资质差的都结了,就他墨迹。 “……”谢元璟瞄了眼师尊生气地后脑勺,暗叹,得赶紧把师尊哄好才行。 那也简单,他带艾吃鱼去集市,买些吃的,包治百病。 犹嫌不够,便带师尊去购买福袋,师尊运气好,总能开出让摊主心头滴血的好东西。 福袋即是盲袋,客人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全凭运气挑选。 艾吃鱼最喜欢玩这个了,这跟刮奖是一个道理。 “元璟,要不你也开一个试试?”艾吃鱼觉得,这么好玩的东西,徒弟也应该来玩。 “不了。”谢元璟摇摇头,“弟子运气不佳。” 艾吃鱼眼神狐疑,不信,谢元璟说道:“弟子的运气都用光了,用来遇见师尊。” 艾吃鱼有些不自在,瞧这话说的,他耳朵尖都红了。 七日一晃而过,出丹那日,丹师用传音告诉他们,快些过来,急。 一炉金丹丸新鲜出炉,品阶很是不错,丹师笑得合不拢嘴。 “老朽已经很久没有炼过这么好的丹了,喏,这一瓶是你们的,一共四粒。” “出了八粒?” “七粒,这么好的丹,我拿三粒就够了,多的一粒给你们。”丹师说道。 他看这对师徒很是不凡,结个善缘,没准将来对自己有助益。 “多谢。”艾吃鱼笑眯眯,看了看药香四溢,金光闪闪的金丹丸,心满意足。 “都是师尊的功劳。”谢元璟拿着装丹药的瓶子说道,他心想,若是师尊也能结丹,吃一吃这金丹丸,他就不必再挂念忧心。 拿到丹药,师徒二人不想在城里逗留,他们害怕身怀金丹丸会遭人觊觎。 果然,他们出城不久便感觉身后有人跟踪,但奇怪的是,对方修为在金丹之上,何故还要来觊觎他们的金丹丸? 艾吃鱼开门见山,朝那人躲避的方向高声道:“跟踪我们一路的那位道友,请现身吧!” 一名金丹修士从废弃的房屋中走出来,站在他们面前,此人身材精瘦,目露凶光,修为约莫是金丹中后期。 他对艾吃鱼视而不见,目光一直盯着面容冷峻的谢元璟,说道:“小子,把你的灵剑交出来,道爷饶你一命。” 艾吃鱼心里一惊,原来这个人不是来抢金丹丸,而是想抢徒弟的灵剑! 可是不对,他们在秘境中明明把所有知情人都杀死了,为何还会被此人得知? “你从何处知晓,我有灵剑?”谢元璟语速很慢,冷冰冰地问道。 同时回忆,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那人冷笑一声:“哼,这你就不用知道了,把灵剑交出来,否则我要了你的命,再把你的宠物扒皮喂狗吃了。” 谢元璟的右手,藏在身后紧紧握住剑柄,脸上面无表情:“是秘境里死掉的那群人,临死之前给你留下的线索?” 那也不对,他们无法在秘境中把消息递出去,除非……这金丹修士用邪术,招魂。 “你别想着你能够杀我,若是你杀了我,我保证全中洲都会知道你有天生灵宝,届时……”金丹修士桀桀地笑起来,非常阴毒可憎。 艾吃鱼被气得七窍生烟,中洲怎么全是这种无良的修士? 不是抢灵草便是抢灵剑,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照你这么说,你死了灵剑就便宜别人,用你自己的命来为别人换灵剑,值得吗?”艾吃鱼试图用自己的才思敏捷,说服对方。 金丹修士老神在在:“话不能这么说,我的意思是,我死了你们也不得安生,接下来就看你们怎么选择了。” 他竟是胸有成竹,有恃无恐,想来也料定谢元璟没那么容易杀得了他。 但现在不是杀不杀得了他的问题,艾吃鱼分明是害怕所有人都知道徒弟身上有灵宝,他得想个办法。 谢元璟也深深皱眉,他从不主动与人为敌,但偏偏世人从不放过他。 “既然你认为你死得其所,那我亦只能成全你。” “慢!元璟,不要冲动。”艾吃鱼一爪子,搭在谢元璟的手腕上,他再挣扎一下,对那金丹修士说,“你可知道我们是谁?竟敢来打我们灵宝的主意?你听说过太上天宫吗?” 听闻太上天宫四个字,那金丹修士脸色一变,随即又狐疑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们是太上天宫的人?哈哈哈,别笑死人了,就凭你们?” 真是狗眼看猫低,艾吃鱼心道,随后不忿地从乾坤袋里拿出扶摇子的铭牌,高举起来:“这是扶摇子前辈给我的铭牌,我是他倾定的徒弟,随时可以去太上天宫找他。” 谢元璟觉得这没什么用,但还是附和师尊道:“没错,我作证。” 铭牌灵气缭绕,一看便是不凡之物。 这猫说的有可能是真的,既然如此……金丹修士脸色一沉,狠厉道:“也即是说,你暂时还不是他的徒弟?那我就更不可能放你走了,我将你杀了又有谁知道?” 艾吃鱼:“???” 举铭牌的爪子赶紧缩回来,喵的,扶摇子的名号怎么起了反效果? 他委屈巴巴地看着徒弟,表示为师没招了,还是你来吧。 事到如今,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师尊,你的乌龟壳子呢?”谢元璟将艾吃鱼放下。 艾吃鱼满心不爽,又要钻乌龟壳子。 就在他不情不愿,准备祭出护体法宝的时候,一道还算熟悉的娇俏声音传来。 “怎么是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开茶话会吗?” 艾吃鱼抬眼望去,竟然是那天在秘境里收购他灵草的道姑。 对方领着一群师兄弟,人人**都骑着一头灵兽,看似从野外刚回来,好大的阵仗! 艾吃鱼还未说什么,那道姑便瞪着拦路的金丹修士怒骂道:“又是你这个鬼灵门的老狗,怎么?想抢我朋友的东西?” 看两方人马竟然认识,貌似还有旧怨,艾吃鱼赶紧添油加醋:“没错,他想抢我的东西!” 廉不知耻,抢猫猫的东西! 鬼灵门的金丹修士,对上此地最大的宗门弟子,总算收敛了些,狡辩道:“我可没有抢这只猫的东西,只是想与这名剑修道友谈个合作。” “哦,原来你是鬼灵门的?”艾吃鱼也学对方的样子威胁回去,“我警告你,若是外头有半点风声传出去,你和鬼灵门都得陪葬。” 鬼灵门的金丹修士正想说,你好大的口气。 随即又想起对方那不知真假的铭牌,便忍气吞声。 “也罢,我改日再来拜访这位剑修道友。”鬼灵门的金丹修士见势不妙便脚底抹油,溜了。 “鬼灵门?”谢元璟低声念了句。 回过神来,道姑邀请他们去宗门做客,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谢元璟想了想便和艾吃鱼欣然答应。 道姑所在的宗门叫御兽宗,是此地最大的宗门。在正道宗门中,御兽宗给谢元璟的印象较为不错。 是一个实力强大,又不兴风作浪的宗门。 艾吃鱼倒是不太喜欢在这个宗门做客,他害怕成为人家的坐骑,因此表现得特别拘谨。 谢元璟有所不知,等他问明原因,便忍不住笑了,摸摸师尊的毛发说道:“师尊这么小一只,有谁要抓你当坐骑?” “那倒也是。”艾吃鱼放松了一点,那万一看他长得可爱,抓他留下来当灵宠呢? “师尊放心,若有人想抓你当灵宠,弟子拼了这条命也会把你救出来。”谢元璟抱着他,信誓旦旦道。 艾吃鱼拍开徒弟乱摸的手:“我不需要你为我拼命,我只需要你为我结金丹就成。快去修炼!” 谢元璟无奈:“好……”眼下不是冬季,师尊不待见他。 夜凉如水,艾吃鱼四脚朝天躺在榻上,微微隆起的肚皮里,是御兽宗招待的晚饭,他吃了不少。 忽然一阵凉风吹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喷嚏,便把自己打醒了。本应该抖抖腿继续睡,却猛然发现,之前在屋里打坐的徒弟,竟然不见踪影。 “元璟……?” 谢元璟算好了,师尊不会这么早醒的,只是没料到一个喷嚏会把师尊打醒。 他眼下在鬼灵门,找那名白天拦路的金丹修士。 鬼灵门专修邪术,恰好,谢元璟懂的邪术也不少,他对艾吃鱼承诺过,以后不会轻易使用。 如今也是没有办法。 邪术通常都会反噬自身,这跟谢元璟用自己的血为媒介有关,否则威力不够大,无法悄无声息地杀死对方。 鬼灵门的金丹修士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邪术杀死。 谢元璟用了大量的血,一时脸色苍白,浑身乏力,不过他还是没有停下来打坐调息,只随意吞了两颗丹药,便若无其事地回了御兽宗。 刚到山门下,一只猫孤独地蹲在那儿等他。 “元璟!”艾吃鱼向徒弟跑过去,跑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他有一双法眼,看到徒弟周身有邪气萦绕。 是在鬼灵门沾染上的吗? 艾吃鱼知道徒弟去了鬼灵门,他猜的,所以很担心。 担心到睡不着觉,连夜出来等候。 “师尊?”谢元璟既惊又喜,已经准备好迎接师尊的扑倒,但对方似乎看出他身上的不妥,并没有继续扑过来。 谢元璟本就心怀内疚,见状如何敢隐瞒,他立刻跪下认错道:“弟子食言,用了邪术对付那金丹修士,请师尊责罚。” 艾吃鱼说道:“我罚你做什么,不是你的错。” “师尊,弟子真的知错了,你责罚我吧。”谢元璟坚持,纵然他有一百个用邪术的理由,师尊同样也有生气的理由。 “起来吧,回去打坐调息。”艾吃鱼轻叹道,刚才蹲在这里等徒弟回来,他想了很多很多。 “师尊………”谢元璟心中没底,宁愿师尊对他唠唠叨叨,大声骂他。 而不是像眼下这样,什么也不说他。 “你把身体养好,我们启程去太上天宫。”艾吃鱼严肃道,“我不再管你愿不愿意,若你执意要这样浪荡下去,不听我的话,我便将你逐出师门。” “师尊,不要……”谢元璟磕头央求,“我不要新师尊,我只想和师尊在一起。” “和我死在一起么?”艾吃鱼恨铁不成钢,真是逆徒!孺子不可教也! 第二十四章 第 24 章 斜月三星04 师尊勃然大怒,整只猫像一头小狮子般凶狠,自拜师以来还是头一回见。 谢元璟立刻伏低认错:“师尊息怒,都是弟子的错。” 他知道师尊为他好,希望他快点成就大道,可是成就大道不一定非要拜新师尊。 “弟子很快就要结丹了,往后遇到的威胁会少很多……”谢元璟还是想说服艾吃鱼,让自己留在身边,不要赶自己走。 艾吃鱼怒气冲冲地打断他:“万一遇到呢?你继续用邪术对付吗?” 他不怪徒弟用邪术保命,问题明明是邪术会反噬自身,用多了会留下后患。 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不是么? “……”谢元璟比谁都厌恶使用邪术的自己,闻言,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寂静的山门下,一声叹息恨铁不成钢地响起,艾吃鱼摇身一变,变成人形站在徒弟面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元璟,你我都知大道难求,你有你的天赋,我有我的机缘,何必强求这段师徒关系。”艾吃鱼问他,“难道你我不再是师徒,这段情谊就淡了吗?” 又问:“你究竟在执着什么?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徒弟看起来明明是挺聪明稳重的一个人才对。 伏地认错的谢元璟,脸上全是难言之隐,师尊问他,在执着什么……自然是执着长伴师尊左右,师徒不离不弃。 大道也好,报仇也罢,没有师尊重要。 “你说话。”艾吃鱼严厉地看着徒弟。 “我……弟子……”谢元璟本就身体不适,遭到师尊质问后,身形都隐隐有些不稳,他怎么敢说,弟子心悦师尊,所以不想离开,只想守着师尊。他日师尊阳寿耗尽,便随师尊去,没有遗憾,此刻他只敢说,“弟子只是有疑虑,那太上天宫未必就是好去处,毕竟扶摇子与我,互相并未瞧上眼。他瞧上的是师尊你。” “胡说!”艾吃鱼怒道,“太上天宫都不算好去处,那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好去处?” 至于扶摇子看不上谢元璟,他会努力说服对方,争取让对方接纳。 谢元璟还是摇头:“再好的去处,也没有师尊身边好。” 或许师尊不知道,他从涂山醒来那一刻,根本没把自己当人,脑子里只想报仇,其余就再没了。 直到拜了师尊为师,忽然觉得再活一次有了意义和牵挂。有师尊为自己着想的每一日,谢元璟觉得自己过得像个人了。 若没了师尊,他也就变回了那个只想复仇的魔物,除了杀戮,再无其他。 艾吃鱼痛心切骨道:“你倒是知道我好,那你为何不听我的话?有你这样当徒弟的吗?” “我日夜为你担心,每一回遇到危险,总是怕我们挨不过去,你倒好,倔得像头驴,想听的听,不想听的便不听!谢元璟,你根本就不敬我这个师尊。” “师尊……”谢元璟听完这些控诉,心绪骤然激烈翻涌,本来苍白的脸庞,因为血气活络而霎时间涨红。他膝行至艾吃鱼跟前,恨不得替师尊责罚自己。 师尊说得对,他的确不是一个好徒弟, “都怪我,总是让师尊受累……” “那你听不听我的?”艾吃鱼把徒弟的脸抬起来,让他看着自己:“你说,师尊说的话你听不听!” 谢元璟眼睑颤动,抿唇倔强地说道:“旁的都可以听,只有一点,弟子不想离开师尊左右。” 除了这一点,让他做什么都行。 “你,气死我了!”艾吃鱼指着徒弟的鼻子骂,“你这个倔驴,倔驴,倔驴!” “对不起,师尊。”谢元璟亦是很厌弃自己,但不后悔,有些话他早就想说出来,此刻再也藏不住,“我想留在师尊身边,可以不报仇,可以不要大道……” “住嘴!”艾吃鱼惊闻徒弟有此意,立刻一巴掌挥过去。 师尊的巴掌呼在脸上,声音听着响亮,但不疼。连这种时候,师尊始终都舍不得用力责罚。 谢元璟想到师尊对自己的好和期许,以及自己那不可说的思慕之情,忽然感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攻心而上,从唇角溢出。 “元璟?”艾吃鱼慌张惊呼,以为自己把徒弟打吐血了,可是刚才他也没用力啊。 怎么就吐血了?! 他抱着谢元璟,速速拿出丹药,往徒弟嘴里灌:“快吃下去。” 想来徒弟在鬼灵门消耗了太多,刚才自己实在不该这么咄咄逼人。 艾吃鱼不由忏悔,心中乱成一团麻,真是的,收个徒弟怎么比养个儿子还要操心。 “如何?”过了片刻,艾吃鱼感觉徒弟的脸色好了很多。 谢元璟靠在师尊肩上,分外眷恋二人在一起的时光,这叫他难以割舍。 但眼下师尊不想再留他了。 “师尊,弟子无碍了。”谢元璟不敢多腻歪,很快便继续跪着。 “你当真要气死我!快回去打坐调息。”艾吃鱼哪里还敢让他跪着,连忙搀扶回去修养。 谢元璟缓过来些许后,似乎还想再央求艾吃鱼,只不过被艾吃鱼一个眼神瞪回去,便不敢再说什么。 这种伤势,平时打坐调息,吃几粒丹药也就可以恢复过来。 而这一次伤的不止是身,还有心境,恢复起来便显得格外漫长。 艾吃鱼不知具体,只以为徒弟伤得太重了。 在御兽宗待了数日,谢元璟的伤势渐渐痊愈,只是修炼状态,大不如前。 主要是忧虑,心中有挂碍。 艾吃鱼自认有错,连日来对徒弟悉心照顾,再也没有提及逐出师门的事。 那一夜师徒的对话,好像从未发生过。但怎么可能真的没发生过呢? 只不过是艾吃鱼知道此法不通,在想别的办法让徒弟觉悟而已。 什么不要大道,不要报仇,艾吃鱼听得心惊肉跳,要不是徒弟亲口说出来,他都不知道徒弟心里是这么想的。 傻子,这是艾吃鱼对谢元璟的评价。 真是个傻子,师尊再好,也不值当为师尊放弃大道啊。 艾吃鱼身为师尊,恨不得当场消失,帮徒弟除掉自己这个绊脚石。 假如徒弟真的为自己放弃大道,他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这一日,道姑来找艾吃鱼说话,告诉他一个消息:“上回你们遇到那个鬼灵门的修士死了,鬼灵门正在追查凶手,他们像疯狗一样到处咬,所以近日你们还是少出去为妙。” “啊,死了?”艾吃鱼演技超群,面上装出吃惊的样子,心中却忧虑起来。 等道姑离开,他问谢元璟:“那鬼灵门的修士会招魂术,他们会不会招来死者的灵魂,届时查出什么?” 谢元璟摇头:“不会,他已经魂飞魄散,在这世间了无痕迹。师尊不用担心,不会有人知道是谁所为。” 正因如此,鬼灵门的人才会发疯。 他们要查出来究竟是谁潜伏在暗处,用这种阴毒的办法杀了他们鬼灵们的人,否则全宗门上下都不会安心。 “那就好。”艾吃鱼心道,这邪术好生阴毒,连魂魄都没了,怪不得徒弟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这是他们首次谈起此事,谢元璟脸色有些忐忑,怕师尊旧事重提,因此显得眼观鼻,鼻观心,很是乖巧。 他这样子真是少见,艾吃鱼不由多看几眼。 徒弟惯会装可怜,可恶的是,他作为师尊很是吃这一套。 没有了那日晚上的气氛,根本就发作不起来。 艾吃鱼暗恨,自己果然不适合当师尊,耳根子太软。 这样不行,他要让徒弟看到自己的冷酷无情,譬如从今日开始,不许徒弟再摸自己的毛。 平日里,谢元璟每日会给师尊梳毛,否则中长毛很容易打结。今日却有所不同,谢元璟拿着梳子过去,艾吃鱼立刻爬起来躺到另一边,用屁股对着徒弟。 三翻两次下来,谢元璟心中颇为无奈。 “师尊还在生我的气吗?”师尊那么喜欢被梳毛,就算生气也不应该克扣自己的享受,要罚就惩罚徒弟才对。 艾吃鱼不想跟谢元璟说话,他径自枕着自个的爪子看向窗外,仿佛天上的云朵都比徒弟可爱。 “……”谢元璟摩挲着手中的木梳,暗暗伤神。 师徒二人别别扭扭地过了几日,等鬼灵门的风声一过,他们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找一处清静的地方,为结丹做准备。 往常出门,都是谢元璟抱着艾吃鱼走,如今二人闹别扭,或者说艾吃鱼单方面制-裁谢元璟,所以他自己走。 起初艾吃鱼还挺快乐的,在路上跑跑跳跳,后来越走越累,感觉身子沉得像个铁球球,好累,他走不动了! 谢元璟时刻关注师尊的动向,此刻冒着被喝退的可能,上前去抱师尊。 幸而师尊没有拒绝他,毕竟,二人也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还不是因为一心向着对方,才会闹成今天这个局面。 师徒二人静静相贴,感受着彼此的温度,谁都没有说话。 依照谢元璟上辈子的记忆,接下来他们寻了一处灵气充裕的山头,在山里开辟洞府,准备在此处闭关结丹。 艾吃鱼颇为喜欢这里,因为洞府前有条河流,离城镇也不远,偶尔可以溜下山玩乐。 最重要的是,他和谢元璟一路漂泊,从来没有一个稳定的落脚地。 这算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洞府,连名字都没有。 清晨,谢元璟到大山深处走动,回来告诉艾吃鱼:“师尊,弟子在山上发现几个温泉池子。” “不务正业。”艾吃鱼教训道,“都要结丹的人了,成天只知道玩乐享受。”顿了顿,又问,“在何处,带为师去看看。” 他许久没有泡池子了,感觉身上不松快。 徒弟不可以贪图享受,又没有说他艾吃鱼不能享受。 谢元璟哪敢辩驳,只恭敬道:“是。” 实则他哪有贪图享受,看到池子的那一刻,只想到师尊喜欢而已。 明知道师尊一定会让自己陪着下去泡,谢元璟还是硬着头皮告诉师尊。 如此近距离贴近心上人,确实是一种折磨,同时也叫谢元璟暗暗欣喜着,算是甜蜜的折磨。 艾吃鱼很享受徒弟帮自己洗一头长发,感受着徒弟的指腹,在头上轻轻摩挲,真是灵魂出窍,无上享受。 由于太舒服了,平时他肯定会睡着。 这一次心中藏了事,再舒服艾吃鱼也睡不着,所以他无意中看见,徒弟在收集自己的发丝,然后用一块手帕包起来,放进乾坤袋中。 “?”艾吃鱼颇为吃惊,徒弟收集自己的头发做什么? 他倒是没有怀疑,徒弟会拿自己的头发去做坏事,只是费解罢了。 “元璟。”艾吃鱼忽然开口,“你收集我的头发做什么?” 谢元璟不知师尊醒着,还看到了自己的举动,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说:“习惯了,不想师尊的贴身之物落在外面,怕有心人拿去施展邪术。” 原来如此,还是徒弟想得周到。 艾吃鱼被徒弟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回到洞府中睡醒一觉才察觉出不对味,那徒弟为何只收集他的头发,却不收集自己的头发? 难道徒弟如此自负,觉得别人不可能拿他自己的头发施展邪术? 再说了,艾吃鱼心想,自己平时在外头也没少掉毛啊,徒弟怎么不收集他的毛发呢? 艾吃鱼忽然爬到徒弟那里,严肃地用一双猫眼看着对方:“老实交代,你收集我的头发做什么?” 难道因为自己要赶他走,他想用自己的发丝使什么手段? 谢元璟的心再次提起来,脸上冷静地道:“弟子不是说了么?” “胡说,那我平时也没少在外头掉毛,你怎么没有一根根捡起来?”艾吃鱼反驳道。 谢元璟:“……”这个漏洞的确是他始料未及的。 “老实交代,你拿我头发去做什么?”艾吃鱼凶巴巴问,他不能让徒弟做这种心术不正的坏事。 “真的没什么。”谢元璟怕东窗事发,只好说道,“若师尊不放心,我就把头发还给师尊。” 话音刚落,便看到师尊朝自己伸出爪子,半点都不含糊。 谢元璟无奈,只好将自己辛辛苦苦收集起来的发丝,全部交出去。 只除了已经被编进同心结的那一缕。 艾吃鱼目露质疑:“就这些了?” “嗯。”谢元璟万分肯定,“就这些了。” 不是艾吃鱼信不过自己的徒弟,实在是徒弟太执着,为了留下来什么都做得出。 他有一双法眼,可以根据附着在头发上的妖气,看到自己的头发在哪里。 等徒弟不注意时,艾吃鱼偷偷催动妖力,集中在眼睛上,往徒弟身上一扫,很快就发现徒弟在撒谎,他身上明明还有没交出来的头发! 狡诈的徒弟,把他的头发藏在同心结里头。 艾吃鱼的毛发一炸,又一呆,正要生气徒弟竟然欺骗自己,却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个同心结好像是徒弟为心上人买的。 当年在下界,艾吃鱼曾拿这个同心结激将谢元璟,小心你的心上人移情别恋。 徒弟并没有否认有心上人之说,而是破罐子破摔:“他本来就不喜欢我。” 艾吃鱼心中愤怒地想:“他不喜欢你,你就把我的头发编进同心结……关我什么事?” 艾吃鱼不愿意相信,徒弟竟然对自己有那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但很可惜,似乎唯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他终于知晓,徒弟之所以如此执着,并非因为徒弟是倔驴,只是因为徒弟动了情。 只有情字才能抗衡追求大道的欲望,才能抗衡报血海深仇的决心。 第二十五章 第 25 章 斜月三星05 以上那些只是艾吃鱼的猜测,并不能确定就是真的。 他连自己的头发,是不是真的编在徒弟的同心结中,都不敢断言。 只有把同心结偷拿过来,仔细看看才知道。 如何偷呢? 徒弟平时又不睡觉,最多躺着闭目养神。通常都是打坐修炼,周围有个风吹草动,立刻有所察觉。 艾吃鱼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顺走徒弟腰间的同心结,除非对方在闭关结金丹。 问题是徒弟最近根本没有要闭关的打算,每一次他问,对方都说还没到时候,弄得他也不敢逼太紧。 “……”艾吃鱼简直就是抓心挠肺,好像有一只小猫在他心里乱跳。 沉吟片刻,他想到了办法。 艾吃鱼眼珠子转了转,态度变得非常好,过去扒拉徒弟说:“元璟,为了庆祝洞府落成,不如你去买些酒菜回来,你我大醉一场。” 师尊主动来找自己吩咐事情,谢元璟忙不迭应好,也是,师尊一向喜欢热闹,都怪他日子过得太死板,总是忘记这些说法。 “那师尊想吃什么?”谢元璟问。 “还是老样子,不过你记得要买烈酒,能把人喝醉的那种才行。”艾吃鱼特意交待。 “好。”谢元璟不疑有他,在他心目中,师尊的形象太过光明磊落,跟他是完全不同的。 自然也就没想过,师尊也会算计人。 谢元璟脚程快,很快便把酒菜买了回来,然后他发现,师尊只顾着吃烤鱼,然后一直劝他喝酒。 谢元璟摇头笑笑,因着心里高兴,师尊让他喝他就喝。 师尊亲手给他倒的,别说里头是酒水,就算是毒-药,喝下去又何妨。 “我徒弟酒量真好,来来来,再喝一杯。”艾吃鱼不要钱地往外夸赞,夸得谢元璟飘飘然,也不知是酒力的作用,还是师尊妙言妙语的作用。 “师尊,你再灌我,我就醉了。”谢元璟现在看人都有些许重影,为了看真切师尊近在咫尺的面容,他甚至想用灵力抵抗上头的酒意。 “喂,你可不许用灵力去散酒,不然喝酒还有什么意义?”艾吃鱼命令道。 谢元璟笑了笑,应是,不用便不用,其实他也喜欢半醉半醒,不必去想那么多,只用尽情享受师尊的陪伴。 “那我若是醉了,师尊别趁机挠我。”谢元璟借酒玩笑道,他并不知晓,眼下自己的眼神,究竟有多么地深情脉脉。 艾吃鱼未曾接触过男欢女爱,和徒弟终日待在一起,不免会有些迟钝,以为这是正常的。 如今有了疑心才发觉,其实从一开始便不正常。 纯粹的情谊这世间并非没有,但纯粹的情谊,是不可能这么黏糊的。 非你不可,向来只会发生在男欢女爱中。 艾吃鱼嘀咕,可我又不是小娘子。 徒弟这眼神真不好,放着大把的美娇娘不去喜欢,偏偏喜欢一只猫妖,还是一只公的猫妖。 “再喝再喝。”艾吃鱼回过神来,继续给徒弟劝酒。 “喝不下了,师尊,你放过弟子吧……”谢元璟求饶,接着便慢慢歪在了榻上。 “哎呀,你怎么就喝醉了?”艾吃鱼放下酒壶,探头张望,确定徒弟真的喝醉了,他便伸手去解徒弟腰间的同心结。 “师尊,你做什么?”一只手敏捷地摁过来,吓得艾吃鱼差点惊呼出声,只见谢元璟抬头看着他。 “为师帮你脱掉外袍,这样睡得舒服些。”艾吃鱼拍开他的手,“喝醉了就快睡,若是还有力气就起来陪我继续喝?” 谢元璟不想再喝了,他倒头睡了起来。 艾吃鱼松了口气,借着给徒弟脱外袍的机会,终于把徒弟的同心结弄到手。 拿到灯下边端详,外表并看不出什么,用指甲稍微挫开丝线,就看到发丝藏在里头。 徒弟果真藏了自己的头发。 艾吃鱼有一瞬间发懵,心情已不是当初刚发现时那样的愤怒和匪夷所思,而是不知所措。 如果这是真的,自己该如何处理呀? 徒弟这死心眼的,明摆着是要与自己一同堕落,为了守在自己身旁,什么也不要了。 艾吃鱼原来只以为对方脑子不好,不会转弯,却原来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自己才是那最大的绊脚石。 “唉……”艾吃鱼扶额头疼。 他对徒弟,并没有那种心思,至少目前是没有的。 诚然他们比一般的师徒要亲近很多,但真的没有到那一步,艾吃鱼顶多不排斥谢元璟喜欢自己这件事。 即便知道了,他也不会对徒弟有恶感,毕竟是疼了这么多年的徒弟,他还是希望徒弟好好的。 手指摩挲着那枚同心结,艾吃鱼心中乱糟糟地想,第一,肯定不能让徒弟继续这么胡闹下去。 趁着谢元璟醉酒不省人事,艾吃鱼下山弄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同心结,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打算。 只不过那个做法有点狠,他还没有下定决心。 如果有别的办法,他决计不想那样做。 谢元璟睡了一个昼夜,醒来后除了有些乏力并无大碍。 “醒了?”艾吃鱼淡淡瞥他一眼。 “是……”谢元璟顿时忐忑,不明白为何喝酒前好好的,喝酒后师尊的心情又不爽了。 是自己喝酒后做了什么吗? “师尊,弟子惹你不高兴了?”谢元璟小心地问。 “哼,想到你这把年纪都还未结丹,我怎么高兴得起来?”艾吃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说,“你给我个准话,究竟什么时候可以?” 谢元璟沉默片刻,唇边露出一抹苦笑,说道:“既然师尊有命,弟子姑且试试吧。” 惯会装可怜!艾吃鱼恨不得抄起鞋子扔死他:“你!” 搞得好像是师尊求他修炼似的,要不是真心疼他,谁会在意他结不结丹! “师尊息怒。”谢元璟跪得很快,他真不是故意装可怜,是目前真的没把握,心中想的全是结丹后师尊就要丢下自己,他怎么可能能在这种情况下结丹? “弟子的心境真的不稳,因此才会一再拖延。” 艾吃鱼稍稍消了点气,两只眼瞳还是竖起来:“那你什么时候心境才会稳?我猜你就没有稳的时候,你根本不想要得道,你已经放弃了,别骗我说你还在努力。” 沉默许久,谢元璟没有否认,他抬头环视了一周洞府,真心说:“师尊不是不喜欢打打杀杀么?那以后我们就隐居在此地,不再管外头的纷纷扰扰,我们在此之处终老又有何不可?” 艾吃鱼痛心,这逆徒果真是打着那种主意,他说道:“你不要大道了,我还要呢,我要去找我的修炼法门,你我不同路。” “什么修炼法门,佛门吗?”谢元璟似乎很在意。 他心中存的那种念想,当然在意了,艾吃鱼故意说道:“对,我与佛有缘,没准当佛修就能得道!” “师尊!”谢元璟反应激烈,却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来,若师尊当佛修真能得道,他又有何立场去反对。 “你这么反对我当佛修做什么?”艾吃鱼拿话激他,“莫非你不想着我好?” “绝不是。”谢元璟立刻摇头。 “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听我的吩咐,立刻动身去寻高人指点你。等你修成归来,我们依旧以好友相称。”艾吃鱼冷声说。 “……”谢元璟垂首不答。 “要么就我走。”艾吃鱼站起身来,步出洞府。 “师尊!”谢元璟神色惶恐,膝行过去抱住师尊的腿,眼底深处尽是恐惧。 师尊果真要走吗? 为何? “师尊不要走。”谢元璟央求道。 明明师尊也喜欢悠闲度日,反对他打打杀杀,如今他收心想要在此陪师尊终老,为何师尊反而不愿意? 一定要成大道,一定要报仇,一定要成为一个无心无情的人么? 隐居在此,每天打打猎,泡泡池子,不也很好。 十七年的下界生活,早已侵蚀了谢元璟那颗装满仇恨的心,是师尊一点一点把他拉回来,教他如何去生活,如何与人相处。 如今又为何要将他推出去。 “松手。”艾吃鱼冷声训斥道。 他才不是要把徒弟教成一个无心无情的人,他只是希望对方有自保的能力,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能迎刃而解。 而自己也不能太天真,认为有运气就能在此间平安无事地活着,假若有朝一日,他成为别人用来威胁谢元璟的筹码,他们师徒,必将万劫不复。 谢元璟摇摇头:“弟子不松手。师尊最疼我了,能不能就纵容我这一回?”他妥协道,“我随你去太上天宫,我去求扶摇子前辈指点我,但我不想跟你断绝关系。” 这段关系连着心,若是关系断绝了,与一剑劈开他的心有什么区别? “……”艾吃鱼考虑了许久,脑袋嗡嗡地疼,徒弟以为太上天宫是什么济善堂不成? 若不是诚心拜师,诚心向着太上天宫,别人会收留他才怪。 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把人骗过去再说。 “也罢,记住你说的话。”艾吃鱼板着脸,近来他浑身都是师尊的架子,多少跟当初的设想有些不同。 当初他是真的以为,他们只是面子师徒,没几天就散伙了。谁知羁绊如此之深,简直剪不断,理还乱。 “可惜了这洞府,也才住了没多久。”艾吃鱼和徒弟准备出发的时候,说了句:“等我把你送到太上天宫,我就回来这里小住一段时间。” “师尊不在太上天宫陪我么?”谢元璟的口吻颇为不舍。 “你多大年纪了?还要我陪你。”艾吃鱼数落,没好气,“有我在会影响你,我要是能使你成才,你早就结丹了。” 师尊动辄就翻旧账,谢元璟也不敢多说。 在路上,他只挑师尊心情好的时候建议:“不若师尊和我一道留在太上天宫修炼?” 艾吃鱼才不想呢,他的成道机缘不在太上天宫,第二,和谢元璟继续待在一块,这逆徒的心就不清静。 整日不好好修炼,尽肖想着自己的师尊,这种人能得道才怪。 “师尊一个人在外头四处云游,弟子不放心。” “我在你眼前你不好好修炼,我在外头你又不放心,那你想如何?” “……”谢元璟哑口无言。 他所想的那些,师尊不愿意。 太上天宫的山脚下,有一座繁华的城池,艾吃鱼领着徒弟抵达此处之后,以铭牌为媒介,传音联系扶摇子。 扶摇子听闻艾吃鱼带着他那剑修徒弟来求道,胡子都歪到了一边,忙想办法拒绝:“不不不,老头子我想过点清静的晚年生活,不想收这么闹心的徒弟,收你还差不多。” 收小猫为徒弟,绝对省心。 以后师徒二人云游九洲,领略江山多娇。 剑修就算了,那是另一个画风。 艾吃鱼为了徒弟的前程,使出浑身的解数,央求这扶摇子老头。 甚至许下承诺,以后自己生了小猫崽,绝对送他一只。 反正是没影的事。 他这辈子都没打算过生小猫崽。 扶摇子竟然上钩了,但他有个条件:“你要老头收他也成,你叫他自个上山,自个来求我。先在太上天宫待够三年,若他沉得住气,我就教他,若沉不住气,你就带他另寻良师吧。” 艾吃鱼:“嗯嗯,考验三年是应该的,不过,元璟他不善言辞,我还是送他上山……” “小猫,你太溺爱他了!求道是他自个的事,你这么纵着他,难怪他吊儿郎当!”扶摇子教训道。 艾吃鱼很是惭愧,对方说得一点都没错,很难说谢元璟最终走上这条歧路,不是他一手纵容出来的。 与扶摇子商谈完毕,艾吃鱼便告知徒弟:“他叫你自个上山去求道,只要你在太上天宫老实待满三年,他就教你。元璟,扶摇子前辈是在磨练你的心性和决心。” 艾吃鱼认真叮嘱:“这种时候你千万别沉不住气,机会只有一次,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个缺?” 谢元璟明白师尊的用心良苦,即便他内心非常难熬,也不曾拒绝,只是他迟疑:“三年不能下山见师尊,弟子不知能不能做到。” 重生后便一直跟师尊待在一起,一日都未曾分开。 此前光是想象都觉得很难熬,更别说是真的。 换做别的师尊,听到徒弟说这种混账话,早就一鞋底招呼过去。 艾吃鱼果真是溺爱谢元璟,闻言轻叹了口气:“那我们先试试,今夜你就搬到城尾那头去。” 谢元璟无奈,点点头。 这一夜,碧纱窗外月如银,师徒二人辗转反侧,无法静心。 谢元璟频频看向窗外的月亮,想回去寻师尊,他想如实与师尊说,他真的不想去太上天宫求道。 但如何说得出口。 自涂山以来,师尊为他付出了良多,一心一意想助他成道,但凡他有点良心,都不该如此忽视师尊的用心。 煎熬便是这样来的,仿佛神魂被风暴撕扯,即便撕成了一缕缕,也依旧找不到一丝安生。 他要怎么做才好? 思索着,谢元璟解下腰间的同心结,睹物思人,却忽然发现,这个同心结有异,不是自己原先的那个。 谢元璟呼吸一窒,迅速查看同心结里头的头发,果真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真的那个呢? 又去了哪儿? 回忆在谢元璟的脑海里走马观花,而后停在不久之前的那场酒醉,他终于知道了真的同心结在哪里,心情却变得更加紧张。 师尊拿他的同心结做什么? 谢元璟想也未曾想,立刻就出门去往艾吃鱼落脚的酒楼。 艾吃鱼正蹲在门口想徒弟呢,可当徒弟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二话不说便一爪子挠过去。 “蠢徒!一宿你都待不下去,你要气死我!” “师尊,是不是你偷偷换走了我的东西?”谢元璟哪管得了别的,他举起假的同心结,神情非常倔强地看着师尊,“把那个真的还给我。” “不还,你快滚回你的客栈去。”艾吃鱼说,“要么就直接去山上,住客栈也是很贵的,我明日就走。” “我不想上山。”谢元璟死死盯着师尊,眼眸布满血丝,那个假的同心结被他捏得变形,“师尊若是不要我了,不如杀了我。” 艾吃鱼猛地瞪大眼,这人在说什么?他以为谢元璟说出不报仇不成道,就已经非常可恶,没想到还能说出更可恶的! 艾吃鱼着实是被气到了,但是,他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当下还算冷静地说道:“你说这种话做什么?死不死的挂在嘴边好玩吗?” “元璟,你太偏执了。” 谢元璟抿着嘴唇没有反驳,刚才说出来他也有些后悔,只不过突然发现同心结被师尊拿走,想必师尊已经发现了什么,他一时情绪走了极端。 “不想去便不想去,何必拿死来威胁我。”装可怜谁不会,艾吃鱼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转身走回屋里。 “……”谢元璟心如刀割,第一时间想追进去,却又生生忍下来。 进去跟师尊说什么? 解释自己为何做出那种暧昧的举动么? 思索无果,谢元璟转身坐在门槛上,不敢进去求原谅,也不敢进去求留下。 满心里都是,师尊知晓了。 第二十六章 第 26 章 斜月三星06 师徒二人一个蹲在屋里背对门外,一个坐在门外背对屋里,互相给彼此留一个沉默的背影。 最终还是艾吃鱼先受不了,他必须承认徒弟很能隐忍,否则怎会在他身边隐藏十几年不动声色。 艾吃鱼绝不认为是自己迟钝,明明是徒弟太能忍。 看对方的架势,好像只要不被他发现,便会一直暗恋下去,永远也不会说出口。 只要继续当师徒就成。 艾吃鱼光是浅浅代入一下谢元璟,都觉得五脏六腑在翻搅,不知对方是如何受得了。 他转过来,犹带不满地喊了声:“元璟。” 师尊一开口,谢元璟瞬间绷直身子,随后他缓缓转过来,活像一个等待判刑的死囚犯,低眉闷声答道:“师尊。” “为师知道你的心思了,你收了这种心思吧,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艾吃鱼对上谢元璟那双压抑中暗含灼热的眼眸,便觉得没好气,对着一只猫有什么好深情脉脉的,艾吃鱼眼下除了徒弟的前程,什么都不想考虑。 闻言,谢元璟脸庞苍白,又意料之中,他似乎强撑着才没有失态,只是半晌说不出话来,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面对真实。 艾吃鱼也很心疼他,唯一的徒弟,怎能不心疼,与其说他怪谢元璟看上自己,不如说怪自己没有做好师尊的本分,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旁的我就不多说了,你对我有这种心思,我身边留你不得。”艾吃鱼感觉自己用温柔的方式,无法将双方关系拉回正轨,再继续耳根软下去,徒弟就毁了。 因此他选择快刀斩乱麻。 谢元璟从门槛处站起来,闻言摇摇欲坠,但随即又清醒过来,知晓师尊嘴硬心软,心里头肯定不是这么想。 被撞破了那等大逆不道的心思,还被师尊当面点出来,谢元璟羞愧难当,立刻便在师尊面前跪下认错。 “弟子不该,不该……”不该什么,他却说不出来。 仿佛否认自己的感情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不想那样做。 “不该什么?”艾吃鱼强忍着心软,变作人形,居高临下看着他。 “……”谢元璟失神地盯着师尊的鞋面,心里唯一的念想便是,自己不想离开师尊,打死亦不想离开师尊。 他颤抖着说道:“师尊若是不喜,弟子去修无情道。等弟子学成归来,继续侍奉师尊。” 谢元璟伸手指要去扯艾吃鱼的衣摆,艾吃鱼一脚把他手指踩在鞋底下:“不需要。” 他再也不听信徒弟的鬼话,这次绝对不能心软。 “你我从今夜起便分道扬镳,假若你还顾念这段师徒情分,你就别糟蹋了自己的天赋。”艾吃鱼顿了顿,垂眸,“当然,若果你自暴自弃,我除了看不起你以外,也不会再做什么。” 说着,他退开些许,然后绕过跪在地上的谢元璟,走出了房门。 艾吃鱼希望徒弟这次能大彻大悟,听他的话。如果这个办法还是不成,哎,那他就再想想。 根本不必犹豫,谢元璟立刻跟上师尊,如同一道影子一般,沉默随行。 “不要跟着我。”艾吃鱼凶巴巴地说。 “……”谢元璟低眉顺眼,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两辈子最美好的回忆都是师尊给他的,他想抓住,不想放手,这样有错吗? 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艾吃鱼真是拿这个硬邦邦的剑修没辙。 死心眼,顽固不化,活脱脱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 虽说这般形容徒弟不太好,艾吃鱼轻哼,还不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 艾吃鱼的修为不及对方,想跑都跑不掉。不过行走江湖多年,艾吃鱼已不是当年那只单纯天真的涂山猫,目前他已是小有城府。 他忽然冲身后勾勾手指头,那道沉默的影子瞬间便来到他身边询问:“师尊?” 艾吃鱼街边一个流动的糖葫芦摊子:“我要吃那个,我们去买糖葫芦吃吧。” “好。”谢元璟自然点头答应,然而内心有些怀疑师尊是不是想用调虎离山之计,趁自己去买糖葫芦的时候走掉? “那就走吧。”谁知艾吃鱼走在前头,打消了他的疑虑。 谢元璟不免自责,是自己疑心太重了,师尊不是这样的人。 至于师尊为何突然和颜悦色,变得跟平常没什么区别,他不敢深思,只想维持如今的局面,便已经心满意足。 谢元璟追上去帮师尊付钱,却没想到被师尊也塞了一串糖葫芦:“你也吃一串吧,别整天苦着个脸,这世间还是很美好的。” “谢谢师尊……”谢元璟抿唇接过。 “吃啊,买了不吃拿来当摆设?”艾吃鱼自己吃得咔咔作响,牙齿咬在糖壳上的滋味犹如当神仙。 “嗯。”经不住师尊催促,谢元璟只好陪他一起吃。 师徒二人各自拿着一串糖葫芦在街上闲逛,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谢元璟便慢慢放松下来,分外珍惜眼前的一切。 “前面有卖炒花生哎,我们去买!”艾吃鱼又看中了好吃的,嚷嚷着要去买。 这次谢元璟便没有犹豫,同师尊一起去买。 似乎这家炒花生十分出名,顾客熙熙攘攘,艾吃鱼和徒弟一同排队,眼睛却东张西望,心里打着小九九。 很快,他看到了一个卖橘子的移动摊贩,便拍拍徒弟的手:“我想吃橘子,你在这里排队买花生,为师去买个橘子就过来。” 谢元璟虽有点迟疑,仍答道:“好,师尊小心些。” 买花生期间,谢元璟一直分神看着买橘子去的师尊,等他从店家手里接过花生,再看过去,就发现师尊不见踪影。 谢元璟立刻心道一声不好:“师尊!”他一把将花生塞进乾坤袋里,便四处去找人。 不过四面八方早已不见了艾吃鱼的人形,他早就变了一只成猫,从众人的脚下溜走了! 买橘子是真的,逃走也是真的。 艾吃鱼砸吧着嘴里的橘子味,胖胖的身形非常灵活,只见他一窜五六米远,像一道胖闪电。 艾吃鱼先是躲到一个较为隐秘的位置,观察一下徒弟的反应,找不见师尊的徒弟果然很着急,那副丢了魂的样子叫艾吃鱼不忍。 他只好捂住一只眼睛看。 谢元璟幻想过很多次师尊走丢的情况,也曾经想过要不要在师尊身上下一个追踪禁止,但他不敢。 没想到师尊唯一的一次走丢不是走丢,而是主动弃他而去,这叫谢元璟好似被抽了魂魄般,天旋地转。 接下来就好像是疯了般,逢人就问别人有没有见过他的师尊。 艾吃鱼听到,谢元璟将他的穿着外貌描述得很细致,可谓是脱口而出,仿佛没事便盯着他瞧,对他身上的任何东西都很熟悉。 这大抵就是喜欢一个人才会做出来的事情。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街上有两名修士,见谢元璟这般状态,立刻起了歹心。当他二人被谢元璟问到时,便故意说自己见过谢元璟口中所描述的那人。 谢元璟很着急:“他在何处?往哪个方向走了?” 两名不怀好意的修士说道:“刚才我们从那边的树林走来,看到了他,你可以去那里找找。” “多谢。”谢元璟满心都是师尊的下落,一时也管不了真假,闻言立刻便朝那边掠了过去。 两名修士远远跟在谢元璟身后,艾吃鱼亦是跟在最后,满脸胡疑,自己就在这儿呢,树林那边怎么会有另一个艾吃鱼? 很快他便领悟过来,这两名修士使坏骗谢元璟,没安好心。 “两位莫不是骗我?这里哪有我要找的人?”谢元璟走到林子中,发现有两名修士跟在自己身后,他随即明白过来,对方根本没有见过他师尊,只是他想把他引过来杀人越货。 正巧他心头不快,拿着两个找死鬼来泄愤。 说话时,谢元璟便把灵剑祭出来,打算给这两人一个痛快。 “哼,你要找的人当然不在这里,他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修士威胁说道,“不想他死,便乖乖地把你的钱财交出来,还有你的法宝。” “就凭你一面之词?”谢元璟冷笑,他不信,但也不敢大意。 万一师尊真的遭遇不测,他担当不起。 “方才他在橘子摊上买橘子,你一错眼他就不见了,不是吗?”两名修士也冷笑道,殊不知他们早已盯上了这位光鲜亮丽的剑仙,还有他身边那个水灵灵的男妖精。 之前倒也没有什么过分的想法,但见谢元璟发了疯似的找人,他们便顺水推舟,假装自己捉走了那名男妖精。 以图谋点好处。 被他们说中了细节,谢元璟心一沉,说道:“你们想如何?”不是他轻信于人,只是事关师尊的安危,就算判断力告诉他是假的,他也不敢妄动。 两名修士恶毒地笑道:“看来他对你很重要,我们没有抓错人。” “啧啧啧,那男妖精长得却是真的好看,拿去卖了应该能换不少灵石。” “住嘴!”谢元璟一剑指过去,死死瞪着他们,他握剑柄的那只手青筋暴起。 这些无耻之徒,若非担心师尊的安慰,他们马上就得死! “立刻把人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他阴鸷无比地说道。 艾吃鱼修为不够,不敢靠得太近,他来到附近时,便听到歹毒的修士要卖了他换灵石。 艾吃鱼的眼睛瞪得浑圆,怎么人人都想卖了他! 难怪徒弟说他很值钱。 “哼,你说反了,是我们饶你不死。”察觉剑修有异动,两名歹毒修士立刻说道,“你敢动手?!你不在乎人质了吗?” “我没有看到他,就不会相信你们。”谢元璟咬牙说道。 艾吃鱼心道,没错,就该这样,不要让任何人威胁到你,包括我! 可他还是低估了谢元璟对他的关心。 那两名歹毒的修士看出剑修的软肋,他们继续煽风点火! 最后说道:“我数五下,若是你不放下剑,我立刻灭了那男妖精的魂灯!” 艾吃鱼在心中大喊,你信他个鬼,他们说谎!!师尊在这里好好的,活蹦乱跳呢!! 他不知晓,谢元璟根本无法面对师尊弃自己而去这个事实,他宁愿相信师尊是被坏人抓走了,也不愿相信自己被遗弃。 咣当一声,谢元璟手中的火灵剑被他自己丢在地上:“把他交出来,我给你们剩下的财物。” “……”艾吃鱼瞪着那把被徒弟丢掉的灵剑,满脸阴沉,脑子只有两个字:蠢徒! 蠢不可及! 艾吃鱼感觉自己快气炸了,怎么会收到这么蠢的徒弟,啊啊啊,他想咆哮! 火灵剑为天生灵宝,即便两名歹毒修士不知道它的来历,光看表面即知可贵,当下垂涎三尺:“那把剑看起来不错,我去把它捡过来。” “住手!你也配!”艾吃鱼大喝一声,在火灵剑被歹毒修士捡走之前,他以人形窜了出来,一掌朝对方打了过去。 顷刻间二人便交起手来。 “师尊!”谢元璟见自己的师尊无碍,惊喜万分,他手一伸,便将灵剑拿回手中,加入战局。 二对二,即便对方修为不俗,也不及谢元璟杀机四溢的围剿,新仇旧恨,他杀得毫不手软。 只不过杀完最后一名修士,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 那还未曾咽气的修士,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目睹艾吃鱼朝着谢元璟又是重重的一脚,直直朝心窝子踹去! “我可曾说过,不要让我成为你的威胁!你听了么!” “师尊……”谢元璟摔在地上,立刻吐出一口鲜血来! 师尊打他,他从来不用灵力抵挡,受伤后,又从地上跪起来,没有一丝反抗。 “这也教不会,那也教不会,我对你已经教无可教。”艾吃鱼恨声切齿,握住拳头气道,“蠢徒!蠢不可及!” “师尊……息怒,我只是担心你……”谢元璟不顾身上的疼痛,心急地向艾吃鱼靠过来。 “我不需要你担心,没有你我也可以好好的,甚至更自在。”艾吃鱼冷声大喝,他真的拿谢元璟毫无办法了,他只有最后一招。 这招用了,师徒感情可能就真的要毁了! 但现在的艾吃鱼,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他从怀里拿出同心结,举在风中:“你以为你的心意很珍贵,其实是懦弱,无能!你像菟丝花一般依附着我,自私,没有担当!” 艾吃鱼说着,不顾谢元璟的反应,拿出一把剪刀,将同心结瞬间剪得稀碎,然后扬在风中。 脸色惨白的谢元璟,染血的嘴唇颤抖,他抬头望着那些灼眼的红线和发丝,漫天飞扬,散落得到处都是。 他想伸手去抓,最终气血攻心,受不住地一头栽倒在地上,没了意识。 “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迟早有一天会明白的。”艾吃鱼望着不省人事的徒弟,喃喃说道。 没有迟疑多久,艾吃鱼把徒弟背起来,就像从前对方终日抱着他那样,走了一段很长的路,走到太上天宫的山门前,又走上陡峭的台阶。 扶摇子在尽头等待他们。 “扶摇子前辈,我便把他交给你了,你要好好教他。”艾吃鱼终于把徒弟背上来了,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上,他的脚疼得不行。 “啧,谁把他打成这样?”扶摇子看见剑修的惨状,有些幸灾乐祸地摸胡子。 “我打的。”艾吃鱼蔫蔫地说,“您不总说我溺爱他么,不打不成才。” 说罢,艾吃鱼从乾坤袋里,又拿出了一个同心结,这个才是真的。他拿在手中摩挲几下,小心系在徒弟的腰间,无限叹息。 “元璟,你以后要好好听话,我走了。” 第二十七章 第 27 章 遥岑寸碧01 太上天宫宗门内。 谢元璟醒过来后,身上被艾吃鱼打出来的内伤,已经被丹药治愈。 可他依然面若死灰,睁眼望着头顶的雕梁画柱,像一具没有生气的活死人。 他的脑海里,重复回忆着师尊决然剪碎同心结扬在风中的画面,耳边重复回荡着师尊句句振聋发聩的指责。 一次又一次,仿佛回到那个让他痛苦得昏死过去的场景。 谢元璟的性情本就偏执扭曲,从未正常过,如今没了师尊这个念想,他又变得和过去一样,甚至更为极端。 腰间的同心结,也被扶摇子趁他昏睡时取走,连最后一点能抚慰他的念想都没有了。 扶摇子进来看他,不冷不热地问道:“剑修小子,你怎么想?留在这里还是离开?” 假如此人要走,他也不拦着,反正他本来就不想接这颗烫手山芋。 看在小猫的份上,勉强管一管。 谢元璟想了片刻,动了动干涩的双唇,说道:“前辈,我想修无情道。” 既然师尊不想要他的感情,那他便亲手毁了。师尊想让他成道,他成就是了。 至于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谢元璟自己也不知晓。 扶摇子轻叹一声,没有反对,谢元璟修无情道他算适合,他早就看出此子虽然根骨奇绝,但性情太偏执,如果不放下一些东西,根本难以成道。 只有心无旁骛,一心向道,这个人才能修成。 只不过修成之后,可能他和小猫的缘分也就此断了。 修成无情道,怎还会有余情未了。 “小猫是为你好,你以后会感谢他的。”扶摇子叹息道。 听对方提起师尊,谢元璟的眼皮颤动了数下,并未言语。 他不是无动于衷,只是心悸得厉害,根本做不出别的反应。 旁人并不知道师尊有多好,窝在他臂弯里酣睡时有多可爱。 师尊的心像水晶一般,玲珑剔透,美好无瑕,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只不过他谢元璟没有那个福分,得不到师尊的青睐。 若是艾吃鱼知道扶摇子的做法,大概会感叹,果然还是扶摇子前辈更适合当师尊。 艾吃鱼下了山,一时也不想回到和徒弟以前住的洞府。 与常伴在身边的徒弟离别后,艾吃鱼也有几分惆怅和不习惯,主要是走路都没人抱了,混迹于人间,轻易不敢变成人形,以免被人抓去卖钱。 过了些天,艾吃鱼很想跟扶摇子打听一下,谢元璟现在的情况如何? 又怕自己会打扰到谢元璟清修,想来想去便还是不闻不问。 听说西方有大和尚讲经,内心隐隐也知晓自己去处的艾吃鱼,慢吞吞踏上了去西方的路途。 他不求道也不求佛,只是在做自己当下想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求了就有期待,有期待就有烦恼,把期待放下,把放下也放下,想那么多干什么? 艾吃鱼每日清晨便出发,背上背着两袋零食,嘴馋了用爪子勾一点。晌午有太阳便停下来,找个地方趴着晒一晒,或者找个阴凉处睡一觉。 好不自在。 能坐船能乘车他也不要,就靠四条小短腿慢慢走,终于走到了西方伏龙寺,那时人家早就讲完经了。 小沙弥看着门外可爱的猫,口吐人言,问他小师傅,此处大和尚还讲经吗? 小沙弥诧异,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这只猫怎么现在才来? 听说是走路来的,小沙弥又看了看艾吃鱼的短腿,便觉得情有可原,然后请他进来。 艾吃鱼身上有功德,虽说小沙弥没有慧眼,但觉得他面善,给人的感觉就跟寺里的大和尚一样。 寺里正在开斋饭,艾吃鱼闻见香味,屁颠屁颠地跟着小沙弥去吃饭。 寺里也喂了其他的猫,看见艾吃鱼跟人一桌,其他和尚就奇怪了:“这只猫怎么不去猫那桌?” 小沙弥给师叔们解释道:“这是只成了精的猫,当然不去猫那桌。” 艾吃鱼许久没有吃不用自己动手做的饭,虽说素了点,但也吃得饱饱的。 一些有修为的大和尚看他觉得有趣:“这是哪位大师叔转世?”身上竟是带着隐隐的功德光,这说明这只猫有人供奉,人间有许多人信奉他,惦记他。 艾吃鱼一边舔爪子洗脸,一边竖起耳朵听大和尚们议论自己,他便想起了帮自己攒功德的徒弟。 一晃十年过去,不知对方在太上天宫过得如何? 还是那么顽固偏执吗? 吃完斋饭后,寺里的和尚们要去上晚课,小沙弥领着吃饱喝足的艾吃鱼一起去。 和尚们对胖乎乎的艾吃鱼很有好感,给他也匀了一个蒲团,正好适合睡觉,艾吃鱼便不客气地窝在上头,一边听和尚们念经,一边睡大觉。 后来被一只手捏了捏耳朵,他才悠然醒来,用爪子捂了捂眼睛,本想继续睡,但和尚要拎他后颈皮,他这才起来端正蹲好。 原来是主持在给弟子们解答问题,隔壁的和尚希望艾吃鱼也竖起耳朵听一听,别顾着睡大觉。 艾吃鱼便听了。 课后和尚们回去休息,主持朝他招招手,慈祥的脸上笑呵呵道:“这是哪来的胖猫?寺里好像没有这么胖的猫。” 艾吃鱼想起傍晚那顿斋饭,心想当然了,贵寺的伙食这么素,养不出胖猫很合理。 “主持。”艾吃鱼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并拢双腿,蹲在那里做出认真听讲的乖巧样子。 主持笑问:“刚才的对答你听了吗?” 艾吃鱼回答:“听了。” 主持又问:“都说了些什么?” 艾吃鱼想了想,摇摇头:“忘了。” “不错。” 忘了还不错? 听他说忘了,主持不仅没有生气,还乐呵呵地点点他的脑袋,耐心跟他说话,“刚才讲的经你忘了,讲经之前的事你忘了吗?” 艾吃鱼闻言,双眼坦诚地露出惭愧,低下头:“没忘,所以我的机缘也不在这里。” 主持笑道:“把寻找机缘也放下。” 这样吗? 艾吃鱼眨了眨眼睛,过了良久,约莫好像明白了什么,心间豁然开朗后,朝主持徐徐一拜:“谢谢师傅指点。” 这日以后,艾吃鱼厚着脸皮,成了伏龙寺的常驻猫,他不属于寺里的佛修,更像是一位客人。 寺里的每一处都对他开放,他时常待在藏经阁翻阅经文,看累了便趴在上头晒太阳睡觉。 偶尔跟寺里的佛修下山化缘,或外出做善事,或做法事,总之有热闹瞧,他便跟着一起去,全寺庙的佛修都眼熟他,喜欢带着他。 说来也奇怪,艾吃鱼也不知晓原因,他感觉寺里的佛修都喜欢与自己说话,问他一些问题。 艾吃鱼向来凭自己的直觉回答,那些得到答案的佛修都挺满意的。 不知过了多少年,寺里的佛修又添了不少新面孔,都恭敬地喊艾吃鱼一声猫师叔。 艾吃鱼摸摸自己浓密的头发,他寻思着自己也没有秃啊,怎么就当上了一群佛修的师叔呢? 他忽然有点忧心忡忡,害怕自己继续在寺里呆下去,最后会不会被推举成新任主持? 有这种可能。 艾吃鱼格外茫然,可他觉得自己真的什么都没做,就是助人为乐了一点,偶尔指点一下新来的。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寺里的第二任主持也圆寂了,好像真的有很多和尚想推举艾吃鱼当主持。 为了保住自己的一头长发,艾吃鱼连夜收拾包袱,留下几句话便离开了伏龙寺。 果然只要寿命够长,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艾吃鱼在西方心无旁骛,修炼顺利,丹田里的妖丹日渐跟他的体型一般,胖乎乎圆滚滚,他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是有一日过一日,什么都不求。 新任主持连夜跑了!两名身强体壮的佛修追了出来,准备将艾吃鱼逮回去上任。 艾吃鱼有八张嘴都说不清,他真的不是和尚! 都怪他太懒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挪地方。 眼下发生这种乌龙事件,艾吃鱼终于记起自己在中洲还有一个家,他要回去那里继续摆烂。 艾吃鱼当年去西方,用自己的小短腿走了十年,眼下由于后边有人追着,他巴不得搞个瞬移的阵法,把自己传送回中洲去。 巧的是,还真有这种阵法,只不过很贵。 艾吃鱼这些年在西方不花钱,他兜里还有不少钱,是一只富有的猫。 不久之后,艾吃鱼被传送阵传回了中洲地界,他抖了抖爪子,有一种‘我艾吃鱼又回来了’的豪迈。 这份自信是兜里的灵石所堆积起来的,还有他那明明没怎么修炼,却硬要给他长起来的修为。 由于艾吃鱼不记事,他已经忘了过去了多少年,他眼中和身上也没有沧桑的感觉,时间仿佛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艾吃鱼还是跟原来一样,喜欢凑热闹,看见新奇的东西走不动路,街边骗人的小把戏他依然当真。 只是他也有变化,众人见了他会心生好感,会敬着他点,远着他点,免得冲撞。 也许是巧合,艾吃鱼总觉得自己独自出来很幸运,从未遇到歹人想对他下毒手。 依稀记得以前和徒弟在一块,隔三差五就遇到坏人,说明谢元璟的运气真的不如何。 想起自己很久很久以前收的徒弟,艾吃鱼愣了愣神,一些记忆冲上他的心头。 如何气急地把徒弟送上太上天宫,那种情绪他早已忘记,只记得徒弟待自己很好,照顾了自己许多年。 日常中的温柔,早已把矛盾覆盖,在艾吃鱼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若非如此,为何忘记了那么多激烈的情绪,却唯独记得徒弟很温柔。 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这些年艾吃鱼想得最多的,便是这个问题。 以及中洲厨子做的鱼! 艾吃鱼在西方很少变成人形,到了中洲便一直是人形,方便他住店买鱼吃。 就在艾吃鱼在酒楼里享受鲜嫩的鱼肉时,耳边听着周围的修士窃窃私语,在说一些中洲的事件。 大体总结一下,便是某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又做了一件非常厉害的事情,不日后可能会打这里经过,众人去看他。 因着是个陌生的名字,艾吃鱼没有过多留意,直到他听说,对方的师尊是扶摇子,耳朵这才竖了起来,同时疑惑,扶摇子后面又收了一个厉害的弟子么? 还是说在谢元璟拜师之前便收了? 艾吃鱼听见修士们对那位厉害的玄檀道君赞誉有加,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同样是扶摇子的徒弟,为何出风头的是这名玄檀道君,而非他挂念的谢元璟。 难道扶摇子没有教好谢元璟,又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拜师? 也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扶摇子至少应该想办法通知他一声才是。 艾吃鱼想不明白,西方也不是很远吧,应该能通知到。他略心虚着,继续支楞起耳朵,听修士们讲述那位玄檀道君的传奇事迹,心里暗暗决定,到时候也要去瞧上一眼。 艾吃鱼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天赋能比得过谢元璟。 修士们口中的玄檀道君,是修无情道出身,三十岁结金丹,未满百岁便大成。 他性情疏冷,杀伐果断,大成后以复仇的名义,杀了许多人,其中不乏一些名声在外的正道中人,这目中无人的举动引起了很多宗门不满。 却因玄檀道君同时也杀了很多邪魔歪道,功过半掺,因此无人敢置喙。 再说,他出身太上天宫,师尊又是扶摇子,根脚如此显赫,又有哪个宗门敢与之抗衡。 听得多了,艾吃鱼总觉得众人对这位玄檀道君的描述,自己有些说不清楚的熟悉。 他徒弟也说过要修无情道,他徒弟也有很多血仇要报,他徒弟也是如描述中那样亦正亦邪,性情疏冷。 三十岁结金丹,未满百岁大成,这是一条世人不敢想的青云大道。 当年谢元璟的天赋那么好,艾吃鱼都未曾敢设设过,他认为两百岁能大成就非常不错了。 如此说来,谢元璟的同门师兄弟倒是个天才,也难怪人家如此风光无限,艾吃鱼酸酸地想。 他对此事上了心,便留意城中的动静,等那位传说中的玄檀道君从此处借道经过,便随同众人一起去看热闹。 这城中有个宗门日前受到魔修血洗,还带走了宗门的镇门之宝。 玄檀道君出手相助,将魔修击杀后取回宝物,完璧归赵。 避免有人趁宗门虚弱期掠夺宝物,玄檀道君还特意在宗门逗留数日,特意等宗门重新设下禁制,这才离开。 正因他如此仗义,杀个把正道修士祭剑又有何不可? 没准的确就是那人该死,否则如何会被嫉恶如仇的玄檀道君盯上? 这一日城中热闹非凡,被魔修血洗的宗门,大张旗鼓护送玄檀道君出城,几乎全城都出来看热闹。 艾吃鱼住的客栈正好坐落在路边,他住的楼层也高,听见热闹便打开窗户,倚在窗边观看。 艾吃鱼第一眼瞧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玄檀道君,反倒是看到了一抹自己很熟悉的身影。 对方似乎又长高了,身形越发修长挺拔,脸庞却清瘦了一些,使之看起来线条越发凌厉冷峻,目光与利器一般咄咄逼人。 总之与艾吃鱼印象中的徒弟南辕北辙。 所以艾吃鱼怔了怔,又仔细看了许多眼,确定,大成后的谢元璟已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谢元璟,对方眼中,再也找不见那种温柔专注,冷静又灼热。 原来,受众人追捧的玄檀道君便是谢元璟啊,艾吃鱼有些意外,有些震惊,心情还有一丢丢复杂,徒弟他果真是出息了,也算没白费自己的期待。 这便是最好的结果。 欣慰之余,艾吃鱼的目光落在谢元璟,哦不,眼下应该称呼对方为玄檀道君,艾吃鱼看见玄檀道君的腰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挂。 倒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对方还在乎那个同心结,也早该破了。 或许是艾吃鱼的目光太特别,一直静静跟随了很久,被众人拥簇在前头的玄檀道君若有所感,便抬头淡淡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为何,艾吃鱼不想露面,他在对方瞧过来的时候,迅速关上了窗户。 目光如古井一般毫无波动的谢元璟,只看到一抹袖角,颜色花样似乎似曾相识,也许曾在心中留下过很深的印象,但凝神去探究,又什么都没有抓住。 “玄檀道君?” 直到有人在面前说话,谢元璟才回神,疏冷的神情变得与平常无异。 众人恭送贵客到城外便停步,谢元璟独自御剑飞行,回太上天宫。 自谢元璟三十年前大成后,心境一直很稳,鲜少有起伏波动。 偶有波澜,回到太上天宫闭关几日,也能恢复过来。 他当然知晓让自己心境起波澜的原因是什么,也从来不刻意避开自己的情障。 要堪破一样东西,须得拥有正视它的勇气。 修成无情道后,谢元璟鲜少会再想起过去,就算偶尔想起也很模糊,没有什么真切之感。 只记得自己当时很痛苦,为了修无情道差点将自己折磨死。 后来不知怎的慢慢熬了过来,一步步修成大道。 如今再回忆,仿佛那个时期的他,像是另一个人,与现在的他无关。 谢元璟成道后,扶摇子把当初扣留的同心结还给了他,告诉他当时的真相。 还说:“若你想去找他,便去罢。” 整整三十年,谢元璟却并未有所行动,也再没有把同心结挂在腰间。 今日在一座陌生的城池,偶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衣袖,让谢元璟想起了些前尘往事。 他想起自己好像承诺过,修成无情道便回去继续侍奉师尊。 如今想起来便觉得,事过境迁,若不能相守,何如相忘于江湖。 第二十八章 第 28 章 遥岑寸碧02 另一边,艾吃鱼踏上回洞府的路途,在路途中不可避免,总是陆陆续续听到许多关于玄檀道君的事迹。 “他睚眦必报!好些被他杀死的修士,根本就不知是何时得罪了他,死不瞑目!” “还数玄英剑宗的陆长寻掌门死得最惨,我觉得剑宗和玄檀道君之间,迟早还有一战。” “嗯,若整个玄英剑宗围剿玄檀道君,到时候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玄檀道君这个道号取得本来就很让玄英剑宗恼火,也不知他们之间有何血海深仇。” 艾吃鱼一路走,一路听,越听心里越发毛。怎么在众人口中,谢元璟已经变成了杀人狂魔,关于他的每一件事都跟杀人挂钩。 邪魔歪道也杀,正道也杀,除此之外再也听不到别的消息。 艾吃鱼想起,自个和谢元璟也不是好聚好散,当初闹得还挺难看的,也不知对方修成无情道之后,眼下对他艾吃鱼这个曾经的师尊,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艾吃鱼不求对方和曾经一样尊敬自己,至少不要有报仇的心态……吧? 真的有点怕。 甚至他都不敢回洞府了,喵喵的,谢元璟不会在那里设下陷阱,等待他自投罗网吧? 应当不会才对。 艾吃鱼不想把对方想得这么坏,回到洞府周围,他小心勘察了一遍,什么陷阱也没发现,就说嘛,曾经的师徒情分没有那么不堪。 瞧这洞府满是尘灰的样子,期间没有人回来过。 艾吃鱼怔然,唏嘘,想必对方是放下了。 他掐了一个净尘诀,落灰的洞府焕然一新,模样和当初离开时无异。 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当年的光景已经不在了。 百多年的流逝,实则在修真界不算什么,只因他们中有一方修无情道,便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有一个人已死去般。 他倒是猜中了谢元璟的想法,修成无情道的谢元璟,觉得自己何止是死过一次,分明是无数次。 曾经住过的洞府,谢元璟自然不会去,除了扰乱心境以外,去那里毫无益处,徒增烦恼罢了。 只不过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对方没有彻底毁掉同心结,最后还是还给了他。 是心软吧。 谢元璟倒是感谢扶摇子,帮他藏起对方的这份心软,否则他这无情道恐怕还成不了。 四月,中洲有一场盛会,艾吃鱼无门无派,以散修的身份去凑热闹。 但因他容貌之故,无数人偷偷窥探,见他独自一人,想上前搭讪又怕唐突。 只窃窃私语:“这位是哪个大宗门的小师叔?” “身边怎么没有弟子跟随?” 修为上去就是不一样,旁人再见艾吃鱼,不会再有人觉得他是个小喽啰,这通身说不出的宝相庄严,说是掌门也有人信。 艾吃鱼:可不是险些当主持了么! 怪他,在伏龙寺待得太久,浑身都佛里佛气的,即便容貌惹眼,也不会叫人心生妄念,望之只觉尊敬舒心。 散修不够格坐在上首,矮矮的案几沿青石台阶一路往下摆,长得看不到尽头。 艾吃鱼也不知那上边都是些谁,他低调地坐在最末端,想蹭点大宗门的灵酒喝。 不要钱的东西就是香,权当是他今日外出化缘了。 来此处参加盛会的修士都有自己的目的,但应该不会有人与艾吃鱼心意相通,只冲着免费的酒席来。 因此各位都在交际,放眼望去,只有艾吃鱼喝灵酒,吃灵肉,像是饿了许久。 他也未曾想,自己的吃相会落入熟人眼中,否则给他一千块上品灵石,他今日也不会动一下筷子。 能够产生此种想法,说明果真是生疏了,他以前在谢元璟面前,何曾在乎过自己的形象? 一道身影停在艾吃鱼这桌面前,声音惊奇地道:“小猫?!” 艾吃鱼抬头看去,见是扶摇子,他弯眼一笑:“扶摇子前辈,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你……”扶摇子对艾吃鱼上下打量,不无惊喜,“修为长进了,难怪你这些年不见踪影,原来是去勤奋努力,不错不错。” 艾吃鱼正想说什么,瞥见谢元璟缓缓走过来,他的笑容便收敛了一点,不是艾吃鱼不想给对方好脸色,只是觉得有些别扭,不知如何相处。 且先看看对方是何种表现? 谢元璟表现很坦然,仿佛与艾吃鱼不是一百年未见,更像是一个昨日才见过,但相互不是很熟络的关系。 他疏眉淡眼,行为倒是恭敬,点头拱手,和从前一样不多言。 “元璟,许久不见,我听说你早已大成了。”艾吃鱼自然感觉到了对方的淡漠,除了有几许怅然若失,也还好,“恭喜你啊,我就知道你能成。” “多谢。”谢元璟好久没有被人唤这个名字,眉心微蹙,目光扫过已经吃得七七八八的酒席,“你看起来清减了些,新徒弟没有照顾好你么?” 不知是不是艾吃鱼的错觉,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许阴阳怪气。 艾吃鱼浑不在意:“哪有什么新弟子,应当是寺里的伙食太素,吃了一百年,清减下来几斤也是有的。” 寺里? 谢元璟了然,送走他后,对方果然入了佛门。 他不再说什么,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扶摇子不曾想,这对曾经要死要活分不开的师徒,重逢会是这种局面。 不过想想倒也情理之中,漫长的时间会冲淡一切,更别说谢元璟修了无情道。 他轻叹一声:“如今你们两个都有了各自的成就,老头甚慰。” 而后指了指上边:“小猫,同我们一道上去吧,这里嘈杂得很。” “不必不必。”艾吃鱼连忙摆手,“我已经吃饱了,就在这里瞧瞧热闹。” 扶摇子笑了:“你这小猫,还是这么喜欢瞧热闹呢。”想当初他在街边卖身葬剑,人来人往却没人瞧他一眼,唯独这只小猫津津有味地听他老人家胡说八道,还给他灵石。 艾吃鱼不好意思一笑。 “那你现在在何处落脚?”扶摇子一百年前看上艾吃鱼,一百年后仍然越瞧越喜欢,“此间事了,要不要随我们一道回太上天宫做客?” 艾吃鱼:“不了前辈,我刚回中洲不久,想到处游历一番。” 扶摇子遗憾:“这样啊,那等你游历累了再来如何?” 艾吃鱼:“好。” 他二人叙旧说话,谢元璟便站在旁边,仿佛事不关己,将自己完全摘了出去。 若非事实摆在眼前,恐怕一百年前他们三个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的站位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想收艾吃鱼当徒弟的扶摇子没有如愿,几经折腾,反而收了他最不喜欢的剑修。 想留在艾吃鱼身边的谢元璟亦没有如愿,最终站在了他没好印象的扶摇子身边。 如此说来他们三个人之中,最终只有艾吃鱼如愿了。 徒弟按照自己的计划,拜了厉害的师尊,有了出息,报了仇。自个也找到修炼法门,逍遥自在。 那两位故人走后,艾吃鱼回到原座,旁边的修士问他:“道友,你竟然认识扶摇子和玄檀道君?” 艾吃鱼笑着回答:“有点交情,但都是以前的事了。” 其实,他真的如愿了么? 谢元璟落座后,扶摇子问他:“好不容易见了小猫,你真的一点念想都没有了?你俩生疏得,啧啧,让我老头看了都觉得戚戚然。” “他入了佛门,何必去打扰他。”谢元璟淡声道,斟了一杯灵酒喝下。 “既然如此,你何日摆拜师宴,正式拜我为师啊?”扶摇子翻白眼。 果然说到这个问题,硬邦邦冷冰冰的剑修便不说话了。 这些年,谢元璟并没有拜扶摇子为师,只是答应了对方几个条件,算是一桩交易。 那些条件谢元璟如今都一一兑现,他早已可以离开太上天宫,自立门户。 “前辈莫要开玩笑。” “你的师尊永远只有小猫一个,对吧?”扶摇子才不稀罕他,“巧了,我也只想收小猫为徒。对你,嘿,我只想当你师公。” “……”谢元璟无视他的调侃。 反正不管怎么解释,扶摇子都会认为他口是心非。 就算没有艾吃鱼,谢元璟也不想拜任何人为师。 那对他来说师徒关系无比亲密,若非有一定的渊源羁绊,恕他无法接纳。 以往的经历,叫谢元璟很难真正接纳一个人,同样的,也很难将心里的人请出去。 在此间偶遇了故人,艾吃鱼并不是没心没肺之人,还能若无其事地吃吃喝喝。 他打算离开,想必也不用特地去告辞,反正谢元璟也很冷漠,刚才走的时候连句告辞都不说。 “他是不是恨我?”艾吃鱼嘀咕,随后带着一肚子灵酒灵食,施施然地走了。 扶摇子眼力好,看见艾吃鱼走了,形单影只的样子,叫人心疼:“小猫走了,哎,玄檀道君,你风光你的,他自有去处。” “……” “开头你打探人家有没有新弟子,听说没有,心里松快了吧?那他呢,孤零零的,谁也不认识他。” “累了找个角落一趴,饿了下河摸鱼。像这种白吃白喝的宴席,又不是每日都有,他自然要来吃个痛快的。” 白日的一次相逢,和扶摇子老头那几句有心之言,弄得玄檀道君心境不稳。 “南下之行,你自去吧,我回太上天宫。”谢元璟本答应了扶摇子,要帮对方办些事。 如今被恶意捉弄,他也是有脾气的。 “回个屁!你别忘了你也只是客人。”扶摇子忽然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原来如此,小猫不肯来太上天宫做客,一定是因为你在,他不想见到你。” 再抬头望去,谢元璟已不见踪影。 扶摇子骂道:“呸,仗着自己会御剑飞行了不起。” 谢元璟初到太上天宫,的确只是一个客人,百年下来,他的威望早已不同往日。 宗门中的弟子见了他,也要恭敬喊一声师叔。 他亦有自己的独门院落,开辟在离主峰最远的地方,再远一点就要离开太上天宫的地界。 宗门中其他人不理解,玄檀师叔为何要住这么远? 就算修无情道,也不必如此深居简出。 只有扶摇子心知肚明,谢元璟这人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太上天宫的一份子,倒也不是看不起太上天宫,只是在坚守些什么,可能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 这院落没有人来过,平日里只有谢元璟一个人,显得很是冷清。 他丢下扶摇子匆忙回来,并非完全是恼了对方,更多是心境紊乱,需要闭关几日清修。 往常都是这样的。 觉知自己起心动念,便闭关清修。 但今日好像没有用处,谢元璟打坐调息,摒弃杂念,但他越是静下心来,脑海中越是反复浮现白日的所见所闻。 画面一帧帧,声音逐字逐句,自残般回放,越痛越反复思量。 根本就理不清。 “……”稳坐在蒲团上打坐的清冷道君,额头冷汗浸湿鬓发,脸色差极,忽而他左手撑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整个人向前倾去。 衣襟和袖袍被染至猩红,他怔然看了片刻,继而好像受不住心悸,剧痛,便裹着一身血色向后躺去,像跌入红尘的落花,又回到了那人的手掌心。 “师尊……” 他不再骗自己,他想师尊了。 今日盛会上相逢,师尊还是那样风流恣意,修为亦深不可测,果真没了他,师尊过得更好。 这一夜,玄檀道君全然不压抑自己,纵容自己跌落在百年前的回忆中魔怔,直至天明,才找回些清明和理智。 起来换一身干净衣裳,将乱发梳理整齐,试着盘腿打坐调息,疗愈昨夜放纵所受的伤。 然而到了夜晚,谢元璟便受不住那种诱惑,想放弃今时今日的种种,当回跪在师尊脚边俯首帖耳的乖徒弟。 他已修成了无情道,这样可以么? 应当是不行的,修成了无情道又如何,他心中还是深埋着大逆不道的念想。 百年过去,没有磨灭分毫,只有越来越深的挂念。 夜里,谢元璟的灵魂都叫嚣着去找他,白日,玄檀道君冷静清晰:“他厌弃你,连同你的感情。” 成道后,谢元璟一直在等,师尊会不会上山来接他回家? 可惜对方一次都没有来过,百年前把他丢在此处,便从未再想起他- 艾吃鱼倒真是不想去太上天宫添乱,只不过寺里的佛修们穷追不舍,日前打了个照面,对方竟说他身上有佛香,所以叫他别跑。 “师叔再跑也会叫我们找到的。” 听听,太恐怖了吧! 艾吃鱼使计逃跑后做了一夜噩梦,梦里他全身都是丰厚的毛发,唯独脑袋光了一块,简直吓死猫了! 他想找个地方躲一躲,佛修进不来的那种。 艾吃鱼的人脉圈子窄,举目整个中洲,扒拉不出来两个熟人。 既有能力又要肯庇护他,只得一个扶摇子。 扶摇子:“我要出门办些事,就不送你上去了,你尽管住下,我传信叫玄檀招呼你。” 连扶摇子也习惯唤谢元璟的道号。 “不必了吧,随便唤个小弟子招呼我即可。”艾吃鱼想到谢元璟那副疏冷的样子,心中略不自在,他真的不知如何跟修了无情道的谢元璟相处。 “也是,想必你心里有疙瘩。”扶摇子便另行吩咐他人。 艾吃鱼心道,我心里倒是没有疙瘩,目前明明是对方和我生疏了。 扶摇子哪能随便找个小弟子招呼艾吃鱼,他吩咐自己师弟的关门弟子长陵来山门下接艾吃鱼,说的是:“你掌门师叔我未来的亲传弟子。” 长陵半点不敢怠慢,掌门师叔的亲传弟子,很有可能便是下一任掌门的候选人。 “师弟!” “?”艾吃鱼都愣了,扶摇子前辈是怎么介绍的?他必须为自己正名,“我不是你师弟哦,我只是到贵宗门做客。” 长陵便奇了怪了:“怎么你们一个二个都嫌弃掌门师叔,玄檀师兄也是,在宗门待了百年,也未曾拜师。” 艾吃鱼怔然,谢元璟还未拜师么? “那你们怎的喊他做师兄?” 长陵:“他指点我们剑法,自然要喊师兄了。我们喊我们的,他们算他们的。” 艾吃鱼心道了句古怪,便对长陵说:“长陵道友,山上有偏远的院落没有,给我安排一个如何?” “师弟是要上山清修么?” 艾吃鱼懒得纠正他了,笑道:“是的是的,不叫人打扰最好。”他也不会出来打搅各位的。 “玄檀师兄的院落也很偏远。” “离他也要远些。” 二人说着话,拾阶而上,抬头发现口中议论之人,竟然站在台阶上。 谢元璟到底还是收到了扶摇子的传信,出来看看。 只见艾吃鱼有长陵作陪,且不喜自己,他默然注视。 “玄檀师兄……”长陵太尴尬了,他不知晓新入门的师弟和玄檀师兄有过节! 艾吃鱼也尴尬,他不是那个意思,但好像也不好解释。 便垂眸装死。 “长陵,你去忙吧,我来招呼他即可。”谢元璟比长陵早入门得多,又是大成者,气势压人,叫长陵暗苦。 “可是掌门师叔吩咐……” “也吩咐我了。”谢元璟道。 长陵摸不准真假,但是玄檀师兄深居简出,不常露面,忽然在这里出现,应当是真的。 “好吧。”长陵辞别艾吃鱼,“师弟,那你便跟着玄檀师兄,他会照顾你。”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心虚,玄檀师兄他会照顾人么! “好。”艾吃鱼亦不为难长陵,依旧是微微笑的模样。 等长陵走了,艾吃鱼独自面对冷冷清清的昔日徒弟,对方不仅性情改变了,连身上的气息也是凛冽如冰。 又或者徒弟的性情并没有改变,他本身就是如此,只不过从前情系师尊,自然就温存灼热些。 如今斩断情丝,温存灼热便没了。 正如此想,一只手掌伸到艾吃鱼面前,对方说道:“院落偏远,你踩到我剑上来。” 这一瞬间,艾吃鱼感觉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也经常踩徒弟的剑,恍惚间便把手交出去。 对方似乎担心他从剑上摔下去,途中亦没有放开他的手。 这越发让艾吃鱼觉得,前一次见面只是太久没见,所以生疏了。 但其实谢元璟心中还是敬重他,感念他。 “到了。”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便会认出这座院子不是客院,分明是玄檀师兄自己的院子。 “你来得匆忙,便住在这里吧。”谢元璟推开门,自己站在门外,“有事便传信叫人,或者去主峰寻人。” “好……”艾吃鱼狐疑,这里花草旺盛,打理得很适合住人,他挺有好感,“元璟,这里不会是你的院子吧?” 谢元璟转过身,想要告辞的时候听到这句,他淡淡回道:“你若是喜欢便住,不喜欢我给你换一处。” “没说不喜欢。”艾吃鱼估计他还记恨自己石阶上说的话,有心修复师徒关系,便问他,“听说你还没有拜扶摇子前辈为师,那你还是我徒弟对吗?” 谢元璟默了默,颔首:“是。” 他摸不清艾吃鱼想做什么,是记起来要逐他出师门么? “行,那为师便吩咐你去做一条烤鱼来。”艾吃鱼一百年没有吃过徒弟做的烤鱼,馋得很。 第二十九章 第 29 章 遥岑寸碧03 烤鱼? 谢元璟怔在原地,久久未曾动弹,看起来像是又被过往的回忆抓住。 见他如此,艾吃鱼便后悔了,今时不同往日,自己怎还能像以前那样使唤谢元璟干活。 想想那二十年真的很短,谢元璟应该更习惯当一个高高在上,受人尊敬的道君,而非围着师尊打转的小徒弟。 “罢了,我不想吃鱼了。”艾吃鱼摆手,说道,“舟车劳顿,我先去歇息,你自去忙吧” 他转身进了屋,熟悉的身形死死印刻在谢元璟的眼眸中。 为何不想吃了? 想吃鱼,但又不想吃他做的。如同今日上山,特意叫扶摇子吩咐其他的弟子去招呼他,只想离他远些是么? 谢元璟沉声:“告辞。” 艾吃鱼回过头,那人留下冷冰冰的两个字,果真走了。 他变成猫,到处看看这座漂亮却稍显冷清的小院,每一处都感觉很喜欢,非常适合居住哎。 真的是谢元璟那个顽石住的地方么! 艾吃鱼跑去扒拉开各种抽屉柜子,果然发现了属于谢元璟的东西,对方又像从前那样,把他带到属于自己的院子。 矛盾,别扭,他们都一样。 说是清修,艾吃鱼哪能忍得了有热闹不瞧,他要去主峰看看太上天宫这群天之骄子,平日里都是怎么修炼的? “师弟!”长陵见艾吃鱼好好的,心中松了口气,笑道,“昨夜住得还好吗?玄檀师兄把你安排在何处?” “好像是他自个的院子。”艾吃鱼也不确定,便问长陵,“你玄檀师兄平日住在何处?” 长陵愣了好久回神:“什么?” 不太可能,玄檀师兄那性子,离群索居,喜欢清静,不可能给自己弄一个住客。 “你应该弄错了,玄檀师兄住在西边最远的那个山峰。” 艾吃鱼顺着长陵的手指望去,那没错呀,就是那儿。 “哦。”但艾吃鱼也不去揭露。 他说明自己的来意,长陵将他领到弟子们的书房中,现在是讲书时间。 太上天宫的弟子们不仅要学习功法,亦要学习知识。 掌门师叔说过:“先学习如何为人,再学习如何为强者。” “先生快讲完了,接下来学功法,玄檀师兄应该会来。”长陵说道。 目前长陵和艾吃鱼坐在一张案几边说话,毕竟掌门师叔吩咐过,叫他好好招呼,昨日不慎被玄檀师兄截胡,他今日要好好表现。 不全是因为艾吃鱼受掌门师叔重视,就算没有这些原因,长陵也对艾吃鱼很有好感。 “哦,他还兼职当先生?”艾吃鱼觉得惊奇且感慨,一转眼,昔日顽固不化的徒弟,如今也成了别人的先生。 “哪里呀,其实是掌门师叔强迫他的。”长陵笑道,“不过玄檀师兄教得很好,答应的事情他会做到的。” 二人窃窃私语着,在背后议论人,忽然书房变得死寂,艾吃鱼抬头看,一道修长的身影步入室内,仿佛带起一阵风。 来人面容冷峻,因面对着弟子,身上自有一股威严,原来他在学生面前是这样的。 忽然,对方好似发现了书房里的两位不速之客,立刻冷冷地投来目光,似乎在质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艾吃鱼无端地一心虚,低下头去,却依稀记起刚才的印象,感觉谢元璟状态略差,好似练功出了岔子那种结果。 他抬头又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已不再关注这边,而他刚才并没看错,谢元璟的确就是状态不佳。 “师弟,不如我们悄悄溜走,玄檀师兄的眼神好吓人。”长陵一直想问,“你与他是不是有过节?” 艾吃鱼大惊:“嗯?”这是哪来的推论! 长陵无声指指外头,出、去、再、说。 他们这边窃窃私语,小动作频繁。期间又挨了谢元璟数道眼锋,均是冷彻心扉。 艾吃鱼心中发毛,便跟着长陵蹑手蹑脚出了大书房。 二人跑了很远,跑到崖边的迎客松下才松了口气。 “师弟,你以后还是不要出现在玄檀师兄面前,最好住所也换一处。”长陵好心告诫艾吃鱼,“不是我背后说玄檀师兄的坏话,事实便是如此,跟他有过节的人……” 长陵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暗示艾吃鱼:“懂了吧?” 玄檀师兄睚眦必报,这是整个中洲的共识,他成道之后那几年,杀了多少人,整个中洲人人自危,就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而死去的人,连自己究竟犯了什么忌讳都不知晓。 艾吃鱼攥紧手指:“应当不至于。” 长陵:“你说说看?” “……”艾吃鱼回忆了一下,很艰难地开口:“印象深刻的便是,当年他没成道时,我对他非打即骂。” “啊?”长陵满脸写着完了,师弟估计不能活着离开太上天宫了。 “曾经一脚踹向他心窝,他当场吐血……”艾吃鱼又想起来点。 “?”长陵疯了,他要离这个人远点,以免玄檀师兄清算!! “我还剪碎他为心上人做的东西,他当场怒急攻心,晕死过去。”艾吃鱼心想,我真的会被复仇吗? 他也很害怕。 “长陵道友?”一抬头,长陵道友呢? 长陵已经躲到树后面了,呜呜呜,他要跟师弟划清界线。 要去跟玄檀师兄道歉,是他年少无知,他马上就站队! “长陵道友,我真的会被报仇吗?” “你说呢!” 艾吃鱼不是很相信,他觉得自己还能够再抢救一下。 “你别害怕,他有事会冲着我来,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长陵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 从来不主动寻他的玄檀师兄,下学后就来找他切磋剑法。 跟一个大成者切磋剑法,他拿头去切磋? “玄檀师兄,有话好好说。”长陵带着哭腔道,“若是早知你们的恩怨纠葛,我根本就不会掺一脚,是我愚钝蒙昧,师兄放过我。” 谢元璟讶然,随后收了剑,淡声:“他都跟你说了?” 长陵惊恐点头,随后觉得自己还应当说点什么:“那个,他的确不该,师兄若是恨他也情有可原,不过艾师弟他肯定不是有心的,他很单纯。” “我知晓。”对方只是单纯地不喜他,谢元璟没了找长陵不痛快的心情,亦不欲多说,离开前提醒长陵一句话,“你不该唤他师弟,他的辈分比你高。” “啊?”长陵自是想不明白,为何艾师弟的辈分比自己高,哪怕对方拜掌门师叔为师,那也比他晚入门,是他师弟没错。 他对艾师弟颇有好感,当即传信告诉艾师弟:“方才玄檀师兄提剑来找我切磋,差点没一剑劈了我,你小心些。说不定他接下来就会去找你。” “多谢长陵道友提醒。”艾吃鱼警惕地在院子里等着。 反正他变成猫躲在暗处,若是谢元璟果真提剑来报仇,他撒腿就跑! 结果左等右等,等到天都黑了,等到艾吃鱼窝在那里睡着,谢元璟也没有来。 难道是自作多情? 艾吃鱼半夜醒过来,揣着手在角落里沉思,忽然,他敏锐的耳朵动了动,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此非重点,最重要的是空气中还有烤鱼的香味。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这股味道艾吃鱼万般熟悉,他以前经常吃,自从去了西方就不曾吃过。 艾吃鱼:他想下毒? 猫猫爬出来,躲到门边,从门缝里看人。 夜黑风高,前徒弟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手中提着一个小篮子,用布盖着艾吃鱼最爱的烤鱼,然后放到门前。 笃笃。 对方抬手敲了两下门,继而退后两步,似乎想走,又犹豫着想等他出来收了鱼再走。 如果没有长陵的提醒,艾吃鱼当场就扑过去大快朵颐,可是结合实际情况来看,这鱼有毒。 艾吃鱼:休想我上钩。 白天在大书房还用眼刀子冷飕飕地剐他,晚上又来送鱼,谁信呀? 反正艾吃鱼不信。 他坚决不出去。 谢元璟分明看到了门后的身影,圆乎乎的一坨靠在那里,但对方无动于衷,并不想出来见他。 他也不想开口,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像昨夜在百里之外那样,放纵地说着胡话,一些不堪入耳的胡话。 莫说师尊听了会厌烦,谢元璟清醒过来自己想起,也厌烦自己。 儿女情长,有甚意思? 但他真的难以控制,得知师尊来了太上天宫,他心中的欣喜若狂,根本骗不了人,他巴不得立刻见到师尊。 所以谢元璟去山门处截人,卑鄙地将师尊带回自己的小院,恨不得让师尊一辈子住在这里,哪儿也别去了。 “……”站在门前等候的道君,步伐踉跄,以手撑住廊下的立柱,似乎被自己心中的魔吓到。 他脸色难看,心神不宁。 艾吃鱼透过门缝,看见了谢元璟的异样表现,确定对方果真状态不妙,好像是练功出了岔子。 但怎会如此。 谢元璟不是大成了么? 他终究是担心对方,用爪子扒拉开门,挤了一个脑袋出去。 “喂?”好吓人呀,境界出了问题还不赶紧去闭关修炼,还惦记着给他下毒作甚? 闻声,谢元璟抬头看过来,他那冷峻凌厉的脸庞在月光下密汗淋漓,眼眸沉如深渊,不过在对上艾吃鱼双眸的瞬间,便化为一池春水,喃喃:“师尊。” 艾吃鱼耳朵抖抖抖抖抖。 要命嘞,谢元璟又喊他师尊了!! 艾吃鱼:他肯定是想骗我吃鱼。 谢元璟全身的痛,见到师尊原型的瞬间,仿佛得到治愈了一般,烟消云散。 他完全忘了自己是玄檀道君,忘了无情道,忘了外头的纷纷扰扰,他只是谢元璟,给师尊当人形座椅的谢元璟。 “你那日说想吃烤鱼,弟子给你送来了。”他低眉顺眼,向前几步,提起放在地上的篮子,又向前几步。 “……”艾吃鱼咽了咽口水,不是嘴馋,而是害怕,他猜中了剧情怎么办? “你怎的不吃?”师尊个子太低了,谢元璟施施然跪下去说话,这个举动他已经百年没有做过,却半点都不生疏,仿佛他已经准备了很久。 只等着师尊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凉了不好吃吧?”艾吃鱼用爪子捂住嘴,他不吃烤毒鱼! 同时感觉这个谢元璟不正常,明明白天不是这样的。 艾吃鱼略回忆白天的玄檀道君,在学生面前威严冷傲,看他和长陵也毫无温度,如果眼锋能杀人,他们已惨死在对方的眼锋之下。 如今跪在身前青年,把一身外露的锋芒都收起,温顺得好像不似一位得道剑修,而是邻家大哥。 他做了烤鱼来请自己品尝。 “你是不是……修炼出了岔子?”艾吃鱼小心翼翼。 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对方有事。 谢元璟蹙眉,否认道:“没有出岔子,师尊莫要转移话题。”烤鱼凉了不是理由,只要有烤鱼吃,师尊不会在乎凉还是热。 师尊的猫舌头最怕热了,眼下的温度刚刚好。 “若不是出了岔子,你为何白天夜晚两个样?还不快点知会扶摇子前辈一声,让他瞧瞧你怎么了。”艾吃鱼急道。 “师尊担心我么?”谢元璟将篮子往前送了送,“那你吃一条烤鱼。” 艾吃鱼立刻收回一半脑袋,躲到门后:“那……那又不至于,我已经改吃素了。” 谢元璟久久无言,忽然落寞地道:“我知晓,只是不死心。” 闻言,艾吃鱼心里一咯噔,弱弱地问:“什么不死心?” 这人都修了无情道了,难道还有那种心思吗? “没什么。”谢元璟仿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闭上嘴。 “元璟,难道……你还喜欢我?”艾吃鱼迟疑地问,应该不可能。 “不喜欢。”谢元璟面色骤变,仓皇地说,“你入了佛门,自然不会吃我做的烤鱼,是我唐突了,告辞。” “哎……”艾吃鱼无奈,想昭告天下,他没入佛门啊,他真的不是和尚。 经过这一夜的交流,艾吃鱼萌生念头,要不明日去找谢元璟谈谈。 他真觉得对方的境界有些问题。 次日,艾吃鱼在弟子们练剑的后山,远远看到自己要找的人。 这么一瞧之下,那种割裂的感觉便又来了。 笔直站在那里指点弟子们练剑的玄檀道君,哪里还有昨晚的低眉顺眼,分明像一把利剑,靠近便能割的人皮肤生疼。 后来对方发现他的存在,淡淡一瞥,再无别的表示,大抵就跟看他旁边那棵树没有什么不同。 艾吃鱼:怪哉! 若非有正事,艾吃鱼悄悄就走了,他终究放不下,便还是在旁边等候。 谢元璟那边事了,打路上经过,艾吃鱼伸手拦截,他漠然视之:“何事?” 艾吃鱼左右看看:“这里人这么多,你确定要在这里谈我们的事?” 那些弟子早已竖起耳朵,视线不停往这边瞟呢。 这位长得叫人不好意思正视的道友是谁呀? 听闻是掌门的贵客,身份超然,并且胆子极大,竟然敢拦玄檀师叔的去路! 是个狠角色。 难道不知玄檀师叔的江湖传言,一剑一个剑宗掌门,快狠准好比切萝卜! 艾萝卜:“不若去你现在住的院子谈谈?” “不必了。”白日毫无温度的谢元璟,冷眼扫视一圈周围,“他们不敢偷听。” 此话一出,方圆十里的弟子走得干干净净,果真没有人敢偷听半句。 艾吃鱼砸舌,想说你在太上天宫混得真不错。 但他没忘了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元璟,昨夜给我送烤鱼的是你,还是我的幻觉?你可以帮我解答这个问题吗?” 面对艾吃鱼的询问,谢元璟本能地想回避,但对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只得压下心中无奈,颔首:“是我。” 谢元璟其实不想跟艾吃鱼见上,夜晚是他忍不住,是他默认给自己的放纵,但白日里还是尽量避免,不然,他总感觉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那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也不是艾吃鱼想看到的。 “你看起来境界很不稳,昨夜与你谈这件事,你也未当回事,我只得来找你。”艾吃鱼提醒道,“不管我的话你想不想听,希望你自己心中有数,尽快找到解决办法才是。” 话音刚落,艾吃鱼听见对方说道:“我的确心中有数,不必你多言。” 说罢,对方便转身走了。 艾吃鱼:“……” 喵喵的,有本事晚上不要来敲他的门。 兴许艾吃鱼的提醒有作用,此后几天夜晚,谢元璟并未再来敲他的门。 至于白天如何,艾吃鱼不清楚,他提醒对方之后便闭门不出,直到扶摇子回了宗门,邀请他过去说话。 却原来是个小茶会,宗门内的核心人物都来了,谢元璟竟然也在,还坐在扶摇子的身边。 或许大家默认,谢元璟迟早有一天会正式拜师。 其实不拜师也不差什么了,天下人只知谢元璟的师尊是扶摇子,却无人知艾吃鱼。 扶摇子仿佛故意的一般,指着谢元璟那边:“小猫,你去坐玄檀那一桌。” 长陵对艾吃鱼还是有感情的,连忙说:“掌门师叔,我与艾师弟关系好,不若让艾师弟坐我这一桌。” 艾师弟这个称呼,扶摇子很是喜欢,他笑呵呵道:“也可以,看小猫自己想去哪一桌,小猫你说呢?” 艾吃鱼顿时感觉全殿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现在是大白天,谢元璟对他没有好脸色,他当然是去长陵那一桌。 不过走了几步随即又想到,谢元璟现在喜怒无常,万一再次迁怒长陵,岂不是作孽? 于是他转过头来,又向谢元璟那里走去。 不就是冷面一点么,有什么好可怕的? 对方还敢吃了他这个昔日的师尊不成? 艾吃鱼走过去一屁股坐下,还让对方坐过去一点,把坐垫给他让出来。 “……”谢元璟被挤得好不狼狈,一时倒真拿艾吃鱼没辙,只好坐到旁边去,把中间的位置让给了艾吃鱼。 偏偏扶摇子说风凉话:“就是,还不快让开点,没让你站着伺候已经对你不错了。” 有了扶摇子撑腰,本来就不惧怕谢元璟的艾吃鱼,立刻找对了自己的定位。 令全中洲闻风丧胆的玄檀道君又怎么样? 还不是他艾吃鱼棍棒教育出来? “你愣着做甚?”艾吃鱼好整以暇地瞧着这些天不给自己好脸色的谢元璟,吩咐道,“拿个空杯子过来,倒酒啊。” 在座的其他人:“……” 这是什么情况?! 这位艾师弟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还是说,掌门竟然对他宠爱至此,不惜放弃玄檀这个得意弟子。 正当众人猜测纷纭时,谢元璟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杯子,是艾吃鱼百年前用过的酒杯。 从前都是谢元璟收拾,所以仍然装在他乾坤袋中。 百年后,他终究又拿出来用,再次给师尊倒酒。 第三十章 第 30 章 遥岑寸碧04 自己曾经用过的旧物,艾吃鱼当然认得出,看见那杯子的刹那间,他也恍惚。 心中有一种悸动,悄然萌生。 “你……”百年过去,自己以前用过的杯子,竟然还放在谢元璟乾坤袋里。 受到些许冲击的艾吃鱼,小心抬起睫毛看去,冷冰冰的玄檀道君并未看他,侧脸还是那般凌厉冷峻,薄唇也抿得威严。 可他动作娴熟,行云流水,给艾吃鱼倒了一杯酒,看不出有丝毫勉强。 倒不像是被人强迫着伺候人,旁人怎么还看出了几分……欣然? 一定是他们的感觉出了错! 玄檀这人,他们知晓的,没有修无情道之前,便是生人勿近,独来独往,性子冷得很。 平日里除了修炼,目空一切。说实话,当年许多宗门内的师兄师叔,对玄檀并无好感。 却不知道,玄檀也有人味儿的一面。 怕不是另有图谋? 长陵:酒里有毒!! 在座只有他知晓,这二人彼此之间有过节,玄檀师兄绝不可能会甘心给一个无名之辈倒酒。 准确地说,玄檀师兄这人又冷又硬,连掌门师叔也休想他服软。 长陵:艾师弟千万别喝啊! 之前那个夜晚,谢元璟来小院送烤鱼,艾吃鱼听了长陵的警告不敢吃,如今扶摇子在旁,加上旧物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便无暇去想那些。 艾吃鱼连多谢也未致,恍然端起杯子喝下杯中酒,他宽袍广袖,一头长发拢在脑后,束得松松垮垮的,姿态向来很放松,喝酒的模样也很享受。 和从前一般无二。 谢元璟坐在身旁,极力叫自己不要去看,却忍不住斜眸,将师尊饮酒的画面尽收眼底。 事实证明,他还是喜欢看师尊饮酒,恨不得自己成为师尊指间的杯子,或师尊口中的酒。 对方享受地放下杯子,谢元璟还未曾反应过来之际,发现自己已然动手为师尊斟第二杯。 他猛然用力捏住壶把,因为并不该续第二杯。但是已至此,倒完酒后,他便冷冷地坐在一旁,浑身气压低得叫扶摇子侧目。 怎了,伺候自己从前的师尊这么不情愿吗? 这不是还没断绝关系么。 扶摇子心道,若这么不情愿倒是提出来,以小猫的性子,肯定二话不说便同意了。 他是看热闹不闲事大,略略向各位介绍了艾吃鱼之后,很是促狭地提及道:“我记得你以前收过一名弟子,后来去西方便分开了,怎么,之后没有想过再收一个吗?” 扶摇子话毕,顿时感觉有一道眼锋死死地瞪着自己,不必看也知道是谁。 “艾师弟竟然收过徒弟?”长陵吃惊。 不过也是,以他的修为都看不出艾吃鱼的深浅,保不准艾师弟以前就很厉害。 “收过的。”艾吃鱼悠悠然说,眼神往旁边轻扫一眼。 谢元璟面上无变化,只不过手掌在袖中握成拳头,师尊是什么意思? 还想让他回到身边侍奉么? “那后来为何又分开了?”长陵八卦得很,收徒什么的,他们这一辈也不知晓何时才有资格收徒。 反正现在掌门师叔还不允许呢,说他们自个都还没长记性,收什么徒弟。 也不知收徒弟的滋味是什么样? 问问艾师弟! 若是没有扶摇子在旁,艾吃鱼便不细说谢元璟的坏话了,他害怕玄檀道君报复!可眼下不是有人撑腰么,他不仅让对方倒酒,还大谈从前。 “为何呀?”艾吃鱼作出思考状,神情严肃做起来,“因为他不听话,像一块顽石,不敬重我,还时常算计我。” 扶摇子笑呵呵:“没错!小猫这个徒弟坏得很。” 他瞟了一眼谢元璟,丝毫不介意挨眼刀子,他偏要说:“依我看呀,你身边缺不了人照顾,何妨再挑个乖巧懂事的新弟子,侍奉左右。” 艾吃鱼便又成了焦点,惹来很多羡慕的目光,掌门师叔不让他们收徒,却偏偏不禁止这位准师弟收徒。 他怎能如此好运? “掌门师叔你偏心,为何艾师弟可以收徒,我们却不能收徒?”众人抗议道。 看在他们一口一个艾师弟的份上,扶摇子便不说他们了,继续问艾吃鱼:“如何,你若是想收徒,我为你举行一个收徒大会,万千弟子任你挑选。” 无人注意到,坐在掌门师叔和艾吃鱼之间的玄檀师兄,有些异样。 虽然说他平时也沉默寡言,但至少不会像眼下这样,仿佛在压抑着些什么。 “再说吧,让我想想。”艾吃鱼倒真是没有想过收新徒弟,但那天谢元璟阴阳怪气他,问他新弟子是不是没照顾好他,忽然他就萌生了收个脾性和自己相投的弟子。 但这事不能交给扶摇子去办,对方给他张罗的收徒大会,必然都是一些好苗子,他怕耽误了人家。 主要是和谢元璟这一笔都还没搞清楚,艾吃鱼不想将无辜的新弟子牵扯进来。 接下来便未再谈起此事,大多时候艾吃鱼就是笑眯眯的,一边饮酒,一边听宗门中的各位说话。 艾吃鱼会感慨,原来谢元璟便是在这种氛围之下成长起来的,比他想象中要和乐融融呢。 背负了百年的担忧又少了一些,至少他没有给谢元璟找错地方……但对方却似乎还怨他。 不知不觉,艾吃鱼喝得有些微醺,两颊微红,眼神迷迷瞪瞪。 长陵见状说道:“我送艾师弟回去。” 长陵离得也不远,刚要伸手来扶艾吃鱼,旁边伸出来一只手比他更快,握住艾吃鱼的肩膀便带了过去,让长陵的手扑了个空。 便听到玄檀师兄清冷冷地道:“我送即可。” 艾吃鱼被人腾空抱了起来,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许久以前在他脑海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个怀抱可靠安心。 于是艾吃鱼伸手搂住了谢元璟的脖子,脸颊也乖乖靠在对方胸前,还亲昵地蹭了蹭,找个舒适的位置睡觉。 旁观者自是十分惊讶,不免猜测,他们以前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反正不可能不认识吧? 难道玄檀觊觎人家艾师弟的容颜,那日在山门口一见倾心……这种桥段发生在玄檀师兄身上,总觉得不可能。 等那个一鸣惊人的玄檀师兄抱着人出去,众人的目光看向扶摇子,分明写着八卦的字样。 “掌门师叔,你知道我们要问什么的!” “玄檀这是怎么了?” “掌门师叔快说快说。” 被众人问得受不了,扶摇子这才慢吞吞地解答问题:“这都猜不出来吗?你们的玄檀师兄,便是小猫从前收过的那个徒弟,懂了吗?” 这个消息实在令人太震惊了! 众人恍然点头:“懂……”不,还是不懂,刚才那个是师徒的相处氛围吗? 看玄檀师兄的架势,明明就是…… “哎,你管人家呢,管好你们自己。”扶摇子有些后悔爆料,要不他还是连夜出去云游算了,不然哪天被暗杀都不一定。 让外头冷风一吹,艾吃鱼的酒意醒了两分,他终于搞清楚形势,又喝成醉猫的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且这个怀抱他还很熟悉,是他曾经的逆徒谢元璟在抱着他。 完了,那是继续装醉还是下来自己走。 好久不曾被这样抱过,有一点轻轻的颠簸,是艾吃鱼怀念的,最好睡的状态。 他有些眷恋呢,便假装自己还酒醉,偷偷地靠着怀念以前,久违的专属怀抱。 却是不能让谢元璟知晓,但为何不能让谢元璟知晓,艾吃鱼也说不出所以然,大概是怕对方多想。 他并没有忘记,谢元璟还藏他的头发做过同心结呢。 当时他不是狠狠拒绝了么? 是真的很狠。 回头又眷恋人家的怀抱,成何体统。 所以是不能被发现的。 到了小院,艾吃鱼感觉自己被放到软榻上,身上轻轻覆盖了一条薄毯,再后来,对方似乎在床边站住。 心里想着事,艾吃鱼也不装醉了,他睁开眼做自然醒来状,翻个身靠在床头,侧首看着谢元璟说道:“我喝醉了,多谢你送我回来。” 谢元璟动了动嘴唇,不想跟他进行如此生疏的对话,便没有说什么。 “你若是不急着走,便留下来跟我说几句话。”艾吃鱼指着旁边的蒲团,本意是让对方可以盘腿歇着,并且不要居高临下,灭他的气势。 谢元璟却一动不动:“你说吧。” 艾吃鱼亦不勉强他,只是靠在床头揉了揉额角,想想第一句说什么? “当初我把你送到这里,你是否到现在还怨我?” 谢元璟闻言,垂眸望着自己足尖,没有回答。 但有时候沉默便是答案。 艾吃鱼也不能强求,便说道:“当初……我剪掉的那个同心结是假的,后来还给你了,你知道?” 这回,谢元璟点点头。 只不过是修成无情道后,扶摇子才还给他的,他并没有要告诉艾吃鱼这件事。 “我看你已经没有把它带在身边,想必你成道以后,往事已如过眼云烟,曾经的那些都随风而逝了。”艾吃鱼向对方确定:“对吗?” 谢元璟不懂他为何还要追问这个? 是与不是,对他很重要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自从重逢后,谢元璟与艾吃鱼说话,一直平铺直述,没有什么情绪。 这两句反问却好像夹枪带棍。 艾吃鱼哑口无言,唔,也对,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好吧。”他轻轻叹气,有些自责地说,“你还怨我,我便跟你说声对不起。如今你也有了自己的道,我十分为你开心。那便如此吧,往后各自安好,我们不是师徒了,你亦彻底脱离这层身份,去做你想做的事。” 艾吃鱼自顾说着,未曾发现,站在床边的前弟子气息倏然变得紊乱。 他以为一言不发的前弟子是不想与自己说话。 实则,谢元璟光是应付在他脑海中撕扯的两种极端情绪便很吃力,自然分不出精力去做多余的反应。 若非极力控制,他害怕自己下一秒便会跪下来哀求师尊,能否收回成命,不要与他断绝师徒关系。 “元璟,你怎么了?”艾吃鱼有些酒醉,感官不是很敏锐,但依然感觉到谢元璟的异样,“是不是上次与你说的问题还没解决?” “无事。”谢元璟摇头,尽管拳头在袖中握得要碎掉,他面上是极能忍的,只是蹙眉而已,“你急着与我这个蠢徒撇清关系,是想要收新弟子么?” 这事艾吃鱼还在考虑,想起自己席间的调侃,他心虚:“那几句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只是以前当真被你气狠了,不过都过去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你。” “那你要去说谁,新弟子?”谢元璟的态度让艾吃鱼觉得怪得很,句句不离新弟子。 “你不必如此。”艾吃鱼不擅长吵架,反正自己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他索性道,“我乏了。” 然后便变成了猫,钻到被子里窝着,懒得再与谢元璟多说一句话。 又冷又硬的家伙,一点都不知道感怀,就只记得那些怨气。 艾吃鱼不知自己何时睡着,也不知谢元璟何时离开,醒来后屋内只余自己。 正趴在榻上沉思,长陵忽然传信跟他说,有两名佛修找上门来,说他们太上天宫藏了他们寺里的住持,要进来找主持。 艾吃鱼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拜托长陵:“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不要让他们进来抓我!” 他不要当秃头猫! 长陵:“他们好像来头不小,搬出了掌门师叔都敬畏的大人物,不让进来只怕说不过去哎。” “?”伏龙寺还有这样的大人物? 艾吃鱼猫脸呆滞,那眼下如何是好呀? 长陵:“这样可否,让玄檀师兄先带你出去躲一躲风头,等他们搜查过了你再回来?” 艾吃鱼一个激灵,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只是他不自在:“为何不是你带我出去躲,为何是玄檀?” 长陵哪里好意思说,我们全宗门都知道你们的爱恨情仇了,现在哪敢掺和! “就这么定了!” 艾吃鱼:“!”定你个头! 还未等他抗议,房门便被敲响,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冷冷清清:“他们要进来了,你若不想被抓走,便快点随我出去。” 艾吃鱼耷拉着耳朵。 谢元璟听不见回答,也不勉强:“我去唤长陵来。” 那又不至于,艾吃鱼赶紧窜出去,探头叫住他:“你你你,站住,你自己来。” “……”谢元璟便转过来,推开门,把夹在门缝里的师尊抱起来。 手掌再次接触到那熟悉的触感,狭长的眼睛不由眯了眯,一夜煎熬的心情,便这样回暖了大半。 谢元璟直接把师尊放进衣服里,解释道:“御剑飞行,风大。” 师尊以前乘坐飞舟都嫌弃冻耳朵,御剑飞行比飞舟还快。 “哼。”艾吃鱼轻哼,窝在自己熟悉的位置,嗅闻着熟悉的味道,安心之余,又觉得有些许莫名其妙的委屈。 其实他也是头一回当别人的师尊。 真是的,就算做得不好,也不必怨他不是。 谢元璟垂眸,便看到师尊那半边充满怨念的脸。 这般抗拒么? 又思及对方想收新弟子的念头,谢元璟轻叹一声,抬头看着远处,好叫自己专心飞行,不要去想那些会把自己扯入深渊的事。 昨夜已经想得够多。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对方的语气好冷漠哦,艾吃鱼哪晓得去什么地方,便说道:“回洞府吧。” 他说的洞府是他们当初住过的那个洞府。 谢元璟身形一滞,飞剑晃了一下,被艾吃鱼指责:“你会不会飞?别把我摔着了。” 谢元璟回神:“摔不着你。” 他心道,就算真摔了,我也会给你垫底。 御剑飞行果然很快,艾吃鱼睡醒一觉,猫就窝在以前的洞府中。 谢元璟坐在前面的蒲团上,背对着他,似乎正在打坐调息。 是该打坐调息。 免得境界老是波动,弄得艾吃鱼都怀疑,他究竟成没成,真成还是假成? “哈嘁!”艾吃鱼整只胖猫都颤了颤。 打完喷嚏睁开眼,一颗丹药便递了过来,他前徒弟用半死不活的口吻说:“辟寒丹。” 一百年前,对方在这个洞府里跟他说话,可都是哄着来的。 艾吃鱼唏嘘着,张嘴把丹药舔进嘴里,猫吃东西都这样,慢吞吞,一个东西要咬好几下,才能舔进嘴里去。 谢元璟伺候过他二十年,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你这么难伺候,找新徒弟要仔细点,性子急的可伺候不来。”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艾吃鱼一爪子挠过去,只不过他没有出爪钩,被他毛茸茸的爪子拍一下,不会痛也不会流血,只会心颤。 但其实那句不是谢元璟本意,他真正想说的是,不若让我继续伺候你,我一定做得比别人都好。 30-40 第三十一章 第 31 章 遥岑寸碧05 共处一室,艾吃鱼在内,谢元璟在外,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楚河汉界,谁也不打搅谁。 除了之前那几句不算愉快的对话,后来二人便并未再说什么。 谢元璟一直闭目打坐,倒是勤奋。 不知太上天宫那边怎么样? 艾吃鱼与长陵保持联络:“长陵道友,佛修走了吗?” “是的,你们走后不久,他们也离开了。不过你们还是不要太快回来,我怕他们杀个回马枪。”长陵说道。 艾吃鱼点点头:“多谢长陵道友,这些日子让你操心了。”他顿了顿,告知,“我之后大概不会再去太上天宫。” 之前上山本就是为了躲避佛修,若这次能躲过去,对方恐怕也知晓了他的决心,不会再勉强。 长陵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有些惋惜,他是真的很想艾师弟当自己的师弟! 不过他已经知晓不可能的,要是艾吃鱼拜了他们掌门师叔为师,他们跟玄檀师兄的辈分便乱得不成样子了! 届时玄檀师兄还要叫他们一声师叔,虽然很爽,但是直觉告诉他,他们没那个命…… 艾吃鱼自顾与长陵交谈着,突然,他听到谢元璟好似有异动,对方似乎又练岔了气,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免疑心,是不是自个打扰了对方? 又观察了片刻,他终是没忍住过去看看,只是走到一半,便听到谢元璟冷冷警告:“不要过来。” 艾吃鱼:“……” 心中那点关心对方的小火苗,便这样被浇灭了。 不过去就不过去,当他想管么。 只是不明白,既然那么不高兴,为何还要留在这里陪同? 谢元璟把他送过来,任务就应该完成了,接下来对方是自由的,哪怕永远也不再见他亦可以。 等对方情况稍微好些,艾吃鱼决定说清楚。 有些许委屈的他,转头回到自己的软榻上,动作轻手轻脚,生怕打扰洞府中的另一个人。 “……”谢元璟花了很大的力气,压下紊乱的呼吸,以免让身后的艾吃鱼担心。 他小心抬起手,擦拭干净嘴角的血迹。 天亮后,艾吃鱼观他情况似乎有所好转,便与他说道:“多谢你将我送到这里,之后我将不会再去太上天宫,你也不必在这里陪我了。” 艾吃鱼:“你的任务完成了。” 谢元璟背对着艾吃鱼的脸庞,在清晨阳光下没有一丝生气,宛如被抽去了鲜活,一部分是昨夜练功岔气留下的苍白,一部分是再次遭到驱逐的阴沉。 正待他说话,二人都察觉到有人靠近,便停下交谈,专心应付来人。 “是来找我的。”艾吃鱼跑出洞府外,他已经决定好好跟两名佛修谈一谈,以免对方一直锲而不舍。 谢元璟想到什么,脸色微变,立即也跟了出去。 只见艾吃鱼面前果然站着两名佛修,他们坐下来与艾吃鱼说话。 “猫师叔,你何时跟我们回寺里当主持?”表面看起来老实,修为却很高深的佛修说道。 他们很是担心猫师叔被中洲的花花世界迷了眼,最后不肯与他们回西方。 从来就不是和尚的艾吃鱼,眉毛皱成了一个八字:“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我不是你们的师叔,我都没有剃度受戒,也没有拜师傅,我当初只是你们寺庙里的住客。” 本质上是蹭吃蹭喝,蹭经书。 两名佛修面面相觑:“可是师叔已经修成了,寺里就数师叔最有资格当主持。” 大家都喜欢猫师叔,他懂得很多,跟他谈佛法总能有所领悟。 “不不不,我不行。”艾吃鱼连声拒绝道。 “阿弥陀佛,猫师叔何必自谦。”两名佛修继续劝他。 “……”喵喵的,难道真的要逼他说出真正的原因吗? 算了,万一对方说可以特赦他不用剃头,他又如何是好? “既然如此,那我问你等,我当不当主持,是你们说了算,还是佛说了算?”艾吃鱼为了说服他们,机智地扯起了佛的大旗。 佛修很快答:“是佛说了算。”他们怎能跟佛相提并论。 艾吃鱼道:“你方才提了资格,佛要失望的,当你认为资格在那里,你就失了资格。好比你认为你有了境界,你的境界就是假的,真正的境界是没有境界。” “假如我认为我有境界,我便不是真的有境界,又何来资格当主持?假如我知道我没有境界,那也不应该当主持,所以佛不让我当主持。” 两名佛修无奈:“……” 整个伏龙寺要论经,又有谁辩得赢猫师叔。 “照师叔这么说,那还有谁能当主持?” “简单啊,谁想当谁当。”艾吃鱼说道,“当主持不是一个结果,只是一个过程,当不当主持都是殊途同归,只不过我的过程里边没有主持这一项。” 两名佛修想了想:“师叔总是能言善辩。” 艾吃鱼念了句:“阿弥陀佛,人生处处是道场,我的道场在红尘,两位请回去吧。” “若师叔的道场在红尘,何故在伏龙寺待了百年?”佛修又问。 这个问题同样勾起了谢元璟的疑惑,他也抓心挠肺,一方面庆幸师尊不想当和尚,一方面又担心对方随时入了佛门。 艾吃鱼如同站在佛门的门槛上,叫谢元璟难以安心。 虽然,即便师尊不入佛门,他也抓不住师尊。 论经时不能说谎话,艾吃鱼闭了闭眼,诚实道:“那百年,我在为一个人让路。” 与修行无关,只是出于私心。 所以他说,自己没有资格当主持,道场仍在红尘中。 两名佛修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寺里流传着猫师叔入寺的典故,那是百年前的事情。 据说一只矮足猫,靠四足从中洲步行十年,到西方伏龙寺,想要听大和尚讲经。 岂知他来时早已散了,寺庙便收留了他。 主持讲经,问他听了没,他说听了,问他讲了什么,他说忘了,问他讲经之前的事忘了没,他说没忘。 又说起机缘,猫要辞别,继续去寻。主持说了一句话,何妨也放下机缘,他就顿悟。 后来一待百年,不修也是修,不求也是求,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是有境界,又是没有境界。 他自己都不在意。 唯一在意的,是讲经之前他忘不了的,促使他走了十年的,那份纯粹的祈祷。 艾吃鱼希望徒弟顺顺利利,当时他是这么想的,当然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一场辩经,持续良久。 他们三人对坐,字字珠玑。 谢元璟不知不觉间,也在附近跪下,聆听师尊讲经。 谢元璟记起,师尊总说自己没有资格当师尊,却不知,人们与他相处中,总能从他身上得到力量。 执教者不一定要有能力摧毁别人,更重要的难道不是将已毁掉的人重新拼凑起来,教他像个正常人一般去品尝世间五味。 艾吃鱼和两名佛修的对话,持续了一昼夜,次日清晨,两名佛修平静地离开,他们已经接受了艾吃鱼不会跟他们回西方的事实。 并且也不认为艾吃鱼的离开是离开,他们仍然走在同一条路上,是彼此的里程碑。 两名佛修走后,艾吃鱼仍然蹲在原地,非是他还在禅定中,只是他爪麻了! 而附近的谢元璟却认为,师尊还在禅定中,如此平和的境界,叫他自然是自愧不如,心中生出许多难以启齿的妄念。 他跪在这里听经,心中有多么敬重超然物外的师尊,就有多么想占有对方。 想要拥抱,亲吻,将之占为己有。 或许这颗种子在涂山便已经埋下,经过百年的压抑,它终究是破土而出,连无情道也不能撼动分毫。 如此浓烈的感情,饶是谢元璟定力够好,也撕扯得他相当难受。 离得远了想念,离得近了癫狂,他该如何是好? “你还没有离开么?”艾吃鱼走到旁边,竟然见到谢元璟跪在地上,状态并不怎么好,便提醒道,“快回太上天宫吧,再这样下去,小心走火入魔。” 一个站着,一个跪着,谢元璟发现,自己竟然最适应这种姿态。 仿佛如此便能心安理得地觊觎师尊。 “不劳费心。”玄檀道君面容清冷,丝毫不领情。 “你……”艾吃鱼真是被他气道,算了算了,何必担心他死活,“那随你便,我要去云游了,这洞府你喜欢就给你吧。” 艾吃鱼气哼哼地走了。 谢元璟抬眸望去,灼热的视线与冷清的面容格格不入,不仅如此,他竟还妄想,师尊刚才与佛修辩了一天一夜的经,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仿佛真如得道菩提,心静如水。 眼下不过与自己说了两句,便浑身都鲜活灵动起来,好似只有他才能引起师尊的情绪。 谢元璟知道自己在妄想,是疯魔了,走到绝处了才会这般想。 “你跟着我作甚?”艾吃鱼厉声问,继而怔然,这情况怎的如此熟悉? 好像又回到了百年前,他也曾这样训斥过谢元璟。 可那时对方始终低眉顺眼,不曾有半句反驳,让干什么便干什么。 如今翅膀硬了,周身凛冽锋锐,再寻不到半点温顺。 “路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怎知我是跟着你?”谢元璟说道。 艾吃鱼:“那行,你先走。” 谢元璟:“我不着急,想走便走。” 艾吃鱼当真是气到了,如何瞧不出这人是故意的,但为何呢? 他拧眉说:“谢元璟,你想如何?不如一次与我说清楚算了?我若能做到便当打发你了,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这席话仿佛是一根长钉,将谢元璟牢牢钉在原地,致使他垂眸说不出半个字。 艾吃鱼扭头离开,心中竟然乱糟糟,喵喵的,他刚才怎会说出那种话,就算非常生气也不应如此。 这不像他的作风。 脚下急切的脚步,映照着艾吃鱼不平静的内心。 理智告诉艾吃鱼,应当放下和前徒弟的这段纠缠,过平静的生活。 他和谢元璟,谁都不要再成为彼此的绊脚石。 艾吃鱼猛然发现,这世间自己除了弄不懂谢元璟,其他都头头是道,透透彻彻。 因为谢元璟离他太近了,贴在他心上。 要懂谢元璟,得当一个旁观者,先把谢元璟从心上撕扯下来,届时再去看。 对方好像没有再跟随,艾吃鱼松了一口气,默默在心中祝福对方安好。 接下来的时日,他如自己所计划那般,又继续去云游天下,闲云野鹤度日。 收徒的心思,艾吃鱼是没有了,这辈子有谢元璟一个,已经弄得他心力交瘁,担惊受怕,再来一个还得了。 不过想收个小书童,陪伴左右。 无需资质好,最好资质愚钝一些,届时平平安安过一生即可。 那样势必要经历生老病死,艾吃鱼能预感到,自己肯定会伤心难过。 但又如何呢? 就像烤鱼,吃不吃它就在那里,何妨试试味道。 不过收小书童去何处收呢? 总不能碰见一个合眼缘的,便上前去问人家,你要不要当我的书童呀? 艾吃鱼想想都觉得自己奇葩。 自己瞧着人家合眼缘,也得对方瞧着自己合眼缘才行呀。 “艾师父,何故忧愁?”身边一道声音响起,是此间五蕴山庄的庄主问道。 艾吃鱼向来保持着给人排忧解难的习惯,刚刚来这五蕴山庄给庄主解惑,对方设宴招待他。 “我想收一名小书童。” 庄主闻言笑了,他还当是什么大事,但一想又的确是大事,艾师父本事不凡,书童岂能随便招收,必定是有缘人才行。 “那么艾师父有何要求,我叫人在外头找找,若是找到适合的人选,便聚集起来好叫艾师傅考验他们。” 好似也是一个办法? “好,那我将条件写下来。”艾吃鱼用他那一手猫爬字,在宣纸上写下要求,特意注明,不要冷冰冰的顽石性子,要知冷知热,要脾气温和。 若是会做烤鱼,那便更好了。 又有一条,最好身体强壮些,长得高高的,能够抱起他健步如飞。 特注明,是抱猫,十一二斤左右,不重! 艾吃鱼写好了,望着宣纸上的条条框框,有些心虚,对新人的心虚,亦是对旧人的心虚。 此非真正的收徒,应当碍不着谢元璟什么,况且,那日已经说清楚了,从此山高水长,再见亦不知何时。 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旧人都清楚。 宣纸上的条条框框,更是瞧得一清二楚…… 他果真要选新人到身边伺候。 藏在高处的谢元璟得知此消息,险些要从悬梁上摔下来。 师尊休想如愿,谢元璟忍住头晕目眩,有些发疯地想,师尊选谁,他便杀了谁。 符合艾吃鱼条件的人选一抓一大把,五蕴山庄的庄主帮他甄选出二十名,带到殿中供他选择。 艾吃鱼万分感激,想想收了书童之后,还有什么可以为庄主做的? “艾师父,前头这个叫明劭,资质属他最好,模样也英俊出挑,很是愿意成为艾师傅的书童。” 艾吃鱼一眼瞧过去,觉得庄主所说不错,这明劭当真是个英俊高挑的年轻人,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跟着自己不好吧? “他这等条件,去宗门拜师也使得。”艾吃鱼言辞中有婉拒的意思。 “艾师父有所不知。”明劭立刻说道,“小的确实可以入宗门拜师,但进去了也是最差劲的一个,不会有甚作为。倒不如跟在艾师父身边,于我而言更好。” 不错,头脑清晰坚定。 艾吃鱼说道:“你先在这里等候。” 等他再考验考验余下的人选,若没有更适合的,便选择这个明劭。 庄主一开始指给他的,果然是在场最好的一个人选。 艾吃鱼接下来考验的几个,都不合心意,罢了,他说道:“不再选了,就明劭吧。” 就在他说出人选的瞬间,大殿的门向两边摔去,发出响亮的摔门声,惊动殿上所有人。 他们回头看去,一个面容冷峻的剑修站在门前,这名剑修神情骇人,目光像要吃人般死死望着殿上端坐的艾师父,每多看一眼,他周身的剑气便紊乱得更厉害,仿佛随时都会失控,挥剑伤人。 剑修沉声道:“师尊,你确定你要选他?” 这句问话仿佛自地狱而来,萦绕着犹如实质的杀气。 没有修炼过的明劭如何受得了,立刻便避其锋芒,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此时也不敢再肖想艾师父身边的书童之位。 艾吃鱼说道:“你若来复仇,便冲着我来,何必牵扯无辜?” 师尊总爱倒打一耙,明明是他自己将新人牵扯进来,但谢元璟不与之辩驳,生生咽下去:“好,那你现在叫他们离开,只余我和你。” 艾吃鱼看了看他手中的剑,以及压得众人惶恐不安的剑气,抬手道:“你们都先离开,不要靠近此处。” “艾师父……”庄主惊恐的同时一脸担忧。 “庄主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艾吃鱼安抚对方道,“记住,不管发生何事,你们都不要过来。” 似乎谢元璟早有异状,心境并不稳定,艾吃鱼怕他失控起来会殃及池鱼。 待所有人走后,谢元璟从殿门外踏进来,门在他身后砰地关闭。 偌大的殿中只余艾吃鱼,端坐在高高的首位,他像凝视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般,看着面容已不复清冷,却也并不平和的谢元璟步步走来。 “你真的有这么恨我?”艾吃鱼不解。 但对方并未回答他。 艾吃鱼心中也十分忐忑,究竟怎么了? “你竟然说我恨你。”谢元璟的话低不可闻,终于他走到了艾吃鱼面前,手中的火灵剑松手扔掉,他人亦跪落在艾吃鱼面前,身躯毫不犹豫地伏低,额头抵着艾吃鱼盘膝而坐的脚踝,唤了一声,“师尊,你真坏。” “什么……” “我不恨你,我心悦你,从始至终都是。” 谢元璟说罢,抬起头来,脸上并没有剖开内心后的如释重负,他的气息依然紊乱不堪。 刚才艾吃鱼选择别人,给了他不小的刺激,忍得很辛苦才未出手伤人。 “但是……”艾吃鱼茫然,“你不是修了无情道?” “那又如何?”谢元璟露出一抹似邪非正的笑容,再忍不住积压在心中汹涌了百年的情感,他伸手扣住师尊的下巴,将自己的唇印上去。 艾吃鱼随即瞪大眼,因为谢元璟这个逆徒,竟然敢如此唐突自己,他还……还伸舌头……! “你疯了不成!”艾吃鱼推开他些,怒声训斥。 “嗯。”谢元璟毫不犹豫,爽快地回答。 他疯了,不想忍了,他要辜负师尊的期望,做一个忘恩负义,大逆不道,受人唾弃的恶棍。 艾吃鱼扬起手,想一巴掌狠狠呼过去,但最终只是推开对方的脸,皱眉问:“你是不是心境出了问题,魔怔了?” 谢元璟愕然,垂着一张从来就没有积极过的厌世脸好笑:“都这时候了,你还在给我找理由。”他摇头,“不是,我就是坏而已,我想侵犯师尊。” 哪怕最后会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第三十二章 第 32 章 缘木求鱼01 艾吃鱼漂亮清澈的眼瞳,惊慌地倒影着前徒弟疯魔的面容,满脑子都在想,他在说什么胡话? 这还是涂山初见时那个彬彬有礼,教养良好的年轻人吗? 眼前的一切便像幻境一般,无论是谢元璟的举动,还是谢元璟说的话,都让艾吃鱼有种割裂感。 前徒弟跪在他身前,但对他毫无尊敬,高大的身躯笼罩而来,更像是一种禁锢,对方将嘴唇贴在他颊边,喃喃:“你不是早已知道我的心,何必做出吃惊的样子?” 艾吃鱼火冒三丈高! 他怎能不吃惊? “你快收起你这副失心疯的样子,否则……” “否则怎么样?”谢元璟挑衅地问,又似沉迷般,侧头轻嗅艾吃鱼鬓角的香气。 师尊还是那么香,身上永远带着淡淡的冷香,叫人闻之却感到温暖。 没有谁会不喜欢进退有度,却又永远关心着你的,冬日朝阳一般的存在。 艾吃鱼随即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确不能拿谢元璟如何,打不过他,也说不出难听的话。 “师尊便从了我吧,你不是最疼我么?”谢元璟说着,高大的身躯再次压过来,手臂环绕住艾吃鱼的肩膀,竟是要将艾吃鱼整个抱入怀中。 “滚!”艾吃鱼厉声喝道,“你疯了!” 谢元璟轻易抓住艾吃鱼扬起的手,似是想起什么,从怀中拿出一个手镯,迅速套到艾吃鱼的手腕上。随即手镯像符文般,印在腕间,再无实体。 “这是什么?”艾吃鱼反应不过来。 “牵制师尊的东西。”谢元璟依旧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垂着眼角回答,“这百年,弟子可没有做什么好事。” 他亲了亲艾吃鱼的耳珠:“尽干了些对付师尊的准备。” 不过他以为永远也不会用上,那只是他用于满足自己内心的慰藉,但他高估了自己,苦苦挣扎了这么久,终究还是做不成师尊眼中的好徒弟。 什么牵制? 艾吃鱼心里一慌,指尖去搓手腕上的符文,却搓不掉:“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内心深处,他依然把谢元璟当自己人,不相信对方会害自己。 谢元璟抱住他,将脸庞深深埋入他发间,漫不经心解释:“还记得下界?这镯子,和下界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罢,谢元璟将脸庞空出来,半眯着眼招呼艾吃鱼:“打吧,往这儿打,或许你想打一顿狠的,但现在不行。” 话音刚落,艾吃鱼已第三次扬起手掌,这一次巴掌终于重重地落在谢元璟的脸上,用了十成力气,将对方的嘴角打破! 谢元璟没有用修为护体,他说过只要师尊打他,他便认打,如此结实挨了一巴掌,转过来又轻轻把血擦掉:“还打吗?” 又是一巴掌,玄檀道君令人望而生畏的脸庞上浮起狰狞的手指印。 艾吃鱼不记得自己打了多少巴掌,最后一次,他高高举起手掌,自己眼尾却被崩塌的情绪浸湿。 “师尊不哭,是我不好。”谢元璟像以往那样哄着艾吃鱼,不同的是,他如今做着大逆不道的事情。 嘴唇在窃取师尊因生气而抿紧的温软,试图攻陷禁区,双手在师尊身上放肆,倾泻自己埋藏多时的恶欲。 “师尊莫怕,我在四周下了禁制,只有我能瞧见你哭的样子……”谢元璟这张嘴,接二连三说出让艾吃鱼万分震惊的话。 其实即使没有禁制,外人也休想窥探分毫,谢元璟自己便把艾吃鱼包围得严严实实。 艾吃鱼的呼吸间全是这个逆徒的气息,他可悲地发现,即便对方变成如今着魔的德行,自己内心深处仍然向着他,并不恨他! 而是拼命在脑海中搜刮理由,来解释对方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相处的过程中,自己太没有分寸,没有恪守界线导致的么! 总不全是对方的错,艾吃鱼六神无主地轻颤着,搂抱他的谢元璟再次安抚道:“师尊莫怕,我舍不得让你疼。” 他的吻果然很温柔,只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还有压抑狠了的执拗,令艾吃鱼难以招架。 “你不要这样……”他用尽力气拒绝对方。 可力气怎抵得过一名成道的剑修,而且他低估了对方对自己的渴望,那扑面而来的殷切,像火一样灼得他面红耳赤。 “你这样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谢元璟如愿以偿地亲了师尊,满足地喟叹一声:“我不这样你也会恨我一辈子。”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哪有退路。 “不会,不会,如果你现在收手,我会原谅你。”艾吃鱼双手抵在谢元璟的肩膀上,用力推他,脸上具是着急与惊慌。 “师尊尽说稚气话。”谢元璟抚摸着他的脸,摇摇头,“若是我只想让你原谅,何来今天的一出?” 只求原谅的话,那不如忍到死。 四目相对,各有各的酸楚,既无话可说,复又是一个长吻,徒弟从中得到慰藉,师尊震惊之余,不敢仔细去感受太多…… 艾吃鱼并不讨厌满是谢元璟气息的吻,他对这个人太包容了,细细想来,他只讨厌对方的真面目,怎么可以突然变得这么坏? 不,不是突然,这个事实令艾吃鱼愤怒羞恼,好比整个世界都颠覆了,他失措、茫然,咬紧牙关。 谢元璟亦不勉强,只得转移阵地,他的举动很快便引起艾吃鱼一阵惊呼,抬起手来似乎要用五指抓他的脸。 手腕被抓住,对方的拇指在他腕间摩挲。 “脸上可不兴抓,师尊要抓便抓弟子的背,随你抓。”谢元璟声音暗哑地说道,随即将艾吃鱼的手放到自己背上。 若师尊觉得隔着衣物不解恨,他可以宽袍解带。 “住嘴,谢元璟。”艾吃鱼都要叫他气哭了,眼看着这畜生真的想对自己做些什么,他只得想办法阻止,“不要在这里,你当我是什么?” 又说:“再如何,你不可如此随便对我……” 埋在他颈间的畜牲终于停了下来,兴许是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谢元璟的声音低哑得不成样,眼神直勾勾望着眼尾发红的师尊:“好,虽然想师尊想得身上处处都疼,但也还能再压一压。” 艾吃鱼略微松了一口气,且不管对方说什么混账话,他迫不及待地拉好自己的衣领,正想翻身从对方怀里挣扎出来,随即便被打横抱起来。 “师尊若是不想被人瞧见,最好把脸埋在我怀里,我们要出去了。”谢元璟提醒一句。 艾吃鱼咬牙恨齿,在心里骂了无数句逆徒,但终究丢不起这个人,便依对方所言,用袖子把脸给遮起来……其间他试着想变回原形,却果然无法。 气得他又抬手狠捶谢元璟的胸膛数下,这个混账! “唔。”谢元璟这个畜牲闷哼,此情此景,仍不忘嘴上占他便宜,“弟子现在可经不得一点刺激,师尊轻点捶。” 啊啊啊! 若能堵上他的嘴就好了。 转眼间,谢元璟御剑飞行,抱着艾吃鱼回到他们曾经的洞府。 这里几度被主人抛弃,现如今他们又再次回来。 似乎每一次回来,都是不同的心情。 艾吃鱼眼下的心情,犹如被猫玩乱的线团,千头万绪,找不到头尾。 在他绷着脸沉默间,谢元璟那逆徒,竟然将洞府布置一新,入眼全是夺目的红色,宛如艾吃鱼曾经在下界看过的喜宴。 他去凑别人小夫妻的热闹,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到处都是红色,洋溢着喜气。 但绝不是他们洞府这样,虽然也是满目红,喜气何在? 这根本就是强抢。 艾吃鱼冷着脸,半点好脸色也不曾给谢元璟这个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混账。 “你如此欺辱我,竟然还敢妄想结亲?” “既然都是妄想,何妨妄想到底。”谢元璟声音淡淡。 很显然,他如今已是油盐不进。 在艾吃鱼的冷眼旁观下,谢元璟自顾自地摆出一张供桌,用以祭天地。 除了必须之物,他还拿出了那枚同心结,百年过去,依旧被他保存完好。 谢元璟用酒水祭拜天地,随即拿起桌上的一把小刀与一只玉碗,来到艾吃鱼身前。 “师尊,取你一点指尖血。” 闻言,艾吃鱼立刻缩着手往袖子里藏,不,他不要被取血,这样有何意义? “那我先来。”谢元璟说道,可他取的并不是自己的指尖血,而是心头血。 尖锐的刀尖直接刺进去,取了血,再催动灵气治愈,期间谢元璟面不改色,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倒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有一种甘之如饴的盲目。 他是真的盲目。 此举惊得艾吃鱼瞪大眼睛,藏在袖中的指尖不住颤抖,这样有何意义,有何意义?! 走神间,手腕被对方抓准,几滴指尖血便被取了去。 谢元璟将师尊伤口的血含去,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 下界那些小夫妻的合卺酒,喝的是酒,而他们喝的是心头血。 “……”艾吃鱼久久未曾回神。 谢元璟用持碗的手指,搅了搅酒水中的两种血,随即自己先喝下一半,剩下一半也含进嘴里,送到艾吃鱼唇边,以强迫的方式让对方喝下。 “咳咳……”艾吃鱼难以形容这两口合卺酒的滋味,从喉间一路滑到腹中,仿佛要了他的命。 “礼成。”那人疯狂地道。 “你自欺欺人!天地不会认的,我也不会认的!”艾吃鱼挣脱被他钳制的下巴,大声说道。 “我认即可。”谢元璟低声。 他将碗放下,宽袍解带。 艾吃鱼瞬间惊恐失色,第一时间移开视线,接着便下地试图往外跑。 谢元璟将他拦腰要抱回来,似乎有些不满地微微蹙眉:“洞房花烛夜,师尊丢下我要去何处?” “谁跟你洞房花烛夜?!”艾吃鱼照他脸上扇巴掌。 几声过后,谢元璟将另外一边脸侧过来:“师尊紧着一边打,那半边脸要叫师尊打毁了。” 艾吃鱼举着手,便迟迟再没有落下去。 倒是谢元璟的脸凑上来,触碰他的掌心:“疼吗?扇巴掌手疼,不若明日我为师尊做一根鞭子,或者戒尺也成。” 艾吃鱼嘴唇颤动,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这个疯子。” 再接下来,他的声音便被吞没了。 洞府陷入一片混乱中,红绸布在半空中翻滚,似有狂风骤雨在洞府内横冲直撞。 总之不太平。 谢元璟用仅存的理智发现:“师尊,你并不抗拒我,你也需要我。” “你住嘴,住嘴……”艾吃鱼的哭腔久久不散。 他从未如此羞耻过,想到那个人是自己疼了百年的徒弟,他一心一意地信任对方,如此便要了半条命。 逆徒,逆徒,怎能如此! 在此之前,艾吃鱼纯情得可以,他根本未曾尝试过一切与之相关的行为,却在一夜之间,知晓什么是洞房花烛夜。 合该被打死的谢元璟,对他做了许多他难以想象的,羞得要昏死过去的事,不管他如何训斥,怎地求饶,对方依旧我行我素。 只要师尊不是疼,谢元璟便找不到收手的理由,他说过,不会让师尊疼,为此他已足够有耐心。 但师尊还是哭了,梨花带雨,让谢元璟爱得很,又怜惜万千,只得一边哄着师尊,一边又止不住让师尊哭。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死后叫他跌入无间地狱,受最痛的苦,时无间,形无间,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此生便叫他如愿以偿,紧紧抱住怀中人,不舍不弃。 若师尊也能回应他些许,便再好不过。 艾吃鱼回应个鬼,前半宿他尚还有力气抬起手抓挠两下子,后半宿便不行了,指尖都抬不起来,如何还有力气回应。 只得是浪尖上的浮萍,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摆布。 等那逆徒尽了兴,天也亮了,微弱的晨光照进来,照出一室荒唐。 谢元璟凑近想要碰他微颤的眼皮,他拼命侧过头去,勉强挤出一句:“滚……” 那人却不在意,搂着他低声:“师尊歇吧。” 艾吃鱼的确很累了,身心俱疲,但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你一口一个师尊,怎不见你做半点尊师重道之事?” “因为元璟本就不是好人。”深究起来要说的太多,谢元璟低头亲了亲师尊的长发,“待师尊歇好了,弟子再从实招来。” 他这些年隐瞒了许多事,如今既然已经做出了这种事,也无需再对师尊隐瞒什么。 室内一时安静,久久,艾吃鱼声音沙哑地说道:“如今变成这样,你满足了吗?” 他想知道,谢元璟心中有没有一点内疚和后悔? 哪怕只有一点点。 “并不满足。”谢元璟在身后搂着师尊,不怕死地回答道,“师尊以为我这么好满足么?只是不想叫你吃苦头……来日方长。” 过了良久,艾吃鱼才明白过来这逆徒说的什么话,他生气瞪眼,若非此刻没有力气,他一定要卸了谢元璟的第三条腿。 洞府内再次安静下来,艾吃鱼却是难以入眠,哪怕身心都很疲惫,当他闭上眼睛时,脑海中便回放着谢元璟那句:“师尊亦需要我。” 迷迷糊糊间,艾吃鱼终于睡着,不知一觉睡了多久,他再醒来时,鼻尖充斥着烤鱼的味道。 却原来谢元璟背对着他,在洞府里用炭火烤鱼。 艾吃鱼本不想与他说话,可是这行为实在太过弱智,便冷冷地说道:“在洞府里烤鱼,你是白痴么?” 谢元璟早已知道他醒了,闻言转脸来,平静的面容上,唯有眼眸灼热得令人不自在。 “确实应该到外面去烤,可是我舍不得离你太远。” “……”艾吃鱼无言以对地撇开脸,不再理他。 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穿了干净的衣裳,身子也不像之前那般黏腻,想来又被对方肆意摆弄了一番,便咬牙暗自恼火。 “师尊在回味昨夜么?”谢元璟的视线肆意妄为,盯着与自己喝过合卺酒,行过房的师尊一寸寸巡视。 他不放过艾吃鱼脸上的任何一点表情,仿佛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让他感兴趣的事情。 从今日起,师尊便是他此生需要关注的所有,其余一切都是虚渺。 艾吃鱼给他的答案,便是抄起昨夜垫过自己腰腹的枕头用力砸去。 谢元璟既不闪也不躲,任由枕头砸中自己,仿佛下了床榻,他便做回那个低眉顺眼的乖徒弟。 “师尊,鱼烤好了。” 艾吃鱼横眉冷目地骂道:“滚。” 过了半晌,谢元璟说:“师尊若是恼我,可要打我一顿出气?” 他并非说客套话,而是真的拿出一条澄亮的教鞭,放在艾吃鱼手边。 “……你就不怕我拿着鞭子勒死你?”艾吃鱼咬牙道。 “亦可。”谢元璟抬了抬头,似乎方便艾吃鱼动作。 而艾吃鱼生起气来,仍然选择了甩巴掌,只不过甩完巴掌,谢元璟便欺身过来亲吻他:“奖励。” 至此,艾吃鱼明白过来,自己对谢元璟甩的每一个巴掌,始终都会被对方以另外一种方式回馈到自个身上。 “还打么?” 艾吃鱼:“……” 谢元璟也坐在榻上,指尖擦去嘴角的水痕,不难看出他眉宇间隐隐表露出来的餍足,说道:“假如我是师尊,反正不吃烤鱼也是要被亲,吃烤鱼也是要被亲,何不如放下一切,享受美味。” 艾吃鱼冷哼:“那你为何不放下一切,与我各自安好?” “因为我放不下。”谢元璟感叹,“但师尊不一样,师尊向来通透,不像我这样的倔驴脾气,一条路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死心。” 他心知,若非这般强求,他与师尊永远也不可能。 师尊活得恣意潇洒,心中哪有情情爱爱。 可能心中有他谢元璟的一席之地,但还不是说离开便离开,说收新人便收新人。 如果不强求,师徒二人老死不相往来也是有的。 这个逆徒倒是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那身臭脾气。 艾吃鱼倍感无力,此刻讲道理似乎没用,要是讲道理有用,他也不至于教不好徒弟,要送到太上天宫托给扶摇子照看。 “因为我通透,你便要欺负我么?”艾吃鱼抿着唇。 “师尊亦可欺负我。”谢元璟保证,“无论怎么欺负都行,我来者不拒,欣然迎之。” 艾吃鱼恼火地想,你想得倒美! 他气哼哼地转过去,露出一个决绝的背影,内心亦暗自下决定,再不与谢元璟说半句话。 昨夜才发生了那种事,不定在师尊心中造成了何种冲击,谢元璟不想再给艾吃鱼添堵,便识趣地不再说什么。 只是这烤鱼又浪费了。 重逢以来,师尊还未曾吃过他做的烤鱼。 第三十三章 第 33 章 缘木求鱼02 淡淡沉香缭绕于洞府中,叫艾吃鱼睡了沉沉一觉。 醒来后看见满目红绸布,便想起和谢元璟那场疯狂的成亲仪式,至今想起,仍然止不住低低咒骂:“疯子。” 艾吃鱼醒了又不想起来,便继续躺着。 他想着事情,手指不知不觉间绞起腰间的流苏。 所以,谢元璟从未放弃过,哪怕修了无情道,依旧执着地记得,想回到他身边。 但不甘是一名弟子,不止是弟子,对方要做结发夫妻。 想必很久以前,便有了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隐忍了百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思及此,艾吃鱼不禁低低又骂了一声逆徒,想着走火入魔怎地没要了逆徒的命,反倒来折腾自己这个师尊。 谢元璟在外头搭葡萄架子,百年前,师尊便想在洞府门口栽一颗葡萄藤树,说是可摘果实可乘凉,一举多得。 倘若当初没有去太上天宫求道,如今葡萄藤树或许已经茂盛浓密。 听见师尊醒了,他悠悠然放下手中事物,进洞府里去, “师尊。”面容清冷的剑修轻声唤道,那不加掩饰的灼热目光,瞧得出他生了一身逆骨。 艾吃鱼已下过决心,半句话也不与他说,只不过有些事情,心中着实放不下。 想了想,便还是问道:“你的无情道真的修成了么?” 谢元璟略微诧异:“成了,怎了?” 他缓缓走过来,坐在床沿,见艾吃鱼并未露出恐惧之意,便才放松坐下。 “那前几次又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走火入魔,无情道毁了。”艾吃鱼状似不在意,其实不无担心地问。 谢元璟抿唇不语,架不住艾吃鱼逼问的目光,便说了句:“毁了也无妨,毁了可以修别的。” 话音落,便迎上艾吃鱼怒火滔天的双眸。 那平地而起的盛怒,叫谢元璟心颤不已,他的师尊被他发疯纠缠的那夜都不曾如此生气,如今拿起他放在身边保护师尊的火灵剑,便要向他劈砍过来。 “谢元璟!我该如何说你是好!”艾吃鱼剑到近前,终究下不去手,随即改劈成踹,将这从未让他顺心过的逆徒,踹出几口鲜血来,“当初要修无情道的是你,自损道心的也是你,你何时才能不叫我担心?” “……”谢元璟不曾用修为护体,让修为精进不少的师尊尽力一踹,心脉险些尽数断了。 “既然你不要命,那不如我眼下便杀了你。”艾吃鱼脚踩在逆徒的胸口处,咬牙切齿地说道。 “……”谢元璟要如何解释,若是可以,他也想当师尊满意的弟子。 艾吃鱼瞪视自己这不成器的逆徒,重现百年前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若你肯将追逐我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你何至于此。” 好好的一个少年天才,如今百年过去,到头来什么也不是。 谢元璟被师尊踩在地上,脸上不仅毫无忏悔之色,眼神还直勾勾地凝视师尊。 “若师尊也心系某人,便说不出这种话。”他轻叹,同时咳出两口鲜血来,满嘴腥甜。 艾吃鱼不知想到什么,怒气不由自主地消了点。 真是孽债。 他生气归生气,但不至于真想要了徒弟的命。 艾吃鱼见状便暂且压下火气,把火灵剑往旁边一扔,拿出丹药粗鲁地塞进对方嘴里。 “死了没?” 谢元璟感叹,师尊对谁都和和气气,温柔体贴,唯独对他非打即骂,毫不客气。 但他却求之不得,正因如此,亦证明他是特殊的那一个。 “没,倒也没那么严重。”不想叫师尊担心,谢元璟咽下师尊硬塞过来的一把丹药,便坐起来解释,“只是险些走火入魔,若是真正走火入魔,我已爆体而亡了。” 只是这无情道,他的确不想再修,师尊生气也是应该的。 艾吃鱼闻言,略微放心些,眉头却并未舒展:“你找到解决方法了吗?” 谢元璟想了想,低声:“前几次境界不稳,皆是想到师尊厌恶我……” “我何时厌恶你?”艾吃鱼打断。 谢元璟只觉对方明知故问:“重逢后三番几次,我都听到了。”因此他不受控制,难以自抑地陷入魔怔。 艾吃鱼不记得有这回事,明明重逢后,是谢元璟不给他好脸色瞧。 不仅如此,还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来刺他。 三番几次下来,艾吃鱼便觉得谢元璟对自己怨气深重,还记恨当初自己硬把他逼到太上天宫修炼之事。 “自从知晓我的心意,你不是一直都想远离我?”谢元璟抚了抚胸口,回忆道,“若非如此,你怎会撕毁约定,未等我结金丹,便将我赶走。” 的确……如此。 但艾吃鱼绝非厌恶这份感情,他当时想的分明是,时机不对,眼下一切都没有逆徒成道重要。 那情愫,自然也要让道。 但他不会说的,心中气还未消。 师徒刚才那两句对话,似乎叫谢元璟燃起了希望,他盯着艾吃鱼问:“师尊,你可曾想过要回应?” 艾吃鱼自然是扭过脸,随他发疯去。 谢元璟早有预料,便帮他说了:“师尊没有想过回应,只想过赶我走,叫我去修大道,顺便改了痴心。” 岂知改不掉,把自个折磨疯了也改不掉,他试过。 但那些过往,不说出来给师尊添堵也罢。 “那你……那你也不能……”艾吃鱼颤抖着唇瞪眼,他嘴唇边还残留着谢元璟这个逆徒的咬痕,对方就跟疯了一样,破罐子破摔。 “我做的我认,师尊眼下想杀了我也是我自找的。”谢元璟果真是疯了,眼中竟然隐隐含着期待,期待师尊要他的命,他注视着艾吃鱼的眼睛,说道,“但我只想问师尊一句,师尊心里真的没有我么?” 假如没有,何必只是抽徒弟耳光。照着他心窝捅上一剑岂不更好,他不躲也不闪,求之不得。 艾吃鱼不欲跟逆徒讨论这个问题:“谢元璟,我警告你,你若还敢再对我动手动脚,我定不饶了你。” 谢元璟:“我们成了亲。” 艾吃鱼怒道:“那不算。” 谢元璟:“你喝了我的心头血。” 艾吃鱼暴起要去打他:“是你强迫喂我喝的。” “也圆过房。” “啊啊啊,你住嘴!” 谢元璟一厢情愿道:“总之师尊要对我负责,不可始乱终弃,不可再一次丢下我。” “……”说起那次将谢元璟踹到半死,丢到太上天宫修炼,艾吃鱼始终是内疚的。 他心中是有谢元璟,否则也不会一碰到谢元璟的事情便乱了阵脚,心里着急得很,完全不像对待自己的事情那样随遇而安。 只不过艾吃鱼始终认为,师徒情分怎能转到那上头去,这成何体统? 没有这样的。 艾吃鱼幽幽地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们做出这事,太有违常伦,说出去要遭人耻笑。 谢元璟名声在外,若这种关系传开了,叫别人怎么看他? 背后还系着太上天宫的清誉! 艾吃鱼自认为欠扶摇子前辈的恩情已经够多,尚且一分还未还,之前画的大饼也只是敷衍,他上哪儿去搞小猫崽? “师尊,你在想些什么?”谢元璟问。 “生小猫崽。”艾吃鱼说道。 谢元璟:“……” 他在这里倾诉,日日夜夜想师尊想得发疯,师尊却在想生小猫崽。 很好。 “你可别发疯。”艾吃鱼对上逆徒黑沉沉的眼眸,好心解释,“我之前答应过扶摇子前辈,若肯收你为徒,将来有小猫崽便分他一只。” 艾吃鱼异想天开:“你说……若是我随便去找一只给他,他能知道不是我的吗?” 原来如此,谢元璟讶然,真不曾想,原来师尊是用这种办法说服的扶摇子,叫他难以置信。 谢元璟实话道:“别人骗师尊你倒容易,你想骗扶摇子,还是罢了。”再者,师尊的品相难得一见,想找一只相似的也不容易。 不过谢元璟不解:“此事随缘即可,又没有说一定要兑现,师尊何故苦恼?” 艾吃鱼:“我想将你从太上天宫换出来。” 事已至此,自然是速速与太上天宫斩断关系,以免连累人家宗门清誉受损。 默然想了想,谢元璟便懂了师尊的意思,随即他整个人怔住,心中涌起一缕缕不可名状的酸胀感,紧接着又变成钝痛,若有一双无形的手,生生抓住了他的心脏,好似用力地握碎。 “师尊。”谢元璟向艾吃鱼靠去,似乎想抱一下艾吃鱼,以慰藉师徒间分离百年之苦。 “滚滚滚。”艾吃鱼不吃谢元璟这套,“别扒拉我,我还生气。” 谢元璟被推到一边,过了片刻,他从怀中取出同心结,在指尖摩挲。 “师尊,你最后没有毁掉真的同心结,又将它挂到我腰上,是因为你心软,不想毁了我的念想,还是你根本不曾想过要毁了它?” 艾吃鱼没有理会,甚至还用一只手捂住了靠近谢元璟那边的耳朵。 谢元璟自顾道:“当时你一心只想让我成才,并不想去考虑这些,如今诸事已了,你也依然不想留我在身边么?” “要不我们还是去负荆请罪吧。”艾吃鱼素来不是亏欠了别人还心安理得的脾性,与谢元璟发生此种关系,便像是做了坏事,一刻也不能安心。 师尊回避一次两次,谢元璟都不会疑心对方是故意的,三次四次,他便明白了。 谢元璟不再说与感情有关之事,他顺着师尊的话题说道:“我本就是自由人,不必负荆请罪,也不必拿什么去换。师尊,我与扶摇子前辈的约定早已完成,随时都可以离开。” 这倒是叫艾吃鱼意外,随后嘀咕了句:“扶摇子前辈怎能这样,两头收好处。” 谢元璟忍不住侧目:“你的好处不是没给。” 艾吃鱼瞪眼,无从反驳:“那找个时间,宣布你与太上天宫毫无关系,越快越好。” 接着还严肃道:“你不准将我们的事透露出去,否则我这一次走了,你休想再见到我。” 谢元璟倒是想答应他的要求,只可惜事与愿违:“师尊忘了,你当着扶摇子前辈的面给我系过同心结,他知道便代表全宗门都知道。” 届时传出去,也不能全怪他。 “……”艾吃鱼想起这事,揉揉眉心,继而干脆当起了鸵鸟,往榻上一卧,“逆徒,都怪你。” 谢元璟低低应道:“师尊说得对,都怪我,是元璟误了师尊。” 若不是他,师尊应当是要成佛的。 师尊那么厉害。 他慢慢将身子挪过去,脑袋靠近师尊的手臂,手指缠上师尊的袖角,仅此而已,便幸福得无以形容。 艾吃鱼亦缓缓垂眸,视线落在逆徒那险些被自己打毁的半边脸上,睫毛轻轻颤了颤。 眼下的他,心乱如麻。 虽则表面发了一通火,却知晓自己未尝不是想让徒弟回到身边来,只是未曾想过,竟是如此疯狂的回归。 艾吃鱼扭开滚烫的脸庞,装作没有瞧见对方那儿女情长的暧昧小举动。 没出息透了,谢元璟。 “滚起来打坐调息。”不知过了多久,艾吃鱼将自己的手臂抽回来,原来被人一直靠着手臂会发麻,而他以前总是这般,把谢元璟当人形座椅。 “好。”谢元璟倒会察言观色,知晓师尊需要时间来接受他们之间的关系转变,起身去了洞府外面打坐。 那天他确实也是被激疯了,眼下成了亲,圆了房,心里头平静不少。 哪怕师尊一辈子都不会承认心里头有他,亦无妨。 心中平静,打坐调息自然就有效果。 三昼夜后,艾吃鱼再看谢元璟的状态,已然是与平常人一般无二。 看他的时候,也不会再透着一股子呼之欲出的疯狂,好像随时都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来。 艾吃鱼便以为对方心中那股邪火下去了,抬起手腕命令道:“把这个符文去掉。” 谢元璟摇摇头:“我怕师尊变成猫跑得没影。” 之前经历过的那一次,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艾吃鱼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轻哼:“我若是想跑,不变成猫我也能跑。” 谢元璟瞟向师尊那双走路都会疼的脚,心道,至少跑得没那么快。 “解开。”艾吃鱼承诺道,“我是生你的气,但也没说不想跟你在一起。那次是为你前途着想,不然我也是要和你长久相伴的。” 谢元璟如何抵得住这些话,犹豫片刻,便解了师尊手腕上的符文。 艾吃鱼恢复自由变换,便发现逆徒警惕地看着自己,好像怕自己跑了。 他倒是真的不想跑。 不过看谢元璟着急,何乐而不为。 “我要出去转转,你不要跟着我。”艾吃鱼好久没有出去逛自己家附近的山头,如今出去散散心,省得在洞府里和逆徒大眼瞪小眼。 “就算我说不跟着,师尊信么?”谢元璟说道。 艾吃鱼便想起五蕴山庄之事,逆徒来得这么快,分明是一直都在左右。 他撇嘴,逆徒逆徒逆徒逆徒。 说到五蕴山庄,艾吃鱼记起来,自己当初走的那般着急,庄主不定担心成什么样,况且,他还不曾为对方解惑。 便对谢元璟说道:“你随我回一趟五蕴山庄。” 谢元璟皱眉:“回去做甚?莫非你还惦记着那个明劭?” 明劭?他怎么净钻这些牛角尖? 不提明劭,艾吃鱼都快忘了此人,左右是自己耽误了人家,他说:“我不惦记明劭,我只惦记着你,你不说我都忘了。” 谢元璟这才脸色回暖,甚至有些不自在,师尊骂他教训他,他都习惯了,就是没有习惯听好话。 “好,我随你去一趟。”只要不是惦记着收新人便好,谢元璟很好哄。 艾吃鱼变成猫,等着徒弟来抱自己。 师尊好像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厌恶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想远离自己,见状,谢元璟自是恍惚兼甜蜜,同时保持警惕。 他迅速抱起师尊,规矩摸了两把背上的毛发,随即被挠了两爪子,这样也不许么? “……”谢元璟无奈,将对方放进自己衣服里,那个师尊的专属位置。 艾吃鱼在逆徒的怀里睡一觉,便回到了五蕴山庄。 距离那日他忽然被带走,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庄主失去他的消息后,以为他已遭遇不测,为此心情低迷。 忽见艾吃鱼重回山庄,此间庄主大喜过望,正想上前迎接,又看到那骇人的剑修,脸色骤变。 “庄主不要惊慌。”艾吃鱼宽袍广袖,一身仙气飘飘地走上前来,指着自己那周身锋锐的逆徒,“实则他是我徒弟,那日见我收书童,吃醋罢了。却不想惊吓了各位,实在抱歉,今日特来说声对不起。” 他拱手致歉,庄主连忙制止这位谪仙般的人物:“哪里哪里,原来是一家人,艾师父安好我便放心了。” 谢元璟听师尊说自己吃醋,便侧过脸去,耳根微红。 区别在于,从前脸红他会躲着,不敢叫师尊知晓分毫。 如今被戳中心事,待四下无人,他便不知廉耻去纠缠师尊的手指。 “松手。”此为一间茶室,艾吃鱼笔直端坐在茶案前,自顾品尝庄主为他沏的茶。 当初他并不觉得茶有什么好喝,后来阴差阳错,倒是细细品出了其中味道,便一发不可收拾。 “弟子想亲师尊。”谢元璟缓缓靠近。 艾吃鱼被逆徒缠住手掌那一刻才知晓,这人的邪火哪里曾下去。 “欲求不满便喝茶。”艾吃鱼说道,将茶杯送到对方嘴边。 谢元璟垂眸望着师尊喝过的杯子,便知道师尊在哄自己,让自己别发疯。 其中有真心吗? 他相信有的,所以他低头喝下师尊杯中的茶。 第三十四章 第 34 章 缘木求鱼03 徒弟就着自己的手喝茶,这熟悉的一幕,叫艾吃鱼想起了尘封已久的过往。 彼时他刚下涂山,对外界一无所知,亦没有喝过香茗,便暗示弟子说,要品一品这人间香茗。 彼时谢元璟恭敬有礼,心中压藏一串能铺满书案的仇人名单,活像个被人抽了三魂七魄的行尸走肉 那时应当对他也没有上心。 就不知后来是哪个节点动了心,有机会可以问问。 艾吃鱼漫不经心,脑海里却在想着徒弟的事,自从他遇到谢元璟以来,种种都记在心里,只一件 他很在意,这家伙开心过么 哪怕是圆房那天,得偿所愿艾吃鱼也不曾看到对方的笑容 待庄主忙完自己的事务再回来,师徒二人已分开而坐,一个认真品茗,还是用的原来的杯子,师 尊并不嫌弃徒弟,一个望着窗外,让师尊喂的几口茶水,仿佛扑灭了内心那份躁动的欲求不满。 “抱歉,让艾师父和艾师父的高徒久等。”庄主歉意道,脸上露出苦笑来,上回他请艾吃鱼过来 已是遇到了难题,如今过去一段时日,那难题已然越演越烈,“唉。’ “庄主请说。”艾吃鱼放下杯子,认真听他倾诉。 艾吃鱼有一双叫人难以拒绝的眼睛,漂亮而澄澈,最重要是有佛性禅心,望之不由安宁。 “艾师父,还记得上回我与你说的,我有一个女儿,她此前是天真烂漫的性子,后来不知怎的突 然就变了个人,变得变得庄主说到此处,眼底露出惧意,似是痛恨,但那好歹还是自己的女 儿,他说不出难听的话来,因此表现得很是复杂。 “变得如何“艾吃鱼轻声问。 “变得性情邪肆,出手伤人,还喜欢吃生肉庄主说到此处,神情难受,欲作呕。 一旁的谢元瑞听罢,说了一句:“会不会是夺舍 艾吃鱼被吓到,这么严重么他只以为是被妖怪上了身,或是中了什么邪咒。 若是夺舍,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庄主闻言大骇,反应和艾吃鱼一般,所以艾吃鱼瞪了一眼徒弟,叫他不要危言耸听才好。 谢元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亲眼见过这种夺舍的例子,能够行夺舍之事,都是大奸大恶之 徒,夺舍后性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庄主可有得罪什么人么”艾吃鱼仔细问清楚。 没有没有,我信佛,素来与人为善。“庄主说道,“至少方圆百里内,无人与我结仇。与小女 结仇就更不可能了,她终日待在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接下来庄主还说了一些事,交代得很清楚,艾吃鱼听不出端倪,心知无从可问,便道:“可否让 我们见一见令媛‘ “当然可以,只不过她性情大变后喜欢伤人,我命人将她关了起来。” 艾吃鱼师徒跟随庄主往深院中走去,关押那名小姐的院子在府邸最深处。 他们走近那加了木板固定的门,便听到里头砰砰的动静,似乎有人砸门。 庄主苦笑道:“每日都这样。 “此前请过高人来看么‘ “请过了,没有半点作用,谁都瞧不出这是怎么了。 听起来很棘手。 艾吃鱼用心在此处转了一圈,至少可以肯定这里没有妖邪之气。 “将门打开吧,庄主放心,她伤不了我。”艾吃鱼安抚道。 知晓他是得道高人,旁边还有一位看起来修为高深的徒弟,庄主便不担心女儿伤了他们,于是命 人打开门。 明明是白天,里头却十分昏暗。 艾吃鱼踏进去之后,看到里头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妙龄女子,正举着椅子要朝这边砸来。 一道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挡在眼前,轻易接下那把扔过来的椅子,同时周身冷意释放。 “别与她计较,她不是故意的。”艾吃鱼拍拍徒弟的手臂,叫他到一旁等着。 自己瞧着那女子,先是露出一抹微笑:“姑娘你好,我是游历到此的一名散修,你父亲叫我来瞧 瞧你的情况,你眼下还有理智,能跟我谈话么 披头散发的女子闻言,又发出几声怪异的大叫,随手拿起身边的东西来砸艾吃鱼。 谢元璟并未走远,出手尽数将这些东西拦下来。 他释放出威压,试图镇压女子,却发现对方根本毫无惧意。 眼看着无法攻击到他们,女子瞪了瞪眼,粗声说道:“滚,不要多管闲事!” “你是谁还是这家的小姐么”艾吃鱼看着女子的眼睛说,“你的父亲很担心你。’ 一般人提到自己的亲人,再如何眼底都会有波动。 这女子却没有,眼中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一闪而过,很快又被恶意和愤怒填满。 哀怨 这庄主真的有说实话么 “哼,你们都是那个老头请来对付我的吧别白费力气了,谁都拿我没办法!”女子说罢,心知 自己伤不了这两人,便转身离开前堂,转身入内吃起大盆的生肉,生吞活嚼,吃得津津有味。 艾吃鱼自己身为妖精,都被这一幕弄得有些不适。 “如果你不是此间小姐,还请你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艾吃鱼强忍着不适,转过脸 来细细观察对方。 “呵呵,你要如何对我不客气杀了我”女子说道,“若是他舍得杀了我,早就杀了,还会留 我在这里放肆 的确如此,艾吃鱼在女子身上看不出任何破绽,便无从下手。 至少首先,得知道她是什么才行。 艾吃鱼无论如何都瞧不出来,便问谢元璟:“你有办法么‘ 谢元璟肉眼也瞧不出来,他的眼睛还没有师尊厉害,不过,乾坤袋里倒是有一物可以解惑。 正是那枚铜镜 反正徒弟那点心思,师尊早便知道了,眼下拿出来也没有什么可羞耻的。 “这是艾吃鱼看到铜镜的瞬间,便想起了关于他的故事,脸上的表情有点疑惑,“他不是被 你毁了么‘ “没有毁,我一直留着。”谢元璟陈述,“铜镜可以看到照镜者内心深处的欲望,这镜灵我已收 服,叫它帮个忙无不可。 ‘艾吃鱼还是挺聪明的,很快便明白了谢元璟留着这枚铜镜的意义,那他就不得不好奇, “你贪恋镜子给你的幻觉,你看到了什么” “师尊明知故问。”对方目光灼灼,朝他看来。 “你拿给她照一照。”艾吃鱼没照过镜子,不知效果如何,倒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女子听见他们的谈话,目光变得警惕起来,对那枚镜子如临大敌。 “看看你是人是妖。”持镜的剑修说了一句 “滚,拿开!”女子不想照铜镜,不过她只看了一眼镜面,便好像被上头的什么东西吸引住,目 光震惊。 再后来便如同那员外公子一样,抱着镜子痴痴对望。 大凶大恶的邪物,也是个色胚不成 艾吃鱼匪夷所思地想,这世间还有能够抗拒美貌的正直人士么 他认为谢元璟也是一丘之貉,被他的可爱原型吸引住罢了,每每都费尽心思要‘侍奉’他。 然而看下去,事情便有了转折点,推翻了艾吃鱼心中所想。 女子的脸上浮现痛苦,追思,极致的深情和懊悔,她唤了一声:“晏郎。”此时脸上全是泪痕, 哭得肝肠寸断 谢元璟立刻将她手中的镜子夺走,以免她过分沉溺,伤了根本。 “镜灵,将她方才看到的再重现一次。”谢元璟对镜灵下命令。 在他手中被搓磨了百年,镜灵并无反抗之意。 师徒二人朝镜面看去,里头显现的身影还是此间小姐本人,说明她根本就没有被邪祟纠缠,也没 有被夺舍。 她只不过是喜欢一位贫寒青年,父亲不同意,心上人为了与她身份匹配,赴危险之地求成就,如 今三年了无音讯,恐已遇害身死。 小姐一朝疯癫,打人吃生肉,自降身价,只为心上人。 艾吃鱼震撼不已,情绪久久不能平复,娇娇弱弱的小女子,为了情爱,竟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那盆生肉他看了都怕,痴儿,痴儿。 “那她心上人死了么‘ “镜灵不知晓。 倒也是,镜灵只能照出人心底欲望,它又不是万能的,艾吃鱼为小姐的痴心感叹,随即看向谢元 璟,说他一句:“倒是跟你一样疯狂。 谢元璟无从反驳,脸上也露出了少见的沉思。 “你是在怜悯她”艾吃鱼心道,那你还是有几分善心的。 谢元璟否认道:“物伤其类罢了,做自己认为值得做的事情,何须旁人怜悯。” 艾吃鱼:“别扭。 徒弟似想说什么,艾吃鱼连忙摆手:“好了,且先解决这位小姐的事吧。” “嗯。”谢元璟颔首。 师徒走出小姐的房间,庄主在外头焦急等候,见状询问:“二位高人,情况如何’ 他不敢进去,女儿见了他情况越发严重。 “已经有眉目了。”艾吃鱼问庄主,“庄主知道一个姓晏的年轻人么” 庄主怔了怔,看起来是知道的。 “他是令媛的心上人,实则令媛没有被邪祟附体。 “那 “与心上人不知生离还是死别,受不了打击。”艾吃鱼指指胸口,“恐是心病。” “什么”得知女儿是为情所困才变成这样,庄主好像一瞬间老了许多,半天无法言语。 艾吃鱼问他:“庄主想不想让女儿恢复正常” 这自然是想的。 “如若庄主同意的话,我们可以帮忙去找一找令媛的心上人,若没死,便将他带回来。”艾吃鱼 不作建议,只问庄主如何选择,是要正常的女儿,还是要坚持棒打鸳鸯。 折腾了这么久,庄主恐怕也是心力交瘁,犹豫半晌后,他颓然叹气说道:“那便有劳两位去帮忙 找人。 “好说。”艾吃鱼征得庄主同意,微微一笑。 人人都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 只希望那姓晏的年轻人不要死了才好。 “元璟,你有什么能快速找人的法子没有”艾吃鱼记得,徒弟什么都会,正的邪的,手段多得 很。 “去他家寻一点他用过的旧物。”谢元璟果然会,艾吃鱼欣然地答应。 对方又说:“是邪术,不入流。 艾吃鱼反驳:“追踪之术怎么就是邪术了正道修士难道从来不用” 那谢元璟就不知道了,他不是正道修士,亦没有交好的正道修士,唯一有的便是师尊,而师尊正 直得可怕,不能当标准。 师徒去了晏郎住过的家,拿了对方用过的东西,在屋子里施展追踪术,结果便为他们指明大概方 向。 艾吃鱼:“是不是说明他还没死 谢元璟回答师尊:“有八成机会。 这话艾吃鱼喜欢听,只见徒弟等着自己变猫,他便想起对方很喜欢自己原型一事,偏对着干,逗 徒弟说:“不变猫,你在前头挡风,我搂着你。 谢元璟略诧异,点头道:“随师尊。” 师尊要抱他,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御剑飞行对剑修而言如同本能,闭着眼睛都能飞,但师尊从自己身后伸手环抱住自己腰身时,谢 元璟几乎持控不住飞剑。 艾吃鱼:“你会不会飞” 谢元璟只觉,师尊是故意的。 “师尊放心,弟子不会做始笑大方之事。”若是一名大成剑修从剑上摔下,他的名字必定会被载 入史册。 “我有些问题想问你。”艾吃鱼拿徒弟宽厚的背部挡风,他自己将侧脸贴着对方,路涂无聊,不 如说说话 “师尊请问。”谢元璟自是喜欢和他说话,这情景,仿佛又回到了下界那十几年,他背着师尊走 过了很多路,师尊总在他背上叽叽喳喳地说话。 而他沉默寡言,城府深重,每回师尊说累了,他又抛出一个新话题,让对方说个不停。 “元璟,你从什么时候动的心是雪境”回忆过去,艾吃鱼将目光放到徒弟第一次情绪爆发那 回 他有意让对方拜别的师尊,结果徒弟很抗拒,跪在雪地苦苦央求。 “应当不是。”谢元璟想说,弟子上辈子便对师尊有好感,若是非要说什么时候动的心,好像无 从确定。 也许是黑店那次,听见歹徒误会他们是相好,谢元璟心悸得厉害,羞愧中暗含着别样的激动,他 既抗拒又享受这种心情。 “往后 “往前。 艾吃鱼闻言,狠狠掐了一把谢元璟的腰,咬牙说道:“原来你早早居心不良。” “冤枉。”谢元璟眉头都不皱一下,任掐说道, “不管师尊信不信,我根本从没想过真与师尊在 一起。 “没艾吃鱼冷笑,如果没有,那天发疯的又是谁 师尊掐的地方越来越要命,指甲陷进肉里去,谢元璟这才眉头轻蹙,如实作答:“想了师尊一百 年,再见师尊厌恶我,还要收新人,脑子里的弦便断了。 “内疚吗” “内疚。’ 有没有想过一掌拍死自己” “有, “我们算不算真正圆房/ “不算。’ 谢元璟猛地闭上嘴,接着惊慌说道:“也可以说算,不然呢,师尊觉得还能如何‘ “你在骗我。”艾吃鱼早已隐隐觉得不对劲,说道,“那些都是假的,你自欺欺人罢了,以为弄 那一出便能绑住我 在艾吃鱼瞧不见的角度,谢元璟面色如灰,眼中的光消失,瞬间跌入深渊。 只是艾吃鱼后来又道:“绑住我的从不是那些花把式,元瑞,你何妨去相信,若是你将自己照顾 得好好的,我也会被你吸引。 谢元璟动了动嘴唇,最终未能语言,只轻轻吸了一口气,将自己从窒息中解救出来。 落了地,晏郎的方向便在方圆十里之内,所谓危险之地,果真是危险,远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征 服。 “他来这里做其 谢元璟想到之前打听的消息,给师尊解答:“晏郎是个普通人,也许听闻这里有洗髓伐脉的机 遇,前来求道。 庄主一直想要女儿嫁一个修士,自然看不起身为普通人的晏郎。 “那不得是九死一生”艾吃鱼放眼望去,这看起来像个不毛之地,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孔洞。 谢元璟手中持有晏郎旧物,再一次用了追踪术,便带领师尊往其中一个洞口走去。 他们感到脚下非常粘稠,抬起脚一看拉出来的丝,雪白柔韧如同蜘蛛丝。 艾吃鱼:“这里恐是蜘蛛的巢穴。’ 师尊害怕么“谢元现将灵剑察出来,手持一火把引路。 “不害怕,我可是各种小虫子的天敌。”艾吃鱼又开始吹牛。 谢元璟照了照这洞的宽敞,说道:“可是这只蜘蛛,少说也有两人高大,师尊你打得过么” 艾吃角: 火把烧掉了一些蜘蛛丝,顿时发出难闻的气味,在洞里缭绕不去。 “要不把火灭掉,不然气味会把蜘蛛引来。”艾吃鱼有点害柏地道,虽然他修为不低,但是他真 的没有打过架。 无妨,来了更好。“谢元璟却是巴不得打一场。 说起来他们师徒二人,一个从没打过架,一个生命中只余打架,却阴差阳错混在一起,你入了我 的心,我入了你的心。 往内走了十余米,谢元璟停下来,说道:“便是此处了。 艾吃鱼抬头看去,张大嘴巴,这洞穴里挂满了一具具裹着蛛丝的人形物体,不必猜想,也知晓里 头是人。 哪一具是晏郎,他应当没死吧 “我来找找。”谢元璟让师尊站在此处等候,自己举着火把准备过去找人,却听到洞口传来动 静,便把火灵剑塞给师尊自保,“先解决蜘蛛,师尊稍等。 艾吃鱼将火把也接过来,目送徒弟去对付蜘蛛,便转身鬼鬼祟祟地靠近那些蜘蛛的食物。 “喂,你是不是晏郎”艾吃鱼用剑敲了敲其中一具,发出砰砰的声音,发现里头早已是一具干 尸 那不可能是晏郎。 “有怪莫怪,对不住对不住。”艾吃鱼咽了咽口水,又去敲下一具。 这次他学乖了,挑一些蛛丝看起来更白更新的敲,那些黄扑扑的早就过期了。 终于,艾吃鱼敲到一具会动的新鲜食物,呜呜向他求救。 应当就是这具了,艾吃角挥剑将蛛丝砍断,对方硬牛牛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他又用煎刀将蛛丝剪开,里头的倒霉鬼大口喘气,仿佛游走于死亡边缘。 “你是晏郎吗”艾吃鱼蹲在旁边抱剑问。 那倒霉鬼点点头,吃惊地看着艾吃鱼似乎很不解,这人怎么认识自己 “你的心上人托我们来找你。”艾吃鱼为其解惑道。 提及心上人,晏郎眼中惊恐尽消,变得极其温柔。 艾吃鱼不无触动,指了指洞口那边说道:“我的心上人在击杀蜘蛛,一会儿带我们出去。’ 战场离得稍远,可惜谢元璟未曾听到。 艾吃鱼亦是故意为之,若是对方在近前,他定然不汶么称呼。 第三十五章 第 35 章 缘木求鱼04 师徒关系,从前是一道羁绊,眼下是一道枷锁。 艾吃鱼为人正直,极具责任感,戴着这道枷锁,他在谢元珊面前,一如既往是师尊,从不滋养埋藏 在心底深处那份悸动。 仍记得师徒从下界回来那次,在瀑布水潭中,他第一次对徒弟脸红,此后却未敢深想,只一心关心 徒弟的大道。 谢元璟同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对方爱了便死缠到底,仿佛没了爱人便会死。 细数过去元璟所做的种种,比眼下为爱折磨自个的痴男怨女还要疯狂执迷。 艾吃鱼每每想起,心绪难平,自己这个徒弟啊 等晏郎看到救命恩人口中的“心上人”,表情自是十分精彩,这位气质疏冷的高大剑修,便是救 命恩人的心上人么! “师尊。”由于战斗场地过于逼仄,谢元璟身影略微狼狈,肮脏的血迹沾染衣衫,在击败蜘蛛后未 曾收拾自己,谢元璟便匆忙回到艾吃鱼身边。 晏郎闻言,表情又是惊诧,原来是师徒俩,救合恩人真是会开玩笑! “蜘蛛死了吗”艾吃鱼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只眼神中暖意未消,看人时显得暖融融。 谢元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嗯,死了。 “多谢二位搭救!”晏郎起来跪拜,被蜘蛛抓进来那一刻,他心若死灰,以为这辈子再也回不到 心上人身边,没想到绝处逢生,心下激动,诚恳叩拜道,“两位大恩大德!晏郎没齿难忘!’ 不必客气。“艾吃鱼躲开徒弟那过于炽热的视线,与晏郎说道,“你勇气可嘉,真诚可贵,明 知此地危险,却毅然决然前往 “这又有什么”晏郎不好意思道,“恩人也是有心上人的,便知道,为了她,无论做什么都是 值得,死也是值得。 如此赤诚的一席话,听得艾吃鱼不免心绪浮动:“但你死了她会伤心。 假如最后还是走不到一块,那又如何是好 非要一死一伤么 难道不能,各自安好 “她会伤心,但她知晓,我这样爱着她,我不悔。 “晏郎低声。 “你离开三年,若是她已经另嫁他人呢”艾吃鱼假设道。 “我亦不悔,不怪她。”晏郎怔了怔,喃喃 艾吃鱼发现自己吓到人家了,忙道:“你放心吧,她没有另嫁他人,她一直在家中等你。’ 那位小姐,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坚持爱情。 “回去吧。”谢元璟轻声提醒。 艾吃鱼扶起脱力的晏郎,走出蜘蛛洞,令其重见天日。 五蕴山庄,庄主与女儿坦诚,对方却不肯信他,直到晏郎归来,三人方才抱头痛哭,再无隔阂。 他们哭过一阵,携手前来感谢艾吃鱼师徒。 “诸位不必如此,如今团圆了便好。”艾吃鱼说道,他心中还有其他事,笑着寒暄几句,便提出 告辞。 从始至终,谢元璟站在他身侧,像一把凛冽而无言的剑,不曾将自己融入其中。 艾吃鱼偷偷看了徒弟两眼,欲言又止,心下叹气,仿佛从一开始便是如此,谢元璟与这世间无 关,对外界漠然,且不信任,仿佛无情无欲。 只艾吃鱼知晓,对方才不是无情无欲,只不过这些七情六欲,只投放于自己一人身上。 如此想来,他们师徒都是一样的,艾吃鱼想想,自己的很多情绪,也只针对谢元璟而生,对旁人 再没有更多情绪。 师尊对众生有大爱,何时分弟子一点。“谢元璟跟在他身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呢喃,仿佛不 是在询问,只不过是喃喃自语。 艾吃鱼说不出什么承诺的话,他眼下还是心乱如麻呢,但绝对也不想叫徒弟伤心。 便扣了对方的手腕,妄图用这点肌肤接触,安抚徒弟的心情:“走吧,去太上天宫。 好。“谢元璟知晓,师尊要去太上天宫做什么,左右是为了他的事。 似乎从下山以来,师尊便不停地为他奔波,他想到心里会痛,却无法解决。 太上天宫,人人都已知晓,玄檀师兄竟然早已拜师,且师尊并不是掌门师叔扶摇子,只是一个名 不经传的妖修。 这不是最复杂的关系,最复杂的关系是,他们的掌门师叔指点了玄檀师兄百年,好歹算是半个师 徒关系,但其实掌门师叔想收的徒弟是玄檀师兄的师尊! 还有更复杂的,玄檀师兄半路离开自己的亲师尊,来到太上天宫求道。成道后再遇亲师尊,他想 回到亲师尊身边,并且是以道侣的身份。 错综复杂的关系,脑子稍微笨一点都理不清。 艾吃鱼打了个喷嚏,就好像有人骂他似的。 脑子笨一点都理不清,说的可不就是他么 身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他身为当事人也理不清了。师尊和道侣只能选一个,可眼下他们好像 两种都当不好。 艾吃鱼放不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责任感,而谢元璟更是贪心,似乎两种都想要,但凡失去哪一 种,都叫他如剜心一般疼。 他二人出去了,众人都当他们已经双宿双飞,不会再回来,不成想如今又双双出现。 但也不是长住,而是来辞别。 未曾见到扶摇子之前,艾吃鱼在心中酝酿了许久,说辞都准备好了一套。 只不过真正面对与自己师徒有恩的扶摇子,他仍是羞愧不已,难以启齿。 这该怎么说出口啊 求人的时候各种烂招许诺,眼下徒弟成道了,就要与人家断绝关系,传出去谁不骂一句白眼狼。 “师尊,让我去说。 谢元璟看出师尊窘迫,不想叫他为难,便主动请缨。 “不行,你这张嘴,还不定会把事情说成什么样。’ 艾吃鱼想也没想地拒绝,要是徒弟这张嘴会说话,他们之间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 谢元璟便不说话了,他们之间,只要师尊不提出让他离开的话,他都是千依百顺,师尊想如何便 如何。 连着奔波,二人都未曾消停下来,好好说话。 如今在谢元璟的小院里,谢元璟弯腰靠近师尊,表露出想拥抱的渴望。 他连呼吸都屏住了,低声询问:“师尊,可以吗‘ 未挑明心迹还好,自从向师尊挑明心迹后,谢元璟对于肌肤相触的渴望,与日俱增。 艾吃鱼从前不少被其拥抱的经验,但如今与以往已是不同,此拥抱不再单纯,对方心里头对他是 另一种渴望。 垂眸看着半跪在身前的徒弟,艾吃鱼只要想到,从前这逆徒跪在自己身前,脑子里想的全是苟且 之事,他便忍不住心如火烧水沸般滋味复杂。 见他没有反应,谢元璟眼底一片黑寂。 有些无措,也有些意料之中的自厌。 做了那种事,如今还能安然跪在师尊面前讨好,已经是最大的宽恕 若师尊再狠心些,一句诛心的话,便足够叫他飞灰烟灭 师尊未曾说出那句,我的确厌恶你,是谢元璟心底唯一的希望。 艾吃鱼一走神,便是大半天,等他再回过神来,才发现徒弟已经跪了许久。 他不是故意的,对方不会认为他在故意惩罚吧 看他一动不动地跪得很老实,艾吃鱼到底还是心软,暂且压下心事,拍拍身边的软榻:你 过来吧。, 谢元璟抬起黑沉沉的眼眸看他,有些不安。 “过来。”艾吃鱼再一次说。 “好。”谢元璟这回不再犹豫,欺身靠向师尊,他用两条手臂环住师尊,由松到紧,直到将师尊 那比自己单薄许多的身子,完全裹在怀抱中。 拥抱他们并不陌生,在下界那十几年,再亲密的举动似平也做过。 艾吃鱼曾坐在徒弟腿上吃烤红薯,冬天时猫爪子在人家衣服里头摸来摸去 只不过当时艾吃鱼没有多想。 是自己的错,忽略了徒弟也只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过于亲密的举动,总会惹人产生情愫。 如今挑明那层关系,莫说拥抱,连共处一室,都叫人十分在意。 抱得过紧,艾吃鱼的脸颊贴在逆徒胸前,耳朵下方便是对方的心跳,只觉得如擂鼓一般吵人 这么激动么 艾吃鱼不由偷偷伸手摸摸自己的胸口,应当还算平静罢 两人胸腔里咚咚的沉闷心跳,交杂在一起,分不清了。 艾吃鱼心里叹气。 如若不是师徒关系,自己也不必如此难了。 不知抱了多久,谢元璟仍舍不得松手,平时冷清的脸上,如今犹如渡上一层柔光,线条凌厉的下 颌,都显得没那么割人。 特别是看向师尊时,眼中似有温存的水波流淌。 艾吃鱼离开满是徒弟气息的怀抱,咳了咳说道:“噪子有些干,你去沏杯茶来。” 大抵没有哪个修士像他一般,修为都这么高了,还是无法舍弃口腹之欲。 “是。”谢元璟低声,立刻去给师尊沏茶。 又不知他从何处弄来的活鱼,很快便在院子里架起炉炭烤鱼。 “卖乖。”艾吃鱼嘀咕了句。 心中仍然纷乱,不过既然茶都喝了,吃不吃鱼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吃了谢元璟的烤鱼,还是一样的滋味 再次做好了心理准备,艾吃鱼便去寻扶摇子说话,对方好似也有许多问题想问他。 “小猫,你那和佛祖的纠葛,解决好了吗”扶摇子笑问道,还以为短时间内见不着这小猫了, 如今对方又自投罗网,便不死心地问, “什么时候拜我为师呀” 好好的小猫当什么和尚,秃驴猫,这不离谱吗!来他们太上天宫才是正经事! 艾吃鱼无奈颔首:“多谢前辈关心,已经解决好了。”前辈怎么总想着让他拜师,就这么想当谢 元璟的师公么。 “我不想入宗门,自由自在地好。”艾吃鱼瞧见桌上没有点心,便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一些摆 在桌上,自己招待自己。 你不肯就算了。扶摇子似平也是随口一问,他更想知道的是,“你和你那冷冰冰硬邦邦的徒 弟如何了7 艾吃鱼正是来说此事,如今对方先提起,他窘迫不已,藏在袖中的手指,无数次想探出来捂住 脸。 如此师门不幸之事,实在难以启齿 便模糊带过,艾吃鱼只说道:“扶摇子前辈,真是对不住,元璟未曾拜你为师,却在你门下叨扰 百年,叫你劳心。如今他已成道,名声也算不上好,大抵之后,还会更差。 一旦师徒有首尾的消息捅出去,岂止是名声差,简直就是丑闻。 “所以,你想如何”扶摇子是个人精,闻一知十,已经知道艾吃鱼的暗示。 艾吃鱼也知晓对方知道自己的暗示,便直接开口:“我想让元璟脱离太上天宫,宣布与太上天宫 毫无关系,将来不管他是好是坏,都影响不到太上天宫的清誉。” 他窘迫看着扶摇子,歉意万分:“希望前辈谅解,我不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只不过眼下 这种情况,他不能徕续打着蛊宗门的名义行事, 你别着急,老头我明白。 “扶摇子安慰道,捋须沉吟片刻,“小猫,实则无所谓,不过你若是 与他商量好了,我也不拦着。 “商量好了,他亦是赞成。”艾吃鱼说道。 又松了口气,扶摇子没有问他更多,否则他也不知如何回答。 艾吃鱼不知晓,扶摇子在他面前嘴上说着同意,回头便立即寻谢元璟过来叙话。 袖情哪里还有面对艾吃角时的自然轻松,此时的扶摇子,脸上只有一片严肃与凝重 他开门见山便问:“小猫说你要与太上天宫断绝关系,是小猫自作主张,还是你的意思” 谢元璟垂眸,今日显得比往日都要温顺许多,不再又冷又硬,他回道:“起初是师尊的意思,不 过我亦同意。 反正扶摇子早已知道他的心意,因此他也不隐瞒,便坦白交代,“师尊害怕我们连累宗门清誉, 他认为,一旦我与他的事情败露出去,便是丑闻。 扶摇子浑不在意:“哪个大宗门没有丑闻没有丑闻还能叫大宗门吗。” 在这强者为尊的世间,每一个强大的宗门,都不可能清清白白起家。 谢元璟在这世间摸爬打滚的经验比师尊多,自是认同扶摇子的说法,不过,他淡声:“师尊很介 意,我怕他会因此更加抗拒我,便随他决定。‘ “胡闹。”扶摇子紧紧盯着谢元珊 云景,有些动气地说道:“你这些年在外头结了多少仇,你师尊不 清楚,难道你自个还不清楚 且不说别的,单单就说那玄英剑宗的宗主陆长寻,当年被谢元璟不明不白地杀死,连个复仇的理 由都没有给人家。 那自然是没有的,谢元璟所报之仇,乃是上辈子欠他的。 如今若是谢元璟宣布与太上天宫断绝关系,玄英剑宗定饶不了他。 “是结了许多仇,但都不足为虑。”唯一能够让谢元璟犹豫的,便是玄英剑宗,这宗门实力强 大,与他迟早会有一战 脱不脱离太上天宫,都是要仰战。 “你执意如此”扶摇子问。 “嗯。”谢元璟央求,“别告诉师尊,我怕他忧虑。 从始至终,师尊为他忧虑太多。 “你真是找死。”扶摇子不满道,“你自己找死便算了,若是连累你师尊,我也饶不了你! 沉默许久,谢元璟抬起漆黑的双眼,承诺道:“我会解决的。 只要与玄英剑宗做个了断即可,不会连累师尊。 想到师尊还在小院中,等自己回去侍奉,谢元璟便匆匆辞别了扶摇子。 艾吃鱼吃饱喝足,趴在高处等徒弟回来。 他想到一事,徒弟在外头结了许多仇家,若是没有了太上天宫当庇护伞,会不会反噬 当然,脱离肯定是要脱离的,此前他们师徒已经占了太上天宫太多的便宜,如今再拖下去,会叫 人越发羞愧。 只是要考虑清楚,往后该如何行事。 艾吃鱼想着这些,枕着自己的短爪子,不知不觉昏昏欲睡。 迷糊间感觉到,自己被人抱入怀中,那是他十分熟悉的怀抱。 这段时间艾吃鱼有些心绪繁杂,叫他对这个怀抱的主人生气过,但终归结底,他们的生活与成长 密不可分,早已纠缠不清,难分难离。 师尊窝在怀里酣睡,谢元璟便盘膝坐在蒲团之上,也不是打坐,也不是沉思,他只是享受着这一 刻宁静。 也许寿命还很漫长,与师尊还会有许许多多个当下,可每一个当下在眼前逝去时,谢元璟都会感 到心慌,惆怅,不知该如何珍惜,才能过好与师尊的每一个当下。 时间总会到尽头。 离别总会到来。 日升日落,艾吃鱼窝在徒弟怀里睡醒一觉,打着哈欠揉了揉脸,模样可爱得不得了,叫谢元璟不 敢动。 等师尊完全醒了,他才出声:“师尊。 本想舔爪子的艾吃鱼,发现目前已不是单身独居那段时间,连忙便将爪子缩回去,堂堂师尊,在 徒弟面前舔爪子成何体统。 “元璟,你诚实告诉我,脱离太上天宫一事,有没有隐患”艾吃鱼拾起头,圆溜溜的一双猫眼 睛,严肃望着谢元璟。 没有。“谢元璟说道,口吻温柔低沉,望着师尊,他想说的太多,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笨嘴拙舌,难以倾诉心中的万分之一 师徒对视片刻,对方仍然目光坚定,艾吃鱼便道:“好,我相信你。’ 他如此郑重其事,说明心中也是有一丝不安。 即便得到了徒弟肯定的答复,艾吃鱼也依然在心中做好准备,以后恐怕会经常打架,而他不会再 躲进龟壳里,凭他如今的修为,应该也能帮忙击退几个敌人。 若是谢元璟知晓艾吃鱼心中所想,大抵会死而无憾,同时建议师尊还是待龟壳里,由他出手即 可。 沉寂已久的修真界,忽然被太上天宫的一则消息扰乱。 太上天宫澄清,玄檀道君并非太上天宫弟子,与扶摇子亦不是师徒关系,他只是受人之托,帮忙 指点玄檀道君一二。 如今玄檀道君的师尊回归,太上天宫与扶摇子便功成身退。 艾吃鱼: 如此温柔的告示,不还是藕断丝连吗 而月扶摇子前辈还隔空与他秀了一把情谊。 帮忙照看徒弟,还指点出一个大成剑修,这是多么铁的交情 艾吃鱼跟扶摇子说:“不行,你要决绝一些,口吻凶狠一些,这样以后出事才不会连累宗门。’ 扶摇子恨不得将他耳朵提起来晃:“就这样,你若是不满意,尽可自己去散布谣言。” 这对师徒之间,无非就是窝里那点事,虽说师徒搞在一起,名声不好听,但真的不算什么,扶摇 子本人根本不在意。 他活了这许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艾吃鱼:“ 谢元璟却是很喜欢这则告示,好似将他完璧归赵,又重新送回师尊身边。 名正言顺。 如今再看他,仍然还是一把利剑般伫立在艾吃鱼身边,周身气息却柔和了许多,好似找到了归 属,利刃回到了剑鞘里。 这才是他该待的位置,不是玄檀道君,亦不是魔物谢元璟,只是师尊的徒弟。 第三十六章 第 36 章 缘木求鱼05 艾吃鱼还是头一回,看到谢元璟如此高兴的模样,哪怕不刻意微笑,也不言语,光是在那里站着 不动,便知道他心情很好。 由此可见,过去的百年,对方未必过得开心。 艾吃鱼暗暗收了收爪子,心下总归内疚,从前他只考虑自己认为重要的,从不考虑徒弟心中认为重 要的,只叫徒弟听自己的安排便好。 事实证明,那样的教育方式不行。 如今对方又重归自己门下,艾吃鱼顿觉头大,以后指点功法这块也归自己管了吗 他很忐忑,教品行品行没教好,指点功法更是算了吧,自己连握剑的姿势都不标准 百年过去,师尊还是那个师尊,依旧很一般! 从早晨开始,师尊便望着天空在沉默。 在谢元璟心目中,师尊练的法门很高深,即便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有可能正在修炼。 这种时候,他不敢打扰,只安静地待在一旁,不近不远。但如若师尊有需要,他一伸长臂便能够 到。 艾吃鱼才不是在修炼,是真的在发呆。等他发呆回神,便看见谢元璟在身侧,眉眼温和,似乎是 自己的专属表情。 心下一热,艾吃鱼便同他说话: “咳,你现在每日修炼,还需要指点吗” 照他说,气氛,真是古怪得紧。 两人之间亲还是亲,不拿彼此当外人看,可是那种不自在始终萦绕在心头。 无需指点。“大成剑修么,早已不是初学者,其实哪怕是当年,依照谢元璟的天赋,亦是多数 时候自己埋头苦学,偶尔实在倔不下去,才会问问扶摇子。 这些都是不能与师尊说的,大抵说了又会被骂倔驴。 倒不是谢元璟害怕挨骂,只要是师尊,他挨的骂挨的打还少么 只不过是怕叫对方担心。 “哦。”艾吃鱼点点头,与他说明白,“你回了我门下,但我依旧是没有能力指点你的,若你在 修炼上遇到了麻烦,还请你自己多多想办法,莫让我担忧。” 是谢元璟眼神柔和,偷偷看了师尊两眼。 终归是师尊心软,未曾与他计较。 艾吃鱼: “我不会赶你走,你也不必终日这样守着我戈是说,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 谢元璟疑惑,师尊这是嫌弃他黏糊,赶他走吗 想了想,他低声:“师尊,弟子无事可忙。 不是借口,是真的没有。 艾吃鱼诧异:“没有你不必去给小弟子们授课吗 只见谢元璟的嘴唇动了动,未曾说什么,艾吃鱼已然明白,自从太上天宫发了那则告示,谢元璟 也等于失去身份,的确不应该继续授课。 谢元璟眼下是闲杂人等。 挺好的,跟为师一样。“艾吃鱼轻咳一声,曾经,他想要找个资质平平的徒弟跟自己一起虚掷 光阴。 如今也算完成了心愿,只不过徒弟还是那个徒弟,跟资质平平搭不上边,唯一改变的,是他不再 勉强徒弟走什么道路。 艾吃鱼摆摆爪子:“你不必说,我明白了。” “嗯。”谢元璟应了一声,继续垂眉安心坐着,以为这样便可以光明正大黏着师尊。 岂料师尊又问:“那你自己的事情呢 谢元璟怔了怔,回师尊道:“弟子自己也没有什么事情。” 他说罢,有些特不住地侧头看看艾吃鱼,试图从眼神表情中探知,师尊是不是嫌弃自己 那倒没有。 院中的桃花正是应季,被风吹落了满地,有些落在艾吃鱼的身上,使得他痒痒的,时而抖一下身 上的毛发,或者抖一下花瓣碰到的耳朵尖 思来想去,谢元璟轻叹: “我记得师尊喜欢喝桃花酿,弟子收集些桃花,给师尊酿酒。 艾吃鱼闻言抬头,院中这颗桃树不算大,如果要酿酒的话,远远不够吧 这附近山上有一大片,弟子到那里收集。“谢元璟顿了顿,像是故意一般又添了一句,“横竖 师尊不想见到我,叫我去忙,我这便去。” “艾吃鱼叫这人控诉得好生冤枉,自己如何不想见到谢元璟了,明明是觉得不必如此黏 糊。 虽然他们当正经师徒的时候,亦没有分开过,吃喝睡觉都在一块,自己更是如同长在对方身上一 般,想想都觉得丢人。 谢元璟说罢,果真要去山上采集桃花。 想到那漫天桃花飞的景象,艾吃鱼心中亦是蠢蠢欲动,如此好看的画面,在桃花林中奔跑一定快 活极了。 他亦是想去的。 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不自在,好似他们不该黏糊在一起。 迈不过心中那个坎的艾吃鱼,只得眼睁睁瞧着徒弟离去。 对方的背影倒是轻松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般对他实行紧迫盯人,总害怕他一转眼便弄丢了。 亦不知这是哪件事的功劳,是那场兵荒马乱的成亲,还是名不副实的圆房,亦或者是前几日的昭 告天下。 艾吃鱼凝眉思来想去,觉得应当是这一切加起来的功劳。 除开已经快淡忘的那次糊涂经历,心下稍安的谢元璟,也不再向他索要肌肤相触。 最多是相拥一下,扣扣手腕,侍奉他时偶尔有点触碰这跟以前当正经师徒没什么区别。 甚至还更加规矩。 至少以前,谢元璟有机会对他的原型上下其手,过一过手瘾,而如今连这个也没有了。 所以艾吃鱼不懂,这不是亏本买卖吗 偏生,谢元璟看起来甘之如饴,乐在其中,似乎让他选,他会毫不犹豫地选后者。 大抵对谢元璟来说,不谈分离,万事大吉。 观察几日,果真如此。 他不动,艾吃鱼也不动,日子仿佛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 桃花酿不是烈酒,无需时间发酵,因此做得飞快,快到艾吃鱼的乾坤袋都快装不下。 “咱们在这里又吃又拿,虽人家不在意,但又不是无家可归,既然断了关系,我们回自己的 洞府去。“艾吃鱼心里盘算,相比隐居在别人家宗门深处,他更爱自由些,他们也是有山头的。 一向以他心意做决定的谢元璟,这次罕见地不同意:“师尊,再过些时日吧,现在还不是离开太 上天宫的时候。’ “哦,为何”艾吃鱼疑惑。 扶摇子前辈,叫我为他办最后一件事,不日启程。“谢元璟回答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过既然如此,艾吃鱼肯定没有意见,莫说一件了,就算十件也办得,他说:“好,那我便在此 处等你回来,不知你要去多久” 被师尊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谢元璟定了定神,眼眸落在某个点上,开口:“那不好说,可能回 来的很快,也可能回来得慢些,不过师尊放心,只是一件小事,不会有什么危险。 艾吃鱼点头:“那就好,你安排好了便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好。”谢元璟看师尊两眼,随即垂眉微笑,仅此而已,他已十分幸福。 “咳。”艾吃鱼轻咳一声,用爪子搭在徒弟手上,说,“虽是小事一桩,但也要谨慎周旋,切勿 大意。” 他本是想表现得亲近一些,可惜话从口中说出来,依旧满满师尊的味道他便不再挣扎,反正 徒弟不介意。 “是。”谢元璟怎会介意。 若能与师尊一辈子保持如此平和的关系,他求之不得。 此次出行,却不是奉了谁的旨意。 实则是谢元璟,去处理自个的那些破事。 没有理清之前,他不敢妄自领师尊踏出太上天宫半步,非是对自己不自信,只怕万一罢了。 江湖事,江湖了。 那则告示出了几天,已有些人蠢蠢欲动,开始打听谢元璟的下落。 但不得不说,太上天宫的态度尤为暖昧,那些人即便有胆子打听下落,也不一定有胆子真的敢动 手。 听闻,玄檀道君身后还有一位师尊,不知是何许人也,只知,与扶摇子关系匪浅,他竟然也是 位不世出的大能。 如此一来,要对玄檀道君做些什么,像难上加难。 玄英剑宗上下,早已想要玄檀道君的狗命,只苦于对方身后靠拢太上天宫,不敢大动干戈。 如今听了这则告示,他们蠢蠢欲动,怒火中烧,但依旧不敢乱来。 “却不知那太上天宫是什么意思若是我们动了那狗玄檀,他们会不会和玄英剑宗过不去”门 内冲动的年轻弟子,咬牙切齿,拳头握得死紧。 玄英剑宗的上任宗主陆长寻,死去已有十余年,如今担任宗主的乃是他长子陆霁,杀父之仇,一 直记挂心头。 但说实话,他的修为的确比不上杀父仇人,甚至差得还挺远。 若要去寻仇,必然是率领宗门内修为最高的众弟子,一同前往。 “有朝一日,我必亲手杀他。”陆霁许下誓言。 他不仅要亲手杀了玄檀,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想弄清楚,玄檀不明不白杀了这么多人,究竟是为 什么 为何是他的父亲 陆霁一定要问清楚,在玄檀被他斩首的那日。 此时,谢元璟正在与以前结下的仇家谈判,他过去杀的那些人,有些子然一身,死了也便死了, 有些身后联系着宗门,或者家族,需得有一个交代。 无非是一场,不怎么公平的决断,谢元璟给他们杀自己的机会,若是杀不死,此事便了。 这些人,一开始很惊慌,以为这杀人魔头又要选谁祭剑,都吓破了胆子。 强忍着惧意听下去,谢元璟让出的条件,叫他们匪夷所思,只用二成功力 “你怕是想骗我们上当”被谢元璟头一个找上的人,不信有这种好事。 “我要杀你,何需用骗。 听出对方口吻中的狂妄,还有不加掩饰的轻视,那人气得颤抖。 谢元璟:“你不想杀我” 若是这人不想杀他,那就再好不过,他去找下一个。 那人眼含怨毒:“呵,我怎会不想杀你我做梦都想杀你!‘ 谢元璟:“那你还等什么” 对面那人面露迟疑,满眼都是不信任,谨慎地问道:“你真的只用二成功力” 谢元璟点头:“对,若你杀不死我,我也不会杀你,但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没有人会相信,但是这笔恩怨,的确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这人与谢元璟动手,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相信对方会压制修为,因他亲眼看到,对方的威 压,从深不可测,变得可以承受 但他不相信,如果自己战败,还能从对方剑下活下来。 谢元璟仅剩二成功力,与对战之人旗鼓相当,谁输谁赢,比的是杀人技巧。 想必那人心中有数,一发力便是杀招,来势汹汹。 如何杀死一个人,谢元璟很擅长,可如何制服一个人,又叫他毫发无损,便是难题。 与之纠缠之下,见了血,是谢元璟的血,他的胳膊被割了一道。对战之人没有一招弄死他,眼下 正忐忑,因着自己也是强弩之末,再无翻身的可能! “你杀了我罢!”那人兵器离手,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谢元璟眼眸漆黑,看着他,语气淡淡道:“我说过不杀你。” 径直收了剑,他伫立在此人面前,抿唇想了片刻,有些话还是决定说清楚。 “不管你信不信,我杀他是因为我与他有仇,至于你,无冤无仇,我不会要你的命。也希望,你 不要再来杀我。” 谢元璟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临走时给了此人:“这是我所杀之人犯下的罪行,但我杀他不是为 了这些,只想告诉你,他的确死得不冤。 那人拿着纸,瞧了几行龙飞凤舞的字,吃惊,又抬头看着谢元璟的背影,或许心情很复杂。 他 尽力了。 发生在身上的事,过于匪夷所思,此人憋在心里,一时并未与外人道。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只不过,后来听到有人再说玄檀道君的坏话,他会不情不愿插上一句:“或许此人也没有那 么坏。 还算说话算数。 众人便会笑话他:“说的好像你跟他认识似的。 何止认识,还打过架。 说出去,好像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白天夜里,谢元璟都在做着同样的事,很忙碌。只偶尔在路上闲下来,有空想想师尊。 能够勾起他思念的情景很多,有时是天空中一朵像猫的云,有时是路边一只蝴蝶,或是下雨天积 累下的小水洼 便会想起师尊。 那些该死之人,所犯下的种种罪状,刚开始的时候,谢元璟从未想过要去收集,他报仇何须理 由 只能说师尊对他的影响太大,大到他想要去杀一个人,就必须找到足够的理由,这与他的本性有 天壤之别。 不过这样做的时候,谢元璟一点都不勉强,执行师尊的意愿,他是开心的。 就好像他们仍是一体,密不可分 起先,徒弟来辞别说是一件小事,艾吃鱼便以为,十天半个月总该能完成,若是不成,顶多一个 月也成。 而如今他数着刻在门框上的爪痕,粗略算算,谢元璟竟是离开了一个多月,毫无音讯。 这不正常。 他难道不思念么 非是艾吃鱼自恋,他只是觉得以徒弟那种性子,出门在外应该会很想师尊, 实际上却出去了一个多月,半点消息都没有, 从前艾吃鱼自己生活,常年自己一只猫呆着,也不觉得孤独冷清什么的,而如今倒也不是孤独冷 清,他只是觉得,一个多月没有音讯真的不正常! 艾吃鱼便去找扶摇子,表面上去找老头唠嗑,实际上明里暗里地打探:“话说,你究竟让元璟是 为你办什么事难办吗’ 扶摇子倒是被谢元璟叮嘱过,不要将此事告诉艾吃鱼,不过,他看不惯这对师徒的墨迹。 什么你为我好,我为你好,你瞒着我,我瞒着,照他说,有什么事就该打开天窗说亮话。 所以他不顾谢元璟的嘱托,动了动嘴唇便谢元璟给卖了:“什么为我办事我可没有让他去为我 办事。我跟他的约定早就兑现完了。 艾吃鱼茫然,扶摇子前辈在说什么 “那果不是为你办事,他去做什么了”而且一去去这么久! 扶摇子不正经地道:“不晓得,可能是不要你了,去外面找个新师尊。” 艾吃鱼心想,他要是肯去找个新师尊就好了。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好似不是自己的真心话。 想象一下,如果谢元璟真的去找新师尊,他大概会难过,非常难过。 扶摇子不一样,扶摇子是自个为徒弟找的,若当初,徒弟找的新师尊,是自己完全陌生的人,艾 吃鱼不敢再想。 他猛地发现,自己不能接受,谢元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认识了更亲密的人。 “说正经的。”谢元璟不可能去找新师尊,艾吃鱼相信天塌下来,也不会相信这事会发生,他扒 拉扶摇子,“你肯定知道他去干什么,而且他肯定跟你通过气,现如今你把他卖了一半,不如全卖了 算了 扶摇子向来喜欢艾吃鱼,如今对方是猫形态,他被扒拉得心花怒放,至于那谢元璟,跟他关系又 不怎么好,自然亲疏立显:“好好好,我告诉你。‘ 艾吃鱼眼巴巴地等着听。 “你听了别闹着出去找他。”扶摇子摸了摸猫的耳朵,飞快卖了谢元璟,“他出去与以前的仇家 做了结,以免将来与你走在一块,叫你无端受扰。 “那些寻常仇家也就罢了,有一个宗门倒还有些厉害,就不知他如何解决。”扶摇子说道。 艾吃鱼拧紧眉头,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这么大一件事,谢元璟却一声不吭,自己的第一反应,又 是生气。 他究竟,究竟有没有把这层关系当回事 “莫生气,你管呢。”扶摇子笑呵呵道。 这件事上,难得他与谢元璟想法一致,自己惹下的事情自己解决,不要叫爱人操心 “如何不生气。”艾吃鱼深吸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怕自己乌鸦嘴。 如果中途出了什么意外,那不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哎,你扶摇子斜眼看他,张嘴调侃,“你不是不待见那小子,他走了,你正好清静,顺便 好好理理心里的结。 艾吃鱼结巴:“哪有 什么结 问你自己。’ 这百年来,看他们实在不爽快,扶摇子便多说了两句:“你这小猫通透得很,哪哪都灵,一到剑 修小子身上便不灵了。 是这样没错 艾吃鱼抖着耳朵听先搞定自己,剑修小子很好搞 他没有想搞谁! 第三十七章 第 37 章 缘木求鱼06 转眼间,艾吃鱼悄摸乔装打扮了一番,出了山门,到山下的城池打听消息。 此城比邻太上天宫,喜欢嚼天宫的八卦,因此艾吃鱼在茶馆中坐了没一会儿,便听到了自己想打听的消息。 “玄檀道君这月余行为反常,到处与人比试。” “与人比试有什么反常的?” “他是个疯子,每场比试都将自己修为压得比对方低,分明是给机会让对方杀死自己,真是狂妄。” “…听说上一场比试,他身受重伤……” “不知真假,十日后,玄英剑宗……” 艾吃鱼听得不甚真切,但约莫能听懂意思,听着这些种种,他方才在山上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气,又涌了上来。 生气对方将这种大事瞒着自己,生气自己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消息 艾吃鱼紧紧捏着茶杯,只能自我安慰,对方就是那样的性子,要叫他与自己直白开口说这些,仿佛比登天还难。 “……”罢了,也是怪从前没有养成这种习惯…… 从前艾吃鱼总觉得自己不该过问太多,便什么都不问。 如今想来,或许谢元璟说得没错,自己的确是若即若离的性子,好似随时都能丢下这段关系不要了。 在谢元璟眼中,应当是很无情的吧! 十日后,玄英剑宗,他们约在何处? 艾吃鱼四处打听,却没有头绪,关键是,也不知道谢元璟是不是身受重伤,如果是的话,对方如何赴约? “……”艾吃鱼心下茫然,事到如今才发现,原来自己与谢元璟的联系如此寡淡,寡淡到对方消失后,他都不知如何寻找对方的行踪。 似乎从来没有预想过,谢元璟会不见,对方随叫到观念,已经深深扎根在爱吃鱼的脑海里。 他心中,再次浮现出对方曾说过的那句:“我对师尊来说,可有可无……” 忽然间,生气的情绪烟消云散,取而代之是着急,艾吃鱼眼下只想找到谢元璟,确认这人的安危。 艾吃鱼顾不上难为情,又去找扶摇子,对方却也说,不知如何联系。 倒是反问他:“你与他如此交好,你都联系不上,你指望旁人?” “……”说的有道理。 所以才说,这世间好像与谢元璟没有任何关联,却不知他为何要如此决绝,总归有什么原因。 若是以前能问一下……就好了,用关心的口吻问上一句,按照谢元璟的性子,肯定会说吧。 “他既然选择去做,说明他已经想好了,你除了放宽心等待结果,你还想做什么?”扶摇子哼道。 艾吃鱼闻言默然,不错,生死有命,各人有各人的使命,他不可能安排谢元璟的人生一辈子。 当师尊也好,当道侣也罢,对方是个活生生的,有自己主意的人。 “如果他死了,带着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化作尘土,我便忘了他,找个新徒弟。”艾吃鱼的眼神稍微暗了暗,搁狠话,不过旋即又撇嘴,“他不可能死的。” 玄英剑宗便是听说,玄檀道君与人比试受了重伤,这才约战对方。 这月余,人尽皆知,似乎玄檀道君在与过去的仇家作了断。 无人知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总归给了仇家杀他的机会。 玄英剑宗的陆霁,差的便是一个机会,若是能杀死玄檀,他并不想讲什么江湖道义,只想杀了对方而已。 只是没想到,玄檀会应下,唯一的条件是,会战地点他来选。 陆霁知晓,这人是害怕被围剿。 可惜了,他正有此意。 如若这次约战不能杀死玄檀,只怕以后机会更加渺茫。 凭玄檀表现出的天赋,对方不久后必定会飞升上界,到那时,提杀父之仇便是个笑话。 谢元璟上一回与人比试,的确受了点伤,不算重,他知晓玄英剑宗在占自己便宜,因此顺水推舟,散播自己重伤的消息。 兵不厌诈。 他知晓,陆霁也不会只身前来,这人必定会带上宗门中修为最高的几位,哪怕打不死他,也能将他活活拖死。 谢元璟再狂妄,也不敢说自己不放在眼里,他顶多可以保证,能保住一条性命。 “我来赴约了,你出来罢。”陆霁来到杀复仇的人定下的地方,眼下只有他一个,等玄檀出来,宗门内其他人,看见他的信号便会赶过来。 谢元璟所选的地点,不是毫无意义,这里便是当初,陆长寻抽走他体内灵宝之后,丢弃他尸体的深渊之上。 他缓缓走到陆霁的视野内,劲风吹动他身上衣袍,猎猎作响,他的神情肃穆清冷,眼神锐利如锋,整个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鹰隼。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陆霁忍住心头翻腾的恨意,还算冷静地询问:“当初,你为何要杀我父亲?” “我与他,有仇。”对面那人,声音冰冷,从外表瞧不出任何重伤的痕迹。 “什么仇?”陆霁追问。 “他杀过我一次,夺走了我的东西。”谢元璟说,目光看向深渊,“你知道底下有多可怕吗?” 陆霁皱眉。 “你父亲夺了我的东西,将濒死的我扔到这里。”谢元璟说道,“所以,我知道这底下有多可怕。” “少血口喷人,我父亲没有做这样的事。”陆霁自是不会承认,他父亲堂堂一个宗门掌门,玄檀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父亲觊觎?! 谢元璟不语,只是把手伸进怀中,他的举动引起陆霁的警惕,然而,对方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沓宣纸。 “你以为你父亲是什么好人?他做的恶事数不胜数,你若想知道便拿去看看,若自欺欺人不敢面对,便动手吧。” 谢元璟的声音不温不火,没有情绪,故地重游,叫他心情压抑,手中的灵剑也想饮血。 但不可以,他是来解仇,不是来结仇。 “……”写满字的宣纸漫天飞扬,陆霁随手抓了一张,他倒要看看是什么? 可他看完之后目眦欲裂,脸色铁青,不,这些都是污蔑! 陆霁怒目瞪着对面的杀父仇人:“玄檀!你少往我父亲身上泼脏水,他如今已身死,但也由不得你造谣!” “随你。”谢元璟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祭出剑来迎战。 “今天便是你的忌日!”陆霁怒火中烧,持剑冲向谢元璟。 不久后,玄英剑宗其他人等抵达,他们数人围剿谢元璟一人,深渊之上战况激烈- 谢元璟与人约战那日,艾吃鱼担忧了一整日,之后终是没忍住,托人前往玄英剑宗打听结果。 若有结果,对方那边应当是第一时间知晓。 艾吃鱼得到的消息是,谢元璟和陆霁都双双跌落深渊,踪迹难寻,不知生死。 “你不许离开宗门。”扶摇子终于记起,自己答应过谢元璟,若有意外发生,首先不可任由艾吃鱼乱来。 坠落那深渊,这已经不算意外,而是九死一生,机会渺茫。 “你别拦我。”艾吃鱼睁着大大的眼睛,感觉手脚有些冰凉,难受地对扶摇子道,“你不是总嫌我磨叽?” “那是以前,你现在不磨叽也没用,乖乖在这里等着。”扶摇子态度强硬。 “他若是死了……” “那你就寻个新徒弟,你不是总想换一个嘛?现在好了,他不会再像牛皮糖一样黏着你,你自由了挺好。”扶摇子看得开,修真界生生死死太正常了。 “你……”艾吃鱼闻言瞪眼,难以置信,他知晓,扶摇子的确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谢元璟,但好歹看顾了百年,怎么说也应该有点感情才对,他抖着嘴唇问,“他的生死,你一点都不在乎?” 扶摇子:“不在乎,他又不是我的徒弟。” 又劝艾吃鱼道:“许是天注定,你正好丢了他,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什么想要的生活,他在外头已经潇洒了百年,该过的都过了,顺应时势回中洲……只是因为,中洲有他放不下的挂念。 而他放不下的人,实则真的没有多少人在乎,哪天死了,旁人也只是浅浅惋惜两句而已。 艾吃鱼失神了片刻:“……” 不过他细细一想也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人在乎你死活,拥有一个两个,已是老天没有薄待。 “我要出山门,你不要拦我。”回神,艾吃鱼决然对扶摇子说。 这一次,扶摇子也没有拦着艾吃鱼,或许前路会有危险,但如果能死在一块,做一对亡命鸳鸯,不也是一段佳话。 想这么多做什么,无怨无悔便成。 若是谢元璟知晓,这老头如此不靠谱,他就算死了,也会诈尸回来捅对方一剑。 届时扶摇子估计也会继续嘴硬:“你的心上人你自己活着回来看顾,推给老头做甚!” 谢元璟定然会活着,深渊之上一战,最坏的打算便是保命。 如今战况不算坏,他与陆霁双双跌落深渊里,这地方他再熟悉不过,只是苦了陆霁,被魔物侵袭后,鬼哭狼嚎。 阴冷,黑暗,邪恶,这便是深渊给活人的感觉。 很难想象,有人可以从这里活着出去。 “腿……我的腿……”陆霁浑身都是剧痛,眼下的他,感觉自己正在被什么东西生吞活泼!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一道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传来,随即,生吞他的那个东西,便咆哮着将他吐出来,转而去攻击另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谢元璟,击杀魔物的技巧,刻在他血骨里,只见他转眼之间,便杀死侵袭陆霁那只魔物。 血腥味会引来更多魔物,谢元璟走到陆霁身前,居高临下地说道:“我救你,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你不同意,便死在这里。” 这里很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但陆霁还是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只手伸出来,他死死咬着牙,浑身都被冷汗浸湿,死亡的恐惧与心中仇恨的怒火同样高涨! “没有时间给你考虑,下一只魔物要来了。”谢元璟说道,在陆霁陷入天人交战的片刻之间,他竟然又挥剑斩杀了一只魔物。 动作之娴熟,绝非第一次经历。 陆霁不由想起对方的话,难道那是真的……不,他眼下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是那种人。 “快点。”谢元璟深深皱着眉头,内心烦躁。 听到有大批魔物聚集过来的动静,陆霁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仇,他努力了,若性命丢了就什么也没了。 “……好。”陆霁闭上眼,一咬牙,抬手握住谢元璟的手,对方将他扶起来,带着他离开。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为何不直接把他扔在这等死,为何一定要坚持与他化解仇恨,但可以肯定,玄檀确实没有再杀过与他动手的人。 古怪的家伙! 陆霁的腿伤,刻不容缓,谢元璟在犹豫,自己是好心帮对方接了腿再走,还是任由对方没了那双腿。 最后,他抵不过回荡在脑海里的师尊的教诲,与人为善,算了。 谢元璟先将陆霁带到一个稍微安全的高地,语气冰冷,却说着不符合他脾性的话:“你的腿伤得很重,你身上有没有可用的丹药?” 修士外出,都会给自己准备一些救命丹药,陆霁也不例外,他忍痛点点头,把丹药拿出来交给对方。 再好的丹药,也不能即刻治好血肉模糊的腿,谢元璟回忆师尊为自己处理伤势的流程,先用清泉,清洗伤口,续骨,上药,包扎。 “骨头碎了许多。”谢元璟尽量,给对方拼回原位。 陆霁咬牙,听见描述都疼。 他喂了自己几颗止疼丹药,但身体还是本能地抽搐,冷汗淋漓。 “你为何要救我?”陆霁想说些什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总不能是害怕玄英剑宗的势力,笑话,若玄檀真有几分忌惮,当初就不会…… “我师尊的教诲,杀人必须有足够的理由。”谢元璟抿唇,回答,说到师尊,让人感觉,他手上的动作都轻柔了些。 “……”陆霁恍然,似乎这人前阵子,确实冒出来一个师尊,竟然不是扶摇子,而是另有其人,倒是叫他生出点点好奇。 “听起来,你师尊品性比你好。”他阴阳怪调。 “好太多。”谢元璟回答,顺便重重地一勒绷带,警告对方说话小心点。 “你……”陆霁痛得想晕死过去。 “不绑紧一点,你的骨头会移位。”谢元璟好心解释道,做到这样,他已经仁至义尽。 “你知道深渊怎么出去?”再次被扶起来,陆霁问道,刚掉下来那会他试过,这里古怪得紧,似乎有什么压制住他的修为,否则他也不至于叫魔物吞掉半个身子。 谢元璟:“我来过这里,你父亲把我扔下来的,你不信罢了。”他忽然恶意地笑笑:“如今你也来走一遭,合理。” 陆霁瞪眼,恨不得现在抽剑捅了对方,但他没有力气,只能紧紧握住拳头……心里滋味百般,难道,这事有可能是真的? “……”他不愿意相信,干脆不去深想。 想要短时间内走出深渊,是不切实际的,谢元璟只能带陆霁,尽快离开魔物聚集的地方,去往危险更少的地方。 那样他们便可以慢下来,将伤势养好些许再走。 谢元璟也受了伤,不过没有太严重。 在稍微安全的地方,他升起火堆,给自己处理伤口。 这时陆霁才看到,这人也受了伤,而且好像新伤旧伤都有。 “哼……你果真是带伤来赴约……”陆霁心情复杂,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没有杀掉这个人,最后反倒是自己落得最狼狈。 谢元璟没有理会陆霁的话,如无必要,他十分寡言少语。 但陆霁是个话多的,身上痛,他也要说话:“这些日子发什么疯,难道是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对不住那些无辜被你杀死的人?” “他们可不无辜。”谢元璟冷道。 “……”陆霁又怕他说自己父亲,便不情不愿地越过去,“所以是为什么?” 谢元璟:“为何要告诉你?” “是不是与你那位……忽然出现的神秘师尊有关?”陆霁猜测。 火光照耀下,他看到谢元璟的神情,有一瞬间微不可查的变动,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果真是跟对方的师尊有关。 “怎么,他老人家看到你这些年出手如此狠辣,教训你了?”陆霁毒舌道,“那真是教训得好,毕竟门下出了你这种逆徒。” 谢元璟冷笑了一声,似乎提醒对方,现在谁是刀俎,谁是鱼肉:“你说话小心点,还有,我师尊不老。” 陆霁暗暗咒骂对方,旋即又说:“我发现,只要提起你师尊,你话就特别多。” 他真没想到,玄檀道君是这种人,自己都大成了,还是个活在师尊管束之下的乖弟子。 谢元璟不喜欢被人揣测的感觉,到这里,不再接陆霁的话。 “怎么,被我猜中了,不敢再说?”陆霁张牙舞爪地笑着,仿佛唯有如此,才能释放心中那股报仇不不成反被救的憋屈。 谢元璟依旧没有搭理,只是在心中担心,自己坠落深渊的消息,师尊恐怕已经知晓,不知对方会如何担心。 他要尽快出去。 “把你耍嘴皮子的精力,留着赶路吧。”谢元璟冷道,闭上眼睛休息片刻。 他近来太过疲惫,已经许久未曾歇息过。 如今玄英剑宗这桩事落幕,出去之后,便可以与师尊交代。 往后……便没有什么事可挂碍了。 应当可以与师尊,过点安心的日子。 之后赶路期间,陆霁亲眼看着谢元璟,杀了一拨又一拨的魔物。 对方那把剑,削铁如泥,火纹粼粼,只需看一眼,便能引起所有剑修的觊觎。 陆霁皱眉,将心中的异样甩到脑后。 “发什么愣,跟上。”谢元璟如今,已不肯扶着陆霁,让一瘸一拐的陆霁自己走。 他讨厌被人近身,更何况对方还是仇人之子。 陆霁对谢元璟没好感,谢元璟同样对陆霁也没有好感。 “哼。”陆霁沉默,拿自己的剑当拐杖使,跟了上去。 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已知,前面那名实力比自己高太多的剑修,脾气很差,说错一句话便会被对方穿小鞋。 但对方也不是毫无弱点,陆霁发现,只要拿出对方的师尊来求情,往往能达到目的。 如此看来,师尊便是对方的弱点。 陆霁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有弱点,并且还被发现,活该! 这几日,陆霁的伤好了大半,不过他依然表现得很虚弱。 眼下,他们已经快走出深渊了。 接下来的路,陆霁有信心,就算没有谢元璟带路,他自己也能走出去。 “看,那是不是你师尊来找你了?”陆霁的声音,立刻吸引了谢元璟的注意力,他扭头顺着对方的手指看去。 就在谢元璟分神的一瞬间,陆霁使出自己最得意的法宝,狠狠地给谢元璟一击。 他不知自己打中了没有,一击之后,便立刻桃之夭夭。 不管中没中,自此之后,一笔勾销! 第三十八章 第 38 章 但为君故01 约战后,有两拔人马心急如焚,同时寻找深渊出口。 一方是玄英剑宗的人,另一个便是艾吃鱼。 深渊是境外之地,常年无人踏足,一时间能否找到出口,全凭运气。 艾吃鱼的运气,向来会比旁人好上一些,他比玄英剑宗的人马,更早踏足深渊之底。 也正是在此处,他头一次遇到需要大动干戈的场景,当那些攻击他的饥饿魔物袭来时,他叹了口气:“狭路相逢,对不住了各位。” 艾吃鱼随手折了树枝,作为武器,软软的柳条打在魔物身上,带着浑厚的力量。 白光盛放,魔物如同遇到天敌,再不敢靠近艾吃鱼半步。 忽而,艾吃鱼听到前面有动静,心中一喜,便速速上前去,嘴里试探喊道:“元璟?是你吗?” 可惜他见到的并不是谢元璟,而是一名陌生男剑修,对方似乎腿脚不便,正拄着长剑艰难而行。 在深渊底下遇到人,不是谢元璟,那便是玄英剑宗那位陆霁。 早已听说陆霁不顾道义,带人围剿谢元璟,艾吃鱼对此人并无好感。 顷刻间,陆霁也瞧见了艾吃鱼,此时艾吃鱼是人形,站在那儿长身玉立,如谪仙般,叫人有一瞬恍惚。 “你是陆霁?”艾吃鱼问道。 “你是……”陆霁回神,又陷入疑惑,这人怎知道自己的身份? 艾吃鱼正想说什么,目光却落在对方的大腿上,那熟悉的绑绷带方式,立刻让他想起谢元璟。 略一思量,他便笑了:“我是你们宗门派来找你的,不知你情况如何,另一个人呢?” 陆霁倒也不是什么好骗的毛头小子,不过,眼前这人一点恶意都没有,浑身上下具是和善的气息,让他颇有好感。 听闻是来找自己的,也不奇怪,宗门内其他人对声音并不熟悉,他出事后,少不得要求助高人,便说道:“我没事,只是腿受了些伤。” 说到另一个人,陆霁面露忌惮:“那人估计马上会追上来,我们快离开此地。” 追上来? 这么说的话,谢元璟没事,不过他为什么还要追陆霁,看样子陆霁的伤势是谢元璟处理的,如果要杀陆霁,早就下手了,何必眼下来追。 艾吃鱼只想到一个可能,除非是陆霁惹怒了谢元璟。 他心里思索,脸上却一切如常:“好,那我们快走吧。” 暂且不知道事实如何,艾吃鱼并没有伤害陆霁的打算,他只是趁着陆霁把背后露出来时,从背后祭出捆仙索,一把捆住了对方。 又嫌弃对方说话声音太吵,便不客气地下了个哑巴咒。 艾吃鱼:“对不住了!是非对错,等我找到元璟再跟你对质。” 这世道人心险恶,更何况这人还是徒弟的仇人,艾吃鱼认为自己还是先下手为强比较好。 随即,他像牵狗一样,牵着陆霁往回走。 陆霁遭到暗算,心中愤怒与惊恐交加,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最后竟然被人轻松骗去。 他很想知道,这人是谁,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 对方口中的元璟又是谁,难道,是玄檀? 这捆仙索上的法力精纯,似乎不受深渊压制,无论陆霁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艾吃鱼顺着对方留下的痕迹,很快便找到了谢元璟遇险的地方,只见谢元璟伏在地上,右手还握着一把带血的剑,身后不远处是被他击杀的魔物。 “元璟!”艾吃鱼大惊失色,不过跑过去救谢元璟之前,他没忘记把陆霁拴在树上。 谢元璟受了陆霁一击,之后连续击杀数只魔物,最终脱力倒下。 他握长剑的那只手,手背上青筋暴起,一副精力耗尽的模样。 艾吃鱼将谢元璟搂在怀里,见其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心下又是一疼,也不知伤得重不重。 随后他尽快取出丹药,给谢元璟服下。 剥了谢元璟的衣裳,艾吃鱼才知晓,这人身上新伤加旧伤,层层叠叠,把自己折腾得够惨的。 他叹气又生气,若是自己没有来怎么办! “等你醒了,我定要好好教训你。”艾吃鱼咬牙低声说了句狠话,手上却丝毫不迟疑,快速为谢元璟重新处理伤口。 深渊寒冷昏暗,燃起火堆,方能给人带来一丝安全感。 火光之下,艾吃鱼专心致志,温柔仔细地照顾谢元璟,一旁被拴在树上的陆霁,简直看直了眼。 原来这人是来找玄檀的,难道便是……对方的那位神秘师尊? 可这不对,师尊难道不都是中年人或者老头子吗? 这人是不是过分年轻了些?! “呜呜呜!”陆霁用力哼唧,试图让对方记起自己的存在,他不想一直被拴在树上! 然而,艾吃鱼眼下却没有功夫理会陆霁,他心里眼里全是昏迷不醒的徒弟,只想对方赶紧醒来。 “元璟?”艾吃鱼发现,谢元璟的眼睑动了动,最终却没有张开,似乎是太过疲惫了,陷入了深眠。 师尊的气息,令人安心,谢元璟躺在师尊的腿上,即使昏迷不醒,也情不自禁地放下了戒备,放任自己睡得昏天黑地。 “睡吧。”艾吃鱼抬手,指尖抚摸着徒弟的脸庞,这张轮廓锋利的面容,不知何时才能养回来,像从前那样丰神俊朗,眼下,太瘦。 他们像恋人一样相拥,举动亲昵暧昧,这一幕,又叫陆霁茫然,这人果然不是玄檀的师尊,应该是道侣。 却不曾听说过,玄檀有道侣。 此地离出口已经不远,魔物并不多,只偶尔有一两只无意中逛过来。 艾吃鱼的修为,并未受到深渊压制,他如法炮制,用一根柳枝便将魔物击退,看得陆霁大开眼界,心中越发疑惑,这人到底是谁? 玄檀竟有如此厉害的道侣,那未免也太叫人忌惮了。 无论如何,陆霁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看玄檀的样子,那一击应该是打中了的,就算不是正中要害,应该也让对方吃了不少苦头。 等对方醒来,便是他身死之时。 永远昏暗的深渊,没有白昼黑夜,过去了多久,他们也不知晓。 可能是一日,也可能是两日。 艾吃鱼的双腿,一直被徒弟枕在身下,隐约有些发麻的迹象……此刻他才知晓,原来给人当肉垫是这种感觉。 辛苦了往昔的徒弟。 整整两日,谢元璟睡了个满足,他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火光,然后是插在火堆旁边火灵剑,上面倒映出他自己的影子,是一张略憔悴的脸庞,此外还有一道身影…… “师尊。”谢元璟声音沙哑地开口,不必回头,他便知道,陪在自己身边的是师尊,而自己枕着对方的双腿,也不知昏睡了多久。 想来是师尊听到消息,来寻自己,思及此,他心中各种滋味翻腾,交织,眼眶传来的灼热,令他重新闭上双眸,一直都不想叫师尊担心,可每次到底……还是师尊,只有师尊。 “醒了?”艾吃鱼见谢元璟不转头,伸手摸过来,却是一愣,因为指尖摸到一点湿润。 这……第一次经历,顿时他也无措起来,不是,为何…… 艾吃鱼想把手收回来,却被谢元璟一把抓住,依旧摁在自己脸上。 两个人都不曾说话,任由这气氛蔓延,张牙舞爪,仿佛要笼罩这天地,再等它慢慢消退,归于平静,这时艾吃鱼才开口:“身上现在好些了吗?疼吗?” 谢元璟摇摇头,低声:“不疼。”恢复得倒快,已经听不出多少激动的痕迹,只是有一丝暗哑。 “师尊呢,一路上受伤了吗?”谢元璟关心地问。 “没有,那些魔物似乎都怕我。”艾吃鱼说道。 谢元璟怔了怔,也不知如何解释,可能是邪不压正吧,师尊的功法,再精纯正气不过。 一旁的陆霁,认知已然崩塌了。 他眼前这对明明是师徒,为何在他看来总像道侣一般,很暧昧! 既然玄檀都已经醒了,为何还像个无赖小儿一般,赖在师尊的腿上不起来。 陆霁发出的动静,提醒了艾吃鱼,他摸摸徒弟的脸庞:“对了,我在路上抓到了跟你对战的人。” 闻言,谢元璟这才把注意力从师尊身上移开,顺着师尊的话看向被拴在树上的陆霁,倒是什么都没说,只不过脸上漠然的表情,叫人无端忐忑。 “他的伤是你治的吗?”艾吃鱼讶然,相处这些岁月,他不会不清楚,谢元璟不是这样的脾性,可对方却在深渊底下救了自己的对手。 “是,不过我后悔救他了。”谢元璟坐起来,与师尊一同靠在石头上,冷冷说道,“若非他偷袭我,何至于需要师尊来救我。” 从谢元璟的口中,艾吃鱼了解到了事情始末,原来这个陆霁竟是这种人,幸好自己将他捆了起来。 不过如何处置,却还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真是该死。”艾吃鱼很少这样说一个人,但此刻他也很气愤地看着陆霁,让陆霁的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害怕这对师徒会一剑捅了自己! “不过也不能让他死了,否则玄英剑宗会像一块牛皮糖,永远黏着我们不放。”艾吃鱼轻叹,一时也找不到处置陆霁的好方法。 “再说吧。”谢元璟眼下不想关注陆霁,只想好好感受与师尊重逢的愉悦,他们师徒之间,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融洽过。 真正放下隔阂,若有似无的情愫,在彼此之间自然流淌,比前些日子抱在一块还要令谢元璟心悸。 “好。”艾吃鱼面容柔和,眼神若水,他忽然侧过头去,缓缓亲上谢元璟的嘴角。 谢元璟呆愣不动,连呼吸都屏住,生怕自己稍微动一下,便会惊动师尊。 只有眼睛,似乎有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 “什么表情?”艾吃鱼好笑,自己主动亲他,有这么值得惊讶吗? 当然,这对谢元璟来说,自然是值得惊讶的。 师尊不生气了么? 仿佛看出谢元璟心中所想,艾吃鱼轻轻摇头,不生气了,生气什么? 人生苦短,而真情难得。 活着的意义,有时是因某个人,有时是因某几个温暖的瞬间而已。 艾吃鱼素来与人交往不深,他记忆中所有的美好与温暖,只有谢元璟,当然,能让他尝遍各种不好滋味的,也是谢元璟。 这个人仿佛就是他的劫。 “自我阴差阳错成精入道后,一直不知自己所求为何,于是便无所求,无所欲,走到哪算哪。而你让我首次知道,那种求而不得,执念深重的滋味,当时未曾想过缘由,只当自己是负责任。” 艾吃鱼一边照顾着火堆,一边娓娓道来,谢元璟靠在他身边,身心具是被这道动听的声音夺走,眼神柔和得不像话。 每回,师尊说到有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他既忐忑又期待,忐忑师尊继续否认,这样他会很难受,期待知道师尊的想法,这是他爱一个人的本能。 艾吃鱼继续说:“如今才知晓,关于你,我心里想的与做的,之所以如此矛盾复杂,全是因为不知所措,对你太看重,反而不知如何选择才是对你最好的。失去了平常心,起了分辨心,种了得失心,一切皆是因你。” 谢元璟默默听着,心绪跟随师尊的陈述起伏,尽管十分含蓄,但他听懂了,没有窃喜,只有发自内心的愧对。 “皆因我,坏了师尊的道心,是我的错。”假如没有他,师尊一定会成佛吧。 “没有错,这样也挺好的,百般滋味在心头,难道你不是乐在其中吗?”艾吃鱼取笑道,喜欢一个人,滋味是美妙的。 被师尊取笑,谢元璟垂眸不语,脸上隐隐有一些不自在。 这一次艾吃鱼主动去吻他,轻轻描绘他的唇线,经过短暂的不确定后,他终于像被唤醒一般,积极地回应过去,缠住师尊,温柔追逐。 令人脸红耳赤的细微动静,在他们唇齿相依之间回荡,在寂静的深渊中显得分外清晰。 但二人并未在乎,他们伸手扣住彼此的后脑,似乎都在害怕对方逃离,如此旁若无人的大胆作风,瞧得一旁的陆霁头皮发麻。 已知他们是一对师徒,如今却…… 疯了,他们有违常伦! 但无人在乎陆霁的存在,当放下了心中的枷锁,旁人的目光算什么? 谁说师尊不可以压着徒弟亲? 他艾吃鱼就要带头打破这枷锁。 趁着徒弟如今使不上力,艾吃鱼记恨上回自己被碾压,如今他双手用上巧劲,扳住谢元璟的双肩一按,对方便肩背紧贴在石头上。 只能说谢元璟从未有过反抗的打算,面对师尊,他愿意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对方要如何都行。 眼下唯一的忧虑便是,幸福来得太快,他的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直跳,有种要跳断气的嫌疑。 “元璟,你身上好烫……”艾吃鱼一边亲他,一边提醒他,“切勿太激动,伤身。” “师尊……”谢元璟苦笑,咬牙,他怎能不激动? 难得见到他这副样子,艾吃鱼颇觉有趣,忍不住继续打破对方清冷的一面,从眼睛亲至下巴,跟对方体温比起来微凉的手指,也碰了碰对方的喉结。 “哼。”艾吃鱼想起上一回,这人对自己做的那些坏事,便凑到谢元璟的耳畔说道,“若非有第三个人在,我便将那夜的……尽数还你。” 谢元璟听得身躯微微颤抖,自然并非害怕,师尊要对他做那些事,他怎会害怕,明明是求之不得。 他压下心头那股冲上来的热血,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若师尊愿意的话,也可以将那第三个人杀了。” 别以为他没有发现,陆霁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这边,不管是在看戏,还是在看师尊,谢元璟都很不欢迎。 闻言,陆霁浑身一哆嗦,赶紧转过脸去当死人,不不不,当他不存在! 他什么也没看到,没看到玄檀道君和自己的师尊亲热! 艾吃鱼知晓,徒弟只是吓吓那狗东西,于是轻笑一声,并未接话。 不过徒弟有伤在身,确实经不起逗,艾吃鱼适可而止,与徒弟分开而坐。 他侧头再看徒弟的脸,对方红潮未退的脸上,显然有些失落,顺便抬手碰了碰被咬过的唇角。 被他抓个正着后,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避目光。 “你的身体若是没有什么大碍,我们尽快出去。”艾吃鱼说道。 “好。”谢元璟没有大碍,之前只是精力耗尽,昏睡两日也恢复得大差不差。 至于身上那些新伤旧痕,只是表面看着狰狞,回去养养便是。 这对师徒要赶路了,陆霁怕他们把自己丢在这里受死,连忙发出呜呜的动静。 “哦,还有你。”艾吃鱼走到陆霁面前,脸上苦恼地说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你,要不就直接把你留在这里,交给魔物处置吧?” “呜呜呜!”陆霁拼命地摇头,不不不,直接把他留在这里,他必死无疑。 他用央求的眼神拼命向艾吃鱼求救。 艾吃鱼解开了他嘴巴上的咒,便听到一串求饶的声音。 “道尊饶命,我不是有意伤害你徒儿,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陆霁一股脑说道,“他杀了我父亲,我再怎么也不可能毫无芥蒂,但我承认,偷袭是我不对,我愿意补偿他!” “你嘴中的话,有一个字能信吗?”艾吃鱼皱眉,说到这里,他还不知道谢元璟为何要杀陆霁的父亲,于是回头看着寸步不离的谢元璟。 师尊一个眼神给过来,又不说话,谢元璟起先疑惑,但很快便懂了对方的意思,倒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便三言两语重述一次。 短短的几句话,说得轻巧,艾吃鱼却听得心情凝重,面沉如水。 又有谁知道,这短短的几句话,其中饱含了多少生死危机,苦痛挣扎。 “我们走吧,不必管他了。”艾吃鱼忽然说道。 谢元璟一愣,听出师尊不是开玩笑,他一时感触良多,知晓师尊是心疼自己,一时又莫名难受,皆因自己,总让师尊光明磊落的人生,面对这些是非纷扰。 谢元璟没有听师尊的,而是将绳子解了下来,自作主张:“倒也不必杀了他,若是有人敢动师尊分毫,我未必会比他磊落。” 若是有人敢动师尊分毫,他会比陆霁疯狂千万倍,不管用何种方式,他定要叫那仇人抵命。 “你呀……”艾吃鱼无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矫枉过正了,其实他也不是盲目向善的好吧? 就算陆霁真死了又如何,只不过以后会麻烦一点罢了,他是不会内疚的。 “师尊。”谢元璟固执地看着艾吃鱼,黑漆漆的眼眸中充满坚持。 艾吃鱼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道心,对方将这个看得无比重要,因此也只能妥协。 不过他对陆霁警告两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也必须付出点代价。” 一点让陆霁再也无法反扑的代价,这样艾吃鱼才能放心。 第三十九章 第 39 章 是不是觉得这章眼熟?没订阅够一定比例,那还得再等等哦!炸毛的师尊像极了一头小老虎。 “师尊息怒,此后凡是对师尊不敬之人,弟子都帮你杀了,可好?”谢元璟真心说道,斗胆抬手顺了顺师尊的毛发,向师尊发誓,“我定不会让那些杂碎碰师尊分毫。” 艾吃鱼心道:倒也不必如此! 艾吃鱼觉得‘杀’这个字还是不要一直挂在嘴边为好,有时候下杀手是迫不得已,但杀人一定不可以毫无理由。 他认真教导徒弟:“不敬分为很多种,如果不是特别过分就不要杀了。” 再说了:“为师与人为善,我不相信以后遇到的全是这种黑心肝的歹徒。” 谢元璟低着头,认真聆听教诲,纵使心里很不赞同也没有反驳。 自己的师尊头一次出来游历天下,心性非常单纯,不知人间险恶,他当徒弟的理应多多包容。 以后当然会遇到很多黑心肝的歹徒,除了杀人夺宝,还有觊觎师尊容颜的杂碎。 要说这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可是生成师尊这样的……还是少见,也不怪谢元璟对身边草木皆兵,只因他太了解有些修士丑陋的嘴脸与肮脏的心思。 “师尊所言甚是,日后师尊在外人面前还是少变成人形为妙,以免……” “以免他们想卖了我换钱。”艾吃鱼听进去了,乖乖点了点头。 谢元璟笑道:“师尊知道便好。” 月朗星疏,山中树影摇曳,艾吃鱼吃饱即困,命徒儿拿出一张柔软的毯子,铺至地上给自己当窝。 谢元璟侍奉完师尊,自己也在旁边打坐修炼,吸收天地灵气。 此地虽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胜在清静广阔,没有太多驳杂气息。 艾吃鱼翻来覆去没睡着,只因身下的鹅卵石太膈应,这阵子过惯了好日子的他,开始寻求更舒服的享受。 琥珀金眼珠子缓缓一转,瞄上了正在打坐的徒弟,徒弟身前那个窝不就正好装得下他艾吃鱼吗? 艾吃鱼二话不说,爬起来叼起毯子就走了过去,爬到徒弟的膝盖上,躺在对方双膝之间那个窝,还盖上了被子。 太舒服太有安全感了,要什么豪华客栈,以后有徒弟就可以! 打坐之人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师尊爬上大腿的瞬间,谢元璟差点没岔气。 谢元璟的腰部以下暖烘烘的,师尊的重量也刚刚好,他凝神细细感受此中滋味,比他揣摩筑基诀窍还要专注。 发现师尊的脚没盖好,谢元璟动动手指……给师尊盖上。 温馨美好的气氛,并未持续很久。 天大亮,师徒准备离开,河滩上出现一名身穿道袍的络腮胡大汉,拦住去路。 “站住!你就是昨晚在留仙楼撒野的剑修?” 来者气势逼人,迈着粗犷的步子,原是一名金丹修士。坐镇留仙楼之人就是他。 听闻有外来的筑基剑修在楼里杀人逃跑,金丹修士并未放在眼里,因此独身前来。 谢元璟:“就你自己?” 艾吃鱼则是自认倒霉,还以为逃到城郊外就高枕无忧,没想到还会被追踪至此。 徒弟问得好,二打一总归有胜算。 络腮胡金丹修士语气狂傲:“哼,狂妄小儿,老夫是金丹境界!收拾你,易如反掌。” 废话少说,他马上就提着对方的头回去交差。 从始至终,金丹修士未曾把艾吃鱼这个妖精放在眼里,据楼里的人说,这妖精就是剑修的依附品,威胁不大。 艾吃鱼也感觉自己没有存在感,喵的,不过对方好歹是金丹修士,他不能揣着手旁观,正准备化作人形与徒弟联手抗敌,却被徒弟一只手摁住头,准确地说是两根手指。 “小小金丹修士,何须劳驾师尊出手。师尊在这里等我便是。”谢元璟语气柔和地道。 接着便祭出长剑在手,衣袍猎猎地去会那金丹修士。 强风呼啸而至,完全看不出弱势者的压力,也完全看不出,他在不久之前还是一介凡人,身体虚弱,从未与人动手争执过。 艾吃鱼这个师尊不由乍舌,呆呆地回忆,自己最初对徒弟的印象好像是彬彬有礼,客客气气。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艾吃鱼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彬彬有礼的徒弟,是如何一步跨越到狂妄嚣张的。 “谅你是剑修又如何?你竟敢如此嚣张?!”金丹修士当了艾吃鱼的嘴替,问出了艾吃鱼不好问的问题。 他竖起耳朵听答案。 同等境界下,剑修向来碾压非剑修对手,可如今是筑基对金丹,力量悬殊,难道他也不怕么? “若你是金丹中后期,我会敬你两分。”谢元璟神色淡漠,唇角略勾起一丝嘲意,“可惜了,一个金丹初期,给我提鞋都不配。” “你!”好狂妄的剑修,金丹修士喝道,“待我取你人头喂狗!” 他祭出武器,是一个类似于血滴子的法宝,确实能取人首级。刀剑枪最忌讳遇到这类兵器,很难相缠。 艾吃鱼提心吊胆,着急观战。 那二人一路打到上游去,他也四爪齐飞,沿着河滩往上跑。 可怜他身材矮小,仰着头看得颈椎难受,想了便,便一个冲刺窜到树梢上,这下视野总算广阔了。 仔细观战,艾吃鱼很快看出问题所在。 徒弟是艾吃鱼从炼气期看着成长起来的,功法也全是自己教导的,可徒弟和金丹修士对战的那些招法,艾吃鱼全然不知,只觉得徒弟的剑法阴毒狠辣,招招致命,隐隐透着一股邪性。 他没有看错,谢元璟对战金丹修士使用的这些功法,正是他上辈子四处搜刮来的阴毒杀招,用之杀敌十分致命,只不过练下去会影响心性。 若非练了这些邪魔功法,谢元璟也不至于见血必杀人,斩草必除根。 凡与他不对付者,有过争执者通通都杀掉,以免后患无穷。 削铁如泥的火灵剑,用力劈向金丹修士的血滴子,两件法宝相撞,火花四溅。 金丹修士只见自己的法宝被劈成两半,哐啷碎裂掉落在地,他面容震颤,不敢置信。 没了趁手武器,再祭出第二件法宝,威力大减。 金丹修士受了第一道剑伤,鲜血浸湿道袍,他感觉不好,一股更浓烈的杀意冲自己面门而来! 眼看着徒弟的长剑刺入金丹修士的胸腔,艾吃鱼本能地单爪捂住眼睛,但还有另一只眼睛,清晰地看到金丹修士身中数剑。 谢元璟再一次开膛剖丹,他剑挑金丹之时,那金丹修士还没死透,对方抽搐面容瞪着自己的金丹,喉咙想发出声音,却已被血淹没。 “不过尔尔。”谢元璟评价道,若是以往他杀人挖丹以后,会毫不犹豫自己吞了将之炼化,可如今师尊说了,修炼要一步一步来,不要吞噬别人的内丹,因此这颗内丹并无大用。 谢元璟将之一剑撕碎,任其掉落河水中,随水流而去,顷刻之间内丹不见踪影。 金丹修士也终于在这一刻愤怒死去,他受到的伤害之巨大,估计做鬼都会恨死谢元璟。 “哎……”艾吃鱼急匆匆赶来,对着逐水而去的内丹望洋兴叹。 这次不怪他手短,明明是徒弟的动作太快,怎么就给扔了呢?! 真是个败家徒弟,那可是一颗金丹! 即使拿到市面上贩卖,也值不少钱。 “师尊何故惋惜?”谢元璟明明记得师尊之前拒绝妖丹,难道区区普通金丹,比千年妖丹更加吸引师尊? “你刚才那一扔,扔掉了一件法宝的钱。”艾吃鱼脱口而出,随即觉得自己未免太过没有同情心,人死了还要卖人家的金丹,“咳,我只是随口一提,你千万不要觉得金丹值钱就随意杀人取丹啊,这样是不对的。” 艾吃鱼很注重徒弟的品德教育,见缝插针地教育徒弟,千万不要走上歪路。 徒弟的天资这么好,摆在面前的是一条阳光大道,摆正求道的姿态最重要。 “师尊所言甚是,弟子遵命。”谢元璟乖乖应道,所以,师尊不追究他残忍的杀人手法,也不追问他如何习得这些功法? 艾吃鱼当然想问,他夸赞道:“元璟越阶击杀金丹修士,为师大感震撼,却不知你用的功法是哪里学来的?” 谢元璟恭敬且谨慎道:“不敢瞒师尊,弟子以前闲着无事喜欢翻阅古籍,这些功法都是从古籍上看到的,没想到能退敌。弟子也很震惊。” 接着又道:“只不过这些功法好像有些邪性,弟子以后会谨慎使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施展。” 对方把艾吃鱼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艾吃鱼只好点点头:“你向来是个懂事的,为师就不多说了。” 金丹修士的尸体唯恐会再招是非,师徒祭出飞舟,立刻离开此地。 艾吃鱼一心想去东极仙岛,听无尘子道人的讲道。 无尘子每三十年公开讲一次道,会在讲道大会上点拨有缘人,顺便物色有天资的徒弟。 艾吃鱼打听过,中洲这片仙土上,堪为人师的人选,十个手指头数得过来。 有幸被他选中的,全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当年无不是在修仙界掀起过一番风云。 天才惜天才,艾吃鱼非常有信心地觉得,不管他向谁推荐自己的弟子谢元璟,对方都会欣然收徒。 无尘子就是其中之一,趁着他即将要讲道,艾吃鱼带徒弟去看看,考察一下这位无尘子是否如传说中那么好。 第四十章 第 40 章 但为君故03 实则谢元璟的伤势并不碍事,只是在深渊那几日好得慢些,出来没过几日便全好了。 不过那事……师尊不提,他也不提。 能够守在师尊身边即可,其余都不重要。 此事,艾吃鱼自是没有忘,他只是不会,不知如何下手而已。 当然了,他也不笨,若有心去学习一件事情,很快便能学会。 报复谢元璟岂不是简单,放下羞耻心,认真回忆一下那回,对方在自己身上的所作所为,然后照猫画虎即可。 如何才能放下羞耻心……这是个问题。 艾吃鱼的做法是,喝酒壮胆,喝许多的桃花酿,喝至微醺。 这个法子果然有效,微醺的他,终于胆敢光明正大,回忆那夜的细节。 谢元璟的一举一动,在脑海中回放,对方如何松开自己的腰带,脸上的表情如何决然…… 等等,那是亲热的表现吗? 艾吃鱼哭笑不得,怎么感觉看起来像赴死,说是上断头台也不为过。 再接着往下,是对方的吻,一开始青涩无比,双方都没有从中讨到好处。 后来兵荒马乱中,却是结结实实地吻到了一起,从中品尝出了一点甜头。 彼时,自己撑在徒弟胸膛上的手掌,掌心全是灼热,令他已然分不清,那是抵抗亦或者是感受。 艾吃鱼只记得自己在对方掌中晕乎乎的,仿佛沉浮在汪洋中的可怜小动物,拼命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后来他情不自禁地靠向谢元璟,听到对方紊乱的呼吸近在耳畔,变得更加粗重……可那时,艾吃鱼哪有心思管谢元璟的情动,所以他好奇,徒弟究竟泄……过身吗? 果然是喝了酒,壮了胆,想的东西都很出格。 艾吃鱼又喝了几杯,随后起身,走向洞府外面,已经伤好的谢元璟,背对着他,正在整理这些年收集的各色丹药材料。 谢元璟打算找个时间寻丹师炼制,送给师尊。 “别忙了,你进来一下。”一根手指头,轻轻戳在谢元璟的背上。 “好……”谢元璟欲言又止,师尊过来的刹那,他便闻到了酒香味,很浓很浓。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个好兆头。 艾吃鱼步行一向摇曳生姿,加上喝了点酒,此刻走在前头的他,身段越发显得飘逸风流。 跟随师尊身后的谢元璟,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脸上虽无什么变化,但只有他自己知晓,他的心是滚烫的,漆黑的眼底跳动着难以忽视的火焰。 “师尊,有何吩咐?”为掩饰那股冲动,谢元璟垂眸主动开口询问,若是有事吩咐他,他现在便去办。 艾吃鱼自然有事吩咐,喝酒壮了胆的他,眼睛直直端详徒弟的脸,见对方疑似害羞,他便越发放得开,笑着一指软榻:“上去吧,让为师看看你的伤好了没。” 表面上是这个理由,但二人心知肚明,原来是为那件事。 谢元璟呼吸一窒,立刻朝师尊看了一眼,好像有些意外,但又意料之中,原来师尊喝酒是为了这个…… 他一时脸红又有些期待,冷峻的面容越发刻意地绷着,自然是不反抗。 但是师尊确定吗? 上一次,他们并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谢元璟十分自责,根本不敢再想这事。 “别磨蹭。”艾吃鱼上下打量着徒弟,说了一句,“你不愿意?” 谢元璟便再没有迟疑,手指比他脑子反应更快,干净利索地解开腰带,伤痕都在上半身,如今只剩下淡淡的痕迹,再过些时日也会消退。 “看来都好得差不多了。”艾吃鱼确实也是关心谢元璟的伤势,他走到对方身前,指尖轻轻划过那些淡淡的痕迹,给谢元璟带来一阵颤栗。 “那日你答应让我还你,可还算数?”艾吃鱼抬头问,喝下去的桃花酿作祟,此刻他的眼眸水漾漾,配上妖精面容,显然能让徒弟失去言语的能力。 谢元璟失去呼吸,胡乱点点头,待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半躺在软榻上,师尊在他身上施为,而他只能死死抓住手边雕花刻叶的柱子。 偏生师尊还要凑过来天真地问他:“元璟,你的元阳……还在么?” 谢元璟脸色绯红,立刻窘到了极点,但是,师尊动手催促,他只得胡乱点头。 “嗯……”修炼之人,都会下意识地保留元阳,还在也不出奇吧…… 为何师尊笑得那么暧昧。 原来真的还在,是为了练功吧? 艾吃鱼颇有罪恶感,便收回手说:“那,为师还是不毁你的元阳了,修炼要紧。” 他作势要离开,忽然腰上被一条手臂箍着,缓缓地又带了回去,只见谢元璟倔强地看着他,不同于刚才的目光闪躲,此刻很认真:“不是因为修炼所以才留的。” “哦?”艾吃鱼几乎趴在徒弟怀里,若有第三个人存在,一定会控诉他们师徒在调-情,艾吃鱼明知故问地笑起来,“那是为什么才留的?” 谢元璟与之对视了一下,微窘:“你知道。” 艾吃鱼摇摇头:“我不知道。” “……”谢元璟知晓师尊在逗弄自己,一时甜蜜又痛苦,最终迫于无奈,只好说出,“是为师尊留的。” “为我守身如玉?” “嗯。” 闻言,艾吃鱼想起之前自己做过的某个假设,如果谢元璟身边出现一个更亲密,更重要的人,自己会做何感想? 毫无疑问,他会很难受很生气,不能接受。 幸好,这个假设永远也不会发生。 谢元璟是头倔驴,他心中只有师尊一个。 “回答满分,放过你。”艾吃鱼轻声,接下来便专心‘报复’徒弟,用对方对自己用过的手段,尽数还回去,甚至变本加厉。 犹记得那晚,徒弟是温柔的,而艾吃鱼并不那么轻柔,毕竟徒弟皮糙肉厚……应当受得住…… 都不客气了好一阵子,艾吃鱼见徒弟好像也有些受不住,便良心发现地问:“你要我对你温柔些么?” 徒弟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巴不得师尊再重些的谢元璟,渐渐咬紧牙关,侧过头去不说话:“……” 他不敢如实要求,生怕自己太孟浪,会吓到师尊。 “嗯?”艾吃鱼歪头在等。 谢元璟摇摇头,浑身沁出一层薄汗。眼下滋味确实不好受,犹如被抛到半空中没着没落,但他也舍不得师尊离开。 摇头是什么意思? 不用温柔些么? 艾吃鱼聪明了一回,实则他也发现,当自己越不客气,徒弟好像越受用。 不过等等,自己的本意好像是为了报复对方,不是让对方舒服吧? 艾吃鱼俯身,在谢元璟的锁-骨上,嗑了一个牙印。 刺痛的感觉,令谢元璟小小倒抽了一口气,不是因为痛。 “本来是为了惩罚你,如今你倒是受用。”艾吃鱼不满地喃喃,但到底还是舍不得让徒弟难受。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对方终于……把元阳交代在他手中。 艾吃鱼松了口气,经过此次,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要报复徒弟了,受累! 再去看谢元璟,对方浑身绷紧的身躯,终于放松,但呼吸依然不稳,在寂静的洞府中分外清晰。 也不敢看他,俊逸的侧脸,汗津津的。 抓在柱子上的手,即使眼下松了劲,手背也仍然余留着淡淡的青筋…… 这副模样实在太暧昧,艾吃鱼早已脸红透了,他移开眼睛,连忙翻身下去,说了一句:“我去醒醒酒。” 谢元璟坐起身来,从后面搂住师尊,此时此刻,他不想被师尊丢在洞府里。 “师尊,再陪我一会。” 这道声音低哑温情,回荡在艾吃鱼的耳畔,带着难以忽视的温度。 使得艾吃鱼的脸颊更红,借他壮胆的那点酒意,仿佛刚才也随之而泄掉,如今犹如大梦初醒,有点羞于面对。 谢元璟不知羞耻,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条帕子,动作温柔,一根一根地擦拭师尊的手指,将自己的痕迹擦掉。 “……”艾吃鱼除了垂眸不语,再也做不出任何反应了。 “师尊愿意这样对我,我很欣喜,我本以为……”谢元璟断续说道,呼吸有些凌乱,但这次并非因为情动。 艾吃鱼懂,闻言反手握住徒弟的手,这只握剑的手,骨节分明,掌中有些许薄茧,他用指尖在上头描绘:“好了,我没有那么脆弱,与其说报复你,其实也是因为……我也想看看你这一面,是什么样。” “……”谢元璟想了想,询问,“师尊看到了,会讨厌吗?” 艾吃鱼无言以对,感觉这人老是担心自己讨厌他,于是转过脸来,戳戳对方的脸:“这张脸长得也很迷惑人心,元璟,难道你从来不照镜子?” 是以不清楚,自己也很有让人心仪的资本。 谢元璟自然……有过不少照镜子的经历,走神了片刻,他回过神来:“师尊是这种以貌取人的人吗?” 好看的皮囊并不算什么,有过上辈子的经历,谢元璟巴不得自己的长相平淡无奇一些。 艾吃鱼也想起来,九尾狐当初掳走谢元璟,好像便是因为谢元璟的皮相出色。 “这个,当然是有一点的。”艾吃鱼小声说道,“当初便是因为你长相好看,所以对你特别和善。” 谢元璟:“……” 如果师尊不说,他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细节。 谢元璟心情复杂地摸摸自己的脸,那倒要感谢这张好脸,迷惑了当时在涂山仍涉世未深的师尊。 “所以,师尊只是看上弟子的脸?”谢元璟抱住师尊不放,他喜欢师尊靠在自己怀中的感觉。 “那倒也不是……”艾吃鱼歪头想了想,诚实地笑了,“你当初一昼夜连升炼气三层,根骨如此之好,我与你交好肯定不亏。” “……”谢元璟闻言,不无意外,原来师尊是这样的师尊。 完结+番外 第四十一章 第 41 章 但为君故04 二人抱在一块,手指交缠,静静享受了片刻难得的温存。 谢元璟紧了紧手臂,嘴唇轻碰师尊的耳朵,声音低低开口:“师尊可还记得,我此前三番两次,说过要和师尊坦言……” “嗯。”艾吃鱼还记得,在深渊自己问过徒弟一些疑问,对方推辞出去再说,还有一次,便是成亲那回,谢元璟主动说有些事要与师尊交代。 交代什么呢? 谢元璟三番两次提起,想必很重要,这倒是叫艾吃鱼重视起来,同时有些莫名不安。 对上师尊关心的眼神,谢元璟情不自禁,薄唇落在心上人的眼皮上,安抚:“都过去了,师尊不必担忧,只是一些前尘旧事。” 当真是前尘旧事。 “说来师尊一定不信,其实我与师尊,已是两辈子的缘分……”谢元璟的第一句话,便让艾吃鱼陷入呆滞,接下来的话,就越发超出他所知的范畴。 诚然,艾吃鱼肯定相信有轮回之说,不过谢元璟所说的故事,还是令他大感天下无奇不有,十分震惊。 谢元璟的遭遇,跟轮回又有所不同,更像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时间回溯,别人都无所觉,只有谢元璟独自回到原点。 这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福分,艾吃鱼觉得,谢元璟虽然遭遇凄惨,但也不能说天道待他刻薄,已经很好了。 “你总说自己运气差,如此看来也还成。”他感慨道。 “嗯。”谢元璟握住艾吃鱼的手,发自内心道:“最大的运气便是遇见师尊。” 等等,既然如此的话,艾吃鱼狐疑地扭头瞪着谢元璟:“难道你这辈子从涂山开始,便有意算计我?” 遭此怀疑,谢元璟茫然,立刻道:“师尊多虑了,没有这回事。” 生怕师尊误会,他便继续娓娓道来,或者说言简意赅:“起初也想按照师尊的期望,当一个好子弟,可惜没能做到。” 若是在小树林那次没有分开,他估计会一直当师尊的‘好’弟子,除了修为提升得慢些,其中困难多些,也就没有后来抵死纠缠师尊这些事…… 思及此,谢元璟一时也说不清,是希望当时没和师尊分开,还是希望走后来这条路。 “那还怪我了?”细细想来不正是自作自受。 谢元璟可不敢说怪师尊,这事真要怪谁,便只能是怪他,心中起了旖念,如同着魔般一发不可收拾,都是他的错。 “都过去了,师尊还有什么要问的?” 艾吃鱼待在徒弟怀里嗔怪:“元璟,你这转移话题的技巧也太拙劣了。” 再次被师尊戳脸,谢元璟笑笑,从眉梢到嘴角,皆流露出动人的温存。 待师尊再调皮,他便侧头轻轻叼住对方的指尖,这一垂眸的温柔,让人很难想象,他口中过去的自己,曾是那番泯灭人性的模样。 “你说得对,都过去了,以后……你也无需再去想起过去。”艾吃鱼轻声,听了谢元璟的遭遇,他会忍不住想,如果谢元璟没有跟随自己,这辈子定然会成为一个更骇人听闻的邪魔吧,搅得修真界天翻地覆也不为过。 毕竟谢元璟对这世间,以及这世间的所有人,无半点怜悯善意。 * 师徒终日厮混一块,你侬我侬,难免有情不自禁的时候。 艾吃鱼熟能生巧,渐渐地在逗弄徒弟这一块,他已经十分得心应手,收放自如,即是说,无需再借助酒意壮胆,也能将徒弟逗得情动。 只苦了谢元璟,师尊想要逗他,明摆着是易如反掌,何须什么技巧。 而他自觉守规矩,鲜少对师尊不敬。平时能抱在怀中,已是满足。 但谢元璟发现,师尊好像对他很感兴趣,时常不经意地碰他两下,看看他是何反应…… 谢元璟只觉得……师尊真可爱。 猫嘛,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心,更何况是自己喜欢的人,有探究欲实在再正常不过。 天色渐暗,艾吃鱼招呼徒弟:“为师好些时候没有泡池子了,不若你去准备些酒菜,你我去泡泡池子。” 谢元璟对这话有不好的回忆,上一次师尊叫他备酒菜,便灌醉他,趁他人事不省,拿了他当宝一般看待的同心结,这才有了后来的离别…… 眼下师尊又吩咐他准备酒菜,害他心中打鼓:“师尊真的只是想去泡池子?” 艾吃鱼被盯得有些心虚,反问:“不是泡池子,还能做什么?” 随即也想起了自己的黑历史,但这不一样,那次是事出有因,眼下双方都互明心迹,已经没有什么可算计的。 他道:“疑神疑鬼,我要对你如何,还需灌醉你不成?” 那倒也是,师尊要做什么,给自己一个眼神便可,谢元璟无有不从,便照吩咐去准备了酒菜,夜晚与师尊一道去泡池子。 往日师尊衣衫轻薄地泡在池子里,谢元璟是不敢多看的,但如今已是不同,他一边为师尊斟酒,眼睛不曾离开过师尊那张惑人的妖精容颜,无论如何都看不够。 更别说自脸往下,肤若凝脂,以及隐没在水中的,若隐若现的身段,光是如此,便叫谢元璟难以平静。 即便表面平静,他的体内和心神也在暗中沸腾,自己忍受着由渴望变成的实质疼痛,遍布全身,甚至是指尖。 这对于谢元璟而言,虽是煎熬,也是甜蜜。 艾吃鱼从徒弟手中接过杯子,状似在专心喝酒,实则目光,也是若有似无地落在对方身上。 不同于艾吃鱼偏向于风流颀长的身段,谢元璟生得高大精壮,身躯修长结实,穿上衣裳是玉面道君,脱了衣裳是叫人脸红心跳的男人,令艾吃鱼既羡慕他,又对他憧憬。 若是自己长成这样多好啊。 艾吃鱼垂眸端详水面,借着清亮的月光,他看到一张姣好的面容,以及修长的脖颈,弧度优美脆弱。 “师尊,尝尝这个。”谢元璟打破寂静,用筷子夹了一道清爽的菜肴,送到艾吃鱼嘴边。 如今泡在池子里,浑身发热,吃一口入口生津,甜甜脆脆的东西,正正好。 “好吃。”艾吃鱼眼睛亮亮的,目不转睛盯着徒弟瞧。 或许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纯粹爱看自己的心上人。 谢元璟被师尊瞧得险些握不住筷子,倒是有些后悔,不该答应师尊做这些自找苦吃的事情。 现在只祈祷师尊快点尽兴,好离开这个令人燥热的环境…… 艾吃鱼吃好喝好,忽然笑着说道:“元璟,你过来。” 从来都是谢元璟为他清洗一头长发,他倒是没有动手为对方做过什么,如今想起,便心血来潮叫对方趴在岸上。 “师尊,不必……我自己可以……”谢元璟自是推辞,二人靠这样近,他的窘态要藏不住。 “你害怕什么,活像我要吃了你似的?”艾吃鱼不解,洗头发还有什么好推辞的,这活儿又不累,“不许拒绝,乖乖待着。” 随即又想,徒弟不会是害羞了…… 垂眸往水下一瞧,未曾等他瞧真切,对方已然速速趴在岸上,他无从再窥探。 艾吃鱼偷笑:“你躲什么,我又不是不曾看过。”还摸过呢! “……”谢元璟抿唇,只是不想叫师尊觉得,自己随时随地都像欲求不满,这会令人讨厌。 艾吃鱼也不再取笑他,而是认真地给他清洗头发,修长的手指,轻轻梳理,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相触的瞬间,两个人都有种奇怪的悸动……想要靠近点,再靠近点。 艾吃鱼用手指梳理下来的,一小缕徒弟的发丝,也收起来没有扔掉。 洗完一头长发,谢元璟早已热汗淋漓,身上滚烫得不像话。 艾吃鱼无意中触碰到他的皮肤,都被惊吓了一下,怎么这么烫? “元璟,你好烫,没事吧?”艾吃鱼明知故问,眼中微微闪烁着狡黠的亮光,徒弟这么烫,他自然知晓是自己惹的祸。 谢元璟也知晓师尊是故意问的,心下甜蜜,兼无奈。 师尊真调皮。 “无妨,回去打坐一下就好了。” “哦,你回去打坐啊。”艾吃鱼略失望,从背后靠着徒弟,往徒弟耳朵吹气,“既然你要打坐,为师便不扰你道心。” 谢元璟听了师尊的话外之意,再忍不住,转过来,将对方搂进自己怀中,亲上那双,不停撩拨自己的唇。 在师尊面前,他没有道心可言,他连大道都不要了…… “不打坐,师尊想对我如何,便如何。”这时,他的声音已经低哑难辨,假装平静罢了。 艾吃鱼回应他,纠缠片刻,说道:“这处荒郊野外,想如何也不成吧?石头硬邦邦的,硌人。” 谢元璟虽然被师尊撩得晕乎乎的,却也不笨,他迟疑地低声:“那事……站着也成……” “不成。”艾吃鱼也低声:“不是我们常做的那事,站着不成。” 不是……那…… 谢元璟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被热腾腾的蒸汽熏坏了,不然怎会如此迟钝,半晌才反应过来,师尊口中的那事,究竟是哪事。 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抱着心上人,速速回了洞府。 湿润的衣裳散落一地,洞府中点了一盏暧昧的暖灯,便于他们看清楚各自的神情和举动。 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通通结合在一起,便成了催人命的迷药。 “师尊,你真的……”谢元璟激动归激动,还在犹豫。 艾吃鱼不解,这人都喘成这般模样,为何还能保持清醒。 果真不是一般人,可他已情动,此时都懒得开口,直接用行动催促,废话这么多作甚,给他快些…… 得到准许,谢元璟再不废话什么,他如今还能保持理智,也是因为珍视,不想叫师尊后悔。 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尽力不会叫师尊有后悔的体验。 不知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临到当下,谢元璟虽称不上不慌不忙,但也有条不紊。 他将该做的做好,确定身下之人没有痛苦,这才放任自己,短暂地陷入攻城略地,浑然忘我中。 艾吃鱼是有些吃苦头,只是没表现出来。 为了等他点头,谢元璟已经忍了许久,算了,不上不下各自都难受,他干脆点头,叫对方随意。 后来果然,渐入佳境。 开启另一场,颠覆过往认知的亲密…… 艾吃鱼曾经认为,此前他们做的事情已是很羞耻,但没想到,还有更加羞耻的,每一刻都仿佛置身于浪端,危险又迷人,令他只想攀得更高…… 想必谢元璟也一样,对方过后,紧紧自后头搂住他,只余呼吸的声音,而久久不语言。 第四十二章 第 42 章 但为君故05 纵欢时不计后果,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如今艾吃鱼累极,仿佛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得像一滩软泥似的躺在徒弟怀中歇息。 昏昏欲睡之时,感觉细密的吻印在肩背上,诉说着某人无言的喜爱。 “师尊。”谢元璟低声轻喃喃,唤师尊无事,只是想喊。 就像他刚才在情动中,喊了无数声师尊,声声都在提醒艾吃鱼,这家伙以下犯上,还如此理直气壮。 修炼之人,元气恢复得快,待艾吃鱼恢复过来,便推开腰间禁锢的手臂,挪到床沿,伸长手捞起方才乱扔的衣物。 “师尊要找什么,我来便是。”谢元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找到了。”艾吃鱼手中的东西,赫然是他之前收集的发丝,他转过来向谢元璟伸出手,“把你宝贝同心结拿出来。” 二人如此坦诚地对坐,又是刚亲热了一回,眼下都有些不自在。 谢元璟不知师尊要拿自己的同心结做什么,心中忐忑,不过还是乖乖地拿出来,小心交给师尊。 保存了百年,并不容易,他平时都鲜少触碰。 艾吃鱼却不在意,不就是一个随时都可复制的同心结,他从徒弟手里拿过来就手指灵活地拆了,看得谢元璟的眼角一跳一跳,却不敢抗议。 “你这么稀罕它做什么?”艾吃鱼看不下去,撇嘴说道,“所谓的结发夫妻,是要结在一起才算,你只保留我一个人的头发有什么意思?” 艾吃鱼:“看好了。” 他整理好自己这一缕,又整理好谢元璟那一缕,然后混在一起,手巧地编织在一起,最后用红线缠起来,重新做成同心结的模样。 “好看不?”艾吃鱼举起晃了晃,在偷笑,徒弟这是什么表情?感动? 嗯,好像很激动。 不过就是一个儿女情长的小玩意,但是,徒弟好像很在乎这些,否则当初,也不会因为剪了他的同心结便那样吐血。 “好看。”谢元璟说道,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想向师尊讨要这个同心结。 艾吃鱼躲开,将同心结给出去之前首先声明:“这东西不重要,要多少有多少,你要清楚,即便是我本人,也不能成为别人威胁你的筹码,更何况是这东西。” 谢元璟听得皱眉,似乎不同意师尊的说法,这东西不重要,他可以接受,但师尊很重要。 不过,百年来他也长进了,知道如何哄师尊开心。 “嗯,这些我知晓。”谢元璟点头,口中说着艾吃鱼中听的话,“若有人拿师尊威胁我,我不会乱了阵脚。” 艾吃鱼:“这样就对了。” 随后终于将编了两个人头发的同心结,交给谢元璟。 只见对方,珍而重之地收好,随后又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师尊,你累吗?” 艾吃鱼顺嘴说了句:“不累。” 下一刻,便被徒弟抱入怀中,他那胆大包天的逆徒,亲着他的耳朵不要脸央求道:“那师尊再陪弟子一回……” 事到如今,艾吃鱼才知晓,谢元璟此前的规矩都是装的,而他还傻傻地以为,谢元璟对这事不上心,是个正直寡欲的剑修! 眼下……算是食髓知味了么? 艾吃鱼在心中嘀咕了片刻,也放任了,其实他也不是……不喜欢与徒弟做这事。 * 连续厮混半月,日日颠鸾倒凤。 待收到外界的联系,艾吃鱼方才做主叫停此种骄奢淫逸的生活,太堕落了,风气不可助长! “元璟,随我去一趟玄英剑宗。”艾吃鱼说道。 谢元璟也不问,只应了一声好。 自从深渊之上一战,近日全中洲的修士皆在讨论玄英剑宗和玄檀道君的恩怨,不知他们会如何收场? 别说天下修士不知,在陆霁开口之前,玄英剑宗本宗的弟子们也不知。 在他们心目中,宗主恨透了玄檀,巴不得将玄檀碎尸万段。 不过这一次宗主从深渊死里逃生,却变了很多,好似身上那股复仇的戾气,一夜之间消散,又或者被压制了下去。 个中缘由,陆霁只能烂在肚子里。 不管父亲做错了什么事,始终是父亲,但他,却不会再有复仇的心。 剑宗多宝剑,陆霁以赏剑名义,邀请天下各路修士齐聚。 见到艾吃鱼的刹那,陆霁依然心生好感,即便对方曾经像捆狗一样捆过自己,只不过对方身边跟着寸步不离的玄檀,他不敢多瞧。 那艳惊天下的无情剑修,对自己的师尊是那种执念。 最让陆霁羡慕的是,那位看起来超尘拔俗的师尊,竟然也由着玄檀…… 人有许多,艾吃鱼这个生面孔,与谢元璟待在一块,总是受到注目礼。 艾吃鱼小声与徒弟嘀咕:“你出现在这里,人们一定很奇怪,心想你怎么还敢来。” 师尊说话时,温柔的气息轻抚在耳边,谢元璟近来与他亲密无间,多么想低头向师尊索取一个亲吻。 但眼下只得故作平静,颔首道:“随他们。” 玄檀道君被人诟病目中无人,不是没有道理,有人鼓起勇气上前来说话,言辞与态度很是客气景仰,但他反应冷漠,叫人下不来台。 到底是艾吃鱼和善,主动将话头接过来,几句话便叫来人如沐春风,最终心满意足地离开。 “师尊……不必理他们。”谢元璟有些吃味地小声。 艾吃鱼好笑看他:“好,不理他们,只理你,行了吧?” 大庭广众,师尊的神态这般可爱,谢元璟侧过头轻咳一声,赏剑大会要开始了,他领着师尊前去入座。 手中已有两把灵剑,谢元璟自是瞧不上剑宗的宝剑。 只不过师尊喜欢热闹,以及他猜想,陆霁可能另有筹谋,就是不知他想做什么。 会上,艾吃鱼不顾旁人的目光,与徒弟一同坐在一张案几前,优哉游哉地品味剑宗的灵酿。不愧是大宗门,拿出手的东西皆是不凡。 师尊都不在意,谢元璟更是坦然,任凭别人窃窃私语。 不多时,陆霁在几人的簇拥下,施施然出来。 他笑着拱手示意了一圈,说道:“陆霁多谢各位驾临剑宗……”他好话说了一段,待各位听高兴了,特意朝艾吃鱼这边致意,“今日的赏剑大会,最是高兴玄檀道君与其师尊肯赏脸……” 后来他说了什么,人们已经不再专心关注,一心只震惊,玄檀道君身旁那位,便是前阵子令人好奇万分的神秘师尊? 瞧着真年轻,那副容貌真惹眼…… 若不是陆霁点破对方的身份,他们还以为……这位是玄檀道君的道侣。 那二人之间的氛围,说是师徒未免有些勉强,说是道侣还更恰当。 赏剑大会后,天下修士皆知,玄檀道君与玄英剑宗的恩怨一笔勾销,但,也不至于化干戈为玉帛,毕竟玄檀道君还是那副谁也不鸟的样子。 玄檀道君对自己的师尊倒是恭敬,叫人有幸瞧见了这清冷剑修低眉顺眼的另一面,也算是参加赏剑大会的意外之喜。 * 得知艾吃鱼师徒暂时住在紫云峰上,陆霁巴巴地前来送宝剑,却在山下被谢元璟拦下,对方满眼冷漠瞧他,问他作甚? 陆霁怕这人得紧,客气说道:“来给艾师父送剑,这虹光剑举世无双,我想只有艾师父配得上。” 虹光的确是把好剑,听说玄英剑宗的开山祖师曾用过。 “拿回去吧,我师尊不用剑。”谢元璟对虹光没有意见,但他对献殷勤的人有意见,冷冷说道,“即便我师尊用剑,也轮不倒你献宝。” 陆霁不死心,反驳道:“我知晓你手中那把剑不错,不比虹光差,但始终是你的本命剑,若艾师父要用剑,难道你还能把本命剑给他不成?” 谢元璟:“有何不可。” 从前,他便不止一次把剑交给师尊,就算他手中只有一把剑,他也毫不迟疑。 不过这话叫师尊听到,会挨骂。 陆霁无话可说,只得郁闷地原路返回。 寻思着下次见到艾师父,再献宝不迟。 确定陆霁走远了,谢元璟才离开。 如今艾吃鱼也不在峰上,而是在山涧中一处瀑布下参禅悟道。 水花的噪音起初让人难以入定,但如果能征服这个嘈杂的环境,会有不同的领悟。 艾吃鱼领悟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变成猫下水抓鱼玩耍。 多好的环境啊,最适合烤鱼了。 谢元璟回到瀑布边,只见师尊在水中扑腾,认真抓鱼的样子可爱得紧。 只是以师尊这种不认真的态度,抓到明日也未必能抓上来一条鱼。 谢元璟脱去衣裳,扎进水里,抓到的鱼的同时,将贪玩的猫抱在怀中,一同上岸。 “潭水寒凉,师尊不要贪玩。” 艾吃鱼用力甩了甩身上的水珠,甩了徒弟满身,作为对方胆敢管束自己的惩罚。 “……”谢元璟自是笑笑,眼中柔情万千。 丰厚的毛发不易晒干,艾吃鱼终究变成人形,躺在石头上舒服地晒太阳。 一会儿他还有烤鱼吃,这样的日子真是赛神仙。 在旁边忙碌的徒弟,看了他不知多少眼,好像他这么大个人躺在这里,会忽然消失似的。 “元璟,石头好硌人。”艾吃鱼躺不了多久便躺不下去了,他人形时不如猫那般胖,石头会硌骨头。 谢元璟:“那师尊过来,我抱你。” 艾吃鱼:“说得好像你抱着就不硌了似的。” 谢元璟的身子还不是硬邦邦,跟石头有得一拼。 闻言,谢元璟不知想到什么,无奈瞧了师尊一眼,也不知师尊是故意还是无意,倒叫他规矩地闭上嘴,以免在这荒郊野外,被师尊惹得难受。 嘴上如此抱怨,艾吃鱼到底还是凑过来,大大方方地坐在徒弟的腿上,歪头吃着徒弟递过来的一小块烤鱼肉。 调皮的他,舔了舔对方的指尖。 低头看,有人果然耳根微红,之后却更加积极地给他喂鱼肉,只不过艾吃鱼再也不便宜这人了,就是不舔。 谢元璟眼中一阵失望。 师尊不愧是只猫,想他这样他偏那样,叫人心痒难捱,又甘之如饴,只想做他的信徒。 如今诸事已了,拥着师尊在怀,这样悠哉安乐的日子,谢元璟总觉得不真实。 每每会心慌,害怕眨眼间这些都是幻境。 而师尊心细如发,每每能感知到他的心思。 时而给他一个长吻,或忘却时间流逝的拥抱,再不济一场淋漓尽致的欢愉……驱散所有的不安。 与君相知,何其有幸。 以逗弄徒弟为乐的艾吃鱼,终于良心发现,亲亲徒弟的脸颊。 笑问:“你是不是在想这个?” 谢元璟摸摸脸,摸到自己高高扬起的嘴角,怔然,他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大抵这辈子只会被师尊看见。 “嗯。”谢元璟抬头也亲师尊一下。 师尊的唇边沾了烤鱼的味道,他却觉得甜蜜。 第四十三章 第 43 章番外 番外:笑掷流年01 陆霁献宝一事表明,紫云峰已经不是什么清静之地。 前些日子,谢元璟便萌生了找人炼丹的想法,如今提出来与师尊商议。 艾吃鱼听了徒弟的计划,也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拿出一些好东西。 “我这些年也积累了一些材料,炼制出来的丹药,不如送一些回扶风城?”艾吃鱼不知道眼下扶风城是什么情况,便问,“这半年来你有回去过吗?” 万一老城主已经作古…… “师尊莫要担心,外公还健在。”谢元璟这百年虽然不曾回去过,但中间曾有联系,外公还好好的。 “那就好。” 艾吃鱼笑了,当初从扶风城出来他还想过,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回去,却没想到命运弄人。 “不知当年那位丹师可还在?”以谢元璟如今的身份,去炼丹宗寻找修为更高的丹师也使得,想必不会有人拒绝他。 可他这个人的确有点倔,说起炼丹,头一个想到的还是从前那位帮过他们练金丹丸的散修丹师。 “走,去看看便知。”艾吃鱼吃罢一条烤鱼,便窝进徒弟怀中。 谢元璟低头,亲了亲他毛茸茸的脑袋。 是阳光的味道。 从前帮过他们那名丹师,在鼎盛时期都不见得有多么出彩,如今百年过去,早已从鼎盛时期衰落,不再有许多人找他炼丹。 艾吃鱼和谢元璟找到他时,感觉对方苍老了一些,不过身子骨还是硬朗的。 “前辈,可还记得我们?” 老丹师起初还有点不敢确定,后来想起了这二人是谁,顿时显得有些激动。 “你们……你们……” “不错,他大成了,还要多谢前辈当初的炼丹之恩。”艾吃鱼笑道,下地拱手朝老丹师拜了拜。 “使不得,使不得。”老丹师笑出满脸褶子,伸手去扶,“老夫没有看错人,当初便觉得贵徒非同一般,恭喜贺喜。” 艾吃鱼:“如今我们前来,还是想让前辈出手,帮我们炼制一些丹药。” 说着便把那些材料拿出来,全都是高阶品质,难得一见。 老丹师都看直了眼,手指微微颤抖,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这这……”全都给他炼丹? “这些材料能够练成什么样的丹药,我们不太懂,还请前辈自己看着办。”艾吃鱼说道,“依然是老规矩,一人一半。” “不不不。”老丹师连忙摆手推辞,这些材料炼出来的丹药,他若能拿三成,就已经欢天喜地了,于是说道,“我拿三成即可,三成便够我晋升突破。” 等到下一次突破,他的寿命便可以延长至八百岁。 “好吧。”艾吃鱼并不勉强。 他有的东西从来不吝啬分享,哪怕那样东西很珍贵。 出去后,谢元璟说道:“师尊真是慷慨大方。”他们拿出来的材料,很多炼丹师一辈子都没见过。 艾吃鱼以为他又吃味了,撞撞他的手臂说道:“我对你不也很大方吗?可不曾亏待过你。” 谢元璟:“……” 不知为何,谢元璟听了师尊的话,便想到前几天晚上的缠绵,他轻咳一声,承认师尊确实很大方。 “你又在想什么东西?”艾吃鱼侧目,向来只要这个人突然安静,肯定没想什么好东西。 “我在想,师尊的确对我很好。”谢元璟正经说道。 “那还用说。”艾吃鱼不再理他。 曾经座落在这座城附近的御兽宗,招待过他们一段时日,既然来都来了,艾吃鱼也带着谢元璟去登门拜访。 御兽宗的宗主很是欢迎,不仅因为谢元璟的身份实力,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喜欢真诚念旧的人。 “二位来得正好,如果不介意,可否帮我们一个小忙?” 艾吃鱼最乐意给人帮忙了,立刻道:“宗主请说。” 御兽宗的宗主说道:“前几日宗门弟子,从外头带回来一只厉害的灵兽,我们本以为禁制能够关住它,谁知它如此厉害,竟然打破禁制逃了出去,一同逃走的还有其余几只,如今宗门内的弟子都在外头寻找它们,丢失灵兽事小,若是伤人就不好了。” 艾吃鱼万万没想到,宗主找他们帮的忙,竟然是这种忙。 也罢…… “好的宗主,我们帮忙找找。”艾吃鱼答应下来,随后看着徒弟,不知还能不能从徒弟身上搜刮出有用的法子。 只见谢元璟摇摇头:“凭物寻人简单,这招用在野兽身上不灵。” 人与野兽皆有灵魂不错,可人的灵魂能量更大,是野兽不可比拟的。 人间只有恶鬼,可曾听说过兽鬼? “那就……尽力而为?”也只能这样了。 艾吃鱼提出要去关押灵兽的地方看看,宗主将他们带过去,只见那个地方仍然是一片狼藉,受到了严重的破坏。 宗门里的人都出去找灵兽了,一时也没有人收拾。 “这里都是关押没有驯服的灵兽,他们很凶恶狡猾,因此我才担心他们逃出去会伤人。”宗主忧心忡忡。 艾吃鱼在一处残墙断壁上,取下一撮毛发,放在鼻子 “元璟,你嗅到了吗?”他问徒弟。 谢元璟却摇摇头,修炼之人,嗅觉灵敏,但他确实没有嗅到什么太明显的味道。 “愚钝。”艾吃鱼说道,又收集了几撮毛发,便告别宗主,“我二人这便去帮宗主分忧。”随即胸有成竹地出发去找灵兽。 谢元璟好笑,师尊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像极了平时吹牛的样子。 “你笑什么,你觉得我找不到?”艾吃鱼轻哼,他又嗅了嗅那股味道,牢记于心,随即集中精神,在空气中寻找相同的味道。 片刻后,他指着一个方向说:“往这里去。” 谢元璟有些佩服,心中暗想,自来只听说过狗鼻子很灵,没想到猫鼻子也很灵。 这并不出奇。 野兽之间都是靠气味来辨别对方,艾吃鱼大小也是一只野兽,当然会对动物的气味尤为敏感。 换成人他的鼻子就不一定好使了。 谢元璟听从师尊吩咐,带着师尊寻味去找,片刻工夫,他们已经离开城池,去到荒郊野外。 许多百姓都住在偏远之地,艾吃鱼不敢掉以轻心,果然,他们找到那孽畜时,对方正盯上了一个村子。 “元璟,快去拿住他。” “嗯。” 谢元璟飞身下去,一道剑气打下来,阻止那孽畜伤人的举动。 那头灵兽本来很凶残,咆哮着回头示威,却见来人修为甚高,它果然聪慧狡猾,一转头便跑得没影。 艾吃鱼看清它,生得高大威猛,样子也不难看,毛茸茸的,竟然有几分憨态可掬。 此刻见到他们正夹紧尾巴跑。 他们要追上一头野兽,本来不难,但这只非常狡猾,还会缩骨,也就是自由变大变小。 心知自己跑不赢,狡猾的灵兽竟然变小钻进一处溶洞里。 艾吃鱼和谢元璟被挡在外头,抬头看了一眼这座山,庞大无比,高耸入云,谁知里头究竟有多少弯弯绕绕的溶洞。 “让它给跑了。”艾吃鱼气道。 谢元璟对比了一下洞口的大小,实话实说:“洞口太小了,哪怕是师尊也爬不进去。” 艾吃鱼:“……” 他瘦的时候是可以的。 “那眼下如何是好?” 谢元璟想了想:“方才见它去吃人,想必是只贪吃的,饿了自然就会出来。” “就怕它从别的洞口出去。”艾吃鱼担心道。 “没事,它一出现师尊便能嗅到。”谢元璟说着,便去猎了只獐子,在洞前烤獐子肉。 灵兽挣破禁制之后一路逃跑,没能顾得上吃东西,肚子早就饿了。 血肉的味道从洞口传来,刺激得它口水直流。 但它没有那么傻,不会出来自投罗网。 这岩洞四通八达,灵兽也不敢贸然深入腹地,万一里头有主,少不了又是一场血战。 身体变小的灵兽,能力也跟着削弱,里头出现一条大蛇就能够咬死它,它自然是很谨慎。 艾吃鱼明白徒弟的用意,他竖起大拇指夸赞了一句:“诡计多端。” 俗话说双管齐下,光靠食物诱惑显然是行不通的,艾吃鱼便守在洞口,语重心长地劝说道:“里头那只小不点,你还在吗?不是我吓唬你,这山中多精怪,你贸然钻进人家洞府里,小心被吃了哟。” 灵兽:“……” 艾吃鱼:“何妨出来跟我们走,我又不会伤你的性命,你如今修炼到这个程度,在野外只能靠吃人为生,这样是不行的,越修路越窄,明白吗?” 还不如在御兽宗,吃丹药吃灵谷,从此变成一只素食兽,听起来确实有几分残忍,不过修大道嘛,总是要付出点什么的。 灵兽在野外,想要修出点成果来太难了,不吃人修不下去,吃人便迟早被杀。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们一时半刻也不会离开,你若是想好了就出来商议。”艾吃鱼乾坤袋里的捆仙索时刻准备着呢,只要对方一出来,他立马将其捆了。 艾吃鱼说罢,回到徒弟身边,满眼期待的看着烤獐子,虽然他最最喜欢的是烤鱼,但是吃别的肉了也很香。 瞧师尊这嘴馋的样子,谢元璟暗笑,师尊倒是会劝别人,自己却从来不戒口。 他们师徒在洞口外面吃烤獐子,吃得美滋滋的。 缩小的灵兽躲在洞里面,灵敏的嗅觉,闻着那油滋滋的香味,腹中的饥饿感越发难耐,哈喇子早就流了一地。 野兽喜爱吃肉,自从被御兽宗抓回去,它就再也没有尝过肉味,那太难熬了,是以寻到机会它便逃了出来。 如今再叫它回去过吃素的日子,那它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就算饿死在这里,它也不出去。 凭什么那些人可以吃肉,它却要吃素。 不过,烤獐子肉真的好香。 嘶哈嘶哈。 艾吃鱼和谢元璟早已辟谷,弄了吃的也只是浅尝即止,等他们二人都吃饱,架在火堆上的獐子还剩下十之八/九。 此时天色已黑。 一直保留睡觉习惯的艾吃鱼,拿出自己的毯子往地上一铺,看着星空入睡。 胖猫四仰八叉的样子,非常可爱,谢元璟见状,不由伸手去抚摸对方的腹部。 对此,艾吃鱼主动把四肢张得更开,以防有些位置被徒弟漏掉。 谢元璟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尽力为师尊服务。 不知过了多久,艾吃鱼打起了均匀的小呼噜,睡得十分酣畅。 谢元璟看了他许久,后来便坐在旁边打坐调息。 躲在洞里的灵兽,感觉到外头那二人,睡觉的睡觉,入定的入定,它便蹑手蹑脚地爬出来。 本来直接跑了便是,可它实在是太饿了,对那架子上的烤獐子眼馋得很。 “……”一双兽眼紧紧盯着,流露出贪欲和渴望。 谢元璟早便知道了灵兽的动静,只不过装作若无其事,想瞧瞧这只灵兽要干什么? 不曾想对方这么大胆。 竟然步步靠近,探头去叼架子上的烤獐子,这副为了吃豁出去的模样,倒是叫人有几分好笑和无奈。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只畜生罢了。 谢元璟无意伤它,便用绳子将对方捆起来。 灵兽的嗷嗷叫,顿时吵醒了艾吃鱼,他一个轱辘爬起来,见到徒弟已经将灵兽捆住。 “可怜的家伙。”艾吃鱼见其嘴巴上还有油,想必是趁他们睡觉,半夜出来偷吃,便笑了,“不是说灵兽狡猾吗?我看这只怎么有点憨?” 谢元璟也笑了,不无赞同。 “罢了。”艾吃鱼也是野兽出身,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便摇身变作人形,撕下一块獐子腿,喂到那灵兽嘴里去。 那灵兽得了吃的,立刻就不叫了,而是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最后整只烤獐子都进了它的肚子。 顺利抓住一只灵兽,艾吃鱼也不睡了,叫徒弟出发去抓第二只。 去找第二只灵兽的路上,只要他们捆住的灵兽一叫,艾吃鱼便马上吩咐谢元璟,去猎一头猎物来投喂。 这只贪吃的灵兽吃了猎物,果然就安静下来。 他们要找的第二只灵兽,便是带头冲破禁制的那一只,异常凶悍残忍,没有被御兽宗捕捉之前,扫荡了很多村子,伤害了许多无辜百姓。 艾吃鱼和谢元璟赶到时,御兽宗的弟子们也在,正在进行艰难的围捕。 在这里,艾吃鱼见到了熟悉的道姑,对方英姿飒爽,十分勇猛地冲在最前头。 可他瞧着却很危险,连忙吩咐谢元璟道:“你快去助道姑一臂之力。” 谢元璟正要去,闻言叫师尊自己小心:“我不在,你当心这只小畜生耍滑头。” 说的是他们捆住的那只。 艾吃鱼瞥了一眼憨憨的灵兽,不以为然:“放心吧,它没有这个智慧。” 谢元璟前去帮忙,有他在,那只凶悍的灵兽自然手到擒来。 尘埃落定之后,大家才有空疑问:“这位道友是谁?” 不管是谁,他们要多谢人家出手相帮! 道姑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喘着粗气说:“原来是你呀?” 她对谢元璟上下打量,显然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一拱手:“多谢你了。” 又看向远处的艾吃鱼,发现他手里也捆着一只,这才愕然:“你们是专程来的?” 艾吃鱼这时也走了过来,笑眯眯地打招呼,与人解释道:“我们到贵宗门拜访,听闻有此事,便自告奋勇前来帮忙。” 随后晃了晃手中的绳子:“不负宗主之托,我们这边找到了一只。” “哈哈哈。”道姑笑起来,豪迈地一挥手,“那就多谢了,这是最后一只,走吧,回宗门!” 又见到了这群熟悉的御兽宗弟子,艾吃鱼手中的灵兽反应很激烈,试图张嘴去咬绳子,一副打死也不回御兽宗的样子。 它这副模样跟饿了有所不同,艾吃鱼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家伙不想回御兽宗…… “要不将它打晕?”谢元璟皱着眉,说出这句话不无恐吓的意思。 可一向怂的灵兽,连打晕都不怕,反而挣扎的更厉害了。 “不必……”艾吃鱼见其咬得嘴巴都出血了,心中实在可怜,又怎么忍心打晕它,哎,御兽宗有什么不好,这只灵兽为何不肯回去。 等他去问问,御兽宗是否虐待灵兽。 那道姑听了艾吃鱼的询问,顿时否认:“你从哪听说的?我们宗门从来不虐待灵兽!” 艾吃鱼挠头,那便是这只灵兽酷爱自由? 也不对,之前他们捉住对方,一路还算温顺,给吃给喝就行……等等,吃喝? “道友,贵宗门平时都给灵兽们喂食什么东西?” 道姑一一说来,都是些好东西,有利于灵兽修炼,提升修为。 东西虽好,但其中却没有肉。 艾吃鱼好像忽然明白了,并且非常感同身受,去御兽宗待遇再好又怎么样,没有肉吃还有什么意思! “哎呀,这只灵兽贪吃,无肉不欢,怪不得不愿意跟你们回宗门。” “他们未开智懂什么,吃凡肉是没有前途的。” “话虽如此,但一下子戒断了也不是办法,不如还是给他吃一些?”艾吃鱼为其争取。 道姑好笑道:“你也太善良了,他只是一只灵兽而已,能活命就不错了,若能摸到修炼的门槛,那更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艾吃鱼都懂,连连点头,但他更懂灵兽的感受。 见他如此纠结,道姑笑道:“既然你如此跟它有缘,不若你将它收了去,反正它在御兽宗也是要死不活的模样。” 对于那只灵兽,道姑有印象。 别的灵兽不屈服,都是横冲直撞对着干,唯有那只灵兽,用消极的态度来抗议。 此次众多灵兽趁着混乱逃出去,没想到也有它的一份。 “?”艾吃鱼倒是从来没有想过,给他养? 平心而论,他自个眼下都靠徒弟养着呢。 “你不喜欢吗?可以当坐骑使用,还能打架,灵兽的用处很多的。”道姑真心说道。 艾吃鱼心动道:“那我去与我徒弟商量一下。” 艾吃鱼屁颠屁颠地回到徒弟身边,眼巴巴跟对方说了此事:“元璟,不如我们把这只灵兽要过来养,可以给我们当坐骑。” 谢元璟想了想,师尊喜欢的话,他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留着这头灵兽,随时保护师尊安危,似乎也不错。 “你确定要这只?”谢元璟说,“若师尊真的想养灵兽,我们可以去找一只更好的。” 这只看起来不太聪明。 艾吃鱼摇摇头:“就要这只,虽然他脑子不太聪明,但能力还是可以的。” 灵兽:“……” 商量妥当,艾吃鱼按照道姑给的法子,当场想要收服灵兽。 却不被众人看好。 能趁乱逃出来的灵兽都是硬骨头,若是这么容易收服,当初早就收服了。 “道友莫着急,不如等你再跟他熟悉熟悉?” 而这边艾吃鱼,已经开始碎碎念地劝导灵兽,摸着人家的脑袋说:“你不想回御兽宗,那你就跟着我,我保证你顿顿有肉吃,认主机会只有一次,你若是敢反抗,我立刻把你送回御兽宗去。” 他那半生不熟的认主契约,硬是一次便成功了。 灵兽接受艾吃鱼成为自己的主人,原因很简单,主人爱吃肉,跟它一样! 御兽宗的众人有一点吃惊,可能是缘分吧。 “你已认了主,我这便松开你。”艾吃鱼柔声道,将绳索收回来。 之前缩小的灵兽,立刻低吼了一声,将身形恢复至原来的高大模样。 随后乖乖地伏在艾吃鱼脚边。 艾吃鱼爬上灵兽的背,笑得很是高兴,从此以后,他也有自己的坐骑了,就是不知这灵兽的速度,跟徒弟的飞剑比起来如何? 跟飞剑比自然是比不过,但也很快就是了。 日后随着灵兽的修为提升会越来越快。 道姑提醒道:“平日里可以给它喂一些丹药,灵草什么的,光吃肉是不会长修为的。” 正好,过些时日便可以从丹师那里拿到一批丹药。 艾吃鱼毫不吝啬将上好的灵丹妙药喂给自己的灵兽坐骑吃。 通常来说,灵兽只愿意驮自己的主人,能力越强的灵兽越是如此。 艾吃鱼拍拍坐骑的脑袋,指着谢元璟对他吩咐道:“不仅我是你的主人,他也是你的主人。” 这只灵兽是有智慧的,他自然清楚这二人是师徒关系,便低吼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 然而不久之后,灵兽便蹲在旁边看到,自己的主人和另一个主人亲吻缠绵,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智慧,是这两个人有问题还是他的认知有问题?! “阿毛,转过去,不许看。”艾吃鱼发现阿毛在看自己和徒弟亲热,便立刻命令道。 阿毛还小,不能教坏阿毛。 阿毛:“……” 第四十四章 第 44 章番外 番外:笑掷流年02 寂静深夜的火堆旁,一场欢愉过后,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开的温情蜜意,时而传来几句情人之间的低语,给夜色增添几分旖旎。 肌肤相触似乎是最直接的告白,艾吃鱼把汗津津的脸颊,贴在徒弟的心口上,哪怕那样黏腻,彼此也不在乎。 “喂,你流了好多汗呀。”艾吃鱼调皮的指尖,在谢元璟线条硬朗的心口描画,很快引得谢元璟本就不平静的呼吸,又开始紊乱了节奏。 “嗯,师尊也是……”但谢元璟却不阻止,眼眉间反而含着享受。 谢元璟拥着心上人,幽深的眼眸望着夜空,他活了两辈子,最近这段时日是他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元璟,你在想什么?”想得面容这么温柔,少见。 “……”师尊又在明知故问。 谢元璟心道,自己还能想什么? 艾吃鱼装模作样地叹气:“哎,有一个沉默寡言的徒弟真寂寞。” 自己这个徒弟,除了逼急了或者遇到事情话多一点,其余时候鲜少主动说话。 “师尊寂寞?”谢元璟黑压压的眼眸,从夜空移到师尊脸上,里头似乎闪动着一小撮火焰。 师尊竟然在他怀里说寂寞…… “……”对上徒弟那双眼睛,艾吃鱼顿时头皮发麻,不敢再乱说话。 谢元璟可是很较真的。 “呜……”趴在一旁守候的阿毛,小声叫了一声,他肚子饿了,这两个人有完没完啊? 艾吃鱼:“咳,我去看看阿毛叫什么。” 谢谢阿毛解围! 艾吃鱼七手八脚从谢元璟的怀里爬出来,在阿毛背后穿上衣服,这才走过去关爱替他们把风的灵兽。 “你怎么啦?” 阿毛委屈巴巴地嗷嗷两声,爪子在地上划拉。 “他饿了。”谢元璟也起来,披上衣服,清冷的脸庞上流露着还未消退的餍足。 “那我带阿毛去狩猎。”艾吃鱼翻身坐到阿毛的背上,阿毛得到主人的允许,立刻精神抖擞地跑进山林中。 由于阿毛跑得太快,艾吃鱼差点被这小子掀翻,便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跑慢点!” 皮糙肉厚的阿毛低吼了一声,哪怕刻意放慢速度,山林中的野兽也躲不过他的追捕。 阿毛为了提升修为,之前想过去吃人,如今认了主,主人不让他伤人,他只能继续吃山林中的野兽打牙祭。 乖巧的阿毛得到猎物后,还贴心地留一条腿给主人吃。 艾吃鱼哭笑不得地说道:“上头满是你的口水,我才不吃呢,你自己吃。” 不过阿毛这份情他心领了。 “师尊。”谢元璟也跟了上来,不是担心师尊没有自保能力,只是一会不见心里不踏实。 月光透过树梢,洒落在徒弟笔直的身影上,艾吃鱼见了他也安心。 “我们出城也有一段时日了,明日回城去找丹师吧。”艾吃鱼说道,拍拍身下的阿毛,“给你吃好东西。” 次日,一家三口,啊不,师徒加上一头灵兽进了城。 老丹师紧赶慢赶,已经把他们要的丹药都炼制出来。 就等着他们来取走丹药,自己也要闭关突破。 感谢当初结的善缘,不然如今便只能陷入绝望了。 艾吃鱼取过丹药,一行人在老丹师感激的目送下离去,终于踏上回扶风城的路程。 百年过去,扶风城的老城主已经突破金丹,不过他感觉自己的极限便是金丹,往后再想突破就很难了。 艾吃鱼师徒踏入城中,发现城中披红挂绿,喜气洋洋,似乎发生了什么大喜之事。 随便逮个人一问才知道,老城主竟然突破金丹了。 “的确是大喜。”艾吃鱼笑道,“元璟快点,回府邸中去贺喜你外公。” “嗯。”谢元璟也面露喜气,之前外公还曾言自己到了极限,恐怕金丹无望,没想到峰回路转。 一朝突破金丹,老城主正想给在外游历的外孙去信,没想到祖孙二人心有灵犀,他很快就见到外孙携同其师尊归来。 老城主大喜过望,看来内敛的他,也不由上前拥住如今唯一的亲人,时而大笑,时而忆起往昔,感触良多。 “艾师父,多谢你。”老城主收起见到外孙的激动,神情肃穆地要给艾吃鱼行大礼,这可使不得。 艾吃鱼赶紧阻止他:“不不不,您不能这样。” “如何不能?”在老城主心中,没有艾师父就没有自己孙儿的今天。 艾师父这百年来所做的一切,他都知晓。 曾经他就想过,外孙天资卓绝,跟着艾师父也许不能有大出息,但平安就好。 没想到艾师父竟然……为谢元璟寻了太上天宫的去处,那太上天宫是什么地方啊? 岂是一般人能去的? 如今谢元璟大成,又回到了艾师父身边侍奉,老城主很欣慰、感激。 倒是教艾吃鱼羞愧,当初老城主那样相信地将外孙托给自己,而自己却与谢元璟变成了这种关系。 他是愧疚的。 “外公,不要为难师尊,您这样他会不自在。”谢元璟说道,“您像对我一样对待师尊就可以了。” 至于和师尊那事,他并没有打算贸然说出,最后竟然如何,还得看师尊自己的意思。 “好,好。”老城主点头应道。 几人一番寒暄,犹如当年。 谢元璟私底下,将一些罕见的丹药送到自己外公手中,虽说老城主不晓得这都是些什么丹药,可光是看品相,闻其味,便知难得。 老城主惊讶道:“元璟,这么多?你可曾孝敬你师尊一些?” 如今以谢元璟的实力,弄到这些丹药可能不难,但也没那么容易。 老城主可不想坏了外孙和其师尊之间的关系。 “外公放心吧,师尊也有。”谢元璟笑道,“这也是师尊的心意。” “那便好。”老城主刚刚突破金丹,正是需要稳固境界的时候,这些丹药来得及时。 他诚实说:“我本以为金丹无望,此前也没有做太多准备,既然如此,我明日便闭关一段时日。” “正该如此。”谢元璟赞同说道。 老城主老狐狸般一笑,看着外孙说:“外公闭关的这段时日,扶风城就交给你了。” 谢元璟:“……” 也罢,扶风城离涂山近,想必师尊也念旧,这段时日可以去涂山走走。 听了徒弟的提议,艾吃鱼欣然接受,正好,他带阿毛去自己出身的地方走走,看看如今涂山是谁在掌管。 艾吃鱼骑着阿毛去了涂山,惊讶地打听到,如今涂山的主人依然还是狐狸,不过不是白狐,而是红狐。 也就是当年那只红狐姐姐,对方得了艾吃鱼赠予的千年妖丹,很快就修出了三尾,如今百年过去,又修出了第四根尾巴。 红狐当了涂山主人,远在玉华山的小白狐自然心生不满,甚至怀疑杀死母亲的便是那只篡位的红狐。 可惜小白狐修为不济,百年前没有能力讨伐红狐,如今百年过去,小白狐也从玉华山学了不少东西,据说不日便要回涂山推翻红狐的统治。 一些旧部倒向了小白狐,使得如今的涂山有点动荡,上下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压。 艾吃鱼的到来,出乎涂山众多妖精的意料,除了红狐狸以外,没有谁知道他当初的所作所为。 只晓得他某天从涂山消失了,如今再回来,修为竟然已经如此之高,令一众妖精忌惮,难道他也要回来抢涂山之主? 红狐狸起初也是有点担心,不过还是很客气,如今红狐狸已是一副大美人的模样,见了艾吃鱼依旧喜欢,说道:“百年不见,你如今越发招人爱慕。” 容貌与修为都更上一层楼了。 艾吃鱼笑道:“红狐姐姐,没想到你这样厉害,竟然统治了涂山。” 红狐狸也笑道:“托你的福,若是没有你赠的妖丹,姐姐也没有这等野心。” 二人谈笑风生,艾吃鱼也说出,自己只是偶然回来走走,没有长居的打算。 红狐狸松了口气,既然艾吃鱼没有要涂山的打算,那就没事了。 “也是,以你的本事,在外头亦能呼风唤雨,小小涂山怎能留住你。” “快别恭维我。”艾吃鱼可不敢当。 “对了。”红狐狸又问,“当初随你下山那人,怎么样了?”后来她才知道,那人没有死,而是被艾吃鱼给救了。 提到谢元璟,艾吃鱼脸上浮现出一抹笑:“他呀,如今是大成剑修,名声在外。” 今日本来也想随他出门,但是被城中事务绊住了,他趁机悄悄带着阿毛出了门。 也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二人叙着旧,有小妖精前来通报说,小白狐回来了,还带了一众帮手,正气势汹汹向主殿而来。 红狐狸笑容一收,便歉意地对艾吃鱼说道:“麻烦来了,我得先出去一趟,招待不周,还请你见谅。” 艾吃鱼摆摆手:“说到底此事也与我相关,我随你一道去看看。” 红狐狸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到殿外,便看到了小白狐与她的一众帮手。 在玉华山勤奋了百年,小白狐的修为果然不俗,看起来已经修到了四尾。 她厉声对红狐狸喝道:“红狐,你该给我个交代了!” 红狐道:“我要给你什么交代?你母亲的死与我无关,你若是想夺这涂山之主的位置,动手便是,何须扯那么多理由?” 小白狐质问道:“我母亲不是你杀的,那你为何夺了我母亲的妖丹,把我母亲的妖丹交出来!” 话说到这里,艾吃鱼开口替红狐澄清道:“你母亲的确不是红狐姐姐杀的,妖丹也不是红狐姐姐取出来的,是有人取出来送给她的。” “你又是谁?”小白狐瞪着艾吃鱼。 “我……”艾吃鱼也不想给自家徒弟惹是非,但也不能眼睁睁瞧着红狐狸被寻仇,便叹了口气,诚实道,“我便是你需要寻仇的对象,妖丹是我送给红狐姐姐的。当年你母亲要杀我,我总不能乖乖让她杀我。” 眼见着小白狐面目狰狞,杀气四溢,艾吃鱼劝道:“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世间的法则便是如此,你母亲做了多少恶事,把性命搭进去是必然的。只希望你开悟,引以为戒。” “我杀了你!”小白狐面对自己的杀母仇人,如何能听得进去,自然是愤怒至极,飞身过来取艾吃鱼的首级。 艾吃鱼从未打过架,见状蓄力一挥广袖,竟然挡住了扑面而来的妖力。 二人的实力悬殊,一目了然。 “我不想与你动手,你最好速速离去。” 一旁的红狐却说道:“白狐报复心强,我看留她不得。” 红狐狸也有自己的打算,趁着艾吃鱼在旁坐镇,她可以轻轻松松拿下小白狐,以免对方以后伺机报复。 艾吃鱼还没开口说什么,只见红狐已经冲上前去,与小白狐打作一团。 两方的部将也陷入混战之中,一时场面十分热闹。 阿毛看见别人打架,浑身上下也洋溢着跃跃欲试,恨不得也加入其中。 “阿毛,不许。”艾吃鱼命令他。 “呜。”阿毛委屈答应,只能打一打不小心摔到他面前的倒霉蛋。 灵兽爪子巨大,一爪子拍下去,天灵盖都要碎掉了。 幸好阿毛聪明,认得出来哪些是敌人,哪些是友军。 谢元璟赶到时,看见自家师尊,正揣着手看人打架,脸上不无担忧。 阿毛则正好相反,一脸兴奋不已。 “师尊,这里怎么打起来了?” 艾吃鱼一看,真正的罪魁祸首来了,赶紧扯扯徒弟的衣袖:“嘘,别声张,我们看看就得了。” 为了争夺涂山,这两方人马迟早都有一战。 之前有小白狐的存在,红狐一直不能服众,这一战过后,她涂山之主的位置才能坐稳。 由于双方实力旗鼓相当,这一战打了许久。 最终到底是红狐胜出,在她即将要杀死小白狐的时候,小白狐的师尊翩然出现,请红狐手下留情,留小白狐一条性命。 谢元璟:“他出现得倒是及时。”言语间不无讽刺的意味。 艾吃鱼说道:“起码他没有插手,这已经算不错了,我觉得不过分。” 谢元璟感觉得师尊太天真了,笑道:“师尊觉得他为何不出手,是因为恪守底线吗?” “难道不是?” “……”师尊果然天真,谢元璟只好解释道,“当初我们杀九尾狐,他便知道了,不插手不过是明哲保身。若他有能力插手,你以为他会这么老实?” 如今也是,他们师徒坐镇在此处,给对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插手。 “师尊,这世间讲的是实力,只有你……”谢元璟侧目,“你讲的是运气和善缘。” 艾吃鱼撇嘴,可他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如今身边有爱徒和爱宠,什么也不缺。 红狐不想放过小白狐,但也不愿意得罪对方的师尊玉华道君,想了想便说道:“留她一命可以,把她的三尾断掉。” 这样也等于要了小白狐的半条命。 红狐得到那三条断尾,炼化之后能增进一部分修为。 两位大能在旁边看着,玉华道君不敢不答应,早知如此他便阻止小白狐回涂山了,唉。 如今能捡回一条性命也算不错了。 目送玉华道君带走了奄奄一息的小白狐,红狐也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原来她刚才也是强弩之末。 “红狐姐姐。”艾吃鱼连忙上前,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丹药,便喂进了对方嘴里。 高阶丹药入口即化,红狐立刻感到丹田内元气充盈,不再枯竭乏力。 她吃惊地看着艾吃鱼,动容说道:“多谢你。” 艾吃鱼摆手:“不客气。” 眼前的一幕,叫谢元璟吃味了,师尊给人赠送丹药他没有意见,但为何要亲自将人扶起来。 “……”他又不敢上前多说什么,只好在阿毛身上拍了两下。 阿毛无辜得很,关他什么事?! 这剑修下手重得很,跟主人那种轻轻的拍打完全是两码事,可疼了,呜呜呜。 艾吃鱼向红狐告辞:“你事务繁忙,我们就不多打搅了,改天再来拜会。” 红狐元气大伤,的确没有精力再招待艾吃鱼,点头说道:“好,随时恭候大驾。” 走出去不远,谢元璟闷声道:“师尊还要来会她?” 艾吃鱼闻言好笑:“客气话罢了,人家哪有那么多功夫招待我?”这些人情世故,徒弟真是一点都不懂。 原来如此。 谢元璟也翻身坐在阿毛背上,搂住师尊的腰,叫师尊靠在自己怀中。 “师尊以前住在哪里?叫阿毛过去看看。” 艾吃鱼:“好呀。” 他以前住的地方可好了,洞府前面有一条溪流,新鲜活鱼取之不尽,洞府后山有一片果林,到了季节硕果累累,满山都飘着果香味。 如今百年没有回去过,也不知道洞府便宜了谁。 小妖精的洞府只是一个小洞罢了,艾吃鱼离开后,住进来一只普通的野猫,在这里生儿育女。 如此世世代代繁育下来,这一片野猫多得不得了。 它们怕生,听见有动静便跑得没影。 只有一只不怕生的,傻乎乎蹲在原地看他们。 “咦?”艾吃鱼笑了,这猫生就得白白胖胖,倒是有几分他当年的灵气。 瞧着还是一只普通的凡猫。 “罢了,遇见便是缘。”艾吃鱼说着,蹲身给这小猫喂了一粒丹药,之后就看小猫的造化了。 艾吃鱼摸摸人家的头:“你好生修炼,我走的时候再来看看你,若是你成了精,我送你去太上天宫享福。” 那可是个好地方,天下修士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的大宗门。 谢元璟无奈,也不知道该同情小猫还是替小猫高兴,师尊自个生不出小猫崽,就打人家野猫妈妈的主意。 “师尊这架势,是要认干儿子吗?” 艾吃鱼抬头笑道:“我的干儿子不也是你的干儿子。” 那倒也是。 谢元璟情不自禁弯唇笑了,霎时间觉得那只白白的小胖猫也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他们的干儿子,以后一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