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发夫君?我一文钱买了个摄政王》 第109章 出发,新的目标 慕南钊话音刚落,一息前还在认真问话的姑娘突然一头栽倒在他身上。 她软绵绵歪着,手里的酒杯滑落,滚到雪地上。 慕南钊对此并不意外,他叹口气,说,“早就叫你别喝。” “酒量差还敢喝烧酒。” 口中虽抱怨,行动却丝毫不慢。 慕南钊一把将顾喜喜打横抱起,步履轻快地将她送回卧房。 可能是被面织锦缎有些凉,顾喜喜后背刚挨到床,蓦地睁开眼睛。 “我真没想到,你都快死了,竟然还想着保护我。” 她说着,对着慕南钊的脸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慕南钊被熏的蹙眉,“顾喜喜!” 顾喜喜却嘻嘻笑起来。 她一手抓着慕南钊胳膊不放,另一手啪地拍在他肩头。 “够意思!你比我想的、够意思多了!” “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 喝醉酒的人爆发出平时没有的力气,抓着慕南钊狠狠向前一扯。 慕南钊本来没站好,又没防备,身子倏然前倾。 两个人瞬间脸对脸,隔着不到一指的距离,呼吸交缠,彼此相闻。 慕南钊视线被迫落在顾喜喜脸上。 从饱满白皙的额头、醉酒后秋水朦胧的眼、再到樱红水润的唇…… 砰砰、砰砰,慕南钊居然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顾喜喜虚着眼儿看他,忽而不笑了,认真重申,“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唯有……” 正当慕南钊对她想说什么有了点期待时。 顾喜喜忽然弯下腰,“呕……” 次日清早顾喜喜走出卧房,雪已经停了,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 昨晚遗留在院子里的酒杯、炉子都不见了。 顾喜喜头疼地敲敲太阳穴。 醒来时,她好好地躺在被窝里,身边还放了汤婆子。 而她的记忆停留在慕南钊吃完一个烤馒头夹菜,她问他话,然后就没了。 这次顾喜喜有了经验,知道自己定是又喝断片了。 她正想去问候下慕南钊。 就看见张婶对着院子里已经冻硬的外袍,疑惑道: “昨晚没晾衣裳啊,小陈咋半夜起来洗衣裳?” 顾喜喜脚步顿住,仿佛小花受惊吓的状态,立刻调转方向往自己屋急走。 “婶子,我今天有事忙,吃饭我就不出来了,你给我端屋里。” 年节过去,也宣告村里猫冬的日子逐步结束。 勤快的人已经下地,暂时没有太多活,便整一整地垄。 村塾开学第一日, 顾喜喜早早套上骡子车,做着出远门的一系列准备。 慕南钊站在门口,显然不赞同的表情。 石头抱着写字用的木板,也一脸担忧。 顾喜喜把一包干粮搬上车,转身时抽空说,“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回不来了似的。” 石头说,“喜喜姐,听说那些西域人长的黄头发大胡子,会吃人!” 顾喜喜无奈,“你都打哪听来的,我忙着呢,别胡说了啊。” 七个水囊里面盛满了清水,全都放到车上。 张婶觉得银票贴身藏着也不放心。 昨晚她将顾喜喜随身小布包的里衬拆开,银票一针一线缝在里面,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包里还有杂七杂八,吃的用的各种应急的零碎东西。 顾喜喜又检车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笑着说,“按脚程算,最早明日傍晚我就回来,万一耽搁了时日,顶多也就是再盘桓一两日的功夫。” “你们好好地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担心我。” 张婶问,“你说的那频婆果,非要找西域人才能买吗?” 顾喜喜点头确认,“这趟我非去不可。” 张婶还是心发慌,“依我说,就该让小陈陪你。” 顾喜喜说,“年后第一天,村塾开课,须由先生带着众学生拜圣人,几百年都是这个规矩,陈方必须在场。” 慕南钊旁观到此时,终于开口,“西北军治下严明,近年来屡次剿匪颇有成效,东家走的这条路一向太平,倒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不知从何时起,慕南钊也称呼顾喜喜为“东家”了。 既不生分,也不显得过于亲昵。 张婶听慕南钊这么说,犹如吃了定心丸, “那行,喜喜,你路上千万小心!” 慕南钊先顾喜喜一步牵起缰绳,“我送东家出去。” 待出了大门,慕南钊说,“石头,你该去学堂了。” 这回石头很是乖觉,知道他们有话要说,点点头先行离开。 顾喜喜笑说,“多谢你方才帮我在婶子面前说那些话。” 慕南钊胸臆深处呼出一口气,似无奈,又似放弃地说,“西域人狡诈,且唯利是图。” “若你能如愿以偿,须得有一个能制衡他们履行契约的法子。” “若不能,莫要与他们起争执,财不外露,速速归来。” 顾喜喜与他对视,表情也变的郑重其事,“我记住了,放心。” 慕南钊忽然向前一大步。 顾喜喜感觉手心里被塞进一枚圆润小巧的硬物。 慕南钊的低语在耳畔响起,“若遇到你自己搞不定的难关,可去云岭县衙,找江主簿。” 顾喜喜微微吃惊地望着他,“你……” 她急忙朝四周看了圈,才接着说,“我不要,我知道你布局不容易,如今总算在西北有所起色。” “你的人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我就当今日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慕南钊却挡住她的手,说,“东家别想太多了,我不会把自己放在命门位置的人给你用。” “况且只是叫你以防万一,你就买个树苗而已,难不成还要把云岭县搅个天翻地覆么?” 顾喜喜看着掌心里的东西,一枚平安扣。 不是什么好玉料,最便宜的汉白玉而已。 她犹豫片刻,还是将信物收起,“慕南钊,谢谢你。” 慕南钊微怔,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正式唤他的本名。 他微垂眼帘,淡声道,“去吧。” 离开花池渡村,顺着官道一路向西,毗邻最西边国境线的最大一个城池就是云岭县城。 云岭县是大业朝与西域贯通的重要门户。 据说当地经济十分繁华,甚至有西域人建立的商会,受本地衙门管辖。 第110章 云岭县城 顾喜喜沿途经过了几个熬过鼠疫摧残、百废待兴的村落。 年节刚结束,这些地方却看不出一点残存的喜气。 捡木柴的孩童,看见陌生人就好奇地停下来观看,一张张小脸干瘦蜡黄,却难掩纯真的生命之力。 背着奶娃娃的女人,一手牵羊一手提着木桶,她的面容早已在日积月累中留下愁苦的烙印。可当她抬头看向远方的家,眼眸中仍漾起希冀的光。 …… 这一路所见所闻,让顾喜喜等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就是要在这广袤的西北大地做出改变,让农业的花一点一点开遍整个西北。 行至云岭县附近,距离县城还有三里地,景象就与前面走过的地方截然不同了。 时不时有骑马的商队经过,偶尔能看见骆驼。 正值清晨开城门的时间,再往前走越发熙熙攘攘。 县城附近的居民担着担子,各色农产品、大小牲畜、活鸡活鸭,甚至还有泡在水桶里的活鱼…… 他们操着本地口音,与相熟之人讨论着今日城中的物价。 不愧是与西域通商的门户,这种生机勃勃的氛围,青田县周边是没有的。 顾喜喜入城后,按照孟大娘子送的舆图,直接奔着城中心去。 城中心有条笔直宽阔的主街,能容四辆马车同时并行,名为中街。 这里不仅是城中心,亦是云岭县最大的经济中心。 以中街向周围辐射,又有骡马、旧货及木料、茶叶胭脂为主的异域商品、苗木等四个小市场。 这四个市场如卫星环抱中街,看似互不相干,实则又有着一些鲜为人知的关联。 若是叫不懂行的外地人看着,当以苗木市场最不赚钱,也最不起眼。 可偏偏就是这门生意由西域商人垄断,还建立了商会。 顾喜喜找了家客栈落脚。 中街都是些上等的酒楼、客栈。 所以外来商人和观光客大都选择住在周边,距离中街不远,价钱却便宜多了。 可顾喜喜此行时间不多。 听说苗木商会的西域人很是抱团。 而她初来乍到,从未跟本地商贾打过交道,难免令对方疑虑。 尤其是频婆果树被西域商人垄断。 想一次性买那么多频婆果树苗,还要从中挑选优品,只怕不会像买卖普通树苗那么顺利。 所以住宿这笔钱不能省。 顾喜喜这次就是要高调行事。 她住在中街上,一来方便混脸熟,二来给自己充充门面。 之后无论是谁注意到她、想考量她的实力,大家都方便不是? 下午,顾喜喜按计划先去了逛苗木市场。 苗木市场很大,每家铺子实际上都是个小苗圃。 顾喜喜走进一家挂着“安”字漆牌的店。 掌柜是个大业人,笑着招呼:“姑娘想看点什么?” 他语气随和,显然对能否做成顾喜喜这单生意并不心急。 顾喜喜向内走了几步,看了看,“家里有片空地,总觉得缺点什么。” “我想种果树。” 掌柜笑道,“那您就算找对地方了。” “您看我们这儿,梨有酥梨、香梨、雪梨,杏有常见的梅杏、红杏,还有这种金杏,结的果子比别的杏更大,熟透后清甜多汁,入口即化。” “梨树长寿,杏树谐音为幸,二者都是好意头,在春季开花时又极尽风雅。都是最适合种在家里的果树了。” 顾喜喜仔细看了掌柜推荐的几种树苗。 虽然到了这个时节,树苗都没有叶子,但内行还是能看出货是否对版。 掌柜还在继续介绍,“这边还有桃树,这株蟠桃可了不得。” “树形优美,花朵艳丽,结的果子脆甜核小,太守大人的庄子里就种了好几棵呢。” 此刻,顾喜喜心中对这家店已有了定义。 她转身向掌柜笑道,“我听说你们店里有频婆果,怎么没看到?” 掌柜一愣,本来他只当来了个散户生意,能买一两棵树苗就不错了。 安氏苗圃平日常做大单生意,往来多是各家高门大府的园丁、管事之流。 这会儿要不是正好闲着,掌柜也不会这么多话的推荐。 掌柜打量顾喜喜,表情郑重起来,“听客人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顾喜喜说,“我也是西北人,住青田县,离这儿不太远。” 掌柜说,“频婆果树有是有,您要多少?敝店可不做散户生意。” “二百棵树。”顾喜喜平静道,“第一批先要这些。” “后续再追加,只多不少。” 掌柜吃惊的瞠目,姿态都变的端正起来。 他朝顾喜喜拱了拱手,说,“此事我无法做主,还得告知老板。” “客人可否告知住址,改日我们老板可登门拜访,正式商量此事。” “还要改日?”顾喜喜轻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云岭县商界的效率也不过如此。” “罢了,我再去别家看看。”她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客人留步!”掌柜经历了短暂的挣扎,说,“您稍候,我这就请老板。” 顾喜喜看着掌柜匆匆朝里面去了,嘴角勾起一抹诡笑。 来之前,她便知道云岭县的西域频婆果树只卖给三种人,贵人、熟人、有门路的人。 以上三种,顾喜喜都不占。 所以她故意报出二百的数目,至少能让掌柜舍不得立刻拒绝。 没等多久,一个作异域装扮的男人走出来。 男人比顾喜喜预想的年轻许多,身材高大挺拔,满脸络腮胡子看不出本来的样貌,只有高鼻梁和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分外醒目。 男人望着顾喜喜,眼睛一亮,热情地张开双臂跑过来,“哦,美丽的东方玫瑰花,请问我有什么能为你效劳?” 顾喜喜无语:“……” 原以为对方直接拒绝,更严重可能要对她下逐客令。 可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顾喜喜问,“你就是安庆余,安老板?” 安庆余歪了歪脖子,很是开心的问,“你知道我的名字?” 顾喜喜缓了口气,见礼道,“久仰大名。鄙姓顾,我的来意,想必您的掌柜已经说过了。” 安庆余笑呵呵地点头,“虽然我个人是很想答应你的。” “但是,很遗憾,不行。” 第111章 什么是温差 面对安庆余的拒绝,顾喜喜并不过分意外。 “莫非是因为受商会的规矩限制?” 安庆余摊开双手,叹了口气,“就是这样。” “看来你也是预先了解过,具体就不用我多说了,请恕我爱莫能助。” “不过……”安庆余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美丽的姑娘远道而来,让你空手而归,我实在于心难忍,痛彻心扉。” “我知道一家胡人酒肆,炙羊肉很是地道,请给我将功赎罪的机会!” 顾喜喜心想,这位安老板虽然成语用的不怎么标准,但…… 她爽快答应,“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胡人酒肆。 主食有现烤的馕饼、大块带骨炙羊肉,羊肉萝卜汤。 小菜竟是沙葱,搭配甜酒一起上桌的还有一小碟果酱。 顾喜喜端起果酱看了看,不禁惊喜道,“这是无花果酱?” 安庆余有些意外,“顾姑娘认得无花果?” 顾喜喜很习惯的信口胡诌,“哦,以前在别人那见过。” 无花果、沙葱这两种食材,新鲜时极不耐储藏运输。 放在古代,也只有做成腌菜和果酱才能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桌上原本的酒杯是西域样式的漆杯,足有小孩学吃饭的木碗那么大。 安庆余拿起杯子看了看,特意叫伙计换成大业人习惯用的小酒盅。 他亲自斟满一杯酒,递给顾喜喜,“这是甜酒,用果子、燕麦和酒曲一起酿成,在我们那儿,都是姑娘们爱喝的。” 顾喜喜抿了抿嘴唇,要是在自己家里,她还真想尝尝这酒的滋味。 不过眼下,办正事要紧。 顾喜喜笑着推拒,“心意领了,不过我身上还肩着买树苗的重任,事儿没办成,就大中午就开始喝酒,不太好。” 安庆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们大业人做事,是这样一板一眼的,很厉害!” 顾喜喜默默地用一大块羊肉把自己的嘴巴塞满。 依旧忍不住在内心吐槽:就跟你说了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安庆余见顾喜喜不喝酒,就让伙计把酒具都收起来,存着等他以后来。 炙羊肉的确美味,顾喜喜坐在这的动机不纯,干饭却是认真的。 安庆余也是个好饭搭子,从介绍菜品、羊肉的来源,一直说到西域见闻、再转到云岭县的西域人商会、圈子里的人情世故、趣事怪谈。 顾喜喜获取了不少从前不知道的讯息。 “嗯,嗯,原来你们的苗圃都建在城西之外啊。” “云岭县早晚温差大,再往西应该还有三季雪水可供灌溉,种频婆果的确不成问题。” 安庆余从中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你说早晚温差大?” “这与种频婆果树有关联?” 顾喜喜夹起一根沙葱,细细咀嚼,“嗯,你们不知道吗?” “不然你们为何只将苗圃放在云岭县周边,从不向东边扩张?” “而你们频婆果苗也从不卖给江南客商,无论他们既富且贵,都不卖。” 安庆余慢慢放下馕饼,吃惊道,“你听谁说的?好似历历在目!” 顾喜喜睨目道,“我需要听谁说吗,按道理想也知道。” 安庆余深吸一口气,拧着眉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从前的确试过在蜀地、岭南建苗圃,明明那些地方水草繁茂,树木高大,偏偏种不成频婆果。” “很难挂果,就算有些果子熟了,也不好吃,不甜不脆。” “大家都说,频婆果树受西方之神保佑,离不开雪山上的水滋养。” 顾喜喜说,“岭南就罢了,你要说蜀地,不是种不成。” “而是你们没找对地方。” 安庆余眼睛一亮,“什么地方?” “不是跟你说了吗,温差。”顾喜喜吃了一勺无花果酱,久违的滋味让她愉快地眯起眼睛。 安庆余讨好道,“你爱吃这个?我买一罐子给你带回家去!” “温差我理解就是冷、热,具体该怎么……” 顾喜喜却又一次转了话题,“今年你们那些地势较低的频婆果园,是不是有不少频婆果出现裂口?” “其实,若能早点找到原因,裂口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这些西域人除了卖苗木之外,应季鲜果也是他们的一笔重要进项。 安庆余双眼直勾勾盯着顾喜喜,比起上一次的震惊,这次他如同看见了神明。 “顾姑娘,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顾喜喜放下筷子,“吃饱了,多谢你的款待,今日我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安庆余急了,“那我的问题,温差!我的频婆果为何裂口!如何避免?” 顾喜喜面露难色,“可是,买不到树苗,我自己回去还不知道怎么交差呢。” 她摇头叹息,“请恕我实在没心情管别的。” “等等!”安庆余起身拦住顾喜喜。 “顾姑娘其实自己就可以说服苗木商会!” “哦?”顾喜喜显露出些许兴趣。 安庆余说,“明天一早,我把各家老板叫到商会。” “只要顾姑娘肯为我等解惑,到时候我一定从旁斡旋,务必让他们答应卖频婆果树苗给你。” 顾喜喜问,“二百棵?” “二百棵!”安庆余斩钉截铁,“只要能商会达成买卖,数量不成问题。” 事情按顾喜喜所想发展下来,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 “不过见面的地点就别选在商会了,城西苗圃,我顺便也想开开眼界。” 安庆余高兴地与顾喜喜达成了约定。 他的职业敏感告诉他,如果能跟这个姑娘学几招,必定受益匪浅、绵延子孙。 顾喜喜选择在城西见苗木商会的人,当然也有自己的盘算。 从眼前看,她不能把宝都压在安庆余一人身上。 从长远看,跟苗木商会建立稳固的关系,有备无患。 反正顾喜喜肚子里相关的专业理论、实践技巧怎么都掏不完。 她决定明日给这些古代人好好上一课。 必须一举将他们全都收服! 城西,连绵不尽的苗圃蔚为壮观。 只是春风还没吹到西北,苗圃距离正式开工还有些时日,此刻除了几位老板,周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第112章 冷静点,听我说 西北风刮过苗圃,飕飕作响。 有人裹紧皮裘抱怨,“大冷的天,把我们叫到这儿来干什么?” 其他人附和,“是啊,有什么话不能到商会说?” “不在商会,在茶楼开个雅间也行啊。” 其中也有消息灵通之人,瞅着安庆余说,“听说小安偶遇一位高人,今日是想请这位高人给咱们支几招?” 语气尽是戏谑。 安庆余去年才接了父亲的位置,苗木商会中,以他年纪最轻,资历最浅。 其他人向来以他的叔伯长辈自居,没人相信这毛头小子真能找到高人指点。 安庆余自然看的出这些轻视,他笑笑说,“支不支招的,见仁见智。” “对方总归是个客商,二百棵频婆果树苗,说多不多,但也不算少。各位何不听听她说什么,就当是闲聊了。” 有人冷哼道,“小安,商会的规矩你该清楚,我听说你找的这位,可没什么背景……” 话未说完,一辆骡子车慢悠悠在不远处停下。 赶车的女子披着白色狐裘斗篷,下了车朝这边款款而来。 还未看清她的面目,便已听见她爽朗的笑声,“对不住对不住,让各位久等。” “路边卖的紫萝卜甚是水灵,给我家来福馋的不行,我只得买了筐萝卜哄它,故而来迟了。” 安庆余忍着笑向其他人介绍,“这位是顾姑娘,来福是她的爱宠骡子。” 众商贾打量顾喜喜,都有些不屑。 骡子当爱宠,还取了名字?哼,不过是个妇道人家! 顾喜喜走到近前拱手见礼。 她是故意找借口来迟的,为的就是让这些人先吃吃冷风。 不管他们抱有怎样的偏见,提前冷静下脑子,听人说话时总归容易听懂些。 现在双方也算认识了。 只是几位苗木老板都不开口,摆明了要晾着顾喜喜。 安庆余赶紧提起话题,“顾姑娘说的温差,其内涵究竟是什么?” 顾喜喜笑了笑,“我空口白话,不如以实证为例。” 她分别指了北面地势较高、以及南边地势低洼的的两片果园,问,“请问这两处分别是谁的园子?”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站出来,“北边是我的,南边是元老板的,怎么了?” 安庆余说,“顾姑娘,这位是哥舒老板。他旁边就是元老板。” 顾喜喜朝两人微微颔首,“同样的频婆果品种,种的地方相近,同样施肥,用同样的水浇灌,结出来果子滋味却大不相同。” 哥舒老板与元老板对视一眼,说,“每一棵树的果子各不相同,这有何可稀奇的。” 顾喜喜莞尔,“不相同,说明品控不稳定,完全可以人为解决的,不过这是后话。” “咱们现在只说自然温差。” “哥舒老板的频婆果口感松脆,果香浓郁极其特殊,偶尔有果子切开,中心可见半透明状,如冰糖嵌入其中,晶莹剔透。” “可惜甜度欠缺,酸味较多。” “元老板的频婆果更甜,口感却瓷实发硬,不爽脆,果香味也不够。” 看二位老板的表情,就知道都让顾喜喜说中了。 哥舒老板瞪着安庆余,“是你提前跟她的底,让她来故弄玄虚?” 不等安庆余回答,顾喜喜说,“我无需故弄玄虚。” “根据地形以及温差做出以上判断,再简单不过。” 元老板有些感兴趣了,“温差?那不就是冷,或者热。” 顾喜喜说,“为什么盛产于你们西域的频婆果,到了大业境内,就会变的品相各不相同,且不稳定。” “最基本的问题就在这。” “在坐果期间,早晚寒凉,而正午到午后温暖、光照充足。” “频婆果每日反复经历这样的温差变化,结出来的果子,才会兼顾口感和香甜。” 几位老板都陷入了沉思。 元老板说,“我在南边,地势低洼,相对暖和,所以口感欠佳,这倒容易理解。” “可北边地势高,早晚更冷,温差是足够了,为何又不够甜?” 顾喜喜微笑,“这就是下一个问题了。” 她环顾几人,说,“相识就是缘分,我索性多回答一个。” “北边虽然不欠缺光照,但土壤与这边有差异,要改善,需要从肥料入手。” 哥舒老板迫不及待脱口道,“什么肥料?” 顾喜喜叹了口气,“我要是全教给了各位,我以后还靠什么吃饭?” “各位都是生意人,应该明白什么东西该有什么价值吧?” 几人交换眼色,元老板笑着说,“虽然姑娘前面说的都有道理。” “但我们怎知,你提供的解决办法不是诓人的?” 顾喜喜似笑非笑,“信不信我,全取决于各位自己。” “当初你们不惜离乡背井,投入时间金钱,来云岭县发展苗木,不都取决于自己的眼光么?” 其他人还在犹豫,安庆余第一个表态,“我相信顾姑娘!” 顾喜喜淡淡道,“既这样,我再免费教你们一个巧宗儿。” “频婆果套袋,既免了虫害的困扰,又能让频婆果外表光滑,形状漂亮。” 有人立刻反驳,“胡说!果子套袋?没有阳光照耀,频婆果如何能长成漂亮的红色!” “别急啊。”顾喜喜说,“套袋之后,自然要在特定时间去掉袋子,让频婆果经历日晒上色,糖分沉积。” “袋子只需用最便宜的葛布,尺寸比成熟的频婆果略大些。比起最终品相完美的果子卖出的价钱,这点成本不算什么。” 哥舒老板捋着胡须点头,“这倒是个好法子。” 每年光是给频婆果除虫就够他们头疼了。 加上收货时大量长着斑点、歪七扭八的果子只能便宜卖掉。 如果只是套上小小的布袋,就能既防虫,又让每颗果子都那么漂亮。 还真是稳赚不赔。 安庆余却想到了关键,“顾姑娘说,特定时间去掉袋子,究竟是什么时候?” “还有何时套袋,应该也有时日限制吧?” “聪明!”顾喜喜笑眯眯夸道。 “其实你们现在育苗的办法也慢了些,要想满足往外扩张的野心……” 几人喜出望外,异口同声,“你有办法?” 第113章 朋友合作愉快 几个苗木商人饱含期待地望着顾喜喜。 犹如在沙漠中经历长途跋涉、终于看见一汪清水的旅人。 然而顾喜喜的话却戛然而止。 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前两天赶路太累了,到现在都没什么精神,我得回去睡会儿。” 商人们呆怔着看看彼此。 他们当然清楚,顾喜喜提出的这些点子具有怎样的价值。 随便哪一条得以实施,就能轻易改变他们固守十几年没能进步的格局。 若是全部都学过来呢? 打破重塑、天翻地覆的大跨度?历经几代人都没能达成的大成就? 想到这,每个人都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双手微微颤抖。 眼看顾喜喜就快走到骡子车跟前了。 安庆余小声提醒,“大业人信奉送财童子。” “顾姑娘应该就是真神送到咱们面前的送财童子,” “列位,今日放走了她,这辈子、哦不,下辈子,下下辈子恐怕都没机会了。” 其他人仿佛大梦初醒,急忙一起追了上去。 顾喜喜刚把缰绳解下来,就被几个彪形大汉团团围住。 他们表情严肃地盯着她,“顾姑娘,来都来了,你别想走!” 顾喜喜蹙眉,一只手悄悄伸进小布包,握紧了药瓶。 “各位这是作甚?” “难道云岭县的路是你们开的不成?” 她虽然心里对自己抛出的诱饵有把握。 但传闻西域商人在云岭县横着走,十分霸道,万一他们不想付出代价,要强逼着她做技术指导,也不是没有可能。 安庆余察觉气氛不对,赶紧扒开几个同伴。 他脸上堆笑,还点头作揖。生怕表达的善意不够,让顾喜喜更不高兴。 “顾姑娘别误会,我们不是要强行拦着你。” “我们这是挽留!” 安庆余高举双手,向众人使眼色。“笑啊,快点笑!” 其他人恍然,急忙笑将起来,笑容千奇百怪,看得出他们已经很努力在做这个表情了。 “对,我们是想挽留姑娘!” “贵姓顾,那就叫顾老板吧!顾老板可否赏光容我们设宴款待?” “人总是要吃饭的,顾老板再疲惫,也要吃过饭再歇息?” 顾喜喜暗暗松了口气,握药瓶的手跟着松开。 “无功不受禄,各位不必麻烦,我还是先告辞了。” 不先拿出点诚意就想留人,天底下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就在她转身时,安庆余大声说,“顾老板要的果树,我们卖了!” 这一次,商会众人都没反对,反而笑眯眯望着顾喜喜,不住点头。 顾喜喜站定了,突然狮子大开口,“频婆果树树苗卖给我?” 几人再次点头,动作整齐的不行。 哥舒老板豪爽道,“没问题!你看上谁家的就挖谁家的!” 顾喜喜接着道,“我要的树苗,全部要满两年树龄。” 元老板呵呵笑道,“这有何难?您看咱们这片地方,实力摆着呢!” 顾喜喜突然狮子大开口,“可树苗的总数,我改主意了。” “我要一千棵。” 几人先是震惊,继而面露难色,互相看了看。 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一口气要这么多树苗的客商! 过了会儿,哥舒老板笑说,“一千棵可不是个小数目。” “咱们也别站这儿吃冷风了,不如找地方坐下来详谈?” 顾喜喜颔首,答应了。“行。” 商会众人大喜过望,争相展现殷勤。 “饿了那就吃饭!我先派人去酒楼订最好雅间!” “顾老板上我的马车吧,宽敞暖和,我挤小安的马车就行。” 顾喜喜一一回应了大家的好意,依旧自行驾着骡子车返回县城。 酒楼雅间内,因为顾喜喜坚持滴酒不沾,众人以茶代酒,喝了两道之后,契约已经双方商议,拟定完毕。 安庆余说,“两年到三年龄的频婆果树苗,共一千棵整,限期三月末到四月初,由顾喜喜当场验货后,云岭县苗木商会押运至青田县花池渡村。” “适时,顾老板先付五成货款,作为定金。” “偿还以一年为期。” “另,若顾老板所提供指导,套袋技术、高山苗圃繁育技术能够初见成效,剩下的五成货款,只需再结款一成即可。” “其余四成货款作为顾老板技术指导之酬劳。” 契约还有附录,密密麻麻写满了一整张纸。 都是由顾喜喜口述,频婆果套袋和苗圃繁育的良性进展和变化。 以此作为最终的考核标准,避免扯皮说不清。 也就是说双方都无异议,只要达到附录所述,顾喜喜就不用偿还其中四成的货款。 可要是达不到的话。 顾喜喜不但得掏干家底,还要背债。 不过她对自己有信心。 这个时代的频婆果即后世人所熟知的苹果。 在现代的种植技术已经相当完善。 更遑论大C国还是蝉联多年的世界第一大苹果出口国? 顾喜喜穿书这大半年,一直在考察、检测花池渡村的水土、气候。 村里的气候很适合种频婆果。 加上土壤成分完全相合,最终的种植效果恐怕比云岭县还要好。 当然,这一点顾喜喜暂时做了小小的隐瞒。 双方签下契约,一式两份,各自保管。 大事已经商定,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松快起来。 哥舒老板叫了几个胡姬进来,弹琴歌舞。 “顾老板,以后咱们就是长期合作的关系了!” “我相信,有你在,我们的云岭苗木商会一定会越做越大!” “我以茶代酒祝咱们未来发财,发大财!” 顾喜喜与几位老板碰杯,“合作愉快,发大财。” 之后,顾喜喜在云岭县的行程又被迫推迟了两日。 因为各类拜帖接连不断,从苗木商会上下,到其他商会、其他西域商队。 宴请、考察、邀约应酬等等。 顾喜喜应接不暇,尽管累得够呛,却又乐此不疲。 她买到了胡瓜种子(也就是黄瓜)、观赏用的番柿苗(也就是西红柿),葡萄苗、芫荽种子…… 安庆余以顾老板的好朋友自居,主动当向导,陪着顾喜喜四处走动。 “玫瑰花一样美丽的朋友。” “你现在能否告诉我,为何一次买下那么多果树吗?” 第114章 你可算知道回来 安庆余好奇地眨巴着眼睛。 灰蓝色的瞳孔映入冬日暖阳,变成琉璃般净澈的浅蓝。 顾喜喜微笑反问,“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为何一次买这么多果树?” 安庆余挠挠头,“你肯定是真人不露象的超级大地主!” 他紧接着又自我否决,“不对,你应该是一位公主,或者郡主!” “你们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微服……对,微服私访!” 按现有的频婆果种植水平。 两年龄的树苗种下去,至少等三四年才有可能结果。 遇上果实产量最旺季的年份,每棵树采摘的频婆果也不超过九十公斤。 更别说还有产量的小年、以及遇到冰雹、连阴雨等恶劣气候的坏果损耗。 谁要是赌上全部土地,只种频婆果这一种,先不说赔本是必然的。 单是等待挂果的漫长过程,就足够熬到破产了。 所以他们这些西域人才只能建立苗木商会,而不是鲜果商会。 多大的家底能抗住这么折腾? 安庆余想来想去,也只有生来就不用为生计发愁的公主郡主之流,才能做到如此任性了。 顾喜喜失笑,“公主需要自己出来采买树苗吗?当初还要吃你们的闭门羹。” “我就是花池渡村一个普通种地的。” “要说地主,勉强算是最小的那种。” 安庆余瞠目结舌,“那你还敢签契子买下一千棵树!” 他对顾喜喜从最初的好奇,到佩服崇敬,相处下来已然真心交付。 所以他立刻就急眼了,“喜喜,要知道你签字按了手印,就走投无路了!” 顾喜喜无奈,“你想表达的是,没有回头路吧?” 安庆余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虽然我相信,剩下六成货款你不用付。” “但前面的订金,还有后面的投入,你担负得起吗?那会拖垮你的!” 顾喜喜能感受到安庆余是真的为她着想。 她便也诚心安慰道,“你放心。” “第一,我的果树种下去,不会坐吃山空,只等着结果。” “第二,一千棵树,不是我一个人的,” “村里有人想跟我一起种树,我也想试试。” 安庆余眉头拧成了川字,“就算你有把握撑过最初的几年,别人呢?” “大多数人都是逐利而来,因利而聚。” “你不惜为他们垫付本钱,可他们肯跟你一起赌吗?” “当心到头来出力不讨好!” 顾喜喜笑说,“这次成语倒是用对了。” 安庆余板着脸生气,“喜喜~~!” 顾喜喜连忙收敛笑意,正色道,“没有破釜沉舟的觉悟,我不会选择这种人。” “而我自己想做成这件事,自然也要拿出同等的决心来。” “你放心,未来想从我手中领取树苗的人,必须与我立下契子。” 安庆余还是担心,他从小跟着父兄叔伯四处行商,见多了各种变数。 “行,这方面是没风险了。” “如果他们不签,干脆不干了,你把多余的树苗种去哪儿?” 顾喜喜说,“如此一来就更简单了。” 她笑的狡黠且神秘,“我有别的地方种树,而且地方大着呢。” 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只选一条路,至少做两手准备。 远在花池渡村的慕南钊收到一封密信。 内容大概是,您托付照料之人,并没有拿信物前来。 不过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她搅动云岭胡人商界,已然成了名人。 而今她受胡商照料,还有人跟进跟出,十分的如鱼得水。就连她养的骡子都吃胖了一圈。 经过属下暗中观察,应该是不需要格外照料,还请放心,如此云云。 慕南钊将信纸放在油灯上,望着火苗,面若寒霜。 他忽然掩唇咳嗽几声,撤手时,掌心却带几点殷红色,触目惊心。 可他却似见怪不怪的起身洗手。 云岭县城,顾喜喜坐在骡子车上,面对热情挽留的众人,笑道: “不行,我归家的日子已经比预定超过三日。” “再不回去,家里人该担心了。” 哥舒老板玩笑说,“要不是咱们知道顾老板尚未婚娶,恐怕都会以为,是家里那位管的太严了!” 众人哄笑。 有人说,“你是糊涂了,顾老板是女子,要成婚,那也是婚嫁。” 哥舒老板说,“顾老板女中豪杰,娶个男人也不算什么!” 在哥舒老板的故乡就有从母姓的家族,比大业朝入赘更胜一筹。 顾喜喜笑道,“你们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这次分别不会太久,等春暖花开时我还会来云岭县。” “到时我做东,请大家相聚。” 众人纷纷说好。 安庆余越众走向顾喜喜,郑重地将一个四方的螺钿漆盒交给她。 商会几人都安静下来,彼此交换着玩味的眼神。 大家几乎是看着安家这小子长大,小子心里想什么,谁瞧不出? 不过顾老板好像就…… 顾喜喜将盒子放到包里,啪地一掌拍在安庆余肩头。 安庆余高大魁梧,顾喜喜踮起脚尖,伸长了胳膊才勉强拍到。 “多谢你这段时日对我的关照,还有你的礼物。” “养护频婆果的方法,我都告诉你们了。” “你不是一直想给你爹证明你已能独当一面吗?能行的!” 安庆余从肩膀被拍时就愣愣地望着顾喜喜。 直到身后一众商会的人轻咳提醒,安庆余才回过神来。 “哦,有你这句话,我会努力!” “你……”他结结巴巴,沉淀千言万语,只剩三个字,“你放心。” 其实就算为了她跟商会签的那份契约,为了她的理想。 他也会全力倾注在频婆果苗圃。 顾喜喜向众人挥挥手,如来时那般,驾着她的骡子车渐行渐远。 花池渡村,天朗气清,玄月如钩。 来福拉着车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自己家,停在门外打了几个响鼻。 顾喜喜笑着拍拍它,“你也想家了?” 门内传来脚步声,伴着娇滴滴的猫叫。 张婶有些激动地应门,“喜喜?是喜喜回来了吗?” 顾喜喜笑说,“是我,婶子快开门。” 门栓迅速拉开,张婶举着油灯跨步出来,“好我的姑奶奶,你可算是知道自己还有个家!” 第115章 令人忧心的征兆 不等张婶继续说下去,顾喜喜忽地扑过去一把抱住她。 “婶子,我想死你了!早起我就抓紧往回跑,中途只让来福歇了一小会儿,来福跟我都特别特别想家,就算天黑了我们也要坚持赶路,必须在今天之内到家!” 顾喜喜撒着娇一通输出,果然让张婶那点子火气彻底熄灭,只剩下心疼。 “好我的乖!本来身上就没多少肉,这才几天,累的脸都瘦了一圈!” “瞧瞧这小手冰凉,饿了吧,想吃啥,婶子这就给你做去!” 月上中天,来福在自己的木棚里吃着加了豆渣饼的草料。 顾喜喜坐在灶房的小炉子旁边,吃一碗热乎乎的清汤挂面。 汤里放了菘菜、小虾干,清淡而不失鲜美,面条上面卧了两颗荷包蛋。 顾喜喜呼噜噜地吸溜面条,“太好吃了,还是家里饭最好吃。” 张婶爱怜地望着她,“慢点吃。” “你这次出门之前,说两三天就回来,结果竟然去了整整六天。” “今晚你要再不回来,无论如何,我都得自己去云岭寻人了。” 顾喜喜咽下一口汤水,歉然道,“对不住,让你担心。” “主要是因为,我去之前也没料想,云岭县的商贸竟那般繁荣。” “我买了不少好东西回来,明日天亮了,再慢慢整理。” 张婶叹口气,说,“这几日多亏了小陈给我宽心。” “要不然我早两日就去找你了。” 顾喜喜侧目,“他怎么了?” 张婶说,“他说,云岭县外来的商贾多,你一定是被那些东西迷了眼。” “他还说,你有本事,必能在陌生的地方立足,要我不用太担心。” “最多六日,你若再不回来,他一定带着我去接你。” “今晚我睡下就总是不安生,结果你还真赶着今日回来了。” 顾喜喜沉默,日子竟也算的分毫不差? 慕南钊究竟是真的了解她,还是他在云岭县的眼线通风报信? 吃饱喝足,顾喜喜与张婶收拾完灶房。 出来时,她看了眼西屋,黑着灯很安静,不禁有些诧异。 慕南钊警觉心强,且一向浅眠。 方才顾喜喜回来时,又是骡子叫,又是停车弄出响动。 可慕南钊竟没有丝毫动静。 张婶拿着刚灌水的汤婆子催促道,“赶紧回屋睡觉,我给你把被窝暖上。” 两人进了屋里,顾喜喜才似不经意地问,“陈方他最近如何?” 张婶一边铺床,随口答,“挺好的呀。” “每天早起去村塾,中午回来,偶尔出门,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反正跟平常没啥不同的。” 顾喜喜不好问的太直白,只得迂回道,“那我师父最近还给陈方熬那些药?” 张婶将枕头放好,直起腰说,“说起这个,倒是有些不一样。” “你师父最近煮的药更多了,那一把把的药草忘锅里放。” “每天晚上他盯着小陈泡药汤澡,我看过一眼,好像还要扎针。” “那药味儿浓的,都能给人腌入味儿了。” 顾喜喜听到这儿,内心已有种不大好的感觉。 但她并未显露出来,只笑着说,“好了,您也快点睡去,石头这会儿早就睡熟了吧。” 张婶边往外走,说,“这小子每日都要把你念叨个十几遍,明早等他醒来看见你,不知得高兴成什么样!” 张婶走后,顾喜喜脱衣钻进被窝,想到慕南钊的病情有可能恶化了。 她心思百转千回,已然想着无数种可能,渐渐入睡。 次日吃早饭时,石头很高兴地缠着顾喜喜说东说西。 顾喜喜也把自己在云岭县给大家买的礼物一一分发。 老郎中的自然是一些西域产的药材。 张婶是一块羊毛头巾。 石头的是两样精巧的异域风小玩意。 慕南钊的是一支西域狼毫笔,黄玉做的笔杆,手感极好。 还有果仁糖、无花果酱、风干牛肉、馕饼之类全家分享的食物。 顾喜喜笑着对慕南钊说,“你过去用惯了好笔好砚,想到这半年来一直委屈你用着学童级的毛笔,我就买了这个,但愿合用。” 慕南钊捉着毛笔试了试,“手感不错,多谢。” 他说着,微微轻咳一声。 但也只是这一声咳嗽而已。 顾喜喜并没有急着将慕南钊给的那枚平安扣奉还。 直到饭后,等慕南钊和石头去了学堂,张婶也去了灶房。 顾喜喜转向老郎中,“师父,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老郎中神情一僵,笑道,“你刚回来,我能有啥瞒着你,别瞎猜了啊。” “不对。”顾喜喜肃色道,“昨晚我回来,陈方竟全然不知。” “他最近是否变得嗜睡?” “还有我刚才看他的脸色,虽然气血比之前好些,但能看出眼睑下透着青白。” “我刚给他递毛笔时,发现他的气息也有些乱,更不似从前有力” 顾喜喜观察老郎中的神色。 发现她每说一句,老郎中的表情就沉闷一分。 最后,顾喜喜已能基本确定,“他的毒恶化了?” 老郎中见瞒不过去了,点头。 顾喜喜接着问,“他让您帮忙,向我隐瞒?” 老郎中再次点头。 顾喜喜尽管昨晚已做了心理准备,此刻真正确认,内心还是如堵了块大石头般。 她垂首沉默许久,声音低的几乎听不真切。 “师父,您知道他还有多少时日么。” 老郎中长吁一口气,“少则半月,多则……一两个月吧。” 穿书以来,顾喜喜从未有过这么难受的时刻。 她没想过自己的到来,改变了顾青叶和慕南钊之间的纠葛。 同时也害的慕南钊原本可以解毒,却迟迟无法解毒。 不过,眼下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顾喜喜整理心情,问,“师父,您配制解药的进度究竟如何了?” 老郎中说,“我用他的身子试药,已经接近成功了,可是……” 他眉心紧锁,“现在只缺最后一味药。” 顾喜喜看到了希望,“什么药?” 老郎中再次叹气,“虽说只缺一味,但这一味我至今还难以确定,” 顾喜喜急了,“难以确定,说明您已有了排除后留下的选项,都有那些药,您列出来,我去寻,咱们尽快试药!” 第116章 彼此隐瞒 “来不及了。” 老郎中用一双空洞的眼正对顾喜喜,“加入最后一味奇药,就要重新调试整个药方的配比,加上炮制的时日。” “最多只有一次机会。” 他将一张药笺递过去,上面只有三个字。 “萤骨花?”顾喜喜疑惑,“我怎么从未听过这种药材?” 老郎中说,“别说你了,我这辈子也只在师父的手札中见过此花的描述。” 药笺上除了名称,还手绘了一株植物的样貌。 可见老郎中也是早有准备。 老郎中沉重道,“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知你。” “一则,此花可遇而不可求。” “二则,萤骨花只是我在最后几种选项里,事急从权不得不择出最有希望的那个,就算你侥幸找到,也未必成功。” 他重重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一开始就不抱希望,还是抓着虚无缥缈的希望,最后终究还要失望,二者哪个对你更好?” 顾喜喜将药笺折起来,郑重收入袖中,“多谢师父告知我。” “比起坐以待毙,我更喜欢主动出击,努力到最后一刻。” 她顿了顿,展颜而笑,“但求不悔。” 当天顾喜喜就去了青田县城,她寄出了两封信,一封去云岭县,另一封去西北军营。 她还跑遍了青田县的药铺,最后又去找了孟大娘子。 孟大娘子并未问顾喜喜找药的用途,直接答应会动用人脉,帮忙留意。 “你放心,一有消息,我立刻派家丁去家里通知你。” 顾喜喜诚心拱手,“多谢。” “不过此事还请孟姐姐代为保密,莫要让人知道是我在寻药。” 经历了上任县令截杀之事,慕南钊已被人怀疑过。 而顾喜喜与慕南钊早已绑在一起。 万一有心之人通过她求购药材推断出有人中毒,甚至于中了什么毒,那慕南钊的真实身份也就瞒不住了。 孟大娘子颔首,正色道,“你放心。” 晚饭后,顾喜喜照例关在自己屋里忙了一会儿。 等她停下来,伸手拿水时发现水壶空了,便起身往外走。 恰逢慕南钊也提着水壶出来,两人在灶房门口相遇。 顾喜喜笑问,“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慕南钊眸中微凝笑,“你不是也没睡么。” 两人先后进了灶房,火已经都熄了,小炉子上一罐子水是张婶临睡前烧开的,此刻还有些温热。 顾喜喜提起罐子,先倒进慕南钊的水壶,再给自己满上。 “这么晚了少喝点,当心频繁起夜,影响睡眠。” “频繁起夜?”慕南钊脸上写满了不屑。 “这种事自我有记忆起就从未体验过。” 顾喜喜无语地转身瞪他。 只是起个夜,怎么就联想到男性尊严问题了? 太冷了,她拎着自己的水壶要走,慕南钊却忽然爆出一句:“我要吃烤馒头。” 顾喜喜仿佛不认识似的看着他,“现在,已经快半夜了。” “你是如何理所当然说出这种话的?” 慕南钊淡淡道,“我饿了。” 顾喜喜点头,很好,比刚才更理直气壮了。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小炉子重新点燃。 顾喜喜、慕南钊一人一张小板凳坐旁边。 炉子边缘烤了两个白馒头。 顾喜喜小声嘟囔,“过年长一岁,怎么反而越发任性了。” 慕南钊手指夹着一张纸条,看也不看地送到顾喜喜面前。 “你答应要帮我做一件事,这顿烤馒头就算兑现了。” 顾喜喜一怔,心头猛然下坠。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提早兑换码? 想到这儿,顾喜喜莫名地一阵鼻酸。 她用力将慕南钊的手推回去,“能让我帮忙做事的机会很珍贵的,别用在这种没所谓的小地方好嘛!” 之前顾喜喜已经跟老郎中商定,既然慕南钊自己选择隐瞒病情,那顾喜喜也就不拆穿他。 眼下,为了不让慕南钊看出端倪,顾喜喜赶紧站起来去橱柜翻找下饭菜。 “炒萝卜干,还有黄豆肉丁酱,都是配馒头的好东西。” 慕南钊摇晃手中的纸条,问,“你确定不要?” “万一哪天我让你给我一大笔钱呢?” 顾喜喜答,“那得看你具体要多少,酌情吧。” 慕南钊莞尔,“万一这张纸条被别人偷走了,你是不是也要帮别人一次?” 顾喜喜嗤笑,“我是那种迂腐之人吗?” “他能偷,我也能拒绝履行啊。” 烤馒头从中掰开,抹上肉丁酱,咬一口外酥内软,咸香诱人。 再来脆脆的萝卜干丰富口感,俩人没多会儿吃完了。 顾喜喜擦擦手,掏出平安扣塞给慕南钊。 “借你吉言,没用上,物归原主。” 慕南钊倒也没推辞。 两人的手指无意间碰到,顾喜喜只觉他的手比过去更加冰冷了。 这也是他身体恶化的征兆之一。 她压下心中的难受,笑着说,“再过几日,冻土开始融化,我就要去帮西北军垦荒了。” 慕南钊讶异,“这么早?” 顾喜喜点头,“虽然距离播种的时间还早。” “可那么多土地要开垦、划分、一部分还需要肥水改良。” “我总得过去看看,给他们安排好。” 另外,还要寻找萤骨花。 据说萤骨花只在西北苦寒时节生长, 除了已经广撒网找药商求购、以及询问西域商人这两条路。 到西北旷野寻踪,就是最后的办法。 “我与你同去。”慕南钊话说出口便后悔了。 顾喜喜有她自己的前程奔赴,而他如今一副残躯,随时可能殒命。 他又有什么不舍的?何必非得跟着她去呢? 慕南钊沉默地望着炉火。 火光在他面上明明灭灭,顾喜喜竟从中看出了一种破碎感。 “行啊。” 她笑着拍了他一把,“我知道你,肯定又是为了找大将军、找你的好兄弟孟将军,才拿我当借口。” 慕南钊与她对视,唇角也勾起浅笑。“说中了。” 的确,他的那些筹谋至今从未停止。 可是还来得及么? 他曾发狠的想,只要自己活一日,就绝不罢手。 但此时此刻,他望着顾喜喜的笑脸,头一次产生了“是否值得”的念头。 第117章 惊喜还是惊吓 立春的西北,早晨依旧寒冷。 天刚蒙蒙亮骡子车就悄然驶出家门,不过车上的座次却比以往颠倒过来。 前面赶车的是顾喜喜,坐在车板上的是慕南钊。 慕南钊臭着张脸说,“非得弄成这样不可?” 他内穿薄厚两层棉衣,外披黑色绒面灰鼠斗篷,被裹成个球就算了。 更可笑的是,他腿上还盖着一床碎花小棉被! 顾喜喜笑说,“天冷,坐车上不动吹着风更冷,尤其人的腿脚最怕受寒,若不盖着点,没等到地方你先冻僵了。” 慕南钊无语望天。 他有什么办法?今日若不答应弄成这模样,顾喜喜就不肯让他出门。 顾喜喜心情愉快地轻扯缰绳,拐了个弯。 她不用回头看就能想象到慕南钊此刻的脸色有多黑。 “等我今年赚了钱,就能买得起全包车厢的马车了。” “到那时候,夏天不用暴晒着,冬天也不怕冷风吹。” 想到将来,慕南钊眼神微黯。 他无声地吸了口气,语气如常,“顾喜喜,除了种地、赚钱,你就没别的爱好吗?” 顾喜喜说,“民以食为天,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两个爱好还不够大吗?这辈子我要是能把它们都实现了,我已经很知足了。” 慕南钊竟觉得颇有道理,无法反驳。 从他认识她那时起,她就一直坚定且清醒地追逐自己想要的,从不因路过的浮华纷扰而迟疑。 慕南钊忽然有些期待,顾喜喜想要最终实现的种田版图究竟是什么样的? 可惜…… 没等慕南钊继续想下去,骡子车骤然刹住。 前方天光逐渐亮起,顺着村口那棵大槐树逐渐铺开。 光明中显现出一个个小小的身影。 顾喜喜定睛看去,“你们怎么在这儿?!” 都是村塾那些孩子们,狗娃、石头也在其中。 顾喜喜心里暗叫糟糕,本来她信誓旦旦天不亮出门,路上肯定遇不到熟人,这才让慕南钊答应盖上被子。 这下可尴尬了。 顾喜喜不敢看慕南钊什么表情,板着脸单拎出石头说,“我从家走时,你不是还没起床么?” 石头还没回答,狗娃抢先道,“是我教他的!今日不去学堂,你们这些大人早起匆匆忙忙的,顾不上搭理小孩儿。只要给被窝里裹上枕头,假装他还睡着,一般就不会被发现。” 狗娃搂住石头的肩膀,得意地咧嘴笑。 “行。”顾喜喜点头道,“用招数是吧,等我回来就跟你们爹娘说说,以后你们这招别想奏效了!” 小豆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以为忤。 这有啥可怕的?谁家孩子没跟爹娘斗智斗勇过?旧招没了,还有新招。 石头代替大家说,“大伙知道先生要出门几日,提前商量好了今早相送,给先生一个惊喜!” 小豆丁们齐齐点头,一张张笑脸比晨光还要明亮。 自从慕南钊请假说要出门四日,消息迅速传遍全村。 学生们临时停课四天,个个儿心情飞扬精神抖擞,于是商量着搞点事出来。 便是今日这个“惊喜” 车板之上,慕南钊并没有趁机将腿上的小棉被揭下,反而淡定地望向一帮小崽子。 “天不亮就能起床。” “看来,闻鸡起舞这个典故你们都听进去了。” 狗娃第一个预感到不妙,大声说,“咱们送都送了,别耽搁陈先生和喜喜姨的行程,赶紧回吧!” 然而已经太迟了。 “站住。”慕南钊声音不高。 小豆丁们却仿佛被施加了定身咒,站住不敢动了。 慕南钊语气凉凉道,“一日之计在于晨,难得你们如此勤奋。” “这四天让你们背诵的文章再加两段,书写的生字本来就不多,每个字多写五十遍吧。” 倒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顾喜喜给了孩子们一个同情地眼神,识趣地一扯缰绳,骡子车加快速度出了村子。 待上了大路,顾喜喜才扭头说,“人家好心送你,你会不会对他们太严苛了?” 慕南钊语气平淡,“只有让他们自顾不暇,他们的眼睛才不会留意不该看的。” 顾喜喜不禁摇头叹息。 这帮可怜的小孩儿! 他们如何能想到,自己遭遇无妄之灾只因一条小被子。 西北军营附近的村落。 孟承平早就命人收拾出了一个院落。 他亲自在村口等着,看见骡子车就远远招手。 “顾老板!慕兄!来福!!” 就连骡子来福也没忽略。 顾喜喜也笑着挥手,与孟承平打招呼。 车子停下时,孟承平一眼看见车上的碎花小被子。 “怎么带被子?还这么小的一条?” “不是说了吗,只要你们过来,无论何时都有人招待,不用准备这些东西。” 顾喜喜轻咳一声,说,“可能是张婶帮我拿的。” “我睡觉时身边有自己的东西,能睡的更香。” 孟承平不疑有他,“哦,这样啊。” “走,我先带你们安置,那个院子还是上次慕兄养伤住的。” “我想你们住的习惯,就别换地方了。” 顾喜喜说,“多谢,我记得那地方住着挺舒服。” 快走到地方时,孟承平猛地一拍脑门,说,“我看见你们高兴的什么都忘了。” “有个客人早你们一日到达,这会儿正在家里等着呢!” 顾喜喜顺着问,“谁?” 孟承平瞅着慕南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何家大小姐。” 顾喜喜一怔,不由也看向慕南钊。 慕南钊抬眸,“都看着我作甚?你们不是都认识么。” 顾喜喜说,“之前没听说景兰要来,有些意外罢了。” “对啊对啊。”孟承平乐颠颠地点头附和。 “谁能想到人家堂堂何家大小姐,竟然屈尊降贵跑到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你们说,她究竟图什么呢?” “还是说……她究竟为了什么人呢?” 慕南钊一个凛冽的眼刀飞过,“孟将军对何大小姐如此在意,可惜我如今的地位爱莫能助。” “不过我可以帮你禀明大将军,由他担保做媒,相信你还是有希望的。” 孟承平脸色登时紫涨,“你你你、我我我没有!你!你别胡说!” 第118章 你丢下我 孟承平梗着脖子不知念念叨叨给谁听。 “外敌未平何以家为,我怎么可能有这个心思?不可能!人家何家大小姐又不是冲我来的,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绝对不可能……” 慕南钊给顾喜喜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起玩味地看着孟承平。 顾喜喜难得吃瓜,很是兴致勃勃。 真没看出来孟将军竟是如此纯情之人? 只是调侃两句而已,就能让他害羞成这样。 不过看孟将军反应这么大,焉知不是被慕南钊看透了本质? 小院大门敞开着,何景兰正站在太阳下看人扫地。 听见外面动静,她转身看去,惊喜地跑过来,“喜喜!阿钊!” 慕南钊下意识看了眼顾喜喜,对何景兰叹道,“从小到大说了多少次,我比何景辉年长数月,你也该叫我兄长才是。” 何景兰毫不扭捏道,“那不行,我可没有到处认哥哥的癖好。” 这下就连顾喜喜和孟承平都忍不住笑了。 慕南钊板着脸问,“你为何跑到这儿来?” 何景兰笑道,“我在京城呆的闷了,便计划出来逛逛。” “正好年节前喜喜跟我信中说,她开春要来军营附近做事,我就想着提前过来等你们,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 “真是胡闹。”慕南钊不悦道,“何景辉干什么吃的,他也不拦着你。” 何景兰摊开双手,“他拦了,可是你知道的,没用。” 她又转而抱住顾喜喜的胳膊,笑道,“喜喜,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几人说笑着进屋。 孟承平提前雇了两个本地娘子,负责小院的烧水、煮饭、扫洒等等。 顾喜喜入住后无需操心旁的事,当天就全心投入到西北军开荒之中。 至于慕南钊,被她以“好友叙旧”“术业有专攻,你去了也没什么能做,何必干吹冷风”等理由留在了小院里。 连日天晴,经过正午前后的阳光照射,西北广袤的荒地冻土已经开始消融。 第一天先划定土地。 等到区域分明后,顾喜喜只需交给他们垦荒、整理土地的方法,等她走后,再由他们自己慢慢干去。 第二天顾喜喜亲自踩了一遍,将需要重点改良的土地特殊标记出来。 她之前已经验过土壤成分,特殊标记的部分不能种粮食,改良后却适合种植苜蓿草。 剩下的土地,只有一少半可种小麦,另外一多半可种燕麦。 只是西北关内冬季来得早,且极为苦寒,不能像花池渡村那样种冬小麦。 孟承平拧眉道,“你说春小麦?我怎么没见过?” 顾喜喜莞尔,“春小麦虽然在初春播种,本身却比冬小麦更加耐寒。” “在西域某些国家就有这样的小麦。” 她看了眼孟承平,了然道,“放心吧,我有办法弄来。” “不过价钱,就得你们自己跟对方去谈了。” 云岭县的哥舒老板,他的老家就是种春小麦的大地主。 孟承平咧嘴笑道,“这个好办,到时候我隐藏身份,便装前去,就当是你帮忙引荐的北地客商。” “北地?”顾喜喜笑着点头,“是个好由头。” 孟承平说,“燕麦毕竟粗粝,喂马尚可,人吃的话,还是小麦更好。” 顾喜喜说,“其实燕麦也能做成好吃的面食,只是做法比小麦多出好几步,” 燕麦制成的熟化面粉,后世有地方称为莜面。 Q弹有嚼劲,且饱腹感持久,是很不错的碳水。 孟承平两眼闪光地望着顾喜喜,一副求赐教的狗腿模样。 顾喜喜失笑,“别急,等燕麦收割时,吃法再写给你不迟。” 从第二日开始,顾喜喜都是天不亮就出门。 这是她向孟承平提出的时辰。 来之前,她就考虑到慕南钊的身体吃不消,所以此行定下四日归期,就绝不能另行延迟。 刨掉归期,三天,她必须把开荒的安排做完。 接连两日,慕南钊都是到天黑才见到顾喜喜。 顾喜喜可能因为忙了一天,实在太累,匆忙扒拉两口饭就说回屋睡觉。 所以慕南钊和何景兰几乎都没机会跟她说上几句话。 这晚,顾喜喜又去睡了,何景兰叹道,“大将军这活儿果然不好干,你看喜喜都累成什么样了,刚才吃饭我看她就眼皮子打架。” 慕南钊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拂衣袖,“嗯,那就睡觉。” 何景兰在他背后喊,“你也睡觉?这么早?!” 慕南钊没有回答。 次日,顾喜喜又一次顶着黑天,蹑手蹑脚地出门,却遇到拦路之人。 顾喜喜被吓了一跳,拍胸定魂,悄声道,“我吵醒你了?” “这么冷你赶紧进屋去!黑漆麻乌的杵在这儿想吓死谁!” 她边说边伸手推他,却没能推动,疑惑地抬头望去。 慕南钊正低眸望着她,“顾喜喜,是你答应带我来的,如今却把我丢在院子里,不觉得过分吗?” 顾喜喜笑说,“咱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我带你出去喝风吃土吗?” “况且,我也不是丢下你。” “景兰跟你一块在家,你们正好有个伴,不会无聊。” 顾喜喜没说出来的是,何景兰心悦慕南钊,以慕南钊而今的状况,让何景兰照看再放心不过。 慕南钊打量顾喜喜,微微扬眉,“你对景兰倒是很放心。” 顾喜喜被他盯着,莫名地一阵心虚,“那当然,景兰是你的青梅竹马。” 慕南钊眸光深暗如墨,他忽地一甩袖子,大步朝门口走去。 天光微明时,孟承平站在地头上,看着手下的兵们埋肥料。 方子是顾喜喜给的,昨晚连夜配出来,深埋入土壤中,浇水闷上一个月。既可增加肥力,又可中和碱性。 等到气候合怡,正好不耽搁播种。 不过…… 孟承平忍不住朝身旁偷瞄。 慕南钊怎么今日也跟来了? 来就来吧,还板着脸不说话,就站在那不动。 孟承平默默拉紧身上的披风,眺望远方。 这大冷天,他寻思周围也没啥风景可看啊。 再看顾喜喜,她指导士兵干活时分外认真,英姿飒爽如同女将。却在间隙看向慕南钊时偶尔恍神,似乎心神不宁的样子。 孟承平满心疑惑,这俩人是怎么了? 第119章 寒地雪莲 临近正午时,炊事兵现场埋锅造饭,其他人继续干活。 何景兰领着那两个妇人来,提着食物和盛水的罐子。 她先看见慕南钊,笑着奔过去,“阿钊!我来送午饭,里面有我亲手做的香葱蛋饼!” 慕南钊微微侧目,“你何时会过厨艺。” 语气是笃定而非疑问。 何景兰一笑,“用的鸡蛋是我亲手打的,算不算?” 她左右张望,“喜喜呢?” 慕南钊不答,只是看着某个方向。 何景兰顺着看去。 到处都是忙碌的兵丁,她看了许久才看到正在跟人说话的顾喜喜。 离得太远,看不清顾喜喜的表情,却能看出她此刻的状态。 何景兰钦佩道,“喜喜好认真啊,大家也愿意听她的。我哥跟人谈公事的时候,架势尚比不上她。” 慕南钊淡淡道,“她一向有自己的前程。” 顾喜喜刚跟一位将军说完埋肥料的要领。 就有一名兵丁兴奋地跑着来报,“顾老板,那边地上有一棵像花一样的东西。” 第一天干活时,顾老板就拜托大家留意任何像花朵的植物。 可这个时节的西北荒原,有的是光秃秃的土地和枯草,哪有什么花? 哪知今日竟遇上了,让这些长期扎根西北的将士也开了眼界。 顾喜喜跑去看时,围观的人圈自动让出一条道。 将士们还在议论:“这是啥,黄黄绿绿的,难不成是菘菜?” “今早才吃了熬菘菜,菜叶子颜色是有点像。” 伙头兵对这帮认不清菘菜的同袍很是鄙视,“菘菜长这样?!菘菜有这跟花一样的黑心?还菘菜呢!” “这要是菘菜,早冻烂在雪地里了!” 不过这东西究竟为何物,伙头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冬季冰封之前,他们火头营没少到处搜罗能吃的东西,却从未见过眼前此物。 贴地生长,头顶冰霜,仿佛一朵盛开的大花。 众人齐刷刷看向顾喜喜。 顾喜喜轻轻叹了口气,“这是雪莲花。” 有人失声道,“雪莲花,传说中的天山雪莲?” 将士们惊诧,传闻天山雪莲是极其珍惜的药材,一些民间话本子里提及此物,都是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 众人纷纷提问,“没认错吧,天山雪莲能长在咱们这的平地上?” “是啊,我们经常从这过,往年都没见过。” 顾喜喜颔首,“没错,雪莲不一定长在天山,此处酷寒且地势高,咱们脚下又是砂石滩,条件基本合适。” “通常雪莲开花要五年之久,你们没见过很正常。” 顾喜喜内心很失望,雪莲都遇到了,萤骨花却迟迟不出现。 今日过去,等明早她就要回家了。 找不到萤骨花,在药商和西域商人中撒网,也不知有没有收获。 西北军众人轮番看过稀奇之后,这株雪莲毫无异议地归属了顾喜喜。 趁着无旁人在侧,孟承平说,“雪莲虽然珍贵,但对我们军中用处不大,你就安心拿着吧,” 他略压低了声音,“大将军知道慕兄病着,雪莲你带回去,或许有用呢?” 顾喜喜颔首,“行,那我就不推辞作假了,多谢。” 两人走到埋锅做饭的区域。 就看见何景兰和慕南钊站在一起。 何景兰笑道,“我来送饭,就等你回来吃了!” 她总算看向孟承平,“孟将军也同我们一起吧。” 孟承平脸一红,“多谢何小姐,却之不恭了。” 几人找了背风的地方坐下。 饭篮子里是一摞鸡蛋香葱饼,两盘小菜。 水罐子里是热乎乎的红糖姜枣茶。 顾喜喜把刚采摘的雪莲拿给大家看。 何景兰啧啧称奇,“家里倒是有这东西,不过新鲜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顾喜喜心念一动,“那你可听说过萤骨花?” 古代大户人家都会存许多药材,其中不乏珍奇。 或许以何家的底蕴,能找到萤骨花。 然而,何景兰拧眉想了想,摇头道,“没听过也没见过,是一种珍奇少见的花卉吗?” 顾喜喜压下失落,浅笑着随便应了,“是,我也只是听说。” 她咬了一口饼,抬眸却发现慕南钊正盯着她。 顾喜喜差点噎着,“……有事?” 慕南钊问,“你很想要这个萤骨花?” 顾喜喜怕被看出端倪,埋头啃饼,边含糊不清道,“在药典上看见,听说西北苦寒之地可见其踪迹,难免好奇。” 还好慕南钊只是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顾喜喜暗自松了口气,同时重新打起精神。 就连老郎中都没见过的东西,哪那么容易找到? 反正今天还没结束,且之后还有些时日,不能这么快放弃希望! 嗯,多吃点,养足体力! 顾喜喜再看何景兰,果然对慕南钊照料有加。 “阿钊,这个大头菜丝不太咸,你尝尝!” “阿钊,你别光吃干的呀,喝口姜枣茶!” 少女眼中全是欢喜,大大方方,不加掩藏。 慕南钊视线越过递到唇边的碗,瞥向正在努力干饭的顾喜喜。 他轻轻推开茶碗,说,“那边是什么菜?” 顾喜喜迷惑地抬头,两腮鼓鼓的说不出话,“嗯?” 孟承平好心替她回答,“这是火头营刚送来的大锅菜。” “就是萝卜白菜还有风干的腊猪骨蹲在一块。” “这种粗食你跟何大小姐肯定吃不惯,就放在我们这边了。” 慕南钊扬眉道,“顾喜喜,我也要吃。” 顾喜喜无奈,只得端起菜盆。 孟承平笑道,“慕兄吃了不喜欢,可别嫌弃啊。” 顾喜喜把菜盆放到慕南钊跟前,抬头看见何景兰一副白日见鬼的表情,随口笑问,“景兰怎么了?” 何景兰盯着慕南钊,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站起来拉住顾喜喜,“喜喜,我想如厕,你陪我去!” 顾喜喜还没吃饱就被何景兰拽着,眼睁睁看着热乎乎的饭菜渐行渐远。 待走远了,何景兰进了草丛却没打算如厕。 她神秘兮兮地开口,“从小到大,我从没见过慕南钊跟人撒娇!” 顾喜喜不懂她为何没头没尾说这话,“啊?” 第120章 河滩遇险 何景兰点头儿打量顾喜喜,神情意味深长。 顾喜喜牙酸似地嘴角抽搐。 片刻,才不确定道,“你该不会想说……他刚才要菜吃是撒娇?” 哪有人撒娇是把别人当丫鬟用啊! 何景兰使劲儿点头,“对!” “虽然我哥总说他不要脸,但他总是强者的姿态,鲜少示弱人前。” “撒娇就更不可能了,他对长辈都不会如此,只有你……” 何景兰打住了话头。 她望着天空深深呼出一口气,小声咕哝,“反正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何景兰的自言自语,顾喜喜没能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何景兰扭头望着喜喜,展颜而笑,“我聪明着呢!” “你既擅长种地,告诉我,是不是强扭的瓜不甜?” 顾喜喜颔首道,“理论上是这样,不是有个词叫瓜熟蒂落么。” 她还在寻思这个问题该如何详解时,何景兰已经一把搂住她的肩膀。 “走吧,咱们回去。” 顾喜喜:“你不如厕了?” 何景兰笑呵呵:“不了,野外怪冷的,等会回村里再去。” 日落时,小院里飘散着羊肉馅饼的香气。 何景兰边洗手,眼角瞟着旁边,“孟将军不回军营么?” 孟承平咧嘴笑,“这么好的羊肉馅饼,我当然要留下蹭饭啊。” 何景兰摇头叹息,“孟将军还真不拿自个儿当外人。” 孟承平假装听不懂讽刺。 “何小姐莫担心,大家都是挚友,我不会见外的。” 今晚吃的羊肉是何景兰花钱买的。 她来时路上,自己采购了不少吃食,所以小院里的伙食绝对是周边最好的。 孟承平发现了这个事实后,借着招待顾喜喜和慕南钊的由头,这两天都心安理得在这儿蹭饭吃。 何景兰和孟承平斗嘴时,慕南钊看了眼顾喜喜住的那间屋子。 黑着灯,没有丝毫动静。 一名做饭的妇人出来倒脏水,慕南钊问,“顾老板回来后,一直在屋里?” 妇人笑了,“先生问喜喜姑娘啊?” “她回来歇了会儿,问了我几句话又急匆匆出去了。” 慕南钊一怔,何景兰、孟承平也停止了对话,转目看过来。 妇人见大家都关注此事,主动说,“我们正在说村外的河滩还要等一个月才能化冻,喜喜姑娘听见了,就问河滩往哪走。” “我估摸着她应该就是去那了。” “我去看看。”慕南钊说着,人已举步往外走了。 孟承平急道,“哎,你知道路吗,我跟你一块去!” “不用。”慕南钊只留下这两个字。 何景兰拉住孟承平,“叫你不用跟去,没听见吗?” 孟承平还是担心,“可是天黑了,我怕村外没人,不安全。” 何景兰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个白眼。 “就是要天黑没人才好呢,何须你个大蜡烛巴巴儿地去照亮!” 孟承平困惑地摸了摸脑袋,眼睛突然一亮。 “你是说他们……他们两个?!” 何景兰说,“算你有点脑子。” 孟承平难以置信地望着何景兰,“那你怎么办?” 何景兰没好气道,“什么我怎么办。” 孟承平还没意识到危险,傻乎乎地继续把话题说到明处,“你千里迢迢来追我慕兄,如今就这般轻易的拱手相让了?” 何景兰一脚踩在孟承平脚背上狠狠碾压,樱唇翘起,笑靥如花。 “本小姐好好儿的游历西北。” “你说谁千里迢迢追谁?” 孟承平疼的龇牙咧嘴,却不敢拯救自己的脚,“没、没有谁。” “我刚才啥都没说!” 何景兰出了气,这才满意地放过了孟承平。 她看了眼天色,说,“不过你说的安全问题,的确不可小觑。” “咱们现在缓缓跟过去,迎一迎他们。” “哦,好。”孟承平乖巧答应。 何景兰侧目,“带上你的兵器,保护好本小姐。” 不知道为啥,孟承平现在看何景兰瞪他,都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哎!”他听话地提起长枪,傻笑跟上。 这个小村子是依傍西北军军营而存在。 村里不过三十几间民居。 从顾喜喜他们住的院子往北走,不到一顿饭功夫就能走出村子。 北面有一条带状延伸的石头滩。 春季山上的雪水化冻,顺流而下形成河流。 此刻的河滩没有流水,露出高高低低的石块,嵌在结冻的冰雪中。 顾喜喜听老郎中说,萤骨花生长的地方与雪莲相近。 唯一不同的是,萤骨花更喜湿润,容易长在河谷、浅滩冰冻之地。 所以顾喜喜一听人说附近有这样的地方,不顾天色将黑就紧赶着过来。 顾喜喜顺着河滩一路朝上游走去。 放眼之处皆荒凉,看不到丝毫生命活跃的迹象。 她就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天色昏暗,视线所及不再清晰,顾喜喜站住脚回头望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了太远,已经看不到来时的村子。 西北的冬季,天黑之后有太多危险因素。 更何况没有照明设备,就算想找也什么都看不见。 顾喜喜至此不得不选择放弃。 她叹了口气,调转方向准备往回走。 忽然东方黑暗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 然后一声紧接着一声连绵推进,彷如声部合唱,无处不在。 顾喜喜猛然停住,有狼,而且不止一只。 她循声朝东边环顾,心脏砰砰乱跳。 一对、两对、三对…… 幽绿色的光点,如鬼火一般,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太远。 光点暂时没有迅速逼近,应该是在观察试探。 顾喜喜僵直着婶子,脑筋飞快运转,调集自己从前野外采集积累的经验。 遇到猛兽能做什么? 跑,肯定是跑不过的。 人类的体力、速度、夜间视物能力都不能跟狼群相比。 贸然行动,反而会引发狼群的围猎。 那就点火,用火光震慑野兽,这个办法最好。 可是…… 顾喜喜出来时,本想着天黑前回去,所以没带火折子。 她心凉了半截,却没打算就此等死。 正在她低头摸向随身的小布包时,一只大手忽然伸过来,扣住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