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尽[追妻火葬场]》
1. 春季离
春分那天,下午三点。
阮星禾从洛杉矶到桉京的飞机准时落地。
云遮日,微风,阴天。
阮星禾刚坐上一辆出租车,纪行疏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显然,是掐着点的。
“你人呢?”他这样问。
阮星禾扭头看向车窗外,显得诧异,“你来机场了?”
纪行疏的低笑声从听筒里传来,“除非第二天你想出现在各大媒体和营销号的视频里”
他的一句玩笑话让阮星禾落地后彷徨的心情陡然放松下来。
或许是司机师傅还是哪位乘客在她上车之前喝了中药,于是车里便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药膳味。
不刺鼻,但闻着苦。
这股苦味让她一阵战栗。
也让她瞬间回忆起从前的一些事情。
不由得,心里也泛起了苦味。
“所以来接我的人呢?”她下车,问道。
话音刚落,没等电话那头回答,阮星禾的目光在某处停住,“……我看见了”
语气有些无语。
视线尽头,一锅盖头背带裤男孩儿举着半人高的牌子,上面写着‘星禾星禾,欢迎回国’。
纪行疏笑得不行,明显是知道牌子的事儿,笑完给她介绍,“我助理小杨”
小杨还站在那里东张西望找人,模样看着很着急,阮星禾拖着行李箱走过去。
“我给你租了房子,你先住那儿,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再让小杨带你来剧组”
阮星禾应了声‘好’,纪行疏又交代了几句电话便挂了。
“你好”阮星禾走到小杨面前,向他表明身份,“我是阮星禾”
小杨愣住,脸莫名开始染上红霜,声音也有点磕磕巴巴,“你,你好……”
“您本人比照片还漂亮……”说完他不好意思地笑。
阮星禾的确生了一张漂亮脸蛋。
皮肤白而清透,五官又柔和又艳丽,而在这其中,也难掩她的清纯干净。
她美的实在难得少见。
“阮老师,老板说先送您去公寓,明天上午十一点再接您去剧组”
小杨在开车,阮星禾坐在后座。
“嗯,他跟我说了”
车窗外的高楼大厦在阮星禾眼中急速而过,指示路牌、广告牌上面写的都是熟悉的文字,一张张与她有着同种肤色的人脸也进入她的视线。
十几个小时的路程,她时隔五年之久。
小杨的话很多,他说他全名叫杨小强,21岁,是南方一个贫困县城出来的,很小就出来打工了,进过厂,当过服务员,还上过工地。
他说他以为这辈子只能这么过,没想到遇到了贵人。
“我遇见老板那会儿在南远,后来才跟着一起来了桉京”
小杨眼眶红红,感叹又腼腆地笑着:“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竟然能在这里生活下来,还生活得这么好”
这可是首都啊。
多少人怀揣着梦想到来,又有多少人被它的不近人情扼杀遣返。
小杨很激动,急于分享的喜悦让他滔滔不绝。
他表述的过程很有意思,所以阮星禾即使已经很疲惫也没有打断他,安静听着,偶尔也会搭上两句。
“阮老师,您之前来过桉京吗?”他终于说完了,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
她从来没有来过桉京。
或许有过念头。
只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
久到她想起来时都觉得陌生。
过了一会儿,阮星禾轻声说:“小杨,我睡会儿”
她的思绪还未平静,人有些疲惫。
小杨默默将车窗关上,隔绝了车外的喧嚣。
半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电梯停在十六楼,小杨边帮阮星禾拿行李箱边说:“阮老师,这个小区的环境很好的,而且保密性做的也非常到位,所以即使您一个人住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她不是什么知名红人,并不需要住如此严格私密的地方。
纪行疏既然选择了这里,除了安全问题,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你老板住几楼?”
这个原因无非就是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
“诶?阮老师你怎么知道老板也住这儿?”小杨瞪大眼表示惊讶,开门的动作停住不动。
老板不是让他保密先不要告诉阮老师的吗?
阮星禾淡笑不答。
小杨努嘴一笑,眼神往对门点。
阮星禾叹口气,她就知道。
“本来老板是住十楼,给您租这儿的时候看对门正好空着,索性他也就搬上来了”
小杨拿着行李箱进门,阮星禾随后跟进来。
房子要比她想象得大很多,简洁干净,有些家具看起来很新,都是她用惯了的牌子,应该是纪行疏刚置办的。
“阮老师,老板吩咐我要买的一些生活用品都已经买齐了,等会儿您录个指纹,小区隔壁就有一个大型超市,您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去那儿看看,或者您直接吩咐我”
阮星禾点了点头,“谢谢”
“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小杨脸又红了,“那……那您好好休息,我回去找老板复命了”
阮星禾看了眼时间,想了几秒,说:“你等我几分钟,我跟你一起去”
…
纪行疏是阮星禾国外艺术学院的学长,在一次交流会上认识的。
异国他乡,兴趣和理念又十分契合,所以两人很快便熟识。
认真说起来,他算是阮星禾这么多年在国外交好的唯一一个好友。
纪行疏两年前突然决定回国发展,第一部作品就一炮而红,以高票房、高评分的成绩斩获了电影界的各大奖项。
而他,电影圈史上最年轻的最佳新人导演,是舆论头条、是热搜常客、是圈内炙手可热的存在。
然而除了自身的优秀之外,另外一个最大的谈资便是他那一副堪比顶流偶像的皮囊了。
目前纪行疏正在筹备他的第二部作品,指名道姓让阮星禾回来帮忙。
起初,阮星禾极力拒绝,但是纪行疏铁了心让她回来,竟然还用上了‘道德绑架’这一招。
正思及此,小杨将车停在影视基地门口。
“阮老师,咱们到了”
阮星禾跟着小杨绕了几个建筑,终于看到了剧组场地。
场地非常大,工作人员很多,工具设备到处都是,周边停放着几辆紧闭车门的大房车。
纪行疏远远就等在入口,挺拔清俊的身形阮星禾一眼就认出来。
“不是让你明天再来吗?”
纪行疏脸上带着笑,语气温和熟稔,让一旁调设备的工作人员感到吃惊,看向阮星禾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好奇和猜测。
阮星禾跟着他往里走。
“我要不来让你亲自看一眼你能放心?”她意有所指。
纪行疏当即明白过来,挑了挑眉,不可置否。
静默几秒,许久未见的好友相视一笑,纪行疏先张开手。
“好久不见”
阮星禾敛眸,抱过去,轻声说:“好久不见”
电影开拍正在初始阶段,纪行疏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让另外一个女工作人员带阮星禾熟悉场地。
女工作人员叫笑笑,是个刚毕业的实习生,性格面上看着算得上是腼腆,但好奇心实在是大。
“老师,您是纪导的女朋友吗?”这是她跟阮星禾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总有人这样误会,阮星禾无奈地笑了,但还不来及澄清,走廊外的几米之处就荡来一声震惊诧异的惊呼。
“阮星禾?!”
阮星禾循声望去,等对方摘掉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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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口罩和帽子,表情刹那间滞愣。
即使不意外会面对面,但这个瞬间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点从前的事。
宗晴踩着高跟鞋大跨步走过来,身后跟着保镖和助理,难以置信的表情一直到阮星禾跟前都没有消散。
她上下将人来回打量,确认是本人无疑,才开口问:“竟然真的是你?你,你回来干什么?”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阮星禾冷声一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终于回来了。
还好你回来了……
可偏偏最后到嘴边却变成了那样一句令人生厌的话。
的确,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可面前的人却变了好多好多。
她眼神好冷漠,宗晴甚至不敢直视面对。
周围人多眼杂,她敛下心底的复杂惊浪,重整了一下脸色和语气,“我们单独聊聊”
“抱歉,没时间”阮星禾想也不想就拒绝,“况且,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她转身就走,冷冰冰的像个陌生人。
“阮星禾!”
宗晴气急喊她,声音能听得出来委屈。
委屈?
她有什么可委屈的。
阮星禾面无表情的想。
盯着愈渐愈远的背影看了数十秒,宗晴按捺下一口气,扭头问助理:“我哥回来了吗?”
助理说:“早上刚回,这会儿应该在公司”
宗晴没应声了,低着头若有所思,几秒后像是坚定了某个想法,从助理那里拿来手机。
没过一会儿,走廊一幕便传遍整个剧组。
而且越传越离谱——纪导带来的三十六线新人演员得罪当红女顶流宗晴,与之为纪导争风吃醋,被宗晴指着鼻子骂。
甚至开始断定阮星禾的职业生涯就此断送,猜测她的凄惨下场。
毕竟宗晴背靠星传。
消息很快传进纪行疏的耳朵里,他边说边笑:“怎么一会儿没见你就成我带来的新人演员了?”
阮星禾翻改本子,懒得理会他的调侃。
她的毫无反应让纪行疏更加狐疑,于是便放下手中的电脑,坐在阮星禾对面。
察觉对方注视,阮星禾瞥了他一眼,对方挑眉,一副‘从实招来’的架势。
“我出去走走”阮星禾合上剧本,起身。
纪行疏‘啧’了一声,“又没让你真交代,跑什么”
他示意阮星禾坐下。
“要是真看人不顺眼,给你换个顺眼的也不是不行”
阮星禾一时愣住。
纪行疏挑选演员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一旦敲定概不更换。
在演员契合角色这一点上,他尤为坚持且严格。
"你认真的?"阮星禾盯着他。
有些原则一旦放弃,往后要是想要重新拾起,恐怕连弯腰都很难。
纪行疏不是开玩笑,他真是认真的。
“虽然有些棘手”
阮星禾嘴角牵起一抹嘲意。
岂止是棘手啊。
纪行疏很可能会为此丢掉所有工作,甚至遭到行业封杀。
“换人就算了”
阮星禾抿了口刚煮好的茶,味道清香怡人,是上等的极品茶叶。
说来也怪,纪行疏这种看起来很会喝酒的男人却从来不碰酒,反而是爱喝茶,还练就了一手的煮茶手艺。
在国外那会儿,阮星禾时常去蹭一口,后来纪行疏回国她就再没喝到过比这更有滋味的茶。此刻熟悉的清香嵌入口腔,她发觉自己竟然有些怀念。
这样的纪行疏,永远不该落魄。
“纪老师茶艺见长了”
纪行疏闻言一笑,又给她续上一杯,“能得阮老师一句认可,也算值当”
她悄无声息将话题转移,纪行疏便顺着她。
2. 春季离
另一边,宗晴在房车里拧眉盯着手机,指尖往下滑动刷新,确认对面还是对她的消息视若无睹,气得将手机一把倒扣在桌子上。
正巧出去打听回来的助理这时回来了。
宗晴连忙问:“怎么样,问到什么了吗?”
“我听组里其他人说,纪导破例要往本里给她安排一个角色,让她借这部戏入行”助理说得神神秘秘,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声音都不由得放低,“而且我还听说,她好像跟纪导有不正当关系……”
“放屁!”宗晴‘噌’地一下站起来,声音大得直冲车顶。
助理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叫着姑奶奶,让她小点声,房车周围有心收集她黑料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前段时间不就吃过这个亏。
宗晴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却也就此平静下来。
“你都是上哪儿打听来的小道消息,简直胡说八道,一点都不靠谱!她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借这种手段入行,绝对不可能!”
而且阮星禾要是想入圈根本用不着靠别人,有的是机会摆在她面前。
助理被怒声训斥有些委屈,小声辩驳说:“可他们都看见是纪导助理亲自去把人接过来的,两个人还在剧组门口拥抱接吻呢……”
“什么?!还抱上接吻了?”宗晴又急了。
助理用力点头,表情显得真真的,唯恐她不相信。
宗晴跌坐回软皮车椅上,对助理的话相信了几分。
也对,毕竟五年,时间这么长,有些事有些人早就成为过去。
‘嗡——’
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引走宗晴的注意。
她看一眼,没有第一时间拿起查看。
几分钟前的期待在此时瞬间演变成惶恐。
有的人放下过去,有的人还困在过去。
助理没见过宗晴这幅样子,有些担心,“姐你没事吧?是不是我刚刚惹你不高兴了?”
“你先出去吧”
车内一片寂静,手机再次震动起来,频率就像是对面的催命符,一下接着一下敲打在宗晴跳动的眼皮上。
她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回来……
宗晴甩甩头将刚冒出的想法从脑海里去除。
认命拾起手机,在电话挂断的前一秒宗晴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沉寂半秒,“你最好已经想好说辞”
声音冷冽淬了冰,每个字都在诉说对方的耐心早已告罄。
“哥……”宗晴心抖了抖,不知该怎么解释。
又是几秒沉默。
“电话里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出来当面说”
“你来剧组了?”宗晴全身绷紧,声音异常慌张。
电话那头冷嗤一声,嘲讽至极,“不是你找到大哥那边去的?”
是这样没错,可她就在前一秒已经反悔了。
“北门,给你三分钟”末了,对方顿了一秒,宗晴听见他带着微不可查的厉色说:“宗晴,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再使什么手段”
话落,电话挂断,宗晴还保持着接听姿势,眼眶泛红,眼底蔓延委屈和痛苦,“我只是想让你高兴,想让你变回以前那样”
影视基地北门是露天的私密停车场,进进出出大都是在基地为了躲避狗仔或粉丝的明星或是导演以上级别的人。
此时门前道上空无一人,一辆全封闭的黑色库里南横在那儿,像只凶兽,蛮横霸道,毫无道理可言。
宗晴全副武装挎着包,身边没再跟着助理和保镖,看见门前醒目的车身时,脸上有明显停顿。
随即,目光落在后座车窗上。
还是赶紧上车走人吧。
宗晴这么想着,脚步不由得加快。
在她跨出基地门那刻,那辆库里南的驾驶座车门也顺时打开,从中下来一个青年男人,个高挺直,面相周正。
“晴小姐”
他为宗晴打开车门。
宗晴没有第一时间上车,而是盯着后座另一侧正轻阖双目小憩的男人。
光是这样看着男人凌厉冷峻的侧脸,她就心里直打颤。
“哥……”
上车后,宗晴轻喊了一句,男人没有应声。
“关游,开车”
身侧传来的声音冷淡如冰,宗晴眼皮轻颤,欲言又止。
他生气了。
宗晴听得出来。
车开动,宗晴深吸一口气,试图为自己辩解,“哥,对不起,我……”
男人侧目,看向宗晴的眼神阴沉而冷漠,宗晴顷刻闭上了嘴。
“你要利用公司给你带来红利我没意见”男人扭头看向车窗外,冷冷地说:“不要没了分寸”
宗晴刚从申艺毕业那会儿还没签星传,进了一个纯靠圈违约金的小作坊公司,父母并不知情。
一个纯新人,虽然有一张漂亮脸蛋,但没作品没背景没名气,在娱乐圈只有受欺负的份。
大小姐受不了这个气,没多久就在圈里捅破了天——揭穿了一个具有较大影响力的知名导演丑闻。
然而当时的热搜仅仅挂了十分钟就被撤了,关于对她一切不利的传闻和诽谤也随之删除。
那时宗晴猜到是家里出手,却万没想到国内头部的娱乐公司‘星传’是铭悦旗下企业。
而铭悦,是宗家产业之一。
事件过后,宗晴不仅没有被雪藏封杀,反而成了星传的签约艺人,不仅如此,那家将她卖给禽.兽导演的小作坊连人带资一起倒台。
宗晴的姓氏让她的背景一目了然,因此,她身价倍增。
初进演艺圈的宗晴还很单纯,一身大小姐娇惯脾气,后来算是见识到圈里的自私凉薄,她清楚意识到只有自己足够有知名度,身价足够高,她才有资格拥有绝对自由。
她想继续走这条路。
所以背景红利、公司红利,她利用到了极致。
利用到极致的意思也就是包含了星传目前的老板——一次家庭聚餐,她雇人拍了他们的合照。
事情一开始进展的很顺利,可当那几张和谐温馨的兄妹合照正准备发到网上去炒作的时候,宗晴接到了助理的警戒电话。
大概意思就是,这几张照片一旦公布大众视野,公司会立刻跟她解除艺人合同。
这是他的意思,并且不是在吓唬她。
宗晴很清楚,所以哭着去服软,但连人的面都没见着,后来还是大哥出面为她说情这事才算过去。
这事之后,宗晴哪还敢打什么其他的主意,老实本分得不行。
“知道了……”
宗晴将委屈按捺下去,不再开口。
车内恢复静默。
从北门回市里的路还要在基地正门绕过去,路程不过几百米,行人旅客较多,车减速缓慢行驶。
傍晚时分,行路灯已渐亮,基地尤是。
恢弘的正门建筑上挂着一排观景灯,炽白而通明,将街边一切都照得明亮清楚。
“停车”
声音急厉突兀,关游下意识踩上刹车。
宗晴没设防,差点整个人扑向前座,她茫然侧头,却发现男人紧盯着车外,仿佛要将那里盯出一个窟窿,眼神骇人,充斥阴霾。
她心里咯噔一下,从脚冷至发顶。
她哥一定会发疯的。
…
阮星禾在房车里看了一下午的剧本,看完后眼睛有些酸涩,闭上眼想缓一缓,缓着缓着就小睡了一会儿。
纪行疏没见人影,这期间只有小杨来过,给她送了点吃的,吃完到现在也有两个多小时了,阮星禾早饿了。
她找了点东西垫垫肚子。
“阮老师,你看完了吗?”
小杨应该一直在车外,估计是听见阮星禾走动的声响,敲了敲车门轻声问询。
阮星禾拉开车门,下了车。
“看完了”
她晃眼盯向天边只剩下一半的残暮。
真美啊。
在国外的那些年她穿梭在各种高楼影棚里,通常出来时已是深夜,这样的景色很难见到。
“你老板呢?”
小杨刚给老板回完消息,笑眯眯回道:“老板那边也刚收工,他猜您这会儿应该饿了,说要赶紧带您去吃饭,不然……”
他支支吾吾不肯说,阮星禾笑了声接了后面的,“不然我就罢工?”
老板还真是这样跟他说的,但是阮老师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对工作不负责的人,所以他没好意思把后面话说出来。
小杨惊叹着竖起大拇指,“阮老师,您真了解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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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早前就听过多遍了。
纪行疏这人吧,有趣的很。
待人诚心有礼,分寸拿捏在交友与陌生之间,他有一道自己的防线。就是那种我们可以认识,但是你不能试图了解我更多。
这点,他们很相像。
认识时间一久,了解对方的想法是自然而然的事。
那半边残暮已然下沉,了无踪迹。
阮星禾收回目光。
纪行疏去北门开车去了,让阮星禾去基地正门等他,小杨将人送到正门街边,陪着她一起等。
“小杨,你先去忙吧,忙完也好早点下班”刚才小杨打电话,说是摄影器材那边出了点问题,阮星禾在旁边正好听见。
小杨不放心,他不肯,阮星禾又劝了几句,他才犹犹豫豫,小杨想着老板应该也快过来了。
于是点头说:“好吧,那阮老师我就先进去了,您自己注意安全”
阮星禾站在街路边,头顶上方通明的观景灯正好打在她那一片,将她整个人照了个透亮。
目光百无聊赖的在每一辆行驶路过的车身停留,她在猜测哪一辆是纪行疏的。
哪一辆停下,哪一辆就是。
正这么想着,一道轮胎与地面的尖锐摩擦声冲入她的耳膜,以为是出了车祸,阮星禾抬眼望去,看见那一辆突然停在侧路边的库里南。
车窗全封闭,明明看不清里面坐着什么人,可阮星禾有种莫名直觉——他们正隔着车窗相望。
似有所感,阮星禾的心猛然一跳,面色僵滞。
后座车门打开,伴随着鸣起的催促车笛声,与她隔窗相望的人带着一身的戾气下来了。
阮星禾整个人仿佛被定住无法动弹,熟悉却又说得上陌生的身影正一步步向她走来。
跨过相隔之久的时间沟壑。
在这个逐渐下沉的黑夜。
男人西装革履,身姿挺拔隽阔,姿态少了以往的从容,眉下的那双眼仿若幽暗深海,最深处是已然凝固的翻腾涌动,看不清道不明的晦涩让阮星禾心跳剧烈。
他故若平静,极力克制。
绝对不允许自己此时狼狈。
当他站定在女人面前,凝望着对方没有生出一丝情绪的眼,又觉得自己的狼狈根本无处遁形。
心中还在膨胀的狂喜就像一场已经谢幕的笑话,细密地石子砸上去,疼得他眼热。
于是他咬着牙冷着脸,即便这样,离去的背影也透露出一丝难堪和仓皇。
桉京三月的风特别凉,吹在人身上冷飕飕的,能直接冷到心里去。
也能冷到让人停滞回想。
车厢温度还算暖和,行了一段路之后阮星禾身上渐渐回温,思绪也在这时回笼,听见正开着车的纪行疏问她。
“是他吗?”
有一次喝醉酒,阮星禾口不择言,强迫纪行疏听她讲了个故事,那故事具体怎么样阮星禾自己其实已经记不清了,但纪行疏记忆力一向好,偶尔兴趣来了还会帮她复盘,往往刚起了个头就被她扼杀。
阮星禾没说话,扭头看向窗外。
没反驳就等同于默认。
纪行疏难得震惊。
故事中男主角的身份出人意外的神秘,抛弃一切远离,斩断一切联系,试图忘却,她告诉自己那是故事,也或者是过去。
然而命运齿轮还在转。
从她回来的这一刻。
纪行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她对宗晴有意见了。
她一向很少那样对别人。
“如果你想回洛杉矶,吃完这顿饭,我送你”
他内疚的语气把阮星禾逗笑了,“我记得你从前还说我逃避,并为此嗤之以鼻,嘲笑我是胆小鬼”
那是玩笑话当不得真,人活几十年,总有那么几个不想再重逢的人。
“放心吧,过去早就过去了”
阮星禾不知是宽慰他还是在宽慰自己。
夜幕低垂,城市的霓虹被阮星禾尽收眼底,一些尘封的记忆顺时被打开,故事的叙述总以时间日期开头,可时隔太久,阮星禾记不得具体。
她只记得那时是寒潮刚走的初春,空气中充满氤氲湿气,温和暖人,她却带着一身沁人寒意离去,心如死灰。
故事也由此落幕。
3. 春遇
周六晚上七点半,刚洗漱完毕的阮星禾被方渺的一通求助电话给叫了出去。
方渺是她的同寝室友,平日只要有时间都在外兼职,具体什么工作阮星禾没有过多询问过。
“first……就是这儿了”
阮星禾按照方渺给的定位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申城最奢华的地界,绕过一家又一家的奢侈品店,最后停在了这家名为‘first’的夜场酒吧门口。
给方渺发的消息停在十三分钟之前,那边没有回。
给自己打电话那会儿人就有些混乱,说话颠三倒四,现在也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
越想,阮星禾眉头就皱得越紧。
推开酒吧设计感十足的圆形拱门,走过昏暗长廊,喧闹的舞曲狂欢逐渐震耳,尽头是穿着白色衬衫打领结面露标准八颗牙微笑的服务生。
“欢迎光临‘first’——”
楼梯往下,人群聚集。
璀璨阑珊辉煌,觥筹人声鼎沸,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沉醉的味道,绚烂灯光下的人影交错,他们舞动身躯,碰撞酒杯,令人迷醉的液体在酒杯里细细流动,慢慢沉淀在这一场神秘的欢庆中。
“你好,我想找一下我朋友方渺,她在这儿兼职”
服务生愣了一下,脸有些热,磕磕巴巴说了一句什么,又停顿了几秒,应该是在组织语言。
“不好意思,我刚来没几天,同事还没有认全”
“那方便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她吗?”阮星禾看见服务生身上配备了对讲机。
她语气着急,但声音温温柔柔,人长得又漂亮,服务生很乐意帮忙。
他对着对讲机那边询问了两句,没过一会儿,应该是经理之类的男人回了一句:“注意好你自己的岗位!”
语气算不得多好,服务生没敢再问,歉意地看了眼阮星禾。
“没关系,谢谢你”
她准备离开另辟蹊径进去找人,服务生却忽然想起点什么,“下午我听见我们经理说好像是把兼职都安排在二楼了,你要不要去那儿找找……”
阮星禾道了谢,下楼梯穿过混杂的人群。
二楼相对比较安静,走廊灯光也算明亮,基本上都是封闭的包间,装潢也与一楼大不相同,看起来这里才是真正的奢靡所在。
阮星禾一边给方渺打电话,一边四处寻找,电话没有接通,人也没有找到。
迎面走来一个女服务生,她问:“你好,方便问一下你知道方渺在哪儿吗?”
“方渺?”女服务生疑惑地看了她两眼,“你是她朋友?”
阮星禾应声说是,“她给我打电话听上去情况不太好,我有点担心”
“她啊”女服务生叹了口气,语气听上去有几分同情,“她今晚得罪了人,以后恐怕都不能在和平街待了”
据方渺所说,她同时在做好几份兼职,而这些兼职地址大都在和平街这一片,能在附近消费的人非富即贵,出手阔绰,给的小费不少。
不让方渺在和平街待就等同于让她失去了可靠又可观的大部分经济来源。
但此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那她现在人在哪?”阮星禾拧眉问。
“我刚刚看她去休息室了”
女服务生刚好也要去休息室拿东西,让阮星禾跟着她一起。
“你知道方渺得罪了谁吗?”去休息室的途中,阮星禾想多了解一些情况。
女服务生眼神略显神秘的往走廊尽头点了点。
“听说是211包间的孟一徜孟少,他是我们这里最高级别的VIP常客,211是他的固定包间,一晚光是开酒就能消费七位数。和平街随便哪家店供他都跟供财神爷一样,你说方渺得罪他谁敢留啊?”
临近休息室,女服务生腰间别着的对讲机恰时响起,问她跑到哪偷懒去了。
“我马上回去”女服务生对对讲机那边说完,指着最里面的房间跟阮星禾说:“休息室在那儿,方渺应该就在里面”
“好,谢谢”
推开休息室的门,方渺果然在。
她掩面趴在下铺床上,低声抽泣,白色衬衫的工作服有着湿了大片的痕迹,肩膀处有撕扯后的褶皱,后脖颈也红了一片,甚至还有些青紫。
而一直没有接通的手机正静静躺在床沿,屏幕已经碎的不成样子。
阮星禾眼神冒火,按捺心底的愤怒,快步来到方渺身旁轻拍着她颤抖的手臂。
方渺颤了颤身,警惕抬头,却看见熟悉的、因为一个电话就为她赶来的阮星禾,顿时心中委屈更甚。
“星禾……”她环抱住阮星禾的腰身,哭得双肩直抖。
“没事了没事了”阮星禾唇线紧绷,眼中的怒火旺盛。
她不敢多问,只能尽量先安抚方渺的情绪。
这地方方渺一秒都不想多待,她语气紧张颤动地说:“我们走吧星禾,我不想待在这里……”
"有人欺负你啊,我们应该报警"阮星禾脸色难看,声音含着怒但压抑着音量,怕吓着方渺。
没成想方渺猛摇头,反应强烈,哭着说:“没用的……”
“怎么会没用”阮星禾将她拉起来,盯着她手臂和脖颈上的痕迹,“这些都可以作为证据”
方渺懵了一下,泪眼朦胧地看了眼身上引人遐想的痕迹,这才反应过来阮星禾误会了。
她擦了眼泪,轻声说:“我没有被……被那样欺负,有人帮了我……”
她没有细说,但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也算是平息了一点阮星禾的愤怒。
“但我还是觉得应该要报警”阮星禾劝告她,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让本就瘦弱的她看起来更加单薄可怜。
然而方渺性子一向怯懦,害怕惹事,更不敢把事情闹大,只拉着阮星禾一味地逃离这个混杂的地方,直至将人拉回到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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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寝室,方渺就拿着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往卫生间里钻,即使水流声开到最大,阮星禾还是听见了里面传来的低低泣声。
她的神色慢慢沉下去,心里的郁火仿佛揉成一团,火球越滚越大,再忍下去恐怕要把她整个人烧起来。
阮星禾‘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卫生间说了句:“方渺,我出去一趟”
…
半小时后,阮星禾返回到‘first’酒吧门口,带着口罩和外衫帽,只露出了一双在黑夜都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这回她没有走正门,而是往后面绕,那里昏暗僻静,几乎看不见什么人。
刚才方渺就是带她从这里出来的,应该是员工通道。
门需要密码进出,碰巧,密码她知道。
进来的轻而易举,上二楼也是顺畅无阻。
一切都那么顺利,这让阮星禾信心倍增。
踩在长廊地毯上,她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不胜酒力而出来透气的女客人,偶尔碰上几个对她言语调戏的人也不搭理。
反正没人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任何人。
211包厢在长廊尽头,连门框装修看起来都比别的包厢门要豪华高级得多,典型的区分象征。
阮星禾没有走近,昏暗角落里,她紧紧盯着那扇门。
她的耐心很足,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那扇门终于有了动静。
出来的是一个女服务生,她看起来很高兴,盯着手机嘴都要笑裂了。
“你好……”
阮星禾这会儿已经摘了口罩和帽子,外套也脱了。
女服务生被旁边突如其来的一声招呼吓了一跳,手机差点从手里滑出去,阮星禾眼疾手快帮她扶了一把,并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吓到你了”
眼前的女孩儿穿着简单,一件纯白内搭,下身一条阔腿牛仔裤,头发用鲨鱼夹拢在脑后,小清新又格外舒适随性。
主要女孩儿长得特别漂亮,翘睫毛大眼睛,小嘴挺鼻,小脸巴掌大,是一眼望过去就触目惊心的清纯漂亮,笑容很甜,看起来乖巧极了,皮肤又白又嫩,而且好像没有化妆。
女服务生忍不住凑近看了眼,确定了,真的纯素颜!
被突然吓了一跳本来还挺生气的,但现在看着这么漂亮的一张小脸正愧疚的冲她笑,谁还能气得起来。
这是仙女啊!怎么能跟仙女生气呢?!
“没事没事……”女服务生被阮星禾看得脸红,“您是有什么事吗?是迷路了?”
二楼包间错综复杂,有的包间连着包间,而有的却隐藏在墙后,客人迷路是常有的事。
“不是的,我有点喝多了,所以出来透口气”说完,阮星禾不好意思地低头,俨然是一个初来酒吧的羞涩女大学生。
女服务生已经没了戒备,阮星禾趁热打铁问她,“姐姐,我刚刚看你从那里面出来,方便问你点事儿吗?”
4. 春遇
女服务生被这一声甜甜的姐姐冲昏了头脑,笑得比刚才还灿烂。
“当然可以啊!”
“是这样的,我现在准备回学校了,想跟我朋友说一声,但她在那里面,给她打电话也不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走了……”阮星禾低弱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被抛弃的可怜。
女服务生没法思考别的,当即说:“你朋友长什么样子?里面的人我都有印象,说不定你朋友还在”
“真的吗?”阮星禾佯装惊喜,“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鱼尾裙,短头发,长得很漂亮的”
女服务生仔细回忆着,里面好像没有穿鱼尾裙的女人,抹胸短裙倒是有一堆。
“好像没有”
“啊……”阮星禾失望叹息,头颅委委屈屈的垂下,“她可能真的是把我忘了自己先走了吧……”
不太可能,女服务生心想。
那可是211啊,里面主角都没散场,怎么敢有人舍得先离开。
“要不……你去玻璃窗口那看一眼?”这种情况自然是不允许的,更别说那间包间的特殊性,但耐不住她看见妹妹心软。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阮星禾敛下眸,得逞地笑。
“这会不会不太好?”她表现出一副又贴心又善良的模样。
“没事,你就偷偷瞄一眼,看看你朋友在不在,可能她换了衣服你不知道呢”
女服务生带她过去,又听见阮星禾说:“带我朋友进包间的人叫孟一徜,姐姐你认识他吗?”
女服务生愣住,看起来很惊讶,“孟一徜?”
“对啊,他要是在的话我朋友肯定也在,但我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你朋友还挺有本事的”语气听起来酸溜溜。
阮星禾挑眉,心里对这个孟一徜更嗤之以鼻。
一个强迫未遂的混蛋也值得有人为他前仆后继?
他就是个渣滓。
211包间门前,女服务生说:“沙发中间被人捧着讨好的男人就是孟一徜,很好认,你一看就准能知道”
阮星禾的目的就是先认人,知道人长什么样子,后面的事就好办。
包间门是银白色,中间凹出一块圆形玻璃,可以看清包间里的小部分范围。刚好,那小部分范围就包含了大片沙发区域。
包间的隔音处理做的非常好,阮星禾都快贴上去了也听不见里面一点动静。
从玻璃口看,门的里面仿佛另外一个世界——昏暗炫丽的灯光下笼罩了几个靓丽富裕的年轻男女,他们或是谈笑、或是碰杯、或是亲吻,正沉浸在这场靡丽的无尽狂欢中。
而在阮星禾的视线尽头,年轻男人被众星捧月,他置身事外,笑得随意淡然,慢条斯理抽着烟,再仰头,烟雾上升模糊了他骨相优越的轮廓,神秘莫测。
不怎么明晰的灯光形成一种特殊氛围的光线,笔直拢在男人身上,他仿佛天生吸人眼球的主角。
身边美女假意被烟雾呛到,捂着嘴小咳几声,男人听见动静,捏烟的手往旁边扩移,偏头看她,嘴角扯了个不咸不淡的弧度,眼神轻佻,充满了恣意不羁的野性,女人登时娇羞红脸。
阮星禾眼皮一跳。
嚯,原来是个皮囊这么好的渣滓。
…
孟一徜从隔间出来,拿纸巾往嘴角蹭,一直蹭到沙发那儿,有人起身给他让出位置,另一人又递过来一杯酒,他接过来一口饮尽。
喝完之后跟宗珩诉苦,“操,亲半天不让上手”
宗珩冷哼一声懒得理他,他又凑过来,“你说不让摸还有什么意思”
距离较近的几个女生听到后脸微红,眼神似有若无落在中间的男人身上,暧昧不明。
这种眼神男人见多了,他全然不在意。
“你成天只想那档子事,就一禽兽,人女孩儿正经姑娘”宗珩轻飘飘说了一句,语调散漫轻松,仰头喝了口酒。
孟一徜不乐意了,“说我是禽兽,兄弟,咱俩谁禽兽心里有个数”
宗珩嘴角漾起弧度,无所谓地耸耸肩。
他不反驳,孟一徜觉得无趣,转头就跟另一个美女打得火热,没一会儿就进度飞快,正准备热吻的时候小腿忽然被踹了一脚,他懵着脸看向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勾着唇,露出一抹坏笑,懒洋洋‘好心’提醒:“口红都没擦干净就对人上嘴,不太礼貌,另外,注意健康”
他说完,孟一徜手里一空,人美女已经伤心远走。
“操!”
孟一徜再一抬眼,始作俑者早离开了包间。
…
阮星禾重新回到角落蹲了半个小时之后,那扇门终于再一次打开了。
她看见‘孟一徜’往楼上天台去。
天台是公共休息区,这会儿没人,月黑风高,多好的机会。
阮星禾把自己包裹好,连头发丝也全都塞进帽子里,脚步轻快跟上楼。
上去后,阮星禾先是寻找男人的身影,发现他就倚在灯杆边,头顶打下来的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男人身形挺拔冷隽,即使埋藏在阴影处,也让人难以忽视他的存在。
他手里把玩着打火机,明明灭灭,看不清脸上神情。
宗珩是来等电话的,电话没有等来,反而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人吗?”
女声清甜可人,宗珩没兴趣,他不搭理。
“好巧,我也是一个人”清甜女声锲而不舍。
被人打扰总归是不那么让人愉快的,宗珩不耐烦抬头,眼前突然一花,猝不及防地,有人迎面给他来了一拳。
那拳头不大,但力量十足,打在他的嘴角上。
相比较痛感,错愕一下占据他所有感官和思绪。
还不等他露出反应,拳头乘胜追击,又下来了好几个,嘭嘭撞击在他脸上、身体上,甚至是脑袋上,毫不留情。
对方显然是练过,知道打哪儿最痛。
宗珩想认真还手来着,但十几年的风度和教养摆在那儿,即使是最混蛋的时候他也没跟女人动过手。
他防守的动作让阮星禾没再讨得了好,很快处于下风,她知道这男人不简单,也不恋战。
“你他妈谁啊?”
男女之间力量悬殊,阮星禾被宗珩完全压制。
最后一膝盖顶在男人腹部,男人没防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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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痛弯腰,她趁机会,脚一抬,正要朝男人□□去。
宗珩察觉她的动作,闪身避开,这回是真彻底怒了,“操!你有完没完?”
“混蛋!人渣!”阮星禾凑近他耳边骂道:“管好你下面的玩意儿,再想干混账事,看我不剁了它”
“……”
宗珩被骂懵了,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从他手上挣脱开,眼睁睁从他眼前逃离。
他想追,刚一起步,腹部传来阵痛。
五分钟后,孟一徜赶来,看见嘴角眼角都是淤青的宗珩,一下子暴怒,声音吼得整栋楼都要跟着震。
“这他妈谁干的?人还没跑远呢吧?操他大爷的,珩你等着,哥儿们现在就摇人”孟一徜掏出手机,脸都气红了,“不把他找出来揍到叫爹我他妈就是他孙子!”
“操——”
不小心扯到嘴角,宗珩疼得咒骂了句,“你他妈怎么不直接给我来场即时直播?”
也是,这事儿好像挺丢面的。
孟一徜小心扶着他,看他这会儿脸铁青,也不敢招惹,说话小心翼翼,“咱私下干他?你记着那人脸没?”
哪壶不开提哪壶,宗珩脸更冷,“……带了口罩和帽子”
“???”还是有备而来啊。
孟一徜很怀疑对方是不是认错人了,毕竟这祖宗刚下飞机不到三小时,但他不敢开口。
谁知道被认错的那人是不是自己,毕竟他平时在申城行事高调,还挺招恨的。
别一会儿人没找着,先连本带利找他算账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宗珩身手明明很好,从小就有专业教练陪打、训练。
以前他在北美那会儿,跟人干架都是找宗珩帮忙。宗珩一开始干架还挺新鲜,打得别人嗷嗷叫,后来就厌了,觉得没意思,能出钱解决就绝不动手。
“所以是因为你手生了打不过?”孟一徜大着胆子笑他。
宗珩盯着他冷笑,眼神意思明了:你他妈再多嘴一句?
孟一徜当即闭嘴。
“我一会儿让人把所有监控调出来”
“这事儿没完”宗珩阴着脸,舌尖抵着下颚,痛感清晰。
孟一徜已经很久没见宗珩这样了。
他等不及开始兴奋,仿佛下一秒他们就要摩擦拳头要把那‘哥儿们’揍到叫爹了。
孟一徜先下楼去调监控,宗珩还在缓解肚子上的疼痛。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像今晚这样栽过跟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人生污点,要是被京里那几个知道,还不得笑死他。
一想,宗珩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孟一徜的电话打过来,他才起身准备下楼,走了两步,突然发现有点不太对。
——侧身衣角勾了个什么东西,印象中,好像是从那女孩儿身上掉下来的。
一个挂着星星坠的黄金手绳。
——“管好你下面的玩意儿,再想干混账事,看我不剁了它”
想起最后这段警告,宗珩脸色阴沉。
真他妈有意思。
“你最好别落我手里”
宗珩这句充满‘诅咒’的话随着天台清风,消失在黑夜里。
5. 春遇
一早,阮星禾被李教授叫去帮忙,回宿舍已经是下午一点钟。
那晚过后,方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情绪上也没什么不对劲,上完课照常往图书馆跑,有时间就出去找新的兼职。
阮星禾担心她出问题,仔细询问过几回,她都说没事。
这会儿宿舍只有阮星禾一个人,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她准备去床上补个觉。昨晚本来就睡得晚,一早就被喊起来,现在整个人都困得不行。
只是人刚躺下没一会儿,宿舍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她紧了紧眉心,堵住耳朵,懒得往下看。
“你们把东西放这儿吧”
购物回来的宗大小姐财大气粗震耳欲聋,几个帮忙拿东西的女生殷勤道谢后离开。
不错,这回终于是知道把门带上了。
阮星禾心想。
宗晴好半晌没动静,阮星禾没想管,但又觉得这不太对劲,她睁眼往床下看。
果然,安静下来就准没憋好屁。
她电脑没关,宗晴正偷偷摸摸俯身在那儿不知道搞什么小动作。
她没出声,杵着脑袋斜躺在那儿看。
宗晴总喜欢搞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来整她,很奇怪,回回都能被她逮到。偶尔嘛,心情好点就懒得搭理,但也有心情糟糕的时候,直接撂脾气,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宗晴像是专门来找她吵架似的,越吵她小动作就搞得越频繁,反正没一天歇着,到最后阮星禾直接没了脾气。
足足十分钟,宗晴终于搞定,贴心的要把电脑合上。
“开着吧”
“啊——”宗晴的尖叫响彻整栋宿舍楼。
阮星禾啧了声,白眼翻她,“声音条件这么好,选什么表演系,高音女歌手的发展方向比较适合你”
“……你有病啊,好端端装什么睡”宗晴骂她。
阮星禾不惯着,怼回去:“我睡不睡关你屁事?”
“你——”宗晴放下包,心里虚着,若无其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我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你计较”
阮星禾盯向自己已经合上的电脑,“又使的什么坏?”
宗晴扭头瞪她,对上视线两秒后又心虚挪开,听见上方一声轻轻的‘切’。
阮星禾倒头去补觉,睡前迷蒙,侧身时隐约看见某人悄悄挪到她电脑前又捣鼓起什么。
她猜,大概是使坏被她提前发现觉得没意思,又去撤销了吧。
回回这样,无聊。
这一觉直接睡到下午五点,阮星禾是被饿醒的。
宿舍只剩她自己,夕阳余晖撒在宿舍阳台,落下一天止尽的帷幕。
阮星禾拿了点零食去阳台上,她很享受每天的这个时候。
没一会儿,天渐黑,手里的零食也吃完了,她又去拿点,然后坐在电脑前,先是看李教授发来的整合资料,确定没问题再给教授那边回了消息。
之后阮星禾又检查了一遍电脑,确认没什么问题。
跟她想的一样,宗晴这次又失败了。
六点,方渺抱了一大堆资料回来。
阮星禾翻了两下,发现这些跟方渺的专业无关,她是学戏剧文学的,于是随口问了一嘴。
“你看这些做什么?”
方渺从卫生间出来,脸上湿漉漉,阮星禾扯了张纸巾给她。
“就是突然很感兴趣,想学一学”
她平时看的资料也很杂,这并不稀奇,所以阮星禾也没多问。
“你这周还出去找兼职吗?”
方渺摇头说:“暂时不去了”
阮星禾在给李教授回消息,头没抬,“那就多休息,正好有空学习你感兴趣的东西”
“好”方渺早就看见宗晴桌边胡乱放着的那堆东西了,“宗晴走了吗?”
“嗯,早走了”
宗晴虽然是桉京人,但在申城也有房子,平时不怎么会住宿舍。
方渺安静下来。
消息回完,阮星禾端起杯子喝口水,目光忽然瞥见方渺的脸色,那是一种由肉眼可见的愉悦。
她眼神顿了一秒。
“怎么了星禾?”
方渺朝她笑了笑。
她的情绪收得太快,阮星禾也当做没看见。
“没什么”
…
宗珩和孟一徜刚在半山区的车场玩完车回来,准备吃晚饭。
万华馆是申城最好的中餐厅之一,菜品一流,味道极好,平时很难预约。
一路上,孟一徜都在回味刚才那一场畅快淋漓的赛车局,激动之余不忘彩虹屁,“珩,你风采不减当年啊,一溜烟就给那孙子甩后面去了,太爽了!你是没看见他后来脸有多臭”
“有完没完?我饿了”宗珩饿的时候脾气很臭。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已经快到了嘛”
电梯停在十二楼,万华馆的顶尖包间区,隐藏的豪华菜单只有这一层能享受到。
包间一共就六间,最边上那间风景最好,能看见整片燕流江和燕流大桥,还能遥望江对面的申城电视塔。
宗珩和孟一徜径直往风景最好的包间走去。
侧边那间门忽然打开,宗晴和小姐妹刚吃完出来,那小姐妹眼尖,立马就看见俩帅胚,眼睛直接长在人身上了。
她善于分享,赶紧示意宗晴让她看,宗晴很不屑,她什么人没见过,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不屑归不屑,今天难得有人陪她出来吃饭,怎么说也得给个面子,宗晴就顺朋友意往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看,眼睛就挪不开了,还真挺帅的,尤其个高那个,那张脸稀有的很,挺勾人。
再仔细一看,更不得了了。
“……二哥?!”
安静的长廊里只回荡着宗晴震惊到破裂的声音。
宗珩脚步没停,孟一徜耳尖,他回头,嚯,大美女诶!意识到对方是在叫宗珩,他好心提醒。
“珩,人美女叫你哥诶”
叫他哥?
宗珩总算停下来。
“二哥!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家里怎么一点消息都没跟我透露?”
她下午还跟爸妈视频来着,宗珩回国是大事,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宗珩盯着她的脸,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在记忆里找了好一会儿,七七八八总算凑出来个身份。
是那个哭起来很炸耳朵的二叔家小堂妹。
…
“所以你是偷跑回国的?!”
宗珩动作一顿,皱眉盯着她,小时候哭起来炸耳朵也就算了,怎么长大连说话都炸耳朵?二叔二婶是怎么教的?
“没有偷跑,只是把回国时间提前了”
“那大哥知道吗?”
宗珩眼一冷,放下筷子,警告她:“大哥最好先不用知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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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思吗?”
宗晴不由自主紧张,立即竖起三根指头表忠心,“明白明白,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说的,二哥你放心!”
“妹妹真乖,这是哥哥让人特地给你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孟一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精致甜品杯。
宗晴嫌弃地瞄了他一眼,这人好好张着一张脸,怎么一开口就油腻渗人。
“不用了,谢谢”
宗珩吃完看戏,他觉得有必要适时提醒一下小堂妹,“你刚刚不是说特喜欢来这儿吃饭拍照?”
“对啊,听说这个包间可以完全看见燕流江边一月一次的烟花秀”
她想来很久了,但此包间不对外开放……等等!
宗珩见她盯着自己,懒懒地说:“你二哥刚回国,在申城可没那本事,全靠他”
“他?”
宗晴上下打量起孟一徜,身上衣服跟二哥是同一个国外潮牌,鞋子也是,具体价格多少不知道,但二哥上身的东西从不便宜。
项链六位数,手表七位数……也就一富家公子哥啊,能跟二哥混一起的哪个不沾点富,有什么好稀奇的?
孟一徜见宗晴半天也没瞅出个结果来,干脆自爆,指了指万华馆,再指了指自己。
这意思很明显了吧!
“……什么意思?”宗晴以为他在炫耀,不乐意了,“我告诉你,要是我大哥在,我也能天天坐这儿吃饭。在申城神气什么啊,有本事跟我去桉京,地方随你挑,无论哪家有名的楼馆我都能带你潇洒”
“……妹妹,你大哥是个人物我知道”
在国外那几年,他成天就被宗珩在耳边炫耀自己的好大哥,他真的早知道,不用兄妹俩一起炫。
“我的意思是,这儿,我的地盘”
“……”所以二哥刚刚是这个意思?
宗晴脸红,要面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反正就是一声不吭,只是坐在这里好尴尬啊,憋不了一分钟,她起身去洗手间。
包间门打开又合上,孟一徜噗嗤一声敞开大笑,前仆后仰。
“珩,你这妹妹太好玩了,怎么不早点介绍给我?”
他笑倒在宗珩面前,宗珩嫌弃地推开他,“你少犯点病”
孟一徜笑够了,停了不到两分钟,在手机上不知道又刷到什么搞笑视频,又是一阵狂笑。
宗珩受不了他,拿东西扔他。
只要他没真冷脸,孟一徜一贯不怕,该笑笑该怂怂。
失心疯了一样,宗珩懒得理。
他下了餐桌,去另一头的观景沙发上,视野之下,是整片寒流江最好的夜景,车水马龙,盏盏霓虹,恍若明灭的银河。
半个月了,她没有再在‘first’、甚至是附近出现过,她很聪明,那晚几乎绕开了大部分监控,更别提是包裹得那么严实。
宗珩很难不怀疑这是一场大胆费心的预谋,但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挺好奇的,好奇到气都已经消了大半。
人他还在找,但要想在偌大的申城找一个连侧脸都没有的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宗珩才不在乎。
猫捉老鼠,很有意思。
窗玻璃上的影子,男人姿态慵懒,神情轻谑,眼神中渐渐流露出散漫的趣味和恶意。
身后孟一徜的笑声还在继续,宗珩眼神冷冷瞥过去,那头立马闭嘴。
6. 春遇
周五下午,阮星禾给系里大一的学弟学妹上了两节专业课,课上完后被围着要联系方式,维持基本礼貌,她再三拒绝,但少不了仍然锲而不舍的个别人。
离开院楼,列表里的好友申请挨个儿点了拒绝。
阮星禾打算直接回宿舍,半路接到西门保安大叔的电话,说是有快递在他那儿,翻了翻物流信息,还真有,快递员刚才给她打过电话,但那会儿在上课没接。
申城戏剧学院是国内最好的艺术院校之一,出过不少圈内红人,目前的在读生也有很多走红的,管控进出人员这方面比较严格,一般陌生人除非联系上在校关系,否则一律不给进。
申艺有东门和西门,东门是正大门,出行很方便,西门偏,离院楼什么的也比较远,基本上很少有人出入。
快递就在保卫亭放着,阮星禾不着急,慢悠悠走着。
她刚入学那会儿很喜欢有事没事就在学校里闲逛,用眼睛把那些拥有历史价值的老建筑摸索了个遍,也很享受随处可见的艺术氛围,杂乱的心情会变得不错。
距离上一次闲情逸致已经是很久之前了,临近毕业,事情很多。
到保卫亭,阮星禾推门进去,里面是空的,她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快递。
人呢?
阮星禾拧眉,给保安大叔敲了电话过去,第一遍无人接听,她继续打了第二遍,响了几秒之后那边接了。
保安大叔问是谁,阮星禾温声解释。
“哦快递啊,你那个快递现在在——诶诶诶,你们几个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保安大叔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吵得很,再加上他说话嗓门本来就大,震得阮星禾的耳朵疼。
三分钟后,阮星禾总算断断续续理清原由。
东院楼那边有学生发生矛盾,东门保安在交班,只剩一个人在值守,脱不开身,西门这边平常一向也没什么人进出,所以就让西门的保安大叔去处理。
这本来也不关阮星禾的事,她是来拿快递的。
好巧不巧,快递被保安大叔放在巡逻车上开走了。
“……”
阮星禾无语,东院楼实在太远了,她懒得走,还是先这里等保安大叔回来吧。
保安大叔听她这么说,还挺高兴,立即道:“那同学你正好帮我守一下校门,有人进出你就让他们登记一下,我处理完立马回去,谢谢啊!”
得,快递没拿到,还得到‘保安’体验卡一张。
阮星禾很尽职尽责,不管进出她都盘问清楚,然后再登记,干起来新鲜劲很足,倒也不无聊。
时间过去半小时,保安大叔的巡逻车没一点影子,阮星禾昨晚没怎么睡,今天起得也早,这会儿正是缺觉的时候。
昏昏欲睡中,倏地被亭外几声喇叭震醒,吓得她瞌睡全离家出走。
道闸外停了一辆红色超跑,牌子很好认,法拉利的。申艺有钱少爷小姐多得是,成天可见的豪车,没什么稀奇。
刚才那几道接连的喇叭可以算得上扰民,礼貌欠佳,阮星禾故意磨蹭不出去,亭室窗和门是透明玻璃的,超跑虽然紧闭车窗,但车主对毫无动作的阮星禾一览无余。
双方较着劲。
三声喇叭三分钟,时间一到,阮星禾拿着登记的小本本到闸门边,什么都没说,干站着,整整三十秒,车里人没一点动静。
“……”
她明白了,这是还在较劲。
“同学,进校门需要登记信息”她不得不提醒,语气还算客气。
过了两秒,驾驶位车窗缓缓下移,阮星禾只能看见半张带着墨镜的侧脸,轮廓精致,棱角清晰,薄唇挺鼻,一手松耷耷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握着手机,懒懒靠着低头,姿态漫不经心。
他甚至眼都没抬。
如果她没有主动打破局面,对方会一直较劲,他是一个自矜傲慢又自大的家伙。
富家公子哥的通病,但他好像不太一样。
长得顺人心,却更讨人厌。
阮星禾翻开小本本,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姓名,院系”
车主似乎终于较完劲,屈尊抬眼,语气不咸不淡,“来接人”
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阮星禾心里翻着白眼,再加重定义,这确实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你的姓名和她的姓名院系,并且需要打电话确认哦”
阮星禾挤着笑,反正看着挺阴阳怪气。
‘讨人厌的家伙’眉眼皱了,墨镜后的那双眼直勾勾盯着阮星禾,她不知道对方什么眼神,但她能猜到。
——你是不是在整我?
没错,是的。
根本不需要打电话确认,后续保安亭会自己核实。
她就是故意的。
那又怎么了?
阮星禾一点不心虚,声音催促,“请你配合,不要浪费时间”
对方在找茬,配合不了一点。
“你们举报电话是多少?”他很客气,有商有量。
墨镜拉下一半,眼尾勾起一抹轻傲的弧度,‘计较到底’四个字明晃晃。
怎么这么眼熟?
阮星禾人一愣,半眯着眼,挤出来的笑容眨眼消失,翻书都没她变脸快。
原来是这个渣滓,难怪那么讨人厌。
她确信对方不是来找自己的,那晚她没露出什么破绽,而且显然,对方压根儿没认出她。
那是来找谁?
不可能是方渺。
阮星禾紧了紧手心,警惕盯着车里的人。
不管找谁,校门是肯定不能让他进的。
撕了一页纸,快速往上写了串号码,毫不客气扔到车上。
“欢迎举报”
人直接进了亭室。
宗珩被她一连串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搞懵了几秒,冷眼盯着,脸沉了。
小纸条刚好落在方向盘上,上面数字笔迹清晰了然,他看着冷笑,心底郁结一团火。
他有火向来是当场发泄,从不憋着,别说对方是个漂亮女孩儿,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他跪着。
开车门,一只脚刚踏出去,副驾躺着的手机忽的震动。
“有事说事”气焰十足,语气冲得厉害。
电话那头安静几秒,“小珩”。
这一声,沉稳中透着温厉,足以让宗珩气焰全消。
“哥”
他老老实实收回脚关上车门。
亭室里的阮星禾刚好也接到电话,是保安大叔的,他路过女寝楼下,快递就放那儿了。
‘保安’体验卡就此结束,离开前她看了眼还停留在道闸外的红色法拉利。
刚才还开车门气势汹汹,怎么这会儿没动静了?
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是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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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揍他一顿,不够。
等宗珩再次抬眼,亭室里的人早已经不见了。
满肚子火气憋不住,他直接给孟一徜去了电话,让他挑个能扛得住打的拳馆等着。
引擎声接连轰炸,宗珩转动方向盘,车拐回到公路上,停留,埋在墨镜后的眼睛转回到亭室里,小纸条早被他捏的不成型。
‘嘟’了不到两声——
“您好,这里是申城精神卫生中心,很高兴为您提供——”
电话立马掐断。
“操!”
宗珩脸铁青。
油门一踩,引擎再度发出震耳的咆哮,如同一头吃了瘪的猛兽在街头释放它的怒潮。
狂野、张扬,无可抵挡。
…
遇见混蛋,阮星禾心情很不美妙,脸上挂着霜,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在敲打着键盘。
宗晴抱着怨进来,表情顿了顿,不自觉熄了声,反应过来脾气收不住,凭什么?她还有气呢,二哥说好来接她,现在连电话都不接,白白在楼下吹那么久的风。
门‘哐’地一声摔上,相比较之前她其实已经在收着了。
阮星禾身体一动不动,宿舍里多个人她跟看不见似的。
谁招惹她了?
宗晴边放东西边观察,电话也没接着打,眼神里的好奇满的快要溢出来。
察觉视线,阮星禾淡声问:“有事?”
宗晴一个激灵,慌忙看向别处。
不是,她慌什么?
宗晴反应过来,又沉默着瞪回去。
…
从拳馆走一遭,大汗淋漓,郁结的心情总算是发泄出去,宗珩原打算回去睡觉,孟一徜死要拉着他去喝酒。
“全身被你打得骨头都快散架了,怎么着也得补偿我”
宗珩被缠烦了,“去哪儿?”
“跟我走就得了,今天带你去个新场子”
出拳馆之后,宗珩看了眼手机,全是宗晴的未接来电。
眉头皱了皱,手机丢去一边,红色法拉利‘嗖’地一下轰出车库。
该死的申艺!
该死的‘小保安’!
孟一徜一朋友在和平街新开了家夜店,半个月前就开始邀请他,也应了声要来,今天爽约就不太像话,所以他强拉着宗珩过来凑个热闹。
一个宴厅大的包厢,灯光昏昏暗暗,二十来个人,有男有女,带着伴,人群中心坐着今天的新晋老板。
宗珩来申城也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孟一徜带他满城疯玩,一众朋友也都认了人,孟一徜对宗珩的态度他们有目共睹。
孟一徜是申城公子哥中站在上层的那一批,连他都被对方呛声不敢回嘴,现场没人敢怠慢。
人一来,孟一徜朋友就利索安排上主位,但人客客气气礼数周全,没打算抢今天主角的风头。
“你们玩你们的,大孟,去开酒,开多少我结多少”
宗珩自个儿开了瓶珍稀年份的威士忌,坐去边缘,姿势慵慵懒懒,暗杂灯光下,气质说不上来的桀骜。
“得嘞”孟一徜热场子招呼着,“怎么还还愣着呢,没听见吗,今晚有人买单,大家敞开了喝——”
人潮拥呼,此起彼伏,节奏强烈的电音从四面环绕的音响中涌出,酒杯碰撞,酒精在空气中散发着沉醉奢华,将狂热和放纵推向高潮,令酣畅气氛瞬间达到顶点。
7. 春遇
场子一直闹到凌晨三点才散。
两人都没法开车,孟一徜就给家里司机打了电话。
宗珩对住处格外挑剔,人又是孟一徜死皮赖脸邀请来申城玩的,所以他直接安排了申城最好的别墅群。
位置在西郊的半山腰,风景很好,足够安静,宗珩勉强满意。
司机将两人送到那儿,孟一徜赖着没走,宗珩也没赶他。酒气还没散,两个人精神得很,在室内游戏厅一边玩一边又开了瓶伏特加,没怎么喝,开着玩的。
宗珩游戏连赢好几局,输家还没抱怨什么,他自己就先玩得没劲,丢了游戏柄,拿过茶几上的烟盒和打火机。
“玩得好好的干嘛啊?这一局我赢面很大”
宗珩不想说他,菜的不行,手里的都彭打火机清脆一声,点燃了他松松含在嘴里的烟尾。
孟一徜不甘心,也气不过,一手一个游戏柄,胡乱一通玩,嘴里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游戏厅里充斥着炫酷幻彩的灯光,宗珩仰靠沙发,夹着烟的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头微扬,缓缓呼出的烟雾模糊了棱挺的五官轮廓,天花板色彩明明灭灭,暗淡又绚烂,映衬得他整个人又野又性感。
像个风靡浪子。
“……操”这是孟一徜第无数次被勾住。
他要是个女人,这时候肯定忍不住直接扑上去生啃。同样是男人,怎么区别就那么大?
搞得他有时候好自卑的。
大屏幕上的游戏界面终止,孟一徜回神一看,嘿,他赢了!
“瞧见没?我就说我赢面很大!”
“白痴”宗珩笑骂了句。
孟一徜才不在意,高高兴兴闷了口酒,酒醉恍惚中终于想起来好奇宗珩下午气是怎么来的。
他是真忘了。
一进拳馆就让他换上装备,人都被锤懵了,后来实在打不动才让拳馆教练顶上,不然晚上哪还要精力去给朋友捧场。
“下午怎么回事?谁招你了?”孟一徜偏头问。
按理说也不应该,这祖宗从来都是谁给他不痛快当场算账,他谁面子都不给,什么场面都不顾忌,反正谁让他不高兴他直接干谁。
孟一徜还记得在国外刚遇上宗珩那会儿,有一个地下赛车局,凌晨,他被一留学生哥儿们带去凑热闹。
宽阔公路的赛道和五光十色的霓虹长夜,拥拥挤挤的涂鸦着各种图案的昂贵超跑以及数不清的人头,他们穿着暴露狂野,举止奇形奔放,轮胎与地面飞速摩擦,火花四溅,声音尖锐地划破天空,在场所有人都享受着惊险和快感。
他们兴奋欢呼,完全沉浸在速度与激情的狂欢中。
孟一徜是第一次置身于这样的场面,当即热血沸腾挪不开眼。
但这种局玩得是刺激,车都是非法改装,搞不好就会发生什么意外。那天晚上孟一徜有贼心没贼胆,哥儿们让他去试试,他没敢,一直混在人群里。
后半夜,车局进行到关键赛点,也就是最后一场定胜负的终结局。
开始之前,原本还算平静的众人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忽然像是炸开了一样,尖叫,欢呼,场面一度沸腾。
孟一徜问正激动着的哥儿们,“什么情况?”
那哥儿们高兴傻了,回头跟他说了一句,“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谁来了?
孟一徜不明就里。
在他恍神间,终结局已经开始,震耳轰鸣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所有参赛的没参赛的人全都挤向终点,迎接今晚的胜者,现场像是要失控。
很快,一辆展翔着金色尾翼的银灰色GTR首当其冲,暴躁的喷火战神恍若从火焰中穿梭而来,它仿佛是速度的化身,具有追求极限的生命力,操控它的是赋予它生命的主人,是为胜利而生的挑战者。
利索干脆的控车、蛮横霸道的漂移急刹、戛然而止的咆哮——
此刻,胜者到达终点。
“Erlot——Erlot——Erlot——”
所有人声音激昂高呼着胜利者的名字。
孟一徜从人圈里挤进去,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宗珩。
那会儿宗珩不到二十岁,正是最张扬狂妄目中无人的年纪,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傲。
中方面孔,表情又拽又酷,一身松弛黑,叠加银饰,左耳蓝钻,典型的欧美穿搭,但他却能穿出一种既野性又贵气的气质出来。
可能就是因为那张格外出众的脸,几乎侵略了他一半的野性,所以那晚才会有人找死,觉得他好招惹。
一辆改装过的火红保时捷紧随其后,车没停稳人就气势汹汹的下来,是一个刚成年的美国男孩,脸上一股不服气的劲儿,死死瞪着宗珩。
孟一徜后来问过才知道,那个男孩叫Daniel,之前在地下赛混了将近半年。他对赛车有天然的敏锐力,速度很快,敢于冒险,不怕死,什么高难度危险擦车他都干过,毁了不少在地下赛混的车手和改装车。
Daniel一路赢,赢过之后就觉得自己战无不胜,妄图挑战地下车圈里的‘不败车神’。
挑衅了一个多月,如他所愿,那晚便是他的挑战赛。
不过很可惜,从无败绩的地下赛车手Erlot依旧赢了。
以碾压的局势。
Daniel年轻气盛,又好面子,落差感让他浑身充血般气愤恼恨,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把手.枪,直指对面人的脑袋,现场所有人都吓坏了,孟一徜也是。
而离Daniel不到一米远的当事人却连表情都没有变,手插兜,散漫悠闲,眼神平静。
他比捏着一把枪的Daniel还要傲慢。
当时孟一徜觉得不可思议,为宗珩捏一把汗的同时在心里感叹,
人怎么能有种成这样?!
不过后来他知道是为什么了。
宗珩除了车,枪也玩。
他继父在法兰西的城堡里为他专门建了一个军.械.库,里面全都是各式各样收藏的枪.械。最难得的那几样重量级是宗珩继父费了大半人际关系特地从北美弄来的。
甚至还为他举办了几场私人的真人CF,花了大价钱让雇佣兵来陪宗珩玩。
只为他高兴。
被一个黑漆漆洞口指着,这对自小摸.枪的宗珩来说,早已经没了威慑力。
指不定谁怕谁。
Daniel盯着对方脸上不以为然的笑,还有眼神里的蔑视,火蹭蹭往上窜,泄愤似的提高音量大骂一句:“Chink”
带有种族歧视的一声咒骂。
孟一徜看见宗珩的脸色终于不再散漫。
火光四溅的人圈里,没有人敢出声,没有人敢上前劝说,一个个缩着脑袋随时准备逃离现场。
公路赛场外围还能听见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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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响。
寂静夜。
有个也许会见血的汹涌局势。
宗珩笑了,眼神冰冷,一步步逼近Daniel,他的气势太过渗人,让人没由来从心底打颤。
Daniel手抖了两下,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手里的枪已经落在对方手上,而那个黑漆漆的洞口,此时正对着他。
到底是个刚成年的男孩儿,他吓坏了。
宗珩把枪上膛,慢慢地将枪口紧贴Daniel的眉眼中心。
“Erlot”
场外有人低声喊了一句,提醒警察快来了。
宗珩不急不缓又将枪口贴近几分,Daniel浑身抖,克制不住往后退,眉骨勒出深痕。
他惊恐着说自己错了、对不起之类的话,语无伦次,但枪并没有移开。
“嘭——”
枪‘哒’地一声,里面没子弹。
宗珩在笑,宛若一个极恶劣的魔鬼。
Daniel吓哭了,腿软瘫坐在地上。
孟一徜是这场局势的旁观者。
那晚他怕宗珩。
所有人都怕。
孟一徜从回忆里抽身,看见宗珩一支烟燃烬,半眯着眼,不知道是困了还是怎么着。
祖宗还是那个祖宗,不过回国后脾气好像收敛了很多。
“睡了?别呀,你还没告诉我下午到底怎么回事呢”
“你烦不烦?”宗珩眼睨着他,喝了口酒,没好气地说:“我哥给我来信儿了”
“啊?咱哥不是不知道你回国了吗?”孟一徜诧异,想了想,“妹妹说的?不能吧”
宗珩扭了两下脖子,大概是又想起宗臻下午在电话里的严肃和管教,脸色很差。
“我就没想着能瞒我哥多久,半个月已经是极限,说不定我一下飞机他就知道”
“那你是准备回桉京了?”
“没玩够,不回”宗珩晃了晃腿,人往沙发上挪。
孟一徜点点头,又想起来晚上正嗨那会儿宗晴给他发消息抱怨来着,“诶,妹妹可跟我告状了啊,说你下午说好去申艺接人,结果放她鸽子”
“啧”宗珩踹了他一脚,“申艺申艺,你他妈魂掉那儿了?”
酒撒一身,孟一徜一脸懵,“申……不是,下午是那地方给你气受了?”
宗珩懒得搭理他,喝了酒头昏昏沉沉,闭了眼打算先眯一会儿,孟一徜也不敢再吭声。
宗珩呼吸渐平,这时候思绪格外清明,被孟一徜提起过的申艺不自觉亮在脑中,而显然,少不了那个跟申艺挂钩的‘小保安’。
那张脸什么样儿来着?
宗珩往深了想,好像是张挺招人的脸蛋,干净漂亮,很白,眼睛亮,但没什么神气,看谁都冷冷淡淡。
比起国外那些金发碧眼大浓颜,这种纯的也许更有记忆点。
要不然怎么国外那些他一个没记住,偏偏记住了这么一个。
“……”记她干什么?他闲的?
宗珩烦躁起身。
孟一徜刚要把酒送进嘴里,被他突然起身的动作惊了一跳,半杯酒又倒身上,一晚上,身上湿了个透。
“……祖宗,你干嘛去啊?”
游戏厅的门‘哐当’一声带上。
孟一徜很怀疑这祖宗是不是刚回国水土不服,不然怎么总这么喜怒无常,他很难伺候的。
8. 春遇
李教授是阮星禾的恩师,申艺导演系的教授,作品得奖无数,名声威望,对阮星禾这个学生是又爱又恨。
前些日子突然通知下来今年的院校交流会名单里有她,躲了好几天,今天在小剧院楼被撞了个正着。
一起下楼,李教授接连叹气,“你说你成天跑来跑去就那几个地方,还真以为躲得了我?这几天没找你是让你自己想清楚,结果可倒好,完全把这事儿抛诸脑后了”
阮星禾应和他,“学生知错了”
她嘴里这样说,可心里恐怕没半点知错的意味,李教授最是了解,没好气哼了声。
“老师,出席交流会的名额都已经定下了,您看……”交流会全校统共就只有三个名额,都是要抢破脑袋的。
“我要是出面,院里自然要给我匀出一个”李教授说。
国内最好的三所艺术院校交流会,四年一办,今年的申请举办人是国内最著名的导演之一方育文,以他的名誉威望,参会的必然是圈内举足轻重的人物。交流会对外的说法是为了促进三所艺术院校的学术交流,其实本质上就是一场上流社会的名宴,一场盛大的开放式背景拉拢。
对于即将开启‘深水潭’般污浊的演艺生涯毕业生来说,这无疑是挤破脑袋也要争夺的机会。
阮星禾却满不在乎,扶着李教授下楼梯,“这么难得的机会您还是留给其他同学吧,我去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给您丢脸呢”
“你还知道!”李教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懒得再多费口舌,“放开放开,我还没老到那个程度”
“是是是,您年轻着呢”
李教授哼了一声,他这个学生哪儿都好,就是不争不抢。以她的才华,不愁没奖拿,但若是没有任何背景支撑,往后的路也不会好走。
回家的路上李教授若有所思,没隔多久就打了个电话,只有一句话——
“交流会的名额帮我留一个”
跟李教授分开后,阮星禾没有直接回宿舍,她今天跟杨满约好要一起吃饭。
杨满是她的发小,从小对医学感兴趣,所以考进了申医大,最近几个月都在医院实习,特别忙,忙到两人即使都在一个城市,但连一顿饭都约不上。
餐厅是杨满挑的,在市区的一个商场里边,离她实习的医院很近,下了班就可以直接过来。
阮星禾出发得早,跟杨满通了信,杨满让她现在商场逛一逛。
今天周五,商场人挺多的,阮星禾闲逛了会儿,懒得往人群当中挤,就随便找了个咖啡厅坐着。
咖啡厅装潢很高级,冷色调,人没几个,阮星禾点了份小甜品,觉得味道还不错,又点了一个。等到时间差不多,她拿着打包好的甜品去了一家礼品店,打算给杨满挑一件实习礼物。
餐厅在商场六楼,预定的位置靠窗,阮星禾坐下没几分钟,杨满就来了。
“星禾!”
杨满是个长相可爱但留着利落短发的女孩儿,性格直率大方,跟阮星禾的冷性子算得上两种例子。
“等久了吧?”
杨满在对面坐下,抬眼就看见面前放着一个精巧漂亮的小甜品,她别的爱好没有,就好这一口。
“星禾~还是你对我最好”
她撒着娇,两只眼睛眨呀眨的,俏皮的样子瞬间逗乐阮星禾。
这顿饭阮星禾吃了不少,杨满瞧了一会儿,往她碗里添东西,顺嘴调侃了一句:“你在学校是不是亏待自己了?”
阮星禾好笑了声,“就不能是这家餐厅味道不错?”
杨满没信她的鬼话。
阮星禾最近挺忙的,要导出下个月的话剧本子,还要帮李教授代课,别说好好吃饭了,连觉都没怎么睡好。
“杜川柏呢?他不是说这个月有假要回来吗?”
杜川柏是杨满的男朋友,大一就在一起了,他应父母安排去了老家的一所医院实习,两人现在异地。
他俩感情一直不错,尤其是刚在一起那会儿,阮星禾是见证者,也是个超级大瓦的电灯泡。
“他啊,他说家里有点事,等下次放假再回来”
杨满眼神闪躲,说话语气也不自然,阮星禾立刻意识到两人之间出了问题。
她不方便掺和,没再继续问,找了别的话题,聊了很多从学校听来的娱乐圈八卦,不知真假,听个乐呵。
一顿饭结束,终于是把人哄开心了。
两人本来还约着一起逛会儿街,杨满电话突然响了,医院打来的,让她回去加班。
“时间卡得可真准”
杨满抱着阮星禾的胳膊发了句牢骚,她们刚从餐厅出来不到三分钟。
她担心医院那边事态紧急,匆匆跟阮星禾道了别离开。
阮星禾也准备回学校,出了商场,忽然想起要送给杨满的实习礼物还在她包里,下次见面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看了眼时间,现在还早,这里离医院也不远,所以她直接送去医院给她。
…
医院灯火通明,人很多,大多数都脚步焦躁慌忙,手里拿着各种单子在大厅排队奔波。
阮星禾给杨满发了消息,那边估计在忙,还没回,她索性就在等候区找了个位置坐下等。
坐了没一会儿,猛地察觉一丝不对劲,阮星禾偏头望过去,蓦地对上一双正怔怔盯着她的眼睛。
是个男人,脸和胳膊都有伤,左腿还打了石膏,一身狼狈。
跟她隔了两个位置的距离。
对方似乎没想到会被撞个正着,不过他倒没有回避,反而坦荡,眼神持续惊艳,一副欣赏到底的意思。
孟一徜今天不知道倒了什么大霉,开车开得规规矩矩,被人一下撞护栏上去了。那辆法拉利是他的心头爱,车身的涂鸦是他自己亲手画上去的,意义非常,提进车库后自己没舍得让它上过几回路。
宗珩来申城后他大方借好哥儿们开,但前段时间开得还好好的,就那次走一趟申艺回来不知道怎么的,非说那辆车晦气,差点没给他气死。
那他自己开!
结果这开了还没到两天,今天就滚去维修库了,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那车晦气。
撞车倒没多严重,擦破点伤,腿轻微骨折,医生建议他住院观察,孟一徜最讨厌待医院,干脆让他爸请个私人医生去家里。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爸妈远在国外,连打十几个电话责令要将他所有车钥匙没收,导致孟一徜心情极其不美丽。
但忽然瞧见了一养眼美女,心情顿时阴转晴,他眨巴眼睛盯着人家不放。
阮星禾眼看着一身狼狈的男人腿脚不便的挪动着屁股,跨过他们中间那两个位置,嬉皮笑脸地坐她边上,扬手,微笑。
“嗨”
“……”
阮星禾忍不住抬头去看医标,确定她来的不是什么精神病院。
那要不就是这人来错了?
阮星禾不敢搭理,往边上空位挪了一下,动作干脆果断,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将孟一徜的心浇得拔凉拔凉的。
肯定是脸上的伤影响了他的帅气!
孟一徜这样安慰自己。
他不高兴地挡住脸,发现自己手上还有血迹,脏兮兮的,身上又没有纸巾,眼珠子转动,心上立马来了一计。
“你好,我是想问一下你有纸巾吗?我这……”
孟一徜将手摊开。
阮星禾看了一眼,对方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颜色呈黑,他现在语气还算正常,想了想,她从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递过去。
孟一徜露出感激不尽的神情,说了声“谢谢”。
之后,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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徜没再搭话。
杨满那边回了,说她现在还有点忙,阮星禾让她忙完。
这条信息刚回过去,旁边的人又有了动静,动静还挺大,他拖着那只打着石膏的腿不知道要干嘛,一蹦一跳地往她面前晃过去。
见阮星禾眼神疑惑地看着他,孟一徜解释道:“我去丢个垃圾”
丢垃圾是假,引起她注意是真。
他一个腿脚不便的人说去丢垃圾,接下来就是乐于助人,顺理成章。
“哦,注意安全”阮星禾非常好心地提醒他,然后继续低头回杨满消息。
“……”
如意算盘落空,孟一徜的脸一下垮了。
他继续一蹦一跳。
阮星禾跟杨满结束聊天,抬头就看见一个努力保持平衡腿上打着石膏的男人,画面滑稽且搞笑。
她无语的牵了牵嘴角。
大厅人很多,免不了一些意外的肢体接触,有个男人带着孩子慌里慌张,不小心撞到正一蹦一跳的孟一徜,他猝不及防,猛地俯身往前栽。
人离阮星禾仅两步之遥,下意识去扶了一把。
孟一徜心有余悸地松口气。
“真是太谢谢你了!”
夸大的惊喜和感激,掺杂着半真半假,这一套他运用自如。
他在位置上稳稳坐下,偏头继续对阮星禾表示感谢。
阮星禾没应声,脸色淡淡的,觉得这个人话有点太多。
“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阮星禾一愣,顺手扶一把的事怎么就到请吃饭的份儿上了。
“不用了”
“用的!”孟一徜不依不饶,态度坚决,“不然我良心上过不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是直接救了他命呢,“按照你刚才摔倒的方向,有可能会砸到我,所以不用客气”
“……”
孟一徜万万没想到。
“……不管什么原因,反正你是帮了我,这顿饭不请肯定是不行的!”
他放低姿态,心里想着对方肯定没法拒绝。
这人怎么就听不懂话?
阮星禾有些不耐烦,但对方态度诚恳真挚挑不出毛病,她这么有礼貌的人还真不好直接驳斥。
“晚上我已经吃过了”
“那明天……”
“你腿好那么快?”
“那后天……”
“我比较忙”
这么明显的拒绝他应该会到此为止了吧?
阮星禾心想。
“那这样,下次等我腿脚好一点你也有时间再请可以吗?”孟一徜捧着手期待对方的回答。
“……”
下次还能找得着她人?
“行”阮星禾随意敷衍了事。
“那加个联系方式吧”孟一徜兴冲冲去掏手机。
“……”
所以搞半天目的是这个?
孟一徜摸出手机,一看不对,脸色有些迟疑,但是想了又想,觉得机不可失,等先把联系方式弄到手再说。
他打开没有密码的手机,翻出二维码,摊给阮星禾,眼神别提多真挚。
阮星禾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扫了二维码,一个全黑头像、单名为E的联系人蹦了出来。
孟一徜这边很快就收到了添加申请,通过后他笑得合不拢嘴。
“星禾——”
声音是从上面传下来的,阮星禾抬头,看见二楼一身白大褂的杨满朝她招手。
孟一徜也看见了,他问:“你朋友吗?”
“嗯”阮星禾起身离开。
孟一徜扶着那只不便的腿脚跟着起来,说:“改天请你吃饭一定要……”他话没说完,人已经没影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没听见也没关系,反正联系方式是有了。
9. 春遇
孟一徜喜滋滋盯着刚加上的好友页面,点开朋友圈,里面什么都没有,不是设置了什么仅多久可见,而是真的一条朋友圈都没有。
这不会是个小号吧?
孟一徜表示怀疑,愣在原地没动,直到手里一空,手机忽然被抽走。
“你盯着我手机看个什么劲?”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略微不耐,还很不爽。
孟一徜身体骤然一僵,是去帮他拿药的宗珩回来了。
撞车的时候他手机报废,刚才那是万不得已的情况,总不能就此错过吧。
他心虚着不敢作声。
宗珩把那一袋子药扔给他,抻着腿坐下,拧眉盯着莫名多出来的陌生联系人——头像这么看也是黑色,覆盖着零星点点,点开看,那是一大片隐匿在黑夜里的星河。
“你这给我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一听这语气孟一徜就觉得完蛋,赶忙开始从头解释。
解释完,他看宗珩脸色没变,就那不冷不淡的样儿。这祖宗最讨厌别人动他东西,刚才那会儿他也是色令智昏,压根儿没往深了想后果。
现在被抓包,黑漆漆的眼神盯得他头皮发麻。
不过宗珩也就看他那么几眼,没说什么,大概是看他今天够惨了,抬手就要把人拉黑。
“诶——别呀!”孟一徜眼巴巴求着,“……能不能先让把人加上?”
他真挺不容易要来的。
宗珩在笑,语气很欠地吐出两个字。
“滚蛋”
孟一徜眼睁睁看着,他又不敢赌气,不然这祖宗真能直接给他扔医院里头,哪怕是现在杵着拐杖下台阶,他都得‘卑微’寻求帮助。
“……你扶我一下!”
头都不回离老远的好哥儿这才慢悠悠转回来。
宗珩开车,途径最近的公交车站时,坐副驾的孟一徜忽然扒在车窗上大叫一声:“等一下!”
宗珩用眼神骂他,目光从侧视镜略过,倏地一顿,脸黑了。
冤家路窄。
…
阮星禾把礼物送给杨满后没在医院多留,去了附近的公交车站。
车站只有她一个人,对面是一个人工湖景,风很大,周遭灯亮,湖面波光粼粼。
就这么静静看着,还挺美的。
等了没一会儿,车站前停下一辆车。
白色大G,在黑夜里特别显眼。
阮星禾没在意,两秒后,副驾车窗降下,一张脸露出来。
“嗨,这么快又见面了”
是医院那个人。
阮星禾很快认出来。
出于礼貌,她也淡淡一笑,就当打了招呼,没开口,目光飘向别处,摆明了不想交谈的意思。
不过很快笑就僵在脸上。
她看见了驾驶位上的男人。
两人目光刹那相撞,火光四溅。
谁看谁都不爽。
“你去哪儿啊?我送你”孟一徜这会儿压根儿没察觉出气氛不对。
宗珩冷哼,“瘸着一只腿都能送,你能耐”
要不是施展不开腿脚,他能直接踹上去。
没出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撞车把眼睛也撞坏了,什么眼光,还一见钟情,还温温柔柔,舔着一张脸求他把车开过来。
宗珩都懒得提醒他看人别看表象。
他又看了眼车窗外。
别看这一张脸长得又乖又纯,心眼坏到没边,性格还恶劣。
于女士和奥斯特一直教导他要对女士绅士,他素质好心眼也好,申艺门口那事不跟她计较。
阮星禾脸色冷冰冰的。
驾驶位的那道视线落她身上,她也直直看过去,眼神几乎算是带着火。
宗珩眉一挑,眼一横,后槽牙都紧了一紧。
她在挑衅他?
孟一徜脑子被冷风一吹,他反应过来了。
两边目光跟火球似的窜来窜去,他想不察觉都难。
他藏不住事,扭头了当直接地问宗珩:“你跟人什么关系?”
语气饱含震惊和疑惑,像是发觉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且还有待挖掘。
“你有病吧”
宗珩骂了他一句,他跟一个莫名其妙找他茬的女人能有什么关系?
他不可能说,孟一徜又转头去跟阮星禾说话,这回没了想撩人家的心思。
“不会这么巧,你跟我哥儿们认识吧?”
阮星禾听见车里头对话了,也不客气,撕破先前礼貌假象。
“有病去治”
嘿,这两人嘴怎么都跟淬了毒一样?
孟一徜无语。
公交车这时到站,阮星禾最后冷冷睨了眼驾驶位。
又认为自己被瞪了一眼的宗珩一脚油门,白色大G加速消失在大道上,连车尾都像是发怒似的冒着火气。
孟一徜半张脸都没来得及收回,冷风迎面而上,吹得他五官僵硬。
他动手揉了两下,心里炸了锅。
这俩绝对有事!
宗珩看了眼后视镜,公交车已经远远被甩在身后。
“这地方跟我八字不合”
他说了一句。
谁说不是呢。
落地当晚在酒吧天台遭遇了人生中的‘奇耻大辱’,至今都没找着罪魁祸首,这股子气都憋很久了。
孟一徜非常赞同,但他不敢吭声啊,万一殃及池鱼可怎么办,毕竟到现在他还是合理怀疑那罪魁祸首是冲着他来的。
一路上,孟一徜都没套出来两人什么关系,最后把宗珩惹恼了,半路让他家司机过来把人领走。
但有些人就是跟狗皮膏药一样,宗珩一只脚刚踏进别墅,孟一徜电话就踩着点打过来。
“那这样,你把人微信推给我”
“真把眼睛也撞坏了?”
他明明是当着他的面把人拉黑的,而且人都骂他有病了,还这么不要脸上赶着?
“你可以再去黑名单把人放出来啊”
孟一徜听见宗珩冷笑一声,然后把电话挂了。
…
前两次碰见阮星禾姑且算自己倒霉,但她没想到竟然还能继续倒霉下去。
——此时两人打照面,表情完完全全写着意外和错愕。
眼神跟带着电似的盯着彼此。
一旁的李教授也很惊讶,他看看自己学生,又看看刚才帮了他的年轻人,疑惑问:“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
两人异口同声。
否认速度过快,明显有鬼。
李教授一眼看透,之前总见不得学生老师凑在一起八卦吃瓜,此时他倒也开始理解。
抓心挠肝似的,他正想了解清楚,阮星禾先一步开口问:“老师,这到底怎么回事?”
新的话剧本写到一半,她被李教授一通电话急匆匆叫来,看见李教授稳稳当当好好站着,悬着的心才放下。
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教授下午跟好友约了地方喝茶,那地方在和平街这一块儿,他没开车,自己坐的公交,从公交站下车后还要走一段路。
也就是那一段路,他被一小偷盯上。
一个无人转角处,那小偷拦住李教授搜到钱夹就跑,李教授先是懵,很快反应过来去追,但毕竟年纪大了,宽阔的富饶街道上没多少人,那小偷畅通无阻跑得快,很快落下他一大段距离。
正当李教授慌乱无神的时候,突然一个身影冲了上去,三两下撂倒小偷,单手压着对方一路往回走,钱夹在他手里抛上抛下,姿态散漫且悠闲。
这个钱夹是李教授亡妻送给他的,纪念意义非比寻常,所以再次回到手里,他有多庆幸失而复得,就有多感激眼前这个年轻人。
“您说他?”
阮星禾的音量都不由得过大了些,明显是不可思议且震惊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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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珩当即挑眉沉脸。
她这反应几个意思?
阮星禾轻咳一声,然后悄悄小声问李教授:“老师,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觉得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见义勇为的人……”
这声音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反正是准确无误落进宗珩耳朵里了,他冷嗤一声,眼神轻傲。
他见哪门子义?
那小偷在抢人钱夹之前撞到他,一句道歉没有,他不爽而已。
“星禾!”李教授很奇怪的望着她,像是从来没发现自己最重视的学生竟然有着以貌取人的肤浅品质。
这可不行。
李教授一顿严厉批评,一边批评还一边表达对宗珩的欣赏。
阮星禾怕气着老人家,没吭声,左耳进右耳出听他念叨,抬眸却撞上一道挑衅又得意的目光,她呼吸一哽,就那么堵在胸腔里,牙都咬碎了。
渣滓!
带着火电的目光交错,宗珩双手抱胸倚靠着,看阮星禾那一脸吃瘪样儿,他嘴角就忍不住向上扬。
没别的,就觉得今儿天不错。
“时间真是不赶巧了,校里现在要我回去一趟,星禾,正好你们认识,今天你就先替我感谢一下人家,请人吃顿饭”
星禾:啊?
宗珩:嗯?
两道火光四射的目光顿时凝住。
李教授又对宗珩笑着说:“改天来我家里吃饭,我手艺还不错的,不信你问问星禾”
宗珩从不去不熟的人家里做客,刚想拒绝,忽然接收到某道警告视线,他话锋一转。
“谢谢,我很期待”
“老师,我真不认识他,而且他人品不行,让我跟他待在一起您能放心?”
送李教授上车时,阮星禾皱着眉不高兴,不知道是第几回澄清。
“胡说!”李教授没好气瞪她一眼:“人家人品好着呢”
“您怎么知道?就凭他帮您抢回钱夹?说不定他跟那小偷认识呢……”
这显然就是无理由的栽赃陷害,阮星禾自己说出来也有点心虚。
李教授更是气急,指着她脑袋数落,“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一个老头子没事打我主意做什么?你看看人家,有礼貌有涵养,长得不比学校里哪一个好看?我让你请人家吃饭是给你们创造机会!”
“……什,什么?”老师这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大三了都没见你正儿八经交个男朋友,你呢,自身条件好,眼光高点也没什么,但也不能一直孤孤单单过下去吧?我看这年轻人不错,星禾,你要把握住”
李教授语重心长,他看人的眼光一向犀利,在学校里挑三拣四,觉得没一个能配得上自己最看重的学生,这下好了,自己送上门来一个。
阮星禾无奈闭上眼,不想面对。
李教授看她还是不太愿意的样子,干脆拿出钱夹出来,露出里面一张照片,那是李教授亡妻,也是阮星禾的师娘。
师娘一年多前病逝,生前对阮星禾尤其好,她也记恩,每回李教授搬出师娘后提出的任何要求她都不会拒绝,李教授知道这招最有效,于是肆无忌惮了。
“这钱夹子是你师娘送给我的最后一件礼物,今天差点就没了,多亏了里头那年轻人,要不是校里现在有急事,我也不用跟你好说歹说,芸芳啊……”
“……”阮星禾深吸一口气,心理建设做足,才点头答应,“我会好好替您感谢他的”
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
“真的?”李教授的哀伤收放自如。
“对”
“心甘情愿的?”
“绝无怨言”
李教授两道小白眉一皱,“那你高兴点儿”
阮星禾挤出笑,李教授还想说什么饿,她赶紧道:“老师,您饶了我吧”
“行,也不能让人家在里面等久了,你去吧,跟人玩得开心点”
“知道了”
10. 春遇
阮星禾进去的时候,宗珩正抱胸瞧着她,一直从进门到他对面坐下,似笑非笑的,有点像是幸灾乐祸,反正看得她一肚子火。
没事,这还能忍!
阮星禾缓缓抿了口刚点的醇香奶茶,将火气往下压。
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阮星禾正想着今天这事该怎么搪塞过去,对面忽然敲了敲桌沿,发出的声响让她一顿,她假装没听见。
没反应?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宗珩盯着她,散漫扬眉,轻勾着笑,拿出手机,边翻边说:“忘记跟李老师约具体时间了,打个电话吧”
“?”阮星禾放下奶茶杯,冷盯着对面,他摆明了威胁。
无可奈何,今天这顿饭非请不可,早吃完早散伙。
“吃什么?”她问他。
没想真打,吓吓她而已。
手机在手里打转,宗珩嗤了声,挑了句刺儿,“你这是要请人吃饭的态度?”
语气跟他妈吃了冰碴子一样。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很白,指甲和节骨处带了些粉,十分漂亮,手背上隐隐约约显现出青色血管,张力很强,看着很有力量。
腕上还戴了块表,宇舶刺青二代系列,这表阮星禾没见过实物,只在顶奢杂志上看到过。
那晚,这双漂亮的手圈住她胳膊让她无法挣脱,她好像上手用指甲掐来着,挺使劲的,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印记。
半天不说话,盯着他手看个什么劲儿?
宗珩又敲了敲桌,“问你话呢,耳朵被聋了?”
阮星禾瞪了他一眼,仔细看半天,没留下什么印记,当时应该更使劲儿一点儿,连带那张嘴一起。
她晾着他,不说话。
哟,真有骨气,谁差你那顿饭似的。
宗珩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非得在这儿等着,真是闲的。
再搬她老师出来就没意思了。
宗珩没了逗趣的闲心,起身去收银台,买完单后径直往外走,全程没再看阮星禾一眼。
阮星禾有些意外,这就气走了?
说实话,她觉得这人挺矛盾的,有钱,把自己捯饬的也还不错,光是在这家店坐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有几十双眼睛黏他身上,招招手就有人送上门,为什么非得喜欢玩强迫人那一套,什么毛病。
但要说他品行极端吧,今天又来了这么一出。
搞不懂。
反正不管怎样,现在他离开了,正合她意。
又喝了口奶茶,这奶茶偏甜,她喝第一口的时候不是很喜欢,现在又觉得它适中,味道不错。
细细品味中,她收到李教授的消息,问她跟人处的怎么样。
阮星禾回说挺好的,李教授显然不信,让她具体交代。
她没想到这还得实时汇报。
老师什么都好,就是固执,要是知道她敷衍了事,哪天指不定又冒出个什么‘不错的年轻人’出来。
和平街的右巷路基本上都是咖啡厅甜品店,喝下午茶的人比较多,挤挤攘攘。
阮星禾追出来的时候距离宗珩离开没隔多久。
光鲜亮丽的人群中,富饶繁华的街道里,阮星禾一眼望过去,他竟然是那个最醒目的存在。
比他穿得亮眼的没他身上那股锦衣玉食堆砌出来的贵气,比他身材好的又没他会穿,个高身型也隽长,尤其那张脸,无可挑剔。
目之所及,只能是他。
十分合理。
“孟一徜——”
阮星禾喊了几遍,前面那人跟没长耳朵一样,她跑过去一把拽住人胳膊,一直扯着,用他先前说过的话堵他,“你耳朵聋了?”
宗珩挑起眉头,诧异的指了指自己,"你在叫我?"
阮星禾翻他一眼,这不说的废话?
“你想吃什么?”她直接问,连点缀的过渡句都没有,仿佛这是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事实上,也确实算是。
“你刚刚是在叫我?”宗珩径直问自己的。
“不然呢?”
阮星禾觉得他有病,难不成这里还有第二个孟一徜?
她说的这么肯定,宗珩还挺好奇,悠悠道:“我自我介绍过了?”
他没有,所以她是怎么得出他叫‘孟一徜’的?
阮星禾表情一顿,嘴巴动了一下,闭紧。
明明觉得那事干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但莫名的,被眼前人直勾勾盯着,她的视线不自觉回避。
她竟然心虚了?
那绝对不行。
阮星禾接受不了。
“没有,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你朋友”阮星禾应付着随口答了这么一句。
宗珩想起来医院那晚,也是,大孟什么话说不出来。
不过他没打算纠错,就让她误会下去呗,知不知道他名字有什么所谓,他们又不熟。
人好像一下子多了起来,往宗珩周身挤的人也越来越近,他眉头一下子皱起来,很不喜欢,转身就要离开。
阮星禾叫住他,“你去哪儿?”
宗珩稍稍弯身,与她平视,嘴角扯了个弧度,看着像笑,但其实没什么情绪在,冷冷淡淡,“怎么?还真打算请我吃饭?”
明明很不情愿的样儿,装什么啊。
“对”她语气平缓,态度还算可以,没刚才那么刻薄讽刺,“今天谢谢你帮我老师抢回钱夹”
这句谢谢有点诚心在,那钱夹实在太重要。
但一码归一码,饭吃完就散伙,下次别再见。
阮星禾这样说服自己。
宗珩‘呵’了一声,她这态度一会儿一个样儿,精分吧?
“哦,不客气”
转身离开,干脆利索,还真走出了一种‘别再见’的果断。
要走也不是现在啊!
阮星禾皱了皱眉头。
如果可以,她百八十个愿意转身就走。
她追上去,步子大概能跟上,在手机上翻着附近的美食推荐,客气地又问了他一遍:“你想吃什么?”
“不吃”
“本帮菜?”她自顾自问。
宗珩嗤了声,没理她,她也没在意,低着头看价格,脸色一顿,面无表情点了退出。
什么菜啊上千一道。
阮星禾重新改了定位,这附近餐厅都不在她消费范围之内。
“吃火锅怎么样?”
“不怎么样”
“……”
他说话语气夹枪带棒,阮星禾不想惯着他,手心里又传来震动,一看,果然是老师的‘连环夺命三连问’。
阮星禾暗暗叹了口气,觉得今天这事儿真是太难为她了。
想了想,她停下脚步。
“我解释一下,是这样,虽然我跟你之前相处的并不愉快,当然,之后也不需要愉快相处,我只是按老师要求代替他请你吃顿饭,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有一顿饭的愉快相处时间,彼此都不耽误,你觉得呢?”
事情一了,她好回去给老师交差!
宗珩也停下脚步,扭头瞧她,“你谁啊?我为什么要跟你愉快相处?”
他语气懒洋洋轻飘飘,没什么重量,但那充满傲慢的眼神真能气死个人。
“……”
阮星禾咬紧后槽牙,心道你个渣滓,那晚真是下手轻了!
宗珩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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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高兴,瞧她那张小脸面无表情,但眼神直冒火的样儿,还挺好玩儿。
行呗,反正大孟养伤,他正无聊。
二十分钟后,阮星禾带宗珩出现在一家人均两百的火锅店门口。
“老板娘,两位——”阮星禾扯着嗓子喊。
忽然被震了耳膜的宗珩:“……”
下午一点钟,火锅店里人还挺多,老板娘正在上菜,听见声后就也扯着嗓子回:“好嘞,马上来——”
阮星禾随便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宗珩站在对面迟迟不肯动。
她朝他看了眼,嘲了一句,“喜欢站着吃饭?”
宗珩脸沉着,不太乐意坐下,觉得哪哪儿都不干净。
“你是诚心请人吃饭吗?”
店里点单是划纸质菜单,阮星禾到处张望寻找服务员拿单子,听宗珩这么说,扬声反驳,“怎么不是诚心?这家店很好吃,你赶紧坐下吧,挡人家道了”
宗珩向后一看,果然挡道了,一个小女生,也不开口让他让道,见他回头,对方还红了脸,小声说了句谢谢赶紧跑开。
宗珩不情不愿坐下,满脸写着不高兴,抱胸瞧着对面,头顶一百个问号,说好的愉快相处呢?愉快在哪?
“对对对,我们家很好吃的”
老板娘这时拿着菜单过来,应该是刚才听见他们对话,笑眯眯也跟着夸了自家一句。
老板娘看清宗珩后眼睛一亮,“哎哟小帅哥,你长得可真俊,小姑娘,难怪我给你介绍男朋友你不要,原来眼光这么高啊,你们怪般配的,真好”
阮星禾来这里吃过几次,老板娘看她长得漂亮,忍不住当起了媒婆,这一来二去搭了话,自然也就熟络起来,聊起天也没什么顾忌。
听老板娘这么说,阮星禾心想她眼光不高,对方首要条件得不是个强迫女生的渣滓。
“老板娘你误会了,我们刚认识”她解释说。
老板娘以为他们害羞,一副‘我懂的’的表情。
阮星禾下意识想要再解释,却看见对面的宗珩已经悠闲得过分。
他凭什么在看戏?
阮星禾不爽,也懒得解释,跟老板娘要了菜单,店里又来了两桌,老板娘也没时间继续追问。
等菜期间,两人面对面,周围嘈杂混乱,整家店都是闹哄哄的,宗珩完全没法适应,气味又重又浓,不用闻都知道自己肯定浑身已经腌入味儿了。
请人吃饭也不知道找一个安静点能好好说话的地儿,现在怎么着,输出全靠吼吗?
然而对面阮星禾左看看又观望,完全没有要跟他搭话的意思。
“?”
请他吃饭然后无视他?
许是对面眼神太过幽冷,阮星禾察觉的很快,目光悠悠转回到对面。
“……你有事?”
“你这人真有意思”宗珩懒懒往后靠,十分有兴致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说的模模糊糊,不像是嘲讽,但也绝对不是在夸她,这点自知之明阮星禾还是有的。以为他没说完,等了半天,对面的人都没再开口,他只是静静盯着她。
两人隔空对望,谁也不让谁。
是打量,也有带着兴味的试探。
这么仔细一看,阮星禾发现他的眉眼有一丝勾人的吸引力,不自觉就深陷进去了。
尤其那双眼睛,眼珠子跟琉璃似的,非常漂亮,在顶上炽白灯光洒下来的时候会看得更清楚也更透彻。
他的眼尾细长,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也会往上挑,看起来还挺……温柔?阮星禾皱了皱眉,很快否定这个形容词。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眼神很淡,那双眼睛就会显得很凉薄。
11. 春遇
阮星禾在打量对面,对面也在端详她。
小白兔一般的长相,偏偏喜欢把自己伪装成一只大尾巴狼,见谁都要留个心眼子。
宗珩挺想问问,她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全都是坏人。
警惕心太强,这样很不讨喜啊。
他那是什么眼神?
阮星禾蹙眉,直觉‘孟一徜’肯定在心里编排她,正想开口讽回去,掌心里又传来震动,叹口气,低头去瞧。
宗珩也早已兴致缺缺的移开目光。
店里又进来几桌人,已经全都坐满,他们隔壁桌是一对夫妇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中间是一个隔了不到两米的过道。那小女孩儿似乎已经偷看宗珩许久,突然撞上本尊的视线,她一愣,小脸一红,立刻缩进身边长辈的怀里,露出来的耳朵比在翻滚的红油锅还要鲜艳。
宗珩正无聊,就想逗个趣儿,扬手跟小女孩儿打了个招呼,笑起来的样子把小女孩儿迷得更甚,这下不止耳朵,从脖子到脸都快开始烧开了。
目睹全程的阮星禾轻哼一声,不屑的很
招什么蜂引什么蝶呢,她看不惯。
听到动静的宗珩扭回头,眉峰微挑,表情就好像在询问她‘几个意思?’。
阮星禾直接无视,沉默地握着手机抬手,摄像头对准对面,摁下拍摄键,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然后将照片发给一直问询的李教授。
拍的时候没看仔细,无意间点开,于是阮星禾便看见照片里几乎完美的一张脸和挺阔的上半身,对方身体微微往后靠,看上去慵懒惬意极了。
“偷拍?”
对面忽然出声,语气不咸不淡,阮星禾在回李教授消息,头没抬,淡淡回:“光明正大”
宗珩‘哦’了一声,懒洋洋道:“光明正大偷拍”
阮星禾翻了对面一眼,把跟李教授的聊天页面展示给他看,“实时汇报,我的老师担心我招待不周中途放鸽子”
闻言,宗珩环顾四周嘈杂混乱的环境,面色淡淡点着头,“很了解你”
“你觉得不好吃?”阮星禾讽着语气问他,明明吃了大半。
实话说,宗珩觉得味道还不错,他的口味其实一直都很淡,要不是今天这顿,他还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挺喜欢吃辣的。
“一般”
宗珩没什么表情,眼神也淡淡的,有一种严肃又冷漠的酷感,这样子没人知道他在嘴硬。
管他嘴不嘴硬,反正阮星禾不在乎,她继续低头回消息。
又被无视的宗珩:“……”
很奇怪,他应该直接起身走人才对,可现在竟然还稳稳坐着,任由自己被腌制在这样一个从来不会踏足的地方。
感受稀奇,但并不反感。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阮星禾准备去结账,跟对面说:“饭吃完了,接下来的时间就不耽误你,再见”
一板一眼,毫无感情可言。
她头也不回去了收银台,宗珩眯眼盯着她高傲的后脑勺,疑惑地想:她怎么就那么瞧不上自己?多待一秒都不行。
啧,当谁稀罕。
宗珩离开的后脑勺比阮星禾还傲,身后阮星禾连叫两声都装听不见。
现在知道搭理他了?晚了。
阮星禾本来是在结账的,可老板娘说他们那桌已经结过了,不用问都知道是谁,她不太高兴,这样一来就表示她的任务压根儿没完成。
回头去寻人,只能看见人家头都不回的背影,走得挺快,她越喊,那道背影走得越快,很难看不出来对方是故意的。
阮星禾只能追出来,但是出了火锅店人就消失了,只看见那辆跟它主人一样充满拽劲的大白车。
她从车窗往里瞧了眼,还是没看见人。
这么一会儿到底去哪儿了?
算了,反正这么交差老师也不会说什么。
阮星禾原打算就这么直接离开,可就在这时候,忽然听见一些声音,她顿了一下,然后缓慢着绕到车的另一头。
以为消失不见的人这会儿正一言不发蹲在那儿,也不知道捣鼓过什么,冷白又修长的手指沾染了许多泥垢,格外明显。
而他的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佝偻着腰头发花白的老人,看起来慌张又窘迫。
这附近是老居民区,兜兜转转的巷子比较多,火锅店开在巷子里头,来往车辆一般都规序停在巷子两边。其实巷子挺宽的,两边就算停了车,中间也还是能过车过人。
不过也有磕磕蹭蹭的个别情况,就比如此时此刻——阮星禾所看见的大白车身上的明显划痕以及停它边上装满了纸壳子的木板车。
一眼就能看出现场发生过什么。
阮星禾走过去,宗珩听见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继续手里的动作。走近了阮星禾才看清他是在捡滚落到大白车车底的纸壳子,那纸壳子估计是在泥潭里滚过一圈,粘的他手上到处都是,他一边皱眉一边捡,垒的齐整,然后放上木板车。
老人颤巍地跟在他边上,动作缓慢,时不时望向那道格外突兀的划痕,满脸无助和小心翼翼,他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然后喉咙发出细微的‘啊’声,双手比划,看起来像是道歉的意思。
纸壳子捡完,宗珩站直了看着老人的动作,等他把钱全部掏出来递过来的时候,他抽了其中一张数值最小的,老人想全部塞给他,他摆手拒绝并淡声说道:“这车就值这么多”
谁都听得出来是句瞎话,即便他说得挺认真。
老人红了眼眶,在宗珩面前抹了把眼泪,宗珩怔了怔,似是不解,手里的五块钱还皱皱巴巴没抚平,两秒后,他又把那五块钱塞到老人手里,老人坚决不肯收,摆摆手摆摆头,整个人颤颤巍巍地摇晃着。
宗珩眉头紧皱,连忙把钱收回来。
后头很快有车过来,木板车拦着路,尖锐刺耳的喇叭一声接着一声,老人不知所措,也顾不得其他,佝偻着腰拉起板车往旁边绕,但其实旁边也没什么空地了,后面的车更加不耐烦。
宗珩冷眼望向后头不断催促的车主,伸头出来准备骂骂咧咧的车主刚好和他对上眼神。宗珩本身气质就卓越出众,与这个老旧的巷子格格不入,冷着脸看起来又很有威慑力,车主一瞬间就怂了,头缩回去,喇叭声也停止。
老人不肯离开,宗珩索性就直接过去把木板车拉回到正道上,指了指后面的车。
老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塞钱被对方拒绝,只能一个劲儿的道谢,仿佛道不完,宗珩也没打断他,点点头表示接受,等老人耽搁够久,后头又来了辆车按了声催促的喇叭,老人这才停下来,红着眼拉车离开。
宗珩拉开车门也准备走人,顺道睨了眼车旁站了好半天的某人,冷淡开腔:“怎么?我还得负责送你回去?”
目睹全程的阮星禾此时已经说不出来话,说是震惊,其实也不算,更多的是不解、茫然和困惑。
他不是这样的人,可理所应当,他好像就该是这样的人。
阮星禾彻底混乱了。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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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必须要搞清楚的,阮星禾也并不关心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从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走上前递过去。
“擦擦吧”
宗珩低头瞧了眼手,泥垢都快干了,他嫌弃地眉眼紧皱,把那包纸巾接过来,动作带着劲,像是拍了下阮星禾的手掌心,彼此的温热触感很直接的传给对方。
两人都愣了一下,很默契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阮星禾就盯着他擦手,很用力,冷白漂亮的一双手硬生生被他搓红了。
“你收款码给我扫一下”她突然说。
“什么?”拿她一包纸巾还得付费?宗珩没什么表情的从车里拿出刚才收到的那张五块钱纸币,递过去。
“够吗?”
“……?”阮星禾没搞懂。
宗珩意识到自己可能理解错意思,“……你不是要我付纸巾钱?”
阮星禾双目微瞪,有些不可思议的意味在,然后一字一句,“我、说、收、款、码!”
哦,原来是收款。
有点尴尬。
宗珩继续擦手。
双方沉默了大概半分钟,阮星禾先开的口,“我需要跟老师交差”
意思就是这顿饭必须她来请,老师交代的。
宗珩其实没什么所谓,主要在他的观念里就没有吃饭要女生买单的道理。
“是你请的客”
她请客,又没说一定要她来买单。
阮星禾不太高兴,他明明很清楚自己的意思。
僵持了几秒,她瞪他一眼,“你不要算了”
宗珩盯着他的背影,懒懒扬眉,这是什么狗脾气?挺有意思。
阮星禾走最近的路去公交站,身后忽然响了两声喇叭,她扭头,看见那辆大白车,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走。
喇叭没再响,因为车已经来到她旁边,巷子两旁没停车,很宽敞,她走得缓慢,车也行驶的缓慢。
“上车”宗珩说。
阮星禾没搭理他,他就跟在她身边耗着。
身后很快来了车子,巷子也就这么大,同时走不了两辆车,喇叭声震耳欲聋,催促声不断,却没有人敢靠近,明眼人都清楚那大白车的身价。
阮星禾被吵得烦了,冷着脸扭头,“你到底要干嘛?”
“不把你安全送回学校,我担心你老师找我麻烦”
宗珩一脸懒散松弛,眼底尽显张狂得意。
他就是想碍自己眼!
阮星禾眼底冒着火气,拉开后座车门,没拉开,被锁了。
“我是你司机?”宗珩说。
阮星禾又绕到副驾坐进去,扭头跟驾驶座上单手转动方向盘的人说:“除了吃顿饭,你跟我没必要再有其他牵扯了吧”
见她被自己气到,宗珩心情尤为顺畅,提醒道:“应该还会有,你老师请我去他家吃饭,你忘了?”
当然没忘!
“这个可以避免”阮星禾说。
她又不是一定要去,随便扯个理由就行了。
宗珩笑了声,“为什么要避免?你那么害怕见到我?”
车出了巷子,驶进如同滚动波浪一般的车流中,在连接不断地车鸣声里,阮星禾听见他问:
“你在担心什么?”
声音挺轻,甚至有些柔和,带着戏谑,不像认真问,却是必须要答案的态度。
那一瞬间,阮星禾的心莫名颤动了一下,奇怪的感觉,她不明所以,找不到原由,权当是被车流恍了神。
12. 春遇
几乎是沉默了一路,距申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阮星禾说:“我在前面路口下车”
宗珩没问原因,到达路口直接停车,不过在副驾门推开之前,他散漫笑着说了句,“回头见,小保安”
小什么?
阮星禾挪眼瞪他,摔门而下,头都不回的跟大白车分道扬镳。
再也别见,谢谢。
宗珩目的达成,嘴角漾得更开。
刚才半途中宗晴在群里问宿舍门怎么锁了,那会儿阮星禾在车上昏昏欲睡懒得回,现在才想起来这条已读未回的消息。
也是神奇,她刚准备回,那头就催促着连发了好几个愤怒的表情包。
思衬半秒,阮星禾回过去:【出门锁门是好习惯】
她消息发出去不到十秒,那边电话立即敲过来。
“阮星禾——”
这嗓门大的,阮星禾揉了揉耳朵。
“我说了我要回来拿东西你们还把门给锁上,是不是故意的?”
阮星禾语气淡定,边走边说:“宿舍钥匙人手一把,你的呢?”
她总这样,一句话直击要害,噎得宗晴说不出来话。
“你管我钥匙呢……”气焰明显消下去几分。
“我没管,我只是想告诉你,没钥匙就老老实实等着,别多话”
电话挂断,下一秒:【你快点!】
阮星禾懒得点开看。
随手进入另一个聊天框。
—【你出门了吗?】
方渺三分钟后回的:【临时出了门,我刚看见群里消息,不好意思星禾……】
宗晴在群里说要回来拿东西那会儿她跟方渺刚好都在宿舍,她跟宗晴桌子相邻,恰巧瞧见大小姐贵人多忘事,钥匙没拿。
为了不让大小姐有机会打电话骚扰,她打算把钥匙放在宿舍门框上。
但是那会儿方渺说了句不用,因为她下午会留在宿舍看书,所以也就没多此一举,钥匙还躺在宗晴桌子上。
—【没事】
盯着聊天框看了几秒,阮星禾抿了抿唇,把手机塞进包里。
今天天气不错,没有毒日头,也没有狂风暴雨,细风微微,吹起来很舒服。
这段路阮星禾走得挺享受,如果忽略包里一直震动着的手机的话。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刷卡进入校门,阮星禾掏出手机准备给宗晴回一个,免得她总这样表情包跟要夺人命似的发,但意外的发现方渺竟然也发了消息过来。
—【星禾,你有空吗?】
阮星禾问她怎么了,方渺应该是一直在等着她的回信,回得很快:【我买了些东西,有点重……】
阮星禾立即明白她的意思,问她在哪里。
—【在车上,快到学校了】
阮星禾脚步顿住,权衡几秒后,还是选择返回只有几步之遥的校门口:【我在东门口等你】
大概十几分钟,方渺从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三四个服装袋,阮星禾一手接过一个,边走边惊讶地问:“你一个人出去逛街了?”
方渺点点头,看起来很开心,“星禾,这是我第一次逛街给自己买衣服”
之前很多次阮星禾都拉着方渺出去逛逛,但都被拒绝了,原因是她需要兼职挣钱,以此来养活自己和远在山区的家人。
阮星禾完全理解,所以刚才才会意外。
“这样很好,你有一千万个理由对自己好”阮星禾鼓励她多出去逛街,多给自己买东西,不要将自己的全部付出给除自己以外的人,包括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谢谢你,星禾”
阮星禾眨眨眼笑了,袋子还挺重的,她往上抬了抬,“这些衣服你都试穿了吧?”
方渺脸红着脸点头,“试过了,挺合身的”
当时她盯着镜子里完全陌生的自己,应了那句‘人靠衣装马靠鞍’。
两人一路聊到宿舍门口,爬完三层楼,跨过拐弯,她们一眼就看见门口犹如雕塑的宗大小姐。
听见动静,宗晴抬眼看过来,眼睛恨不得冒出火,能烧死人的那种。
“……”
阮星禾有些心虚,她完全忘了这回事了。
“阮——星——禾——”
宗晴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冲过来,指着阮星禾的鼻子控诉,“你还知道回来啊?”
阮星禾绕开她,去开门,小声嘀咕,“你等不到我你就先回去嘛”
宗晴跟在她身后,耳朵很灵,闻言愤愤然道:“我东西还没拿怎么回去?”
“什么东西非得今天拿”
“你管呢,我想什么时候回来拿就什么时候回来拿!”
“哦”阮星禾过去把桌上那把遗忘的钥匙交给她,好声好气,“那你记得带钥匙”
她说完就拿了睡衣去卫生间。
门‘砰’地一声关上,差点撞上还想搭腔的宗晴的鼻子,她气得直跺脚,本来在门外站的就久,这一下直接跺得脚趾钻心疼。
宗晴跟阮星禾‘吵架’一如既往以失败告终,一如既往无能狂怒,现在的心情十分恶劣。
她本来想直接拿东西走人,忽然察觉到另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立马瞪过去。
“看什么看?”
方渺若无其事将目光移开,一声没吭,可这事不关己的态度显然碍了正在气头上的大小姐的眼。
她盯着方渺桌边搁置的几个服装袋,眯了眯眼,冷笑,“你出去逛街,然后故意锁门?”
方渺翻书的动作一顿,还是没搭话。
宗晴最看不惯她这默不作声的模样,嘲讽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才应该去学表演”
这句话她说过很多遍,具体指的什么,双方心知肚明,方渺听多了,她从不在意。
自己就像是在唱独角戏,宗晴更不高兴,嘴上讨不着好,气一下上头,她随手拽起边上的笔丢过去。
“你耳朵聋了?”
笔落在方渺手边,没砸着人。
这一幕刚好被从卫生间出来的阮星禾看见,扣上衣扣子的动作顿时停住,喊了声:“宗晴”
语气冷冷的。
宗晴也没想到她这会儿突然出来,动了动唇,沉默下来,却刚好看见方渺撇过来的一个眼神。
这眼神平平淡淡,没什么稀奇,但宗晴看见过很多次。
在她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得意和挑衅,是胜利者的摇旗呐喊,是蔑视她失去朋友的讽刺。
这一瞬间,宗晴积累已久的愤怒全部涌了上来,抄起手边所有的东西朝方渺砸过去,有的砸在方渺脚边,有的砸在桌子上,也有的砸到了方渺身上,甚至是脖子。
砸身上的时候方渺稍稍往后退,眉头轻皱,怔怔盯了宗晴几眼,很快就把头低下,仿佛有千斤重,再也抬不起来。
好一个受欺负后弱者胆怯又不屈不服的完美表演,她该是影后才对。
宗晴气极反笑,捏紧了拳头又松开,咬紧牙,准备要砸第二下。
但这一下被阮星禾拦了下来。
“宗晴,你又来了?”
又?
宗晴有几秒的思绪停滞,她看了眼方渺,再将目光转回到阮星禾身上,被方渺坑过那么多回,她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宗晴冷笑,声音低下去。
“是不是她说什么你都信?阮星禾,活该你被人骗”
场面一下子仿佛静止,连空气都凝滞了。
半晌后,宗晴狠狠瞪了一眼阮星禾,然后在抽屉里拿了个什么东西摔门离开。
门关上,窒息的空气也被带走,宿舍安静下来。
宗晴隔三差五在宿舍闹出动静,时大时小,也有比这次更严重激烈的,但这次又好像不太一样。
阮星禾眉心皱得很厉害,她点亮手机又熄灭,反反复复。
刚才砸到方渺身上的是一些轻便的小东西,没真砸疼,阮星禾当她只是被吓到。
“没事吧?”阮星禾轻声问了一句。
方渺脸色发白地朝她笑,“没事,习惯了”
“她之前真的对你动过手?”
空气再度凝滞,方渺眼皮轻颤,脸更白,咬着唇一言不发。
阮星禾明白了。
“对不起……”
阮星禾‘嗯’了声,没再说话,也没追问她为什么撒谎。
她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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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
她也记不太清了,好像没有具体日期,只有循序渐进的过程。
两人之前的关系明明并不差,至少没有到要动手的地步,关系转变得很突然,她也试图调节过,但都以失败告终,并且渐渐地,她好像连带着被宗晴一起讨厌了。
阮星禾其实并不介意,反正人来人往,大部分都是生命里的过客。
她不擅长应付这类事情,只是觉得可惜。
她跟宗晴以前……其实关系也还不错的。
她不知道对方怎么想,至少在她心里,宗晴是除杨满以外,最好的那一个。
…
晚上九点,孟一徜载着红着一双眼睛的宗晴来到西郊。
宗珩刚冲完澡出来,头发都没干,湿哒哒的撸到脑后,饱满的额头露出来,隽挺完美的五官看得人直愣眼。
“怎么回事?”宗珩问。
孟一徜先是安抚了不言不语的宗晴在半圆弧形的真皮沙发上坐下,然后拉着擦头发的宗珩到一边,小声说:“不知道怎么了,去万华馆一通吃,吃着吃着眼睛就红了,问她怎么了也不说,我感觉像是被人欺负了,你是亲堂哥,你去关心关心”
宗珩头发擦的半干,将毛巾往孟一徜身上一扔,插着兜朝宗晴走过去。
“你被人欺负了?”他问得直白,孟一徜两眼一黑,这哥儿们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委婉?
这种半哭半隐忍的状态最怕一句关心,尤其是自己依赖、可以为自己撑腰的人,宗晴‘哇’地一声哭出声。
“我、我……她……呜——”
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出来。
“……”
宗珩头疼,干脆让孟一徜过来,他不是哄女孩儿最有一套吗,现在该是他发挥的时候了。
半小时后。
“真的假的?你们学校有这么炸裂的瓜怎么没人爆出来啊?”孟一徜的语气相当震惊。
宗晴手里拿着万华馆刚送来的小甜品,嘴里吃着孟一徜给剥的进口荔枝,吐出核,说:“还有比这更炸裂的”
孟一徜将剥好的荔枝放进果盘里,顺着她的语气往下哄,“那你快跟哥哥讲讲”
宗晴就挑了个自己觉得‘罕为人知’的八卦继续说。
宗珩窝在沙发另一侧,单手支着侧脸,正盯着屏幕上播放的球赛看,浑身懒劲儿。
察觉孟一徜投过来的得意目光,他唇一勾,眼尾轻轻扫过去。
八卦时间结束,该进入正题了。
孟一徜将果盘递给宗晴,思衬着措词,小心翼翼,生怕再戳中妹妹的伤心事。
“妹妹,你告诉哥哥们,学校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宗珩偏头,遥控器在他手上,球赛音量往下低了几度。
闻言,宗晴自己还挺诧异,似乎没明白为什么他们觉得自己会被人欺负。
“没有”
她摇头否认。
孟一徜有些不信,“妹妹你不要害怕,有我跟你哥在呢”
“大孟哥,真没人欺负我,我是那种随便能被人欺负的吗?”
孟一徜沉默了,从认识到现在,虽然时间不长,但大小姐的脾气还算是掌握了几分的。
“那你刚才哭什么呢?”
宗晴嘟囔半天才肯说,“……我跟朋友吵架了”
孟一徜和宗珩对视一眼,这有点难办了,插手小女生之间的小打小闹,算什么事。
宗珩事不关己继续看球赛,孟一徜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那你们为什么吵架?”
提起这个宗晴就一脸不高兴,小甜品都扔到一边。
“还不是因为那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心机婊!”
宗晴本来气愤到咬牙切齿,还没到十秒就蔫儿了,一股脑的委屈又不甘心。
“阮星禾笨死了……”她抹着眼泪嘟囔。
宗珩眼神一顿,他记得那位李老师也喊小保安''xinghe''来着。
会有这么巧?
屏幕上的球赛刚刚结束,镜头扫过观众席爆发的高涨热烈,呼喊尖叫此起彼伏,持续很久。
宗珩押注的那方赢了,可他的心思早已飘离,无暇顾及。
13. 春遇
那天之后,宗晴再也没来过宿舍,阮星禾倒是在话剧厅见过她几次,对方要么朝她翻白眼,要么擦肩而过的时候故使坏撞她一下,反正就是故意较着劲。
嘴上讨不着好的时候宗晴也只能搞这些小动作了,阮星禾懒得去在意。
幼稚。
这会儿学校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人,阮星禾刚从话剧厅出来,她走得慢,低头看手机,在外卖平台上翻滑着。
一上午都没怎么吃东西,月底的话剧表演时间紧急,早上也就吃了一个三明治对付一口,现在实在饿的厉害。
不过挑来挑去也拿不定吃什么,余光瞥见即将经过的便利店,最后还是觉得吃泡面来得简单。
拎着一袋东西回宿舍,却在距离宿舍门口十米之外停住脚步,视线落在前方,阮星禾扬扬眉,又紧皱,显得既意外又嫌厌。
还是那辆显眼的白色大G,停在宿舍楼不远处。
车主就倚靠在车前,个高挺拔,宽肩窄腰,姿势慵懒悠闲,修长双腿被黑色工装裤完全包裹,往上,纯黑T外加一条复古牛仔马甲,细长冷白的脖颈上搭配了两条叠加的硬派银链,气质矜贵偏傲。
再加上一张无可挑剔的优越长相。
阮星禾不自觉捏紧挂在手心的塑料袋,冷着脸,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招摇!
宿舍楼下很安静,偌大的空地只来回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阮星禾庆幸这会儿方渺去图书馆了,一去就是大半天,不可能跟这混蛋碰上面,所以她尽可放心。
正打算目不斜视的进楼,临近大门,阮星禾听见熟悉的散漫声调。
“这么巧,小保安?”
“……”阮星禾扭头,踩在几层的台阶上冷眼俯视他。
即使对方站在低处,可姿态松弛,淡淡的眼神流露一丝玩味,仿佛他才是站得高的那一方。
宗珩盯着她手里的透明袋子,问出一句:“这玩意儿好吃?”
接下来几天有的忙,所以阮星禾就一次性买了好几盒速食,她不紧不慢,语气好不到哪儿去地怼了句:“泡面你吃不起?”
宗珩笑,还真煞有其事的点了头,“吃不起,你买这么多,要不好心请我一顿?”
这人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
阮星禾翻他一眼,骂了句‘有病’转身上楼。
她消失在宿舍大楼门前,也就没看见在她进门时,远处小跑过来的宗晴。
宗晴远远就认出宗珩的车,疑惑他怎么这会儿来她宿舍楼下,也没提前说要来接她啊,又怕他等久,干脆踩着细高跟小跑。
走近后,却发现自己二哥面前还站着一个女生,看不清脸,但身形很眼熟,等她再睁大眼仔细看的时候,那女生已经进楼了。
“二哥”宗晴走近,一脸八卦地问他:“刚那谁啊?”
宗珩睨了她一眼,开车门弯身坐进去再关上,隔着车窗,故意卖关子吊她胃口,“你认不出来?”
“?”
宗晴都还没来得及疑惑,车就开走了,“……你不是来接我的啊?”
她大喊,几秒钟时间,大白车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宗晴气呼呼拿出手机,点开宗珩的聊天框。
—【所以意思就是那女生我认识?】
一边等回信,一边上楼,临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宗晴犹豫半天也没开门进去,直到隔壁的门忽然打开,她一惊,手比脑子反应快。
她愣在门口,半敞着门,一眼扫视整间房,没看见人影,刚松口气,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阮星禾拿着换下来的衣服,她知道有人进来,只是没想到是宗晴,她以为她还要怄好几天的气呢。
两人相互对视着,宗晴最先别扭的移开目光,阮星禾将换下来的衣服挂起来放进柜子里,扭头见宗晴还杵在那儿,问她:“你看门呢?”
宗晴才反应过来,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对于阮星禾的主动搭话,她哼了声,就当对方是主动求和,但她故意没搭理,等半天,对方好像也就这么一问,之后看都不看她一眼。
多说几句能怎么样啊!
宗晴气死了,嘴撅得老高,噼里啪啦开始弄出动静以此表示不满。
阮星禾在叠衣服,动静听是听见了,不打算理会,她现在心情也挺差的。
隔了一会儿,宗晴见她始终没什么反应,自己也就消停下来,坐那盯着阮星禾的背影瞧,又看见隔壁桌上放着的透明塑料袋,里面有几盒速食,还有一些小零嘴,是以前她们常吃的那一类。
顿时,宗晴嘴馋了。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就拿一包,只拿一包。
宗晴手伸长,偷偷摸摸从敞开的袋子里拿了一包出来,慢慢撕开,再慢慢塞进嘴里。
阮星禾背对她,毫无察觉。
或许是因为太安静,也或许是宗晴此前的郁结心情在今天得到缓解,反正她开始操心了点别的。
比如,自己二哥是不是在她们学校看上谁了?而且还是跟她同一个宿舍楼。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在她看来,首先自家二哥这种从小被惯到大的天之骄子,不应该用刚刚那种带着玩味眼神盯着对方的背影,满心满眼都写着‘他对对方很感兴趣’。
再者,为什么不能是那女生主动上去搭讪?
好笑,那女生转身就走,头都不回,明显是避之不及,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简直太好奇那女生是谁了。
从小到大,宗晴跟宗珩见面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他常年待在国外,除了大伯父和大哥经常飞去看他,家里其他人压根儿没有见他的资格,毕竟他也不是很有空谁都见。
很早之前,宗晴对宗珩的样貌和记忆已经是模糊状态,反正就记得小时候他总是嫌弃她吵,嚷嚷着要把她送走,那时候宗晴被吓得脸都白了,在他面前再也不敢哭出声。
后来爷爷离世,宗珩被大伯母和她再婚的丈夫接走,对他的近况就只有从父母和叔叔婶婶的嘴里知道。
宗珩虽然离家,但他的存在无法忽视,宠爱他的大伯父不同意,掌握宗家全部大权的大哥更不允许。
宗晴长大后真正意义上见到宗珩其实并不是这次在申城——是他十八岁成人礼上,宗家所有族亲举家飞到拉斯维加斯为他庆生,在一艘巨大的游轮上,声色犬马了三天两夜。
饶是从小享受上流生活的宗晴也像是没见过世面似的兴奋了很久很久。
那时她就在想,这样一个二哥,人生中和他携手到白头的该是什么样的女人。
思及此,宗晴不免想到追到国外多年的那一位。
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二哥回国了,应该是不知道,不然怎么可能到现在也没见到她人影,她该是在二哥身边寸步不离才对。
阮星禾将叠好的衣服整整齐齐放进柜子里,转身便看见咬着小零嘴出神的宗晴,动作稍稍一顿,她以为她已经‘毁尸灭迹’不会留下证据才对,结果现在被逮个正着,所以她需要再给点时间装看不见吗?
当然不,她又不是闲的。
“你拿的是新口味,味道怎么样?”阮星禾坐下来,也拿了一个一模一样,撕开包装袋塞进嘴里。
宗晴一个激灵,才回过神,藏肯定是来不及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嘴硬道:“难吃死了”
尝出味儿的阮星禾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很难吃啊”
啊?其实她觉得还行诶。
宗晴还想吃,眼巴巴盯着桌上的塑料袋,眨眨眼,那小零嘴好像会飞,一下子飞到她手边。
“最后一包,再想吃也没了”阮星禾说。
宗晴‘切’了声,慢吞吞撕开包装袋,一口包进嘴里。
阮星禾忽然想起今天忘记给花浇水,她拿着小型水壶去了阳台,身后宗晴的视线紧随。
这盆花宗晴叫不上名字,是她跟阮星禾吃完火锅在路边看见一个背着孩子摆摊卖花阿姨那买的,买了有四盆,那晚她们俩一人捧着两盆回来,因此还弄脏了宗晴新买的限量款裙子,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不过最终,那四盆花只活下这一盆。
外面日光正好,有一抹洒在阮星禾身上,她披着发,侧脸纯净又漂亮,抿着唇,微皱眉,似乎在担心这盆花是不是也活不了。
宗晴笑了,心想她就不是养花这块料。
但突然,笑容僵硬。
这个背影看起来也太眼熟了,她睁大眼再仔细瞧,想起刚才楼下的那个女生背影。
很快,两道影子渐渐重合。
“!!!”
宗晴‘腾’的一下站起来,这动静不小,直接惊动正努力拯救最后一盆花的阮星禾,她扭过头张望。
宗晴眨巴眼睛,呆愣了两秒钟,然后想起什么,打开阮星禾的柜子,死死盯着她刚换下来的那套衣服。
刚才楼下的竟然真的是她!
如临大敌般,宗晴好半天都缓不过来。
阮星禾浇完水回来,顺着她的动作往自己衣柜里瞧,语气平静,“我柜子里有你东西?”
宗晴‘砰’一声关上,盯着她的眼睛,动了动嘴,“你……”话音戛然而止。
不行,事情都还没搞清楚,万一是她自己解读过头了,实际上两人只是随便搭了个话……
宗晴脑子很乱。
这时,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宗晴拿起来看,如她所想,是时隔半小时才得到回复的二哥。
——【大概】
大概?
她们岂止是认识!简直就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好吗!
宗晴撇嘴,又迷惑又震惊。
阮星禾还在盯着她,这时候宗晴有些心虚,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她二哥那种人是无法掌控的,恋爱这种关系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不过最终宗晴还是没把事情捅破,因为方渺回来了。
她从学校离开后直奔西郊。
她要去找二哥问清楚!
可到别墅后才发现人没在,她给宗珩发消息打电话,对方一概没理,于是又联系了孟一徜。
孟一徜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除了不能跑步等剧烈运动,正常行走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他最近又跟一姑娘打得火热,春心荡漾的样儿宗珩没眼看,所以孟一徜再叫宗珩出去玩,人不搭理他了。
宗晴让孟一徜帮忙找找她二哥,只说是有急事,孟一徜会也不约了,跟她打包票一定给她哥带回去。
宗晴就在别墅等着,等了几分钟后心情有点急躁,于是开始到处瞎逛。
十分钟过去,她又觉得逛来逛去的好没意思,于是就停在了宗珩常待的娱乐区。
偌大的娱乐区应有尽有,宗晴打了两轮台球,三轮飞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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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保龄球,手机上还是一点关于宗珩的消息都没有。
大孟哥到底靠不靠谱啊?
宗晴烦躁地窝进沙发里抓头发。
别墅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有点可怕,宗晴想了想,要不把电视打开。
但是没找到遥控器。
她翻了翻抱枕,又翻了翻沙发侧面,最后在茶几底下找到,不过她的目光被遥控器边上静放着的一个小物件吸引了。
那是一个挂着星星坠的黄金手绳。
非常眼熟。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脑子太过混乱,她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起来。
正当有零星记忆冲出来的时候,手机忽然震了震,她赶紧拿起来,孟一徜说人找到了。
—【我在别墅等你们】
消息发过去,宗晴就去了正厅等着,那条星星坠黄金手绳早已被她抛诸脑后。
…
说是大概,其实宗珩基本上已经确定,他就是有这种准确率高到离谱的直觉。
孟一徜是在‘first’找到人的,人在大厅吧台那儿,左右都有被围着,有男有女,他当没看见,慵慵懒懒的喝着酒,看起来格外松弛。
这种松弛让孟一徜觉得,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跟平常不太一样。
“哥儿们遇到什么好事儿了?”孟一徜朝调酒师打了个响指,“一杯BloodyCaesar”
一想到对方连他名字都弄错,却被他发现是自己堂妹相熟的人,这种绝对的不公平,到时当面捅穿后,那张小脸黑一块红一块的变幻莫测的样儿,他就觉得浑身舒畅。
“你可以理解为逮到人了”
孟一徜一怔,自动理解为那人是天台上的那个‘胆大包天’,他当即兴奋地擦拳磨掌,“人在哪儿呢,快让我上上手,正好手痒得很!”
宗珩放下酒杯,冰块沉底,碰撞出冰冷的声响。
“……”
孟一徜当即明白过来,不是同一个,而且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把自己往火坑边缘推了一把,干笑两声,他自觉闭嘴,仰头将那杯血腥凯撒一饮而尽,又招呼着调酒师说再来一杯。
过了一会儿,孟一徜观察到某位祖宗神情松懈,好说话的样儿,他靠过去,低声劝:“我昨天不是让人又送了几瓶老日子的过去吗,咱要不回去喝?”
辛辣感伴随着轻微甜味的伏特加咽入喉腔,宗珩半靠在吧台,长腿半曲,转了下椅位,面朝正嗨的人群,他淡淡挑眉,笑了声,说:“你哪边的?”
意有所指。
孟一徜滞愣一瞬,摇头失笑,耸了耸肩,捏着杯子跟宗珩的杯身轻轻碰了一下,仰头饮尽,勾着他的肩说:“那好吧,只能暂时失信妹妹了”
气氛喧闹,纸醉金靡。
酒喝到后半夜,孟一徜叫自家司机把他们送回西郊,进别墅后才发现客厅沙发里还坐着一个人,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一脸疲惫,眼皮都在打架了也不肯闭上眼。
“诶?妹妹你前两天不还说要早早睡美容觉的吗?”孟一徜心虚,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终于等到两人回来,宗晴一瞬间清醒,三两步跑到宗珩面前,满脸严肃地询问:“二哥,你是什么意思?”
宗珩揉着额头,去冰箱拿了两瓶水,一瓶抛给孟一徜,自己猛猛灌了大半,然后窝进沙发,双腿交叠。
“什么什么意思?”他反问回去。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很认真地问你”宗晴抱了个抱枕坐在宗珩边上,语气很是慎重,“你是不是在追她?”
“……什么?”自己是真喝多了吧,不然怎么会听见这么匪夷所思的问题,他好笑道:“你那双瞎了的眼是从哪儿看出来我在追她?”
一旁当隐形人的孟一徜一听到这酒都醒了,头也不晕,拧上瓶盖忙不迭在沙发另一角坐下,竖起耳朵认真听,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两只眼睛的视力都在1.0,谢谢!”
宗晴疑惑地眯起眼,“难道你不是去我宿舍楼下追人家?”
“当然不是”宗珩矢口否认。
他在追那个三番五次瞧不上他的小保安?放什么屁呢。
他说得这么笃定,搞得宗晴自己都不太确定了。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又问。
宗珩将头往后仰,闭着眼,淡声回:“忘了”
“那你……”看她的眼神怎么那么不一样?
这话宗晴没问出来,她觉得她二哥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
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套出来。
宗晴气哼哼的上楼睡觉。
宗珩还在沙发上闭眼窝着,呼吸平缓,仿佛睡着了一样。
孟一徜知道他这是在醒酒,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他凑过去,趴在宗珩耳边问:“妹妹说的是谁啊?是你逮到的那个不?”
“滚——”
“得嘞”
孟一徜麻溜的准备滚去楼上冲个澡。
“回来”
他上楼上到一半,沙发上的人突然开口,于是他又麻溜的滚回来,“请问少爷有什么吩咐?”
结果少爷半天没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睡着了说梦话呢。
“黑名单的人怎么拉出来?”
这声音既淡也轻,像是不经意,又仿佛故意在掩饰,仔细一听竟然还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14. 春遇
孟一徜其实没反应过来,直到一直闭着眼睛的人忽然扭头瞪他,他才后知后觉感到震惊。
特别震惊!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你逮到的那个人不会是……呜——”
嘴被抱枕捂住,孟一徜出不来声,但眼睛瞪圆。
这心虚的样子不就是直接证实了吗!
“闭不闭嘴?”宗珩眯着眼,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孟一徜连连点头。
宗珩松开抱枕,手机递给他。
孟一徜憋着笑,三两下就把那个星河头像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他转动着眼珠子,在屏幕上扒拉两下,正准备把消息发过去,手机就被夺走了。
“滚上去”宗珩翻脸不认人。
孟一徜脑袋晕呼呼,还醉着呢,死赖着不肯走,借着酒劲问这问那,宗珩被缠得烦,自己起身上楼去了。
冲完澡出来,宗珩裸着上半身,露出完美的一具男性身体,肌肤冷白,几块明显的腹肌肌理分明性感有力,一颗颗透明水珠顺着紧实的人鱼线缓缓往下落,直到落进那一块被浴巾包裹起来的深处。
擦完头发,宗珩把毛巾扔在一旁,拾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摁亮又熄灭。
仰靠沙发上,想了想,将手机扔向一边,拿过烟盒和打火机,烟雾往上升起,模糊了他整张脸,看不清他脸色变化,反正等烟雾散尽后,他又重新拿起手机,点开星河头像的聊天框。
【上次说好要请你吃饭,还记得吗?】
这条孟一徜编辑好还未发送的消息正静静躺在编辑栏里。
宗珩咬了咬烟嘴,紧接着狠吸一口,点了发送。
下一秒,呼吸一顿,烟圈呛进喉咙里,他猛地咳嗽起来,缓过来后,支起身体,瞪着屏幕,慢慢咬紧后槽牙。
聊天框显示的是‘消息发送失败,对方还不是你的好友’
宗珩扔了手机,面无表情的抽完整支烟。
…
这顿饭本来孟一徜早就忘记了,经昨晚那一顿刺激,这顿饭是非吃不可的。
第二天一起,他就开始张罗,催促着宗珩给人家发消息提前打招呼,等着他们去学校接人。
但奇怪的是,宗珩偏耳不闻,一上午都窝在游戏厅玩游戏。
“祖宗,你怎么回事啊?请我的‘救命恩人’吃饭这么不积极,我还是不是你兄弟了?”
“不是,滚蛋,别拉着我”
宗珩脸色很臭,准确的说,一上午都很臭。
“啧,我就是古代皇帝身边的那头老虎啊”孟一徜仰天长叹,祖宗喜怒无常,太难伺候了。
宗珩踹了他一脚,孟一徜嘿嘿直笑。
“我都让万华馆准备好食材,布置好包间了,好不容易才让人答应我请她吃饭,这事儿得上心,得重视!”
“呵”宗珩冷嗤一声,“人家未必稀罕”
孟一徜狐疑地转过头,大胆猜测,“你们昨晚……聊天了?”
不然怎么一晚过去,态度就变了,这说不通啊。
宗珩脸色平静,“我那么空?”
也是,大半夜跟一女孩儿聊天,他压根儿不会做这种事儿。
孟一徜摩挲着游戏柄,说:“行吧,我跟人去吃,你把手机给我,我给她发个信儿”
“删了”
“……啊?”孟一徜丢了游戏柄,难怪他磨破嘴皮子让他给人家发消息都不动,“不是,那你昨晚让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干嘛?”
宗珩操作着游戏柄,手部动作十分顺畅,几秒后,孟一徜的游戏人物被一口吃掉。
“哦,你就为了删一遍人家,才把人拉出来?”
宗珩睨他一眼,冷声,“你有意见?”
“……没有,我哪敢”他就是觉得匪夷所思。
闹腾半天,孟一徜看午饭时间也快到了,他上楼去换了身衣服,然后朝车库去。
“真不去啊?”临走他最后一遍问还在游戏奋战的人。
料想中没得到回答,孟一徜甩着车钥匙哼着歌离开。
车库一辆超跑疾驰而出,宗珩丢了游戏柄,脸色更臭。
…
阮星禾在话剧厅忙活了整整一上午,排练基本上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演员,要么缺席排练,要么就是台词和走位记不住,他们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到,让阮星禾一度头疼。
她一边走在校园道上,一边在想合适的解决方法。
忽然,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从她边上疾驰而过。
阮星禾下意识往前看了眼,那车的速度太快,她只能看见一节车尾,隐隐约约看见车身颜色是鲜艳的红色。
莫名地,她想起某个混蛋,脸倏地垮了。
可偏偏是想什么来什么。
——空旷的车道上,那辆红色猎豹忽然调转方向往返,眨眼间就稳稳停在阮星禾身边,车窗缓缓下滑,露出那张既野性又好看得蛊惑人心的脸。
“小保安,这么巧?”宗珩用漫不经心的腔调道:“你们宿舍有点距离,要不要捎你一段?”
“……”今天不看黄历就是这种下场!
阮星禾走开,她懒得跟这混蛋多说一句话。
而宗珩显然不想放过她,车又调了个方向,然后贴着人行道缓慢前行,“要不要一起吃饭?”
又要吃饭?谁要跟他吃饭?有病吧!
“不吃,在校内禁止像你这样开车,所以在我通知保安之前劝你赶紧离开”
阮星禾好言相劝,她担心方渺会撞见他。
可车还是跟她跟得紧紧的,阮星禾冷眼瞪过去,“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听得清清楚楚”宗珩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神色恣意散漫,语气很欠揍,“你尽管通知”
“……有病”
她扭头就走,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大步跨来的脚步声。
“我朋友欠你一顿饭,他让我代劳,就跟那天你老师的情况差不多”
车里的散漫腔调忽然近在咫尺,阮星禾眉眼微跳,“告诉你朋友我不需要他请我吃饭,你别跟着我”
人靠近,她闻到对方身上一种舒心的冷冽清香,是那种衣物经过特殊熏制处理后经久不散的高级香味,价值要比昂贵香水高得多。
前几次,她也闻到过。
刚去法兰西的第一年,母亲担心他不适应,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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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从哪个贵族夫人的建议给他买来了一个布偶猫。
他最讨厌猫了,所以很不高兴,把那一丁点大的小东西赶出房间。
那只猫通体乳白,毛绒绒,蓝色眼珠又大又圆,怯生生的,被他吓到缩在角落里全身发抖,后来被菲佣抱走。
小东西没有被送走,隔天他去餐厅吃午饭的时候看见了,大概知道他是整座城堡里最不能惹的小主人,所以小东西忍着害怕,竭尽全力讨好他。
最后它还真被宗珩养大了。
小东西别提多得意了,发起脾气来就爱用蓝眼睛瞪人。
跟面前的小保安非常像。
只不过区别是,那只小宠物在他面前一如既往胆小,而小保安看不惯他又斗不过他,炸毛起来要比城堡里那个小东西顺眼多了。
宗珩挑着眉笑,觉得这个比喻来的突然也莫名。
眼见就要到宿舍门口,人还一直跟在身后,也不说话,阮星禾烦躁地想,这混蛋怎么赶都赶不走?
“星禾?”
是方渺的声音,阮星禾表情一僵,汗毛直立,下意识把宗珩挡在身后试图藏起来。
她这一副做贼心虚的举动不仅让方渺止住脚步,也引得宗珩一阵奇怪。
“我很见不得人?”宗珩凑近她耳边低声询问。
“……你闭嘴”
阮星禾不可思议,也觉得愤怒。
他当着方渺的面还有脸开玩笑?
“星禾,这……是你男朋友?”
不知不觉中,方渺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正在酝酿怒火的阮星禾愣住,“……什么?”
方渺看了两眼宗珩,没敢多看,但眼神中的惊艳以及……陌生,都被阮星禾收入眼底。
她傻眼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
“你真的不认识他吗?”
回到宿舍,阮星禾一再向方渺确认。
方渺很惶恐,不明白星禾为什么会这么问,她这辈子或许都无法认识那种程度的人。
见阮星禾的脸色变了又变,方渺好奇问她:“星禾,他到底是谁啊?”
阮星禾抿唇,思索了一会儿,只说了那天晚上遇见服务生告诉她的事。
“所以我以为是孟一徜欺负了你……”
方渺听愣了,既感动又觉得好笑,随即将事情解释清楚。
“孟一徜是帮助了我的那个人,因为他我才没有被别人欺负”提到孟一徜,方渺的脸上有微妙的异样。
“而且,星禾……”
阮星禾抬眸,听见方渺迟疑说:“刚才那个人,他也不是孟一徜啊”
“……啊?”阮星禾嗓音都在打颤。
所以从头到尾,她不仅认错了人,更甚至让一个毫不相干的第三方背了黑锅?
回忆起那天晚上在天台时下手的力度……那会儿真是下了死手的!
怎么会有这么让人难以招架的乌龙!
要不现在下楼去跟人直接坦白道歉?
想法一出,很快就被打消,她有点心虚。
阮星禾神色懊恼又郁闷,双手掩面,比话剧更让她头疼的事情出现了。
15. 春遇
宗珩起身离开,孟一徜在后面喊:“这就走了啊,不再吃点?”
钻进车,宗珩背靠椅座,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到车库里启动的引擎声震醒了他,他才驱车离开。
目的地是宗晴刚刚发过来的定位。
没过多久,孟一徜也离开了万华馆。
该说不说,他的脑回路有时候确实神奇,杨满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听不出来,只当对方当时手术时间紧急,来不及加他好友,他还能在其中听出惋惜的意思来。
所以晚上八点,杨满好不容易准时下班的一个晚上,开开心心在路边打车的时候,一辆敞篷超跑缓缓驶到她面前,车主仰着一张挺奶油小生的脸冲她笑。
“你怎么在这?!”
杨满惊讶地睁大眼,他们应该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才对。
孟一徜揣着兜下车,笑着说:“我特意打听了你的下班时间”
“……你不会一直等到现在吧?”杨满狐疑地问。
“那倒没有”
有一瞬间,孟一徜莫名被她受宠若惊的样子可爱到。
“所以你想干嘛?”杨满问他。
“额,你还没吃晚饭呢吧,一起?”其实他只是想来加个联系方式而已,但这样未免有些太突兀且尴尬。
“……”这人是有什么见谁都要请吃饭的怪癖吗?
“不好意思,我不跟陌生男人出去吃饭,尤其是晚上”杨满皱着眉,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孟一徜愣了一下,以往他要么是跟好友约好,要么就是刚搭上的女生主动缠着他去吃饭,而他也乐此不彼,所以没有陌生,更没有白天晚上这一说。
细细一想,他也很少主动请女生吃饭,怎么一个两个都拒绝他,是他不够帅,不够有钱吗?!
“行,那我们约明天的午饭”孟一徜自认为自己比较好说话。
“……?”重点还有一个‘陌生男人’吧。
“不必了,我们只是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而已”
闻言,孟一徜立刻反驳,“我知道你名字啊,你叫杨满,我叫孟一徜,你现在记一下,我们就不算陌生人了”
“……”杨满无语地眨了眨眼,“我得回家了,再见”
她转身离开,没看见旁边突如急来一辆电动车,车主明明看见前面有人却不知道减速,直直往前撞。
“小心——”杨满是视角盲区,孟一徜眼疾手快拽了她一把。
人倒在他怀里,等反应过来,两人立刻拉开距离。
电动车轻飘飘看过来一眼就移开,继续往前。
“我操!”
孟一徜最看不惯这档子事,正要追上去理论,杨满神情诧异地阻止了他。
没想到他看起来一副不靠谱的公子哥做派,人还挺爱打抱不平。
“他开那么快,你现在追也追不上,而且我也没被撞到,不过多亏了你,谢谢”杨满十分认真地说。
“小事”孟一徜抬起手腕看眼时间,神情犹豫,似乎是在斟酌措辞,然后才开口问她:“不吃饭的话,我送你回家?”
这疑问的问法完全就不是他的风格。
杨满被逗笑了。
“杨满”
有人叫她,杨满扭头,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杜川柏来之前刚做完两台手术,还没来得及休息就马不停蹄赶航班来到申城,原因是他的女朋友,杨满,最近对他态度异常冷淡。
他自我反省,认为是自己前阵子太忙导致消息没有及时回复,没有给女朋友足够的关心和爱护,他想解释,但从上午开始,杨满直接失联了。
他很焦急郁闷,完全没心思上班,于是跟医院请了假。
他买了杨满最爱吃的甜品来接她下班,心想一会儿该怎么哄她高兴,结果却看见自己的女朋友跟一个陌生男人有说有笑,看上去很是亲昵。
那个男人看起来比他帅,比他有钱,比他会哄杨满高兴,让杜川柏的危机感和恐慌瞬间达到顶峰,理智全失。
杜川柏红着眼走到杨满面前,指着孟一徜问:“他是谁?”
孟一徜还从来没被人指着鼻子过,这种感觉很不爽,不过看眼前这情形,他的不爽还是暂且先放一放吧。
杨满只呆愣愣地问:“你怎么来了……”
她不解释,她竟然不解释!
杜川柏近乎崩溃。
“诶兄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误会了”孟一徜看不下去,自己主动开口。
但杜川柏根本不信,他气昏了头,口不择言地嘲讽,“难怪你最近一直都不理我,原来是换人了?”
他话音刚落,杨满的眼睛就红了,眼泪‘唰’地一下掉下来。
看得分明的孟一徜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整个人都别扭得不行,心里默念:人小情侣俩吵架跟他可没半毛钱关系,这完全是个误会!真的纯属误会!
前些日子,杜川柏的父母突然联系杨满,先是表达了对她的喜欢,但之后却提出让她跟杜川柏分手的要求。
原因是——他们有让杜川柏出国深造的打算,并且有导师推荐,可这么好的机会,杜川柏却直接拒绝,因为他不想跟杨满异国,杜父杜母怎么劝都没有用,到后来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杨满撺掇不让他出国的。
可这事儿杨满根本一点都不知情。
杜父杜母将所有怨气都撒在杨满身上,言语间处处贬低她的出身,杨满所有的努力都被他们贬的一文不值。
杨满也会伤心难过,也会自我怀疑,她担心自己乱发脾气,会克制不住说出伤人的话,再加上医院确实忙,所以这段时间跟杜川柏打电话都是匆匆几句就挂断。
但今天的失联完全是因为她的手机坏了,她从没想过跟杜川柏断联。
即便是要分手,也要体面的好好告别,毕竟他们真的相爱。
也许是想到即将独自面对分手的未来,也许是杜川柏突然出现后的感动,也许是被他刚才的话刺激到,杨满整个人都很混乱。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干脆拉着孟一徜的胳膊,对杜川柏说:“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杜川柏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不想在杨满和另外一个男人的面前哭出来,将甜品塞到杨满手里,“我明白了,这个你不吃就扔了吧”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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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这句后他立刻离开。
被拿来当挡箭牌全程一脸懵逼的孟一徜:“……?”
怎么他就忽然成小三了?
孟一徜赶紧把胳膊从杨满手里抽回来,并举双手慌慌张张道:“这完全不关我的事啊”
话说完,他准备逃离现场,但杨满伤心得厉害,倒不是崩溃大哭,她是安静地流着泪,像决堤似的,流都流不完。
他要这么走了,是不是挺没良心的?
犹豫再三,孟一徜还是将人带上了车。
…
宗晴被朋友拉着新开了家店,卖一些漂亮的小古董,宗晴一个都不认识,其实她算是只投了个资。
今天刚开业,生意惨淡,朋友让她邀几个人过来撑撑场,宗晴就一连给二十来个人发消息,但来的不多,有些要么在剧组,要么就是在上课。
挺大的店面冷冷清清,宗晴忽然想到了自家二哥,于是兴致冲冲去联系宗珩,问他有没有时间过来帮个忙,结果那边连问都没问是什么忙就直接拒绝了。
宗晴气得直跺脚。
咬着牙,她忽然灵光一现,跟那边说:【阮星禾也在哦】
她其实就是大着胆子试探一下,谁让她昨晚什么都没问出来。
等半天,那边都没有回信。
所以她二哥跟阮星禾确实只是恰巧认识,没有其他关系?
宗晴带着这样的疑问过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她二哥忽然回了两个字。
—【地址】
“!!!”
宗晴整个人都不好了。
阮星禾带着满心火气睡了一觉,醒来后才看见宗晴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我新开了家店,卖些小玩意儿,有没有兴趣过来看一下?】
在此之前,她连撤过好几条消息。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阮星禾疑惑地盯着屏幕。
—【没兴趣】
将手机扣在桌子上,阮星禾进了卫生间。
出来后看见宗晴的消息轰炸,她一连发了十二条。
—【你不是对这些小东西挺感兴趣的吗?】
—【我看了课表,还问了话剧厅里的人,你现在时间是空着的】
—【人呢?】
—【不来算了】
过了五分钟。
—【到底来不来啊?】
往后就是各种表情包。
阮星禾无奈叹了口气,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你不给地址我怎么过去?】
宗晴仿佛是一直等在手机边,地址立刻发过来,生怕她反悔。
阮星禾换身衣服准备出门,方渺刚好兼职回来。
“星禾?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阮星禾拿上包,在门边边换鞋边说:“宗晴在外面新开了家店,东西我挺感兴趣的,所以去看看”
“哦,这样啊……”方渺还是在笑,声音温和,“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好”
宿舍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的吵闹声音。
方渺随手翻开一本书,仔细认真地看着。
但眼底,是抹不开的阴沉。
16. 春遇
晚上七点左右,阮星禾从车上下来,距离宗晴说的地方还需要往前直走两百多米。
这会儿街上人正多,阮星禾慢悠悠往前,旁边是一个五彩斑斓的人工喷泉,几个小孩儿穿梭在附近跟它比较速度,离那些小孩儿最近的,是无时无刻都在守护他们的父母家人。
夜色正浓,阮星禾多看了两眼,于是她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个‘混蛋’正往这边过来。
喷泉水来得猝不及防,阮星禾下意识双手挡住脸,但比她手更快,是出现在她身边的‘混蛋’。
她感受到自己被一股力道拽了一下,然后有一堵‘墙’隔在自己身前。
两人靠得太近,她闻到对方身上一种舒心的冷冽木质香,是那种衣物经过特殊熏制处理后经久不散的高级香味。
这味道很熟悉,前几次她也闻到过。
她睁眼,视线往上。
繁华灯下,她看清他脸上的每一寸轮廓,精致优越,无可挑剔的英俊。
目光相撞,对方眼底的玩味她也看得一清二楚。
阮星禾立刻皱眉,拉开彼此的距离,恢复以往的冷脸。
“阴魂不散”她瞪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
“什么?”
宗珩气笑了,刚刚就该让她淋个彻底,他做什么非要多此一举,自己身上还湿了大片呢。
阮星禾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倒大霉了。
她就当没看见,跟他分道扬镳。
宗珩插兜跟着,步履闲散,勾着唇,她听见脚步声,往后看了眼,眉头皱得更厉害。
“你跟着我干什么?”
宗珩三两步走到她前面,嗤笑,“这条路你包了?”
阮星禾被噎的说不出话,盯着他的背影足足三四秒。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突然前方的宗珩被一打扮精致的女生拦下,阮星禾径直往前,擦肩而过时,她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快到宗晴的店铺了,阮星禾提前给她发了消息,她还没回,店铺很好认,面积很大,玻璃门,夜色下,里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宗晴正站在店里,身边围绕了一对夫妇,宗晴挽着妇人的胳膊撒娇,三人有说有笑。
阮星禾正要推门进去,却突然被一只有力修长的手拽住手腕,然后拉着她离开。
“你干什么?”她错愕又恼怒,用了劲的想要甩开,那只手却越拽越紧。
阮星禾在心里估量,如果动手,她有几成胜算……胜算不大,而且可能还会有暴露自己就是那晚天台上的人的风险。
所以权衡利弊,她暂时放弃。
“你是不是有病啊?”
动手不行,动嘴皮子总可以吧,于是她将知道的所有脏话全都骂了出来。
“……”宗珩难得露出跟孟一徜一致的大惊小怪的表情。
这些话她都是从哪学来的?没点技术含量。
宗珩唇略弯,但眉目未松,他得忍住不笑,不然她更恼了。
等阮星禾将那些词重复了两遍后再不出声,只满眼喷火地瞪着他,他才懒洋洋道:“骂完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他也不知道。
反正不想让突然出现在申城的二叔二婶看见他,否则明天一定会被连翻轰炸盘问,他嫌烦,也懒得应付。
至于为什么会拉着她?
搞不清楚,下意识就这么干了。
“我是看时间挺晚了,好心送你回学校”话一说出口,宗珩反应过来不对,他凭什么?于是又加了句:“我是看在我朋友的面上,我朋友你记得吧,腿瘸那个,他挺喜欢你的”
“……”阮星禾咬牙切齿,“你最好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说些什么屁话?
她是闲得没事特意跑这么远来吹个风?
真他妈有病!
“那家店没什么可逛的”宗珩拽着她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你——”这混蛋劲怎么这么大,她挣都挣不开,“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喊救命了”
街上到处都是人。
宗珩唇角小幅度扯了下,示意她随意。
挣扎许久,阮星禾彻底放弃,然后就被带进了一家古董店。
店里装修高级,复古与现代元素融合,雕花天花板和大理石地面让阮星禾膛目咋舌。
玻璃展示柜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藏品,有瓷器、玉器、书画等等,都是她从屏幕或是书上才能看见的珍贵物件。
两人一进来,穿着正装的店员便殷勤地迎了上来,喜笑颜开弯腰欢迎。
“您好贵宾,欢迎光临”
宗珩在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姿态松弛慵懒,抬眼盯着某人两眼放光的样子。
店员端过来两杯泡好的茶,宗珩让她过来。
察觉店员好奇探究的目光,阮星禾觉得别扭,“你带我来这干嘛?”
将茶递过去,等她接到手上,宗珩才扬眉说:“你不是想逛古董店?”
“……?”古董饰品店和古董店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吧?
见他理所当然的神情,阮星禾竟然无从解释。
这家店前段时间宗珩陪着来给长辈挑生日礼物的孟一徜来过一次,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倒是很乐意来第二次。
“看上哪些了?”
这不咸不淡的语气仿佛这些价格昂贵的古董是街边小摊上那些两元小玩意儿一样,刚喝进嘴里的茶差点被呛出来。
阮星禾瞪大眼露出狐疑,这混蛋今晚是怎么回事?对着她献殷勤。
“看上了我就可以带走?”
“当然”
“你买单?”
双方眸光一顿,阮星禾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宗珩唇角微弯,拖腔带调地‘啊’了一声,似乎很是震惊,“你在打这个主意?”
“……”阮星禾两眼一眯,沉下脸,她就知道。
就算不去看也知道背后那些店员是怎么笑她。
阮星禾稳稳坐着,喝完最后一口茶,放下瓷杯,起身准备离开。
“去哪儿?”宗珩又拽着她坐下。
阮星禾耐心完全耗尽。
真想再揍他一顿,往死里揍!
她冷着脸,完全就是一副被惹毛后的模样。
刚去法兰西的第一年,母亲担心他不适应,不知道听从哪个贵族夫人的建议给他买来一只布偶猫。
他最讨厌猫了,所以很不高兴,把那一丁点大的小东西赶出卧室。
那只猫通体乳白,毛绒绒,蓝色眼珠又大又圆,怯生生的,被他吓得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后来被菲佣发现。
小东西没有被送走,隔天他去餐厅吃午饭的时候看见它怯生生藏在门后,大概知道他是整座城堡里最不能惹的小主人,所以小东西克制恐惧,竭尽全力讨好他。
最后它还真被宗珩养大了。
小布偶猫别提多得意,金贵得要命,发起脾气来就爱用蓝眼睛瞪人。
跟眼前的小保安非常像。
但带给他的感受却有很大区别。
那只小宠物在他面前一如既往胆小,因为他从不惯着,而小保安却是看不惯他又斗不过他,炸毛起来要比城堡里那个小东西有趣多了。
他没看哪个女生这么顺眼过。
也是稀奇。
大孟那小子或许没说错。
他确实对她有点感兴趣。
只是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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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星禾手心传来轻微震动,她低头看,是宗晴迟来的消息。
—【到哪儿了?我接你去?】
想了想,宗晴估计要陪她父母,改天去也一样:【有事耽搁,下次】
同一时间,宗珩也收到堂妹迟来的警示。
—【二哥!紧急情况!我爸妈突击,你千万不要过来!】
宗珩就看了眼,没回。
“我要回去了”阮星禾一边说一边站得远远的,以防再被拽住。
然而宗珩什么话也没说,起身往店外走,回头却见她还杵在那儿,“不是要回去?”
阮星禾拧眉往外走,出了古董店她故意跟他往反向离开,人没追上来,她松了口气。
结果正在路边打车的时候,熟悉的那辆大白车再一次稳稳停在她面前。
话懒得再说,说了也没用,阮星禾沉着脸拉开车门钻进去。
反正她又不怕,正好还省了一笔打车钱。
一上车,阮星禾就歪头装睡。
车内的空气和温度都极度舒适,装着装着她就真的睡着了。
车外喧嚣,鸣笛声时远时近,听着副驾平稳安静的呼吸声,宗珩放慢车速。
行驶到某一个路段时,前车忽然急速倒车,宗珩踩了急刹,他全然无所谓两辆车有没有撞上,而是眼疾手快的稳住阮星禾猛然前倾的脑袋,仿佛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身侧,毕竟无法忽略。
宗珩慢慢地轻轻地将手心的温热放回原处,甚至帮她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他们贴的很近,近到宗珩能看见阮星禾脸上微不可查细小清透的绒毛,一股清新自然的淡香萦绕至他的鼻端,他猛然一僵,睫毛颤动,然后迅速直起身。
一直到阮星禾的宿舍楼下,宗珩都没有再往身侧看上一眼。
至于始终无法平复的心跳,他无能为力,他甚至都不清楚原由。
阮星禾是十分钟后醒的,睁眼时先是懊恼反省,她怎么能毫无防备的安心睡着了!
然后才发现车停了,再乍一看,车停在宿舍楼下。
驾驶座是空的,她下车往周边扫了一眼,五米之外,某混蛋在那儿抽着烟,白色烟雾缭绕他脸侧,看不清神情,但在他扫视过来的那一眼,阮星禾莫名觉得他在生气。
估计是因为让他久等了。
阮星禾猜测。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叫醒她,还自己生闷气?
一支烟燃尽,宗珩扔了烟头走过来,阮星禾一怔,立刻转身就跑,三两步跑进楼。
宗珩顿在原地,眯眼瞧着,舌尖顶了顶腮帮,表情挺危险。
…
阮星禾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方渺还在看书,她一愣,表情莫名变得有些不自然。
“怎么还不睡?”
“还不是很困”方渺摇了摇头,静了两秒,她说:“你回来的晚,我有点担心”
阮星禾换鞋的动作微微一顿,这话以前方渺从来不会直接表达,或许是上次产生的心理阴影,她歉疚地低下头。
“是有点晚,下次不会了”
方渺沉默,视线回到书上,过了一会儿,她问:“星禾,宗晴店里的东西我可以看看吗?”
“今天晚上我没有去,下次再带回来给你看”阮星禾轻声说。
“哦,好”
方渺继续看书。
阮星禾拿上衣服进了卫生间,关上门的瞬间,方渺的视线就落了过来。
她眼底有一种晦涩情绪翻流涌动,不太明显,她也惯会隐藏情绪。她在桌上黑色双肩包里拿出一个蓝色的古董饰品,很小一个,折扇样式,还有流苏。
她花了近乎半个月工资买来的。
在宗晴开的那家店里。
17. 春遇
今天话剧演出合练,阮星禾第一个到场,确保舞台灯光音效等准备完全,
在距离合练时间还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候,女主演于昕过来跟她说:“学姐,张允聪还没来……”
张允聪是男主演,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未到现场。
三天两头迟到,让十几二十个人等他一个,今天的首次合练也不放在心上,阮星禾冷着脸,沉默了近半分钟。
“江季钦,之后的排练到正式演出,都由你担任男主演。”
现场一片哗然震惊。
这种半路替补换主演的情况虽然并不少见,但被换的那可是张允聪啊,最近热度高涨的新生代男演员。
阮星禾平时虽然看起来极好说话,但是很多学弟学妹都很怕她,也不是担心她骂人什么的,就是感觉那温柔外表下藏着冷冰冰的严肃,不太好接触。
她是导演也是编剧,主演她说换就换,没人敢有什么异议。
唯一有异议的就是合练结束后气冲冲找过来的张允聪。
“学姐,你为什么要把我换掉?”他本来想说凭什么,但对方是阮星禾,他不想撕破脸。
阮星禾正在舞台上收拾东西,抱了个很大的道具箱,挺重的,面前还有人挡着路,眉头一皱,她冷声说:“让开”
张允聪不高兴,但还是当即让开,在台下收拾卫生的江季钦注意到这边,迅速跑过来接下阮星禾手里的道具箱,然后放去后台。
张允聪见状,瞧不起江季钦,指着后台怒声说:“就因为我没他会献殷勤?”
阮星禾两手环抱胸前,盯着他,凉嗖嗖地笑了声,“你觉得我换主演是因为江季钦来我这里献殷勤?”
“难道不是吗?”
“你脑子没事吧?”
她骂得不留情面,张允聪的脸瞬间变成猪肝色。
“阮星禾,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阮星禾不屑地说:“张允聪,如果不是因为刘老师着力向我推荐你,你连我的背景板都选不上”
张允聪的表演能力完全不过关,她早就想换了,只不过碍着刘老师的情面。那是刘老师为张允聪三天两头往她这里跑才争取到了这么一个主演的,偏偏张允聪还不珍惜,谁惯得他臭毛病。
张允聪觉得自己在被羞辱,一口气憋在胸口却不敢吐出来。
面前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外界红人,但她的作品却获奖无数,好评如潮,只要是她主创的演出一定座无虚席,还有很多圈内人士慕名而来,其中不乏有些是导演和制片人。
多好的露脸机会,张允聪说什么也不想错过。
“学姐,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再给一次机会吧”
“抱歉,你的机会已经是别人的了”
阮星禾离开话剧厅。
“学姐,等一下——”
阮星禾看见追出来的江季钦,有些意外。
江季钦很快追上来,呼吸还没平复,就急着说话,仿佛担心耽误她的时间。
“学姐,我是来跟你道谢的”
“只要你认真对待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阮星禾说。
原本江季钦不是替补,而是一个连露脸机会都没有的小角色,后来她意识到张允聪的表演能力欠佳,需要一个替补以便她哪天忍不住换人,于是她就挑了江季钦。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江季钦虽然不如张允聪外貌出众,但是他那张脸立体,天生故事感,很适合大荧幕,如果有人发现这一点,那他的成名只是时间早晚。
“我一定会的,学姐放心”
江季钦表情很认真,他平常应该不怎么爱笑,所以在挤出笑容的时候能让人感觉到他已经很努力的在笑了。
阮星禾抿了抿唇,说:“我先走了,你也回去吧,明天别迟到”
江季钦应了声‘好’,他没动,而是站在原地,直至看不见阮星禾的背影才离开。
…
阮星禾径直先去了趟东门的保卫亭,那边给她打电话说有她的快递,奇怪的是,这几天她并没有在网上购物。
她到保卫亭跟保安大叔表明来意,大叔一听,让她稍微等一下,然后打了个电话。
大概两三分钟之后,一辆黑色车从拐角驶出来,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带着白色手套的手上都捧着东西,他们走近,阮星禾才看清那是两个红漆木盒,上面雕刻着十分精美的花纹,以鎏金点缀,看上去非常奢华。
他们走到阮星禾面前停了,笑盈盈地问:“请问是阮星禾阮小姐吗?”
阮星禾困惑地抬了抬眼,“这是?”
“您好阮小姐,我们是金运馆的工作人员,这两件是昨天宗先生为您购买的藏品,分别是林圩老先生的一副丹青水墨画以及我们馆内珍藏至今的山水牙雕扇,请阮小姐查收”
“?!”阮星禾傻眼。
那个价格她还记忆犹新,最低的一个藏品都几近八位数。
“阮小姐?”
阮星禾捏紧包带,尽量让声音平静,“不好意思,我跟那位宗先生不熟,这东西不能收”
等等?宗先生是谁?
阮星禾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工作人员说:“阮小姐,宗先生说您要是不收,就把东西送到您收为止”
这么贵重的东西,经不起风吹日晒的,哪能天天出来送啊。
两位工作人员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东西捧在手上仿佛千斤重。
“……”阮星禾心里顿时憋着一股子气,吸不进去也吐不出来,硬生生哽在喉咙里。
学校门口人进进出出,不远处或许还藏着一些随时举设备拍照的粉丝和狗仔,这一幕画面感极强,保不齐就被发到网上胡乱编测。
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为了不让工作人员和自己为难,阮星禾第一次主动联系‘孟一徜’。
当然,她没有‘孟一徜’的联系方式,所以只能先找他朋友。
于是,某一处,一男生倒酒间隙,看见桌面上的手机亮屏,一大堆消息,他从中一眼看到那个最显眼的名字。
他大笑了声,在嘈杂的音乐声里,喊人:“大孟,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在台子上玩骰子正起劲的孟一徜没听见,直到男生拿着酒过来又问了一声。
“看见什么了?”他问。
“我看见有女生给珩哥发消息,竟然是问他要你的电话,简直逗死我了”那男生特别震惊的语气。
一屋子的人开始起哄,看看吧台边玩纸牌的宗珩,再看看迷惑的孟一徜,起哄声音越来越高亢。
宗珩握纸牌的手一松,起身去拿自己的手机,反应过来的孟一徜也丢了骰子,大步跑到沙发区,他离得近,所以先一步拿到手,但也仅仅是看到了一个备注。
宗珩看了眼某人发过来的消息,然后打开门出去了,孟一徜想追来着,自己稍不注意,小腿磕到桌角,疼得他倒在沙发上,再出来,哪还有个人影。
阮星禾等了不到十分钟,一个陌生电话就打了过来。
“孟一徜?”她唤道。
听筒里传来一声嗤笑,意味不明。
阮星禾皱了皱眉,然后听见那头懒洋洋地说:“东西收到了?”
“你是不是疯了?”她咬着牙冷声。
“喜欢吗?”
“我不会收的,你让他们把东西拿回去”
“不喜欢?”宗珩静了一秒,“昨晚不是盯那两个盯得最久?”
阮星禾微微一愣,她昨晚盯那两个盯得最久吗?她根本不记得。
她沉默了很久没出声,呼吸很轻。
宗珩以为她是真的不喜欢,松了口,“知道了”
“嗯”
阮星禾轻声应,声音与刚才大不相同,像一根羽毛,拂过宗珩的耳畔,酥麻得不行。
好乖。
宗珩勾了下唇。
“晚上出来吃饭?”
阮星禾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就挂了电话,拒绝得不要太明显。
站在露天走廊的宗珩挑眉盯着手机,唇角弧度渐深,他抬头看了眼天空,蔚蓝色,日晕十分漂亮,是个好天气。
正如他此时的心情。
推门进去,人还没沾上沙发边缘,孟一徜就跳起来,急慌慌问:“你把我电话给人家了吗?怎么还没人打给我?人家找我干嘛?”
“你问题太多了”
宗珩在沙发中央坐下,饮了口酒。
孟一徜眼睛撇到放在桌上的手机,在宗珩跟别人说话没注意到这边的时候,他迅速拿到手上,然后窝在沙发角落偷摸着看,结果——
“靠!你竟然设密码了?!”
真是稀奇!
宗珩扭头看过来,冷眼盯着他。
“……”
孟一徜把手机双手奉上。
“小保安是谁啊?是不是我要请吃饭那个?”这个备注一看就不对劲,他刚没来得及看清楚头像,但是直觉告诉他,小保安铁定就是他想的那谁。
宗珩没搭理他,让人又开了瓶酒过来。
他这个样子在孟一徜看来就是变相承认了。
“你最近跟她还真是牵扯不清哦”孟一徜笑嘻嘻地杵了杵他的肩膀,说:“我就说你对人感兴趣吧,还不承认”
宗珩往后靠,懒洋洋的,这次倒是没否认。
孟一徜就说的更起劲,“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宗珩微挑了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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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了笑。
孟一徜瞧见了,秒懂,震惊说:“我去我去我去,已经开始了是吧?”
倒了两杯酒,另一杯递给宗珩,杯身相撞,玻璃的清脆声伴随着音乐,孟一徜笑着说:“哥儿们祝你成功!”
说起来,这还是宗珩第一次追女孩儿呢,自认为万花丛中过的孟一徜有点不放心。
“要不要哥儿们传授你点经验?”
宗珩斜睨了他一眼,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鄙视深深刺激到了孟一徜。
“……靠!”他要自闭一会儿。
…
天渐黑,阮星禾关上电脑,拿了点吃的去阳台吹风。
傍晚的风是最舒服的,眺望远处还能看见装了一大群人的篮球场,奔放蓬勃的生命里如此鲜活。
视线往下,神情忽然僵住,她看见楼下树荫底停着一辆熟悉的大白车。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两下再定睛一看,没眼花,就是那辆大白车。
阮星禾心里一颤,立马缩回去,吃的先扔一边,拿起手机正准备打电话,忽然又顿住。
万一他不是来找她的呢?
正出神想着,手心忽然震动,她吓得差点把手机摔出去。
按下接听,她恼怒地喊:“干什么?”
那边呼吸微微一顿,“这么凶啊?”
听得出来,他其实在笑。
阮星禾有些耳热,咬着唇没出声。
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十分安静,她甚至能从听筒里听到对方轻微的心跳。
“下楼,我带你去吃饭”
“我不去”阮星禾的手无意识在胡乱翻东西,她似乎叹了口气,说:“你能不能不要缠着我了?”
“目前看来……”宗珩笑了声,“不能”
“你——”
阮星禾噎住,手指拉扯着发绳撒气。
她把电话挂了,脑袋趴在桌子上。
他爱等着就等,反正她不去。
这时,方渺发来消息,说她已经从食堂回来了。
阮星禾一惊,立马换了衣服出门。
在宗珩诧异的目光下,她钻进车里,催促着:“赶紧,走!”
“……?”
不理解,但宗珩还是老老实实驱车离开。
一直到车子远离申艺,阮星禾心里的那口气才松下来。
“怎么回事?”宗珩问。
怎么回事?他还有脸问?
阮星禾瞪着他,心里唾骂了他百八十遍。
“?”宗珩被瞪得不明所以,“我……”
“你别跟我说话”阮星禾带着气,双手抱在胸前,扭头看着车窗外。
宗珩唇线拉直,看了她一眼,人挺茫然的。
车拐进巷子,阮星禾瞧着熟悉,仔细一想就想起来了。
“你带我来吃火锅?”
他不是不爱来这个地方吗?
宗珩停好车,跟阮星禾一起进店。
按理说这个点正是人多的时候,可店里竟然一桌人都没有,老板娘见两人进来,忙迎了上来。
“哎哟,可算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阮星禾问老板娘:“店里最近生意不好吗?”
“哪儿能啊”老板娘一边给他们漱洗餐具,一边眼神示意她对面说:“是这个小帅哥花了大价钱把咱店包啦”
“……啊?”阮星禾惊诧地看向对面,“你把火锅店包场了?”
宗珩挑眉应她。
阮星禾想到上次来时他就嫌弃这里环境太吵闹,所以这次来就直接包场了?
啧,有钱没地儿花。
也不知道金运馆那两件藏品花了多少钱。
“你不来吃这家不就好了?安静高档的火锅店多得是”
宗珩将划好的菜单递给老板娘,语气理所当然,“你爱吃”
随意得像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却让阮星禾眸光震动,心底荡起轻微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你,你是不是……”半晌,阮星禾囔了这么一句,声音不算大,但宗珩听清了。
“你也不迟钝啊小保安”
宗珩似笑非笑,完全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老板娘早拿着菜单离开,店里响起舒缓的音乐,因为他的一句话,一切都显得那么暧昧和让人心热又心慌。
阮星禾将头低下去,装作没听见。
宗珩倒也随意,他没打算今晚就要个结果,尤其是这么一个不正式的场合。
他记得当初奥斯特向于女士正式表明心意的时候那叫一个轰轰烈烈,于女士感动得都哭了。
改天他要跟奥斯特打个电话才行。
18. 春遇
菜一上桌,阮星禾发现大部分都是自己常点的那几样,她刚刚好像都没机会碰到菜单。
她面色平静,缓慢抬眼望过去,却发现对面似乎一直在盯着她,两人目光相撞,她一惊,下意识慌乱移开。
对面传来愉悦的笑声,笑得阮星禾恼羞成怒,眉眼皱起瞪过去。
接下来的一整个用餐时间,阮星禾享受了一把吃火锅不用动手烫捞的待遇。
一开始倔强不肯动对面夹过来的那一部分,那一部分都是她爱吃的,后来实在没忍住。
反正不吃白不吃。
火锅吃了一个多小时,宗珩送阮星禾回学校,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快要到申艺的时候,阮星禾开口说:“我在校门口下车,你不要开进去了”
驱赶之意尤其明显,应该说她无时无刻都在驱赶他。
宗珩唇线抿直,没应声。
晚上八点钟,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还不少,阮星禾下车后头都不回,径直往校内冲,一直到距离校门口有点距离后才扭头去看。
“你——”错愕表情瞬间浮现脸庞,“你跟进来干嘛?”
宗珩直挺挺出现在她身后,勾着唇,对她的反应似乎很满意。
“送你回宿舍”他用漫不经心的腔调理所当然道。
“……”
阮星禾沉着脸走开,她懒得再跟这混蛋多说一句废话。
而宗珩显然不想放过她,三两步上前,走在她身侧。
两人都是极其出挑的外貌,不免引起别人探究好奇的目光,有些还是认识阮星禾的学弟学妹,笑盈盈跟她打招呼,甚至有更大胆的,直问身边的宗珩是不是她男朋友,然后一顿夸帅。
听得阮星禾眉眼紧跳,既恼又无奈。
眼见就要到宿舍门口,人还一直跟在身后,也不说话,阮星禾烦躁地想,这混蛋怎么赶都赶不走?而且他看上去心情竟然还很不错的样子。
“星禾?”
是方渺的声音,阮星禾表情一僵,汗毛直立,下意识把宗珩挡在身后试图藏起来。
她这一副做贼心虚的举动不仅让方渺止住脚步,也引得宗珩一阵低笑。
“我很见不得人?”宗珩凑近她耳边悠悠询问。
“……你闭嘴”
阮星禾不可思议。
他当着被他伤害过的人的面还有脸开玩笑?甚至没有一点惊讶的反应。
不知不觉中,方渺已经来到他们面前,小声问:“星禾,你有男朋友了?”
正在酝酿怒火的阮星禾愣住,“……什么?”
方渺看了两眼宗珩,没敢多看,但眼神中的惊艳以及……陌生,都被阮星禾收入眼底。
她整个人都凝固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
“你真的不认识他吗?”
回到宿舍,阮星禾一再向方渺确认。
方渺很惶恐,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问她,她这辈子或许都没资格认识那种程度的人吧。
见阮星禾的脸色变了又变,方渺问了句:“星禾,你知道他是谁吗?”
阮星禾抿唇,思索了一会儿,只说了那天晚上遇见服务生告诉她的事。
“所以我以为是孟一徜欺负了你……”
方渺听愣了,既感动又觉得好笑,随即将事情解释清楚。
“孟一徜是帮助了我的那个人,因为他我才没有被别人欺负”提到孟一徜,方渺的脸上有微妙的异样。
“而且,星禾……”
阮星禾抬眸,听见方渺迟疑说:“刚才那个人,他也不是孟一徜啊”
话音落,方渺却欲言又止,但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啊?”阮星禾嗓音都在打颤。
所以从头到尾,她不仅认错了人,更甚至让一个跟这件事毫不相干的第三方背了黑锅?
回忆起那天晚上在天台时下手的力度……那会儿真是下了死手的!
怎么会有这么让人难以招架的乌龙!
阮星禾神色懊恼又郁闷,双手掩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些天的独角戏招恨行为。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悄然升起了一丝庆幸,这丝庆幸让她止不住雀跃。
自这天以后,阮星禾就开始躲人,她还没想清楚要怎么面对这个天大的乌龙。
只是遭殃的却是孟一徜,他连着好几天在拳馆被揍了,不能说浑身是伤,主要是心理阴影。对面拳头来得又快又狠,他躲又躲不过,眼睁睁看着它落在自己脸上,别提那恐怖感多强了。
一轮结束,孟一徜满身是汗的瘫倒在擂台上,喘着粗气摆手。
“不打了不打了,你饶了我吧祖宗!”
宗珩额头沁着汗,顺着往下,滴落在紧实有力的肌肉上,再由着他晃动举拳的动作掉在地板。
他脸色冰冷,眉眼尽是阴沉。
电话不接,去学校找人也绕着他走,他还没什么‘轰轰烈烈’的大动作呢,人就直接躲他,他是洪水猛兽?
宗珩人生第一次感到挫败,并且毫无办法。
孟一徜问他什么也不说,但基本也能猜到五成。
为了不让自己再来拳馆,他仔仔细细询问过身边朋友,好不容易凑了几个完美的主意,保证能将人哄得高高兴兴。
一听他说那些个主意,宗珩脸更难看了。
人都见不到,怎么哄?
“起来”他踢了踢孟一徜的腿,孟一徜装死不起。
他又自己打了一会儿沙包,然后脱了拳套去拿水,低头时无意看见水边放着的手机,手机上有一条消息,备注是李老师。
—【小宗啊,今晚有时间来我这里吃饭吗?】
宗珩微皱眉,李老师?
随后眼睛一亮。
李教授!
还未开盖的水放回桌上,他拿着手机回消息,然后去了更衣室。
“诶?”身后孟一徜喊他,“那么着急出什么事了?”
人对他的喊叫没反应,他也乐得自在,只要别拉着他再打拳就什么都好。
正在话剧厅排练的阮星禾也接到了李教授的勒令——今天一定要过去吃晚饭。
以往老师邀请她去吃饭的时候会先问她有没有时间,今天却是一定,阮星禾直觉这顿饭不是平常的饭。
果不其然,李教授后一句话就来了。
—【小宗说他顺便去学校接你,你赶紧把手头上的事情放一放,别让人久等了】
小宗?
他姓宗吗?
难怪上次金运馆的人称他为宗先生,可笑她那时候根本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而且她叫他‘孟一徜’他也是默认的,所以他只是简单以为她认错人了?
一声不吭,就看她笑话是吧?
真行。
排练结束,阮星禾拿上包走出话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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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刚已经主动跟人发消息说她在话剧厅,不知道他现在到没到。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阮星禾叹了口气往外走。
话剧厅楼外没见熟悉的大白车,阮星禾捏着手机犹豫要不要打电话过去问问,最终还是放弃,站在门口等着。
“学姐?”是江季钦,“学姐在等人吗?”
阮星禾点了点头。
江季钦说了句‘好的’,脚步略微挪动,又退回到阮星禾身边。
阮星禾疑惑,“你也等人?”
江季钦看上去有些局促,耳朵还红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不习惯跟人单独相处,阮星禾细心发现,不过她没有戳破。
“不是的”江季钦说:“我是想跟学姐说,祝演出顺利”
阮星禾笑道:“演出在明天,不过谢谢,你也是,演出顺利”
江季钦抿唇笑了,眼睛像是有水光,特别亮。
明天他怕没有机会单独说。
江季钦在心里回答。
车鸣声猝然响起,仅仅一声,却也能听得出车主正叫嚣着的火气。
阮星禾闻声望去,看见那辆大白车,然后是降下车窗后,那张无可挑剔的脸。
他面无表情盯着她,眼神看起来极度危险,仿佛要当场吃了她。
阮星禾心里一颤,不自觉移开视线。
“学姐认识他?”
“嗯”
临到门前怎么着也是躲不掉的,阮星禾跟江季钦道别,几步到副驾开门上车,她并没有注意到表情早已僵硬的江季钦。
一坐上车,宗珩就冷嘲热讽,“看来小保安挺受欢迎,难怪对我避之不及”
在发什么疯呢?
阮星禾眨眨眼,抿着唇没搭腔。
她不开口让宗珩更气了,他干脆把车停在路边,解了安全带。
“你是不是眼瞎?刚那小子哪比得上我?”
他突然凑过来,将阮星禾圈在副驾角落里,两人面对面,离得很近。
阮星禾有一瞬间是懵的,显然不知道对方的气从何而来,等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是气这个。
眼前这张脸长得是真完美,远看近看都好看,睫毛又长又翘,眼睛是棕色的,近看给人的感觉是特别清澈,看得清情绪,不像距离较远时,这双眼能吓死个人。
阮星禾看见他瞳孔里的自己,小小一个,被他圈住。
还不说话?
宗珩有些气急败坏了,心里窝火,然而就在下一秒,所有的火气瞬间被消灭。
他怔怔盯着如此近的笑脸,好甜,好漂亮,皮肤好白,眼睛亮亮的,眨眼的时候弯弯的长睫毛一上一下地扫动,像个洋娃娃。
她是不是还有梨涡?好像不是,反正是两个不明显的月牙窝,特别可爱。
这一幕看得宗珩心热脸热,喉结都不知道滚动了多少次。
他炙热滚烫的眼神也让阮星禾心跳过快,再不做点什么,她怕她直接猝死。
“还走不走了?”她伸手轻轻推动横在身前的胳膊。
她的声音怎么软绵绵的?
宗珩还是不动,就盯着她瞧,瞧到一双红透了的耳朵,轻轻地笑了,胸腔微微震动,让阮星禾感受明显,她抬眸。
两人目光交错,车内的气息瞬间变了。
交缠的呼吸。
微妙的暧昧。
既含糊却也浓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