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生荆上》
1. 第 1 章
陶音是在高一结束时被母亲魏秋芸接到嘉城的。
彼时将将七月中旬,正值酷暑时节,窗外的团云棉白厚重,枝繁叶茂的香樟树下,蝉声阵阵响彻云霄。
魏秋芸刚好有事要出门一趟,只留她一个人在家预习书本。
下午三点,陶音正在演算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楼道内忽然响起纷杂的脚步声,夹杂着一群乱哄哄的玩笑打骂声经过门前,然后踏着楼梯向上远离。
陶音没在意,继续用笔勾着题目所给的条件,屋顶却猛然炸开一道由麦克风无限扩大的欢叫声。
陶音笔尖一顿,在试卷上划出一个小口。
热情激昂的摇滚音乐和楼上一群人撕心裂肺的撕叫喊麦声此起彼伏,剧烈的蹦跳和闹腾重响持续不断,一点一点消磨着陶音的耐心。
抬头看了看,觉得连天花板都在猛烈震动,隐约还有点支撑不住的样子。
她闭眸缓了缓心绪,继续做题。
当思维不知道被第几次打断时,陶音看了下书桌上的时钟。
半个小时了,噪音没有一点要减小的趋势,甚至还有越演越烈的苗头。
为了避免扰民噪声一直延续到深夜,陶音走到客厅门口穿好鞋,拿起放在柜子上的钥匙开门上楼。
陶音每踏一步,楼上的声响便大了一分,等来到四楼时,陶音觉得自己的耳膜有些遭不住了。
屈指敲了两下门,没有反应。
于是改为用手拍门,试图引起屋内狂欢人群的注意。
房门里一片霓虹交错,整个客房布置如同歌厅。巨大的遮光窗帘隔断所有日光,一长排的皮质沙发上,少男少女三三两两情绪高涨地挤挨在一起,喧闹非凡。
在沙发最里面的角落里,一个少年双臂交叉在胸前,靠着沙发背闭目浅眠。
屋顶彩灯在他面上交相映错,模糊着照出他清晰冷硬的脸部线条,嘴唇很薄,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但样貌相比同龄人成熟不少。
他在这样吵闹的环境里睡得安稳。一曲摇滚完毕,彭明放下话筒,走到他旁边大大咧咧地坐下,猛锤了下他的肩膀,笑:
“我去荆盛,你昨晚和他们high到几点啊?在这地方也能睡着?你干脆直接回家睡算了!”
旁边少年轻抬起乌黑浓密的长睫,抓了把前额的头发仰靠在沙发背上,声音透着浓浓的倦意:“没多晚。”
他手臂盖住双眼:“也就三四点吧。”
彭明无语,别开目光的途中注意到远处的房门好像在微微震动。
“外面好像有人在敲门诶。”他捅了捅荆盛:“盛,你去开,正好清醒一下。”
“c!”
荆盛低骂着起身,边走边对坐在沙发上的人毫不留情道:“不想去就不想去还清醒一下,我清醒你*”
陶音还在外面砰砰砰地拍门,正在思考要不要叫物业时,门被猝不及防地打开。
面前是一个发丝凌乱的帅气少年,个子很高,似乎因为刚睡醒而满脸烦躁,不耐垂眼看她:“有事?”
陶音仰面看他:“请问能小点声吗?”
屋内的各种杂声混在一起,陶音这点音量很轻易被湮没。
少年没听清,侧耳朝她那凑了凑,皱了下眉:“什么?”
陶音踮脚,嘴唇也几乎贴到了少年的耳边,尽可能大声道:“我说——你们能不能小声点?”
荆盛闻言,偏头朝屋内看了一眼:群魔乱舞,百鬼“日”行。
的确有点闹腾。
“现在几点了?”少年莫名冒出这么一句话。
陶音打开手机看了眼:“三点四十二了。”
“四点。”少年打了个哈欠。“十八分钟,十八分钟后我们准时走。”
随即转身关上门,明显没准备听陶音的回答。
陶音在门前默了几秒,低头又看了眼手机。
十八分钟是吧?
行。
荆盛回到客厅重新瘫在沙发上,彭明立马靠过来:“小姑娘长得挺好看,谁啊?找我们什么事?”
“有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荆盛连眼皮都懒得抬,“楼下的,叫我们小声点,吵到人家了。”
“楼下?”彭明有点怀疑,“楼下这时候应该没人啊,之前来这个轰趴房的时候,老板不是说和邻居楼上楼下都商量好了吗?”
“那估计是白天见鬼了吧。”荆盛闭上眼,又睡过去。
彭明对此无话可说。
当荆盛再一次悠悠转醒时,他看着头顶的灯光,头脑有那么几秒放空,忽然想起什么,偏过头哑着嗓子问彭明:“几点了?”
彭明借着屋顶摇摆下来的霓虹光,勉强辨别手表上的数字:“四点...十三,怎么了?”
“c..”荆盛抓了把头发,心里烦的不行,“让他们把音乐关了,赶紧走。”
“走什么啊,不是说一直到七点吗。”
“说走就走,哪那么废话。”荆盛起身拿起沙发上的黑外套,一边披着一边朝门那边走去。
彭明没办法,只好叫停了玩得正兴的那群人,让他们关了音乐。一群人悻悻地跟在他后边准备离开。
敲门声又砰砰地响起,几人兴致无端被打断,本来心情就不好,抱怨着:“这不是要走了吗,怎么还来。”
荆盛再次拧开房门,一抬眼,几个身着制服的警察面色严肃地站在门前。
彭明,连着身后乌泱乌泱的一行人,全部愣在原地。
警,警察?
他们顿时思维凝滞,一时无法消化面前的情景。
他们不学无术沉迷于吃喝玩乐,逃课打架混日子,在学校是老师口中所谓虚度年华的坏学生。
但也不至于无恶不作到进局子。
所以面对着警察自己找上门的这种场面,心里还是有点发怵的。
彭明连忙解释:“警察叔叔,我们就在这唱唱歌聚聚会,什么都没干!真的真的,你看我们都是学生,怎么可能干什么坏事嘛!”
“那就对了。”其中一个警察点点头,“刚刚接到有人投诉,说你们严重扰民,影响到这里居民的正常生活与休息。”
“念在你们年纪小,这次就不追究了,同样的错误下次不要再犯。既然上学,就要好好读书,别整天不三不四地乱混。”
说着,瞥了一眼为首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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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阴沉着脸的男孩,冷冷丢下一句:“现在仗着父母四处寻乐,随意挥霍父母辛苦赚来的血汗钱。现在的孩子,真是一点都不懂得体谅大人——看什么?你要是我儿子,我早一棍子打死了。”
荆盛死死盯着远去的两个警察的声音,薄唇紧抿,深邃的双眼里翻涌出情绪的深浪。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房里才爆发出一阵阵激烈的衔恨声。
“我c有病吧?TM的是不是刚刚那人报的警?”
“除了她还有谁啊,我真是服,不就搞个聚会至于吗?她怎么不直接把警察局给搬过来?”
“关键这不都要走了吗,估计人大小姐听不得一点吵吧。”
一旁的彭明注意到荆盛此时阴晦的脸色,也知道刚刚那个警官的话戳到了荆盛最不愿触碰的暗疮,担心道:“盛,你没事吧?警察也就那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没等彭明说完,荆盛就已经迈着长腿跨出门,隐匿着一身的低气压踏着沉沉的脚步向楼下走去。
陶音刚翻出物理课本,便听到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敲门声不是很急促,节奏沉稳,像是压制着什么情绪。
门半打开来,荆盛手肘靠在门框上,碎发隐约遮住晦暗不明的眸光,唇抿地薄如刀锋,脸色十分难看。
他在看到陶音的一瞬间,几乎被气笑,眼底隐着浓浓戾气,沉沉开口:“至于?”
陶音也不畏惧,面容平静道:“你说四点结束,现在四点二十一,你还没走。”
顿了顿,陶音又道:“我没其他办法,只能这样。”
荆盛低声一哂,眉眼间像是勾起了兴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
女孩皮肤很白,搭在门把手上一节手腕莹白细腻,抬目与他对视的时候,黑色长发顺滑地从肩头披散下来。
嘴唇红润,是脸上唯一一处能称得上明艳的地方。
总之看起来挺温和的一个姑娘。
在自己以往的十几年中,这样的事情一般只分为两种。
一种就是对方同样是个脾气火爆的,这种情况的后续基本都是两人打一架后,对方骂骂咧咧地离开。
一种就是和她差不多的乖乖读书生,怯生生的,受了委屈也只会往肚子里憋。
而像她这样,自己不善找上门后,还能认认真真地解释并且分析自己所作所为的合理性的人,荆盛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种如同推窗帘,风拂柳,米糠上钉钉子的感觉,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
彭明从楼上赶下来时正好看到这幅情景,走上前拍着荆盛的肩膀劝道:“啊盛,人一小姑娘干嘛和她计较啊,等会别吓哭人家.....”
“行。”荆盛淡淡扯了下嘴角,对着门内的陶音说:“你说的没错。”
“我到时间没走,是我的错。”
陶音摇头:“没事,不用在意。”
“但是——”荆盛话锋猛地一转,在陶音没反应过来时低头忽然靠近她,盯着她的眼睛笑:“我这个人呢,不怎么讲道理,也不是特别能控制住情绪。”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下次见我,躲远点。”
2. 第 2 章
大约一个星期之后,陶音的转学手续办理完成,和她那没见过几面的妹妹在一个班级。
她在高一9班讲台上做完自我介绍后,不经意间从底下稀稀拉拉的鼓掌声中捕捉到几声低低的哂笑。
她转眸往教室后排看去,妹妹魏展颜和她两个朋友坐在同一处角落,其中冷菲儿极不规矩地趴在桌上,支着下巴,嘴角带着明晃晃的嘲讽,直勾勾地看向她。
另外一个男生狄彦行为则更加明目张胆,一只脚蹬在课桌下的横栏上,翘着椅子大大咧咧地靠在后桌的桌沿,嘴里吊儿郎当地说着“欢迎新同学啊”,面上却尽是挖苦的神色,看她就像是在看某个跳梁小丑,好像轻轻一捏就能捏死一样。
反观坐在中间的魏展颜,脸色还算正常,至少表现得不算那么明显,可能忌于正在课上,甚至还稍微制止了一下刚才那个男生有些过分的举动,若不是陶音轻易看出她眼底冷霜一样的敌意,怕真要叹一句大慈大悲,不胜感怀了。
陶音刚才的自我介绍太短,老师嫌她没有介绍到重点,一点没提她在城镇中学时在学业一事上的丰功伟绩,大小考试全校第一的事迹避得干干净净,于是又在她的结束语后续了不短的一段话。
陶音侧头看了眼窗外的蓝天云霞,此时晴光正好,和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城镇里的没什么不同。哪里都一样,一切的繁华腐朽都与她无关。
陶音一向觉得自己运气不太好。
小时候父母因为工作的关系,把自己丢在外婆家,一丢就是十五年。
十岁的时候从外婆郑桂华口中得知父母离婚,妈妈带着九岁的妹妹魏展颜改嫁给了江鸿朗。
那会儿外婆口中总是絮絮叨叨地讲,女儿和她一样都是婚姻不幸的命,这辈子都遇不到什么好人家。这是上天注定的事,没法改,能做的就只有把自己那颗不肯服输的脑袋低下去,认命。
她说这话时,总会瞟一眼陶音,苍浊的眼从镜片后面折出一道锐利的光线:“比如你,和魏展颜一样都是他们生的,但他们就是疼魏展颜,不疼你。”
那时候陶音没觉得什么,她从小就是对待感情很被动和迟钝的一个人,所以在两周前,外婆去世的那个晚上,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跪在外婆的灵枢前,眼神平静地看着来往吊唁的宾客,似乎一眼就能洞穿他们横流满脸的泪水下,那一颗比自己还要冰冷的心脏。
外婆去世了,陶音被母亲接了回去。
车厢颠簸的路途中,在外婆临终前才姗姗赶来的母亲魏秋芸忽然开口喊她:“陶音。”
陶音语气平静地应了句:“嗯。”
“你真冷血。”魏秋芸调整着方向盘的细微角度,车内后视镜里倒映的目光冷冷。“我和你爸是享不到你的福的。”
陶音闻言心里没什么太大感觉,也无法辨认她口中说的“你爸”到底是哪个爸,只是坦淡告诉她:“没事,你还有魏展颜。”
-
“所以,陶音同学虽然来自城镇中学,但是成绩方面还是很不错的,大家要和她友好相处。”老师在最后做了总结。
城镇中学的第一,放在这,其实没什么可讲的。
陶音转来的学校是一中,也算是个不错的高中,高分段的人不多,但总体水平很不错,里面学习风气好,学生自觉性强,虽然也有不少加塞过来的差生,但总体还是高出其他中学一大截。
九班是整个年级的吊车尾,走后门的学生基本都在这。
老师环顾了一下教室,见第三排窗边还有个空位,朝那扬了扬下巴;“陶音,你就坐那吧。”
早读课的铃声打响,老师闻铃提包走出教室,临走前还嘱咐陶音一句: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陶音点点头,走下讲台去向她的座位。
经过过道时,陶音的头忽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顿步看了眼脚边,是块橡皮。
“啊,不好意思啊新同学,本来要扔给小颜的,没瞄准,手滑了。”
狄彦歪着头,声音懒洋洋的,其中还掺了点坦荡的嗤意。在看到陶音向他那里转过目光后,挑衅似的朝她挑了下眉。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故意的。魏展颜就坐在他前面,真想递个橡皮一伸手就行了,哪里需要扔。那块橡皮,分明就是冲着陶音来的。
偏偏狄彦是个不好惹的主,在一中是为数不多的属于混日子的那一批人。
九班的同学一半两耳不闻窗外事地读自己的书,剩下那一半不学好的还是跟狄彦一伙的,所以此时即使大家都知道狄彦在无缘无故地给新同学使绊子,也没人好去干涉些什么。
陶音并不打算理会这样的小打小闹,抬步就要继续往前走。
“欸等等。”狄彦适时地叫住了她,眼神轻蔑,从鼻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来:“不是吧新同学,不打算把橡皮还给我?”
陶音刚抬起的后脚跟落下,重新向他转过纤长睫毛下一双平淡无波的眼眸。
她垂眼,蹲下,捡起掉落在脚边的那块橡皮。
起身,抬手,对准狄彦那张吊儿郎当的俊脸直接扔了过去。
狄彦没料到陶音敢砸过来,条件反射性地闭上眼,那块橡皮正正好好砸到他挺拔的鼻梁上。
陶音扔的力道不算小,鼻梁和橡皮相碰发出“咚”的一声,听起来挺疼的。
狄彦霍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艹!”
动静太大,全班的目光全都转移到这边来。
他气得脸色铁青,估计觉得被陶音一个文弱女生反击丢了他的面子,太过耻辱,以至于英俊的五官几乎扭曲在一起。
“妈的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陶音眼神无谓地回望着他。
魏展颜适时地拉了一下狄彦的衣角,低声道:“算了狄彦,坐下吧,还在自习呢。”
狄彦定定地看了陶音几秒,满目皆是翻涌起来的深渊骇浪。
他勉强按压住烧灼的情绪,狠踢了下椅子猛地坐靠住,椅腿和地板划出的剧烈摩擦声刺痛耳膜。
“小颜,你拉他干嘛。”坐在魏展颜旁边的冷菲儿对着桌上的化妆镜刷着睫毛膏,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你那便宜姐姐先招惹的人,狄彦还手正常的。她来这抢了你多少东西?你还护着她?”
魏展颜闭目摇摇头,示意她不用说下去了。
一场闹剧结束,班里的早读声开始渐次重新响起,乱糟糟的,不显朝气也不激昂。
陶音就在一片杂乱的读书声中坐到座位上,开始一本一本地往外掏书。
同桌女生扎着马尾辫的脑袋悄悄凑过来,安慰她道:“新同学,别理他,狄彦他人就那样,前几天打球还输了,估计心情不怎么美好。”
听她这么一说,陶音想起几天前好像是有一场什么比赛,魏展颜和冷菲儿还专门跑去加油来着,于是随口问道:“打球?篮球吗?”
“对啊。”
同桌撑着脸蛋望着上方,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我们一中和德永中学的篮球赛。德永中学你知道吧?私立的,我们这里也就这两个中学。当时和狄彦打的有个叫荆盛,那球打的,不要命似的,又狠又猛,狄彦和他两人对峙的时候,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完全整个被他压着打——哪里是来打球的?分明是来发泄的!”
她静了片刻,脑中不觉又浮现出那人在球场上恣意驰骋时,细碎阳光在他冷毅面廓洒落的模样,刹那间只觉天人手笔亦不过此番风华,不由意兴未消地喟叹道:“不过,长得确实帅气。”
“啊。”她想起什么,转过身对着陶音友好笑笑。“我还没做自我介绍呢,我叫孟清枫,不是清风的风,是枫叶的枫。”
陶音也淡淡一笑,表示自己知道了。
星期五,下午只上两节课,不到四点就放了学。
正值盛夏,碧天之下光线亮得发白。茂盛的枝叶下,蝉鸣声聒噪。
陶音背着双肩包走在两侧种满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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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林荫道路上,叶影间的细碎光斑在柏油路上筛沙般阵阵跃动,不时有自行车悦耳的铃铛声在绿荫夹道中悠然荡漾。
这里行人稀少,空气静谧,陶音闭眼轻轻吸了一口气,感到胸腔轻畅不少,她很喜欢这样的环境。
——直到双肩上的包带忽然往下一坠,陶音步伐微滞,转头侧目看去。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双臂高举,肉乎乎的一双小手拉着陶音背后的书包,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笑得很是可爱。
“姐姐。”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小男孩一点儿不怯生,水灵灵的大眼睛毫不躲避陶音探求的目光。
“我找不到哥哥了。”
陶音蹲下,稍稍弯唇,因为对方是小孩,陶音语气尽可能地轻软:“那你知道家人的电话号码吗?”
小男孩摇摇头:“不知道,哥哥们带我出来玩,然后他们就把我看丢了。”
言语间还有点责怪和委屈的意思。
陶音没带手机,决定带小男孩去警察局。
警察局离这不远,转几个路口就到了。小男孩坐在椅子上四处张望,两条腿一晃一晃的,双眼里满是好奇。
陶音向值守的女警说了事情经过,一个年龄稍长的警察从女警身后倒了杯水走过来,坐下时看到陶音,喝了口茶:“是你啊,上次的事怎么样?没再来吵你吧?”
陶音笑了笑:“没有,谢谢你们了。”
年长警察摆摆手。
女警闻言也笑了,问:“陈警官,你们见过啊?”
陈警官放下茶杯:“上次这小姑娘报警说有人扰民,我就和小张去看了下,一去,一屋的小男孩小女孩在那疯玩,整个房间弄得跟个KTV一样。你说现在这小孩,不好好学习,尽混日子,糟蹋父母的钱。”
女警宽慰道:“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家里宠坏了。”
“对。”陈警官对此深以为然。“里面有个小孩,我说他两句,立马就不乐意了,那脸臭的,还有那眼神…..死犟死犟的,反正也是个难管的主。”
他喝了最后一口茶,起身:“不说了,我还有事,你想办法联系一下男孩的家属,看有没有认识他的人,我先走了啊。”
女警朝他点点头。
没过一会儿,警察局门口传来一阵少年愤懑的声音:
“你说这死小孩,我俩就一会儿没看,连影都找不见了!怎么就这么皮呢?我小姨要知道我把她那宝贝儿子给弄丢了,我不死也得扒层皮!——啊盛,等找到那小子非得狠揍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啊盛——
听到这个称呼,陶音脊背微微一怔,凝滞着身体朝门口的方向转过头去。
此时荆盛和彭明正好推开玻璃门,椅子上的小男孩看到来人后立马扑了上去,嘴里特别高兴地喊着哥哥。
“艹!”彭明的火气噌地窜上来,脏话直接砸在警察局里,横抱起男孩就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你还知道哥哥呐!叫你乱跑!叫你乱跑!”
警察见状赶紧上前去拦。
小男孩被打得哇哇乱叫,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坏哥哥!呜呜…坏哥哥!我不要你了!我要姐姐!我要跟姐姐回家!!”
“你还不要哥哥了?要姐姐?我看你要哪个姐姐?我看你要哪个姐姐!”他猛地一抬头,目光和陶音相撞的一瞬间,整个愣住,手掌直接悬停在半空中。
他睁大眼睛,缩回手,手肘悄悄捅了捅旁边穿着黑色宽松T恤的男生,压低声音道:“盛,这不是,这不是上次报警抓我们的那姑娘吗?”
见旁边的人没反应,他又捅了捅,侧过脸,然后就看到旁边那个从进门起就一直未置一言的荆盛,此时正挑起唇角,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小姑娘看,眸光间满是好整以暇的戏谑。
“挺好的。”他轻笑开口,声音懒怠,漆黑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淡澈的一双眸。
“你拐卖,我扰民。”
“挺配。”
3. 第 3 章
在确认叫彭明的男生的确是小孩的亲戚后,警察对他们叮嘱了几句就让他们离开了。
门口停着两辆自行车,是初高中男生经常骑的那种,座位很高,轮子很大。
“今天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今天估计真没法活着回去。”彭明踢开自行车的支脚,想了想道:“要不我们俩请你吃饭吧?”
没等陶音回话,荆盛却先一步开口,语气十分鄙夷:“不到五点,你吃个毛线?”
“到那不就五点了吗?”彭明不服气,苦口婆心地劝导他说:“啊盛,对小姑娘不要小这么肚鸡肠,心胸要大度点。”
陶音本就不太擅长和人相处什么的,更何况还有荆盛的那句“离我远点”的警告在,陶音更不想和这两人有什么牵扯。
于是她摆摆手:“不用了,我也没帮什么忙。”
彭明还是觉得这样对不住人家,前几天他们扰民还弄了些不愉快,这会儿人又帮自己个大忙,要是就这么走了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陶音再三婉拒,彭明仍然坚持不懈地邀劝。
荆盛听得烦了,拨了几下车头的铃铛,铃叮叮的一串脆响打断两人相互谦让的话语。
他在两人的注视下抬起眼,望向街边不远处的一个奶茶店。
“你走吧。”他说。
陶音闻言点点头,语气很轻:“行,那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
荆盛从后面叫住了她。
陶音转过头,见他长睫微垂半遮住漆黑的瞳仁,唇线平直没有弧度,看着她的表情并不像是愉悦的样子。
“我没说你。”
他说着,看向一旁正准备叫住陶音的彭明:“你走吧。”
彭明的眼又一次睁圆:“嗯??”
“人家都说了不吃饭,给她买杯奶茶吧。”荆盛回答得面无表情。
彭明后知后觉地“哦”了声,又有些疑惑:“那咱仨——四个一起去不就行了?要请也是我请啊。”
荆盛不耐烦地“啧”了声:“行了,带着你那弟弟回去吧,再晚点你那小姨又要拿你开涮了。”
“行吧。”彭明想想觉得有道理,让小家伙坐到自己自行车的前栏上。
“那我就先走了,那个同学,下次见面我再请你啊。”他单手握住车把,朝陶音挥了挥手,背对着他们骑着自行车渐行渐远。
荆盛长腿从自行车上跨下来,扶着把手对陶音扬了扬下颔:“走吧。”
陶音愣了愣:“你不骑?”
荆盛就像看傻子一样看她,眼神充满鄙夷:“我骑,你在后面追着跑吗?”
……
陶音觉得他说得对。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来到奶茶店,荆盛才开口问:“喝什么?”
陶音扫了眼菜单,也没什么特别想喝的,随口答道:“柠檬水吧。”
奶茶店规模不大,定位也不高端,店员毫不避讳地将柠檬浓浆挤了点到塑料杯里,又切了两片柠檬放进去,加一大勺冰块,封口,摇晃,一杯柠檬水就做好了。
陶音接过柠檬水,插上吸管吸了一小口,酸甜冰凉,是陶音熟悉并喜欢的味道。
荆盛眉头抖了抖,可能觉得这奶茶店太过敷衍也太过简陋,各色奶茶粉就大大方方地呈放在制作台上,盒子也不太干净。
他本以为旁边这个看上去干净整洁的女生会嫌弃这样的小作坊,没想到她喝得倒很自然,好像还挺喜欢。
推着自行车跟在陶音后面走了几步路,荆盛还是没能忍住,停步道:“要不你别喝了。”
陶音正咬着柠檬水细细的吸管,闻言,几乎有点难以置信地向他转过头,细眉蹙了蹙,有些怀疑是不是天气太热自己听错了话。
五元钱一杯的柠檬水,也不让她喝了吗?
这是有多小气?
他不如当时就赶自己回家算了。
于是陶音略有些为难地告诉荆盛,自己没带钱。
荆盛嗯了一声。
所以….
这是要自己将柠檬水还给他?
可是自己已经喝过了。
陶音想着,迟疑着将手中喝了一些的柠檬水拔了吸管递给他,犹豫开口道:“我去店里帮你要个吸管吧?”
荆盛一边的剑眉抽了抽,无法想象自己在面前这个女生心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形象。
他尽量缓一口气:“你不嫌脏?”
陶音递着柠檬水的手就这样不尴不尬地悬在半空,鲜亮的唇渐渐抿起。
她自以为做得很周全,连吸管都拔了,还问他要不要去向店员要一根吸管来,而他现在这样的反应明显是在找茬。
她向来不是多计较的人,对什么事基本都能心平气和地应对过去,说是心如止水有时候倒不如说是心如死灰,没什么情绪,狂风一吹,灰白余烬轻飘飘地扬去,胸臆间空荡荡,再不剩些什么了。
所以她只是从鼻腔里略微叹一口气,妥协道:“那算了。”
重新插上吸管,又吸了一口。
盛夏的阳光热烈,柠檬水里的冰块很快化成碎冰,随着陶音一递一饮的动作在塑料杯里当啷碰撞,壁上密密水珠汇聚,滑下几滴落在柏油路上。
荆盛通过陶音的神色敏锐地察觉到她不是很高兴,但是又很好脾气地没发作出来。
他本来特别讨厌这样,什么话都不说,就让人猜。
不高兴就直说,有必要吵一架摔东西都行,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可此刻,就在陶音转身朝前迈了一步时,微凉夏风穿叶簌簌而过,带着些微淡淡的柠檬薄荷清香轻拂过他的面庞。
少年在夏日里躁动血液如同沸腾滚水,在那一刻与清凉薄荷茶的韵凉气息互相碰撞,一颗一颗的透明冰块缓缓地漂荡在少年炽热的胸膛。
梧桐道路尽头是一条岔路口,陶音还要直行一段路,而荆盛要往左边走了。
“那再见了。”陶音转过身对他说。
荆盛“嗯”了一声,也没看她,长腿跨上自行车,双手撑着车把,迎着铺洒满地的阳光朝着左边的路骑去。
陶音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陶音喝得慢,一杯柠檬水走到家也没喝完。
开门时,魏秋芸看到陶音手里拿着半杯柠檬水,皱皱眉问道:“你不是没带手机吗?哪来的钱?”
“同学请我的。”
这解释起来太复杂,陶音也不愿多说,随口撒谎道。
魏秋芸“哦”了一声,声音又有些不满:“别随便接受别人的施舍啊--你刚上学就交到朋友了?既然来这了就好好学习,别整天想着玩。”
陶音觉得她这番话说得很没有道理。
就她在嘉城住的这段时间,魏展颜和冷菲儿狄彦他们出去玩的次数不少,反而是陶音几乎不出门。有时他们两个来家做客,陶音就尽量一个人待在卧室里,以避免他们那没来由的针对。
卧室传来魏展颜清脆的声音:“妈,我饿了,什么时候吃饭?”
“好,我现在就去做,你想吃什么?”魏秋芸放下这边对陶音说教,转头应答道。
“我想想啊。”
卧室短暂的沉寂后,再次响起魏展颜的声音:“麻婆豆腐和鱼香肉丝。”
“行。”
她们这一问一答,陶音觉得在这站着有点多余,径自回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布置得很简洁,没有魏展颜那么温馨和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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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但是陶音对此还算满意,她很享受一个人呆在小房间里的感觉。
就像隔绝了一切世外的喧闹与烦累似的,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不去想不去管,她一直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过好这不悲不喜的一生。
魏展颜母女俩都嗜辣,晚饭时,桌上两道菜都淋满红彤彤的辣椒油。
陶音也不是一点辣不吃,最多也就豆腐花里滴两滴辣椒的程度,她也确实没想到鱼香肉丝里居然也能放辣椒。
因为太辣,陶音喝了不少水,胃被凉水灌满,有些吃不下去。
她刚想起身说自己吃饱了,魏秋芸就头也不抬地命令道:“给我把饭吃完。”
陶音只好硬生生地坐回去,勉强又吃了几口白米饭。
魏秋芸瞥了眼她那半碗没任何菜的白米饭,眼神冰冷:“别在这装样子,这里没人惯你。”
陶音细眉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抬了抬眼。
“别把你在外婆家的坏习惯带到家里,外婆惯你我不惯你。”
魏秋芸的话语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般往陶音肺腑上捅,只不过陶音的胸腔脾肺早已在时光经年累月的催化下风干脱落,如今只剩凄凄惨惨空荡荡的一片。刀子一捅,没有着落,倏地掉下来,发出叮的一声清响。
桌对面的魏展颜轻飘飘地补了一句:“外婆从小就疼姐姐。”
魏秋芸闻言从鼻腔里冷哼一声:“她也知道疼人么?”
陶音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从魏秋芸的神色里看出几分郑桂华的影子来。
那是郑桂华在抚养她的十五年来,极常见的表情和语调。
原生家庭真的是能造就一个人,曾经魏秋芸那么讨厌并想远离的人,最终却活成了她的样子,又将同样的冰刃刺向后一代,以此博得心理上的那么一点平衡。
魏秋芸在魏展颜身上弥补自己缺失的母爱,而从小跟郑桂华一起生活的陶音就理所当然成为她得以发泄的靶子。
陶音并不在乎什么,就算她们俩当她是空气也没事,她不会因为魏秋芸单纯的偏心而感到难受,她只是想清静些,不喜欢有人总是在旁边阴阳怪气找麻烦。
勉强将那一碗白饭吃完,陶音回房去写作业。
老师布置的作业不难,陶音浏览一遍题目,流畅地在答题区写下了解题步骤,几道题很快写完。
桌上的手机发出“叮叮”两声响,陶音划开屏幕,是孟清枫发来的一张照片。
孟清枫:【我找人要到荆盛的照片了,怎么样?帅不帅?】
上午孟清枫加了她为好友,陶音没什么朋友,社交软件相当于摆设,没想到孟清枫能给她发消息。
她点开图片看了下,有些错愕,双唇微微张起。
——图片是在教室里拍的,里面的少年趴在靠窗的课桌上睡觉,下半张脸埋在臂弯里,侧着头,几缕日光照耀在他头顶的发丝上,晕出温暖的质感与光泽。
就是那个初遇和她不怎么愉快的少年。
孟清枫:【听说学习不好,是个校霸,但是为人不错】
陶音的目光转落到桌上那半杯柠檬水上,对孟清枫的话有些许怀疑。
学习不好是肯定的,校霸估计也不假。
就是这个为人不错…..究竟是怎么个不错法?
五元钱的柠檬水都不舍得,还要借此找茬,陶音觉得他挺小心眼的。
孟清枫:【小桃桃应该不喜欢这样的学渣,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
陶音觉得孟清枫对荆盛的误解有点大,考虑了一下,发:【还是不要吧。】
孟清枫:【?】
陶音:【他应该,挺抠门的。】
陶音:【应该舍不得给对象花钱。】
4. 第 4 章
9班的数学老师叫常鸿达,四五十岁,两边嘴角总是耷拉着,鼻梁上是一副方框眼睛,可能是教学经验丰富的原因,发型已经趋近地中海了。
早读结束的第一节课是数学课,可能是因为昨晚玩得太忘乎所以,教室睡倒一大片。
作业讲到一半,他停住,眉毛立起,在讲台重重地拍了两下黑板擦:“一个个都给我起来!看看你们都像什么样子!我和你们说过个十几天就是开学第一考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数学能考几个分数!”
常鸿达嗓音很大,夹杂着翻腾的怒火,底下一片噤若寒蝉。
在这样的沉寂中,狄彦懒散的戏弄声显得尤为响亮:“老师,不用担心,这不是有县城出来的优等生陶音吗?——陶音,还不懂事点,给老师下个保证啊。”
冷菲儿很快接了话:“没办法,毕竟县城来的。”
教室传来窃窃的笑声,陶音一言不发,神情自若地将本子翻到后一页。
“安静!!”常鸿达拍着桌子,对着角落里的两人怒目道:
“狄彦,你跟我在这嬉皮笑脸地是不是?人怎么样要你管了?——还有你冷菲儿,你接什么话茬呢?人县城来的怎么了?成绩比你俩差了?你俩这次数学要再给我考个三四十分都给我把试卷抄十遍!”
常鸿达虽然这么说,但同学心里也都清楚,狄彦和冷菲儿是不会把“试卷抄十遍”这件事放心上的。
孟清枫在桌下悄悄碰了碰陶音,低声安慰道:“他们就这样,你别在意。”
陶音笑笑:“没事,我没在意。”
这时常鸿达已经收回怒火,拿起临市的一套试卷在黑板上抄写着题目。
“这是临市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道题,是个重难点,全校写出来的只有三四个同学,所以大家一定要认真听讲。”常鸿达边抄边不忘强调这道题的重要性。
陶音拿起笔,低头在纸上誊抄条件。
黑色长发松松散散地从肩头垂落下来,白色校服下的双肩单薄。她一手轻搭在脖颈处,虽然低着头但肩背依旧挺直。
孟清枫悄悄侧过头看她,觉得她气质真好,周身都萦绕着一种宁静淡和的气息。
她视线下移到陶音摊在桌边的草稿纸,字迹娟秀美观,步骤清清楚楚,再抬头看黑板上老师刚刚落笔写下的答案,与陶音草稿纸上写的分毫不差。
孟清枫有点惊奇:陶音成绩这么好的吗?
陶音确实成绩不差,头脑也好,学习对她来说不算难事,有时也可以当做放松。
对她来说,维持一些必要的人际关系,比学习写作业什么的要费力很多。
下课铃响,课间十分钟里,教室乱哄哄的。
下节是物理课,陶音从书包里掏出物理课本,翻看了几眼,在了解到下节课要学的知识点不算太难后,将草稿纸翻到空白的一页,开始用笔默写学过的古文诗词。
当默到《离骚》中“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一句时,陶音视野边缘处忽然晃入了穿着黑色长筒袜的一双细腿。
陶音侧头抬起眼睫,见是魏展颜穿着白衬衫和藏青色短裙的校服站在自己身旁。
“有事吗?”陶音问。
“刚刚老师说的那道题我没听懂,回家教我。”魏展颜语调冷漠至极,一点也没有请人帮忙的态度。
陶音点点头:“行。”
魏展颜理科方面不太行,尤其是数学,每次考试大多都是将将三位数,不及格的次数也不少,很少上一百二。
解题步骤列了一黑板的题目,讲起来也比较困难,很多次陶音讲到后面,魏展颜就忘了前面的结论是怎么得来的,好不容易讲到最后,魏展颜才勉强理解。
魏展颜看了一会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忽然开口:“你自己做出来的吗?”
陶音回答:“嗯。”
魏展颜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许多,闷声问道:“你怎么想出来的?”
这问题实在有些强人所难,陶音无法解释,只好道:“多做点题,多思考,就能想出来了。”
魏展颜顿时就火了:“你什么意思啊?你就说我笨呗!不愿意教就不愿意教,没人求着你。”
陶音觉得她这个妹妹真是幼稚得可笑。
早一年上学也没见得心智变得成熟。
以前在外婆家时,魏展颜仅仅来的那么两三次,陶音都能看出她对自己满满的厌恶。
那时候她们年龄都不大,所有情绪全都摆在脸上,魏展颜会盯着陶音的脸看,过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出来,别过脸装作憋笑的样子对魏秋芸说:“妈妈,她长得好奇怪啊!”
七八岁的事情了,陶音小时候眉毛太淡,眼睛又不算很大,偏又少见得生了一双鲜亮的唇,挺好看的,但在孩童眼里,少数的就是异类,是丑,是要被嘲笑的那一个。
容貌攻击自小就有,很可惜的是那时候没任何人替陶音说话。
“你知道就好。”陶音的情绪变得平和,“我确实不太愿意教你。”
她起身,在打开房门时转过头,安慰似的道:“笨一点其实也没事,多努力就行了,毕竟笨鸟先飞,勤能补拙。”
她顿了顿,继续道:“别自暴自弃,实在不行,还可以去看医生。”
说完走出去关上门,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晚上十点多,陶音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睡不着,有点失眠。
老毛病又犯了,陶音平常睡得晚起得晚,上学时的作息其实是违反她的生物钟的。
她没开灯,平躺在床上,望着上方的天花板。
来嘉城的这十几天也没去外面看看。
反正明天也不上课,就出去走走吧,看看大城市的夜生活是怎么样的。
这样想着,陶音起身穿上衣服,开门。魏展颜和魏秋芸房门紧闭着,漆黑的过道里看不见门缝。
放轻脚步穿过客厅,陶音轻轻拧开门把手,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
走至街市,各大商场都亮着灯,道路两侧的灯火透亮,行人穿梭,车辆游走。
陶音在路上漫无目的地闲晃,等反应过来时,不期然发现自己走到了一条昏暗的小巷。
她转身想走,却隐隐见前方小巷拐角处,有一团微弱的光。
她探寻着走近,到了转角,灯光渐渐铺陈在她身上,她停步,转过头,愣了一下。
不远处的光亮下,站着一个人。
他背倚着路灯,一身的黑色,低着头,身姿高瘦清隽,黑色鸭舌帽下的半张脸利落冷峭,双唇如含薄冰。
像是感受到陶音的视线,他微微抬起头,露出寒冷凛厉的一双眼。
脸侧还有淤青。
陶音认出来了,连五元钱柠檬水都要自己还给他的校霸。
荆盛也明显认出了她,带伤的俊脸扯出一抹散漫的笑:“是你啊,这大半夜的,我还以为见鬼了。”
不知道是不是陶音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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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他笑容有点勉强,甚至还有点落寞的意味在里面。
灯光从他头顶上方垂照下来,空气中的细小浮尘在明透灯光下浮动起舞,女孩站在几步外的光尘里,没穿校服,细眉杏眼,浅紫色上衣松松地扎在裤腰带里,宽大的短裤口下的两条腿细白且直。
她长发被黄色宽发箍拢到肩后,白皙的脖颈裸露出来,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就在荆盛以为等不到她的回应,直起身准备走时,他听见她忽然开口问:“你知道便利店在哪里吗?”
荆盛停下脚步,瞳孔在夜晚的月光中显得很亮。
他偏头对陶音笑:“便利店,我熟。”
挑了下眉,他说:“告诉我你名字,盛爷我带你去啊。”
-
便利店的前台旁咕噜噜地煮着关东煮,种类很多,陶音在前面隔着玻璃挑选着。
“魔芋丝。”
店员挑了一串魔芋丝放进了盒里,抬眼示意她继续说。
“嗯….”
关东煮里的各类丸子陶音很多都没见过,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她抬手,指了指里面空心圆桶形状的东西:“这个。”
店员没分清,拿起后一格的一串香菇问:“这个?”
“不是。”陶音摆摆手。“前面那个。”
店员没听清:“哪个?”
陶音面子挺薄的,并不习惯和人沟通接触,此时有点窘迫。
她摇摇头:“算了,不——”
“竹轮卷。”
头顶一道闲散的声音打断陶音的话。
陶音猝不及防地回头,荆盛就站在她身后,零碎的黑发略略遮住浓黑的眉毛,半睁着双眼看着锅里的东西,忽略掉陶音仰视他的视线。
他个子很高,离得又很近,陶音方才一转头差点擦上他宽阔胸膛上的黑色T恤。
店员重新拿了一个盒子,刚要把一串竹轮卷放进去时,他又开口:“不是给我。”
他用眼神示意:“给她。”
店员又将那串竹轮卷放进陶音的盒子里,问:“还要吗?”
“再拿个烧鱼饼,鸡蛋。”
店员选好他要的东西,盛了点汤递给陶音。
荆盛将手里拿的一份川香鸡丝凉面放到前台,店员扫了下:“11.8”
荆盛指了指陶音手里捧着的关东煮:“还有这。”
陶音的细眉忽然就跳动了下,脑中顿时涌现上次荆盛给自己买柠檬水的情景。
这个年龄段的男生自尊心总是很强,尤其爱面子。
就像她旁边这个所谓的德永校霸,明明连五元钱的柠檬水都不太愿意送人,但在旁人面前还是不愿落下话柄。
她没做声,只是又从前台旁拿了一盒创可贴,放到收银台上,而后低头看着手机。
反正出了门荆盛估计就会让自己把钱还给他,陶音并不是很介意这个面子被究竟谁充当。
仿佛没料到陶音的这一行为,荆盛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朝她偏过目光。
便利店里的白光照在陶音瓷白的脸蛋上,她的嘴唇红润没有弧度,眼眸干净如同山涧一汪清泉,全身给人一种清清冷冷的感觉。
他第一次觉得身旁这女孩挺好看的。
是那种舒服,但又不易让人接近的美丽。
“一起?”店员问。
荆盛饶有兴趣的眼神盯着陶音不放,看了一会,忽然笑了,声线爽朗:“一起啊。”
5. 第 5 章
荆盛将酱料包倒进凉面里,搅拌均匀后吃了一筷子。
味道还行。
他晚上没吃饭,这会儿有点饿了。
他吃着面,下颔的动作却牵扯起脸侧青紫处阵阵钝痛,回想起他爸将杯子朝他脸上扔过去的力道,还真有点疼。
陶音在他对面拆开创可贴的盒子,拿了一张出来,放到荆盛眼底的桌面上:“伤口,要不要贴一下?”
荆盛看了一眼,笑:“这么小的创可贴,够贴哪里?”
“好歹能遮住点。”陶音说,“你好像不太想让别人看到。”
话音刚落,荆盛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渐渐退去,冷漠的气息一点点攀爬上幽深的漆瞳。
也不知道这女孩怎么看出来的,明明从刚才见到她到现在,自己从没提到半点关于伤口的事。
他一言不发地拿过桌上的创可贴,撕开两侧贴纸,单手往脸上贴。
伤口在他看不见的脸侧,荆盛试了好几下都没能正好贴在青紫处。
见此,陶音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从盒子里又抽出一张创可贴,起身走到荆盛身旁。
荆盛这会儿正心绪游荡,心不在焉地找着伤口的位置,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直到一只纤白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他抬起的手腕,缓缓将他骨节分明的手从淤青处移开。
他猝不及防,猛地抬头,对上陶音一双杏眼。
陶音细长的眉头微微抬了抬,像是不明白他的举动,开口道:“给你贴创可贴。”
荆盛又恢复到原来那个落拓不羁的样子,笑着问:“这么关心我啊?”
说完,见陶音没反应,荆盛将脸往另一旁偏了偏,将受伤的那半边脸露出来,语气淡淡又混了点嚣张的感觉:
“盛爷我给你这次机会。”
陶音很想问一句“你想的怎么这么多?”,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松开他的手腕,俯下身,将创可贴有棉垫方块的地方轻轻附上荆盛的伤口。
她的手指有点凉,指节碰上脸部其他地方的时候,荆盛被激得稍稍眯起了眼睛。
“好了。”陶音轻轻按着棉垫的地方,细白手指揭去创可贴两侧的贴纸,将创可贴平顺地抚平在荆盛脸上。
贴好后,陶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咬了一口竹轮卷。
她原来在灯绛镇的时候很爱吃校门口卖的串串香,后来上初中,有小摊铺子上写的是关东煮,但卖的东西都一样,换了个名而已。
后来自己也有了智能手机,有时候会从视频里看到一些大城市的东西,发现那里的便利店和她这里说的不是一回事,关东煮似乎也有很大不同。
反正挺想看看的,谁知道来到嘉城后一直待在家里,居然也就忘了这回事。
荆盛看着她斯文地将最后一口竹轮卷咽下,面色轻佻,语气似乎意有所指:
“这么晚还出来?这时候你不应该锥悬梁头刺骨,挑灯夜战直至天亮吗?”
“睡不着。”陶音漫不经心地插着魔芋丝,“所以想出来走走。”
“这样啊。”荆盛说,“你不是本地人吧?刚还问我便利店在哪里,才搬来?”
陶音觉得用搬来不太合适,纠正他道:“应该是接来。”
荆盛思考一会儿,问:“有区别?”
“有吧。”陶音打开手机看了一眼,11点17了。“我父母和妹妹都在嘉城住,我没和他们住一起,后来外婆去世没人照顾我,就把我接过来了。”
她说这件事的时候云淡风轻,就像再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小事。
荆盛也无甚反应,打开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时间和日期,“啧”了一声:“7月22,真不是什么好日子。”
陶音闻言抬起头,反问了一句:“7月22?”
“7月22。”荆盛回答,认为她的问话有些反常,“怎么了?”
陶音的面色又变得平静如初,低下头,不急不慢地说:“我的生日,7月22。”
“那不是只剩41分钟了吗?”荆盛霍然起身,皱着眉看她。
陶音从容不迫地按了下手机开关,看了眼屏幕后纠正他:“是40分钟。”
…….
荆盛转身去了货架那边,找到买甜品的地方,随手拿了一个,看着标签名称问:“柚子蛋糕吃吗?”
“不用。”陶音反应过来,知道荆盛在为她挑蛋糕,连忙起身拦住荆盛,“真的不用了。”
荆盛没管她,又重新挑了个纽约芝士蛋糕看了看,觉得有点腻,估计陶音不会喜欢。
半夜了,甜品区没剩多少东西,零零散散地摆放在货架上。
“那就这个吧。”他拿着手里的蜜瓜蛋糕去了结账台,付了账,陶音根本来不及去拦。
桌子上,陶音看着眼前的蜜瓜蛋糕,有些无可奈何地对荆盛说:“荆盛,我刚刚吃完关东煮,真的不太能吃下。”
荆盛扬了扬眉毛:“吃一点,意思一下。”
马上12点了,再不回去睡觉早上估计起不来。想到这,陶音决定听荆盛的话,打开盒子,拿起小叉子挖了点放进嘴里。
蜜瓜味,挺甜,似乎还不错。
她又吃了几口,有些奶油沾到了唇边。
荆盛看着她吃蛋糕的模样,觉得她还是这样好看,明明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就好像活得没有一点普通的欲望似的,太沉默,太内敛。她现在这样唇角沾着奶油的样子,倒有几分普通少女的感觉。
说着吃不下,一盒蛋糕最后也没剩多少。陶音掏出随身带的纸巾擦擦嘴角,抬起头看他,眼潭里倒映着清清浅浅的光,双唇弯出的弧度很轻,语气诚挚道:“谢谢你了。”
荆盛摆摆手,不以为意道:“谢什么,又不是多贵的东西。”
陶音反应过来,这是在提醒她还钱呢。
她划开手机屏幕,点进微信,头也不抬地问:“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荆盛微微一愣。
发现对方没反应,陶音抬起头,用眼神再次询问了一遍。
荆盛这才察觉到这姑娘什么意思,原来是要还他钱。刚才被她这么突如其来地一问,自己竟误以为对方要加他。
他觉得眼前这个姑娘真是太好玩了。
是那种自己不能理解的好玩。
他勾勾嘴角,将陶音的手机从她手中抽走,在她略显错愕的眼神中将两个手机操作了一番,完毕后将陶音的手机还给她。
拿过桌面上吃剩的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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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荆盛带上黑色的鸭舌帽起身绕过她,轻飘飘地丢下两个字:“走了。”
陶音收拾好桌上的空盒,也在荆盛之后走出了便利店。
他们将空盒扔在门口路边的垃圾桶里,荆盛抬头看了眼天色,回头对陶音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陶音推辞不过,最后还是让荆盛回了家。
夜色沉沉,居民区行人稀少,荆盛就这样插着口袋、带着黑色鸭舌帽跟在陶音旁边一步一步的走,胳膊始终与她有一段距离,以免触碰到她。
“听你刚才那语气。”他忽然开口,冷澈的音色环绕在寂寥无边的黑夜里。“你似乎不太喜欢你的家人。”
陶音默了半晌,稍微低下长翘的眼睫,轻声回答:“还行。”
荆盛也不再问了,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陶音故作无事下的情绪与含义。
两人走得慢吞吞的。在路边微弱灯光的映照下,陶音的脸庞像是镀了层霜,一点单薄的寒气悄然升腾而上。
夏夜的凉风很是惬意。陶音略略仰起一张白皙小巧的脸庞,习习夜风将她耳旁的发丝拂地散乱,隐隐约约露出一段流畅好看的下颔线。
夜幕中的星零落而遥远,发着一小点细弱的光亮。
幽深草木灌丛间,依稀可听夏虫啾啾,蝉声嘹亮。
荆盛和她就这样互不做声地走在静谧的街道上。
到了荣景小区的门口,他们停下来。
荆盛鸭舌帽下的瞳子黑而亮,像是反着天穹上的浩然星光。
他说:“那我就不送了。”
陶音点点头。
回到家没开灯,陶音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躺在床上。
她点进微信,想看看花了多少钱。
没看到扣费通知,反倒是运动消息下面的一条新朋友的系统消息,让她颇感困惑。
你的大帅哥债主:【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陶音缓缓地发了个问号,接着又发:【请问你是谁?】
那边很快回复:【这才分开几分钟啊,就不认识我了?】
陶音反应过来:【你是荆盛?】
你的大帅哥债主:【不然?】
陶音:【你怎么加了我?】
你的大帅哥债主:【不是你说的?你扫我我扫你】
陶音知道荆盛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自己说的那句话也的确有点歧义,没多起疑:【我的意思是扫码转账。】
你的大帅哥债主:【哦】
你的大帅哥债主:【我还以为问我联系方式呢】
你的大帅哥债主:【那我肯定大发慈悲地给了】
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人这么自恋。陶音这样想。
陶音:【多少钱?我发红包给你。】
你的大帅哥债主:【忘了】
陶音并不信,拆穿他:【有支付记录。】
你的大帅哥债主:【删了】
你的大帅哥债主:【所以在我没想起来之前】
你的大帅哥债主:【我的身份都是你的债主,我给你发消息你必须秒回,至于你发给我么】
你的大帅哥债主:【看我心情选择秒回还是轮回吧】
6. 第 6 章
陶音默默关上手机,卧室陷入一片暗淡。她平躺在床上,闭上眼,迫使自己入睡。
荆盛话是这么说,但是过了两个多星期,连一条消息也没有给陶音发过。陶音就像平常一样上学放学做题目,晚上睡不着就去那家便利店里买一份关东煮吃,便当也尝过几次,味道都挺好的。
考试的座位表张贴在黑板的旁边,陶音下课看了一眼,自己因为是转校生,被安排在最后一个考场,狄彦的位置是自己的后一个座位。
这两个星期狄彦和冷菲儿不断地找自己麻烦,课堂上的公然嘲笑是小事,有时也会在自己下楼梯的故意从背后推自己一把。
班长刚从班主任的办公室走出来,告诉陶音班主任找她。陶音应了一声,站起身便要往教室门外走。
——却在即将跨出教室门口时被人推了一把。
那人推的力道不是很大,陶音身子只往前倾了一下,并没有摔倒。
回头一看,果然是狄彦。
狄彦就这么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的是学校发的数学练习册。他胳膊伸着,什么话都没说,但陶音能看出他脸上让自己老老实实帮他完成作业的意思。
见她没什么反应,狄彦拿着练习册的手又朝她扬了扬,示意她别在这磨磨蹭蹭浪费他吃喝玩乐的大好时光。
“我的作业在桌上。”陶音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上翘的眼睫根根分明,说话时宛如凤尾蝶的翅膀在风中微微翕动,“你可以自己去抄。”
陶音不愿与他们多争执计较,狄彦他们恶惯了,不看到别人哭告求饶心里不会痛快,恶意来得幼稚又好笑。
增长的只有外在的年龄,童年时的那种无知的恶半点没有掩饰和更改。
陶音现在要去老师办公室没心思和他纠缠什么,说完这句话便直接离开了教室,留下狄彦一个人保持着方才递练习册的姿势,在喧闹的班级里显得有些尴尬。
第一天考的是语文。陶音刚起来,拉开窗帘,就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色。昨天半夜下了一场雨,今早的路面上还是湿哒哒的,泛着潮气,让人感觉湿黏不堪,心情也像是被雨水打湿一般低沉。
陶音穿着小白鞋走在小区的石子路上,旁边的草叶花朵被雨水冲洗地发亮,偶有几滴雨珠颤动着从叶尖处坠落,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淡淡清香。
怕被泥水溅脏双腿,陶音特地穿上了及膝的黑色中筒袜,鞋帮上的脚踝被袜子包裹得纤巧分明。
到了考场时,里面还没什么人。陶音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从书包里掏出语文书开始复习古诗文。
当她从头到尾背完一遍后,教室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空气渐渐变得喧闹杂乱。陶音翻过页准备再背一遍时,后座猛地“咚”了一下。
狄彦将书包重重地撂在课桌上,一条长腿跨在桌子外,侧过身子和旁边位置上的男生嬉笑打闹,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陶音被他们吵得心烦,阴云天气时的她心情总是不太好,于是合上书,侧着头将一旁脸颊放在课桌上。
凳子被人猛然从后面踢了一下,陶音被惊醒,快速直起身子往后看了一眼。
狄彦懒懒散散地靠在后座,双手枕在脑后,见陶音向他转过头,顽劣地挑起一边唇:“好学生,考试时给个答案呗?”
陶音不动声色地转正身子,背对着他不痛不痒道:“趁这个时间背几首古诗,考试的时候多写几个字,比传答案有用。”
九点整考试开始,监考老师让同学把书本课本统统拿到外面,等同学全都回到座位后将卷子分发给每列的第一个人,让他们往后传。
陶音看了眼最后的作文题目,翻过卷子开始写古诗词默写。
考试的前三十分钟陶音过得很平静,没过一会儿狄彦就开始不断地干扰她。
一开始是用笔不停地戳陶音的后背,见她没反应就开始踹她的板凳。陶音不声不响地将凳子往前移了移,凝下心神准备继续答题。
在她动笔准备书写时,削薄的肩膀忽然被人用力朝前一推。她反应不及,身子倏忽前倾,桌腿被抵得向前移动一段距离,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落在答题卡上的笔尖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划出长长一条线来。
监考老师闻声抬头,向陶音那边拧起眉头:“那边的!怎么回事?不想考就滚出去!”
陶音心下一惊,连忙查看手臂下的答题卡,好在卷面没有破损,只是不知道划痕经过的答题区域会不会被影响评分。
为了考试方便,陶音特意将头发扎成了丸子,此时确认答题卡无碍后还未舒一口气,狄彦又迅速抓住她头上的丸子往下一扯。
她几乎忍无可忍地举手:“老师,我后面的同学一直干扰我考试。”
讲台上的监考老师再次抬目,迈着“哒哒哒”的脚步朝这边走来。
“是你在做小动作吗?”监考老师冷厉的目光紧盯着狄彦。
“没有啊老师。”狄彦毫不心虚地扯着慌,“她自己没坐稳,关我什么事?”
“那你试卷下的小抄也不关你的事吗?”陶音不紧不慢地开口,向他转过一道又冷又淡的目光。
刚才考试的时候陶音就听到狄彦和旁边男生低低的说话声,答题时眼尾余光又瞥见一个纸团朝后座飞来,自己举手间后面桌子又发出急急盖上试卷的声音。
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监考老师掀开狄彦摊在桌上的试卷,果然看到下面盖着的一张纸条。
她拿过纸条,揉在掌心,对狄彦冰冷道:“出去,别考了。”
“我艹…..”狄彦舌尖舔了一下后槽牙,切齿吐出的字满溢着胸腔愤恨。
他霍然起身,桌椅被弄出巨大声响。他拍拍陶音的桌子,俯下身贴在陶音耳边,每一个字都被齿缝的恨意烧地发烫。
“你有种,你给我等着。”
他咬牙切齿地发出了这声警告,迈着大步走出教室,将门“砰!”地一声甩上。
监考老师皱皱眉,神情流露着些许腻烦:“什么学生…..”
11点30,考试结束铃声打响。
陶音合上笔盖,收拾好试题卷后走出教室,阴晦不明的天又开始飘起细细濛濛的小雨。
撑开雨伞走入雨幕,白鞋被路面上的积水溅脏。
下午三点考数学,午饭的时候,魏展颜在餐桌上故作无心地讲:“上午狄彦和我说,他们考场有人举报他作弊。”
魏秋芸夹了块土豆放在米饭上,问道:“他作弊了?”
魏展颜点点头:“对,他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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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就不好,挺正常的。”
“这行为可不好啊。”魏秋芸内心没什么起伏,语气淡淡的,“谁举报的?”
陶音面无表情地低头吃着藕片,仿佛餐桌上的话题与她无关。
她知道有人会帮她说的。
果不其然,对面传来魏展颜犹犹豫豫的声音:“听狄彦说…..好像是姐姐?”
话落,一道锐利的目光朝陶音脸上射来,陶音这才抬了头,见到魏秋芸的眼神瞬间变冷。
“你举报的?”魏秋芸语气不善地问。
“是。”陶音毫不掩饰地回答。
魏秋芸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你没事举报人家干嘛?!你能不能不要瞎管闲事?!狄彦那样的小孩你干嘛招惹他?是不是还嫌我不够忙?!”
陶音看着她发怒的模样,忽然笑了,净澈的眼瞳亮得像泉水底下洗涮下的石子:“他不是魏展颜的朋友吗?魏展颜如果不让他找我的麻烦,我又怎么会有事?”
餐桌上的气氛静了几秒,魏展颜难堪地笑了几下:“他只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好意思要求他….”
陶音看她一眼,没说话,可能是不想理会,低下头继续静静地吃剩下来的半碗米饭。
接下来的几门考试进行得很顺利,狄彦从考数学的下午就没有再来到考场。
最后一场英语的考试结束铃声打响,同学陆陆续续地从各个班级里出来,或喜或忧地和同伴讨论着试卷的难度和自己做题的感觉。
嘉城一中历来有个习惯,年级统考后会有三堂课的晚自习,让同学们在学校里困一个晚上,凌迟一般地听老师讲解试卷的题目。
晚自习七点开始,陶音原本想在食堂随便吃一点,结果在出考场的时候碰到了孟清枫。
孟清枫十分热络地挽住陶音的手臂,兴致颇高地要拉着陶音和她一起去校门口的小吃店里吃晚饭。
陶音拗不过她,最终被她软磨硬泡地拉过去。
“小桃桃,你想吃什么?”孟清枫看着前面一排的小吃店,扭过头问旁边的陶音,“酸辣粉还是煲仔饭?或者过桥米线也可以。”
“过桥米线吧。”陶音随便选了一个。
两个人挑了一个空桌坐下,孟清枫点的鸡汤米线,陶音点的番茄。
“小桃桃,你这次考试感觉怎么样啊?我觉得好难,尤其是数学,我好多第二问都没做出来。”孟清枫一张苦闷的脸隔着米线的腾腾热气,不难听出她话语里的失落。
陶音刚才在查考试时自己不太熟悉的一个语法,闻言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几根米线:“是有点难,我有几题也不太确定。”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陶音点开,是“你的大帅哥债主”给她发的:【你们学校考试了?】。
陶音发了简单的一个字:【对。】
“听说狄彦这次作弊被抓后都没有来,哎,小桃桃,你不是和他一个考场的吗?是不是真的?”
对面又给她发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消息,陶音双手拿着手机,看着聊天框的眼睛抬起,后知后觉道:“好像是这样。”
孟清枫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在和谁聊天呢?这么专心,来来来,让我看看。”
说着便把脑袋伸到陶音那边去。
7. 第 7 章
陶音迅速收回手机,可还是让孟清枫瞧见了手机最上方的“你的大帅哥债主”这几个字。
孟清枫一下子就没忍住,收回脑袋笑得厉害:“我去陶音!这什么备注啊?哪个大帅哥能让你备注成这个?”
“这不是我备注的。”陶音无奈向她解释,“这是他拿我的手机自己给自己备注的。”
“这么狂啊?”
孟清枫咬了一大口米线,两个腮帮子仓鼠一样被撑地鼓鼓的,吐字不清地问:“他长得有这么帅吗?居然自己称呼自己是大帅哥?我看十有八九是个不咋样的精神小伙。”
砂锅里米线的温度一直降不下来,陶音小口小口地吹着筷上米线的热气,心思还在刚才的英语试卷上没撤下来,心不在焉地回答:“还行吧,你见过的。”
孟清枫来了兴致,嘴里含着米线,两只大眼睛瞅着陶音问:“谁啊?叫什么名?”
“荆盛。”
“咳!咳!”
这个名字太过出人预料,孟清枫嘴里滑溜溜的米线差点滑到气管里,被不小地呛了一下。
她连忙从桌边的纸盒里抽出几张纸,捂着嘴巴小声地咳嗽。陶音见此倒了一杯水推到她面前,并嘱咐她慢一点。
“不是,你没骗我吧?荆盛?”孟清枫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从纸巾中抬起饱满的脸庞,眼圈红彤彤的,满眼泪花,很是诧异,“你怎么会认识他?”
“没什么,就是偶然。”
两人吃好了米线出去的时候,看到对面有小摊在卖串串香。刚才的米线太烫,陶音没吃多少,于是去那又买了几串放在杯里边走边吃。
高中课本多,学生基本上都不把课本带回家,而是放在教室里。有的同学会在桌子旁边挂上书袋,有的同学分到的课桌是双层的,就直接把书放在第二层。
陶音运气好,分到的课桌是双层的,布置考场的时候就连书带桌一起搬到教室外。
走到教室走廊时,陶音的串串香也吃的差不多了,从教室外一排排的桌子里找到自己的之后,就准备把它移出来。
桌子意外地轻,陶音微微一滞。
她将桌子转过来,俯下身去查看桌洞。
两层都空空如也。
孟清枫在一旁探过身子问:“小桃桃,怎么了?”
“我的课本不见了。”陶音脸色难得的凝重。
楼道口传来一阵响亮的笑骂声,其中夹杂了陶音十分熟悉但又很不想听到的嗓音。
狄彦伴着班里几个男生一起上楼,从楼梯口一转出来,就看到了陶音站在课桌边晦暗不明的脸色。
狄彦无所谓地笑笑:“怎么?课本找不到了?”
陶音水润的唇抿地薄如一线,眼神莫测地看着他,细长的眉微微立起,第一次有了类似愠怒的神色。
“你做的?”她问。
狄彦看着她的表情,一种得逞的畅快感瞬间流淌到四肢百骸,直感觉整个人的心情都像是雨后放晴般通畅起来。
也不管陶音神色的变化,他自顾自地说道:“是啊,你现在去我们学校的池塘找找看,说不定还能拯救几页呢,哎呀你说,这好学生没了课本该怎么办呦,等会别不会去偷吧。”
说罢,旁边几个男生和他一起笑起来。
在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中,陶音瞥了眼旁边桌上的塑料杯。
买的串串香已经吃完了,杯子里只剩半杯清汤和斜倚在杯壁的几根竹签。
陶音默不作声地拿过那只杯子,用手指感受了下温度。
还好,不算烫。
她看了眼站在几个男生中间还正在偏头讥笑的狄彦,拿掉上面的几根竹签,将手里的半杯热汤直接泼在了狄彦脸上。
狄彦眼里的嘲讽之色还未来得及褪去,整个脸就直接被串串香的汤水泼了个透,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澄黄的汤汁顺着狄彦的眉毛眼睫滴落,衣领被泼湿了大半。被汤汁灌湿的上衣贴在胸膛上,说不出的黏腻湿热。
旁边的几个男生也不敢再笑了,走廊上杂乱的肆笑声戛然而止,几张脸庞上的笑意兀然转换为尴尬的担忧。
“彦,彦哥。”其中一个男生紧张地小声开口,“你没事吧?”
狄彦正撩起上衣揩了把脸,闻言立刻暴怒:“我TM有事没事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他言罢,复而将烧着燎燎怒火的一双瞳子转向陶音。陶音旁边的孟清枫本就被陶音的举动吓得脸都白了,此时被狄彦这么一瞪,更是害怕地低下头来,动作尽量小地去搬自己的书桌。
以前狄彦和冷菲儿不是没有做过过分的事。在课代表将作业抱去办公室的时候,他们故意抽走过陶音的作业,会故意将球砸到经过篮球场的陶音身上。
而陶音面对这些的反应从容而淡然,就好像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她都清楚明白地很,并不会为此感到特别的愤怒挂心。
仿佛狄彦他们哪怕当时扔了她的课本,撕了她的作业,她也能神态自若地将课本从垃圾桶里捡起来,重新书写做过的习题,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的一切恢复原状。
不争不抢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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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似乎根本不会波动一样。
孟清枫实在没想到陶音会作出这样不计后果的事。
狄彦从牙关间挤出一丝哂笑,拳头被捏地“嘎嘣噶本”响。
没等他有所动作,陶音就先一步面露轻藐地讽刺他:“你活的这十五年是喂了乌龟吗?核桃大的脑仁是一点没长,心智不够就去幼稚园重修,别在这让人白白看了笑话。”
“艹!”狄彦被她一番话激得冒了火,气血上涌不管不顾,暴起青筋的一只手抄起身旁的一只椅子就向狠命陶音砸去。
陶音迅速往旁边轻巧一躲,椅子从陶音身旁飞过砸在后面的石板地上,发出巨大的“当啷”几声响,听声音仿佛能将地板砸穿一样。
那板凳是正对准陶音脸庞来的,带了十足的戾气。这么狠的力道,要是刚才陶音躲得稍微慢了一点,怕是会直接被砸得毁了容。
狄彦牙齿咬得“咔嚓咔嚓”,整张脸都拧起来,切齿问:“你骂我什么?”
陶音扎的丸子头一丝不乱,脑后和脸侧蓬出来的几缕碎发又透出几分随意的慵懒。她闻言抬了抬眉头,眉眼间带了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哂笑。
“我骂你怎么了?”陶音漫不经心地回话,白皙的脖颈微微倾斜,杏眼睫毛上翘,比平时添了一丝明艳,“你要听不清我还可以刻你碑上。”
“你TM活够了吧!”狄彦暴喝出一句话,双目猩红着抄起另一只板凳就要冲到陶音面前。
旁边几个呆住的男生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上去拉住狄彦。
对面是一个女生,他们平时再怎么混也不能对女生动手,还下手这么重。
这是在学校里,要出事的。
从教室前门闻声而来的冷菲儿一转头就看到了这幅情景,惊了一下,赶紧上前拉住狄彦的胳膊:“你疯了?不要命了?你这板凳砸上去你看学校不开了你!”
她说着,复而又将憎恶的目光转向陶音。冷菲儿长得美艳而冷厉,像是一把寒意森森的冰刀,此时刀尖上凝的所有凶戾统统对向陶音。
男生不好和女生发生肢体冲突,两个女生之间就容易多了。
冷菲儿迈着冷厉的步调向陶音走过来,双臂抱胸站在陶音面前,看了她几秒,扬起手臂就要朝她的脸上扇去。
陶音敏捷地反抓住她悬在半空的手臂,冷菲儿措手不及,没想到陶音会还手,又伸出另一只手想打下去。
动作被背后几米外班主任的一声冷喝打断:“住手!你们几个在这干什么呢?”
走廊上的所有人都停住动作。
8. 第 8 章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就是所有参与者都被找了家长。
陶音那天没动手,是完全的受害者,通报批评单上没有她的名字。
虽然狄彦很扶不上墙,但他父母是对比较明事理的人,当天在办公室里就表示愿意赔偿所有课本书籍的价格。
却被魏秋芸坚决地拒绝了。
那一摞书价格也不算便宜,高中的参考书贵,一本都要四五十元,再加上教科书,四五百元是有了。
陶音在手机上选购时,魏秋芸看着底部不断增加的金额,脸色不太好看:“你买那么多书干什么?能做得完吗?别瞎买等会放在家里不做,留着生灰。”
最后魏秋芸那天要的面子最后还是得陶音来还,陶音不想听她唠叨,从购物车里移出几本,打算之后再用自己的零用钱买。
网上购物发货快,教科书第二天就到了,现在亟待解决的是书上的笔记问题。
本来是个挺简单的事情,找个同学抄一下就行了,可自从那天之后,班里没有任何人敢和陶音说话,甚至在年级里,人人都避免与陶音接触,只怕自己惹上事。
前几天陶音问过孟清枫,对方期期艾艾表示等哪天有空再偷偷给自己。这“哪天有空”一出来,陶音就知道这“哪天”估计是永远不会到来了。
考试成绩在考试结束的三天后汇总完毕,打印成名次表依次分发给各班级。
班主任拿到成绩单看了一眼,笑意立马抑制不住地盈在脸上。
早读课,她挎着包,春风满面地走上讲台,拍了拍桌子,示意同学们停下。
“考试成绩出来了啊,我们班总体考得还不错,平均分比上次进步了五六分。”
“这次我们班第一次有人进了年级前十,很不错啊。”
“陶音。”班主任忽然点陶音的名。
陶音毫无准备地抬头。
班主任朝她微笑:“你是年级第一。”
底下一片寂静,全班都低着头,没有任何人敢对此多讨论,“陶音”这个名字仿佛沾了晦气,与其有关的所有事都要被埋藏在土里,不得窥见天光。
放学的时候,魏秋芸难得地来接了魏展颜和陶音。
“考试成绩出来了吧?”魏秋芸开着车问。
见魏展颜闷头在那里不说话,陶音才替她回答:“出来了。”
“哦。”魏秋芸的眼睛倒映在车内后视镜上,她正专注观察着路况,腾出些注意力问:“考得怎么样啊?小颜。”
“班级第18,年级163名。”
“考得不是挺好的吗。”魏秋芸语气轻松,又回过头问陶音:“你呢?考多少名?”
陶音正在思考自己的笔记该怎么办,没想到魏秋芸会问自己的成绩,冷不防地抬头“嗯?”了一声,继而回答道:“第一。”
魏秋芸有些不敢相信,反问她:“第一?班级的还是年级的?”
“班级、年级,都是。”
魏秋芸将注意重新放到道路上,车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好一会儿,魏秋芸才像忍不住似的纠结开口:“是你自己考的吧?”
魏展颜这才像是有了精神,情绪明显不如先前那般消沉:“不知道,他们考场管得松吧,作弊的人应该挺多的——但是姐姐她应该不会吧?”
说着便将目光转向话题中心的陶音。魏展颜见她耳朵戴着耳机,头靠在车窗上,眼睛不知道望着车外的何方风景,明显没有回答她们的意思,有点讪讪地转过身去。
手机的英语播报早已按了暂停键,她们的对话陶音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心里有些疲惫,不想回答。
她闭了闭眼,手机却传来震动声,睁眼看到手机上方传来消息,你的大帅哥债主发来了几个祝贺的表情包。
紧接着又有消息,陶音单看文字几乎都能想到他挑眉勾唇的模样。
你的大帅哥债主:【听说你考了年级第一,债务人头脑还不错】
陶音嘴角终于弯出浅浅的弧度,她回复道:【还行吧,运气也比较好。】
对面的人似乎就见不得人故作谦虚,又发:【得了,我也不是专门来祝贺你,你爸妈应该挺骄傲,我就不在这打扰你们了】
陶音抬目看了眼坐在驾驶座的魏秋芸,垂眼在聊天框敲了几个字:【一点没有。】
敲完后,她看了一会儿要发送的四个字,最后还是觉得不妥当,全部删了,只发了两个字:【还行。】
既然自己过得也没那么糟糕,就没必要把所有烦心事都对别人说一遍。
对方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陶音以为对方不会再回复,准备放下手机时,对面才终于传来了消息:【明天下午三点钟,便利店见面,盛爷请客】
陶音下意识地想拒绝,刚点开聊天框想输几个字,对方又发来一条:【奶茶第二杯半价】
陶音准备打字的手缓缓停住,对方却不停歇,像是猜透陶音内心所想般地发:【债主,懂?】
第二天是周六,陶音按时赴约,穿着果绿色衬衫和牛仔短裤,披散着的头发上只戴了一只白色小山茶发卡,看起来清新又别致,站在便利的门前看着路上来往的车辆行人。
初中语文老师经常讲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浪费自己的时间,等于慢性自杀。陶音深谙于此。三点零五分了,她给荆盛发的消息一直未回,陶音决定走人。
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不远处终于传来一道松散懒怠的声音:“怎么?盛爷难得请客,你就这么走了?”
陶音转头,看见荆盛穿着黑色白边无袖上衣和黑色短裤,穿着一双运动鞋正慢悠悠地向她走来。
他头上还带着上次的那个黑色鸭舌帽,帽檐落了点阳光,带着不羁的几分笑,整个人熠熠生辉。
“去哪?”陶音没什么兴致地问。
荆盛回答得干脆爽朗:“带你去玩极速飞车。”
十分钟后,一排共享电动车的后面,陶音看着正在给其中一辆电动车扫码开锁的荆盛,神色有些许疲惫,张了张嘴唇:“这就是你说的极速飞车?”
“是啊。”扫码完成,荆盛将电动车的支脚踢上去,十分坦荡地说:“盛爷骑车的速度你放心,体验感绝对不比极速飞车差。”
共享电动车的座椅很短,设计得明显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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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只给一个人坐的,根本带不了人,陶音被这人的幼稚弄得无可奈何。她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准备也扫一辆。
荆盛已经摘了鸭舌帽挂在刹车闸上,他头发很黑,发质看上去有些硬,发梢缀着点细碎的光:“怎么?不要我带你?”
陶音第一次用共享电动车,操作有些不顺利,边拨弄手机边回答他:“座椅太小了,带不了人。”
“这样啊。”荆盛上下打量了几眼陶音。她身材纤瘦,修身牛仔裤勾勒出的腿型细直,穿着白色平底帆布鞋,脸颊清秀小巧,只是脸上表情很是寡淡,甚至可以勉强称作冷漠。
“或许你可以蹲在前面。”他认真评价道。
陶音只当他在开玩笑,手机刚好操作完成,陶音推着电动车走到路边停下。此时吹起了点风,散乱的几缕头发拂上她的面庞,她取下头上的山茶花发夹,将头发抓到脑后,随意地扎了个丸子。
取下的发夹陶音不想再戴,刚想把它收起来,却意外地发现衬衫和牛仔裤都没有口袋,不知道放哪,荆盛将她伸了伸手,示意她把发卡给自己。
陶音迟疑地将小发卡交给他,荆盛接过发卡,很自然地将它别在自己的上衣领口那里,对陶音说:“走吧,你跟着我。”
疾驰的风从他们的衣旁身侧擦过,刮扯着脸部向后面飞扬,陶音额上的碎发在疾风中乱舞,露出饱满洁白的额头。
这速度体验感,确实不比有着安全保障的极速飞车差。陶音从来没将电动车骑得这么快,而前面的人像是嫌共享电动车速度太低似的,直接将车速拧到了最大。
眼见前面的人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陶音没有办法,只得略微扯着嗓子朝着前面急速行驶的荆盛喊道:“你骑慢一点!我跟不上!”
刮过的风将陶音的声音吹得散乱,前面的人似乎听到了陶音的呼喊,车速一点点降下来。
两辆电动车平稳地行驶在一段宽阔的环山公路上,隐约能听见远处鸟雀清啼。
陶音扭头看了一下荆盛身上穿的衣服,衣领上的白色山茶花在一片纯黑中十分显眼,此刻他正目视前方,丝毫没觉得这发夹别在他身上有多不协调。
车子停在山脚的一条小路旁。
还没登山,陶音便能想象到此山山顶的风景优美。目光所及绿草青青,一片片野花散落田间丛处,柔风吹过,长草招摇。这里视野开阔,空气清新,是个能使人心情舒畅的好地方。
他们沿着小路往上走,环境愈加静谧,鸟雀啁啾声也愈加清晰,风穿过树林密叶间发出沙沙的摇晃声,偶尔还有几只白蝶绕着他们身子低飞而过,穿梭在他们之间。
树林的路段不长,走到尽头处,视线豁然开朗,那是山顶平原,登高远望,美不胜收。
男生性子不拘小节,直接就在山顶处坐下,陶音还有点怕脏,想找一处稍微干净的地方。
“别找了,哪里都一样。”荆盛注意到陶音的动作,好心提醒她,“要不我把我衣服脱下来给你垫?”
正值盛夏,气温很高,陶音略微错愕:“你穿两件?”
“一件啊。”荆盛目光十分坦然,“让你占我便宜。”
9. 第 9 章
陶音真心实意地觉得,这人不但小气,而且还有些厚颜无耻和自恋。
随便在他身旁的某个地方坐下,长风吹过,两人的头发在山风中飘摇,从这里往下看,能看到远方渺茫的屋舍建筑。
荆盛伸出胳膊指了指其中的一处建筑说:“那就是德永,我的高中。”
他看着远处的风景,嘴唇微笑着,神色悠然又有些莫名的忧伤。
这是荆盛从小来的地方,小时候是他的妈妈带着来,后来就变成了他一个人独自登顶,经常看经常看,山脚风景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样。
“哎。”他喊陶音,“一中那儿怎么样啊?学生是不是都特认真,就知道学习那种?”
陶音脑中立刻浮现出狄彦和冷菲儿的模样,摇摇头,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课本笔记还不知道怎么办。
看来只能自己上网找找资料,根据自己的薄弱处增添了。
陶音思绪飘远的样子被一旁的荆盛尽收眼底,他双手撑在身后,歪过头问:“你这又怎么了?别告诉我一中还有人欺负你呢?”
“啊?没有。”陶音回过神来,“我在想我的笔记。”
“笔记?”荆盛反问。
“记在课本的笔记,我课本丢了,正在想怎么抄笔记。”陶音从容道。
“直接借同学的呗。”荆盛回答得理所当然,又很快从陶音的话中品味到一丝不对劲。他直起上半身,半眯起眼:“不会真有人欺负你吧?”
德永是私立高中,里面有钱人多,很多富裕家庭里的孩子成绩不好,父母就会把他塞到这,学习风气虽然算不上多差,但也绝没有多好。
要真说欺负也算不上,狄彦和冷菲儿也许能算,但其他那些同学确实没有主动招惹过她,顶多算是不理她,将她视若空气,自动忽略掉有关她的所有事情。
这些东西解释起来有些累,陶音无奈回答:“真的没有。”
荆盛没再说话,山风又吹了一会儿,天边泛起金霞,荆盛起身懒懒道:“走吧,饿了。”
下山时陶音体力有些跟不上了,细胳膊细腿的,荆盛只好跟着她走走停停。到了山脚时,夕阳辽阔而灿烂,远方的晚霞是火烧云的模样。
陶音垂着头扶着电动车,余晖透过绯红云霞照到陶音清秀的一张脸上,荆盛摘下衣领上的发夹别在陶音袖口,陶音看了一眼,摘下来将自己额边的发丝别上去。
他们骑着电动车背对着金辉原路行驶,走了一会儿路有些渴和热,去了荆盛一开始说的那家第二杯半价的奶茶店。
陶音这次没要柠檬水,而是点了杯多肉葡萄,里面加了冰,汁水很甜,果肉很多,每喝一口都能咬到酸甜的葡萄肉。
之后又去便利店吃了点东西,荆盛扫了一眼陶音放在桌上的孜然鸡柳饭:“你不热一下吗?”
陶音正在拆便当的盖子,闻言有些茫然地抬了下眼:“我比较喜欢吃冷饭。”
回到家的时候,陶音开始有些惴惴不安,意识到自己一个下午都没有学习,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便起身到书桌旁开始看书。
手机传来消息,陶音看了一下,你的大帅哥债主:你们课本上到哪了?直接拍给我
陶音从书包里翻出各科课本,逐一拍给荆盛。
荆盛发了个ok的表情。
星期一陶音来到班级,早读课刚开始便收到了无数条图片消息,打开,是荆盛发来的,陶音翻看了一下,全部都是课本的笔记照片。
图片上的字迹端正工整,看上去不像是荆盛的手笔,况且孟清枫曾说过荆盛是德永校霸,连笔记这种东西有没有都不知道,更别说记得这么认真。
但出于礼貌,陶音还是礼节性地问:这是你的笔记吗?
你的大帅哥债主回复地简明扼要:【不是,借别人的。】
第一次承别人情,陶音还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十分诚恳地发:【真的很谢谢你。】
思考了一会儿,陶音又发:【要不我给你钱吧?】
过了须臾,你的大帅哥债主才缓缓地发了个:【?】
陶音以为他在问价格:【一张两元?】
你的大帅哥债主:【......】
是觉得太少了吗?陶音在心里权衡了一番:【三元?】
你的大帅哥债主:【陶音】
陶音眉梢颤了下。
你的大帅哥债主:【我像很缺钱?】
具体来说也不算,只是陶音之前从没有过,别人说要请自己喝奶茶,之后却让自己把钱还给他的情况,也从来没见过有人把共享电动车说成是极速飞车。
确实算不上多缺钱,只是每件事给陶音的冲击都有点大而已。
高中的笔记太多,陶音在学校时用课余时间只完成了两三门,剩下很多还得回家继续誊抄。
卧室门传来拧动把手的声音,陶音知道是魏展颜,并没有回头。
魏展颜手里拿着物理卷子走到陶音身边,见她头也没抬,悄悄撇了撇嘴。
转回目光,她的视线从陶音的侧脸下移至她正在书写的书本,发现陶音正对着手机上的图片抄写笔记,瞳光微微一动,眉目微显意外:“谁发你的笔记?”
她倒是想不到现在还有人肯帮陶音,在学校,她明明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陶音明显不想理她,手指划到下一张图继续誊抄。
隐约听到旁边的魏展颜小声嘀咕了句“摆什么谱”,而后一张卷子便被扔到了自己眼底,轻轻盖住了她正在抄写的课本。
魏展颜别着头,双臂环抱在胸下,宽大的衣服下摆随着身体的动作而晃动:“卷子太难,我不会,给我讲题。”
说话十分理直气壮,仿佛陶音抽时间给她讲题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自己想。”陶音拿开覆在胳膊上的试卷,放在书桌的一边,“不会就用搜题软件搜,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魏展颜被陶音这不痛不痒的反应刺激到,来了气:“你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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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你来我家给我找了多少麻烦你自己不知道吗?就让你教我点题你都不愿意,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句里的“我家”两个字让陶音缓缓顿住了笔尖。
她手指泄了力,笔尖抬离纸张,笔杆松松垮在拇指与食指间。
盯着纸上洇染的一小点油墨,陶音心里很隐蔽地泛出一种类似于酸涩的感觉。
心胸处烧烬的那处空壁上,火星似是又往里烧了一点,灼地人心脏阵阵痉挛般的痛。
魏展颜瞧见了陶音脸上神情细微的变化,眉目间染了点得意的风光:
“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十几年你都没回来看过,根本就连远方亲戚都不如——还有你这笔记到底是谁发给你的啊?我还真好奇,就你在学校这人缘和风评,到底有谁肯帮你?”
手里的笔被陶音重新捏紧,指尖捏得有点泛白。陶音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情绪,不做冲动的事
——而另一旁的魏展颜似乎很是享受,仍在那喋喋不休地说着:
“还有,你经常晚上出去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三更半夜的谁知道你出去干什么,别再做什么不三不四的事情.....”
话音未落,陶音将手里的笔“啪!”地一声摔到桌上,魏展颜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干嘛?”
陶音这才向她缓慢地转过目光,凉丝丝的,像是从冰洋吹来的寒风,刮在脸上,又冷又痛。
魏展颜被她看得心里不太舒服。
平时有狄彦那一伙人撑腰,很多事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她只需要身居幕后,看着狄彦他们将自己讨厌的人欺负地不敢还手,坐享其成就行。
也因为这样,几乎所有人都不敢招惹她。人人都知道,要讨好狄彦就得讨好魏展颜,正因为如此,她在班里可谓是混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
但离了狄彦,魏展颜就是只纸老虎。方才魏展颜只不过觉得陶音被狄彦震住,不敢和自己起冲突,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言语刺激陶音。
讪讪地收回目光,魏展颜轻哼一声:“装什么样子”,而后转身离开了陶音的房间。
陶音在床上翻了几下身,还是安宁不下来,于是睁开眼睛。
自己搬来嘉城后,脾气确实变差不少,忍耐程度也没之前高了,几句话就能让她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躺在床上,心却像是有什么刺不停地扎着,不算疼,但那种感觉很难受。
她再一次起床去了那家便利店。
玻璃窗外,陶音注意到柜台里的店员和以前的很不一样。
和荆盛一样戴着黑色鸭舌帽,只不过帽檐压得低低的,几乎盖住了眼睛,而戴着的口罩又将他整个下半张脸遮住。
虽看不清面貌,但他身形清削颀长,短袖口下的手臂线条清晰分明,皮肤在灯光下的照射下显得苍白。
陶音推开门,走到柜台边。那男生看了她一眼后立马低下头去,动作明显变得僵硬许多,弯下来的双肩十分单薄,仿佛很不自在,并不想见到她。
10. 第 10 章
他一直垂着头做自己的事情,根本没管陶音。陶音移开视线,走到关东煮旁。
锅里煮的东西满满当当,一应俱全,陶音在心里选好后见店员还没过来,于是抬头,看到店员帽檐压得与口罩一丝缝隙也没有,向他轻声道:“那个,我要买关东煮。”
男生这才来到关东煮前站定,手搭在柜台上,不说话也不看她,就这样默默垂着头,以这样的方式示意陶音自己说。
了解到眼前男生的意思,陶音没指望他能主动问:“我要一串牛肉丸,一串魔芋丝,还有一个年糕福袋。”
男生将陶音要的东西一一挑出来放到纸碗里,在递给她的时候略微抬了下眼。在这一瞬间里,陶音看到了他掩在帽檐下的眼睛,带着点淡淡阴郁的感觉。
很熟悉,但陶音一时想不起来。
“多少元?”陶音问。
“14。”他的声音很好听,是独属于少年的那种音色,却因压低声调而有点沉。
刹那间,陶音忽然想起来了。
他叫喻风迟,他们班的学习委员,平时冷漠寡言,每个课间都坐在座位上写题,几乎从不离开座位。
班里有人说他是单亲家庭,父亲早亡,靠母亲的早餐摊维持生计。
也都是些传言,他本人从未对此有过任何回应。
喻风迟敏锐地察觉到陶音的神情变化,知道她认出了自己,接过陶音递来的零钱后就再也没说话。
陶音微微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自己在这只会让他徒感尴尬,不打算在这吃了,转身准备离开。
喻风迟忽然叫住了她,口罩与帽子之间露出的眼睛就像是哪处阴晦的旧房角落,墙皮发霉褪落,布满潮湿与森凉的气息。
他言简意赅:“别告诉别人。”
这担心有些多余,可以说完全没必要,第一陶音并不是那种喜欢管闲事或者八卦的女生。喻风迟长相英俊,成绩又好,是有不少女生暗暗倾慕的,但行事作风太过低调,所以也没给陶音留下什么印象。
第二,就算陶音想说,那也得有人听。陶音现在在班里的处境,别说说话了,就连稍微靠近别人一点,都会被当事人避如蛇蝎地远离。
陶音点点头,没多说话,推开门离开了便利店。
接下来几天,陶音隔三差五地就要去便利店里买吃的,大多情况买的都是关东煮,有时候也会买便当。
毕竟大晚上,又是女学生,陶音也不敢跑远,即使店员是自己同学的这件事会让她有些不自在,也还是每次都去同一家便利店。
这样次数多了,陶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直接坐在便利店位置上吃着买好的东西,好像对此已经习惯了。
但有人还没习惯。
终于某一天,在陶音将咖喱鸡排饭热好后,照例坐到空位上拆着包装时,有个人走入她的眼底,在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陶音抬起头。对面坐着的喻风迟已经摘了口罩和帽子,清俊的面孔看着不太友好,很冷淡的态度:“你故意的?”
陶音一时没能明白他的意思,眉眼间有一瞬的忙然:“什么?”
“来看我笑话?”他不带表情地问,“倒也没必要天天熬着夜来吧。”
攻击性的话语没让陶音生气,反而使她的反应更显从容淡定:“我只是喜欢晚上出来,没别的意思。”
喻风迟对番解释不置可否,戴上帽子重新回到柜台那里。
嘉城一中的运动会举行在下周二,班里要选举牌手。
平常在学校里,同学都穿着校服,放眼望去,整个校园都是藏青色与白色交汇的汪洋,看不见单个在浪尖拍打下翻迸出的微末。
而在运动会上,举牌手就是班级里唯一的鲜艳,也是在开幕式走方阵时全校师生目光的汇集点,9班本来学习的热情就不太高,长相不错的女生们更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早读课的时候,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往下扫了一眼,很随意地指了陶音说:“陶音,就你吧,举班牌。”
班里一片哗然。
陶音被莫名其妙地一指有些怔松,心里并不太情愿,不喜欢做一些出风头的事。
更何况班里,估计也没有愿意让自己当这个举牌手的人吧。
于是陶音很有自知之明地推脱了这件事:“老师,我不是很想当,换别人吧。”
“行吧。”班主任对举牌手也不是特别在乎,往下又一扫:“谁愿意当?自己站起来说。”
班里举起了好几只手,在狄彦和冷菲儿的怂恿下,魏展颜也故作无谓地将手举了起来。
班主任最后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魏展颜。
魏展颜模样好,在举手的一众女生中确实较为出挑,被选中也算是无可厚非,没人有异议。
举牌手的衣服不是学校统一规定的,要班里自己准备,班主任只是让魏展颜当天穿好看点,其他也没什么表示。
放学后,魏展颜和冷菲儿一起去了商场,回来的时候,陶音看到魏展颜身穿一件白色雪纺纱裙,肩带用纱带代替,臂膀莹润白嫩。
她头发被盘在脑后,戴着一圈小雏菊的发饰,还是以前那个清纯优雅的风格。
魏展颜双手背在身后,难得笑着问陶音:“冷菲儿帮我挑的,怎么样?”
陶音点点头:“挺好看的。”
之后就没再说什么了,她觉得魏展颜看似愉悦的笑容后,并不全都是发自内心的,还掺了点别的类似不满的情绪。
果不其然,魏展颜顾自走到客厅角落的全身镜前,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状似云淡风轻地随口问:“老师一开始怎么选了你啊?”
陶音终于知道她那点不满来自于哪了,无奈道:“老师只是随便点的。”
“哦。”不知为何,魏展颜身上的白裙似乎变得有些暗沉,周身氛围也不再舒缓柔和,“那老师选我也是随便点的吗?”
陶音觉得脑袋有点疼,不想和她争论这些无聊的事,丢下一句“随便你吧。”便回了房间。
运动会那天,学生要比平常早一点到校。
昨晚陶音又去了便利店,在里面待的时间比较长,今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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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头晕沉沉的,神思不太清醒,来得要晚了一点。
魏展颜朋友很多,陶音刚走进教室,就看到三两个女生围在魏展颜的课桌边,笑着说些什么,一派的亲睦祥和。
陶音走到座位前放下书包,忽然想到什么。
她转头问坐在旁边的孟清枫:“清枫,你上次是不是问我要荆盛的号码?”
那天考完试,孟清枫一路上追问着自己荆盛的联系方式,当时自己说回去问问他,谁知道和狄彦闹了一场后就忘了。
孟清枫听到陶音叫她,惊慌失措地猛一转头,表情恢复后又慢慢将脸别过去,陶音隐约看到她面上一闪而过的....埋怨。
“不用了,我自己找人问。”孟清枫低着头,不轻不重地说着。
陶音不再出声了。她想着孟清枫方才的话语和神情,应该是在怪她明知道自己情况就在风口浪尖,还要呆愣无知地将她拖下水,毫无自知之明。
教室门口外,体育委员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大喊道:“快点快点!下去整队了!”
陶音的思绪被打断,起身随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往门外走去。
楼梯处还没有熙熙攘攘的人潮,陶音靠着扶手边,边看着手机边慢腾腾地朝下走。
这么走了几个阶梯,陶音忽然想起来,自己穿的校服没有口袋,手机没有地方放。
她转身要往上走,抬眸看到魏展颜他们三个在距离她没几个台阶的地方并肩下楼。
魏展颜走在最左侧,陶音没管他们,心里准备在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当做没看到。
所以她低头扶着楼梯朝上走,没注意到魏展颜在即将与她擦肩时,瞥向她的眸中锐光一闪,肩膀倏而朝她那里偏了些许。
陶音防备不及,体型又纤细,身子猛然失重,眼看就要往下倒去。
在双脚踏空将要下滑的时候,陶音反应迅速地一手抓住了扶手的栏杆,双腿却不可避免地从台阶直角处重重摩擦过。
从脚踝到大腿,一阵火辣辣的疼。
手里拿着的手机也从楼梯磕绊而落,“啪嗒”摔到下一层的平面上,与此相应的,还有魏展颜那堪称凄凛的惨叫,连同着跌倒滚落的声响。
陶音原本走得不算快,但由于不愿多看他们,所以在经过魏展颜的时候毫无征兆地疾步往上,魏展颜始料未及,也被撞得一个趔趄,膝盖跌在楼梯上朝下滚去。
陶音顾不得腿上锥心刺骨的灼痛,扶着扶手勉力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下面走去。
手机跌落在魏展颜旁边,屏幕已经摔得粉碎,陶音蹲下来拾起手机按了几下开关键,屏幕仍然是漆黑的死寂一片。
旁边还有好几个同学弯腰关切询问魏展颜状况的混杂声,陶音忍着痛不断按着手机的各种按键,焦灼地希望屏幕能有哪怕一点点的反应。
她这边正心急如焚没心思质问,狄彦却先是忍不住了,停下对魏展颜的问切转头对着陶音劈头盖脸地一顿痛骂:
“你TM有点良心吗?!你妹妹摔倒了你看不见吗?!你那破手机比小颜还重要吗?!!”
11. 第 11 章
狄彦见陶音没反应,仍然执着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不由地怒气更甚,起身一把从陶音手里夺过手机,狠力摔到更远的地方。
陶音的手机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了,这一摔,直接零件破碎,散落在地面上。
她原本以为扔课本已经是狄彦智障的极限了。
但狄彦用事实向她证明:不,我还可以更加智障。
那手机对陶音来说是为数不多的、能够算是比较重要的物品之一。
毕竟年代也有点远了,留存了一些可算作“记忆”的东西。
她刚被魏秋芸接回家的时候,看到客厅正对门的墙壁上,挂了一张魏展颜和她父母三个人的全家福,家里各种桌子上都摆有各种他们的照片,有单人照也有合照。
小时候没人帮陶音拍照,外婆郑桂华年龄大了,不愿再费心追随时代的潮流,用的是按键的老年机,陶音一直到九岁,没一张照片。
后来父母就离婚了,父亲陶经国可能是觉得这么多年对陶音有所亏欠,在正式走进民政局的前几天,买了部手机送给陶音。
他知道这可能是见大女儿的最后一面,还用这部手机和陶音合了唯一的一张照。
或许是为了给陶音一个念想,又或许是陶音追着陶经国要的,具体情况陶音记不清了,总之陶经国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存在了那部手机上。
小学那会儿孩子皮,陶音那时候还比较内向胆小,再加上没父没母的,就经常被别人欺负。
那次一个小男孩欺负陶音欺负地狠了,一桶凉水从上自下将陶音浇了个满身,全班同学同仇敌忾,在老师询问时异口同声回答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泼的。
回家后陶音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郑桂华最看不得孩子这样,她崇尚那样强势泼辣的性格,别人欺负你可以千百倍还回去的胆气。
所以在吃饭的时候,郑桂华斜眼看着哭得哽咽的陶音,垮着嘴唇冷嘲热讽道:“有什么好哭的?自己没本事怪谁?你这长大还不成个废料。”
陶音白天在学校才被同学敌对过,晚上回家又遭外婆一顿讽刺挖苦,还被骂作废料,心里受不住,晚上睡觉的时候躲在被窝里,偷偷打开手机。
手机屏幕发出的光亮刺痛陶音哭得泛红的双眼,一张小脸上泪水纵横。
她点开最下面那行的联系人,拨打了里面唯一一个联系人的号码,将手机放在耳边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声。
嘟嘟声持续了很久,在陶音以为电话接通几乎脱口喊出“爸爸”时,对面传来了冷冰冰的机械女声:“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之后就是一串陶音听不懂的英文。
刹那间,泪水汹涌而出。陶音不死心,以为是爸爸睡着了,擦了把眼泪又拨打了一遍。
还是无人接听。
她拨了好几次,直到手机里的女声从一遍遍的“暂时无人接听”变成了“已关机”。
手机光线太强,眼睛被刺太痛。她哭得力气渐失,神志慢慢消散,渐渐沉睡过去。
后来她也给爸爸打过很多次电话,只不过一次都没有接通过,之后不知道哪一次,手机里传出的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话语——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她记得当时自己没再哭闹,只是默默地挂断电话,翻看手机的相册又看了一眼。
照片里的自己被陶经国抱在怀里,脸上的笑容是略带羞怯仍掩不住的欢欣烂漫,陶经国坐在她身后,对着镜头也在笑着,面容间俨然一副慈父的好形象。
她关掉手机,从书包里拿出作业开始做题,彼时她十一岁,六年级,已经长大了。
狄彦就看到陶音撑着左大腿慢慢站起,低着头,一步一踉跄地走到旁边的扶手边撑着身体,侧对着他,看不清神色。
见陶音似乎老实了点,狄彦也不至于再上前给人家几巴掌,只憎厌地别开目光。
没想到下一秒,左膝盖就挨了一记猛踹,狄彦毫无防备,几个趔趄差点栽到地上。
他扭头一看,果然是陶音,此时她正稳稳地站在他身后几步外,事不关己地看着自己。
陶音一开始没想要偷袭。
她是准备直接站起来给狄彦一脚的。
却忘了刚才摔得太重,右膝盖韧带好像拉伤了,方一站起,猛地一痛,使她不得不挪到扶手边暂歇一段时间。
谁知道就看到狄彦移开目光的瞬间。
狄彦低骂了一声,刚想还击回去,被一直安抚魏展颜的冷菲儿拍了一下小腿。她蹙眉责怪道:“你现在和她较什么劲,赶紧帮小颜送到医务室那啊,她摔挺重的,站都站不起来了。”
狄彦忙去照看魏展颜,魏展颜在两人的围绕下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陶音猜测应该是在诉说着伤势。
最终举牌手的职位被文艺委员向丹丹替代。魏展颜被送到了医务室,狄彦和冷菲儿原本想照料她一会儿,但由于两个人今天上午都有比赛,被班主任勒令回去。
“陶音,身上没事吧?”
办公室里,班主任询问着陶音的状况。
陶音低头看了眼腿上的擦伤,回答说:“没事。”
“没事就好。”班主任旋开杯盖喝了口茶,盖上盖子叹了口气,重新将茶杯放到桌上,“等你妹妹好了些就让爸妈把你们俩接回家吧,你看你们这弄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小心....”
她这么说着,忽然止口静默了一会儿,想到什么,问陶音:“你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下你妹妹?”
班主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洞悉一切班里的情况。在这一个多月的观察下,她敏锐地感应到俩姐妹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在班里几乎不一起说话,魏展颜的朋友还和陶音发生了不小的矛盾。
陶音摇摇头,轻声道:“算了,我回班里吧。”
班主任望着她的神色,叹了一口气,摆摆手:“去吧。”
走出办公室,陶音没直接回班里,而是穿过走廊,走去最前面的洗手间。
她边走边透过走廊旁边教室的窗户朝里看,整个楼层的教室,里面都空无一人,椅子歪七扭八地置在桌子旁边,能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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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们听到指令后,兴奋不已往外跑的情形。
楼外的太阳比早晨来校时强了些,阳光穿过摇晃的树叶洒在陶音的面上衣上,风景画一般,格外美好。
陶音捧着水冲洗腿上的擦伤,她夏天嫌热,基本不穿长筒袜,都是百褶裙下光着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就这样走进校园。
水管里的水被盛夏里的光晒得温热,刚一触碰到伤口,就激起了一阵刺痛,陶音倒吸一口凉气,又接了几捧水浇在腿上。
回到教室的时候还没有人,陶音打开了自己座位那边的电风扇,扇叶开始缓缓转动,凝固的空气也开始细微游浮。
陶音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从书包里掏出化学习题开始解答。
额边的碎发被扇出的风吹地微微拂动,她做了几题,有些心烦,合上笔盖将笔放在一边。
她双臂交叉置在桌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半睁的眼皮渐渐变沉,慢慢地完全闭上了。
她是被砸门声吵醒的,混合着走进的阵阵男生们吵闹哄笑的声音。
“热死了!赶紧开空调。”
其中一个男生这么说着,走到空调前打开了开关,转身用胳膊擦了把汗。
放下胳膊时,他透过流至眼睫的汗水看到了正朦朦睁开眼的陶音。
四目相对。
想装看不到也没办法了。他冲陶音不好意思地笑笑,腼腆道:“对不起啊,吵醒你了。”
陶音闭上眼摇摇头表示没事,想着回去魏秋芸会不会给她再买个手机。
很烦,很累,很闷燥。陶音头一回心情这么糟糕。
一想到回去要应对魏秋芸的质问、魏展颜颠倒黑白的陈述,她就觉得内心像被油锅里煎炸一样难熬,只想一动不动地独自待在教室里。
在学校别人把她当透明人,她也只要做好透明人的本职工作就可以,而在家里,她是一个活体靶子,所有毒镖冷针都尽数往她身上扎,避都避不掉。
运动会才过去一小会儿,那几个男生是4×400接力赛和短跑比赛的成员,项目排在前面,比完就回来了。
喻风迟也从教室前门进来了,坐到位置上就拿出习题开始做。他什么比赛都没报,估计开幕式结束后象征性地坐到观众台上看了一会,然后随便找了个什么理由走开。
男生爱动,说话嗓门又大,陶音趴在桌子上忍受着他们嬉闹的声音,感觉自己胸脯间有什么在强烈翻滚着,下一秒就要从烧热的锅里滚沸出来。
教室门被“嘭!”地打开,带着愤怒的重重脚步踏在地板上,一路推开障碍物,制造出了不少声响。
脚步声停在陶音旁边,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住情绪,抬目看着来人。
“陶音,我给你机会解释。”狄彦语气也明显压着一团火,看上去不比陶音的少多少。
陶音看了他片刻,低头开始收拾课桌上的笔盒:“解释什么?”
“解释你为什么撞小颜。”狄彦的怒气有点压不住了,话音里带着刺,“别告诉我你没长眼。”
“没什么,我乐意。”陶音的回答格外坦荡。
12. 第 12 章
狄彦眉头拧成一团。他忍了忍,浓重的怒火从他唇齿间喷薄出来:
“小颜是你的亲妹妹!你为什么要撞她?陶音,你可真是冷血!自己妹妹受伤连一眼都没去看,你还是不是人了?!”
狄彦这一连串义正言辞的质问直接把陶音弄笑了:“不是,谁撞得谁?她受伤我没受伤吗?我的手机又是谁弄坏的?”
“这不重要。”冷菲儿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站到狄彦旁边。
“听小颜说你晚上经常出去啊,是去哪里呢?有什么地方是白天不能去的?你是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小颜发现了,怕她说出来,所以才给她下马威?”
狄彦恍然大悟,眼神顿时横过来:“所以你才报复的?啧啧啧,看不出来啊陶音,还有这样不检点的一面呢,明明还是个高中生。”
班里的人又不知不觉变得多了,陶音听到有阵阵不堪入耳的私语,混杂了些讲荤话的男生没忍住发出的笑声。
虽然以前被欺负得不少,但这样的言语攻击还从未有过。
她拉上桌洞里书包的拉链,目光淡静地与两人对视:“我去的便利店,不行吗?”
那两人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样的笑话一样。冷菲儿瞬间就笑得弯了腰,弯着笑眼来问她:“你骗谁呢?你说去酒店蹦迪也比这个好啊!”
陶音别过眼,视线落在教室前门角落的喻风迟身上。
他写字的手顿住,笔尖悬在习题本的上方些许,睫毛落着点朝光的微末,沉默得如同一尊艺术家打造过的雕像。
冷菲儿笑得够了,勉强抬起肩颈拭去眼角的泪花:“不是,我们不信你,你好歹拿出点证据啊?你说你在便利店,有谁看到了吗?”
喻风迟捏着笔杆的指尖泛白,唇抿得愈发得紧,另一只胳膊放在课桌下,书页角被他攀在桌沿上的手指搓地蜷曲发皱。
陶音见此,淡淡移开双目。狄彦见状立刻趁热打铁逼迫道:“赶紧说啊,只要有人跳出来说看到你了,我俩立马给你弯腰道歉,没有的话你就承认自己行事不端自甘堕落,怎么样?”
陶音闻声看了他一眼,扶着额角轻笑一声,手腕放下时笑意还挂在眼尾,恍若一朵灼灼桃花绽在树梢。
“狄彦。”她说,“你除了长相,还真是没一点能看出男性特征的。”
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刚刚还在议论纷纷的学生们安静了,目光都往这边看过来。
陶音方才说的那一句话,对男性来说是非常具有侮辱性的、能让人怒气值瞬间到达顶峰点的挑衅。
攻击力堪比之前泼的那杯热汤,这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严重侮辱了他人人格。
就连冷菲儿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点,面部肌肉有些僵硬,脸色微微泛白。
只见狄彦额上青筋暴起,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狮子,眼里亮起的是无穷无尽的怒火,暴喝道:“你说什么?!你TM敢再说一遍?!”
陶音倒是没想到,才过去几天狄彦脾气就变得这么好,刚刚那一句话出口居然没让他直接动手,还有心思让自己再说一遍。
于是她遂他心愿地再次开口:“没说什么,实话实说而已。”
轻描淡写的话语让狄彦胸腔间霎时爆起一阵火浪,他以前从不会和女生动手,但陶音从来不在此之内。
他又快又狠抬膝就要蹬向陶音,而陶音眼神更快,坐在椅子上一脚踢落狄彦半抬在空中的膝盖,生生拦截住一记猛踹。
动作行云流水,流畅自如,整个上半身动也未动,坐如稳钟。
她放下腿悠悠起身,抄着手臂,侧过脸看着窗外的天空,脸色云淡风轻,甚至连个正眼都不愿意给。
“艹!”狄彦蓦地将陶音的书桌甩倒在地,发出沉闷的“乓当”一声响,连前桌的桌椅也其倒下的力道被冲歪。
陶音只淡淡一瞥,她早就料想到这样的状况,所以提前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
狄彦一拳举在半空中就要挥出,却被人从身侧拽住了手腕——
喻风迟不知何时站在他后侧方,凝目正色道:“狄彦,适可而止。”
狄彦见是喻风迟这个只会读书的文弱人,放下拳头扬着笑,没个正型地讽刺着他:“这不是我们班的哑巴纪委吗?怎么?你俩有什么交情?”
他没将“见不得人”这四个字说出来,但在座的听者应该都能领会到他的意思。
喻风迟眼神扫过陶音,淡声道:“同学交情而已。”
“哈?”狄彦料准了喻风迟不会打架,挑衅似的狠狠推了一下他的胸膛,喻风迟清瘦的脊梁撞到一旁的桌沿上,周围的课椅被碰得倒地,书桌被撞得歪扭。
陶音神色微怔,想要上前扶他,却被狄彦上前一步堵在同桌孟清枫的课桌间。
“之前在学校的样子不挺清高的吗?有一句话怎么说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狄彦一只手搭在自己的眉骨上,另一边的眉峰挑起,语气玩味。
陶音神情淡薄,低眸看了下夹在自己和狄彦腿间的板凳,毫无征兆地将其猛踢在狄彦的小腿骨上,狄彦吃痛的低叫了声,向后退了几步。
“陶音!”走廊处“砰”的开窗声和中年女性的训斥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呵斥声陶音再熟悉不过,她目光绕开狄彦看过去。
走廊的窗前,魏秋芸站在那里,严肃愠怒的目光穿过窗户直直地望向她,仿佛要将她脸上盯出个洞来。
她用眼神示意陶音自觉走出来。陶音视线从魏秋芸脸上滑落,抬步绕过狄彦走出教室。
在走向办公室的路上,陶音能感受到身旁的魏秋芸一直在隐忍着怒气。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办公室,但碍于魏秋芸的情绪便一直没多问。
叩响办公室门,班主任很快打开,陶音从门缝间看到魏展颜已经换上了校服,正和江鸿朗一起坐在办公桌旁边。
“来,进来吧。”班主任往旁边让了让。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待她们走进来后,班主任将门关上。
班主任将她们带到办公桌前,魏秋芸坐在自己原本坐的椅子上,陶音就站在她旁边。
“陶音妈妈。”班主任面对着他们率先开口,语气尽可能地放软增添,“陶音在学校一直很听话,学习也很好,班里出的一些事其实并不是她的过错,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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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魏展颜摔倒也有自己不小心的原因,陶音不是故意要去撞她的——”
魏秋芸闭眼抬了抬手打断她:“老师,和这个没关系,您也不用为她开脱,她在学校犯多少事我清楚,就像今天,前脚才从楼梯上把小颜撞下来,后脚就在班里和同学打架,我实在是不放心。”
“打架?”班主任凝目,“和哪个学生?长什么样子?我去把他叫过来问问。”
“不用了。”魏秋芸拒绝得干脆,“那学生我认识,不是个惹事的孩子,是我教子无方,给老师添麻烦了。”
“不麻烦的。”班主任微微摇头,“总之陶音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我觉得一中很适合她,这里不论是学习风气还是师资力量,都是非常优秀的,陶音在本校绝对能得到最充分的发展。”
魏秋芸在听完班主任对陶音的肯定评价后只是笑笑:
“老师,您高估她了,没您说的那么优秀,转学手续我们过几天就会办,辛苦老师这段时间的照顾。”
一直在旁边低头不语的陶音忽然身体一僵,倏地转头看向魏秋芸的侧脸,眉目间似是不敢相信,难以置信地重复一遍道:“转学?”
魏秋芸向她转过冷冰的面庞,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扼要肯定道:“转学。”
陶音沉默了,眼里的情绪慢慢褪去,半晌才低声开口问了一句:“为什么?”
她没奢望魏秋芸能给她什么靠谱的答案。
至少不会是她想要的。
就像她在班里听到的那句呵斥声一样,她没指望魏秋芸在看到班里的一团混状后能关心自己的状况,自然也没幻想过魏秋芸在听到两个女儿受伤消息后,能抽出一丝精力询问一声自己的伤势。
魏秋芸忽略掉陶音的问题,眼神扫过她空着的双手,眉头皱起:“你手机呢?怎么没带出来?跟你说多少次了贵重物品随身带好!赶紧去拿过来,放教室里也不怕被人偷走!一天到晚脑子里也不知道装些什么!我看你就是——”
“妈。”眼看魏秋芸越说语气越烈,陶音出声打断了她,“我手机坏了。”
“坏了?!”魏秋芸的声调突然提高,“怎么就坏了?!”
“摔倒的时候,手机摔到楼下了。”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魏秋芸再也忍不住了,从到学校时就满溢着的火气此时全都爆发在陶音的身上,“摔倒了你不知道拿稳手机?!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一点的不懂事!现在钱好赚是吧?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体谅父母!”
在办公室里这样大吵大闹多少有些不合适,江鸿朗顾及自身脸面,不得不被动止住她的话头劝道:
“好了好了,不就一个手机,再说小音也不是故意的,回去再买一个不就行了,别生气了。”
班主任也在劝:“算了算了,还是孩子。”
魏秋芸勉强压制了些心中的怒气,没看陶音,平息着语气说:“去班里收拾书包,回家。”
陶音本也不想在这地方多待,闻言转身就走出了办公室门。
班主任在心里悠悠叹了口气,似是知道了魏展颜和陶音姐妹俩关系不好的原因。
13. 第 13 章
此时已近正午,走廊栏杆外强烈的日光晒得陶音肌肤发烫。
她脚步缓慢地走在走廊上,心情算不得平静,有些五味辛酸交织在其中。
推开教室前门,班里已经有不少人了,见她来同学也没什么反应,陶音习以为常,径自走到自己的座位前。
书桌不知何时被人摆放好,桌洞里的书包被人掏出来放到自己的书桌上。
她刚要拿起,发现桌上被人用油墨笔写了什么东西。
她看清了字迹,长翘的睫毛在眼底落下小半圈阴影。移开目光垂眸去看间隙里的板凳,厚重的粉笔灰下依稀能看见同样的笔画。
同桌孟清枫仍然视若无睹,低头在写自己的题目。
高中大家都很忙,好学生忙着学习忙着考试,被老师、家长和自己劝告着别多管闲事,安下心做自己的题目。
没有谁会抽出空关心其他琐事。
陶音从书包侧边的口袋里掏出一小包湿巾,打开抽出一张,蹲下去安静地擦拭着板凳上的粉笔灰。
她将书包抱在怀里,低目看了眼桌面,默了须臾,又抽出一张来擦拭。
擦拭干净之后,她将两张纸巾团成团攥在掌心里,背上书包,再次回首望了一下自己的座位,转过头,没走前门,从后门走了出去。
明灿的阳光从窗户外投了进来,陶音的书桌课椅被擦得锃亮,涂了木蜡油的大小两个板上布满各色油墨笔画的涂鸦,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拢在日光反射的一片白亮里,给人一种光亮的脏乱感。
在那些满得仿佛着要挤压着溢出木板的涂鸦中,几个大字凑成的两句话格外明显地晃入人眼。
一句是“快滚吧”,一句是“田舍奴”。
走廊窗户映着陶音不疾不徐穿过的上半身,当她的身影消失在最前面那个窗口时,喻风迟的双唇抿得近乎无血色。
他在教室里的一片阒寂中用腿划开椅子走出座位,几双闻声抬起的眼睛向他望去,他没管,从前门走出教室。
前方的不远处,陶音正慢腾腾地移动双腿,清薄的肩颈挺得笔直,头颅未曾低折。
他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陶音听到脚步回头,看到喻风迟站在她身后的几步外,有什么难以言喻的神色浮在他的面庞上。
他眼眸看着陶音,犹豫了下,最终开口:“对不起。”
陶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眉头微微抬了抬:“什么?”
她清楚见到喻风迟向来冷白清俊的脸颊上渐有丝颜色泛上来,盯着她的眼睛说:“没能帮你。”
陶音摇摇头,像是根本不在意:“没事。”
灾祸面前人们向来只顾自己,便利店里喻风迟那么怕被自己看出身份,自然不会在狄彦面前主动坦白。
况且他根本没有义务损害自身利益来帮她澄清,最后也帮自己制止了下狄彦,所以陶音真的没觉得他做的有什么不妥。
她朝他摆了摆手:“那我走了。”之后转身走入了楼梯过道。
喻风迟看着她背影消失的走廊拐角处,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低下清逸的双眉,也转身默默回去了。
等待转学手续办理完毕的几天里,陶音又回到了刚来到嘉城时的那段时间的生活。
去嘉城一中办理手续时,因为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班主任劝了她们很长时间,好话都说尽了,还是消磨不了魏秋芸要把陶音转走的决心。
这边执意要走,班主任眼见挽留不住,只好签了字。把单子交给魏秋芸时,她顺口多问了一句:“您是想把陶音转到那里呢?”
“德永。”魏秋芸接过单子,“私立学校,老师管得应该严些。”
德永啊。班主任心里想。
确实师资力量雄厚,要认真学的学生去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里面纨绔子弟多,成绩够好能去一中的话也没人会去那。
她觉得陶音乖得很,不惹事学习也用心,如果是自己的女儿她不知道有多骄傲,原以为在家里面是很受宠的,看来事实并非如此,也无法理解魏秋芸为什么一定要把陶音转到德永。
摔坏的手机和零件被陶音带回去,走了很多家修手机的商店都说毁损严重修不了,江鸿朗不想再浪费功夫,让魏秋芸带陶音重新再买一个。
魏秋芸看也是没办法,该花的钱逃不掉,于是带陶音来到手机店,一路领她到卖翻盖手机的专柜那里。
陶音看着一柜的翻盖手机问:“翻盖手机啊?”
“不然?”魏秋芸冷哼一声,“你还想要什么样的?不是说不给你买,买回去过几天你又给摔了,咱们家哪那么多闲钱。”
柜台的小姐姐很懂看人脸色,感觉这对母女顾客气氛状态不是很好,忙迎着笑脸插话道:
“其实这边的翻盖手机也很不错,也有很多款式很适合她这种学生,智能手机娱乐性太强,有的家长怕孩子自制力差,就会买这样的手机。”
她介绍着产品:“你看这边的,颜色就很鲜亮,款式也很时尚,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陶音对手机也没那么追求,随便从中挑了一款水蓝色的手机,魏秋芸带她去结账。
回家将手机卡放入手机时,陶音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翻盖手机没有微信,陶音不知道荆盛这几天有没有联系过她。
她随手将手机扔在一旁,整个人躺在床上,眼睁睁地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出神。
晚上江鸿朗依然不在家吃饭,魏秋芸也懒得做饭,让陶音和魏展颜自己点外卖吃。
魏展颜回房去挑选外卖商家了,魏秋芸将自己的手机扔在陶音坐着的沙发上:“手机密码480312,支付密码是小颜生日,小颜生日你知道吧?11月16日。”
陶音输入密码打开了手机,她对吃的要求不高,随便选了一家过桥米线,备注一点点辣就好,支付成功。
她关掉手机放在一边,魏秋芸在厨房里下着面条,她不爱吃外面的东西,觉得不卫生,宁可在家里随便煮点都不愿意点外卖。
过了三十多分钟,客厅的门被扣响,陶音去开门,是魏展颜点的煲仔饭到了。魏展颜从卧室里走出来,从陶音手里接过外卖,回了自己的房间。
陶音坐回到沙发,想看看自己的米线送到哪了,点开手机电源键却发现忘了密码,凭着留存的印象输了几次,都不对。
没办法,她问厨房里收拾碗筷的魏秋芸:“妈妈,手机密码是多少来着?”
“你还能是脑残啊?”厨房里水龙头哗哗流出的水冲在水槽里,“480312,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魏秋芸语气没有半点起伏,仿佛说的是一件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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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不过的事情。
就是这样的语气才让陶音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下来。
她输入密码,查看了下骑手的位置,距自己还有三四百米,快到了。
客厅的门再度被敲响,陶音拎着米线也回了自己的卧室。
关上房门,她坐在书桌前拆开外卖的包装袋,掰开一次性筷子,夹起几根米线尝了一口。
泡得久了,米线有些发胀,软趴趴地浸在汤汁里,不怎么好吃。
或许是太烫的原因,陶音视线里蒸腾出一小团看不真切的雾气。
八月底的温度不算很热,周一的阳光很好,看起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德永私立高中里没有校服,陶音换上了卡其色短袖连衣裙,裙摆刚好没过膝盖,衣领边上带着花边,白棉袜包裹住细瘦的脚踝,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圆头小皮鞋。
她站在讲台上,听老师向同学们介绍自己。
明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教室,将她的发丝染的带了些暖黄色的光晕,细小的浮尘在光柱里舞动,整个画面看上去温暖而赏心悦目。
因为是周一的早读课,教室最后两排睡倒了大半。
最后一排靠左边的男生抓了把头发费劲地抬起头,稍微睁开惺忪的睡眼,在看清讲台上的人后瞬间清醒。
“我c!”他尽量压住惊讶的音调,低声道,“这不是那天的小女生吗?”
他转眸看向隔着一条过道坐在他前两排的男生,却不经意发现讲台上的新生也在和他看着同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荆盛。
他单坐在靠窗的位置,右手支着下巴,单挑起一侧的眉,手指半遮住的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眼神明烈地盯着讲台上的陶音看。
陶音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淡淡别开眼,忽略掉那人明晃晃的注视眼神。
老师介绍完后让她坐到荆盛前面的那个空位上,6班的座位排得很特别,最左边和最右边的座位都是单列,没有同桌。
陶音挺喜欢这样的布置的,想到之前在一中的时候,孟清枫和自己就坐在一起,但彼此都只能当做看不见,偶尔孟清枫要出去上厕所或者接水时,都要犹豫好久才能小声地说一声让一让。
德永中学的早读课比一中的混乱很多,陶音因为是转学生,和那些塞钱进来的学生分到了一个班。
早读课老师不在班里维持纪律,班里全都是讲话声和男生的笑骂声,环境比一中的课间十分钟还要喧闹。
陶音从书包的最外侧拿出《高中英语词汇3500词》,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两页纸,开始从最上面的单词开始读。
教室里一片的喧哗打闹声中忽然混入了几个单词的发音,音量舒缓不算很大,但依然显得有些突兀失调。
荆盛昨天晚上篮球打得晚,一直到陶音进门时才醒过来,这会儿听着前桌陶音念英语的轻透语调,耳边仿佛有一泓清泉泠泠流淌过,几分睡意很快被激发出来。
在读了七八个单词后,她的声音渐渐变小,最终完全没声了,只微微张着嘴型念着。
荆盛还趴在桌上补着觉,陶音无声地念了一会儿,肩背忽然被后面的人拍了一下。
她转过头,看到后桌荆盛发丝凌乱地搭在前额上,半睁着一双睡意朦胧的眼,语气困乏地问她:“怎么不念了?”
14. 第 14 章
陶音被问得有些莫名:“怎么了吗?”
“没怎么。”荆盛重新趴到桌上,“就觉得你声音挺催眠的。”
陶音姑且把这句话单纯地当做他听英语犯困。
荆盛趴在桌上有一会儿,忽然又直起身子,耷拉着眼皮,拿起被他当做睡垫压在胳膊下的语文书,翻到某一页开始读。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什么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他读得拖腔带调,遇到不会的生字就用“什么”代替,通假字几乎没念对过,咬字不太准确,但声音却足够大,很快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陶音愣了一瞬,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的,低下眼睫犹豫了几秒,张着唇也开始轻声地读起来。
“condition,c,o,n,d,i,t,i,o,n”
轻缓的强调隐在荆盛不太圆熟的声音里,他们一前一后地念着。
“乘彼什么什么,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bine,c,o,m,b,i,n,e,使联合,使结合”
中间最后一排的彭明“噗”地一声就笑出来了。
这是干什么呢?
早读课很快结束,距离第一节课只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陶音这几天心情不好,打完下课铃后只想在书桌上休息一会儿,刚一趴下,彭明就走过来,坐在她前桌的椅子上。
陶音抬起脸,问他:“请问有事吗?”
“没什么。”彭明大大咧咧地回答,“前一阵子你帮了我大忙,刚我们说晚上要一起出去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陶音对出去玩没什么兴趣,而且身无分文,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们去玩吧。”
“哦。”他歪着上半身从座位上探出头来,发现从刚刚开始荆盛眼睛就一直盯着人家小姑娘的后脑勺,一副漫不经心出神的模样。
彭明忽然起了心思,看着陶音的眼神有几分狡黠的光泽:“荆盛也和我们一起。”
像是怕陶音不信一样,他抬起下巴对着陶音身后的人扬声道:“是吧荆盛?”
荆盛之前确实说要和他们一起,两人之前的谈话他没仔细听,心不在焉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来。
“就是咱们的新同学。”彭明说话不打草稿,开始信口开河,“我问她放学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人家说你去她就去。”
陶音觉得自己根本没这个意思,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身后荆盛悠悠的嗓音传来。
“这样啊。”他撑着左腮,歪头看着她细碎发丝下露出的那截白皙后颈,笑了一下“那去啊。”
陶音感到有些乏累,默默叹了口气道:“我没带钱。”
“那没事啊。”彭明笑,不以为意道,“盛哥请客,哪轮到我们掏钱。”
不知怎么,陶音脑里忽然就想到了之前的极速飞车和半价奶茶。
还是算了吧。
“真的不行。”陶音有些抱歉地笑了笑,眼神清浅,“晚上上完晚自习后就很晚了,我妈妈要是知道我不回家,会把我赶出家门的。”
“这么狠啊?”彭明有些惊异,眉头扬起,“那行吧,不为难你了。”
上课铃声敲响,班里的同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第一节课是英语课,老师让同学们把课本拿出来。
陶音上课时坐姿很端,脊背挺直,仪态十分好,衣服下能感受到肩背的薄削。
他们这一列的座位排得有些紧,空间狭小,陶音后背不可避免地碰到后桌的前沿,一碰就感到一阵抖动。
可能是男生动作幅度都比较大,后面那人身上就像生了虫一样,抬一下胳膊都有撞击木板的声音,乒乒乓乓地很令人心烦。
陶音默默忍受,稍稍前移了一下板凳,让自己的前胸贴着桌子的后沿。
后桌的声响还是时断时续,前桌的后背也靠在陶音的桌沿,陶音不好意思再去挤压前桌的空间,只得就此作罢。
就这么过了六七分钟,陶音有点忍不住了,趁着老师正转身面对着黑板抄题的空当里,她从肩膀上悄悄转过头来,肩颈间露出的一双杏眼睫毛上翘,瞳仁又黑又亮。
她压低声音道:“您能不能小声点?”
荆盛神色间好像没太听清,用眼神示意她再说一遍。
“我说。”陶音有点急了,“你能不能——”
“欸,那边的同学。”
讲台上略带着怒意的声音打断了陶音。
她回过头,看到英语老师不知何时已经抄好了题目,双手撑在讲台上,将双眼里严厉的目光射向她。
陶音上课总是很认真,很少被老师点名,很偶尔地被叫到一次,略显难为情地低下头。
“来,你起来回答一下我刚刚讲的问题,告诉我选什么。”
英语老师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陶音站起身子,心里发慌,视线没有落地点地飘在课本的题目上,根本不知道老师讲到哪了,也无法确定老师黑板上抄的题目是讲了还是没讲。
“那个....”陶音的声音细如蚊呐,认命般准备道歉说自己没听。
在她即将开口时,耳侧隐约听到什么声音。
她再仔细去听,荆盛低沉的嗓音悠悠地从后面传来。
“37页,第4题。”
陶音快速扫了一眼,看出答案,回答道:“选C。”
英语老师点点头:“行,坐下吧。”
抬头看了一眼坐下来的陶音,不忘嘱咐一句:“下次要认真听课啊。”
他拿起课本继续讲上到一半的课文,陶音坐回座位后,莫名感到空间变得宽广了些,不那么狭窄了,于是静下心来专心听课。不知道是不是后面的人睡着了,一整节枯燥的英语课下来,陶音再没有听到后桌一点吵闹的声音。
周一的大课间学校照例要举行升旗仪式,各班同学都整好队排列在大操场上,校长在台上讲完冗长的一段话后,值班班级的代表学生上台念稿。
这周的主题是关于纪律的,陶音瞥了眼身后侧那些还在嬉笑打闹的男女学生,对这篇稿子是不是专指他们班保持合理怀疑。
升旗的整个流程太长,陶音从早上就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在太阳下站了一会儿,更是感到有点头晕目眩,双腿发麻。
好不容易撑到了中午放学,陶音打着牛油果色的遮阳伞出了学校,遇上几个班里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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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看到陶音,嘻嘻哈哈地跑过来,和她并排走着。
陶音对她们打了声招呼:“你们好。”
她不怎么会说话,只在她们偶尔提到自己是稍微应上一声。
其中一个女生脑袋凑到陶音的遮阳伞底下,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惊叹道:“陶音,你真的好白啊,刚在教室里就这么觉得了,现在在太阳底下一照,你白得都能发光。”
这句话引起了几个女生的注意,她们附和道:“对啊,你真的好白,你用的什么防晒霜啊?”这么说着,一个女生还伸手在陶音脸颊上轻轻搓了一下。
陶音有些好笑似的握着那女生的手腕将她的手轻轻拉下来,温声道:“我没涂防晒霜,我就是太阳强的时候出门会打伞。”
回到家里,魏秋芸在饭桌上问了几句陶音新班级的情况,在听完陶音的回答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叮嘱陶音要好好学习,别和那些不学好的学生玩。
嘉城一中高二年级也开始了晚自习,魏秋芸又嘱咐魏展颜晚上在学校吃好点,别想着省钱,饭卡里没钱了记得问家里要。
陶音还是觉得有些头晕,吃完饭后就在床上睡了一会儿,醒来后觉得非但没好一些,反而还因为睡得太久的缘故而头昏脑涨。
她背上书包去了学校,撑着头脑勉强听了半天课,一下课陶音就在桌上趴着。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所有同学蜂拥而出去食堂抢饭吃,教室里很快空了。
陶音的脸埋在双臂里,坐在位置上一动也不想动。
“喂。”荆盛戳了下陶音的脊背,陶音的背立马像里水的鱼一样弹起,回头问他:“怎么了?”
女孩的头发被压得有些乱,白嫩的脸蛋上有些红润颜色透出,眼睛里有些没睡醒般的茫然。
“我还想问你呢。”荆盛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一侧的脑袋,“你这里,不舒服?”
陶音一时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嘲讽还是在认真询问她。
她重新趴在胳膊上,声音闷闷的:“嗯,头有些难受。”
荆盛看了她两眼,起身从后门出去了。
教室里只剩她一个人。
靠窗角落旁的立式空调吹着冷风,窗外落日的金黄余晖透过天边的几片云霞在边缘处发着亮。
昏昏沉沉中,教室的前门被人打开,发出吱呀一声响。
有一盒什么东西被放到陶音的桌边。
她从臂弯处微微抬起了头,是一碗馄饨和一盒纯牛奶,闻起来有孜然的香味。
她眼神跟着荆盛坐回座位的动作,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荆盛靠在墙边,两条长腿伸在过道上,黑发在夕阳的照耀下拢着一层柔暖的光。
“馄饨,彭明让我帮他端着,说他先去占位置,结果自己到那又买了一碗牛肉面吃,我去TM的。”
陶音将信将疑,因为食堂打包费似乎是要钱的,在食堂吃的话没必要特意用包装盒装着。
陶音朝他扬了下手里拿着的牛奶:“那这?”
荆盛向她那边偏了下头,看罢后重新别过脸去,了然似的“啊”了一声。
“本来也是彭明让我拿的,我一生气就没还给他。”
他扫了一眼陶音,催促道:“快吃吧,等会儿就凉了。”
15. 第 15 章
陶音转过身拆开塑料袋,打开包装盒,拿起塑料小勺舀了一颗馄饨滑入
口中。
馄饨皮薄,鼓着泡浮在汤上,没什么肉,很好嚼。
这么吃了几颗,陶音渐渐觉出点不对劲来。
这样一碗的小馄饨,陶音一个女生吃着都不觉饱,彭明一个将近一米八的大男生,怎么可能只买这一碗馄饨当晚饭。
还有,荆盛出门到回来不过隔了十几分钟,连上买饭和来去路程,剩下的那点时间,怎么可能够他吃饭?
陶音不想太自作多情,用吸管插入牛奶盒的铝破纸,小口地喝起来。
她其实不是特别喜欢喝纯牛奶,觉得有股怪味,但现在确实有些渴了,很快喝完了半盒。
她吸着牛奶思绪放空,忽然想起来还没对给她带饭的人表示感谢,于是转过头,对后面的人说了句谢谢。
荆盛摆摆手示意没关系。教室里陆陆续续地来人了,空气很快混乱了起来,等教室里的同学都到齐了,晚自习的铃声没几分钟就打响。
陶音的脑子还是有点不太清醒,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就做了一页多的数学题。荆盛他们似乎在教室里坐不住一样,每节下课都要跑出去,陶音记得她初中的时候校长经常在台上讲的话:
你下课前十分钟就心不在焉,前五分钟魂不守舍,前两分钟望眼欲穿,前一分钟准备冲刺,上课铃打响你得花两分钟时间进班,五分钟时间回味,十分钟后也不知道能不能进入学习状态!
她起身拿着水杯想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边接水,有几个人正好也在饮水机边上等着,她站在她们后面等了一会儿,等接好水回到座位上时,意外发现桌子上有一张纸条。
她拿起看了一下,是张请假条,字迹狂不羁,其中有一句是:“我前桌身体不适,不宜学习,我本着乐于助人的态度帮她向您请假,望您能批准。”
陶音怀疑就这样的请假条6班的班主任到底是怎么批准的。
她转过身将纸条放到荆盛的桌上,问:“这是你写的?”
荆盛似乎未觉得又丝毫不妥,回答得坦坦荡荡:“是啊。”
陶音摇摇头,把纸条往荆盛眼前又稍稍推了一下,说:“我只是有点不舒服,还没到请假的地步,能不能麻烦你和班主任说一下?”
“我?”荆盛眼尾往上挑,“盛爷请的假,从来不销。”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陶音先缴械投降。她半垂着眼睫将请假条收起来:“算了,那我自己去吧。”
“还去什么。”荆盛像是有些不耐烦,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到座位上。
“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要在我们班出什么事对我们学校的影响有点大,到时候估计也没几个家长敢把孩子往我们学校送的。”
他模样漫不经心,仿佛在陈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考虑到我们整个学校的声誉,我觉得个人利益在集体利益的面前应该主动放弃。”他顿了一下,抬起漆黑的睫,“所以,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陶音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自己在这硬撑着学习效率也不高,于是将请假条交给了班长,回到座位上收拾书包。
荆盛却又喊住了她:“你不打个电话给家长吗?”
“不用了。”陶音觉得自己还没到那个程度,魏秋芸听到电话后愿不愿意来接还是个未知数,要是接她的时候再念叨一阵,估计自己脑袋比现在还疼,“我自己能回去。”
“啊。”荆盛不咸不淡地道,“那行吧,别晕在路上了。”
陶音拿起钥匙打开了房门,客厅漆黑一片,没有人在。她按下墙壁上的开关,换上拖鞋,背着书包走进卧室。
她将书包挂在椅背,换了睡衣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关掉灯,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睁开眼时,卧室还是一丝光线都没有,连门缝都没有亮光透进来,她摸到旁边的手机按下侧面的开关,在屏幕突如其来的强光中眯起眼看了下时间。
八点三十七了,晚自习还没结束。
她睡了有两个半小时,晚上就吃了一碗小馄饨,喝了一盒牛奶,头倒是不疼了,但睡到现在肚子却有些饿。
陶音摸索着开了灯,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最终还是决定出去转转,顺便吃点什么。
拉开衣柜,里面的衣服大同小异,衬衫和百褶短裙占了多数,短裙的颜色不算很鲜艳,大多是藏青和黑色这样有些沉闷的颜色。
随便选了一件藏青领子的白衬衫和同色的短裙,陶音拿起钥匙和手机出了门。
走在路上不自觉地经过那家便利店,从那天转学以后她就没去过了,不知道喻风迟还在不在这里。
抱着看一看的想法,她走了进去。
荆盛和彭明坐在便利店靠着玻璃的地方。
彭明从竹签上咬下一颗照烧脆骨丸:“不是说去电玩城吗?怎么到这来了?”
像是在这里百无聊赖地坐了很久,荆盛神色寡淡,手肘懒懒地撑在桌面上,半落的眼睫下的一双黑瞳始终盯着门口的方向:“等人啊。”
彭明将那颗嚼碎的脆骨丸咽下,又拉下来一颗:“等谁啊?这都快一个小时了,别再是忘了,要不你打电话催下他?”
荆盛视线下移到他的面上,又重新回到门口,轻嗤一声:“我也想啊,但人不愿意接,我有什么办法?”
“啊....”彭明思考须臾,倒是有点好奇了,“还有人不接你电话的?”
他将吃完的空签子放到桌面的纸巾上,忽然有点不耐烦:“行不行了?不行咱就直接走吧,刚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时我就看你背着背包逃课了,结果到现在还在便利店待着,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有耐心了?”
荆盛闻言笑了,修长干净的指节搭在桌边:“盛爷我一直这么有耐心,你要是等不及就先走?”
“算了吧。”彭明撇了撇嘴角,“我看你能等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便利店的门被人推开,一位穿着衬衫短裙学生装扮的女生走了进来。
荆盛看到她,抬了下眉毛。
她和他们第一次去便利店时的发型差不多,仍然简单披着散发,带着宽发箍,发丝拢在耳后。
很清爽的气息。
“来了。”荆盛笑。
彭明回身去看,惊了一下:“我去?新同学?!”
陶音发现收银台的店员已经换了一个女生,想着喻风迟可能换了别的工作,正四下游想,被彭明这一声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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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喊得意识回转。
她寻声望去,看到荆盛和彭明正坐在后面的餐桌上,两人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
他们走过来,荆盛抬脸垂着眼神看她,表情戏谑:“啊,你这是....被赶出家门了?”
陶音知道他是在挖苦,别开眼睛不想看他。
倒是彭明不知道他们俩之间的事,闻言表情诧异,当了真:“不是吧?那你有没有带手机什么的?不会真让你露宿街头吧?”
他从小就不是个听话地孩子,爱惹是生非,长到现在他爸妈不知道被他气过多少次,也挨过数不清的打,但他爸妈疼他,从舍不得真把他怎么样。
陶音刚要解释,彭明却信以为真,为她想办法:“要不这样吧,我和啊盛正好要去百货大楼的电玩城玩,你和我俩一起去吧,本来就要请你的。”
电玩城陶音没有兴趣,本想推脱,却被荆盛拽住胳膊往门外拉。
“走了,不然就彭明那个死脑筋,不还你人情他一天都不舒服。”
电玩城在三楼,他们乘着电梯上去,刚走到门口,陶音的耳膜就被电玩城里的游戏声吵得有些难受。
其他几个朋友早就已经到了,大多是班里的同学。有的玩累了坐在一旁休息,见到荆盛和彭明走过来,放下手机笑着怪他们:“不是,你们怎么才来啊?我们这都玩好一会儿了,还以为你俩爽约了呢。”
“没有。”彭明搂过那个男生的肩大大咧咧地坐下,“那要把新同学也劝来,不得费功夫嘛,我和啊盛等了好久。”
“呦!”那男生觉得稀奇,“新同学本事挺大,能让荆盛等这么久没走人,真是第一次见。”
这边荆盛正在机器上兑游戏币,陶音站在门口看着电玩城里光怪陆离的景象,觉得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
一只骨节清晰的手摊在陶音面前,手掌里躺着一把游戏币。
“你不怎么玩吧?20枚应该够了。”荆盛道。
陶音没说话,伸出手接过游戏币,刚抬头想说句谢谢,就看到荆盛已经向前面走过去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看到有什么好玩的,于是随便挑了一台抓娃娃机,投了三枚游戏币,开始移动抓手。
她目标锁定在中间那个私房猫玩偶上,抓手移动到玩具正上方时,陶音按下按键,抓手开始下移,抓住了私房猫的脑袋。
抓手一提,玩偶掉了下来。
没抓住。
陶音直起身,感觉脑袋被游戏厅的声音吵得有些晕。
往别处一看,正好有一个没人的封闭唱歌隔间,透明玻璃。
于是拉开门走进去,坐在点歌台前面的高脚凳上。小房间隔音,里面很安静,陶音觉得头脑清醒了不少。
进了唱歌房不点歌,有点说不过去,并且不太道德,占用公共资源。
随便翻了一下屏幕上的歌单,投了三枚游戏币,点好的歌开始播放。
屏幕旁有话筒,陶音无意于唱歌,只侧身坐在高脚凳上静静听着。一首歌播完,再投再播,重复循环。
玻璃门忽然被人拉开,陶音错愕回头,荆盛清隽疏朗的面庞闯入陶音的视野。
“你要这样,”他轻笑,“不如我直接给你开通个酷狗会员?”
16. 第 16 章
刚刚点好的歌曲还在持续不断地播着,较为逼仄的空间里,轻软柔美的嗓音缓缓流淌。
陶音认为自己可能是有些扫兴了,好脾气解释道:“我不太会玩游戏。”
“啊。”他在陶音旁边的高脚凳上坐下,长腿随意搭着,面对着她。
玻璃房的宽度不够,两个高脚凳离得很近,她们面对着面,双腿几乎挤挨在一起。
这样亲近的距离让陶音感到安全领域受到侵犯,身体略微有些不自在。
歌台里荡漾出的旋律随着歌声的停止渐渐消弭,陶音借机起身走到门口,打算推门而出。
在她刚刚将玻璃门推开一条缝时,荆盛从后面喊住了她。
“欸。”他眼角稍扬,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怎么?你现在对债主的态度就是,微信不回,见人就跑?”
陶音握着门把的手顿住。
她回过头,神色有些发怔:“你发了很多次吗?”
一开始她考虑过换了手机荆盛会不会联系不到她,后来又觉得他们本来也没发过几次消息,可能这段时间荆盛根本就没找过她,但又潜意识地担心万一荆盛真的给她发了很多信息,自己这么多天没有回复,他会不会着急。
后来在新班级里见到荆盛,陶音才意识他可能真的没有联系过自己,不由地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了。
荆盛站起身子,跨着长腿走到她身边,手握在陶音没离开门把的手的上方打开了玻璃门,平静无波道:“没有,就发了几次催债的信息,见你没回复,以为是逃债去了。”
他们走到并排两个投篮机前面。
“投篮机会玩吗?”荆盛看着眼前的一个篮筐问,“就拿着里面的球往篮筐里投就行了,三分钟,看你能投进多少。”
陶音之前没玩过,但听规则好像不算难,点点头:“应该会。”
“那行。”荆盛投了几个游戏币进去,“你游戏币还剩多少?不够我再给你点。”
陶音看了一下,还剩三枚,正好够玩一次。
于是也将剩余的游戏币投到机器里,回答道:“不用,够的。”
三分钟倒计时开始,篮球机开始骨碌碌地将球都滚下来,陶音拿起其中一只朝篮筐投去,进了。
陶音找准了方向,每一球都投地精准。她能听到旁边雨点般密集的投篮声,但情绪没有受到影响,仍旧投得很稳定。
她投球的速度虽不快,但没有浪费掉任何一球。
三分钟结束,荆盛比陶音多了十二分,的确是有把狄彦压着打的资格。
荆盛朝她挑了下眉:“不错,投得挺准,就是速度有些慢,太求稳了。”
投得不快也弯腰抬腰了好几次,陶音有些累了,走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饥饿感又开始渐渐泛起。
刚才去便利店准备买点什么吃的,结果没来得及买就被拽到了这里玩游戏。
这么想着,一个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被丢过来,随之扔来的还有一个纸袋。
陶音低目看向怀里的东西,意外发现是刚才自己想抓的私房猫的玩偶。
坐垫的旁边凹陷下去,荆盛懒散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剩的那点游戏币就够玩次抓娃娃机,也没别的认识的女生,就扔给你了。”
他朝陶音的另一侧扬了扬下颚:“赶紧吃吧,你去便利店总不能是看风景的吧。”
陶音正欣赏着玩偶猫的可爱表情,唇边也泛着浅淡的笑意。听到荆盛的话,她转头,看到旁边有一只印着金色“M”字样的纸袋。
她拿过来,从里面掏出一个扁扁的汉堡和一份香芋派。
出门的时候陶音带了现金,放在衬衫的口袋里。她掏出来,算了算,问荆盛:“这两个多少元啊?我还给你。”
荆盛扫了一眼她手里拿着的纸币,若无其事道:“12元1+1套餐,给我十二元就行。”
陶音没带硬币,递给了他一张二十元的:“给你吧。”
荆盛没有接,而是划开手机道:“我没带现金,剩下八元我微信转你?”
“不用。”陶音很快出言阻止他,“不用还了,就当是还我的债。”
荆盛从手机上抬起目光,眼神扫过陶音的面庞。收回手机,他两指夹过陶音的纸币装进裤口袋,不冷不热道:“那行。”
出来的时间挺长了,陶音翻开手机盖想看一下时间,发现正中间有一条未接来电的提示。
她按下来电,看到是魏秋芸的手机号码。
手机买来那么多天还没存联系人,彭明他们好像玩得差不多了,也走过来在荆盛旁边坐下。
他们嘻嘻哈哈不知道说些什么,电玩城的声音太大太吵,陶音没有回拨电话,而是选择了发短信给魏秋芸:
【我在外面,马上就回来了,有事吗?】
陶音一般都用二十六宫格打的字,偶尔用一次九宫格手机按键还不太习惯,磕磕绊绊地按了几个字上去。
彭明注意到陶音正在编辑的手机,略显惊奇道:“小陶音,你的手机是翻盖的啊?”
陶音还在艰难地发着短信,意识到彭明正在问她话,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解释道:“之前的手机摔坏了,我妈妈不想我耽误学习,索性就给我换了一个翻盖的手机。”
短信终于编辑好,陶音点了发送,刚合上手机盖放到一旁,来电铃声又叮叮当当地响起。
她拿过手机走到电玩城外面的栏杆那里,翻开手机盖按下接听按键,刚将手机放在耳边,魏秋芸的厉声就从手机里叫出来。
“你给我死哪去了?!这都几点了你还不回家?我刚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他说你晚自习上了一节就请假回家了,那你人呢?!”
陶音移开耳边的手机看了下时间,快十点了,离晚自习下课快有半个小时了。
“我在百货大楼。”陶音随口扯着谎,“我本子没有了,就去这里买了些文具。”
“我弄死你!”魏秋芸的怒火丝毫不见消退,“本子没有了不知道问小颜借一个?非要大半夜去百货商场里买?附近哪儿没有文具店,我看你就是皮痒了。”
“买好了就快点回来!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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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闲逛!一个女孩子大半夜在外面也不怕不安全。”
“行。”陶音默默忍受着她的数落,也明白确实是自己的不是,“我这就回去。”
挂断了电话,陶音回到电玩城,对坐在几个男生中间的荆盛说:“我先回去了,我妈妈刚才催我了。”
“啊,那行吧。”彭明第一次见陶音就觉得她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和他们这种混日子的学生从外表上看有天壤之别,今晚能陪他们来已经算很给面子了,“要不要哪个人送一下你?现在也挺晚了。”
“不用了。”陶音摆摆手,“我自已能回去。”
她淡淡一笑表示感谢:“谢谢了。”
正要转头走的时候,她隐约听到身后有一道“你干什么去”的声音。
她以为是在问自己,于是又回过头,结果看到荆盛正迈着闲散的步伐朝她走来。
“正好我也玩累了。”他说,“那就一起走呗。”
陶音点点头,没什么意见,两人一前一后地往移动电梯口走去。
彭明看着他们乘着电梯渐渐往下滑的背影,想到在便利店时,荆盛拽着陶音的胳膊走出店门的场景。
反射弧有点长了,他慢慢意识到荆盛一开始就说的等人。
所以荆盛等的就是陶音?
可陶音看起来并没有答应荆盛一起出来玩,只是晚上饿了出来买点吃的而已。
那么问题来了,荆盛是怎么知道陶音今晚会出来的?还特意在便利店等她。在一想荆盛说的陶音被赶出家门,估计也是促狭的意思,结果自己还真信了,傻得不行。
这样尴尬的事情彭明不愿再去想了,不过他现在敢肯定的是,荆盛和陶音,绝不止像他之前以为的那样刚刚认识。
还有荆盛对陶音的那些反应。
怎么就像....
中邪了一样?
陶音和荆盛再次并排走在路边。
这么走了很长一段路程,身边的那个人还没和她分开,往前走只有荣景这一个小区,上次荆盛送完她就走了,不可能住在这。
“你是不是走过了?”陶音没忍住,以为荆盛走错了方向,“你应该不住在荣景小区吧?”
荆盛一双黑色运动鞋不急不慢地跟在她白色帆布鞋后侧,他腿长,步子也比她大,步调走得散漫。
“不住这。”他说,“这不是送你吗。”
陶音愣了下:“送我?”
她明明记得荆盛那时说的是:正好玩累了,那就一起走呗。
再一想,好像也确实和送她这件事不矛盾。
毕竟他只说一起走,也没说顺路。
陶音不太擅长应对别人施加的好意,手指摩蹉着手机的背部,略显拘谨道:“那谢谢了。”
荆盛没接话。
“欸。”荆盛忽然开口问,“你那个手机怎么摔坏的?”
“上楼的时候被人撞到,没拿稳,摔下去了。”陶音回答。
“人摔下去了还是手机摔下去了?”荆盛很快找到了陶音话语中模棱两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