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失焦[离婚综艺]》
1. 01
春寒料峭,骤雨初歇。
飞机平稳降落在首都机场。
北京还尚冷的时节,来接机的大多数人还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揣紧了身体探着头搜寻并且仔细识别等会儿从出口出来的人。
陈平也不例外,他穿着过膝的黑色长羽绒服,一边拨弄手机,一边往这边瞧,生怕错过。
手机上的消息不停地传过来,有重要的,也有不重要的,他一一筛选过后礼貌回复。
经纪人的技能之一,就是游刃有余地处理各种消息。
朋友转了条组讯过来,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陈平点开迅速浏览了一遍,眼前忽然一亮。
“等很久了吧。”温柔的声音随着纤细的身影一同落在面前,带着一丝疲惫。
陈平愣了一下,抬头看见面前素面朝天但仍然明艳动人的女人,瞬间扬起一个笑容:“没有,我也刚到。”
“那就好。”
秦喻绯没有化妆,只穿了一件到小腿的白色风衣,露出纤细白净的部分小腿和脚踝,一双类似芭蕾舞鞋设计的黑色平底鞋更衬得她皮肤如白雪胭脂。
她天生肤色白皙,唇红齿白,五官深邃,一双琥珀色的浅瞳更是平添了几分异域风情,令人轻易移不开眼睛。
陈平从秦喻绯手机接过行李箱,递给她一个保温杯。
“谢谢你啊,每次都给我泡玫瑰花茶。”秦喻绯打开保温杯,杯口瞬间腾起一团白雾,她轻轻晃了晃杯子,缓缓吹着温热的白气。
寒冷空间里,这微弱的温暖难能可贵。
“客气。”陈平推着行李箱和秦喻绯一道往停车场走去。
“最近和沈粲怎么样?”陈平问。
秦喻绯慢悠悠地理顺稍微有点乱糟糟的发梢,不太在意地说:“就还那样呗。”
“听说他最近在筹备新戏。”
“是吗?”秦喻绯的脸上毫无波澜,似乎是在聊起一个不太熟的陌生朋友,“我不清楚。”
“嗯……”陈平一手揣在口袋里,看不见的手指慢慢摩挲着屏幕,若有所思。
“怎么突然提起他来?”秦喻绯看向和她个子一边高的陈平。
“也没啥……就是在想,你们俩的感情……”
陈平没继续说下去,将话语权转交给一旁的秦喻绯。
一段不算很长的间隔之后,秦喻绯轻笑:“我们俩的感情你应该清楚吧,平时不怎么联系,他玩他的,我做我的事情,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
“或者可以说没什么感情吧,”秦喻绯微顿,目光落在手中的保温杯上,“或许也许,就快要走到尽头了。”
没有过多的悲凉,也没有多余的不舍,她自认为和沈粲之间双方都不存在眷恋。
表面夫妻,过于“表面”。
结婚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要厮守一生,早晚要结束的,他们的关系。
“是吗?”陈平暗暗咂摸着秦喻绯的话。
“你怎么听起来好像有点高兴?”秦喻绯问。
“真不愧是影后,对声音就是敏感啊。”陈平嘴角带有一丝笑意恭维道。
“你记错了,我没拿到过影后。”秦喻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陈平义愤填膺:“在我心里,那届影后就是你的,要不是……”
“算了,都过去这么多年,我已经不想再提那件事了。”秦喻绯打断了陈平,语气虽然断然,可眼底的耿耿于怀清晰可见。
陈平识相地不再提,顺势转移话题:“最近有个综艺,挺适合你去的,要不要……”
“要。”陈平话还没说完,秦喻绯就打断了他,“正好最近有空,接了吧。”
“行,”陈平点点头,“我回头把资料发你看看,你也回去好好准备,找个机会问问沈粲的意见。”
秦喻绯不解:“沈粲?跟他有什么关系?”
*
保姆车在别墅前停下,车门缓缓划开,秦喻绯从车里下来。
冷风在她面前滑过,掀起额前两侧的两道龙须刘海,在肃杀的空气里胡乱跳动了两下。
她站定,拢了拢自己的白色风衣领口,下意识地呼出一口气,像吐了一团烟。
她不抽烟,所以很喜欢这么玩。
“真冷啊。”她喃喃道。
陈平将行李拉至秦喻绯身边:“替我向沈导问好。”
秦喻绯接过拉杆,微笑点头:“嗯。”
“那我就先走了,有事给我发微信,还有别忘了……”
“忘不了的,”被念了一路,秦喻绯都快背出来了,“我会跟他说的。”
“行,我就知道你靠谱。”
挥手告别,门前只有秦喻绯一人。
没人看见,她决定进去之前深呼了一口气。
门打开,玄关亮着一盏鹅黄色的小灯,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灯光。
一室的黑暗,这样的景象早已印在她心里很多年,似乎已经成了定式。
下午四点,虽然天气不好,却不至于黑暗至此。若深究原因,大抵是因为常年落下的窗帘,甚少有透光的时候。
秦喻绯换下拖鞋,摸着黑往客厅里走,昏暗光线里连脚步声都变得非常突兀。
拖鞋与木质地板摩擦,声音清浅尖锐。
忽然她顿住脚步,转身看向楼梯的方向。
光线从楼上泄落下来,勾勒出一个逆光的黑暗影子。
秦喻绯微微眯起眼,仔细辨认,那似乎不是沈粲。
“嫂子,是你回来了吗?”声音从那道身影里发出,和细瘦的身形别无二致,音色是娇嫩的。
眼前忽然亮起,客厅的灯全部打开,突如其来的光亮刺进秦喻绯眼睛里,她侧过脸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了这明亮的环境。
片刻间女孩已经来到秦喻绯的面前,欠身鞠躬,笑容无害:“嫂子,沈导正在洗澡。”
“哦。”秦喻绯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女孩也以同样的目光注视着秦喻绯。
“嫂子,你本人比上镜更漂亮呢,尤其是皮肤,白里透红的,也太好了吧,你平时都做什么项目啊?”一身名牌的女孩摸着自己的脸,不无惋惜,“嫂子,好羡慕你啊,天生丽质的,不像我,皮肤状态可差劲了,一熬夜就爆痘,几层粉底都遮不住,沈导还说……”
秦喻绯打断了她的自说自话,没有过多的耐心,却也还算客气:“你还年轻,平时多注意休息就行。”
“嫂子,你人真好。”女孩自来熟地靠过来。
秦喻绯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切被女孩洞察眼底,却仍然不动声色,眼底笑意浮现,闪烁着明媚的金波。
刺眼得过分。
秦喻绯:“你……”
“沈导!”女孩大叫一声,转过去的一刻,脸上立刻变得殷勤,“你洗完啦。”
二楼楼梯尽头,身着浴袍的男人长身而立,散落的黑色中长卷发萦绕着水汽,身材修长,白色浴袍下的肌肉线条清晰分明,若隐若现。
最吸引人的,其实并不是他的身材,而是——
这么多年,秦喻绯时常能够想起,她第一次见沈粲的时候。
他那股不言自明的冷郁气质,似暗夜里放肆生长的一朵血色玫瑰,浪漫,禁忌,诱惑,拥有致命的吸引力,对很多人来说,是没法抗拒的漩涡。
女孩转身向他跑过去:“沈导……”
“你回来了。”沈粲嗓音喑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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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出有吸烟的习惯。
“嗯。”秦喻绯面色平平,并无波澜。
沈粲走至一楼,来到秦喻绯身边,刚要开口说什么,被年轻女孩抢先一步。
“沈导,你洗的也太快了,我还以为……”
沈粲有些不耐烦,冷眼瞥她:“出去等。”
女孩愣了一下,有点懵:“沈导,外面冷……”
“出去。”沈粲无半点怜香惜玉的犹豫。
女孩委屈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秦喻绯。
事不关己,秦喻绯置若罔闻。
女孩无奈落寞离开。
门打开后关上,前后不过一分钟,灼热的空气冷了下来。
“好久不见,”秦喻绯笑不达眼底,“最近喜欢这一型的?”
“你误会了,我……”沈粲看向秦喻绯,望见她眼底的疲惫,忽然忘了要说什么,“你看起来好像很累。”
秦喻绯退去最外层的大衣,只剩里面一件紧身的黑色及膝针织长裙,勾勒出姣好有致的身体曲线,身上没有一处多余的赘肉,虽瘦削却不至病态。
秦喻绯将大衣放到沙发上,自己也坐了下来,向后拢了拢烫了半个月已经不是很卷的大波浪,头靠在沙发背上,暴露在空气中的肩颈线条像一件艺术品。
她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是很累。”
“我没什么别的想法,”秦喻绯缓缓睁开眼睛,眉间温和,眼底多了丝凌厉,“师哥,我只是不希望,在我不在的时间里,有别人进我的房间,我有洁癖,会生气。”
她温和地说出,没有要发作的意思,却不怒自威。
“没有人进你的房间。”闻言,沈粲不禁有些紧张,毕竟她不轻易喊他“师哥”。
“那就好,”秦喻绯起身,“我累了,先回房间了。”
“喻绯,”沈粲叫住她,“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不至于喜欢那样的女人。”
秦喻绯漫不经心地点头,嘴角轻扬,不很在意:“喜欢也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毕竟,师哥的品味一向很独特。”
“秦喻绯……”沈粲似乎有些生气。
秦喻绯无视沈粲的情绪,径直走向楼梯。
“晚上一起吃饭吧,”沈粲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悦,“很久没见了。”
“好,”秦喻绯头也没回,“刚好我也有事找你谈。”
“好,那就晚上见。”
夜色笼罩,墨云遮月,一辆改装过的蓝色法拉利缓缓驶进车库。
沈粲从车里出来,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心里泛起一阵涟漪。
他明明发过信息让她别等了。
他快步走进去,而后脚下一顿。
冷白色的灯光下,一袭白色睡裙的秦喻绯只身蜷缩在偌大的沙发里,像一只丢了翅膀的蝴蝶。
沈粲缓缓走近,脚步声极轻,在她身边停下。
他仔细端详着秦喻绯的脸,眼底骤然起雾。
明明已经过去很多年,他仍然能够清晰地记起初见她的那一面,和眼前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眉宇之间的倔强越来越多。
这么多年,她似乎还是一直在较劲。
和自己较劲,和任何人较劲。
他无知觉地抬起手,试图去抚平她蹙起的眉心,却徒然停在半空中。
秦喻绯缓缓抬眸,浅色瞳仁熠熠生辉。
她抬手搓了搓沉重的眼皮,温吞地开口:“你回来了。”
“我不是告诉你别等我吗?”沈粲默默收回手。
秦喻绯撑着坐起来,被搅乱的空气里翻腾着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不浓不烈,好闻得恰到好处。
“我有话要跟你说。”她望进沈粲的眼底。
2. 02
“离婚?”沈粲狭长的眼角藏着昏暗不明的阴郁,似乎有一丝惊诧。
厨房吧台干净如新,几乎没有使用的痕迹。
一年里这就只有秦喻绯和沈粲同时出现在这个家里的时候才会有用武之地。
秦喻绯常年在外地拍戏,沈粲一年里偶尔也有几个项目在手里,两人聚少离多,若不是凭着当年在学校里的旧交情,见面怎么也有几分尴尬。
“师哥,”秦喻绯从冰箱里拿出一罐无酒精饮料,找出两个很久没用过的玻璃杯,简单冲洗过后,分别倒了半杯进去,她端起一杯,另一杯给了沈粲,“我想清楚了,当年是我任性,三年时间已经够久了,我们也该结束了,不能再继续让你为以前的我买单,不应该耽误你。”
“我从来没说过你在耽误我,”沈粲半靠在吧台桌面,端起酒杯又放下,晚上应酬的酒气还没消,脑子有点反应迟缓,“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
酒杯里的液体澄澈透明,最上沿聚集了很多气泡,慢慢扩散,直至消失。
秦喻绯自顾自地喝了半杯,想起一些往事,眼底暗了下去:“结婚本来就是一时的冲动,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你有喜欢别人的权利,不要因为我们的这段婚姻……”
“我说过我不至于喜欢那样的女人,”沈粲打断了秦喻绯,“秦喻绯,你听不见吗?”
他似乎有些生气,秦喻绯以为他是在气愤自己质疑他的品味,其实不然,她没质疑过。
白天的那个女孩,秦喻绯从来没觉得会是沈粲喜欢的那种人,因为自始至终,从她认识沈粲开始,他就只喜欢一种类型的。
“听说苏梵回来了。”秦喻绯淡淡道,声音沉稳,仿佛将过往沉淀其中。
“苏梵?”沈粲愣了愣,脑子嗡的一下,炸了,眉心蹙起,眼圈不自觉地泛红,“她回来了?”
秦喻绯将沈粲的震惊错愕尽收眼底,眼帘微垂,早已了然。
她一直都清楚沈粲和苏梵之间的事情,她也知道,沈粲当初之所以成全自己的任性,有一半是因为苏梵的不辞而别。
秦喻绯头脑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和沈粲之间的感情迟早会结束,与其纠缠不清最后草草收场,不如趁早结束这一切。
善始善终,当初是她先提了结婚,自然离婚也应当是她来提。
“我不想离。”沉寂良久后,沈粲沉声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前望了一眼秦喻绯,随即又放下。
秦喻绯不抽烟,也不喜欢烟的味道,他知道。
卷曲的烟孤零零地靠在那。
“师哥,这段婚姻没必要再持续下去了,没有任何的价值,”秦喻绯态度坚决,表情认真,“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最后一定会分开的,不是吗?”
“是因为苏梵吗?”沈粲避而不答,反问道。
他直勾勾地盯着秦喻绯,眼中红色丝如虫草蔓延。
秦喻绯被盯得后背发毛,再加上本来就有些困倦,只想赶紧奔入正题。
“不只是因为这个,还有很多的原因……”
“什么?”沈粲握住秦喻绯的手腕。
秦喻绯被掌心的温度烫了一下,下意识想缩回,却发现丝毫抽离不得。
“还有什么原因?”凌乱的发丝挡在眼前,沈粲的眼神像根刺穿进秦喻绯的身体里,让她感觉非常不适。
“你醉了,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谈。”
“回答我。”沈粲一字一顿。
秦喻绯没见过他这副样子,有些被吓到,却仍然强装镇定:“很多啊,比如事业,比如感情,比如……”
“感情……你喜欢上别人了?”沈粲神情一紧,指间不自觉上了力。
“我不是……”秦喻绯倒抽一口气,被攥疼了,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抽出来,“对,就是我喜欢上别人了,师哥,可以松手吗?”
毫无预兆的,手腕上的力猝然间全部松泄,沈粲转身离开,走得很决然。
秦喻绯的手臂空落落地滞在那,透白的皮肤上几道红色印子格外刺目,痛感依旧明显。
她坐在那,望向沈粲离去的背影,明明是非常明亮的空间,他却像一只行走在黑暗里的野兽,透着深深的落寞与无力,无端让她产生了怜悯的心痛之情。
是因为苏梵,沈粲才会失控至此吧。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把她放下。无论第几个绯闻女友,一直都能在她们身上找到苏梵的影子。
她低头望着皮肤上经久不消的印子,鼻头竟变得酸涩。
秦喻绯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找到手机,给陈平打了过去。
“怎么样?”电话那头有些小心翼翼。
“我刚跟他铺垫了一下离婚的事情,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那太好了,我这就去答复导演,争取这周把这事儿敲下来。”
*
正午的阳光炽烈,阳光如利剑般插进透明的落地窗,被空气分割成很多块面,铺在空旷的深色双人床上。
床单褶皱,被子堆在一边,床上的人睡在一侧,手臂和肩颈线条优越的肌肉闪着晶莹的微光,可惜无人欣赏。
沈粲抬手搭在眼前,缓缓睁开双眼,望了一眼窗外,脑子还有些昏沉。
昨晚的事突然浮现在眼前,不是很真切,他撑着坐起来,试图回想起昨晚在楼下发生的一切,一字一句,历历在目。
秦喻绯想和他离婚。
秦喻绯居然提离婚?
目光黯淡下去,纤长的指尖在墨黑的浓密发丝间穿梭,沈粲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秦喻绯说,她喜欢上别人了。
她怎么能,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
“师哥,这段婚姻没必要再持续下去了,没有任何的价值。”秦喻绯的声音重新回荡在耳边。
沈粲望向窗外,目光落在某处。
他的位置可以望见一楼的花园,阳光和煦,秦喻绯穿着一袭白色睡裙,外面裹着一个硕大的羊绒披肩,一个人缩在藤椅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之间的婚姻怎么会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呢,他明明,一直都喜欢她。
只是她不知道。
沈粲站起身,光脚站在落地窗前,赤着上身,静静地看着下面的秦喻绯。
秦喻绯时光回溯结束,将自己从三年前结束得并不体面的感情漩涡里扯出来,重新将注意力投射到面前的书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完整地看过一整本书了,好不容易抽出空闲时间,还总是神游。
久久没翻页,她重新从页面的最上方一行往下看。
她很喜欢韩江的文字风格,总是能给予她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洗礼。
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白色”,她最喜欢的也是白色。
读书的时候,她脑海里一直有一个画面——来的时候将鹅卵石投进澄澈的水里,想要再找回却怎么也找不见。
她心里的白色,被丢在哪里了呢?
她轻叹一声,不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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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的抬头,碰上二楼落地窗前投过来的目光。
隔着稀薄的空气和坚硬的玻璃,秦喻绯看不清沈粲的眼睛,只能模糊地看见他的身影。
那是一副年轻的,令人垂涎的,很美好的身体,可是她也只能远远望着。
婚后三年,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躺在一张床上的次数更是为零。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但没有感情,就连身体的联系也没有。
他身边可以躺着任何的女人,可偏偏不会是自己。
当初结婚,不过是她一时负气,想找个人发泄,而他刚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喝了酒,看见她来找自己,一个劲儿地笑。
她问他笑什么,他不肯告诉她。
那天是北京的初雪,纯白的雪花纷纷落下,她在结束排练后被提了分手。
她很喜欢那个男孩,可是他说毕业之后要她不要演戏了,他不放心。
她自然是不肯,那个男孩从来不懂,其实她的野心无限大,她不但要演戏,还要拿影后,要成为首屈一指的女演员,要演很多很多的戏。
男孩提了分手,离别赠言是:“你这样自私没有人会愿意跟你结婚。”
“好啊,那我就结给你看。”
然后她一个人跑去酒吧喝酒,刚好碰见隔壁桌在等人的沈粲。两人挺久没见,倒也不生疏。
“师哥,你回来了。”她抱着一瓶啤酒坐在了他对面。
他看见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借酒消愁?”
她点点头,坦诚将一切告知。
“你就这么在意他?”幽暗中,沈粲眼眸深邃似刀锋。
“也不是,”秦喻绯吞下一口酒,“就是觉得不甘心。”
沈粲盯着秦喻绯和她手里的酒,浅笑。
她喝酒的功力一直不行,这么久完全不见长进。
“别喝了。”他伸手想拿过她手里的酒。
秦喻绯不给,趁机喝了两口,漂亮的脸被酒精刺激得扭曲。
“师哥,”秦喻绯擦擦嘴角,一双圆润明媚的眼睛如小鹿般,直勾勾地盯着沈粲,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那个瞬间,她眼见着沈粲那双最能隐藏感情的眼睛里闪烁着十分显然的诧异和惊讶,不禁哑然失笑。
“算了,当我没……”
“我愿意。”
秦喻绯一僵,身体滞在那,眼眶里突然落下滚烫的液体。
那晚是他们唯一的一次。
老实说,体验并不差,可她如今再不想回想起来。
因为她后来知道,她所以在那个时间遇见孤身一人的沈粲,是因为他要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婚后的第一年,她没法对“苏梵”这个名字释怀,可如今,她能够从容地提起这个名字,甚至被拿来当做离婚的理由之一。
也许是成长了吧。
秦喻绯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扬起嘴角冲着窗前的沈粲一笑,明丽动人的五官,笑容清丽有温度。
她静静地想,沈粲是自己的白色吗?
触及笑容的一刻,楼上的沈粲目光失焦。
他转身穿好衣服下楼,秦喻绯也正好从外面进来。
“下午好,”秦喻绯笑得亲切,“要不要让阿姨给你冲一杯咖啡?”
“好,谢谢。”
“对了,”秦喻绯说,“昨天晚上……”
“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沈粲凝眸,“我不同意。”
3. 03
幽静的咖啡厅里甚少有人来往,复古的装潢,茂盛的绿植,薄薄的朦胧的午后日光细沙般弥漫,不大的地方分割成很多私密的空间,到处都是咖啡豆淡淡的苦涩,交织着丝丝点点的甜味,若有若无。
秦喻绯坐在角落里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刷微博,不时端起咖啡小小地抿一口。
她不怎么爱喝咖啡,没有别的原因,主要是因为牙会被染色发黄。
她对自己的自律程度有时已经到了严苛的地步,这点连她的经纪人陈平有时候都看不下去,也替她惋惜。
因为她的努力和成果不成正比。
最近越来越少刷到和自己有关的内容了,有种溺水的无力感悄悄蔓延开来。
一条微信过来,秦喻绯看完后小心翼翼地回了条语音给对方:“我最近忙,没空回家,你和我爸多注意休息,等过段时间我闲下来了就回去看你们。”
松手发送,不大一会儿秦喻绯的妈妈也回了条语音过来。
秦喻绯放在耳边听,眉心越听越紧。
“表情怎么这么难看?”一道身影落座秦喻绯对面,“谁惹你不高兴了?”
秦喻绯望了一眼对面的陈平,两道细长的眉毛蹙成了一个标准的“八”字,她无奈打字回复:
【再说吧,忙呢】
她放下手机,面色如灰。
“我猜,”陈平说,“是阿姨又让你带沈导回家?”
秦喻绯绝望地点了点头,擓了一点提拉米苏放进嘴里细细品味,甜品她吃得也很少,为了保持身材不得不放弃很多东西。
陈平看她这样严格自控不禁有些心疼。
“吃一点儿吧,”陈平安慰她,“反正最近没活儿,不用这么自律。”
“……”
闻言,秦喻绯更是没胃口吃下去了,索性把勺子撇一边,靠在椅子上一个劲儿地叹气。
“怎么办啊……”她苦兮兮地叹,“我现在不仅过气了,就连工作也没有了,我很快就要吃不上饭了……”
“要我说,不然你就别离婚了,放下身段去求求你们家沈导,让他给你个女一号,”陈平贼兮兮地笑,“或者直接干脆息影退圈,安心做他的全职太太,反正他有钱,肯定缺不了你吃穿……”
“不行!”秦喻绯摆摆手,“坚决不行,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才不要他施舍给我的角色,况且,他也不一定会给我……而且这婚是一定要离的,就算没有这档综艺我们之后也肯定是要离婚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你啊,”陈平扬眉,有些心疼,也有些无奈,“人长得漂亮,演技也好,就是有一点不好,脾气越来越臭了。”
“我脾气臭?”秦喻绯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我脾气还臭?当演员这么多年见我耍过大牌吗?我在片场给谁脸色看了吗?”
“是是是,大牌是没耍过,也是因为咖位还没到那儿,没那个资格,可是这脸色吧,”陈平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偷偷瞥了眼秦喻绯,微顿,“这三年,你不是一直都在给你们家沈粲脸色看吗?我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不离婚,要是我,都不用等到你说,肯定早就跟你提离婚了。”
“陈平,你到底是谁的经纪人?”
“你的。”陈平非常虔诚。
秦喻绯白了他一眼。
“那个综艺你先别拒,我再努努力,最后再试一次,不行的话……”秦喻绯还不想这么早就放弃,凡是机会她都要尽力争取,尤其是现在这个情况下,“就只能算了。”
陈平也没打算这么快就放弃:“行,你努努力,我也再努努力。”
“嗯……”秦喻绯把陈平的话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你怎么努力?”
陈平站起身,将杯中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既然你磨不开面子,那我就去帮你求求沈粲呗,反正我不要脸,无所谓。”
*
华灯初上,声色犬马。
高级私人会所里唱K声此起彼伏。
包间里的人推门出来,他个子不算太高,穿得很随意,脸却长得极度有辨识度,锋利有棱角,攻击性不强,三十多岁几乎没有皱纹,是走在路上会被人追着要签名合照的国民男星。
罗奚自认自己长得不错,在同类型的男演员中属于佼佼者,今天却自卑了一晚上。
早知道这个局上有沈粲,他说什么也不来。
沈粲的名字在圈子里早已如雷贯耳,大多数人对他的评价如出一辙:
长得好看,玩得很花。
只是令罗奚没想到的是,沈粲的好看已经到了能让自己自惭形秽的程度,一看到他那张完美的脸,自己就自卑到没什么心思喝酒聊天,硬是搜了一晚上医美项目。
他点了根烟,无聊地看向走廊别处,目光一滞,被阴影里那道身影深深地吸引。
白色的烟雾在光达不到的深处缓缓上升,盘旋,与墨色的中长发交织,无处逃逸,最终撕裂,缠绕,包围。
隆起的五官优越到极致,与低处形成巨大的落差,不同明度的灰色只用了寥寥几笔就画出了一张完美而颓废的面孔。
罗奚忽然放弃了想做医美的念头,他想通了,自己再怎么去整,这辈子也达不到沈粲这种,只一眼就能让人献出全部,神一般,虔诚的献祭。
这种天生的引力,是他倾其所有也无法拥有的。
也不怪沈粲玩得花,他的确有这个资本。
可今天沈粲似乎不怎么在状态,经常一个人陷入一种别人都无法打扰的深沉中,光罗奚注意到的少说就有两三次。
这是怎么了?
罗奚没来得及细思,就看见沈粲朝自己走过来,他立刻挤出一个恭维的笑,对沈粲连连鞠躬:“沈导,很高兴今天能和你一起……”
“嗯。”沈粲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地应了声,直接推门进去了。
罗奚被冲出来的翻天音浪泼了盆冷水,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把剩下的半根烟抽完。
快抽完的时候,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过来,正要搭话,一眼认出了罗奚。
“您是罗奚老师吧!太帅了!”陈平热络地伸手,想跟罗奚握手,“您本人可比电视上好看太多了,最近又在哪个组呢?”
罗奚伸手和陈平握了一下,礼貌地回笑:“谢谢,你是?”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盛世传媒的经纪人。”陈平向他递出自己的名片。
罗奚看着名片上的字,喃喃:“陈平……”
没听说过。
“哎哎,是我,”陈平脸上的笑快溢出来了,“罗奚老师以后有机会和我们家艺人合作呀,一直很喜欢您。”
罗奚没太在意这种场面话:“你家艺人都有谁啊?”
“啊,有秦喻绯,书欣然,李鸣……”
“秦喻绯?”罗奚愣了下,感觉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想当年也是差一点就红透半边天的当红小花,后来就渐渐销声匿迹了。
这两年几乎没听到过。
罗奚:“她还在演戏啊?”
“瞧您这话说的,当然还在演了,虽然这两年结婚之后工作是推掉了一些,但还是有在演戏的。”
“结婚了啊,怪不得……”罗奚抽了口烟,“行,下回有机会一起合作吧,我挺欣赏她的。”
“哎呦,那可太好了,真是我们家喻绯的荣幸,谢谢罗老师的赏识,希望未来咱们有机会合作!那没事儿的话我就先去忙了,今天还有点事儿,改天一定请您吃饭。”
罗奚“嗯”了一声,将名片放进口袋,吸掉最后一口,然后眼睁睁地看见陈平一溜烟钻进了自己身后的包间。
他差点呛着,赶紧扔掉烟头也跟了进去。
陈平和罗奚前后脚进去,里面的人打趣道:“哟,罗老师这是上哪找了个男朋友?”
罗奚咯咯地笑:“李总,您可真能开玩笑,这不是我男朋友。”
李总正搂着一个漂亮女孩唱歌,对着话筒说:“那他是谁啊?”
“他是……”罗奚看向陈平,“对啊,你来干嘛的?”
陈平厚脸皮地赔笑:“李总,罗老师,我是来找沈导的。”
“沈导?”李总看向一旁,“找你的。”
沈粲原本正低着头,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抬头看过去,辨认片刻,漠然:“你谁啊?”
陈平快步来到沈粲面前,一点儿觉得对方不给自己面子,一个劲儿地笑:“沈导,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陈平啊。”
“陈平……”沈粲眼眸微垂,手里的烟闪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这人到底是谁啊?”李总开玩笑道,“是你的哪个小男朋友?”
“不是,”沈粲眸色深了下去,“他是我老婆经纪人。”
“你老婆?”
包间里忽然安静下来,李总的尾音通过麦克风的扩大四处游荡。
在场所有人似乎都很震惊,罗奚更是瞪大了眼睛。
沈粲老婆?
秦喻绯吗?
“嗯,”沈粲嘴角似笑非笑,递给陈平一个酒杯,“你怎么来了?”
陈平接下酒杯又放下:“沈导,我今天开车来的,就不喝酒了,来就一件事儿,说完我就走,绝不耽误您,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沈粲盯着陈平放下的酒杯片刻,重新凝眸盯着陈平,没动,也什么都没说。
陈平心领神会,如果他不喝,沈粲是不会和自己谈的,于是他想也没想,果断拿起酒杯,随着烈酒入喉,嗓子像是被刀片划过一般刺痛。
这酒度数太高了,还是白的。
沈粲嘴角轻扬,像是满意了:“说吧,什么事儿?”
陈平很清楚这里不是谈正事的场合,还是想借一步说话:“沈导,主要是想跟您谈谈喻绯的事情,最近有一个工作,对她来说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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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工作,跟我有什么关系?”沈粲岿然不动,只是在听到“喻绯”这两个字时,一束火光很快闪现又熄灭。
“因为这个工作,需要您的帮助。”陈平姿态放得很低,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差不多料想到了可能会是这样的情况。
沈粲和秦喻绯之间没有爱,说得难听点,简直形同陌路,他没有理由为她的工作上心。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今天铁了心要说服沈粲陪秦喻绯一起上这个离婚综艺,就算让他死在这,他也要这么做。
秦喻绯太需要曝光的机会了,看着她这几年事业越来越不好,陈平比她更着急。
一个女演员最好的光景就在这几年,如果错过了,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有翻身的机会。那个缠在秦喻绯心里的结,也许这辈子也不会解开。
“沈导,我求你……”
沈粲吐出白色烟雾,似听非听,指着桌上没开的洋酒,漫不经心道:“跟我谈工作得拿出诚意,把酒喝了,我们再说。”
陈平顺着沈粲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整整一大瓶,胃里顿时一阵翻涌。
沈粲捉摸不定,他不知道沈粲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还是让真的需要自己拿出诚意。
沈粲轻笑:“没诚意就不要来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没有,没有,我喝,”陈平努力从难看的脸色里挤出讨好的笑,“那沈导,说好了,只要我喝下这酒,您就跟我谈这个工作。”
沈粲点头,不是很有耐心:“喝吧。”
陈平做了个深呼吸,颤颤巍巍地拿起酒瓶,沉重地开了瓶,看了沈粲一眼,随即喝了下去。
透明的液体混入身体,来不及反应味道,脑海中全是沈粲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艹……
秦喻绯,我为你付出太多……
……
秦喻绯来的时候,包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是四仰八叉“死”在沙发上的陈平,一个是面无表情坐得离他很远的沈粲,还有地面上一滩不明液体固体混合物。
秦喻绯捏着鼻子来到陈平旁边,拍了拍他,毫无反应。
“怎么喝成这样……”
陈平胃不好,自从去年手术之后,他一直很注意自己在喝酒方面的分寸。
“就你一个人来的?”沈粲说。
“你逼他喝的?”秦喻绯质问道。
“是。”
“……”秦喻绯有些愤怒,“沈粲,你真是没救了。”
秦喻绯半蹲拍了拍陈平的脸,贴近说:“陈平,醒醒,我来了,我带你回家。”
陈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整个人几乎处于昏迷状态,咕噜吐了两三个含糊的音。
“……”
秦喻绯抬起陈平的胳膊,想先把陈平扯起来。陈平烂成一坨,她使不上劲儿,非常费力。
“你从来没这样对过我。”在秦喻绯累得跟那什么似的时候,沈粲忽然开口。
“……”
秦喻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你不仅不过来帮忙,还在一边说风凉话,真是纨绔子弟玩惯了,根本不管别人死活。
“大哥,你跟他能一样吗?”
秦喻绯顾不上看沈粲脸上的表情,只觉得身体一滞,手臂被扯了一下,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了胸膛。
身体的零距离接触,一些记忆猛然复苏,她不用过多确定,就知道那是沈粲。
太过深刻的唯一一次,在她心里留了磨灭不去的痕迹。
沉重的鼻息在耳边萦绕,烟气混着更浓烈的酒气,侵入秦喻绯的鼻腔。
让她想吐。
喑哑的嗓音带着刺:“我跟他谁更重要?”
秦喻绯感到心脏空了一拍,奋力一甩,转身推开了身后的沈粲,沈粲身体失去重心,脚下一滑,跌在了地上。
不偏不倚,刚好跌在了地上的固液混合物里。
“沈粲,你玩够了没有?”秦喻绯眼中满是嫌弃,“我不是你的玩物,陈平也不是!你觉得你这么侮辱他很好玩吗?不是所有人都要陪着你玩!”
周遭的一切让沈粲觉得恶心,可他已经无法顾及那些。
素来锋利的眼睛一点点暗了下去,像只困兽,血腥残暴,无力漫延。
光线太暗,看不见他猩红如血的眸。
“是他自己要喝。”沈粲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所幸包间不大,没有让这声音溜走,最终还是进了秦喻绯的耳朵。
“他为什么要喝你不知道吗?”秦喻绯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维持体面。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耍他?”
沈粲抬头,发丝挡在眉宇间,锐利几不可见,孤冷放大。
时间仿佛停滞,一切都消失不见。
黑暗中,他的声音格外清晰,丝丝入扣。
“婚,非离不可吗……我只剩下你了。”
4. 04
秦喻绯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沈粲刚才说……他只剩……她了吗?
地上狼狈的沈粲的样子充满视线,她恍然觉得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虽然隔了不到两米,两个人却像是处在不同的真空区域,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和通向对方的媒介。
她从来没有现在的这种感觉——
感觉自己和他实在太远了。
遥远到,初见都变得模糊。
第一次见沈粲的时候,秦喻绯刚入学不久,听说隔壁系有个很厉害的师哥在小剧场排戏,闲着没事凑热闹,也是想一看究竟,她就跟着室友一起去了。
她是学表演的,入学时成绩前列,可毕竟还是个刚入学的雏鸡,对什么都很钝感。
可是她却能十分敏感地捕捉到那出戏的情绪。
一种异常冷淡,比冷漠更冷漠的孤寂,比暴力更偏执的残暴,如一颗精准制导的炮弹,不由分说地将所有人的身心夷为平地。
她再没办法从那样的情境中抽离出来,场上的每一个演员都在刺激她的神经。
表演结束后,旁边的人惊讶地发现她眼底的泪止不住地流。
秦喻绯攥着室友递过来的一团纸巾,就这么茫然地坐在那儿,忘记了擦眼泪,忘记了回味,甚至忘记了呼吸。
窒息缠绵着迷蒙,把目之所及,触及到的一切全都吞噬。
直到谢幕时沈粲上场,独断地抢走了秦喻绯的全部思绪。
那是一朵从地狱里长出来的血玫瑰。
秦喻绯如是想。
后来她想办法认识了沈粲,不为别的,只想参演沈粲排的戏。
她有自己的野心,也有自私的贪心,她痴痴地念着,如果能参演一场那样的戏,她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
沈粲是一个能让演员爽起来的导演,这点所有人都承认。
可是后来,秦喻绯渐渐看不见沈粲在创作上的才华,能看到的,只有他感情的无限泛滥和生活的种种不节制,她厌恶了他身上的气息,没有远离,却也时刻保持着距离。
是什么时候,最初的那种欣赏变成了疏离甚至是厌离呢?
她想不起来了。
空气四分五裂,秦喻绯感到窒息。她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心脏隐隐作痛。
“呕……呕……”
陈平“诈尸还魂”起坐,浑浊液体在接连不断的呕声中倾泻而出,喷了他自己一身。
感伤悲绪顷刻间烟消云散,秦喻绯顾不上想那些堵在她心口的情感,只想赶紧把眼前的麻烦处理掉。
秦喻绯低头看过去,心疼,但有点嫌弃。
秦喻绯轻叹了声,有点心累,看向沈粲:“师哥,你醉了,我给你叫个代驾吧。”
沈粲没应声,沉默厉厉,生凿进空气里,压得秦喻绯喘不过气,也有些烦躁。
眼前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难搞。
一个物理上,一个心理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沈粲终于开口,沉重的嗓音像是刚从土里出来,湿漉的,黏腻的。
卑微的。
“嗯。”
结束。
“……”
真是活祖宗。
秦喻绯打开打车软件,一边定位一边问:“你想去哪?回家还是……”
“回家,”沈粲斩钉截铁,“我们的家。”
秦喻绯身体一滞,眼睛上瞟了下,没看沈粲,无神地盯着屏幕,淡淡回应道:“知道了。”
给沈粲叫完车,秦喻绯从包里找出两件新的衣服递给沈粲:“换上吧,你这样没法儿上车。”
沈粲从地上起来,接过衣物,阴郁的脸上多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情绪。
“这衣服我很久没穿了。”他说。
“这我哪儿知道啊,走的着急,顺手从衣柜里拿了两件。”秦喻绯看了眼陈平,“这时候就别挑了,将就穿吧。”
沈粲将衣服放在一边,开始一件件脱自己身上穿着的。
秦喻绯看了一眼,空气莫名燥热起来,立刻别过去,心跳突快:“别在这脱啊。”
“这有什么,”沈粲浑不在意,三两下浑身就只剩一件底裤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悠然道,“又不是没见过。”
“……”
秦喻绯感觉两颊在以一种不可控的速度急速升温。
沈粲换好衣服后,和秦喻绯一起把陈平搬上了出租车,沈粲的代驾也到了。
秦喻绯送陈平回去,就此和沈粲分别。
秦喻绯坐在副驾,从里面把车窗降下来,窗外的沈粲浑身透着一种雪里渗血的颓丧,冷风里更甚。
“我走了。”
“注意安全。”沈粲扶着车窗,身体前倾。
沈粲的身体越靠越近,秦喻绯不可控制地紧张起来,默默盯着越来越近的脸,眼神下意识地游离。
在距离她一掌不到的位置,沈粲的脸定格在最完美的景别。
近到秦喻绯可以清晰地数出沈粲这副好看的眼睛上到底长了多少根睫毛。
她生硬地咽了下口水,低眸又被性感的唇迷住。
红红的,红的透亮,但不是艳丽的红色,是暗下去的殷红,看起来很软……
脑子里懵懵的,气氛很暧昧。
只见他双唇微启,好像说了什么。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出租车开出一公里之后,秦喻绯方才回过神来。
完了!
完全没听见沈粲说了什么……
“师傅,您还记得刚才那个人跟我说什么了吗……”秦喻绯也是病急乱投医。
“啥那个人啊,”师傅像是憋挺久了,义愤填膺地说,“那不是你老公吗?他说他陪你一起去上那个节目,但是你俩离婚的事以后再说。不是,我觉得他挺好的啊,干啥你俩要离婚啊?他有小三?还是你有……后面这个人不会就是吧?”
“不是……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秦喻绯有点尴尬,把司机说的前半段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嗯?”
他同意了?!
他居然!
同意了!
“陈平,陈平,”秦喻绯有些激动,想跟陈平分享这个好消息,见他一动不动地“死”在那儿,又收了回去,“算了,等你酒醒了再告诉你吧。”
秦喻绯回身,嘴角轻扬,跟着车里的音乐低声哼唱了起来。
是周杰伦的《发如雪》,她以前最喜欢的歌。
“妈呀,真下雪了。”司机不可思议,“这个时候还有雪,真神奇。”
车窗上飘落斑斑点点的雪花。
“是啊,真神奇……”
车上高架,车速一路飙升。
阴云蔽月,冷色肆意生长。
滚烫的水刺破皮肤,在雪里种下片片猩红。
水汽不断氤氲升腾,白茫茫之中身体线条此起彼伏,伴随着急促的呼吸。
沈粲不得不开口呼吸,任凭额头上的水流落到口腔中,送来丝丝点点的甜。
洗完澡后,沈粲披着浴巾从浴室出来,将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在衣柜里一个单独的角落里。
他静静地盯着那两件自己已经很久不穿的衣服,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竟然主动给他找了衣服。
说明她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了他的位置。
沈粲坐到桌前,找出陈平发给自己的资料,认真地看起来。
封面页的大字十分显眼——
《迷途爱人》节目策划
两个小时后。
沈粲关闭文件,对整个节目的流程熟稔,唯独对一句话念念不忘。
【爱人迷途,我会牵你回家。】
沈粲念着这句话浮想联翩。
房间外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疲乏,关门声紧随其后,彻底没了声音。
秦喻绯回来了,简单洗漱过后倒头就睡。
太累了,这一晚上。
她脑子里乱呼呼的,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什么,很快进入了梦乡。
……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秦喻绯被一串消息提示音吵醒。
陈平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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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之后来讨伐秦喻绯:
【我为了你的事牺牲这么大,你来接我也不给我带件替换的衣服,我身上都被熏臭了,根本洗不掉啊啊啊啊……】
秦喻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闷声发了句语音:“给你带了,但是被沈粲截胡了。”
陈平:【呜呜呜……】
【可恶的沈粲!灌我酒还抢我衣服!我恨你全家!】
【对不起,无意中伤,我还是爱你的~】
“对了,沈粲答应上综艺了。”
她实在太困了,说完就醉倒在了梦乡里。
那是个很好的梦,她一直不愿意醒过来。
世界一片寂静,有个人站在不远处等她,等她靠近的时候,他缓缓转过身来。
似乎等了很久,他的睫毛上都落了雪。
他伸出手,秦喻绯也伸出手,两人逐渐靠近,她仔细辨认那人的模样。
熟悉感扑面而来。
“沈粲……”
*
时入七月,北方被高温笼罩,午后到处都像一个干燥的蒸笼。
秦喻绯刚健完身,洗了个澡,收到陈平发来的消息。
她穿好衣服,走上二楼,来到沈粲的房间门前。
她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
不确定沈粲醒了没有,一般这个时间他都还在睡觉。
等了大约半分钟,果然没动静。
秦喻绯正纠结要不要叫醒他,门就在她面前开了。
秦喻绯看着沈粲,有些无奈:“你就不能把衣服穿上……”
除了一条底裤什么都没有,秦喻绯都快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了。
“热,”沈粲神情冷漠,嗓音慵懒,听得出没睡醒,“什么事?”
“哦,那个,”秦喻绯赶紧进入正题,“节目组那边要在旅行前提前做一个婚姻体检,就在今天,问你什么时间有空。”
“都行。”
“嗯……”秦喻绯忽然萌生了一个不太厚道的念头,“那现在也行?”
“很急?”
“嗯……就还挺……”
她故意的,其实根本不急。
就是刚才莫名有个坏坏的念头,不想让他继续安稳睡觉,而且她觉得他十有八九会拒绝,到时候她再顺手推舟讨个人情,说是为他争取到了晚点的时间,让他产生倒欠的愧疚感。
“好。”沈粲没有迟疑。
“啊?”秦喻绯愣了,“你不再睡会儿……吗?”
“不是很急吗?”
“是……但是也不是……”秦喻绯圆不回去了。
“那就走吧。”
“……”
人情没赚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两人到棚里的时候,工作人员都挺意外的。
“沈哥,绯姐,你们来早了,设备出了点问题,还在修。”一个挺年轻的执行制片说,“而且我好像今天上午就有发消息给陈哥……”
秦喻绯急忙打断:“没关系,我们刚好也没别的事情,等一下好了,没事的。”
“啊,好的,”导演有点没搞清楚状况,“那我给你们定个咖啡,你们先坐一会儿……”
化妆间里鸦雀无声。
化妆师上午就收到通知,改了时间。
这会儿就只有秦喻绯和沈粲两个人。
沈粲坐在沙发上,闭目补觉。
改剧本到早上八点,他实际才睡了三四个小时。
秦喻绯默默地吸着手里的拿铁,吸管和液体接触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稍显突兀,她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停止了吮吸。
她望向沙发的方向,盯着沈粲的脸发呆。
不得不承认沈粲的脸是很好看的,虽然疲惫,但是,挺有味道。
沙发上的人毫无预兆地掀起眼帘,目光相撞,空气被点燃,一束闪电冲进秦喻绯心里,电流在身体各处流窜,酥酥麻麻的。
心尖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不痛,但有点痒。
声音不徐不慢地飘过来,情绪不强烈,有种玩味在里面:
“不是说很急吗?”
5. 05
“本来是挺着急的,”秦喻绯有些心虚,“可是这不是设备出了意外嘛,谁能想到……是吧?”
秦喻绯双手环抱胸前,摆出一副无辜且可怜的模样,笑意盈盈地看着沈粲。
言下之意,今天来早了她也是个“受害者”。
秦喻绯的眼睛非常漂亮,长长的,圆圆的,眼尾稍稍上扬,浅笑起来像只顽皮的小野猫,惹人怜爱。
“这么说,你不知情?”沈粲根本不吃秦喻绯这套,似看透却不说透。
“当然不知道,”秦喻绯理直气壮起来,“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天知道。”沈粲轻笑,阴沉中多了抹清浅的白色,如深重夜空中一颗划过的流星。
笑容一闪而过,没留下什么,他重新闭上眼睛,面色恢复如常,没什么血色,也没什么气色,总是一副“纵、欲过度”的萎靡样子。
秦喻绯重新吸了口拿铁,岔开话题,随意地说:“师哥,其实我觉得你笑起来的时候,挺好看的。”
沙发上安静如墨的沈粲身体微滞,眼皮底下的眼珠震了震。整个人仿佛跌落进漩涡,心直直地向下坠落,胸膛里有某种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物质。
被搅乱的身心彻底无法休息。
秦喻绯的话无限充斥在脑海中,反复坠落,陷入循环,看不到排泄的出口……
“沈哥?”执行导演试着叫了声,见沈粲没有回应,亮着嗓子喊,“沈导?”
沈粲回过神来,面色淡然:“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那咱们继续。”执行导演努力保持微笑来展示他良好的工作素养,即便这是他自录制之后第N+1次“叫醒”不知道为什么就会陷入莫名深思的沈粲。
进度一直落后,他莫名有些烦躁。
秦喻绯洞察导演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好心帮他说话:“沈老师,你专心点儿,别老心不在焉的。”
“没办法,拜某人所赐,我没休息好。”沈粲默默看向秦喻绯。
“……”
在场工作人员:喔……
这是我们可以听的吗?
后知后觉的秦喻绯:“哎,你别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什么都没做。”
沈粲眸子闪了闪:“嗯,对,你几乎没怎么做。”
工作人员:哇偶……
秦喻绯两颊蹿红:“你瞎说什么啊……”
沈粲倒是坦然:“我什么都没说。”
导演连忙缓解气氛:“我们什么都没听懂!”
“……”
彻底解释不清了。
秦喻绯怨恨地瞪了沈粲一眼,碍于摄影机在,没有显示出过多的嫌弃。
沈粲则一脸大仇已报的的得意模样,嘴角微扬,很淡很淡的笑容醉着一丝坏坏的宠溺。
这种举动在工作人员看来完全是良性的互动,终于捕捉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比起前半段两人一直陌路的状态,一丁点儿水花都溅不起来。现在这样的互动才是结婚多年的两人应该有的举动,不管他们的诉求是不是真的要离婚,都必定有一定的感情基础。
可惜他们一个是专业演员,一个是堪比演员更专业的导演,两个人在镜头面前演出了一副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样子。
不过就算演技再好,也会有真情流露的时候,比如现在这样。
虽然这几句话根本不能剪进去。
不过好在终于被导演抓到一丝曙光,趁着气氛正好,他趁热打铁:“好,那我们进行下一个问题,请问两位,对方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沈粲率先作答:“8月20号。”
导演:“回答正确!”
旁边的秦喻绯强装镇定,脸色沉重。
她不相信沈粲竟然知道,而且这么轻易就说出来了。
“请问喻绯,沈粲的生日是?”
注意力转移到这边,秦喻绯下意识咬了下嘴唇,大脑飞速运转,短暂沉默过后,在沈粲和导演的目光炯炯下,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记得是在十一月份,但是具体的日期我记不清了。”
她拼命回忆了一下,上学时参加过两次沈粲的生日聚会,好像是快入冬的时候,每次都像冬眠前最后的狂欢。
后来,她就没参加过。
“那每年两人都会在一起过生日吗?”
“不会。”两人异口同声道。
结婚三年,他们从没给对方过过生日,秦喻绯常年在剧组,日子过的昼夜不分,沈粲的生日礼物还是陈平给准备的。她的生日也是一样,沈粲从来没给她庆祝过,生日礼物从来是她什么时候回家,发现礼物早已经躺在她的房间里,不知道沈粲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也从来没追问过。
见面不过是句无足轻重的“谢谢”,再没其他。
这似乎是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没有生日祝福,只有礼尚往来。
“那为什么不一起过生日呢?”导演问。
“我常年拍戏,一年里没几天是闲下来的,没时间过。”秦喻绯微顿,补充道,“而且我觉得,其实也不是很有必要一起过这个生日吧。”
后半句没有说。
其实不是很有必要吧,因为两个人根本没有感情。
她宁愿把时间花在更有效的事情上,而不是这种无意义的仪式感。
“那沈导也是这么想的吗?您希望两个人可以一起过生日吗?”
“希望。”沈粲说。
秦喻绯对他的答案有些意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觉得他很虚伪:“你真是这么想的?我们有必要过这个生日吗?”
“你说得对,”沈粲转过头,眸色深沉不可见底,纤长的睫毛上下浮动,语气冷冷,“没必要。”
“没必要”三个字一出来,坐对面的导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这房间里气氛突然就冷下去了。
他越看越觉得,这婚肯定是秦喻绯要离的。
节目启动之前,节目组对嘉宾做过背调,几乎所有人都一致认为,沈粲和秦喻绯之间的婚姻问题一定出在沈粲的身上。他的事迹和名声在圈子里早已传开,多次与戏里女演员深夜聊剧本,事后从来不澄清,常年泡在夜店,经常被拍到和不同的女人进出酒店……种种劣迹都指向他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当年突如其来的闪婚,婚后三年,秦喻绯完完全全就是个受害者。
他们近乎执念地坚信,一定是秦喻绯要控诉这段失败的婚姻和罪魁祸首。
可是现在情况完全不是这样。
沈粲这一看就是还有爱,所有跟秦喻绯有关的问题他都对答如流,没有一个是错误的。
反观秦喻绯这边,给的答案要么就是模糊的,要么就是错误的,几题下来,基本没怎么对过。
单从体检成绩来看,秦喻绯才是不爱的那一方。
“沈导,你想离婚吗?”
镜头下,沈粲神态淡漠,未经粉饰的脸上挂着两条长长的黑眼圈,浓厚但杂乱的眉毛笼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更显眉眼深邃,一张非常上镜的脸。
他抬头,精准地找到镜头所在位置,眼睑半垂,眼中似含着泪,平静中透着某种无言的颓丧:“不想。”
摄影机后的摄影老师:艹,老子心都要碎了……
……
“十一月十六号啊,”电话那边的陈平恨铁不成钢,“不是,他生日你都记不住?你到底是不是他老婆?”
“你记那么清楚,你去当他老婆吧。”秦喻绯浑不在意,“这种没有意义的数字我记那么清楚又没有用,我们从来也不过啊,谁知道他记那么清楚。”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陈平为沈粲感到悲哀,也为秦喻绯感到悲伤,“你这一问三不知,到时候节目播出,你完全立住了一个不顾家不重视伴侣的人设,就等着被骂上热搜吧。”
“那也没办法……我会被网暴吗?”
“不知道,有可能吧,”陈平扶额,“谁让你家老公在镜头前表演了一个苦守寒窑数十年的糟糠之妻凄凉人设,秦喻绯,你完全输了啊。”
“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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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陈平一说,秦喻绯后知后觉,今天的婚姻体检,她完全一败涂地。
无论是在镜头前的表演方面,还是对另一半的掌握程度上,她都过于真诚。
真人秀说到底还是“秀”,不能太过于坦诚,这点沈粲比自己更清楚。
“早知道就提前背背题库了……”
现在追悔莫及。
秦喻绯挂断电话,扭头看见沈粲从备采间出来。
婚姻体检过后他们各有一段单独采访的环节。
秦喻绯进去不过十五分钟就出来了,到最后导演哑口无言,根本问不出什么像样的问题,就让她走了。
她给人的感觉太强烈了,一个完完全全的事业脑,演戏排在人生的第一位,爱情在她眼里根本不重要。
相比之下,沈粲进去将近两个小时才出来。
见沈粲推门出来,秦喻绯开玩笑道:“你在里面睡着了?”
“没有。”沈粲来到秦喻绯对面坐下,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与米色的沙发格格不入,“秦喻绯,你是不是真的不爱我?”
秦喻绯愣了愣,嘴角的笑僵在那里,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具体而言,就是沈粲的脸色。
比起两个小时前,他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疲惫的双眼深凹进去,周围浮着暗红,眼皮有些浮肿,整个人显得很憔悴。
像是哭过。
为什么啊。
秦喻绯想不通。
不就是个综艺节目么,至于表现出这么夸张的演技吗?
现在没有工作人员,也没有摄影机,他甚至还在演。
她有些气愤:“沈粲,你到底想干嘛?”
处心积虑地报复自己吗?
报复什么呢?
“我不想干什么,”他目色迥然,平静地吓人,声音像石头掉进一口深水井里,闷的很,哑的厉害,“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秦喻绯强压怒火,感到莫名的烦躁,完全猜不透沈粲想干什么。
“你觉得,这种情况下,这样的问题还有什么意义吗?我们之间,不是早就没有爱了吗?”
沈粲无力轻笑几声,气息撞在空气里四处碰壁,眼底瞬间绯色渐浓。
秦喻绯僵在那儿,手脚都是麻的,一路麻到头皮,惊觉自己的身体在此时竟然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沈粲的演技太好了,好到她根本分不清他现在是演的还是。
真实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她喃喃道。
眼前一团迷雾,始终看不清。
备采间的门被推开,导演从里面出来,向两人鞠躬致意:“两位老师今天都辛苦了,非常感谢!”
秦喻绯站起来,狼狈收起方才的神情,笑着致意:“导演今天也辛苦了。”
沈粲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导演注意到一旁沙发上低迷的沈导,眉心微蹙,心疼起了沈粲,不无惋惜,“今天沈导辛苦了,非常感谢您,但同时也希望今天的采访不要影响您的心情,婚姻体检只是一种检验的形式,结果并不能说明一切。您二位的情感我们都感同身受,希望您振作起来,积极地处理婚姻当中的问题,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其实……我觉得一切都来得及。”
他又对秦喻绯说:“秦老师,虽然这话我不该说,但还是希望您可以多将目光放到爱人身上,看到他的需求,回应他的爱意,我们其实都希望您二位能重新爱上彼此,这是最好的结果,您说是吧?”
“是……什么……?”秦喻绯实在笑不出来。
重新爱上彼此,实在太过于陌生的字眼,重重凿进心里。
他们之间曾经有爱吗?
一时任性的求婚,闪电般迅速地结婚,平静如死水根本毫无激情可言的婚后生活。
这样的结果是她一早就要的。
可是他呢?
又为什么要和自己结婚?
沈粲,实在太过阴险。
6. 06
七月流火,时间过得飞快。
开组前要忙的事情很多,秦喻绯也久违地感受到“忙起来”的实感是什么,工作,健身,美容……充满了她的生活,忙碌的同时感到无比的充实。
相反,和沈粲在一起的时间,除了工作上的必要,屈指可数。
她不是很想见他,他似乎也没那个欲望。
两人住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也不见。
秦喻绯昼行,沈粲夜出。
她有她的自律生活,他也有他的夜夜笙歌。
互不干扰的生活,平静如一潭不见甘霖的湖水,淡淡的,咸咸的。
只是偶尔,不曾预料的时候,也会有波澜乍起。
正式开组之前,节目组通知各位嘉宾旅行中期会有一次亲友见面,最好是在开组之前就敲定人选,这样比较好定后面的日程,秦喻绯邀请了自己大学时候的同寝室室友斯棠。
斯棠天生长得很有攻击性,大学毕业之后毅然转行做起了脱口秀演员,这两年行业不太景气,她有时候很久都没有演出机会,不写稿富裕时间大把的有,收到秦喻绯的邀约,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两人约着见一面,就不约而同地选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咖啡馆见面,当年她们总是在那讨论戏。
如今故地重游,怎么看怎么不是原来那个味儿。
“这才三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斯棠还坐在原来她一直坐的那个位置,一个位于咖啡馆的中心,可以随意望见四周一切的位置,一眼望过去,空荡荡的,零星几个男男女女,一看就不是在讨论戏,是在谈恋爱。
秦喻绯苦笑:“可能现在大家都不那么在意戏好不好了,能不能挣到钱才是最重要的吧。”
“也是,”斯棠悠叹,“毕竟没几个人像你这么好命。”
“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就好命了,”秦喻绯不服,“我要是好命,还用得着非得参加这种节目,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我想演戏啊!”
斯棠大笑,笑声回荡在整个咖啡厅,久不散去。
“你还是这么中气十足!”秦喻绯说。
斯棠笑,指着自己:“那不然怎么着啊,我死去?不现实啊,人还是要活下去,苟活着也行。你看原来咱们班里那么多人毕业之后都不演戏了,那我能怎么办啊?我那么热爱舞台,那么想抓住所有人的视线,这辈子继续做演员的话是肯定没戏了,也就讲讲脱口秀吧,起码我开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我,我挺享受那种感觉的,也算是实现我的梦想了。”
斯棠嘴角挂着释然的笑,眼底却盈着隐隐的泪。
秦喻绯想安慰斯棠,却发现自己根本没的说,说什么都是无力。
斯棠一直都是她们那一群人中最清醒的那个,头脑清楚,执行力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说转行就转行,认定了就一直做下去,一往无前。
可是即便如此,说放弃的时候,转身离开的时候,心里也还是疼的不行。
咖啡端上来,两杯苦的要命的冰美式。
“来吧,斯棠,”秦喻绯举起一杯,“敬曾经有梦想的我们,也敬现在还在追梦的我们。”
“艹,”斯棠根本不理这茬儿,从兜里揣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然后到处掏打火机,最后终于找到,打了两下才点着,“你别跟我在这悲春伤秋,我前途一片光明,你也是,没准咱俩上了节目之后爆红,你美美离婚,我场场爆满。”
秦喻绯被斯棠过分积极的情绪感染,心头仅有的一点儿悲哀此刻也烟消云散。
说实话,斯棠不演戏去说脱口秀是很正确的决定。
她真的有那种能让人被带动起来的能力。
见秦喻绯突然发起呆来,斯棠冲她脸上吹了口烟,但没吹太多,还留了点儿吐旁边了:“想什么呢?不会是在想你们家老公吧?”
“嗯……”秦喻绯诚实地点了下头。
“你们俩,”斯棠的食指在秦喻绯面前空晃了几圈,仿佛现场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现在什么情况啊?”
秦喻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温吞地说:“你觉得,沈粲是真想跟我离婚吗?”
“蛤?”斯棠被问懵了,“离婚不是你提的吗?”
秦喻绯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说:“对啊……但是他不是也答应了吗……”
斯棠饶有兴趣地听着:“然后呢?为什么怀疑他不想跟你离婚?”
“嗯……也不是……就是……”秦喻绯不知道该怎么说。
斯棠一边悠闲地吞云吐雾,一边笑嘻嘻地看着秦喻绯。
秦喻绯低头郁闷:“他好像不是特别想跟我离婚,那天婚姻体检的时候,他好像……哭了……”
说完,秦喻绯抬头,对上斯棠满眼的笑意:“你这是什么表情?”
斯棠勾唇一笑,小麦色的皮肤浑身散发朝气和活力,往前一凑,盯着秦喻绯的眼睛:“秦喻绯,你跟我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啊?怎么可能……”秦喻绯笑得有些牵强。
心口好像突然被叮了一下,有个缺口被打开,不断冒出汩汩的液体。
热乎乎的,不可名状。
我喜欢他?
怎么可能。
两人在咖啡厅一直聊到打烊,又一路从咖啡厅走到学校门口,在学校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我记得以前这总有一个卖手抓饼的阿姨,每次我们大半夜回学校她都在,然后我们就买一个超级豪华的手抓饼分着吃,你总是不吃那个培根,明明那么好吃……”秦喻绯在风中回望,似乎以前的一切都被这阵风给带走了。
“那都是合成肉,有什么好吃的啊,一点都不健康!”斯棠说了句非常煞风景的话,思绪却也感慨万千。
七月底的晚风卷着轻轻的浮热,柔柔地触上每一寸的皮肤,似乎每一个毛孔,都是记忆中温暖的味道。
斯棠又掏了根烟出来:“以前,总是能在这里看见沈粲抽烟,和……”
斯棠及时止住,不再说下去。
因为那个人名,她和秦喻绯彼此心照不宣。
秦喻绯微滞,故作轻松,握住斯棠的手,浅浅一笑:“要不要,久违地去喝一杯?”
……
凌晨两点半,沈粲从工作室里出来,想下楼找点酒喝。
最近本子遇到问题,怎么写都不顺,莫名有些烦躁,助理一个下午被骂了五顿,叮嘱所有人近期都别惹沈导。
沈粲脾气暴躁,除了本子不顺利,还有另一部分的原因,是他已经好几天没正经见到秦喻绯了。
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但两人作息不同,几乎没打过照面,关系比合租室友更陌生。
而且他感觉到,秦喻绯似乎有意无意地在躲着自己。
原因不明。
客厅的灯此时还亮着,鹅黄色的灯影疏斜,给所有冷漠都披上一层暖色的罩衣,深沉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有点甜。
沈粲还未走至楼下,便看见沙发上似乎躺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微弱起伏着。
他快步下楼,走上前,却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情愫,不敢靠得太近。
沙发上的秦喻绯侧身躺着,身上穿着简单的休闲服,发丝凌乱地散落在额前,鹅黄的光稀稀落在深邃的眉眼之间,恍若望不见底的黑夜,他伸手去触,却怎么也触不到真实。
两颊染着深深的桃红,两唇殷红点点斑斑,晕染得甚是好看。
沈粲半蹲在沙发前,静静凝望着秦喻绯,眼中是她清醒时未曾见过的柔情。
他缓缓抬起手,试探地抚上秦喻绯的脸颊,见她并不排斥,越发放肆起来,指尖不断地摩挲,紧致光滑的皮肤滚着一点烫,在相触的一刻点燃,指尖开出一朵赤色的火花,一直延伸,一直延伸。
到胸膛,到发肤,到一切能到的,不能到的地方。
到银河深处,落下第一颗星的时候,飞鸟盘旋。
他近乎贪婪地享受着只有他会记得的一点温暖,回忆着他和秦喻绯唯一的一次。
她在自己怀里的时候,脸上红红的,身体温度是从未有过的热,足以灼烧一片片温柔。
秦喻绯低声沉闷地吐出片段似的声音,几不可闻。
沈粲倾身,慢慢贴近,始终无法听清她在说什么。
秦喻绯带着酒气的气息在狭窄的空气里乱窜,最后被沈粲照单全收。
他轻轻吻下去,轻轻地触碰,轻柔地吮吸从她而来的酒,他的酒量素来很好,却一点就上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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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夜晚是繁星点点,微风习习,一切沉醉在银河之中,迷蒙,迷幻,不可思议。
蝉鸣愈发响亮。
离开她的唇的时候,沈粲似乎听见几个不太清楚的字音。
他身体微滞,将这几个字在脑海中重新处理过后,大致心领神会。
“小绯……”他轻声唤她的名字,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修长脖子上的喉结缓缓上下滚动。
秦喻绯眼珠在眼皮底下灵活地转了几圈,呜呜咽咽地抬手握住停留在自己脸颊一侧的手。
沈粲的体温偏凉,以前被秦喻绯嘲笑过是夏日“吸血鬼”,指尖更是凉的不正常。秦喻绯伸手去握,炙热的掌心被极寒的指尖温度刺到,惺忪地睁开眼。
眼前人的模样逐渐清晰,像极了那个梦。
她双唇微动,意识逐渐拉回,气息依旧微弱。
她还是叫他:“师哥。”
没有平日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恍若一瞬回到从前。
初雪的时候,她笑意盈盈地问自己:“师哥,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比初雪更突然的问题,比暧昧更感性的体触,比悲伤更深刻的爱意,那一刻深深地触动了他。
玫瑰花蕊暗夜中绽放,在不知道的时间里,他悄悄爱了她四年。
只是这爱意,却是用冲动的酒浇灌出来的。
终究长不出花蕾。
他不该继续奢求什么,不过只是想用尽手段和办法,将她多留在自己身边几年。
一爱经年,回身已经满是污浊与泥泞。
沈粲轻声唤着秦喻绯,待她稍微清醒一些,躬身抱起她,往楼上去。
看她陷在柔软的床里,身体如困住的小猫,心口震得厉害。
秦喻绯继续沉沉睡过去,侧身蜷缩,眉心微蹙,渐渐失去知觉。
沈粲安置好秦喻绯,转身欲走,行至门前,在迈出脚的前一刻听到秦喻绯轻柔的声音:“师哥……”
他关上门,退回到床前,决定遵从身体的意愿。
他们不会再做,但他还是想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从背后抱住她。
“别离开我好吗……”
旖旎的深夜,得不到回应的问题,一并消散在夏夜温热的风里,不留一丝痕迹。
隔天中午,秦喻绯从床上起来,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酒吧回到这里。
洗过澡后,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去楼下找吃的。
“太太,你醒了,”阿姨看见秦喻绯从楼上下来,“喝点醒酒的汤吧。”
秦喻绯懒洋洋地坐在餐桌前,端起热乎的汤,喝了一口,余光瞥见桌上的手抓饼,放下汤,咬了一口手抓饼,差点热泪飙升。
“宋姐,你怎么知道我现在特别想吃手抓饼啊,还做的这么好吃。”
简直跟以前学校门口那家一模一样。
宋姐呵呵笑:“这哪是我做的,是沈老师早起去给您买的。”
秦喻绯愣在那:“他去买的?他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莫非有读心术不成?
宋姐正要回话,抬头看见沈粲从楼上下来:“沈老师。”
秦喻绯转身问沈粲:“你是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的?”
沈粲坐在秦喻绯对面,宋姐将冲好的咖啡放在他面前,他端起杯子,轻轻吹了口气,笑意缱绻,像午后的蝉鸣,沉闷却绵长。
他缓缓开口,轻声道:“你告诉的。”
“我?”秦喻绯更懵,“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
“昨晚,”沈粲微顿,嘴角笑意更甚,“你在我耳边说的。”
洗碗池传来一阵哗哗声,宋姐尴尬地擦手:“沈老师,太太,我想起来窗户还没擦……我这就去晾衣服!”
识相的宋姐光速逃离现场。
秦喻绯:“……”
“沈粲,你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烦人吗?”
“是吗?”沈粲起身,绕到秦喻绯旁边,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只知道,你喝醉的时候很粘人。”
“你……”秦喻绯脸颊瞬间红透。
“下次我不在不要喝酒。”沈粲转身上楼。
“要你管!我就喝!”秦喻绯狠狠咬了一口手抓饼。
7. 07
“对了。”秦喻绯转身叫住沈粲。
沈粲停下脚步,看着秦喻绯不徐不缓地将嘴里的一口手抓饼咀嚼了大约三十下,才舍得吞下去。
女明星的自律,倒也不必时时如此。
秦喻绯丝毫不觉得让沈粲站在一旁等着自己应该深感歉意,慢条斯理地吃完,擦了下嘴角,才说:“节目组中途有一天要请亲友来,我这边是邀请了斯棠,你应该还记得她是谁吧?”
“嗯,”沈粲将这个不太熟悉的名字在嘴里咂摸了一下,似乎有了那么点儿印象,“是、那个很能喝的非洲人?”
秦喻绯差点儿一口牛奶喷出来:“什么非洲人啊,她不过就是肤色比正常人健康了点儿。”
沈粲轻扯嘴角,不甚在意:“没差多少。”
“你可别当着她面说这话,”秦喻绯问,“你这边是不是还没请?”
沈粲没有经纪人,平时都是陈平这个秦喻绯的经纪人在一起对接,有些事情陈平跟沈粲沟通没用,他发过来一百条消息,沈粲几天一条也不回。
他实在没办法,只能让秦喻绯当这个传声筒。
“嗯。”
“那你想好请谁了吗?”
“没想好,不想请。”沈粲像是没睡醒,声音懒洋洋的,不太用力,刚刚好能传到秦喻绯耳边。
“不行,”秦喻绯对这事儿非常认真,“你必须得请一个。”
她这态度倒是让沈粲有点儿意外,他打了个哈欠,一手揣在黑色亚麻家居裤的裤兜里,一手端着咖啡,正身歪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为什么必须得请一个?”
“这是节目组的规定,而且如果你不请的话,别人会以为我在欺负你。”秦喻绯理直气壮地转过身继续吃东西,低声自言自语,“你别想得逞。”
自从上次婚姻体检之后,秦喻绯思考了很久,为什么沈粲会是那个样子,明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感情,他却还要表现出一副深情款款两不相移的样子,几乎让所有人都产生了错觉,以为她们之间曾经有很深的感情,也包括她自己。
之前她一直不懂,昨天见过斯棠之后,她才恍然大悟——
自己也被沈粲精湛的演技给骗了。
他之所以把戏做得这么足,十有八九是想借这个节目在大众面前上演一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戏码,挽回自己的渣男形象。
沈粲手里有一部电影年底要开机,明年国庆档上映,现在所做的都是在为票房努力。在观众面前赚人缘,到时候就都会转化成白花花的票房收入。
而且就凭他上次的表现来看,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所有人都被他给骗了,秦喻绯也一样。
世人都知道沈粲是个才华斐然的导演,才能在青年导演里位列翘楚,可是他们都忘了,他也是个演技很好的演员,他天生的才华超越了很多人的后期努力,起初就连秦喻绯都自叹不如。
他长了一双会骗人的眼睛,阴诡,狡诈,稍有不慎就会被吞噬。
秦喻绯庆幸自己发现得早,及时止损,等节目正式开始之后,她也会进入表演状态。
不是只有沈粲会演,论起表演,秦喻绯才是专业的。
斯棠说得对,真人秀毕竟也是秀,和脱口秀一个道理,都有表演的成分在里面,只是多少的问题。
秦喻绯自认演技和沈粲比起来要成熟的多,既然沈粲要演,她就陪着他演,不过是打造一个深情人设,再简单不过。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这两天想想要请谁。”秦喻绯向沈粲下了命令。
沈粲没回应,不知道是应下了还是拒绝了。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晚上一起吃饭吧。”
“啊?”秦喻绯有点意外,但是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好啊……”
得到回复,沈粲转身径直上楼,回房间继续改他的本子。
秦喻绯慢吞吞吃掉一半的手抓饼,不舍地将剩下的一半推到一边。
宋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回来,给秦喻绯泡了杯玫瑰花茶,放到她面前,顺便将桌面收拾干净。
她看见剩了一大半的手抓饼,不禁心疼起秦喻绯:“太太,就吃这么点儿啊,不会饿吗?”
秦喻绯双臂靠在桌面上,双手撑着脑袋,两条弯弯的眉毛向下一撇,变成一个“八”字:“会饿啊,可是没办法啊,宋姐,我们干这一行的必须得保持身材。”
“你这都瘦成麻杆了,多吃点儿怎么了,再说了,这可是沈老师一大早出去给你买的,还特意叮嘱我给你做一碗醒酒汤,说你昨晚喝多了,起来喝点儿这个舒服……”
宋姐自顾自地说着,秦喻绯听着,渐渐发起呆来。
宋姐口中的沈粲让她觉得陌生。
“好久没见你们这么好过了。”宋姐感叹道。
不是好久,是压根就没见过。
宋姐是一年前来这个家里做事的,当时家政公司带她过来熟悉了一下情况,留下一句“好好干”“不要瞎打听”之外再无其他。
宋姐是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独自在大房子里打扫了一周还没见过男女主人,只知道女主人在外地拍戏不在家,而男主人虽然有时在家,可昼伏夜出,她每天六点下班,硬是连他的影子都没见过。
沈粲独自在家的时候,二楼几乎是他全部的活动区域,而那里,宋姐是绝对上不去的。
从她进这个家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二楼是禁区,就算沈粲不在家的时候上面着火了她也不能上去救火。
于是她只在多数傍晚时分看见上面亮着灯,至于谁在里面,她从不知晓。
后来偶尔有一次沈粲喝醉了,躺在沙发上睡觉,宋姐进来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她没读过多少书,可是后来每每回忆起那天早上的情形,脑海中浮现的都是“玫瑰花”。
用玫瑰形容再贴切不过了,她想。
并非娇艳欲滴的晨间玫瑰,而是近乎于濒死的干枯玫瑰。
散发着死亡气味的美丽,弥漫着腐蚀般的香,占据了幽深的空间,有些窒息。
沈粲长得很高,近乎一米九的身高有着健硕有致的肌肉相称,肤色很白却几乎没什么血色,青筋随处可见,穿着黑色的衣服躺在沙发上,活像一只休眠的蝙蝠。
宋姐犹豫很久才试着叫醒沉睡的沈粲,得到了一个“生人勿近”的“滚”字。
她赶紧走得远远的,再不去招惹他。
再后来她就一直躲着沈粲,心里挥之不去的总是那天的阴霾。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秦喻绯回家。
剧组杀青,清晨的飞机落地,秦喻绯在十点多钟回到久违的家。
宋姐第一次见那么好看的人,愣是盯着秦喻绯从进门在玄关换鞋到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完全忘记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你是?”秦喻绯看见宋姐也是一愣。
宋姐方才回神,忙说:“我是……我叫宋丽,是……这个家的保姆……”
“宋姐,”秦喻绯笑得非常亲和,“你好,我是秦喻绯。”
“秦喻……”宋姐猛地炸开,“您是太太!太太,您终于回来了!”
“对,但我还是更喜欢别人叫我秦老师,太太这个称呼,”秦喻绯自嘲地一笑,“我还真挺不习惯的。”
秦喻绯打过招呼后就回房间补觉了,宋姐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个家里的太太和先生是分房睡的。
两天后她又敏锐地捕捉到,两人不仅是分床睡,就连话都不怎么说。
于是她不得不猜测,两人可能在闹矛盾。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从秦喻绯的口中得知,他们两人并非在闹矛盾,而是本来关系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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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样的婚姻状态,竟然已经持续了三年。
宋姐很有分寸,不再过问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也几乎没怎么见过他们两个共处一室的情况。
她明明觉得秦喻绯是个非常温和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沈粲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变得格外冷漠,对他的事情毫不过问,自己的事情也从不告诉沈粲。
宋姐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可是凭猜想知道问题八成是在沈粲的身上。
因为她托老乡上网搜了秦喻绯和沈粲的新闻,才知道沈粲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花心渣男”。铺天盖地的花边新闻竟然比他和秦喻绯的新闻要多不知道多少倍,甚至很少有人记得他们是夫妻。
宋姐自发暗中帮秦喻绯收集沈粲出轨的证据,但均告失败。沈粲做的滴水不漏,从不将别的女人带回家里,起码她在的时候一次都没有见过。
时间久了之后她也开始怀疑网上那些新闻的真假,总觉得沈粲好像也没有网上写的那么恶劣。
但两人感情一直不温不火,比陌生人稍微亲近一些,比朋友更疏远一些。
一个词形容他们两个特别合适——“陌生夫妻”。
事不过三,今年情况似乎发生了一些转变。
秦喻绯在家的时间变多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宋姐觉得这是好事。她挺明显地感觉到,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在慢慢变好。
“太太,你和先生要一起上节目吗?”宋姐多少从秦喻绯和沈粲的对话里听出了一些信息。
“对,宋姐,到时候可能要麻烦你帮我们把行李收拾一下。”秦喻绯说。
“没问题,”宋姐边说边做手里的活儿,一点儿都不耽误,“叫什么名儿?到时候我也看看。”
“《迷途爱人》,一个旅行类的综艺节目。”秦喻绯答道。
“哦,旅行啊,真好,又能旅游又能拿钱。”宋姐满眼羡慕。
秦喻绯嘴角扬起一个坏坏的笑:“宋姐,你和你老公的感情怎么样?”
秦喻绯的电话响了,她低头一看,是陈平打过来的。
宋姐:“还行,反正就凑合过呗,还能离咋的。”
秦喻绯接起电话边说:“那你还是别看了吧。”
“为什么啊?”
“因为,”秦喻绯苦笑,“这是个离婚节目。”
宋姐惊诧不已,电话那边传来陈平的大嗓门:“跟谁说话呢?”
秦喻绯:“宋姐。”
“宋姐?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大姐?改天介绍我认识。”
“行啊,下次你来我家,介绍你认识。”
“靠,你家阿姨啊,那算了。”
秦喻绯咯咯地笑:“这可是你说的。”
“行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说正事,还挺重要的。”
一提到正事,秦喻绯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起身坐到沙发上。
“我听说年底有个电影要开机,挺大投资的,今晚上有个局,要不要……”
“要!”秦喻绯根本等不得陈平说完。
为了工作机会,她什么都豁得出去。
“行,不过你可考虑清楚了,这局……”
秦喻绯已经听不进陈平说了什么,目光满是楼梯上,沈粲西装革履,低头摆弄袖口的表,锋利的光从上而下切下来,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沟壑有致,线条很是好看。
不怎么见沈粲穿西装,竟然这样好看。
秦喻绯目送沈粲缓缓从楼上下来,抿了下唇。
“我今晚有个应酬,”沈粲站在距离秦喻绯大约五米的位置,嗓音低沉清晰,“不用等我一起吃饭。”
“……”秦喻绯迅速别过头,嘟囔,“少自作多情,谁要等你啊。”
沈粲面色突然冷了下来,转身走得很决绝。
秦喻绯:“神经病吧……”
8. 08
保姆车在别墅前停下,车门缓缓划开,一个头戴鸭舌帽,墨镜口罩全装备齐全的男人从里面出来,张望四处过后,站在门前按下门铃。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的可视电话传来声音:“你找哪位?”
男人摘下墨镜和口罩,冲摄像头笑着打招呼:“我是秦喻绯的经纪人,我找她。”
“好的,您请进。”下一秒门自动打开。
陈平走到内门之前,门从里面打开,秦喻绯站在玄关,笑盈盈地等他。
“捂这么严实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顶流大咖。”她打趣道。
“这不是做好防晒么,最近老在外面跑都晒黑了,”陈平上下打量秦喻绯,“你都准备好了?那咱直接走吧。”
秦喻绯摇摇头,没有要马上出去的意思,反而冲陈平招手:“你进来。”
“怎么啦?”
“进来嘛。”
陈平将信将疑地进去,一路被秦喻绯拉着来到宋姐面前。
陈平:“?”
宋姐:“?”
秦喻绯笑着给俩人介绍:“宋姐,这是我经纪人,陈平。陈平,这是宋姐。”
陈平:“……”
秦喻绯冲着他狡黠地笑笑。
不是你说的要认识一下宋姐么?
虽然无语,但陈平还是找出名片递出去,脸上依旧是那个特别客气的笑容,和秦喻绯有时候如出一辙:“宋姐你好,我叫陈平,这是我的名片。”
正在擦窗户的宋姐此刻有点儿懵,但还是放下手里的活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非常珍视地接过陈平递过来的名片,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别人的名片,很精致的一张卡片,她忍不住仔细端详。
“陈先生好。”
“宋姐客气了,叫我小陈就行,以后您有事儿找我,我朋友多。”陈平没什么架子,对谁都差不多的态度,因此人缘格外好,圈里圈外都爱跟他相处,认识的人也很多。
“哎哎哎,好,谢谢小陈先生。”宋姐连忙应下,但也知道要是真有事儿也不会去找陈平,笑呵呵的,“您人真好,虽然看起来小小的瘦瘦的,但是还挺有活力。”
宋姐自以为说了句非常体面的话,却没想到这句“小小的瘦瘦的”让陈平彻底破防。
秦喻绯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宋姐,您夸得真好。”
宋姐:“哪里哪里,我都是实话实说。”
陈平:“……”
这句还不如不说。
“太太,小陈先生,今晚在家里吃饭吗?我现在就去准备。”
秦喻绯不忍心看陈平继续受伤害,忙拉着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了,宋姐,我们今晚有别的事情要出去一趟,你正常下班就行,辛苦啦!”
陈平被秦喻绯拉着往外走,背对着宋阿姨给了她一记眼刀。
秦喻绯则得意洋洋的,嘴角一直没放下来过。
陈平和秦喻绯重新钻进保姆车,平稳地驶离,饭局之前还要先妆造一番。
陈平有条不紊地处理手机上的消息,时不时抬头瞥一眼秦喻绯,啧声道:“看到我被欺负你就这么高兴?还有没有良心了?”
秦喻绯转过来,笑靥如花:“对啊,我就是没有良心,你报警抓我吧。”
陈平“切”了声,继续低下头,不理她。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面色比方才凝重几许:“你可想清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到时候可不能中途退出。”
秦喻绯没听懂:“什么意思?我才不要退出。”
“行,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准反悔。”
“肯定不会。”秦喻绯做发誓状。
做好妆造之后,保姆车来到一处高级私人会所。
停车场里停了很多车,甫一下车,秦喻绯就感受到这绝非一般的饭局。
很多人和她一样,需要一个这样的机会,所以拼了命的要来这里,追求一个可能平步青云的机会。
秦喻绯脚踩一双浅粉色流苏点缀的银色细高跟,身上着了件垂坠感十足的细闪白色吊带抹胸礼裙,衬得肩颈修长如白天鹅,雪里透红,胸前垂落的白珍珠项链在黑夜中散着迷人的光,疏疏竹叶散落一地月光,长发飘动,明艳动人。
“OMG,我的女王陛下又回来了,呜呜呜……”陈平许久不见秦喻绯拿出这么足的力气,竟然有种久别重逢的感动。
秦喻绯笑:“得了,快进去吧。”
“好嘞,女王陛下,”陈平欠身,做出邀请姿势,“就让小的为您带路。”
秦喻绯一路被陈平引着从停车场进入会所,目光流转中被一处吸引,未及多看,就匆匆离开。
不经意的一瞥心里烙下印记,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虽然已经晚了,但秦喻绯还是想问:“你今天在电话里后来跟我说什么来着?”
陈平想了想:“让你收拾好,我到时候来接你?”
“不是这句,前面那一句。”
“前面那句……”陈平微顿,仔细回忆,“这局挺重要的,你要不要去?”
“不是,再后面。”
“哦,”陈平想起来了,“我说,你可想清楚了,这局上,沈粲也在……”
话音未落,秦喻绯就看见那人长身玉立,站在大厅的角落里,落下一道阴影,周围环绕着几个人,谈笑风生,高天阔论,周身烟雾缭绕。
没有再比眼前这一刻更有冲击力的了。
她已经做好了奋力一搏的准备,却在临门一脚顿生畏怯之意。
在沈粲面前,秦喻绯向来维持着一份高傲的自尊,她瞧不上他糜烂的生活,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所以总是高傲地仰着头,即便看向他的时候,也保持着莫须有的自尊与自傲。
在事业上她宁愿委曲求全去争取一个机会,尤其是在每况愈下的后来,几乎没戏可演的她,不得不放下身段去求,去争取,去握住每一个可能让自己翻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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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无论如何,她都没低下头去求过沈粲。
“怎么突然走得这么慢了?”陈平感受到秦喻绯情绪上的波动,也放慢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沈粲,他扶住秦喻绯的小臂,柔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但是……”
但是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我就陪你一起放弃。
陈平不愿意委屈秦喻绯做她不想做的事情。而且他比谁都清楚,秦喻绯头脑清楚,但凡想清楚了,就什么都不需要说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我决定了要来的,”秦喻绯冲着陈平微微一笑,仿佛在顷刻之间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吧,不让你失望,也不让我自己失望。”
“好。”陈平也冲着秦喻绯笑笑。
两人一起往里走,径直掠过了沈粲。
几个富二代围着沈粲,说一些没营养的荤段子,沈粲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手上的雪茄散发着淡淡的烟草味道,他嘴角微扬,笑容极其不屑,目光却穿过人群,望向某处。
只是那人从自己身前穿过,未曾留下只言片语,哪怕是一个眼神。
旁边玩摇滚的小开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一眼就被秦喻绯给吸引了。
“哟,今晚这果儿质量挺高,”他不怀好意地笑,“哥儿几个今儿有福了。”
几人相视而笑,脑子里全是带颜色的料。
下一秒空气中弥漫出烧焦的味道。
沈粲将手里的雪茄按在摇滚小开的皮衣上,几万块的高奢皮衣被瞬间烫开一个洞,小开只觉得身上传来灼热的痛感,吓得动不了,沈粲眸色深深,冷得令人发毛,带有强烈警告意味。
另外几个富二代看呆了,但是毕竟没有被沈粲直视震慑,还有行动力,赶紧将沈粲拉开。
“我艹,你丫疯了!”小开赶紧脱下被烫了个大洞的皮衣,一把将皮衣摔到地上,准备跟沈粲干架。
结果被沈粲一脚踹倒在地,死活爬不起来。
小开捂着被沈粲踹到的小腹,脸红得像开水:“沈粲,你有病吧!”
沈粲扔掉手上的雪茄,向前一步,一脚踩在小开的胸口上,一手握住对方里面穿的渔网上衣,眼神冷若冰峰,从后槽牙里咬出几个字来:“你敢动她试试!”
“我艹……”小开被吓到,面如死灰,身体一个劲儿地抖。
旁边人齐手将沈粲拉到一边,其中一个和沈粲关系比较好的人试图说点儿什么:“别这样,都是好哥儿们儿,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你喜欢她,那我们今晚都不出手了,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话音未落,这人也应声倒地。
在旁人眼里,沈粲此刻像一只失控的猛兽,逮谁咬谁,最好谁都别说话,否则不知道怎么着就碰着雷区了。
“粲哥,我错了……”小开好汉不吃眼前亏,连连告饶,“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动那女的!”
沈粲望向他,眸色锋利如刀割,一字一句:“她是你嫂子。”
9. 09
秦喻绯走在前面,步子特意迈得很大,想快点逃离那个地方。似乎有些声响传来,她却也没回头。
陈平好奇回头看,看见的时候沈粲已经被人拉开,地上的人三三两两的,他转过来对秦喻绯低声八卦:“沈粲那边好像有情况。”
“嗯,跟我没关系。”秦喻绯淡淡地回。
见秦喻绯兴趣淡然,陈平也没继续说下去。
行至厅门前,秦喻绯顿住脚步。
“你可想好了,进去之后,只能往前,没有退路了。”陈平面色沉重,“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秦喻绯微微勾唇,瞬间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如夏日骄阳热烈,让人睁不开眼:“混的就是娱乐圈,供人娱乐是我的本分,这才哪到哪。”
明明是一句那么伤心的话,却用这么轻松的心情说出,个中滋味,除了秦喻绯,也就只有陈平能懂。
刚开始带秦喻绯的时候,陈平认为她虽然天生的条件不错,可一定混不了多久。因为她太骄傲了,那股子傲劲写在脸上,不愿意为了很多事低头,这种人注定混不长久。
娱乐圈不缺长得好看的,每年的新人如过江之鲫层出不穷,最终能爬到顶的却是凤毛麟角,这其中差的,不是外面的那一星半点儿。
他轻易地以为秦喻绯的骄傲会成为她事业上的绊脚石,却见了一次又一次她为了事业放弃自尊。
这些年,秦喻绯逐渐从一块顽石磨成了一块鹅卵石。
最终也没换来什么名堂,原本最有希望的一次还被人横插一脚,秦喻绯抢走了影后,从此事业就一落千丈。
陈平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年没有那档子事儿,凭秦喻绯的能力,说不定早就大红大紫了。
可是命运就差一步,差一步,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陈平知道,温柔明艳并非真的她,沈粲面前的那个才是真的她,骄傲,自尊,永远不会低下头。
只是她演技太过优越,不仅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自己。
秦喻绯深呼吸,笑着推开门,声音如鸿毛轻盈:“走吧。”
光洒在白皙的脸上,金闪闪的,她就这么走了进去,没有一丝犹豫,去抓一束光。
确实是个挺大的局,来了很多业内的顶尖投资人,觥筹交错,上亿的项目只在谈笑间。
秦喻绯目的性很强,进门就直奔了年底那个项目的总制片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灰色西装,熟络地周旋在各老总之间。
秦喻绯从服务生手中端起一杯酒,来到她面前:“周姐,好久不见。”
周米雪应声转头,似笑非笑,盯着秦喻绯看了几秒钟,明显是想不起来她是哪号人物。
空气就这么凝固了一会儿,陈平赶忙跳出来缓和气氛:“米雪姐,好久不见啊,您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看起来可比我们家这演员秦喻绯还要年轻好几岁。”
听到“秦喻绯”这个名字的时候,周米雪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周米雪很受用:“陈平,眼睛还是那么尖,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刚做的医美,需要的话可以推给你家艺人,不过我看她暂时不需要,还年轻呢。”
秦喻绯跟着笑:“米雪姐,您也很年轻,而且天生丽质。”
“不愧是陈平带出来的,嘴一样甜。”
陈平跟着嘿嘿一笑。
秦喻绯目光顺着往周米雪旁边看:“这位是?”
“这位是时漫,”周米雪介绍,“也是我给年底的项目请的监制,可是个势头正盛的很厉害的导演。”
时漫:“哪里哪里……”
秦喻绯躬身致意:“时导演你好,我是秦喻绯。”
目光忍不住在时漫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这么重要的场合下,所有人不是礼服就是西装,时漫却穿了一套宽松的休闲服,头发简单地散落两边,像是刚睡醒就来了。
尽管如此,还是难挡她本身的明媚,略施粉黛,就已经比在场很多女演员好看。
比起外表,秦喻绯被吸引的还有她身上的那种气质,随性,松弛,只是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就好像对一切都游刃有余,有种能把控一切的能力。
不愧是导演,秦喻绯如是想。
“你好,”时漫淡淡点头,不是很有兴致,看起来像是困了,却仍然很有礼貌,向秦喻绯伸出手,“我是时漫。”
秦喻绯伸手去和时漫握手,被她手上的温度吓了一跳,好凉。
时漫了然地解释:“最近在调养身体,手有点凉,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
干导演的手都这么凉吗?
“对了,我记得时漫是电影学院的吧,”周米雪指了下时漫,又指了下秦喻绯,“你们俩是校友吗?”
“对,我们俩差了很多届,应该没见过。”时漫说,“不过我看过你演的戏。”
秦喻绯有些意外,也有点儿激动:“真的吗……”
“那可真是太巧了,都是缘分啊!”陈平举杯,“有缘千里来相会,祝米雪姐越来越漂亮,时漫导演的电影大卖。”
“借你吉言。”周米雪举杯。
时漫手上没有酒,往旁边看了两下,从身后的桌上拿了一杯,和三人碰杯。
周米雪抿了一口酒,低声正数:“一,二,三。”
在秦喻绯和陈平还没搞懂情况的时候,时漫身旁倏然落下一道高大的影子,伸手拦下了时漫手里的酒。
“不准喝酒。”语气不强,虽然是命令,却带有很大的祈求意味。
秦喻绯和陈平一同往声音那边寻过去,纷纷倒吸凉气。
这不是许京言么?
当年出道即巅峰的现象级影帝,天赋极高,拿奖无数,一度是各大导演争着抢着要合作的男演员,档期难求如登天。
关键的是,他年纪极轻,比秦喻绯还小一岁。
近一年许京言没怎么出来活动,几乎处于半退圈状态,秦喻绯和陈平怎么都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看见他,面面相觑,满是震惊。
今天真是没白来。
时漫有些无奈:“我没喝。”
“我看见了,如果我不在这儿,你刚才是不是就喝下去了?”
“不知道,可能吧。”
“时漫……”
“好了,我不喝,可以了吧?”时漫服软。
许京言这才放过时漫,让时漫哭笑不得。
回过神来,时漫注意到在场的另外三个人的焦点都在她和许京言身上,顿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周米雪则笑得十分开心,打趣道:“我就知道,他肯定不让你喝。”
“……”时漫尴尬地扯了下嘴角,拉着许京言离开,“不好意思,你们先聊,我们失陪一下。”
“去吧去吧,”周米雪玩笑道,“我可不乐意看你们俩在这打情骂俏。”
“那米雪姐,项目的事回头聊。”时漫微笑点头失意。
“再见。”许京言惜字如金附和,随即和时漫转身离开。
几乎是转身走的一刹那,秦喻绯就看见了许京言主动拉起了时漫,紧紧地握着,把时漫揽在自己怀里,亲密地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时漫耸了下肩膀,也没抗拒,在许京言身边显得十分小鸟依人。
虽然只是几分钟的短短一面,她已经从两人之间感受到了浓浓的爱意。
“他们是夫妻。”陈平在秦喻绯身边小声地说。
“夫妻……”秦喻绯低声喃喃。
这就是恩爱夫妻应该有的样子啊。
周米雪欣慰地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说:“我打算请许京言来出演男主角,但是他现在只演时漫的戏,时漫没档期来当导演,就只好请她来当这个监制了。”
陈平边听边点头,听得很认真,很会当捧哏。
秦喻绯:“那导演是?”
周米雪意味深长地一笑:“就是你们家沈粲啊,你不知道?你们不是夫妻吗?”
秦喻绯先是一愣,这事儿她确实不清楚,她只知道沈粲年底是有个项目要启动,可是具体是什么,她懒得去深入了解,然后她对陈平使了个眼色,陈平无奈地轻摇了下头以示回应。
意思是他也不清楚。
他们俩之间不存在什么信息差,秦喻绯不知道的他也不知道。
“你们家这什么情况啊,”周米雪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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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深究的意味,瞥了眼陈平,也察觉出了秦喻绯的惊讶,“你真不知道?他没跟你说吗?你们俩……”
秦喻绯怔在那,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过多的尴尬,同时用最快的速度在自己脑子里处理这个信息——沈粲年底的那个项目就是自己要争取的机会。
她不想和他合作,但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她嘴角扬起一个适度的笑,一边在想措辞:“没有,我和他……”
未及说完,秦喻绯就感觉背后一凉,一阵风溜过,身边多了个人,自己的肩膀被揽住,身体被力量带着往旁边靠了过去。
“我还没跟她说。”低沉的声音重重地落在耳边,透着幽森。
秦喻绯错愕地望过去,对上的是一双故作深情的眸子,浓密乌黑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浮起的红血丝如荆棘密布,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迷漫出一朵名为“爱意”的花。
沈粲低垂眸子,将秦喻绯揽在怀里,眼眸浮动,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戏谑的笑,对秦喻绯说:“老婆,怎么不等我?”
秦喻绯嘴角扯着一个僵硬的笑,滞在那不动,身体默默地往远离沈粲的那个方向靠。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叫自己“老婆”。
不动听,甚至有点恶心。
秦喻绯眼底起了薄薄的冷意。
沈粲,至于在这里还继续上演你的深情戏码吗?
有那个必要吗?
沈粲非但没有松开她,反而默默收紧了力气。
有必要。
气氛有一丝焦灼,两人各自在暗中较劲儿,暗潮汹涌,看得陈平背后直冒冷汗。
“没看见你,”秦喻绯随意地说,“谁知道你又在哪鬼混,你说是吧,米雪姐?”
话题抛给周米雪,她看着跟连体婴似的两人,避重就轻地打马虎眼:“刚走了一对,又来一对,我今天这什么体质,光吸夫妻了。”
“还有谁?”沈粲问。
“小漫和京言啊,刚撒完糖走了,”周米雪说,“我年纪大了,实在看不得你们年轻人秀恩爱。”
“哦。”沈粲面色冷冷,骨子里的那股阴郁永远藏在最深的眼角,让人不寒而栗。
他看向怀里的秦喻绯,盯着她手里的那杯酒,沉声道:“今天在家不是跟你说过了,别在我不在的时候喝酒,醉了怎么办?”
周米雪:“又来了……”
秦喻绯皮笑肉不笑,嘴角虽然扬着,但笑得不真诚,扭动肩膀用力挣开了沈粲,举起酒杯大大地喝了一口,一字一顿,颇有挑衅的意味:“我——就——喝。”
你管不着。
沈粲眉头收紧,眉尾微微一跳一跳。
暴风雨来临之前,每一片树叶的飘动都是不安的。
“老婆,”沈粲再次使用这个称谓,语气比方才重了些,“别在这儿跟我闹别扭,有什么事儿咱们晚上回家关上门说。”
沈粲的情绪肉眼可见变差了,秦喻绯视若不见,偏偏要跟他反着来。
想让自己在外面给他这个面子,他暂时没有这个能力。
陈平也觉察出不对劲,总觉得沈粲和平时不太一样,和那天晚上灌自己酒的时候也不太一样。
之前明显感觉到他是在玩儿,可是现在,好像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就为了秦喻绯喝酒?
还是另有原因?
陈平直觉有什么事情可能是他和秦喻绯不知道的。
“沈导,您就别开玩笑了……”陈平忙打哈哈。
“你闭嘴。”沈粲看也没看他。
秦喻绯情绪被顶上来,看不得陈平被沈粲欺负。
“沈粲,他是我经纪人,你没权利让他闭嘴。”
两人都似笑非笑,气氛非常僵硬。
“你们俩挺有意思,”周米雪调侃道,“不是来这撒狗粮,是来这儿撒刀子的。”
“您说的对,”秦喻绯自嘲地一笑,“您还不知道吧,我们正闹离婚呢。”
酒杯徒然落地,透明液体里躺着很多碎玻璃。
她回头望他,依旧冷得让人看不清,绛色的唇透出紧迫的白。
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将一滴血落在她心尖。
10. 10
“离婚?”周米雪手里的酒杯忽然脱手掉到地上,她低头看了一眼,丝毫没有慌乱,对秦喻绯所说的也不甚意外,似乎早已预见,对沈粲说,“你提的?”
没给沈粲回答的机会,秦喻绯抢在他前面反问道:“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先提的呢?婚姻的权利是双方共同享有的,不存在依附关系,如果我们彼此之间缘分到头了,任何人都有权利提出分开。”
语气不强,口吻不轻,这样的反应,令在场所有人始料未及。
几分钟前,周米雪以为秦喻绯是个没有脾气的漂亮皮囊,是有些小聪明,但不多。可自从沈粲出现之后,她身上的气场完全变了,像只骄傲的小狐狸,表面温和,可是随时都可能反咬一口,倒叫周米雪一时间无话可说。
果然,能和沈粲结婚的,不是一般人。
“你比我想象中有趣多了,不是个懦弱的花瓶。”周米雪一改对秦喻绯的看法,眼中充满欣赏,“是个有野心的女人,我欣赏你。”
“懦弱的花瓶?”秦喻绯觉得刺耳,“这从何说起?”
周米雪笑笑不回答,转而对沈粲说道:“你老婆没你说的那样,年底的项目,让她也来吧。”
“哎呦,那可真是太好了!”陈平欢呼,真是天上掉馅饼,赶紧重新给周米雪端了杯酒,敬她,“感谢米雪姐给机会!一定不负所望!”
本来秦喻绯这次最大的目标就是能参演周米雪手底下的那个项目,现在没怎么费力气就让总制片看中了,实属撞大运。
秦喻绯也举杯,三人杯壁相碰,沈粲却没有动作。
“她不行。”他斩钉截铁地说。
陈平:“?沈导,别开玩笑了……”
他趁机瞥了一眼秦喻绯,发现她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秦喻绯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说她不行,更何况是从沈粲嘴里说出来的。
秦喻绯冷笑:“凭什么说我不行?”
沈粲神色漠然地望了秦喻绯一眼:“没有为什么,你不适合。”
“有那么多角色,我可以演我适合的。”
沈粲重申:“没有。”
秦喻绯僵在那,指尖微微颤抖。
轻飘飘的一句“不适合”将秦喻绯全面否定,她从来没有觉得如此挫败过。以前她总是昂首挺胸的那个,现在却在沈粲面前抬不起头来。
因为他是导演,就可以轻易否定她的努力和资格。
“沈粲……”秦喻绯保持微笑,眼底却逐渐红了起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不适合?”
沈粲微一颔首,饶是一副瞧不上的样子,嘴角的笑意似有似无,双眸微垂,目光异常冷漠:“抱歉,秦小姐,我没那个时间来告诉每一个演员为什么不能出演。”
“沈粲,好歹是你老婆,说话客气点儿啊。”周米雪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是诚心劝架。
“没那个必要,反正我们都要,”沈粲神色昏暗,“离婚,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临走前,不偏不倚地飞了陈平一个眼刀。
陈平:“……”
我又招谁惹谁了。
沈粲和周米雪一起离开。
秦喻绯站在原地,忽然觉得一阵冷意从心底生起,周身被莫名的冷意包围。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然如此厌恶和沈粲共处一个空间。
厌恶他的每一个神情,厌恶从他口中而出的每一个字句,厌恶他的每一个极其不真诚的动作。
“小绯……”陈平握住秦喻绯的小臂,吓了一跳,“妈呀,怎么都是鸡皮疙瘩,你冷吗?”
秦喻绯无力地摇头,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人背影,眼前逐渐模糊:“不是冷,是恶心……”
秦喻绯没在这里多待,喝了点酒,独自来到花园阳台吹风。
晚风簌簌地吹起,栗色的发丝飘起在看不见的夜空,她抱膝坐在藤椅秋千上,等陈平结束应酬后来叫自己离开。
她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了,一想到和沈粲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就让她觉得无比窒息。
她低着头,将微红的脸颊埋在两膝之间,耳畔是徐徐的风声。
有点累,也有点想哭。
可是她已经好久没哭过了。
“哭泣是弱者无能为力时唯一的出口。”她对陈平说过,“我不想成为弱者。”
阳台的门被推开,脚步声传来,秦喻绯没抬头:“你应酬结束了?”
几秒种后,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算是吧。”
秦喻绯愣了一下,抬头看过去,发现来的人并不是陈平,而是时漫。
时漫来到秦喻绯面前,微微一笑:“介意我坐你旁边吗?”
“啊……当然不介意!”秦喻绯赶紧坐端正,挪了个位置给时漫,“时导,您请……”
时漫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叼了一根在嘴里,递了一根给秦喻绯:“抽吗?”
秦喻绯犹豫片刻,接过烟,放到时漫的火上。幽暗环境里,两团红色的火星悄悄燃烧。
秦喻绯吸了一口,被呛了一嗓子,止不住咳了几声。
“你平时不抽烟吧?”时漫神色淡然随意,轻的像风,“不用特意为了我抽,反而会让我感到愧疚。”
“不是的,只是很久没抽了,不太习惯。”秦喻绯平静地吐出一团白烟,颇为感触,“在片场偶尔会抽,为了戏需要。”
除了工作上的需要,上一次抽烟是在四年前。
和前男友分手的那天晚上,她偷偷抽了一根,是和沈粲的事后烟。
他递过来,带着他身上的味道,她本来不抽的,却接了过来。
她躺在床上,漠然地吐着烟气,夹着烟的手垂在床边,转头看着另外一边沈粲健硕的背肌,忍不住伸手去触。
拂过肌肤,两人分别都有一丝震颤。
他回头看向她,双目对上的一刻,将息未息的火焰又重新点燃。
烟头滚落在地上,有床单烧焦的味道。
那一次,有很多次。
“吸烟对身体不好,确实要少抽,”时漫十分平静,转向秦喻绯的另外一边,吐出的白烟瞬间消失在夜空里,“我也只是在压力特别大的时候偶尔抽一抽。”
“是么……”
两人各自平静地抽完。
“时导,您说您看过我的戏,是吗?”秦喻绯说。
“叫我师姐就行,别那么见外,”时漫笑着点了点头,“看过。”
“那您觉得……”秦喻绯声音弱了下去。
她在思忖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什么?”时漫问。
“就是您觉得……我演的怎么样?”她试探地说,没太大的底气。
“嗯……”时漫回忆了一下,“挺好的。”
再没了。
“……”
两人各自陷入沉默。
秦喻绯有些失落。
挺好的,几乎等于没有评价。
只是一句客套而已。
“对不起,我真的有点记不太清了,”时漫看穿秦喻绯的失落,解释道,“那是好几年以前,看过你在黑匣子的期末汇报,繁漪演得很好,那出《雷雨》我就记住了你。”
时漫的话给了秦喻绯信心,她心底那团快要灭下去的火焰又重新闪烁微光。
“那师姐,你觉得我还要继续当演员吗?我的坚持是不是没有意义……”她重新将头低下,目色暗了下去,似乎不敢听到答案。
她怕再一次听到否定,得到和沈粲一样的回答。
如果时漫也告诉她不适合,那她又该怎么办,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坚持下去,又或者说,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是否真的有意义……她连光是设想都觉得可怕。
“怎么会呢?”时漫握住秦喻绯的手,有种爱护后辈的关照,也有种过来人的坦然,“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只是有早有晚,该是你的迟早会回到你这里,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混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好演员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能拿影后的那种,千万不要怀疑自己。”
秦喻绯顿时鼻头酸涩,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素味相逢的她,居然一眼就看穿了她。
时漫从口袋里找出纸巾,递过去,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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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笑:“需要我给你个拥抱吗?”
秦喻绯擦掉眼泪,拥住时漫,扶在她肩头,无比安心。
时漫轻拍秦喻绯的背:“你挺适合年底那个戏的,来试试吧,我们需要一个你这样的演员。”
“师姐你真好……”秦喻绯哽咽,“为什么跟你结婚的不是我……”
时漫哈哈笑:“可能因为我是直的?”
秦喻绯瘪嘴,破涕而笑:“我也是……可是我好想嫁给你……”
时漫被逗笑了:“跟沈粲结婚不幸福吗?”
秦喻绯目色顿时晦暗,忽然失去了光彩,她点点头,坦然承认:“嗯,不幸福。”
不但不幸福,还极其不幸。
说完的一刹那,秦喻绯抬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沈粲,夜色中孑然独立,模糊得只剩一个轮廓。
七月末的北京,空气中胶着着干燥的黏腻,沈粲的周围却不断散发冷意。
秦喻绯目光定格在某处,不确定是否和沈粲对视上,可是,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和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较劲儿。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眼睛,但是她也必须要拿出应有的气势,不管怎么样,气势上不能输。
时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一个人影,没认出是沈粲,只能确定不是自己老公。
“这边没有多余的位置了,不好意思。”时漫半开玩笑地说。
虽然没辨认出对方的身份,但是她能感觉出来空气在慢慢凝固。
“师姐,”沈粲的声音一出来时漫就知道是他了,如同被尘土覆盖一般,喑哑,生涩,带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苦味儿,听得时漫眉头蹙起,“能让我和她单独聊聊吗?”
“没问题。”时漫即刻起身。
“我不想,”秦喻绯拒绝得果断,“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我有。”沈粲来到秦喻绯面前,居高临下,眉眼依旧深沉不见任何颜色。
秦喻绯站起身,扔下一句“我不想聊”转身离开。
“师姐,等等我。”
“你们俩还是聊聊吧,毕竟是夫妻。”时漫轻叹。
“不用了,没什么好说的,反正都要离婚了,多说无益。”
秦喻绯走得绝情,从沈粲身边擦肩而过,忽然感到身体一滞,手臂被沈粲从后面扯住,整个人没站稳跌进沈粲怀里。
“别走……”
声色如墨,身体相触,气息交缠,沉闷的空气在不经意间摩擦出一簇往日的火花,将所有深埋的情感点燃。一种隐秘的情愫无声息地悄然生长,心里一直紧绷的弦忽然就断了。
秦喻绯重新站稳,被混乱的酒气包围,心情也变得浑浊:“沈粲,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别走……”他低声喃喃,似乎无所谓她是否能够听见。
沈粲默默松开秦喻绯的手臂,俯首望着她,双手握住她纤弱白皙的肩膀,眼眸微动,血色猩红。
秦喻绯心跳得厉害,紧紧咬住下唇。
这感觉莫名熟悉,被点燃的情欲猝然发痒,指尖,头皮,每一寸的肌肤都是痒的。
情感如荨麻疹疯长,暴躁染下满江红。
阴雨延绵的湿涩角落里,枯萎的花,被遗忘的发霉衣柜里,白色裙子,所有一切早已褪色的回忆,潮水涌来。
她竟然从他眼底看见了“爱意”。
她一定是疯了。
秦喻绯深吸,双唇轻启,情绪复杂:“沈粲,我们……”
沈粲将秦喻绯拥进怀里,喑哑的字音在她耳边低声厮磨:“回家吧,跟我一起回家。”
秦喻绯心口浮动,逐渐柔软下来:“师哥……”
时漫深知这种场合下自己不适合在场,准备悄然离开。
推开门的一瞬间,迎面撞上一个人。
“时漫师姐,好久不见啊,沈粲在外面吗?”
声音随风吹散,不疾不徐落进秦喻绯耳中,记忆中模糊的音色逐渐显现清晰。
耳边是爆裂的鸣声,大脑空如茫原。
是她回来了。
11. 11
夜空骤然亮起一束光,远方绽放绚烂的烟花。夜晚如漆如墨,亮起来的时候繁星隐秘,只剩满目惨白。
五颜六色的烟花稍纵即逝,乍现的爆裂轰鸣却在耳边久不散去。
怀抱的温热还在上升。
那是仅属于沈粲的温度,一种冰凉的滚烫,却在顷刻之间降至冰点。
那个人的出现让秦喻绯大脑一片空白。
记忆不断涌出来,往事一幕幕流转,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打转。
陌生的身影同眼前的形象逐渐重合。
早知道她要回来,已经做好了万千种预设,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仍然措手不及。
秦喻绯推开沈粲的怀抱,身体不自觉地剧烈起伏。
“小绯……”
好刺耳的称谓。
秦喻绯思绪回归,抬眸时,眼底已然结了一层冰霜。
她淡淡地笑,笑得冰冷,惨淡,毫无生气。
她清楚地知道,从那个人出现的一刻起,她和沈粲之间的关系就要彻底结束了。
终于还是来了,一场长达三年的凌迟。
秦喻绯眼底的冷意刺进沈粲身体中,他胸口微震,有种说不上来的窒息。
眉尾的青筋始终隐隐跳着,借着酒意喷涌而出的血热在此刻逐渐褪去,他回归平静,再次将感情压抑。
这是一项从儿时起就已经熟稔的记忆,为了不伤己及人,他可以轻易将自己埋在深不见底的空洞里,然后带上满身的刺。
他惯于将那个混不吝的面具展示在世人面前,玩也好,疯也罢,周而复始。从黑暗中长出来的花朵,看见满目的瑰丽,伸手碰触时得到的总是扎进肉里的刺。
沈粲后撤半步,眸底黯淡:“你不是不抽烟吗?”
“只是不喜欢。”秦喻绯冷冷地回。
“是么。”像是故意的,沈粲抽出一根香烟点燃,故意在秦喻绯面前吐出一团烟气。
秦喻绯被呛到,抬手在面前扇风散气。
沈粲冷眼旁观,冷笑。
秦喻绯眉头紧锁,对此深恶痛绝。
沈粲,实在恶劣。
“好久不见啊,苏梵,什么时候回来的?”时漫寒暄道。
“前几天。”苏梵从容地笑。
苏梵生得明媚大方,身上有四分之一的美国血统,既有西方骨相的优越,又有东方面孔的皮相美,五官舒展,眉眼勾着隐隐的侵略性。
仔细看的话,她和沈粲属于一类,侵略性很强的那种长相。
只是没人会把这样的两个人通过外表联系起来,通常提及他们时,是在沦为谈资的大学时的一件件风流韵事中,他们作为故事的男女主角出现。
比如他为了她跳楼。
比如他为了她砸了琴房。
比如她为了他自我伤害。
诸如此类,荡气回肠,朗朗上口。
读书时,没有人不知道他们曾经是恩爱的一对。
秦喻绯也知道。
三年前,沈粲在酒吧等苏梵,苏梵爽约,才有了后来的“求婚”。
秦喻绯始终觉得,苏梵当年的爽约造就了她和沈粲之间的婚姻,如果不是那一晚沈粲的失意和酒意,他也许永远不会答应和自己结婚。
她对他的求婚是报复,而他又何尝不是在报复苏梵呢?
婚后两人彼此心照不宣,“苏梵”两字讳莫如深。
苏梵是嵌进去的暗刺,每每潮湿来临,那个地方总会隐隐作痛。
不提起,可总有一天她会出现,刺破血肉,被穿透的地方片甲不留。
苏梵回来了,这一次是真的回来了。
秦喻绯默默握紧手,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她离开沈粲,嘴角扬起一个明艳动人的笑,转身来到时漫和苏梵身边。
“师姐,好久不见。”秦喻绯率先打招呼。
苏梵见到秦喻绯,面色微僵,似乎有些意外,随即礼貌微笑,可角凌厉只增不减,她微扬下巴,目光上下打量秦喻绯。
“师妹,真是好久不见。你……”她微顿,似乎在思考措辞,“越来越漂亮了。”
“谢谢,师姐,你也是,还是那么明眸皓齿。”秦喻绯深谙社交场合的虚情假意,运用起来得心应手。
时漫处在两人交锋的中间,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她向来不乐于参加这种女人间的博弈,但忍不住好奇这三人之间的关系。
上学的时候,她比沈粲和苏梵大了两届,有些事情是知道的。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天生一对,她不爱八卦,但也有所耳闻。一个天赋才华的导演,一个天资聪颖的音乐人,爱得死去活来,大致如此。
沈粲是同系的师弟,又是一个圈子里的,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结婚了,对象不是苏梵,而是一个昙花一现的女演员。
她去看过那个女孩演的戏,坐在观众席里,视线只能聚焦在那个女孩饰演的繁漪身上。
演的确实好,浑身散发着光,未来大有前途。
沈粲和她结婚,倒也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她并不比苏梵差。
可是后来,女孩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再出现时已是昨日黄花。
这几年里,秦喻绯到底发生了什么,时漫不得而知。她只看得出,一个曾经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女孩儿,现在已经没了当初的骄傲,眼底的小心翼翼看得让人心疼。
被磨平了棱角,大致如此。
不管怎么样,时漫都想赶紧离开这个修罗场。
人家的三角恩怨,她一点儿都不想跟着掺和。
“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时漫说。
苏梵:“好啊,师姐,咱们改天约。”
秦喻绯借机离开:“师姐,我还有事情想跟你说,一起走吧。”
“啊……好啊……”时漫有点儿状况外。
“师妹,”苏梵叫住秦喻绯,“你先别走,我们好不容易见一面,一起叙叙旧吧。”
时漫:有杀气……
“不用了,苏梵师姐,”秦喻绯眼底压着一股劲儿,“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们,”她微顿,目色暗了下去,“叙吧。”
“你们”的指向性非常明确。
你,和沈粲。
两个人。
她一点儿都不想继续留在这儿。
至于原因,有很多。
尽管她能如此坦然地面对苏梵,可是心底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许可以称之为“自卑”的敏感情绪。
她不愿承认,但是事实如此。
看见苏梵,她不得不被时时刻刻地提醒,她的婚姻是苏梵的消失赐予的,是苏梵的绝情离开赐予了她和沈粲结婚的权利。
而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被提醒,无异于是一种吸烟入肺的伤害。
所以她必须离开。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沈粲走过来,额前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前两天,刚把房子的事情处理好,”苏梵挑眉,拍了下沈粲的肩膀,“以后我就回北京住了,高兴吗?”
“无所谓。”沈粲兴趣缺缺,态度有点冷。
苏梵倒也不生气,反倒是对他这副样子非常习惯,带有天然的亲近。
秦喻绯看在眼里,一团莫可名的怒火在心底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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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燃起。
苏梵想在自己面前展示什么?
许久不见时漫,许京言来到阳台找人,时漫所幸趁机溜走。
秦喻绯也要跟着一起离开,被苏梵拦住去路。
苏梵气定神闲地站在秦喻绯的前面,双手环抱胸前,歪头浅笑:“师妹,聊聊吧,毕竟那么久没见,我们一定有很多话想说。”
“我不想跟你聊。”一股莫名的烦躁袭上心头,秦喻绯语气不好。
“你别着急,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点儿误会。”
“我没着急,我跟你之间也不存在误会。”秦喻绯一字一顿,心思被苏梵看穿,愈加烦躁。
“好吧,”苏梵耸肩表示无奈,看向秦喻绯身后的沈粲,“那你帮我求你老婆留下来。”
“别闹了,苏梵。”沈粲带有警告的口吻,“让她走。”
“好吧,好吧,”苏梵妥协,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那你走吧,师妹。”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那声“师妹”叫得黏黏糊糊的。
像一块粘在头发上怎么撕也撕不掉的口香糖,越是想撕掉,就黏得越紧。
秦喻绯就是那个被口香糖黏住头发的人,用尽浑身力气也甩不掉这块儿口香糖。
她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在这里简直是一场巨大的笑话,苏梵的一系列举动看起来就像是在向自己宣示主权——
看吧,虽然当年我一走了之,我和沈粲之间还是这么亲昵。
“你走吧,”沈粲对秦喻绯说,“回家好好休息。”
“我没说要回家,我去哪,不去哪,还轮不到你说了算,”秦喻绯冷笑,带着眼底的鄙夷与厌恶望向沈粲,“沈粲,你别忘了,我们要离婚了。”
一半说给沈粲听,一半说给苏梵听。
我不是你们之间用来调情的玩物,我对沈粲没有任何的感情,你不用在我面前表演这些幼稚的把戏。
沈粲凝眸,回敬眼底的冷意:“谢谢你的提醒,但是你也别忘了,在正式离婚之前,你还是我的妻子,我们还是夫妻。”
苏梵云淡风轻地调侃:“难道是因为我才离婚的?”
“你想多了,”秦喻绯双眼眯成一条缝,笑容讽刺,“我们离婚完全不是因为你,师姐。”
她还了一个黏黏糊糊的“师姐”回去。
睚眦必报,秦喻绯向来如此。
说完,秦喻绯转身离开,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犹豫,走得很决然。
看她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苏梵终于轻叹一口气,来到沈粲面前。
她笑得没心没肺,嘴角的虎牙借着幽暗的光线若隐若现:“脾气还是那么大。”
沈粲没回应,又点了一根烟。
“你刚才,是故意气她的吧?”苏梵挑眉轻笑。
沈粲深吸一口,将烟整个在肺里滚了一遍,才缓缓吐出。
“嗯。”
带着深深的寂寥与落寞,与白色烟雾一同消散在深空。
“谁提的离婚?”苏梵掏出烟。
“她。”
“猜到了,”苏梵从沈粲手里接过打火机,熟练地点燃,烟草淡淡烧出星红,“她是不是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沈粲没说话,苏梵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那你没告诉她,当初是我追的你?”
“告诉她这些有什么用。”沈粲神色淡漠,没有任何情感,“她还是要离婚。”
“你喜欢她这么多年,真舍得让她离开你?”
沈粲没回应,这次是否认。
静默片刻,沈粲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我们下个月要上离婚综艺,你来吧。”
12. 12
后来时间过得很快,从那场巨大的宴会离开之后,日子就像被偷走了,人活在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指挥下,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七月余下的几天,终于结束了这个既炎热又浮躁的时节。
迎来八月。
《迷途爱人》正式开拍,秦喻绯进组。
节目组提前将旅行的行程告知了嘉宾,地点在宁夏,为期二十一天。
这个季节的银川并非那么宜人,城市里柏油马路蒸腾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属于夏天末尾的化学味道。
公路的尽头一辆银白色的SUV自远及近驶来,车影幢幢,像一条压缩过的饼干,橡胶车胎与路边石子碰撞,迸发出看不见的火花。
八月的第一天,热得不像话。
秦喻绯坐在车里,安静地望向窗外,脑袋里空空的。
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即使知道这辆车的目的地在哪,她还是会忍不住地想,在这个节目里会遇见怎样的人,会发生什么事情,最后结局如何,一切都未可知。
唯一知道且确信的一点是,这个节目结束之后,她就会和沈粲离婚。
这样的结局,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去往目的地的路上,节目组对秦喻绯做了个简单的采访。
跟着秦喻绯的导演是个实习的小姑娘,人长得文静乖巧,工作态度认真,手里拿着几张纸,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要提问的问题。
这些问题最后不会都剪进去,唯一的作用是给后期提供足够的素材,而且最好是那种能够给节目组制造爆点的素材。
导演:“秦老师,您这边准备好了吗?我们做一个简单的采访。”
秦喻绯转过头来,对着女导演微笑点头示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女导演暗自庆幸自己是秦喻绯的跟组导演,人漂亮不挑角度,脾气好得不像话,职业素养更是没话说,绝对是最想合作的艺人那一类。
她整理了一下手里的采访材料,翻开其中一页,问:“秦老师,您认为您跟您丈夫分开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
“丈夫……”好陌生的词语,“我和他分开的原因吗……”
“对。”
“嗯……”秦喻绯陷入思考,她无意识地转头望着窗外,目之所及是一行行穿行而过的绿色植被,炽烈的光芒从稀疏的洞里垂直坠落,在地上凿进一个个的斑点和烙印。
她想了一会儿,才缓缓回头,眼中透着模糊:“我想,大约是没有感情了吧。”
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意料之中,导演继续推进:“那么您觉得,是什么导致您和伴侣之间感情变冷淡了呢?”
“聚少离多,”秦喻绯说,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答案,一个不会让所有人尴尬的,非常体面的标准答案,“结婚以后,我们两个能够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了,我要拍戏,他也有自己的工作,一年里没有几天是在一起的,久而久之慢慢地关系就变疏远了,最后就没有感情,婚姻也走到尽头了。”
世间爱人离散,大半如此,等时间消磨了激情,耗尽了爱情,生不出友情,感情反复拉扯,最后就只能破灭。
只是秦喻绯和沈粲的情况要更特殊一些,他们之间原本就没有感情,从结婚到离婚,没有经历撕扯,走得十分容易。
“那您觉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您和您的伴侣之间关系开始变淡的?”
秦喻绯思考片刻,显得有些迷茫:“说实话,我不知道。”
“不知道?”导演也有点茫然,试图引导出想要的答案,“您和伴侣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实质性的事情让感情变得疏远?比如在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有没有陪在您身边,或者是,他做了什么伤害您的事情?”
秦喻绯摇了摇头,尴尬一笑:“抱歉,都没有。”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导演只以为是秦喻绯不愿提及,入行之初前辈就曾告诉过她,干这一行的要善于和艺人“死缠烂打”,如果对方不松口,就要死咬着不放,一直追问下去。
艺人是最擅长“说谎”的人,这样一来只会有两个结果——
要么是刨出其他媒体都没发现的猛料,要么就是把艺人惹毛。
秦喻绯脾气好,不至于惹毛,所以继续追问下去一定就能挖出她之前没有在公众面前说过的料。
而且,就她自己的私心而言,她对这个问题非常感兴趣。
导演继续加剂量:“那是什么导致你们之间爱情变质了呢?”
“爱情变质?”秦喻绯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小姑娘真诚的眼睛,不忍打破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对于爱情的幻想,同时对这个问题产生思考。
她和沈粲之间是否存在过爱情。
向记忆深处追寻,内里一片模糊。
她急于得出一个否定的答案,可是眼前总有什么东西划过,渐渐地,她停下脚步,回头望他们之间走过的这条路。
夜深,死寂,大雾四起。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总是听到干柴燃烧的断裂声。
记忆里满是烧荒草的味道。
她想,也许,有过。
只是她不记得了。
秦喻绯忽然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
思考良久,秦喻绯冷静地给出一个答案:“爱情是两个人在一起才能实现的,我不认为可以凭空产生爱情,也不相信分开的时间久了这份感情能够一直维持下去,所以即使没有发生什么,感情一样会消失。”
导演点头,被秦喻绯严密的逻辑打败,同时内心感到悲凉。
原来爱情被消磨殆尽之后,人会变得这么冷静,甚至冷漠。
看穿导演的内心想法,秦喻绯往回找补,试图让她重新相信爱情:“但是我不是说所有人之间都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起码我和沈粲之间是这样,我们没有发生什么,只是因为相聚的时间太少,觉得没有必要在一起了。”
导演眼中的失望有增无减。
因为她也曾是这对爱侣的忠实拥护者。
三年前,她刚考入大学,彼时秦喻绯的事业蒸蒸日上,凭借一部古装权谋电影横空出世,斩获最佳女演员提名。可惜最后与之失之交臂,事后接受采访时,秦喻绯的回应大方得体。
“这只是我在演员这条路上达到的第一个高峰,绝对不是我这一生的最高峰,我还年轻,还有很多的机会,去攀登一个又一个的高峰。”
她被这样的回答吸引,进一步去了解秦喻绯,也自然而然得知了她结婚的消息。
网上能够搜到的信息很多,百度百科上的伴侣信息一栏,更新了沈粲。
点进去后发现那是一个有作品的,很有才华的导演。
从校服到婚纱,有灵气的女演员和有才华的男导演,秦喻绯和沈粲的结合一度成了彼时娱乐圈人人称赞的一对金童玉女。
太过耀眼的光芒,二十岁的年纪,她将秦喻绯视作自己的榜样,希望有一天能和她合作。
只是不曾想,那时竟然成了秦喻绯事业的最高峰,此后秦喻绯没再溅起什么水花,一蹶不振,逐渐消失在大众眼中。
更不曾想到的,她们会在这样的机缘下合作。
婚姻带给秦喻绯的是什么呢?
坠落悬崖的一条绳子吗?
还是让她甘愿堕落的勇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禁问道。
“什么?”秦喻绯愣了一下,导演的眼神让她的心猛地沉下去。
这两年,她看见了太多这样的眼神。
失望,不解,甚至是愤怒……
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已经够努力,却和自己的目标渐行渐远……
秦喻绯低下了头,眸色深深,藏下不甘与落寞。
意识到可能伤害到了秦喻绯,导演收回自己的私心,摆正情绪,回到工作的轨道上来:“所以您希望伴侣能够多一些时间和您相处是吗?这是您想要的婚姻状态吗?您还爱他吗?”
还爱他吗?
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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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想要和他多一些时间相处吗?
也不。
这是她想要的婚姻状态吗?
沉默良久,久到导演开始犹豫要不要打断秦喻绯的出神而继续向下推进的时候,秦喻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不想要婚姻。”
“不想要婚姻?”这个答案似乎是导演始料未及的,她翻遍了准备好的问题纸,没找到任何一个与此相关的衔接问题,于是以她涉世未深的恋爱经历为依据,问出自己一时间在逻辑里找不到出口的疑惑,“既然不想要婚姻的话,那您当初为什么要结婚呢?”
“结婚是因为……”
车钻进隧道里,顷刻之间,周身变得昏暗。
恍若一瞬间掉进回忆的漩涡,那个深不见底的地方藏着一座没有墓志铭的坟墓。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是一时冲动的“殉情”,是三年周而复始的“缄默”,是一千零一夜的“天方夜谭”。
记忆追溯跌跌撞撞,回身时已经满是伤痕。
梦中偶尔会有片段闪回,满是残酷的血腥味道,定格在初雪的冬季。
一段不算太久的旅程过后,车在览山公园附近停下。
秦喻绯下车,肉眼可见的疲惫不已。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采访竟让自己精疲力竭。
风乍起,卷起粗粝的黄沙,偶尔吹到皮肤上,隐隐刺痛。
沿着漫长的台阶一步步攀登上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酷似古罗马露天剧场的拱形建筑,金黄色的罗马圆柱充满浓厚的欧式海岸风情与古典诗意。
迎着霞光慢慢走上去,秦喻绯想起大学时演出的一出出古希腊戏剧,不禁有些怀念。
登到顶上,站在高处向下望,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落日黄昏与澄澈湖面近乎融为一体,交相辉映。
傍晚的览山公园人很多,人流涌动,人声鼎沸,感受到的却是宁静与和平。
吉他声缓缓流动,从人群中涌出,飘进橘黄色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恬淡。
熟悉的前奏响起,秦喻绯做好默默跟唱的准备。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漂洋过海的来看你。”
是罗大佑的《漂洋过海来看你》,秦喻绯大学时很喜欢的一首歌。
音响被风声吹得断断续续,旋律时强时弱,藏在旋律底下的人声,如雨滴落。
秦喻绯穿过人群,循着声音而去。
一面走,一面心跳愈来愈快。
穿越川流不息的人群,耳边声音逐渐强烈。
“在漫天风沙里,看着你远去,我竟悲伤的不能自已。”
人群早已围绕着声音的来源形成了包围圈,秦喻绯穿过密集的人群,行至最中心。
歌词已是最后一句。
“直到山穷水尽,一生和你相依。”
风如海浪袭来,潮水涌动,黑色的发丝随风飘动,不远处一群白鸽起飞,洁白羽毛被霞光染成橘粉色,歌声戛然而止,旋律娓娓道来。
那是在等她来的人。
沈粲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吉他,隔着簌簌而过的风,与秦喻绯遥而相望。
他嘴角微扬,笑容迷醉在灿烂落日里,格外好看。
风声,歌声,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很久没听他唱歌,一如既往,低哑的嗓音里碎了成千上百个浮华。
“你来了。”沈粲先开口,眼底深藏爱意。
秦喻绯走近,目光落在手中吉他上,满是怀念:“竟然把它也带来了。”
沈粲望着秦喻绯,眼底满是柔情:“很久没用过,音色不如以前了。”
“是啊,很久了。”秦喻绯俯身在沈粲身边蹲下,轻轻抚摸吉他的弦,发出低沉的闷声。
沈粲指尖轻捻她的发丝:“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一直在等你。”
秦喻绯微滞,抬头望向沈粲,眼眸弯弯,明如星辰,她起身靠近沈粲,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在耳边细语:“演技真好,可惜我也是个演员。”
骗不了我的。
13. 13
隔了那么多天,今天是秦喻绯第一次见沈粲。
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尴尬。
两人职业素养都很好,一进组就进入表演状态了。
都是天生的好演员,不但镜头感强,且一点儿表演痕迹都没有,活生生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看似亲近实则疏远,风平浪静下暗流涌动。
有点史密斯夫妇那感觉。
节目组没安排沈粲的出场方式,只是给了他一个双方见面的地点,抱着吉他出场是他自己临时加的,没人意料到。不仅秦喻绯感到意外,跟拍的摄影师也没想到,人就往那随便一坐,怎么就这么出片……
这哪是在录综艺啊,分明就是在拍电影。
他等着他的女孩到来,夕阳西下,支离破碎,寂静漫长,久别重逢的踟躇与望不可及的谨慎,都醉在这一首《漂洋过海来看你》。
电影的女主角,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不甚怀念。
一场唯美的爱情电影下,秦喻绯内心却在冷笑。
真不愧是导演,给自己设计了一出这么深情的戏,连她的旧吉他都带过来了。
好一个直截了当的公关方式,单看这个出场,谁还会把他和绯闻里的形象联系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骗了,唯独除了秦喻绯。
秦喻绯索性将戏就戏,也来了场即兴演出。
逢场作戏谁不会,更何况是和自己的老公。
秦喻绯歪头一笑,笑容人畜无害,纯白如茉莉:“很久没听你唱歌了,唱功不减当年。”
“还记得这首歌吗?我第一次唱给你听的时候。”沈粲眼底满是眷念,狭长眼角缀满落日余晖。
“不记得了,”秦喻绯轻描淡写道,目光落在吉他上,“你知道这个吉他的来历吗?”
沈粲:“?”
风吹起,甜美的嗓音竟变得刺耳。
“这是方笠送给我的,”秦喻绯浅笑,笑里藏有一把讽刺的刀,“生日礼物。”
节目录制中,秦喻绯不介绍“方笠”是何许人也,从沈粲颤动的表情当中,她看得出来他还记得方笠是谁。
沈粲笑容淡漠下去,忽然觉得手里的吉他烫手。
原本是个回忆杀,没想到杀死的是他自己。
“结婚这么多年还私藏着前男友给的生日礼物,你觉得像话吗?”阴郁初见端倪,沈粲压低了声音,炎热骤降。
“是你自己要带来的,又不是我的主意。”秦喻绯皮笑肉不笑,“沈粲,以后别碰我东西。”
沈粲有些不爽,但是碍于镜头面前无法发作。
秦喻绯有些暗爽,她就是要激怒他,让他没法在镜头前表演。
可是她低估了沈粲的忍耐力。
摄影师在秦喻绯身后闪过,找到了一个极其暧昧的机位,沈粲凭借对于镜头绝佳的掌控力,知道怎么做能让镜头为他所用。
于是他收起吉他,从椅子上起身,从话筒架上拆下话筒,握住秦喻绯的手转身,面对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和远处盘旋的飞鸟,郑重宣布:“大家好,我是沈粲,旁边这位是我妻子,秦喻绯。”
落日飞鸟配合宣誓,氛围感拉满。
不明所以的大众为这场爱的告白欢呼:“祝你们幸福!”
秦喻绯微笑:“……”
被气氛架着,秦喻绯在众目睽睽中从沈粲手里抢过话筒,半开玩笑半认真:“大家好,我是秦喻绯,这位是我老公,沈粲。”
吃瓜群众又是一阵欢呼。
“谢谢你还记得我是你妻子,好久不见,”秦喻绯眉眼弯弯,故作乖巧,“老公。”
见招拆招是秦喻绯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以来学到的最有用的东西,沈粲想打造深情人设,她就以最体面的方式轻松瓦解他的阳谋。
看不见的地方,硝烟四起。
沈粲的身体在耳边传来“老公”两字时微微一震,黄昏如幕落下,眼底颜色绯红。
秦喻绯感觉到被牵住的手默默收紧了些,眉心不禁蹙起。
她讨厌和沈粲产生过度亲密的身体接触,会让她控制不住地想起另一个人。
想起这个身体曾经完全属于另一个女人,甚至也许现在仍然属于。
沈粲从不属于她,他们的婚姻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沈粲深深望进秦喻绯的眼底,带有不忍责备的口吻,语气却隐隐透着埋怨:“老婆,这话该我对你说,这几天都去哪了?为什么不回家吃饭?”
秦喻绯笑容一僵。
上次她离开之后没回家,去斯棠家一直住到了开组。
她不想回家,不想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粲。
更不想在家里看见苏梵。
行李是秦喻绯打电话拜托宋姐收拾好之后送到斯棠家里来的。
在斯棠家见到状态不是很好的秦喻绯,宋姐踌躇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开口:“秦老师,您和沈老师之间到底怎么了?”
那天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一夜之间就变成一个离家出走,一个阴沉不定了。
宋姐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前一天的时候沈粲还亲自去给秦喻绯买了手抓饼,第二天秦喻绯就消失了。
没有秦喻绯在家的沈粲,宋姐更是提都不想提,唯二见过他的两次,脸一次比一次臭。
宋姐向来害怕沈粲,倒不是因为觉得沈粲会把自己怎么着,而是出于一种生理性的恐惧。
像老鼠看见猫,天生恨不得躲着走。
秦喻绯安慰宋姐放宽心:“没怎么,宋姐,你不用担心,沈粲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姐是个老实人,不太懂感情里那些弯弯绕绕,在她的概念里婚姻只有过得下去和过不下去两种选择,很明显秦喻绯和沈粲属于能过得下去的那种,“我是觉得,你和沈老师好不容易和好了,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她忍不住叹了一声。
“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你们俩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还是找个机会把话都说开吧,毕竟你们才是对方最亲的人,以后的路还长,要相互扶持一直走下去。”
宋姐平时沉默寡言,那天却出奇地说了很多话,她语重心长地对秦喻绯说了很多,秦喻绯不好将全部的事情都告诉她,只是淡淡地说:“宋姐,我们很快就要离婚了。”
“真的要离婚啊?”宋姐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她觉得明明两个人之间还有感情,就这么离了也太可惜了。
“宋姐,我们俩之间没有感情,在一起也是互相折磨。”
“我才不信你们俩之间没感情,你是不知道,你这几天不回家,沈老师……”宋姐脑海中浮现出沈粲那张阴沉如墨的脸,不禁打了个寒颤,忙摇头把那张脸从脑子里甩出去,“沈老师心里还是有你的,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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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也不可能……”
斯棠从外面回来,两人的谈话自然终止。
“宋姐来了。”斯棠风风火火地进门,脱衣服,换鞋,见到宋姐出现在自己家里十分热情。
秦喻绯给宋姐介绍:“宋姐,这是斯棠,我朋友。”
宋姐第一次近距离见肤色这么黝黑的人,不禁愣了一下,将信将疑地问:“斯老师好,您是外国人吧?”
斯棠如晴天霹雳栽倒在宋姐身上,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宋姐,我是纯中国人,如假包换。”
宋姐:“啊……中国人还有肤色这么黑的。”
斯棠:“……”
秦喻绯忍不住笑出声,宋姐和斯棠也跟着笑了,三人笑作一团。
宋姐来了一趟,把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房子像翻修了一遍。
为了表示感谢,斯棠提出要请宋姐“搓一顿”,宋姐说什么也不肯。
秦喻绯帮着说话:“要让她请客吃饭可不容易,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宋姐,你就去吧,我也跟着沾光。”
斯棠撇嘴:“别把我说的好像一个铁公鸡,你在我家住,我蹭你几顿饭怎么啦,再说了,咱俩收入差距太大,等我爆火之后……”
秦喻绯:“就怎么样?”
斯棠开始畅想:“我就接通告接到手软,全国各地开专场,还要去国外巡回演出,到时候我天天请你和宋姐吃饭都成。”
秦喻绯和她一起畅想:“行啊,等你爆火之后,记得给我和宋姐留两张票。”
也是真心希望斯棠有朝一日真的能火起来。
“当然没问题!”斯棠揽住宋姐肩膀,“宋姐,到时候你可得来看我的脱口秀,我把最好的位置留给你。”
宋姐不知道什么是脱口秀,但是光听她们说的就很高兴,满口应下:“好啊好啊!”
“宋姐,你就给我个机会感谢你吧,要不是你来,我这都乱成垃圾堆了。”斯棠抱住宋姐眼巴巴地求她。
宋姐十分为难:“不行……我还要回去收拾客厅……”
“收拾客厅不着急的,改天收拾也行,而且家里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一直都那样。”秦喻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一旁帮腔。
“这次不太一样……”宋姐面露难色。
昨晚沈粲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从外面回来之后把沙发泼上了红酒,好好的白色沙发被染成了暗红色,宋姐看到之后两眼一黑,知道自己又有的干了。
“哎呀宋姐……”
好说歹说,宋姐没拗过两个人,还是跟着去下馆子了。
饭吃到一半,宋姐手机突然响了。
宋姐看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有些纳闷,也隐隐有些担忧,怕是讨债鬼打来的电话,不太敢接。
“宋姐,怎么不接电话?”秦喻绯看向发呆的宋姐。
“哦哦……”宋姐犹疑地接起电话,小心翼翼,“喂,你是哪位?”
电话那头陷入死一般寂静。
宋姐看了看电话,对方没挂断:“喂?”
像是做了很久的思想建设,那边终于传来声音:“是我。”
宋姐脸一下就黑了,面前的牛排也瞬间就不香了。
她颤颤巍巍地说:“沈老师……”
旁边的斯棠和秦喻绯同时看过来:“?”
脸上是同一副表情——
他打过来干嘛?
14. 14
宋姐更是一脸懵,因为沈粲从来没给她打过电话,他俩之间平时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别说是打电话了,她连沈粲的电话号码都没有。
饶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就只有偶尔秦喻绯在家的时候,宋姐才能和沈粲说上一两句话。
宋姐不知道沈粲为什么要给自己打电话,她心想也许是沈粲下楼的时候看见那个沙发心里不舒服了,催她回家。
可这也只是猜测,她壮着胆子问:“沈老师,您找我有事吗?”
“你现在在哪?”沈粲问。
宋姐看了秦喻绯和斯棠一眼,出于对沈粲的恐惧不敢不说实话:“在秦老师这里。”
“在哪?”沈粲重申。
他想知道的不是宋姐和谁在一起,而是在什么地方。
他知道宋姐和谁在一起。
什么话说第二遍的时候和第一遍味道就不一样了。
宋姐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四处看:“在……”
宋姐不知道这是哪,为了不让她有消费的心理压力,斯棠故意不让宋姐知道这是哪。
见宋姐为难,秦喻绯从宋姐手里接过手机,语气有些不悦:“你难为宋姐干什么?她和我在一块儿,你找她到底有什么事?”
沈粲还是那句话:“在哪?”
“……”秦喻绯无语到极致,“沈粲,你有病吧,在哪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秦喻绯挂了电话。
把手机还给宋姐,不过五秒钟,沈粲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宋姐不敢不接,可是她真不知道这是哪儿。
秦喻绯示意宋姐把手机给自己,接了起来,语气比刚才还重:“你到底想干嘛?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为什么不回来?”沈粲反问。
“催什么催,宋姐每天这么辛苦,还不让她吃完饭再回去啊。”
“我是问你,”沈粲语气里也透着一丝不悦,“你为什么不回来?”
闻言,秦喻绯怔住,心口酸了一下,突然有点委屈。
那一下就好像离家出走的孩子终于被爸妈找到,明明是自己负气离开,却还是忍不住会委屈。
不是没有人在意她的离开,偏偏那个人是沈粲。
秦喻绯收起眼底的落寞,转为愤怒:“我就不回去。”
说是愤怒,其实更像在发脾气。
沈粲看不见秦喻绯脸上的表情,可是斯棠和宋姐看得清清楚楚,她们悄悄对视了一眼,心里有数了。
沈粲:“明天就要进组了。”
秦喻绯:“那又怎么样?”
“你不回来我们怎么一起去?”
秦喻绯:“……”
原来不是担心她,而是为了工作。
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他根本不在意自己。
也是,她都出来几天了,要找早就该找了,何必留到现在。
秦喻绯心冷下去,重新变得冷漠:“我们各自出发,不用一起去。”
“小绯……”沈粲欲言又止,像是想了很久才重新开口,气息浮动,“上次苏梵……”
禁忌的名字成为一颗炸弹,一触即燃,隔空划开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
“没什么好说的,挂了,”秦喻绯的口吻独断而急不可耐,冷若冰霜,“别再打过来了。”
挂断之后果然没有再打过来。
秦喻绯却握着手机发了好久的呆。
还是宋姐叫她才把她拉回来:“秦老师,我的手机……”
秦喻绯回神,忙把手机归还宋姐:“对不起,宋姐,给你。”
“没事没事……”宋姐把手机放进兜里的空隙偷瞄了斯棠一眼。
她也在思考。
气氛有些微妙,斯棠咽下嘴里的东西,手托着下巴,盯着秦喻绯。
秦喻绯不明所以:“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斯棠眉心微蹙,似在思考:“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在生苏梵的气,而是在生沈粲的气?”
秦喻绯没懂:“这俩有区别吗?”
斯棠:“当然有,生苏梵的气说明你很讨厌她在你面前挑衅。”
“那另一种呢?”
斯棠意味深长地分析:“生沈粲的气说明,你吃醋了。”
秦喻绯不认可但尊重:“是吗?”
斯棠眨了眨眼睛。
秦喻绯就这么带着疑惑进组了。
虽然她极力否认了斯棠的推断,可是还是忍不住在意。
自己有可能、会吃沈粲的醋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早八百年前她对沈粲就没有感觉了,更别说感情。
但是她在看见沈粲手里的旧吉他的一刻心头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然后想法通过言语亟不可待比思考更早一步脱口而出。
她说吉他是方笠送的。
以一种极为挑衅的口吻。
不思考任何后果。
可那本就是她的吉他,根本不是方笠送的生日礼物。
她和方笠正式在一起就两周,那时候她生日早就过了。
而且方笠很抠门,根本没为她花过钱。
她想吃一口学校门口的手抓饼,都得提前给方笠发个红包,他才肯替她去买了来。
那会儿所有人都说秦喻绯脑子坏了,居然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小气的男生,而且明显他们两个人里秦喻绯是付出更多的那一方。
大家都以为秦喻绯是恋爱脑,也正因为如此,方笠才变本加厉地向她索取,无论是物质方面还是精神层面,予取予求。
如果不是他后来得意忘形要她毕业之后不要继续演戏,秦喻绯估计也不会和他提出分手。
方笠是秦喻绯进入大学之后真正喜欢过的第一个人,虽然不是最让她心动的,可是也是真真切切喜欢过的。
她觉得方笠没有别人说的那么不堪,起码他总是能不吝啬地给予她想要的温柔。
这一点是沈粲绝对做不到的。
分手之后,秦喻绯没说过方笠一句坏话。
两人和平分手,毕业之后没有再见过。
秦喻绯后知后觉,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说吉他是方笠送的。
要到很久很久之后,沈粲再次提及此事时,秦喻绯思索良久,才终于琢磨出自己那时候的心理——
她承认自己之所以这么做是在报复,因为斯棠的那句话在她潜意识里作祟,她想还击,不甘心只有自己在吃醋,她想让沈粲也吃醋。
而她确实得逞。
沈粲在愤怒发作的边缘反复徘徊,最终将怒气压了下去。
他清楚自己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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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目的不是和秦喻绯吵架,而是和她重新开始。
他要通过这二十一天的旅程,最大程度地挽回他和秦喻绯之间的感情。
秦喻绯那句黏糊糊娇滴滴的“老公”,一瞬间就把他顶在胸口的气给消了。
秦喻绯以前没这么叫过沈粲,这个称谓从她口中出来,莫名有一股劲儿,听得沈粲心口痒痒的。
他望着眼前明艳的秦喻绯,一袭白色长裙一如初见时动人,平添了成熟的韵味与瑞丽,勾引着沈粲想上前一步。
覆上她的腰,扣在自己怀里,将唇落在身体各处……
想撕碎那个叫方笠的。
镜头下秦喻绯很警觉,不会留下任何能被沈粲抓住借题发挥的尾巴,笑容只僵了约一秒钟,下一秒眼神就立刻锐利起来:“你平时都不在家怎么会在意我在不在家,再说了我自己在家也挺无聊的,咱俩都准备离婚了,提前适应下没有彼此的生活也挺好的,你说呢?”
沈粲有些无奈地冷笑:“我没说要跟你离婚啊,老婆。”
一来一往,两人都在默默使劲儿。
忽然秦喻绯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短暂急促:“小心!”
话音刚落,秦喻绯人就被后背压过来的力量被迫跌进沈粲怀里。
温热的气息在极近的地方交织,乌黑睫毛根根分明,秦喻绯比沈粲低了将近一个头,撞过去的时候洗发水的香气冲进沈粲鼻腔里,清香好闻。
他下意识收紧了覆在秦喻绯身上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靠近。
两人几乎完全贴着,身上最柔软的地方撞在一起,空气被染成粉红色,隔着夏季薄薄的衣物,秦喻绯隐隐感觉什么东西硬了起来。
艹……
秦喻绯忽然头皮发麻,从头麻到四肢,脑子里火光乍现,猛地推开了沈粲。
她一脸费解且幽怨地瞪着沈粲,单看表情,骂得很脏。
沈粲一脸不在意:“这玩意儿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正常生理需求。”
“……”
真无敌了。
“不好意思啊,”撞秦喻绯的那人忙道歉,“不小心撞着你了。”
“没关系。”秦喻绯心绪未宁,客气地摇了摇头。
慌乱之中,她下意识去看沈粲的下面,脸瞬间起了一圈又一圈红晕。
沈粲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背心内搭,外面套着一个黑色的外套,内搭很长,刚好盖过那个地方。
但因为是白色的,虽然凸出的地方不是很明显,但是若隐若现。
靠……
不分场合发情,跟公狗有任何区别吗?
此时此刻,秦喻绯对沈粲的排斥到达了顶峰。
为了躲摄影机,沈粲后退了一步,背对着摄影机。
秦喻绯也借了个机位,好心帮他挡住镜头。
沈粲借势伸手将秦喻绯揽进怀里,秦喻绯抵触,他紧扣不放,贴在她耳边低语:“帮我挡一会儿。”
秦喻绯默默在心里翻白眼:“真该让全世界都看看你这副狼狈的样子。”
沈粲勾唇,轻吐的气息混着淡淡的烟草味,紧紧缠绕鼻尖。
他说:“只让你看见就够了。”
秦喻绯心尖隐隐跳动,气息渐渐急促,侧过脸,烟波浮动,意动晨昏。
“沈粲,你是个变态吧。”
15. 15
秦喻绯觉得沈粲像是没听见,脸上的笑意分明丝毫不减。
如果不是没听见,就是脸皮太厚。
“我说你真变态,”秦喻绯低声重复了一遍,生怕他没听清,“听见了吗?”
沈粲身体前倾,从后绕过抱住秦喻绯,脸几乎要和秦喻绯的脸颊贴在一起,眼眸低垂着,深沉而迷人。
“听见了,”沈粲说,口吻极其暧昧,“老婆。”
听得秦喻绯一阵恶寒。
不是没听见,而是的确脸皮太厚。
秦喻绯有点后悔,突然觉得自己当这个好心人完全没必要,就应该让沈粲的丑陋行径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颜面尽失。
公众有权利知道真实的沈粲就是绯闻里的那样。
迎面过来一对男女,打断了秦喻绯的思绪。
两人戴着情侣款的墨镜,男的不高,穿着棉麻的休闲装,头上搭了个大檐的黑色牛仔渔夫帽,旁边的女人身材丰满匀称,蓄了一头漂亮的乌黑长发,在夕阳下染了点点金光,衣着朴素而不失格调。
“不好意思啊,”女人先开口,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漂亮的挑花眼,不仔细看的话,隐约可以看见眼角几条细细的皱纹,整个人散发着随性温和的气场,“我老公不小心撞到你了。”
乍一看,和时漫的气质有些像,但没时漫身上的那股锐气。
秦喻绯这么想。
女人看上去四十上下,眉眼间透着这个年纪应有的知性,眼神却无端有些涣散。
“没关系。”来不及细想,秦喻绯对女人温柔地笑笑,挣脱开沈粲的双手,上前一步,“你们也是来参加这个节目的吗?”
身后气温降了几度。
“对,”女人来到秦喻绯面前,仔细端详她这张漂亮的脸,不禁暗叹女娲未免太不公平,“你是秦喻绯吧?本人比电视上漂亮多了!”
秦喻绯有点不好意思,往耳后挽了下额前几缕被吹散的发丝:“谢谢,这位是我……”
秦喻绯踌躇要不要在介绍身后人的时候加上某个特定的身份,比如“老公”,或者“丈夫”之类的,但是这些她都有点儿说不出口。
未及秦喻绯思考出一个能够说出口的称谓,女人已经认出了秦喻绯身后的男人:“这是你老公沈粲吧?也挺帅的,而且本人看起来没有绯闻里那么……”
女人笑而不语,不再说下去。
“什么?”秦喻绯好奇。
女人嘴角扬起坏笑,凑近秦喻绯耳边,不让麦收到声音:“没有那么欲求不满。”
“……”
秦喻绯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到底是该说她幽默感强呢,还是该说她没有边界感呢,初次见面就能说出这种话。
女人后退一步,正式做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陶荧荧,是个脱口秀演员,也是你的忠实粉丝。这位是我老公,王扬。”
王扬比陶荧荧看起来年长很多,打眼看过去,浑身上下一股子成熟企业家的味儿,一看就是平时总被人叫“王总”的那种。
王扬摘下墨镜,态度亲和地打招呼:“你们好,我是王扬。”
“陶荧荧”这个名字秦喻绯没有听过,可“王扬”这个名字她听过,一个挺有名气的投资人,手里操盘着各种大项目,影视行业里也有几个项目是被他拿在手里的。
凡是进王扬手里的项目,动辄就是几个亿的盘子。
秦喻绯一度有机会进入他的某个项目里,后来发生了一些插曲,最终没能参加。
王扬附和着陶荧荧的话:“别说,真是挺漂亮的。”
他伸出手,想和秦喻绯握手。
秦喻绯刚想伸手,沈粲就横跨一步站在她身侧,率先握住了王扬的手。
“王总你好,我是沈粲,我们见过。”
王扬看着沈粲的脸,面上是久别重逢,但是显然是一开始没认出来。
他们这号人物,一天不知道要见多少人,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与各行各业的人接触,看各种投资项目。
王扬偶尔也会往影视行业里投点钱,像沈粲这样的导演一年里也总能见几十个。
沈粲没有秦喻绯那么明艳的足以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丽,却拥有独树一帜的沉郁气质。
所以王扬还是想起了他。
“哎呦,好久不见了,沈导。最近又拍什么新电影了?”王扬立刻摆出生意场上惯用的模样,客套且热络,各种社交场合都游刃有余,“之前咱们一块做的那个项目我看了,真是挺不错的,我就知道你年轻有为,是个有才华的导演!不过说回来,这戏有个地方我觉得不好。”
“什么?”沈粲随口问,但其实根本没往心里去。
王扬这种投资人,做生意在行,搞电影创作完全一窍不通,给的意见也完全是“屎上雕花”。
沈粲对这种人的艺术品味不屑一顾,但出于合作者的礼貌还是给他个面子。
王扬说:“女主角选的不好,还没你们家喻绯好看,她多好看啊,你真是金屋藏娇,舍不得让你们家大美女出来拍戏。”
王扬笑得爽朗,沈粲勾唇,不予置否。
秦喻绯眉心微蹙,讨厌自己被当成花瓶或者是谁的附庸成为两个男人口中的谈资。
入行这么多年,大多数人和王扬一样,看到的首先是她的美貌。
拿到手的剧本也大多是些花瓶角色,在片场导演最在意的不是她的演技,反而是她是否足够美貌。
似乎她的任务不是演戏,而是扮演一个美丽的角色。
对演员来说,这是个巨大的讽刺。
她不想要这样的工作,也厌恶别人给自己贴的标签。
“王总,你这话可就说错了,”秦喻绯不太高兴地说,“他不是汉武帝,我也不做什么阿娇,要做就做吕雉。这些年我一直都有在拍戏,下次再有项目可一定得找我,不是大美女的角色也行,我不挑,什么都能演。”
王总大笑,以为秦喻绯这是在撒娇:“没问题,下回一定找你,不过还得你们家沈粲放行啊,他要是不同意我可不敢请你。”
秦喻绯:“不用管他,反正我们俩都要离婚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说了算。”
王总一脸赞赏,对沈粲说:“你老婆可跟你说的不一样。”
沈粲面上客气地淡笑,却意有所指:“也差不多。”
秦喻绯疑惑:“他说我什么?”
王总:“他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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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三人聊天,陶荧荧融不进去,不大高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行了,来这个节目还谈工作,这么喜欢工作的话你跟工作过去吧。”
“好好好,不说了。”王总无奈不再继续说。
谈笑间,剩下的一对夫妻也来了。
妻子叫程晓曼,四十五岁,是个多栖艺术家,最具标志性的是一头五颜六色的短发。
丈夫叫徐子元,二十五岁,去年刚刚退役的运动员。
程晓曼一来,现场气氛就变了,她走在前面,脚步很快,徐子元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腿脚似乎有些问题,明显跟不上。
“你就不能走慢点儿吗?”徐子元气愤地说,“你明知道我刚做完手术还走这么快?!”
程晓曼站定,回头:“你没看见所有人都在等我们吗?”
“那怎么了?”徐子元理直气壮,“我腿就是有问题啊,大家就应该照顾我。”
“我懒得理你。”程晓曼转身继续走,把徐子元大大甩在后面。
徐子元赶到的时候,程晓曼已经和所有人打完招呼了。
程晓曼看了眼上气不接下气的徐子元:“这是我老公,徐子元。”
徐子元没理这茬儿,气喘吁吁地质问程晓曼:“程晓曼,你就一点都不心疼我吗?真不想跟我过了?”
程晓曼一脸无所谓:“对啊,就是不想过了,不然为什么要来这个节目?”
“我们是来调解矛盾的,不是来制造矛盾的,而且我是你老公,你就应该照顾我。”
“凭什么要照顾你,我要离婚。”
“我不同意!”
……
本来挺客气的气氛,被程晓曼夫妻的争执持续降温到冰点。
另外两对都有点不知所措。
王扬作为在场最年长的人勇敢站出来和稀泥:“没事儿啊,多大点儿事儿,不要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
“关你啥事!”
夫妻俩人都不买账,异口同声地说。
王扬吃了个瘪,瞬间黑脸。
秦喻绯有点想笑,低下了头,目光顺势瞥了沈粲一眼,发现他在看自己,赶紧收回目光,抬头恢复正常表情。
可惜她细微的表情还是被徐子元给捕捉到了。
“好笑吗?”徐子元冷着脸问。
“啊?”秦喻绯愣了一下,下意识解释,“对不起啊,我不是在笑你们。”
“那你在笑什么?”程晓曼问。
夫妻俩的炮火一下转移到了秦喻绯身上,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突然又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对秦喻绯来说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我刚才就是……突然鼻子痒了……”秦喻绯想随便搪塞过去。
奈何徐子元不依不饶,仗着程晓曼站在自己这边变得更有底气:“你就是在笑我们。”
秦喻绯觉得十分窘迫,她不想把初次见面弄得这么尴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沈粲,心里“咯噔”了一下。
沈粲的脸,冷得跟冰块似的。
秦喻绯内心隐隐不安,沈粲这样的表情她曾经看见过——
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气温骤降。
16. 16
导演分很多种,有靠个人魅力取胜的,有靠各方面亲力亲为取胜的,也有靠一天到晚在剧组里立威来领导全组上下的。
沈粲不属于前两者。
没戏拍的时候,沈粲玩得很花,北京的公子爷小开都喜欢跟他厮混在一起,因为他是公认的品味好又富有才华的“纨绔子弟”,女人缘特别好。
跟他在一起,仿佛自己也成了这种人。
有人把他当身份的标杆,就有人把他当跳板。
拼破了头也要往娱乐圈里挤的人也想尽办法跟沈粲搭上线,他们之中只有少数是被沈粲吸引,更多是想借由和沈粲在一起进入更上层的圈子,获得更好的资源,以及攀上更高的靠山。
所以他经常被拍到和各种圈内人士出入,大部分是主动贴过来,小部分才是他愿意去交往的。
沈粲从不公关,任凭狗仔偷拍杜撰,名气越来越大,一半靠作品,一半靠绯闻。
身边人经常能在沈粲脸上看到一种笑容,一种冷漠而疏离的,幽深又不屑的笑容。
他眼底很深,深得像一潭浓郁的积水,内里可以窥见很多东西,比如野心,比如欲望,比如阴谋……却唯独看不见一丝欢欣。
似乎没有事情能够让他提起足够的兴趣,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值得付出一切。
常和他在一起的人说他是个极度凉薄,极度性冷淡的人。他们承受着沈粲的不屑一顾,却又飞蛾扑火一般涌上来。
明知什么也得不到,却还是义无反顾。
有戏拍的时候,沈粲脸上几乎没有笑容。全组上下的人都很怕他,见他恨不得像躲瘟神一样躲着走。
有沈粲在从不炸组,每天都能有条不紊地超额完成拍摄计划。
制片人最想和这样的导演合作,项目按时完成,完全不考虑超预算的问题。
然而剧组每天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沈粲推进拍摄靠的从来不是上下亲力亲为的执行力,而是不怒自威的威压。
每当拍摄没有按计划推进时,沈粲的脸上都会呈现同一种表情。
极致的冷。
带着天然的毒,一眼就结冰,血液里充满恐惧,如同末日来临。
“不行吗?”沈粲嗓音低沉如坠落深渊的一块滚石,和方才的语气已经完全不同。
滚石掉下来,重重砸到徐子元头上,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是,哥……”徐子元不知道哪来的冷风从背后吹过来,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瞬间满是鸡皮疙瘩,他顾不得腿上的疼,猛搓了两下胳膊,但是完全没用。
“不能笑?”沈粲睥睨徐子元。
徐子元瞬间觉得对方是在以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自己。
“不……能吧?”徐子元彻底没了气势,求助地看向旁边的程晓曼。
程晓曼回了他一个看垃圾的眼神,对沈粲充满赞许。
这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该有的“血气方刚”。
被老婆“背刺”,徐子元即害怕又幽怨,不敢说话。
在沈粲持续的“看垃圾”压迫下,徐子元主动认怂,向秦喻绯道歉:“对不起,刚才是我说错话了。”
“没关系……”秦喻绯忽然觉得徐子元可怜,但同时又觉得这纯是他自找的。
让沈粲治一治这种人也未尝不可。
嘉宾悉数到齐,导演出来推进流程,宣布明天的行程——五湖穿越。
“五湖”位于宁夏腾格里沙漠,所谓“五湖”,指的是从沙漠入口处驶入,依次经过小天鹅湖、乌兰湖、骆驼湖、吉他湖、龙眼翡翠湖,沙漠与湖泊相依,恍若置身于一幅幅壮美瑰丽的画卷中。
节目组为三对夫妻分别配了一辆越野车,由专业的司机驾驶,带领他们穿行过辽阔崎岖的沙漠。
临行前,负责为秦喻绯和沈粲开车的司机突发急性肠胃炎住院,节目组一时找不到替补的司机,迟迟不出发。
上午十点半,所有人吃过早饭聚集在沙漠的入口处,等待寻找到新的司机。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司机还是没有找到。
六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不耐烦,尤其是沈粲。
导演来找秦喻绯商量:“秦老师,能不能请您和沈老师去别的嘉宾老师的车上?”
见沈粲那张的脸,导演只敢来拜托脾气好的秦喻绯。
秦喻绯想了想也不是不行,比干等着强,就同意了。
沈粲:“不行,我不同意。”
秦喻绯眉心蹙起:“为什么不行?总比在这干等着强吧。”
徐子元附和道:“就是啊,我们都在这等了大半个小时了,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吧。”
经过昨天一遭,徐子元彻底认清了,自己最一开始欺负的人才是最好相处的人。
王扬太老,他们之间相差了三十岁,跟他对话和跟自己爸爸对话没什么区别,除了无趣就是无味,时不时还得被教训那么两句。
陶荧荧没那么老,但是常年不怎么工作,除了说脱口秀就是做家庭主妇,脱口秀没什么天赋,说的笑话都不好笑,不想继续当家庭主妇,想找到自己的价值,自己完全理解不了那种四十岁了还想追求事业的心情。
程晓曼,自己老婆,一个思维活跃、思想跳脱的艺术家,每天脑子里天马行空,最喜欢的是享受当下和欣赏帅哥,已经厌烦了和自己这个第三任老公相处,非常想离婚,处处不给好脸色,自私自利,完全不为另一半考虑。
沈粲,一个整天板着脸的导演,看过他的作品,承认他的确有点小才华,但是仗着才华恃宠而骄,完全瞧不起自己,和他在一起容易丧失自信心,被他身上的光辉贬低得一文不值,找不到任何自己存在的价值。
最后是秦喻绯,同龄人,节目组里唯一一个脾气好长得还漂亮的人,和她在一起没什么压力,人非常有礼貌,和自己以前接触过的那些女明星都不一样。
综上,徐子元决定和秦喻绯好好相处,牢牢抓紧这唯一一个肯给自己好脸色的人。
“关你什么事?”沈粲冷冷地瞪了一眼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徐子元。
为了显示自己想和秦喻绯好好相处的决心,徐子元把支持秦喻绯的行为视作自己的投名状。
但他还是挺怕沈粲的,怯生生地说:“我觉得喻绯说的没错啊,总比在这儿干等着强吧……”
“喻绯?”沈粲眉尾轻挑,眼角冷意只增不减,“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近了?”
徐子元:“我们关系一直都挺好的,你说是吧?喻绯,一会儿来我们车里啊,我们一起出发。”
秦喻绯没理徐子元:“沈粲,你别打岔,咱们就事论事,为什么不行?你不是最讨厌拍摄出意外吗,现在有解决办法,为什么不行?”
徐子元:“……”
行,我忍。
沈粲:“不想和其他人共处一个空间。”
秦喻绯:“为什么?”
沈粲慢条斯理,意有所指:“臭。”
徐子元:“……”
艹,冲我来的。
“……”秦喻绯其实也不太想和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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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两对夫妻在一起,但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嗯……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徐子元:?你也嫌我臭?
不受待见的徐子元默默退出了两人的对话,去自己老婆那寻温暖。
到处找不到程晓曼,扭头一看人正跟一会儿开车的司机聊得热火朝天,根本不顾自己的死活。
沈粲微顿,看了眼身后的一排越野车,说:“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秦喻绯:“什么办法?”
沈粲:“我来开车。”
秦喻绯不太信任:“你来?你行吗?”
“废话,”沈粲悠悠瞥向她,“当然行。”
秦喻绯后知后觉自己刚才说错话了,怎么能问“你行吗”这种话,哪个男人会说自己不行?
看了看另外两对处境堪忧的夫妻,不想夹在其中,秦喻绯妥协:“那好吧,就这样,跟节目组商量一下。”
秦喻绯跟导演表达了想法,出于安全考虑,节目组没有立刻同意。
导演跑过来跟沈粲说:“沈导,我们怕您不熟悉沙漠地形,开不惯越野车,会出问题,毕竟越野车跟跑车还是挺不一样的。”
“我知道怎么开,”沈粲说,“去年来这拍过戏,我有在沙漠里开车的经验。”
导演:“原来如此!秦老师倒是没跟我们说您有经验。”
秦喻绯当然没说,因为她压根不知道沈粲去年在这拍过戏。他们们平时互相不过问对方的事,包括生活和工作。
沟通过后,节目组同意让沈粲开车。
车队很快出发,进入沙漠。
车队驶入高洼不平的沙漠腹地,为了照顾沈粲这个非职业司机,车队没有开得很快,他们的车跟在中间,车速中等,车内轻微有些失重感,秦喻绯坐在副驾驶,不断有风沙从窗外吹进来,虽然戴着墨镜和面罩,可还是会觉得脸疼。
抵到第一个湖的时候,车队停下稍事休整。
沈粲从车上下来,到湖边抽烟,手随便在白色的盐碱地上画了几笔。
陶荧荧有点晕车,秦喻绯陪着她一起绕着湖边透气散步。
小天鹅湖不大,一会儿就走到了沈粲抽过烟的地方,沈粲已经抽完离开。
烟味消散,似从没来过。
陶荧荧指着地上,拉着秦喻绯看:“喻绯,你快看!”
秦喻绯顺着陶荧荧指的地方看过去,发现地上有几道划痕,仔细辨认,依稀能够看清那是什么图案,是两个英文字母。
“是C&F啊,”陶荧荧反应过来,满眼羡慕,“没想到沈粲这么浪漫!居然把你和他的名字写在这里。”
秦喻绯笑笑,没说话,眼底轻染落寞。
这哪是沈粲和秦喻绯的缩写,而是沈粲和苏梵的缩写。
他的浪漫,从来只给一个人。
上车后,秦喻绯主动坐到了后座。
沈粲从后视镜里目视秦喻绯:“为什么不坐前面?”
“不舒服,”秦喻绯说,“沙子吹得脸疼。”
“系好安全带。”沈粲提醒她。
“嗯。”秦喻绯扯过安全带。
车重新发动,重新颠簸。
秦喻绯觉得身体隐隐作痛。
并非脸疼,而是心疼。
车窗外漫天黄沙席卷,耳边又响起那句歌词:“在漫天黄沙里,看着你远去,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已。”
罗大佑的《漂洋过海来看你》,从未适用于他们两人之间。
漂洋过海的人是苏梵,她来看他。
17. 17
车队逐渐深入沙漠深处,地势不平,颠簸更甚,沈粲驾驶着越野车,车内放着吵破天的死亡金属摇滚乐,两人之间却静得出奇。
沈粲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的秦喻绯,她靠在窗边,目光始终注视着窗外的茫茫沙漠。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沙漠里到处都一样,无非就是漫天的风沙和高高低低的沙坡。
对讲机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沈导,需要休息的话可以在前面停一下。”
沈粲开车腾不出手来,把对讲机丢给秦喻绯:“需要休息的话就跟他说一声,我们在前面停下。”
秦喻绯从窗外收回视线,拿起对讲机,说:“不需要。”
很快对讲机里传来回应:“好的,那我们就继续开了,预计到达下一个景点乌兰湖还有三个小时。”
秦喻绯:“收到。”
回完对讲,秦喻绯解开安全带,躺了下来。
沈粲:“不舒服?”
秦喻绯淡淡道:“没有,困了。”
闭上眼睛,眼前自动浮现出地上的“C&F”,烦得很。
沈粲默默放慢了车速,减小车内音乐的音量,从车队的中间来到了末尾。
节目组时刻监控着各车辆,发现沈粲的车掉队,对讲机里立刻传来声音:“沈导,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讲在秦喻绯那里,她始终没有回应。
沈粲停车,回头看,秦喻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回身从秦喻绯手里拿过对讲:“没事,我抽根烟。”
沈粲下车,先从后备箱里找了一条毯子,披在秦喻绯身上,然后到远处抽烟,等身上烟味儿散差不多了才回到车上。
秦喻绯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车从停稳到发动,没过多久,就又停下了。
天色比之前暗了些,以为是到乌兰湖了,秦喻绯起身。
车里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悠扬的古典乐,驾驶座没有人。
秦喻绯望向窗外,茫茫一片黄沙,也没有别的车,根本没到下一个景点。
秦喻绯下车查看,发现沈粲站在车尾,颓废的脸上愁容不展。
“怎么了?”秦喻绯问。
“车漏油,”沈粲说,“开不了了。”
“那怎么办?”
“等救援。”沈粲看向秦喻绯,视线被她额头上的睡痕吸引,“睡得好吗?”
“还行,”秦喻绯觉得有些冷,“我先回车里了。”
“嗯。”
秦喻绯回到车里,找到对讲机,对着对讲机说:“导演,我们的车出故障了,麻烦来救我们。”
“没用,”沈粲回到车里,“对讲坏了。”
“啊?什么时候坏的,那我们怎么办?”秦喻绯突然觉得孤立无援。
“车上有定位,等他们找不到我们就会回来找我们。”沈粲说。
沈粲的话不带一丝犹豫和急躁,让人很有安全感,秦喻绯瞬间就没那么担忧了,安静坐着等待救援。
沈粲:“你可以再睡会儿。”
秦喻绯:“睡够了。”
两人清醒着共处一室,不说点儿或者干点儿什么总觉得尴尬,沈粲找出面包和水给秦喻绯。
“我还不饿,”秦喻绯说,“你吃吧。”
“吃点儿,他们没那么快找到我们。”沈粲撕开包装袋,递给秦喻绯。
来不觉得怎么样,打开面包的瞬间,香气飘进秦喻绯的鼻子里,她就饿了,干脆吃起来。
沈粲坐在前面,也吃着面包,又把古典乐换回了摇滚乐。
嘈杂刺耳的音乐声混杂着塑料包装袋来回摩擦的声音,充斥在车厢里。
吃掉半个面包后,秦喻绯放下了手里的面包,不再吃了,靠喝水增加饱腹感。
“这附近没有厕所,”沈粲说,“喝那么多水不方便。”
本意是想让秦喻绯再多吃点儿。
可惜秦喻绯不领情:“没关系,拍戏的时候经常遇到这种情况,我习惯了。”
“你根本没必要这样,”沈粲看见秦喻绯放在一边的半个面包,“现在在沙漠里,温差大,气温已经开始下降,体力消耗得很快,多吃点儿不会怎么样。”
秉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这么多年,顿顿只吃五分饱已经成了秦喻绯的习惯,就算再饿,她也只能容许自己吃五分饱,绝不多吃一口。
“不吃了,”秦喻绯说,“我的体质吃不了太多碳水,会水肿。”
沈粲忽然有些心疼秦喻绯,从他认识她起,就没见她吃过一个正常成年人应有的进食量。
镜头里的秦喻绯始终保持姣好的身材,多年的自律功不可没。
可是在沈粲看来,这样的过度自律无异于慢性自杀,是有损身体健康的行为。
“无所谓,”沈粲看了眼后视镜里的秦喻绯,“你那个工作就算不做也不会怎么样。”
反正他愿意养她,情愿她一辈子不出去工作。
可这话在秦喻绯听来相当刺耳。
他在讽刺自己的努力都是没有意义的,自己的工作创造不了任何的价值。
她有些生气,冷冷地睨了沈粲一眼,反问:“你凭什么觉得我的工作不重要?”
事业在她人生中永远站在第一位,远超过爱情和亲情。
事业和沈粲掉进水里,她会毫不犹豫地冲下去救事业。
沈粲听出秦喻绯在呛自己,冷笑:“我说错了吗?这么多年你溅起过什么水花吗?”
多么伤人的一句话,精准地戳进秦喻绯的痛处。
她辩驳不了,因为沈粲说的是实话。
扑腾这么多年,一度以为自己快要成了,却没想到下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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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深。
秦喻绯垂下眸子,在眼底浮起的红血丝当中藏起自己的不甘,指尖偷偷嵌进肉里,却没有痛感传来。
“你以为我不想做点儿什么吗?”她低声道,语气有些哽噎。
所有能做的她都做了,为了达成目的她甚至不惜放下骄傲,可是都没用。
听到秦喻绯的话,沈粲目光放空,若有所思,很多思绪交织在一起,脑海中闪过一些旧时片段。
片刻后,沈粲说:“其实就算你留在家里……”
“我不愿意!我不想留在家里,我凭什么就要留在家里,”秦喻绯抬起头,眼角噙着若隐若现的泪花,“留在那样的家里有什么意义?”
没有爱,没有感情,留在家里和被困在牢笼中的麻雀无异。
“那你做的这些有什么意义?”沈粲口吻中带有轻挑的讽刺,“卑躬屈膝,逆来顺受,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人了?”
沈粲无疑是在秦喻绯雷区里点火,反复地将她最不愿提及的伤疤掀开,往伤口上撒盐。
秦喻绯反讽:“你这种人没资格说这种话。”
“我这种人?”沈粲不可思议地冷笑,“我哪种人?”
“你是哪种人还需要我来说吗?”秦喻绯终于忍不住爆发,连带着之前积攒的郁闷一起爆发,“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毁了别人,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
秦喻绯的话意有所指,两人都被硬生生扯进过往的回忆里。
“我这么做是为了你。”沈粲沉声,眼神晦暗不明。
他残酷冷漠,不择手段,暴戾冷血,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能把她留在身边。
即便不光彩,他也无所谓。
可是爱情从来都是有边界感的,占有过甚,爱就成了过错。
“你问过我吗?我同意你这么做了吗?你凭什么为我这么做?”秦喻绯心口隐痛,三年前的事重新卷土重来,脑袋里乱成一团,口不择言,“你太自以为是,我们不过是一时兴起,说白了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这么对方笠?你算什么?”
还是说出来了。
原本没想说的。
沈粲眸色深沉,嘴角勾起阴沉诡异的一抹笑意,神色幽森:这么多年,你还是在意他。”
他没回头看她,不想被她看见脸上的寂寥。
方笠,始终是插进沈粲血肉里和神经里的另一根刺,带着深入骨髓的剧毒,无论晴天雨天那里都会隐隐传来痛觉,反复提醒他她和那个人曾经在一起过。
决定结婚之后,他用了一点手段,很轻易地将方笠从秦喻绯生活里抹去。
秦喻绯知道后没说什么。
可他知道,以她的气性,不会装作无事发生。
该来的总会来。
他一字一顿,血腥蔓延:“你就这么喜欢他?”
18. 18
天色渐渐暗下去,黄沙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每一颗砂砾都是沁着血。
旧事重提永远是婚姻里最忌讳的。
三年里,秦喻绯从不提“苏梵”,沈粲从不提“方笠”,是心照不宣的共识。
他们似乎都很清楚,一旦进入对方的禁区,势必会两败俱伤。
脆弱的婚姻,靠谎言和自欺维持着最基本的体面。
可是雪过留痕,怎么可能不留下点儿什么呢?
她毕竟不是像他那样冷血的人。
大四那年,秦喻绯从别人口中得知方笠出国的消息,以为不过是个人自己的选择,心中没有一丝惋惜或遗憾。
她不是那种分手后会拖泥带水的人,一旦认定了就不会再回头,于她而言,方笠不过是一个曾经熟悉的陌生人,他的去留对自己没有任何的价值或意义。
一年之后,她在剧组里无意中更新了这则讯息的颗粒度——
方笠并非自愿出国,而是因为沈粲他动用了一点人脉和手段,逼得方笠不得不离开。
他人对这份爱情称羡,羡慕秦喻绯有一个这么爱自己的老公,看不得一点儿眼中钉。秦喻绯只是冷笑。
秦喻绯不知道沈粲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那一刻在心里隐约觉得方笠有些可怜,所谓的“正义感”让她犹豫了一下自己该不该为方笠“讨回公道”。
可是从组里回家的时候,已经隔了太久,她就把这件事情忘了,再后来,没有再提起的气口。
也觉得,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何必为一个不重要的人多费口舌。
她早就不喜欢方笠了,说白了,那只是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罢了。
秦喻绯自以为可以时刻在镜头面前维持冷静,可是她还是不能不被沈粲写下的那些东西所触动。她讨厌自己这么被动,好像永远处于弱势之中,苏梵不必出现,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自己打倒。
她必须要拿出些什么,足以和苏梵对抗的东西。所以翻遍回忆,将方笠搬了出来。
秦喻绯不想再和沈粲继续这个话题,她面色很差,有些惨白,看了眼车厢内的摄影头,对沈粲说:“我不想在这里说这些,没有意义。”
沈粲从后视镜里注视着秦喻绯的一举一动,见她目光往摄影机瞟了下,就把车里所有的摄影机都关掉,并且摘下了身上的麦克风。
他从车上下来,拉开后车厢的门,站在车门口,居高临下压迫感极强。
“这么多年,你还是忘不了他,离婚也是为了他,是吗?”他极其认真地问。
秦喻绯不喜欢这种被压制的感觉,越是被控制,就越是要反抗,呛声道:“我是不是还喜不喜欢他,跟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沈粲声音有些颤抖,不仔细听的话听不出,秦喻绯的话让他感到寒心,“我们是夫妻,你这是出轨。”
“别给我戴帽子,”秦喻绯微颔首,眼中满是不认输的倔强,“而且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你的绯闻漫天飞的时候,你想起过我们是夫妻吗?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考虑过你出轨了吗?”
沈粲嗓音低哑:“我没有出轨。”
心底的一团火被点燃,秦喻绯突然笑起来,火光映得眼底晶莹剔透。
“没有出轨?”秦喻绯觉得可笑至极,“摄影机都关了,你到底在装什么啊?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虚伪?我们的婚姻是什么你比我清楚,你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想过我们是夫妻吗?你知道夫妻是什么吗?”
沈粲:“那你觉得夫妻是什么?”
空气凝结了一瞬,秦喻绯面色涨红,头顶上燃着看不见的火光。
野火燎原的时候,所及之处寸草不生。
“反正不是我们这样。”她说,早已失望至极。
丈夫不像丈夫,妻子不想妻子。
沈粲面色冷寂,眸子黯淡,口吻淡漠如雪。
像是酝酿许久,开口时却只有一句:“秦喻绯,我在说一遍,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所有,一切,每一条绯闻都在顷刻间被扯了出来。
秦喻绯讽笑:“没做……”
这话你自己信吗?
“嗡”的一声,秦喻绯脑子里的某根弦断了。
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完全不受理智的控制。
她将头别过去,不肯在沈粲面前落泪,在包里翻找纸巾。
越着急就越是翻不着,眼前已经被泪水模糊成了一片,浅色的帆布包被染成一个个炸开的点,湿了一大片。
沈粲很少看见秦喻绯哭,本该向前一步,却在看见她泪水掉落的时候退了回来,甚至退得更远。
如果他的爱会给对方带来伤害,他情愿不爱。
沈粲回到驾驶座,双手握住方向盘默默收紧,尽力将剧烈起伏的胸膛压制下去,眼前是看不见的漫天风沙,该去向何方,不知道。
他从前面找出纸巾,扔到后面。
秦喻绯反手把他丢过来的纸巾透过车窗扔到外面。
沈粲下车,捡起地上的纸巾,掸了掸上面的土,冷着脸伸手送到秦喻绯面前。
秦喻绯接过纸巾再次扔了出去,哽咽着:“我不要。”
“妆都花了。”
“要你管!你离我远点儿,我不想看见你。”秦喻绯一边说,一边有点暴力地擦没骨气的眼泪。
沈粲闭了闭眼,气息沉重,转过身,离开车附近去远点儿的地方抽烟,留秦喻绯自己在车里。
沈粲离开之后,秦喻绯果然好多了,纸巾也马上就找到了。
她擦干眼泪,平复心情,补好妆独自坐在车里,窗外暮色四合,依稀可见一闪一闪的星。
对讲机忽然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随后声音清晰:“沈老师,秦老师,听到请回复,听到请回复。”
秦喻绯赶紧拿起对讲:“收到,收到。”
对讲突然好了,谢天谢地。
“秦老师,救援队已经出发去救你们了,你们待在原地别动,这个时间沙漠里很危险。”
秦喻绯:“好的,好的。”
过了好一会儿迟迟不见沈粲回来,天色渐渐暗下去,秦喻绯下车。
她张望四周,转了一圈之后,还是没发现沈粲。
“沈粲,沈粲……”
试着叫了两声,回应她的只有回声。
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秦喻绯又往外走了一圈,才终于在一个距离停车点较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堆抽完的烟头,和一个没油的打火机。
她蹙眉,默默把烟头和打火机捡了起来。
抽这么凶,也不怕把肺给吸坏。
收拾完垃圾,秦喻绯向四周望了望,不见人烟,她犹豫了两秒,跑回车里把对讲揣在兜里,就独自出发去找沈粲了。
秦喻绯:“导演导演,这个沙漠里有什么危险的动物吗?”
不一会儿。
“可能会有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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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尾蛇这种有毒的生物,秦老师,您不用担心,车里是安全的。”
秦喻绯:“好的,好的。”
她说话的时候,恰巧一阵风吹过,对讲里满是风声。
对讲那头的导演组听到风声,觉得不对:“秦老师,秦老师,不要离开车……”
秦喻绯这边说完“好的”之后再没收到对讲传来的声音。
沙漠里没有方向,秦喻绯不知道该去哪找沈粲,她凭直觉走了很长一段路,发现自己可能走错了,想回头,却找不到回去的路。
可见度逐渐降低,气温也逐渐降下去,秦喻绯就穿了一件冲锋衣,中午还觉得热,此时已经完全不够,她呼出气,隐约可见凝结的白色水汽,知道大事不妙。
一个人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孤立无援,秦喻绯有些着急,也顾不上再去找沈粲,往一个可能是返回的方向跑了几十米,脚下一滑,整个人从坡上滚了下去。
坡度很大,滚下去的速度很快,身下的沙子不断摩擦着脸,秦喻绯双手抱头护住脸,任凭身子不断地旋转下落。
滚了不知道多久,秦喻绯的身体终于停止,整个人躺在沙地上,疼痛感慢慢从四肢各处传来。
靠。
都怪沈粲,他跑什么啊。
秦喻绯起不来,就地平躺着,天空繁星点点,她伸出手去,想抓住天上的星星。
一般人在这种时候,会忍不住想点什么有的没的。
秦喻绯也在想,如果没人发现自己,自己会不会死在这儿,应该要留几句遗言,把她的银行卡密码告诉陈平或者爸妈。
她摸了摸身上,对讲机应该是在翻滚的时候甩出去了,身上空空如也。
秦喻绯对天长叹,真是倒霉。
越来越黑,越来越冷。
“好玩吗?”耳边落下低沉的声音。
秦喻绯一怔,抬头去看,看清沈粲的脸,有点想哭,也有点生气。
她大声责备:“你跑哪儿去了?!”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沈粲蹲下来,俯视着秦喻绯的脸,“你跑这么远,就是为了不想见我?”
“你有病还是我有病,你想多了,我还不至于为了你不见你去死。”秦喻绯翻了下身,想从地上起来,失败了。
沈粲躬身,从地上抱起她。
身体凌空而起,秦喻绯有些抗拒:“放我下来!”
下一秒沈粲就把她平稳放到了地面上,似乎原本就没打算一直抱着她。
秦喻绯尴尬地擦了两下身上的土:“你刚才去哪了?”
“尿尿。”沈粲冷着脸说,“你找我?”
秦喻绯冷冷瞥了他一眼:“我找你干嘛。”
沈粲眉尾轻扬:“那你来这儿……也是为了……?”
秦喻绯捂住沈粲的嘴,瞪着他:“才不是,我来看星星。”
沈粲掰开秦喻绯的手,把她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手里,问:“跑这么远来看星星,好看吗?”
“好看啊,当然好看。”秦喻绯目光落在交织的手上,掌心的温度慢慢上升。
沈粲稍一用力,将秦喻绯的身体拉近自己,气息里满是颓唐的烟味:“下次别跑这么远来看了,太危险。”
“嗯……”秦喻绯凝望着沈粲半垂的眼眸,天光太暗,目色看不清。
只有纤长的睫毛轻微浮动,过分好看。
两人身体缓缓靠近,气息交织。
对讲传来:“沈导,秦老师,是你们吗?”
19. 19
不该坏的时候坏了,该坏的时候又好了。
秦喻绯被对讲机里擦破的声音吓得弹开,下意识整理了两下自己的头发。
沈粲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掏出对讲,冷着脸有些不耐烦地将对讲扔给秦喻绯:“还你。”
秦喻绯接过对讲,语气温和,不急不躁,非常客气地说:“是我们。”
手电筒射过来的几条白色光束自远处投过来,像极了舞台上的聚光灯。
秦喻绯放下对讲,有些好奇地问:“这个怎么在你那里?”
沈粲轻叹了声,说:“在地上捡的。”
他没告诉她,他回去后发现她不见了,跑着找了很久才在地上发现了这个对讲机,脑子里浮现她可能从这滚落下去的念头的时候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和她一起死在这里。
起码这样他们永远在一起。
看见她的时候,她像只乖巧的小猫,直直地躺在那里,伸手去够天上的星星。
借着不太明亮的天光,沈粲站在沙坡上向下望,嘴角深藏一抹温润的笑意,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可以的话,他会去天上为她将星星摘下来,亲手送给她。
却不愿意让她成为天上的明星。
太过明亮,她能看见的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而非只有他自己。
三年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为了将这颗曾经闪耀的明星摘下,私藏在自己身边。
秦喻绯重新将对讲放回口袋里,转身向救援组招了招手,刚想往前走就差点儿摔了个趔趄,被沈粲一把捞了回来。
她以为自己摔得不严重,可是脚踝处传来火辣辣的撕裂般的疼痛。
秦喻绯低头去看自己的脚,不禁蹙眉,担心后面还能不能继续拍摄。
“把手搭在我脖子上。”沈粲眉心微蹙。
秦喻绯愣了一下:“啊?”
沈粲:“不是走不了了吗?”
“应该,不严重吧。”秦喻绯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疼得被迫停下脚步。
“我抱你回去。”沈粲抓起秦喻绯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打算这么就着抱起秦喻绯。
秦喻绯急得单腿往后蹦了两下,赶紧拉开距离:“不用。”
沈粲放下秦喻绯的手,双手环抱胸前,直勾勾地盯着秦喻绯。
秦喻绯也盯着他。
双方默默互相对峙。
来自手电筒的光落在身上,披落一层月光的纱幔。
风簌簌地吹过。
像舞台上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不被世俗看好的爱情,两人爱得死去活来。
“你打算跳回去还是……”沈粲眸色渐深,风卷起额前发丝,在眼前凌乱不堪,“爬回去。”
秦喻绯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仿佛从他嘴里出来的不是“爬回去”而是“死在这”。
但是她从来都不怕他,不管是一开始还是后来,她都没怕过他。
和沈粲在一个剧组排戏的时候,秦喻绯是唯一一个敢和沈粲呛声的人,她觉得不服,就非得和他整个高下,这个习惯从以前保留到了现在。
“反正不要你抱我回去。”秦喻绯说。
沈粲眼帘微垂,换了个位置,站在秦喻绯前面,蹲下,回头:“走吧,一起回去。”
秦喻绯望着面前那个硕大的后背和被风不断吹起的冲锋衣,心尖上荡漾出一汪水来,犹豫片刻,俯身趴在沈粲的背上,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走吧,一起回去。”秦喻绯说。
沈粲双手挽住秦喻绯的腿,麻杆一样的两条腿,几乎不占什么地方,他缓缓地向救援队来的地方走过去,脚下踩着细碎的黄沙,额前的发丝总是遮挡视线,走得一脚深一脚浅。
秦喻绯一只手绕过沈粲的脖子,另一只手从沈粲额前向后拢头发,好让他看清前面的路。
沈粲背着秦喻绯,迎着灯光,缓慢地走向人多的地方。
车行颠簸,来到大部队所在的位置。
剧组临时在乌兰湖附近扎了帐篷,将明早的拍摄计划改为看日出。
秦喻绯感到抱歉,节目组一个劲儿安慰她一点儿都没耽误拍摄,看日出原本就在PlanB里面。
越是这样,秦喻绯心里就越是难受,说不上来的堵着。
秦喻绯被沈粲扶着从车上下来,陶荧荧和徐子元赶紧凑了过来。
“咋回事儿啊?”徐子元看着秦喻绯的脚,“你脚咋受伤了?”
“没事儿,就是扭了一下。”秦喻绯说。
陶荧荧担心地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万一骨折了可就不好了。”
说完,她悄悄看了一旁的沈粲一眼,自以为隐蔽,谁也没发现。
秦喻绯赶紧摆出一副没事儿的笑容:“没骨折,荧荧姐,别担心,我就是扭了一下,你看,我这还能正常走路呢。”
秦喻绯脱开沈粲的手,试着往前走了两步,步伐勉强,额上渗了一层不太明显的汗珠,她强忍着疼,跟陶荧荧说:“你们看,真的没事儿,不用特意照顾我。”
陶荧荧赶紧上前扶住秦喻绯的胳膊,不无心疼:“哎呦,你看看你这怎么叫没事儿啊,快点儿回去躺着吧。”
“就是啊,快点儿回去休息吧,”徐子元献上殷勤,“我大学里学过运动康复,你回去躺下,我给你看看,我那还有专治扭伤的药酒,不严重的话擦上很快就能好。不是,哪来的冷风啊……”
徐子元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身旁投来的异样的目光,他循着冷风的来处望见沈粲的目光,后脑勺像被人拍了一巴掌,嗡嗡的,颤栗一直从头皮蹿到脚趾头。
他捂着后脑勺,倒吸了一口气,对沈粲说:“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搞得我好像垃圾一样……”
沈粲神色冷漠:“不是吗?”
“……”
艹,完全没法反驳。
每次看见沈粲那个眼神,徐子元的嘴就像被缝住了一样,一个飞虫都别想往里钻。
“你就不关心你老婆一下吗?她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无动于衷,你到底是不是她老公啊?”徐子元理直气壮地转移了话题。
岂料这句话让他这个垃圾直接被焚烧了。
沈粲眼底忽然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我不是,难不成你是?”
陶荧荧在战火燃起来前忙拉着徐子元离开,叮嘱沈粲:“你扶着喻绯回帐篷吧,我去跟小徐同学拿药。”
被强行拉着离开的徐子元意犹未尽:“荧荧姐,你干嘛要拉着我走啊,我还没看喻绯的脚呢,万一真的很严重怎么办?”
“你就没有自己的老婆吗?”陶荧荧低声说,“老盯着别人的老婆,小心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啥?”徐子元太过神经大条,反应了半天,“谁要杀我?”
陶荧荧:“……没谁,程晓曼。”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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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徐子元撇撇嘴,“她忙着勾搭别人,才懒得理我。”
陶荧荧:“真羡慕她。”
“荧荧姐,你可千万别羡慕她!”徐子元一副杞人忧天的模样,“你可千万别变成我老婆那样,否则王哥肯定跟你离婚。”
陶荧荧若有所思,悠叹:“离就离吧,无所谓,反正现在也过不下去了。”
离了好啊,离了以后她就去说脱口秀,把他们生活的这二十年全写成段子。
告诉别人他们这二十年的婚姻是个笑话。
陶荧荧拿了药酒,好说赖说才把徐子元按在那不让他来看秦喻绯。
她真怕徐子元看不见明天早上的日出。
返回帐篷的时候,秦喻绯正坐在地上,慢慢挽起裤腿,露出肿了一截的脚踝,红彤彤的,像被辣椒烧过。
“这么严重啊,”陶荧荧说,“你这咋整的,跟沈粲打架了?”
“没有……”秦喻绯笑,“我不小心从沙坡上滚下去了。”
陶荧荧心领神会,脑海中浮想联翩,低声喃喃自语:“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你说什么?”秦喻绯没听清。
陶荧荧打开药酒,酒气从瓶口飘出来,异常刺鼻,两人不约而同地拱了下鼻子。
“你没看过吗,《还珠格格》啊,”陶荧荧说,“含香和蒙丹一起从沙坡上滚下去的,可浪漫了。”
“虽然但是……我们俩不是一起滚下去的。”秦喻绯说,“是我自己滚下去的。”
“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陶荧荧笑嘻嘻地说。
秦喻绯:“荧荧姐,你知道什么?”
陶荧荧放下手里的药酒,特意捂住身上的麦克风,凑近秦喻绯的耳边,说:“我知道你和沈粲根本不想离婚,你们就是单纯来旅行的。”
看着陶荧荧那一副早已了然的表情,秦喻绯实在笑不出来。
“荧荧姐,你想错了,我们真的是要离婚。”她很认真地说。
“不能吧,”陶荧荧根本不信,“你们俩不是挺相爱的吗?尤其是沈粲,虽然嘴上不说,可是每次看你的时候,眼神里满满都是爱意啊。”
“有吗?”秦喻绯有些抽离。
沈粲看自己的时候,眼神里带有爱意吗?
“当然有啊。”
话音刚落,帐篷的门帘被撩起,沈粲从外面进来,手上拿了一袋冰块和药酒。
陶荧荧起身,对沈粲说:“用我这个吧,专治脚踝扭伤的,好的快。”
沈粲盯着陶荧荧手里的药酒:“徐子元的?”
“不是,是我带来的。”陶荧荧不敢说实话,怕沈粲连人带药一起扔出去。
“谢谢。”沈粲从陶荧荧手里接过药酒,找出棉签,屈膝半跪在秦喻绯的身边。
“不用谢不用谢。”陶荧荧紧咬嘴唇,克制嘴角不自觉扬起的笑。
没人知道,早年间陶荧荧还是家庭主妇的时候,曾经当过秦喻绯和沈粲的超话主持人。
秦喻绯受伤的那条腿平伸在地上,另一条腿绻起,手搭在上面,托着一侧的脸颊,木木然发呆。
沈粲轻手轻脚地将沾了药酒的棉签覆在秦喻绯的脚踝上,动作很轻很慢,生怕弄疼了她。
“你眼里真的有爱意吗?”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沈粲身体滞住,秦喻绯猛然缓神。
完了!
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20. 20
秦喻绯看了眼一旁的陶荧荧,心扑通扑通地跳。
殊不知,陶荧荧心跳得比她还快。
嗑了多年的正主此刻就在自己面前撒粮,谁能不激动。
沈粲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没有说话,眼睑轻微浮动,目光落在某处,停留了片刻,像是在想什么,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不好意思,”秦喻绯说,“我刚在发呆,想起之前一个戏里的台词。”
好险好险,幸好圆回来了。
沈粲淡淡回应:“嗯。”
他目光拉回,重新落在秦喻绯的脚踝上,仔细地给她擦药。
陶荧荧:“……”
what?
就这?
没了?
天呐,多好的机会,就这么生生破掉了。
陶荧荧暗自捶胸顿足,垂头丧气,懊恼不已,表面却表现出事不关己的云淡风轻和过来人的惋惜遗憾。
帐篷外面传来王扬的声音,正在四处寻找陶荧荧。
陶荧荧长叹了一声,对两人说:“那我就先走了,喻绯,你好好休息。”
“好,”秦喻绯笑着点头,“荧荧姐,你去玩吧,不用管我的。”
“行,那你有事叫我,”陶荧荧看了沈粲一眼,“虽然可能你们家沈粲在这儿也没我啥事。”
“嗯!荧荧姐放心!”秦喻绯说。
陶荧荧走后,帐篷里又冷了下来。
秦喻绯不知道是真的有这么冷还是气氛使然,总觉得身上发冷,只有被涂了药的地方火辣辣的,恍若冰火两重天。
低头看见沈粲一遍又一遍地将药酒不厌其烦地涂在秦喻绯受伤的地方,不一会儿药酒就用了大半。
“……”
怪不得这么火辣。
“要不我自己来吧,”秦喻绯说,“你不用一直在这儿,反正素材录一段就够了。”
何苦在这里一直表演,浪费时间和生命。
闻言,沈粲果然停下动作,将药酒收了起来,放在一边,帐篷外面传来阵阵洪亮的歌声,有时候是中文的,有时候是英文的,基本上都是徐子元在唱。
秦喻绯想起来车上导演通知的行程:“听说今天晚上有篝火晚会。”
沈粲面色挺冷淡:“好像是。”
“那……”秦喻绯想说要不要一起去参加。
“我不想去。”沈粲提前拒绝。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那你想说什么?”
秦喻绯蹙眉,不满地撇撇嘴:“你不想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说着就要起身。
“你也别去了,留在这里养伤。”沈粲一把拉住秦喻绯的手,口吻里透出他对这个篝火晚会完全没有任何的兴趣。
秦喻绯甩开沈粲的手,很不乐意:“能不这么扫兴吗?来都来了,你自己一个人待着干嘛?”
“我没说要自己待着。”
秦喻绯听出他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拉自己也下水。
她偏不。
“你自己不配合就算了,还想让我也不配合,抱歉,你可没这么大的面子,我才不要照你意思做。”秦喻绯还是执意要去参加篝火晚会。
沈粲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你都这样了……”
在秦喻绯听来这完全是挑衅:“我哪样了?我又不是死了。”
拍戏的时候受过比这更重的伤,她硬是一声不吭,一点儿都没耽误拍摄的进度。
……
良久。
“你就这么想听他唱歌?”沈粲说,“还是你想跟他一起唱?”
话里轻度嘲讽。
“谁?”秦喻绯一头雾水,她根本不知道谁在唱歌,然后反应过来沈粲意有所指,有些无语,“沈粲,有劲吗?你不想去就别去,扯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她执意离开,动作缓慢将就。
沈粲起身,拦在秦喻绯面前,硕大的身体恰好完全将秦喻绯的身体隔绝在摄像机的画面之外,他背对摄影机,只有秦喻绯能看见他脸上的神色。
“我不喜欢你们在一起。”沈粲说。
平静得吓人,像冬日里飘落的鹅毛大雪。
有点警告的意思。
“所以呢?”
秦喻绯后撤了一步,远距离观察沈粲的眼睛,脑袋里无端又浮现出陶荧荧的那句话——
“眼神里满满都是爱意啊。”
真的有吗?
耳边传来一阵撕裂般的震天响。
徐子元又切歌了,唱得实在一般,还一边唱一边喊每个人的名字。
恰好喊到秦喻绯的名字了。
秦喻绯没忍住笑了出来。
只一瞬,在她重新凝眸的一瞬,那份轻易不见的爱意就烟消云散了。
她终究还是没有捕捉到。
秦喻绯绕过沈粲向外面走去,留下一句“你爱去不去”。
不喜欢又怎样,她不在乎。
五分钟后,沈粲也出现在了篝火晚会的现场,坐在秦喻绯的旁边,一言不发,阴沉得吓人。
陶荧荧担当主持人简单串场,每每看向沈粲那边的时候他的周围都是黑黑的一团气体,心中可想而知在她离开之后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作为cp超话主持人的她,深知此刻应该做些什么来挽回局势,刻不容缓。
她灵机一动,说:“下面,我们请沈粲给我们唱一首《漂洋过海来看你》好不好?”
底下呼声一片。
沈粲坐在那不为所动。
陶荧荧面露尴尬,不能让气氛冷场,于是再次向沈粲发出邀请:“沈粲,可以吗?”
沈粲窝在折叠椅里,戴了顶黑色鸭舌帽,盖着条神色的毯子,懒洋洋地从口中滑出几个字:“我不想唱。”
“为什么呀?是不是害羞了?昨天你吉他弹唱的时候我可见到了,太好听了。”陶荧荧说,“你的吉他在哪?再给我们来一首好不好?”
“那不是我的吉他。”提及吉他的时候,沈粲眼底的阴沉更甚,甚至还有恨意。
“那是谁的?”
“是我的,我来弹吧。”秦喻绯主动站出来缓和局面,她不希望因为沈粲而冷场,这样的话她面子也有点挂不住。
“啊……原来是这样啊……”陶荧荧暗爽。
她又get到了。
用秦喻绯的吉他给她唱情歌,好爱她。
秦喻绯给沈粲伴奏,她也好爱他。
沈粲转头望向隔壁的秦喻绯,帽檐几乎将眉眼全部遮住,几乎是牙缝里挤出来了几个字:“用他送你的吉他给我伴奏,诚信恶心我是吗?”
秦喻绯轻飘飘地说:“谁跟你说那是他送我的了,那本来就是我自己的吉他。”
说完,她冲他做了个小幅度的鬼脸,头也不回地向舞台的方向走去。
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是陶荧荧非常清楚地看到了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沈粲头顶上那片乌云竟然离奇地凭空消失了,雨过天晴般,沈粲的心情肉眼可见变好了。
自从来这个节目很少见沈粲会笑,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在对着秦喻绯笑。
只是她几乎都看不见。
秦喻绯背对着沈粲坚定不移地上台,遗落了身后唇末勾起的一抹笑意。
节目组在舞台中央给秦喻绯放了把椅子,好方便她坐着弹吉他,面前的立麦高度比较高,秦喻绯慢吞吞地移动过来,将麦克风降到适合自己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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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坐了下来,拨了两下弦,试音。
“不好意思啊,大家,沈粲可能累了,下面就由我来为大家献上一曲《漂洋过海来看你》。”
秦喻绯温柔,明媚,比火光更热烈,身上似乎永远都有用不完的力气和精力,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对于生命的热爱。
吉他的旋律缓缓飘出来,轻柔,缓和,悠扬,如泣如诉,似打开闸门,将回忆娓娓道出。
秦喻绯开始演唱,可惜麦克风还是有点高,收进了很多风声,却莫名和谐,让这首歌变得更加沧桑。
热闹褪去,所有人都沉静下来听她唱歌,在这首歌里寻找各自婚姻的遗憾。
“也曾彼此安慰,也曾相拥叹息,不管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结局。”
唱到这里,下一句男声忽然加了进来,低沉,喑哑,寂寥。
身影被月色和火光拉长,在地上画下一道道不会留下痕迹的过往,刀锋般锐利,却吹弹可破。
沈粲来到秦喻绯身边,为她降下话筒,站在身边陪她唱完一整首歌。
秦喻绯忽然鼻头一阵酸涩。
在陌生的环境里,在没有任何信号的沙漠深处,与这个世界切断所有联系的时候,她的身边竟然还有沈粲。
秦喻绯轻叹,仰头,猝不及防地跌落进沈粲深深的眸底,那一刻,秦喻绯心尖强烈翻涌,她知道,他们掉进了同一片回忆的漩涡。
秦喻绯第一次唱这首歌,是唱给沈粲听。
她抱着吉他来试戏,唱了一个片段。
后来她如愿成为他的女主角,在他的戏里,她第一次觉得一个人是可以发光的。
月光从未如此明媚,如霜白皙,似雪无暇,轻如鸿毛……
当所有一切黑暗终将褪去,当所有繁星不再追逐旷野与蓝天,温暖终将温暖,太阳随之升起。
迎来日出,迎来曙光,迎来山峰与海浪。
漫天火光,灼灼其华,每一颗细小的砂砾都有属于自己的颜色。
凌晨六点半,乌兰湖迎来她的日出。
六人相依坐在湖边,看波谲云诡随时间褪色,烧得透亮的红日刺破云霞,飞鸟盘旋,金沙习习,爱意缱绻。
在腾格里沙漠深处的无人之境,有一颗红色的心脏始终在跳动着,她流淌过鲜红的血液,呼吸着潮湿的空气,沸腾了喧嚣的脉络,在那里,她不曾消失,也不曾来过。
乌兰湖不存在于地图上,更像是一个神秘的图腾,被誉为“地球最后一颗心脏”。
当置身此地时,忘却一切尘世的嘈杂与时代的信号,和最爱的人在一起,看太阳慢慢升起,遗忘寂寞与悲伤,在迷失自我与世界之前,只记得“我爱你”。
秦喻绯双腿屈膝,目光始终注视远方,等日出结束,她才有所察觉。
原来身边有一道比日出更炽烈更炎热的目光。
此刻,她似乎才终于对沈粲眼底的“爱意”有了深刻的体感。
“我睡得并不安稳,时醒时梦,仿佛又回到了十二三岁的时候。一个人在树林里走来走去,当然有树木,有花,有阳光从树梢里透下来,甚至听见各种好听的鸟鸣,还闻见一片青草的香。”
下意识的,陈白露的台词从脑海中滑落,经过静默的口腔流出。
【我想过一种清新的生活,一种和过去完全不同的生活。】
日出终将来临。
而沈粲始终静默,静得像雕塑,渗透着温热的呼吸,雪白的肌肤底下有滚烫的心脏。
他轻启微唇,对秦喻绯说:“我们一起回家。”
婚姻这场迷途,我和你已经走得够远了。
秦喻绯眼眶盈起白色的雾气,薄薄一层,轻盈却凝重。
雾色弥漫,双目失焦。
21. 21
日出结束后,车队一行离开腾格里沙漠,为了避免再出现昨天那样的意外,节目组给秦喻绯和沈粲的车重新配了司机。
沈粲确实也累了,没再坚持自己开车。
篝火晚会加上看日出,所有人都累得不行,有种劫后重生的抽离感。
越野车离沙漠越来越远,去往下一个美丽新世界。
去民宿的途中,秦喻绯和沈粲都坐在后面,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秦喻绯靠着车窗,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头靠在沈粲的肩上。
她犹豫了一下,没起身,又重新把眼睛闭上,睡是睡不着了。
仔细回想一番,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
睡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醒着了反而觉得这样的姿势难受,她酝酿了一下,预备拿出最漂亮的演技来表演一出“大梦初醒”的好戏码。
耳边却传来声音,每个音符都透着疲惫的:“醒了?”
“……”
靠,直接被打断施法了。
秦喻绯干脆直接起身,揉搓眼睛,懒洋洋地说:“刚醒。”
沈粲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其实他刚才就发现她已经醒了。
人睡着的时候和没睡着的时候是不一样的,靠着的力度有很大的差异。
他不去拆穿而已。
秦喻绯看了眼窗外穿行而过的景色,黄沙逐渐褪去,依稀能望见远处郁郁葱葱的绿植,车已经不再颠簸,进入相对平稳的路段。
“咱们还有多久到啊?”她问。
沈粲:“半个小时。”
司机:“快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啊……好,”秦喻绯对司机笑笑,“谢谢你啊,师傅,辛苦了。”
秦喻绯低头从包里找出补妆包,开始补妆。
她本身底子就很好,只需要擦一层素颜霜就足够好看。
不一会儿,沈粲突然开口:“那我呢?”
秦喻绯淡淡地睨了眼,假装听不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你怎么了?”
“就不谢谢我?”
秦喻绯不可思议地扭头看他:“谢你干什么?又不是你开车。”
沈粲眉尾轻扬,嘴角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的,口吻有些轻挑:“靠了我一路,连声谢谢都没有吗?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做人的?”
秦喻绯困得很,懒得理他:“我在娱乐圈怎么做人,跟你没关系。”
“嗯,”沈粲笑意轻浮,眼眸微动,透着轻轻的嘲讽,“怪不得这么多年没混出名堂。”
一句话精准踩中秦喻绯的雷区,一颗响雷,爆了。
她三两下涂了层薄薄的口红,把睡乱了的头发挽到后面,虽然倦态,却更加明艳。
因为那是她原本的,未经雕琢过的颜色,白皙,明媚,动人。
“沈粲,你觉得你这样很幽默是吗?”起床气带来的一股无名火,被沈粲一句云淡风轻的嘲讽给点燃了,愈烧愈烈,停不下。
看见秦喻绯骤然转变的脸色,沈粲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过是想多跟她说几句话,却不想她竟然这么轻易就怒了。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秦喻绯问。
沈粲刚要开口,就被秦喻绯给打断了,她根本没想给他说话的机会,或者说,她根本不想听他说话。
“我讨厌你的自以为是,讨厌你的冷嘲热讽,讨厌你永远瞧不上别人的努力。我怎么做事,怎么做人,怎么演戏,都跟你没有关系,你凭什么对我评头论足?难道就因为你是我的老公?”秦喻绯冷笑,“你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你以为一张结婚证就能给你这么大的权利,把我当成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属物,可以随便玩弄的宠物吗?我没混出名堂?你有资格说这些吗?是,你混出名堂了,可是这些名堂怎么来的我们都很清楚,你不配拿这些来对我趾高气昂,你看不上我的努力,我也看不上你的那些东西。”
秦喻绯生气的时候,像极了一只炸毛的小猫,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把自己憋在心里的怨气全部都抒发了一通,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她撇过头,望着逐渐离去的一望无际的沙漠,心跟着放空。
又不小心讲多了,本来没想在摄影机前说这些的,但是沈粲总是能将她引导到无法自控的局面上去。
生气归生气,她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作为导演,沈粲在引导情绪这方面确实是个天才。
车厢里一片寂静,司机目视前方,手握方向盘如坐针毡,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过重,破坏这凝重的气氛,更怕自己稍有差池祸水东引,也跟着挨骂。
刚开始上车的时候,司机觉得沈粲一看就是特别不好相处的那种人,说话之前都得先想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现在他觉得秦喻绯才是不能惹的那个。
他搞不懂,明明看着挺温柔的一个女孩儿,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还有她老公,嘴怎么就这么贱呢……
沈粲垂下眼帘,眸色逐渐黯淡。
结婚是一纸契约,也是一道越不过去的鸿沟。
沈粲希望每次回家都能看见秦喻绯在家里等着他回家,对着他一笑,身上的疲惫就一瞬间都消失了。
三年,他以为够了,将她留在身边。
可是她偏偏想追逐银河,偏偏想成为最闪亮的那颗,不甘心就此堕落。
他不是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也不是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只是他自私地想让她留在自己身边而已。
他最肮脏的,最黑暗的,无法暴露在空气中,更不会让她知道。
《迷途爱人》成为秦喻绯最后的放手一搏,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失控。
长达二十几分钟的寂静后,剧组终于抵达银川的民宿。
司机平稳地停车,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回头说:“两位老师,民宿到了。”
秦喻绯气已经消了大半,有礼貌地对司机说:“谢谢你啊,师傅。”
“不客气。”司机心里的担子终于放下,看了眼旁边的沈粲,又重新拾起担子。
秦喻绯推门下车,拿起自己的东西直奔民宿,留沈粲一个人在车上静默。
沈粲脸色阴沉得吓人,胸口是闷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喻绯。
他打开车门下去,拿出烟,四处找不到打火机,于是又回到车里,问司机借火。
“沈老师,要不您给老婆道个歉吧……”司机给沈粲点上烟。
他其实挺累,但是沈粲没下车他也不敢下车。
沈粲悠悠冷睨了眼,神色漠然:“我为什么要给她道歉?”
司机瞪大了眼睛,很惊奇。
因为他能看得出来,这男的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
“那,做错了不就得道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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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错了什么?”沈粲问。
“当然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啊,当老公的怎么能跟老婆说那种话,这不是摆明了让她生气么,我要是这么跟我老婆说话,她指定也得跟我生气啊。”
沈粲面无表情,眼神有些抽离,像是在思考司机说的这些。
“那我应该怎么当老公?”
见他听进去了,司机继续支招:“做老公的就得哄着老婆点儿,女人嘛,总是需要点儿那什么,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情绪价值,对,你得给她情绪价值啊,说点儿她想听的,把她哄得高兴点儿,这样她才能留在你身边,不然肯定得跟你离婚。”
刚说完,他忽然想起来这还真是个离婚节目,有种恍然大悟的通透。
别的夫妻他不清楚,就这俩,指定得离。
沈粲还在回味司机的话,车玻璃敲了两下,导演来喊沈粲下车休息。
沈粲推门,临门一脚想起来,对司机说了句“谢谢”,语气淡淡的,像一阵轻风。
节目组把民宿分成了男女分开住,男嘉宾一栋,女嘉宾一栋,两栋紧挨着。
秦喻绯走进民宿的时候陶荧荧和程晓曼还没来,她先把自己的行李放进房间里,收拾好才坐在沙发上休息。
程晓曼在这时候进门,跟秦喻绯打了个招呼,选好房间之后让徐子元帮自己把行李放在了房间里。
“好了,你回去吧。”程晓曼对徐子元说。
徐子元:“我都快累死了你就不能心疼心疼你老公?”
程晓曼:“搬这么点儿东西就说累死了,你这不行啊。”
“我没说我不行!我很行!我特别行!”
“行行行,”程晓曼懒得理他,“回去吧,辛苦了,老公。”
徐子元心满意足,屁颠屁颠就走了。
程晓曼无奈轻笑,转身走到沙发这里,见秦喻绯从刚才就一直在看他们,歪头对她一笑:“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挺幼稚的?”
秦喻绯摇摇头,说:“没有,我觉得他挺爱你的。”
程晓曼点头:“你说得对,他挺爱我,但是我已经不爱他了。”
秦喻绯:“不爱他了就要离婚吗?”
“对啊,不然呢?”程晓曼反问,“你跟沈粲不也是因为不爱了才要离婚吗?”
“嗯,”秦喻绯心尖泛起涟漪,“是啊……”
他们本来就没有爱过,没有爱,应该也算是不爱了吧。
“不过我现在稍微有点儿改变想法了,”程晓曼说,“因为来这个节目我才发现,徐子元比起另外两个,真是强多了。”
她微顿,点了根烟,得出至理名言:“果然男人这种东西就不能比较,一比较就会发现,他居然不是最差劲的那个。”
话音将落,陶荧荧走了进来,头上冒着细汗,浅色的衣服上泛着被汗水浸湿的深色波点。
八月份确有伏热,可不至此。
陶荧荧一进来,先从茶几上拿起杯子,灌了一大杯水,然后一屁股坐在秦喻绯旁边,抓起茶几上本来是摆设的扇子猛扇风。
秦喻绯被吹得头发都乱了。
“荧荧姐,你这是怎么了?”秦喻绯递给她几张纸巾擦汗。
陶荧荧边擦汗边说:“我刚给我们家老王收拾完房间。”
程晓曼看着秦喻绯,扬眉,面色了然:“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老王还不如你们家沈粲。”
22. 22
“我们家老王怎么能跟沈粲比啊,”陶荧荧哈哈笑了两声,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天大的好糖,“沈粲又做什么了?”
提起沈粲,秦喻绯面色突然冷淡起来,看得陶荧荧心口一颤:“不会吧,他惹你生气了?”
“算是吧,”秦喻绯长舒,想起车上的事情,不禁眉心微蹙,“我们太久没在一起,他现在比我想象中更讨厌。”
程晓曼朗声开怀大笑:“要我说,就是惯的,冷落他几天肯定就哈巴狗一样扑上来了。”
“那是徐子元,不适用于沈粲,”陶荧荧对秦喻绯说,“我看他挺爱你的啊,还在湖边写你和他的名字的缩写,我们家老王打死也干不出这种事儿来。”
“那不是我和他的……”秦喻绯没继续说下去,而是转换了话题,“荧荧姐,你不是想跟王哥离婚吗,怎么还去帮他收拾房间。”
“离婚归离婚,有些事还是必须要做的。”
陶荧荧额上的汗几乎消失不见,她坐正身体,开始讲述自己的婚姻。
“刚认识老王的时候,我还是个大学生,去他公司里实习,他那会儿三十多,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是公司里潜力最大的中层,好多小姑娘都喜欢他,我也是,我们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谈恋爱的。”提及旧时,陶荧荧素日里暗淡下去的目光忽然多了一抹不常见的亮色,“我大学毕业就嫁给了他,他从原来的公司里出来创业,为了全力支持他,我辞了在银行的工作,当家庭主妇,做他的大后方。”
当年明月皎皎温润如玉,经年之后嫣然不再,空留落寞。
陶荧荧陷入往日时光,眼底泛起点点泪光,手里的扇子基本不再摇动,她目光灼灼,一不小心把回忆织成的网烫了个洞。
悲伤的情绪从那个洞里缓缓蔓延出来。
“我一直想要个孩子陪我,老王也想要,有那么两年,我们俩试了各种办法就是怀不上,后来去医院检查,发现不是我的问题,”陶荧荧苦笑,眼尾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从那以后,他心里就一直对我有愧疚,觉得对不起我,耽误了我……可是婚姻不是靠愧疚维持一辈子的,他不爱我了,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是难受。”
秦喻绯一言不发,轻拍陶荧荧的后背,给她些许安慰。
她的共情能力很强,很多情况下可以感同身受,对演员来说,这是一种天赋,但在其他事情上,有时是一种障碍。
“你早就该跟他离婚了,”程晓曼说,“感觉到不爱了就要及时放手,早死早超生。”
陶荧荧看了她一眼:“不是谁都能做到你那样洒脱,我之前没跟老王离婚也是因为不放心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他。”
“那照你这么说,要是没了你,他就活不下去了?”程晓曼问。
陶荧荧满是一副“你别不信,真是这样”的表情,非常坚定地说:“老王没我真不行,他生活都不能自理的。”
程晓曼有点儿瞧不上她,反问:“那你们离婚之后谁来照顾他?”
陶荧荧没回答,因为她没想好。
结婚比离婚更容易。
比起从陌生变得熟悉,从熟悉变成陌生人要难得多。
陶荧荧被这种病名为“爱”的愧疚感纠缠了很多年,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重获新生,已经顾不上再去想另一个人以后会怎么样,反正无论如何应该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程晓曼轻叹,转身要去外面抽烟,走到门口回身,留给陶荧荧一句话:“女人,永远记住一句话,犹豫就会败北。”
陶荧荧对着这句话多番回味,握着秦喻绯的手,看她表情跟自己没差多少,故作轻松:“我的婚姻算是完蛋了,但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你和沈粲结婚也才不久,趁着双方都有爱,有问题一定要解决。”
秦喻绯对陶荧荧的话产生怀疑:“荧荧姐,你老说沈粲爱我,可是他真的爱我吗?为什么我一点儿都感受不到?”
陶荧荧说:“爱是相互的,如果你没有感受到他对你的爱,你也要想一下,你让他感受到你对他的爱了吗?”
“没有啊。”秦喻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她根本不爱他,上哪去让他感受爱。
“那不就得了,爱就是这么一点点儿消失的,”陶荧荧以过来人的姿态苦心劝告,“我和老王也是这么一点点儿磨没的,我不希望你们重蹈这样的覆辙。”
秦喻绯笑着点点头,看起来像是听进去了,其实思绪抽离,擅自落到她和沈粲婚姻的原点。
那年盛夏,光阴流转。
*
六月底的北京,金色的阳光被镀上炎热的外衣,地面永远飘着让人难以落脚的温度,比温度更炎热的,是毕业之际离别的踌躇与即将奔赴远大前程的憧憬,交织缠绕,甚嚣尘上。
学校的毕业典礼在上午十点钟准时开始,所有毕业生坐在剧场的观众席上,有秩序地上台等着被拨穗,被授予学有所成的勋章。
秦喻绯作为表演系的优秀学生代表是最早上台的一批,等校领导发言结束,她就可以上台去接受来自领导的拨穗。
秦喻绯身穿粉领学士服在后台候场,手里捧着一束向阳花,青春而娇艳。
身后是导演系的男同学,学士服下白衣蹁跹,意气风发。
突然,秦喻绯被那个同学从背后拍了一下,男同学问:“喻绯,今天沈粲会来吗?”
秦喻绯想了一下,说:“大概不会来吧,听说他今天在外地排戏。”
“听说?怎么听起来你好像跟他不是很熟啊,你们不是已经领证了吗?”
秦喻绯淡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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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熟,他挺忙的,我也挺忙。”
导演通知各系代表上台,秦喻绯作为站在最前面的第一个,昂首挺胸,踏上满是光的舞台,一身的璀璨光华,笑意明媚骄傲。
她毕业了,终于要踏上社会的舞台,去演一场又一场好戏。
毕业典礼的最后,所有人高唱校歌,在美好的祝福声中哭成一片。
曲终人散,风华正茂的莘莘学子终将奔赴锦绣前程。
等所有人离开之后,秦喻绯和斯棠还留在剧场,她们相互依偎坐在舞台边缘,眼角泛着点点泪珠,舞台光芒黯淡,眼角泪光都藏在黑暗中,无人知晓。
斯棠抱着秦喻绯的胳膊,哭得断断续续,梨花带雨,脸上的妆花了一次又一次。
“秦喻绯,你说我们怎么就毕业了啊……”
秦喻绯也有些伤感,附和道:“是啊,时间过得太快了,我还记得你刚入学那会儿,皮肤还挺白的,没现在这么黑。”
斯棠甩开秦喻绯的胳膊:“不许再说了,我这是前段时间晒黑了,过几天就会白回来的!呜呜呜……”
秦喻绯被逗得破涕而笑,斯棠也跟着笑起来,两人又哭又笑,乱作一团。
斯棠抹掉脸上的泪,幽怨道:“秦喻绯,今天你毕业,沈粲都不出现,他这个老公当得也太不称职了吧。”
秦喻绯一脸云淡风轻,不怎么在意:“无所谓啊,毕业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不来也没关系。”
说是这么说,但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失落。
斯棠偷偷瞥了她一眼:“我都看见了,你从刚才上台的时候就一直在往台下看,我跟你挥手你都没看见,是在找沈粲吧?”
秦喻绯嘴硬:“没有……”
斯棠:“你就嘴硬吧。”
剧场的大门被推开,不属于剧场的一束亮光骤然泄进来,将空气生生破成泾渭分明。
秦喻绯和斯棠一同望过去,在那道光的底下,林林立着一道身影,黑暗辽阔,光线勾勒,长发的发丝飘起,凌乱而躁动。
在那道光前面,看不清光影的细部,看不到被遮挡的光明,匆忙而急促的身影在那一刻聚焦,两道目光就此触及彼此,交织盘旋,视线被拉得很长,秦喻绯凝望着沈粲,眼底红润濡湿。
他竟然来了,如骑白马而来的王子,手捧灿烂的玫瑰,身后落下月色与星辰。
王子缓缓来到,站在台下,仰望台上的公主,深邃的五官在昏黄灯光下褪去锋利,徒留温柔与缱绻。
“毕业快乐,”沈粲说,他双手献上鲜花,“喻绯。”
秦喻绯永远不会忘记那时的一瞬间,沈粲深沉的眸色中,泛着丝丝猩红,带着疲倦与无法抵抗的困意,却洋溢出浓烈的深情与爱意。
猝不及防,她又一次心动。
23. 23
秦喻绯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白茫茫一片,点缀着少许黑色与木色的家具,格调偏硬朗。
经过短暂的休整过后,跟组导演来找秦喻绯。
“秦老师,”导演轻敲了两下门,“您醒了吗?”
片刻后,门从里面被打开,秦喻绯站在门口,睡眼惺忪,面色柔和:“休息好了。”
“秦老师,您准备好了的话可以去下面集合了,会有房车接大家去下一个地点。”
“好,辛苦了,”秦喻绯点头说,“可以问一下,下一个环节是什么吗?”
导演有些为难:“不好意思,这个不能告诉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秦喻绯其实也不是非得要知道去哪,做什么,不过就是随口一问,导演不说,她也不继续追问。
“好的,没关系,”秦喻绯配合度非常高,“我还想问一下,有咖啡吗?我的脸现在有点儿水肿,想喝点咖啡消肿。”
“这个……”导演带有歉意,“抱歉啊,秦老师,刚才剧组订咖啡的时候您睡着了,我们不想吵醒您,所以就没给您……要不您现在订吧,就是可能时间会比较久……”
秦喻绯微笑摇头,表示完全没关系:“没事没事,没有就算了,也不是非得喝不行,不要因为我耽误下面的行程。”
“好,那您一会儿下来吧。”
“嗯。”
导演通知完秦喻绯就去忙别的事情了,秦喻绯简单梳洗,出来的时候碰到陶荧荧也下楼,就一起去了房车。
两人一进房车里,陶荧荧马上就被车内的装修吸引了,在房车里边走边看,不时回头和秦喻绯说:“这个真不错啊,以前我也想过和老王开房车去环游世界,可惜他太忙了,一直没去成,这次算是弥补遗憾了,反正以后也没机会了。”
秦喻绯坐在一边,无聊地看向窗外,看见沈粲从房车外经过,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身着黑色短袖和牛仔裤,浑身有点摇滚乐队的主唱那味儿。
秦喻绯望得出神,想起大学那会儿沈粲好像真的组过一个摇滚乐队,还参加过北京地区的高校乐队比赛,不过在她入学之后沈粲的乐队就已经解散了,她没看见过乐队时期的沈粲,这些事情都是她后来听师姐说的。
回神过来,秦喻绯发现沈粲站在正对着她的窗外,仰着头,好像在看自己。
秦喻绯愣了愣,沈粲冲她招了下手,意思是让她出去。
秦喻绯看了眼陶荧荧,陶荧荧还沉浸在观察房车的新奇中,没空理会自己,于是她没说什么,独自起身下车。
秦喻绯来到房车外,沈粲向她走过来,站定在秦喻绯面前,抬手:“这个给你。”
秦喻绯这才注意到沈粲手里拎着一个纸袋,接过来:“这是什么?”
“咖啡。”墨镜下沈粲神色淡然,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给我的?”秦喻绯问。
“多出来的。”沈粲说。
“哦,好吧,刚好我需要。”秦喻绯也淡淡地说,“谢谢。”
墨镜下的唇微微勾起,沈粲调侃道:“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秦喻绯撇嘴,轻白了他一眼:“我一直都这么有礼貌,你不知道而已。”
沈粲不予置否,转身离开。
秦喻绯回到车上,没看见陶荧荧,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坐下打开纸袋,取出里面的咖啡,刚好是她想要的冰美式。
插入吸管,咖啡浓烈的香气伴随着苦涩的味道一同撞进味蕾,秦喻绯刚喝了没两口,陶荧荧和程晓曼一起进来。
程晓曼看见秦喻绯在喝咖啡,也想要一杯,打着哈欠问:“哪来的咖啡,我也想喝。”
秦喻绯:“沈粲给我的,说是多出来的。”
“这样啊,”程晓曼转身,“那我也去问问,还有没有多出来的。”
陶荧荧拦住她:“你不用去了,没有多余的。”
“你怎么知道?”程晓曼问。
“咖啡都是按数量订的,没有多出来的,”陶荧荧说,“喻绯那杯是沈粲给她订的。”
“不会吧,这是他给我订的?”秦喻绯不太相信。
沈粲会突然想起来给她订一杯咖啡吗?
“怎么不会啊,”陶荧荧非常肯定地说,“老王说的,他特意给你订的。”
秦喻绯停下吮吸的动作,突然觉得这冰美式烫嘴。
里面下药了?
还是沈粲想故意在镜头下表演一个贴心的老公人设?
都有一定程度的可能性。
程晓曼坐下,百无聊赖,盯着秦喻绯手里的咖啡:“我错怪你们家沈粲了,他有时候还挺不错的。”
没过一会儿,房车开动,开往未知的地点。
封闭空间里,节目组递来一张卡片,上面是一个问题:
【当初为什么要和另一半结婚?】
三人陷入短暂性的思考,另一辆房车上也是如此,面对相同的问题,无人置身事外。
结婚容易,离婚很难。既然要走向终点,就要有回头追忆起点的勇气。
徐子元看着卡面上的问题,没怎么认真思考,说道:“我和我老婆是闪婚,见了三次面我们就结婚了,我是她第三任丈夫,第一眼见她的时候我就喜欢上她了,当时觉得这辈子非她不娶,必须要娶她当老婆。”
徐子元非常骄傲地讲述自己和程晓曼结婚的原因,眼神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像一团火光熊熊燃烧。
他的那份坦荡真诚和无知无畏让沈粲觉得羡慕,能够轻易将自己内心的情绪表达出来并不容易。
沈粲总是在遮掩,在欺骗,期盼秦喻绯,也欺骗自己。
面对秦喻绯时,他始终无法坦诚地面对那个最深处的自己,越是渴求,就越是惶恐。
“好多人都觉得是我有恋母情结才会找一个比我大那么多的一个女的结婚,但其实他们都想错了,我跟她结婚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大。你们不觉得吗?她看起来很年轻,思想也很活跃,是一个特别有魅力的女人,跟她在一起的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快乐,想每天都跟她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干就很开心了。我不想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所以第三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向她求婚了,没想到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徐子元眼中满是幸福。
王扬听得津津有味:“我觉得你挺有勇气,见面不过三次就敢跟她结婚。”
徐子元不以为意:“那怎么了,我是真的喜欢她,才想跟她结婚的。再说了,有的人见一百次也不一定有感觉,有的人见第一眼就想永远跟她在一起,你说是不是,沈粲?”
沈粲:“这倒是。”
好不容易得到沈粲的认同,徐子元高兴得那什么似的。
“在她之前你还交往过别的女孩儿吗?”王扬问。
徐子元不自觉看了眼摄像头,在镜头面前表忠心:“还交往过两个女孩儿,年龄和我差不多,她们跟我老婆比,差点不是一星半点儿。”
王扬边“嗯”边点头,徐子元问他:“王哥,你当初为什么要和荧荧姐结婚,你们俩之间的年龄差和我们俩也差不多,是你求婚的吗?”
“对,”王扬的回忆拉到二十年前,“我刚跟荧荧认识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小职员,每天就拿那么点儿工资,上班下班,活得跟个机器人儿似的,生活特别没有意思。”
徐子元:“那你是怎么注意到她的?”
王扬有种人过半百的清透,过往回忆都带着丝丝的甜味:“有天晚上我加班到很晚,下班的时候看见她也在加班,办公室里全黑了,就她桌子上还亮着灯,我看见她很认真地在那儿整理报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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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很累很困,但是做得很细心,也就是那个时候吧,我觉得她很适合娶回家。”
“你觉得她是个贤妻良母,才娶她的?”
王扬没有否认:“可以这么说吧,反正我和她结婚之后,她就一直在家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她在打理,我很放心,可以全心全意扑在事业上。”
“那你离婚也是因为荧荧姐要脱离家庭,去追求自己的事业,不再适合当个贤妻良母了?”
“那倒不是,”王扬品着自己泡的茶,“离婚是她提的,我从来没想过跟她离婚。她自己觉得待在家里无聊,想去说什么脱口秀,我支持啊,十分支持,但是我觉得她就没有那个天赋,肯定做不成。这点跟人喻绯就不一样,人家是真有那个天赋,长得也好看,天生就是吃演员这碗饭的,演什么像什么。但是荧荧有什么啊,她什么都没有,脑门一热就想去说脱口秀,能成功才怪呢。”
谈到秦喻绯,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沈粲。
“沈粲老师,”徐子元看沈粲一言不发,将话题主动引到他那里去,“你呢?你当初为什么要跟喻绯结婚?”
虽然节目已经开始两天了,徐子元已经逐渐适应和别人打交道,但还是本能性地对沈粲发憷,叫王扬可以叫“王哥”,叫沈粲还是必须得叫“沈粲老师”。
沈粲捏着手里温热的茶杯,说:“她只能当我的老婆。”
“……”徐子元继续问,“那是你求婚的?”
“不是。”
徐子元有些吃惊:“什么,竟然是喻绯先跟你求婚的?”
“嗯。”
“看不出来啊……那你们在一起多久结婚的?”
沈粲微顿,思忖片刻,道:“不记得了。”
“这也能忘?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沈粲抬眸,眼神冷鸷,神情淡漠,冷冷道:“没有必要非得记住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徐子元耸肩:“行吧。”
王扬:“我记得你们俩是在学校里认识的吧。”
沈粲:“没错,王哥。”
徐子元:“是你追的她,还是她追的你?”
沈粲:“不记得了。”
徐子元:“……”
诚心针对我?
不是沈粲不说,而是他真的无从说起。
结婚是一时兴起,交往更是没有发生过,他无法说出实话,就只能用“不记得了”来遮掩。
可是追溯到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秦喻绯的,正如徐子元所说——
是一见钟情。
下车后,三对夫妻各自去往不同的地方,任务是拍摄一组离婚照,约定拍完之后再集合。
秦喻绯做了精心的妆造,长裙袅袅,肤若凝雪,五官明艳勾人,宛若一朵艳丽的白玫瑰。
从车上下来,独自前往拍摄的地点,事先不知道拍摄地点,到这之后才发现是一个小山坡,砂石嶙峋,荒草疯长。
她以为自己是来的更早的那一个,却看见沈粲早已等在那里。
沈粲只身站在料峭的悬崖边,身着一袭黑色西装,身形挺拔笔直,似一株矗立许久的梧桐。
隔着崎岖的地势遥遥相望,秦喻绯眼前再度失焦,眼前人和记忆中的模样逐渐重合。
沈粲向秦喻绯慢慢走近,少顷便已近在眼前,他目光温润柔和,额前落发被有条不紊地梳到后面,整个人利落许多。
和今天早些时候见他的时候完全不同。
秦喻绯迎着日光注视沈粲,细软的发丝在骄阳下熠熠闪光。
“你今天很漂亮。”沈粲忍不住去触摸她垂下的头发。
秦喻绯心绪荡漾,心尖溪水澄澈,夏季日光沉醉其中,萌生出一朵斑驳的花来。
秦喻绯恍然发觉,这么多年,沈粲从未像今天这样柔和。
24. 24
飞鸟在上空盘旋,日光愈发灼烧。
秦喻绯从恍惚中回神,不经意间捕捉到了沈粲眼底一闪而过的退却。
她隐约觉得今天的沈粲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想上前一步抓住那一丝退却,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抬手却什么都没有。
“欢迎两位来到这里!”
明亮的女声划破浑浊的空气,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儿,来到秦喻绯和沈粲身边,向两人做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向葵,你们可以叫我小葵,我是一位专门拍摄离婚纪念照的摄影师,今天由来为两位拍摄离婚纪念照。”
“小葵你好。”秦喻绯笑着挥手打招呼。
沈粲也淡淡地说了句“你好”。
向葵带领秦喻绯和沈粲来到节目组提前布置好的装置前,向他们介绍:“这是我为你们今天的离婚照制作的道具装置,二位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吗?”
左右不过几米的空间,布置出了一个椭圆形的梯形台,对秦喻绯和沈粲来说,这再熟悉不过。
“是舞台吧。”秦喻绯说。
“是的,”向葵点头,“因为据我所知,二位的校园恋爱也是从这里开始的,一位是导演,一位是演员,除了另一半,生命中最不可缺少的应该就是这个舞台。在二位上台之前,可以跟我分享一下你们之间和舞台有关的恋爱故事吗?”
早在节目录制之前,他们各自讲述了相识的契机,秦喻绯和沈粲都认为他们正式相识于秦喻绯大一时参演的沈粲排的那出戏。
如果仔细追溯,也许就是那里了,属于他们的来时路。
“恋爱故事……”秦喻绯和沈粲并肩而站,面对着舞台,眼前忽然闪现出她和沈粲第一次在剧组接触时的画面。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沈粲,是我看他排的一出戏,那个时候我刚进学校,什么都不懂,被那出戏深深感动了……”
沈粲眉心微蹙,似乎对秦喻绯的这番话始料未及:“什么时候的事情?”
秦喻绯:“你大三上学期的事情,在学校的小剧场排了一出戏,那个时候我们还不认识,我和同学偷偷去看的,坐在观众席的角落里。也是因为那次,我想出演你戏里的角色,到了下个学期,我就去参加了你的选角。”
在秦喻绯看来,因缘的最初就是那出戏。
她和沈粲的故事,的确开始于舞台。
她在台下,看见散发光芒的他,决定要追上那束光。
向葵:“这么说你很早就认识沈粲了,但两位是在后面排同一出戏的时候才真正相互认识的吗?”
秦喻绯点头:“对,是这样,我很早就知道他,但是他不知道我。”
沈粲却矢口否认:“不是。”
秦喻绯眼中也闪过疑惑。
沈粲将望向舞台深处的目光收回,重新放置到秦喻绯的眼底,时光同样闪回,溯回到不一样的时间点。
“我认识你的时间,比你认为的更早。”沈粲说,“我去看了你大一第一个学期的期末汇报,那个时候我也是在观众席里,看见你穿了一件白色长裙,和现在身上的这件很像。你那会儿演戏还不纯熟,但是是你们班里最好的那个。”
和沈粲一样,秦喻绯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
她一直以为她和沈粲相识于那场戏,却不曾想他们竟然早就已经认识了对方。
刚入大学的她心心念念要出演他的戏,为了让他记住,特地在他面前弹唱了一首《漂洋过海来看你》。她一直以为,在她和他之间,从来都是她的单向奔赴。
却从没想过,这么多年,他一直记得她穿过一件白色长裙。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秦喻绯心里涩涩的,被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堵在胸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是也没有我告诉我吗?”沈粲低沉的声音里破碎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你在那么早的时候就看过我的戏,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
大概是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错误的人,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就没有可以说出口的时机。
如果不是来参加这个综艺,他们也许永远不会说出这些。
正是因为要离开,才会在分别之际袒露出平日里没有的真诚。
“师哥……”秦喻绯欲言又止,将目光移开,重新落在舞台上,“你真的觉得,我们之间说与不说,重要吗?”
“重要。”他说,“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合作是偶尔。”
却不曾想是双向的用力。
“其实,我那出戏根本没想让大一大二来参演,”沈粲兀自跌进旧时光,将遗忘在角落里的珍宝重新拾回,小心擦拭,“我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期待,觉得你也许会来。”
那个女主角,一半是她的争取,一半是他为她的预留。
看过她演的戏,从此对她念念不忘,就连剧本创作中,都有她的影子。
后来大家都说秦喻绯是天选的女主角,却不知道主角为她而生。
秦喻绯嘴角微动,眼底悄悄地泛红。
她紧紧咬着嘴唇,不想承认自己早已失望的心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光。
无数个微光燃起的时候,她总是在告诫自己,不该向前,不该心动,不该踏足不属于自己的领地。
她唯一能握在手里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无路可退,唯有一往无前,远走高飞。
“请二位上台,找到属于你们的位置。”向葵说。
沈粲牵起秦喻绯的手,和她一起缓步走向舞台,夏日风带着丝丝炎热,轻轻亲吻过每一寸肌肤,落下的吻痕处处生花。
他牵着她走上舞台,在舞台中央分别,两人各自走向舞台的一端,找到属于自己的角色。
沈粲拿起导筒,他是幕后掌控一切的导演。
秦喻绯拿起剧本,她是台前闪亮耀眼的演员。
聚光灯亮起时,舞台从中间断裂,他和她天各一方,愈来愈远。
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他们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在隐而不发的隐秘角落里,暗自生长着一朵对方的花,在暗处迷惘,从未活在阳光下。
每当阴雨连绵,花朵都将枯萎一次,属于他们的那个舞台,只有一次次的断裂,从来没有修复过。
拍摄了很多离婚的夫妻,向葵能够一眼看出哪些人是决绝的分别,而哪些人藕断丝连,无法轻易割舍对方。
来这个节目上的三对夫妻,其实都属于后者。
向葵:“这是你们最初相遇的地方,也是缘分开始的起点,你们已经结婚三年多了,一千多天,这个时间很短也很长,今天你们重新回到这里,有什么想最后对对方说的吗?”
秦喻绯隔着断裂的舞台,隔着遥远的时光,淡然道:“祝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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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沈粲置若罔闻,走向舞台中央,对秦喻绯说:“我还不想离婚,我们不要就这么分开,一起回到最初的地方吧。”
这是秦喻绯最不想听到的话。
她站在另一侧的舞台边缘,心绪不宁,心里像一团浆糊。
“师哥,”眼底被忧郁浸染,她清楚地认识到他们都已经不再是最初的那个自己,而且永远有跨不过去的障碍,“我没有足够的信心和你一起回到最初的地方,我们也许真的不合适吧。放过我,也放过你,我们各自都会比现在好过。”
“请二位转身,我将为你们拍下今天的离婚纪念照。”
秦喻绯先转身,扬起一个自信明媚的笑,面对镜头,她总是很迅速地收拾好心情,隐藏所有情绪。
沈粲犹豫了许久才转过身,面色冷漠,毫无血色。
心里筑起的高墙被轻易摧毁,如梦初醒,他感受到了秦喻绯想要离婚的决心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坚硬。
快门按下,向葵为他们拍摄了离婚纪念照。
拍摄完毕,秦喻绯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们明明连结婚照都没有,结婚证上那张也是合成的,没想到结婚后第一次合照居然是离婚纪念照。”她苦笑,“我们的婚姻,也太荒唐了吧。”
如果不是执意要来参加这个节目,这段无意义的荒唐或许还将继续下去。
沈粲从舞台的另一侧跳下,来到秦喻绯面前,单膝下跪,扬起一只手,摊开。
一只狗尾巴草简单编织的戒指静静地躺在那里。
秦喻绯:“你这是要干嘛?”
“喻绯,刚才来这里的路上,看到卡片上的问题,我想起来我还没有跟你求过婚,我们之间,我欠你一枚戒指。”沈粲说,“虽然这枚戒指太简陋,但是我向你保证,等回到北京,我一定会送你一枚正式的结婚戒指。”
“……”
秦喻绯心中百感交集,满腔的无奈与心酸甚至没有力气去发泄,眼前的一些荒谬到让她看不清沈粲内心的真实想法,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在公众面前作秀。
秦喻绯回头去看向葵,看见她默默掉落的眼泪,更加欲哭无泪。
在外人看来,这一定是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可是在秦喻绯看来,是一段无法理解的表演。
这算什么?
迟来的道歉?还是……
秦喻绯拉起裙边,慢慢蹲下,握着沈粲的手重新收紧。
“这枚戒指你收好,我们已经错过太多了,不是戒指,也不是求婚,是我们之间,没有爱了。”
好悲哀。
无声的声嘶力竭,远比声嘶力竭更让人觉得无望。
她不是没有对他动心过,可是时间就是这么折磨人,她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苏梵的时候,那颗心就已经彻底死了。
而后每一次的死灰复燃,都是春寒料峭的最后一声惊雷,落地无声,此去了无痕迹。
她真的要放弃了……
为什么他就是不放她走呢……
沈粲倾身上前,将秦喻绯紧紧抱在怀中,声音喑哑,透着冰渣和血刃,刺向心脏的最深处。
刺向他最脆弱的,最黑暗的,最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剜出一方鲜红的血肉,向神明献祭。
“我爱你。”
似恶魔的低语,坠落深渊。
25. 25
拍完离婚照,夫妻双方分开,各自乘车前往下一个地点,秦喻绯和沈粲是最后一对拍完的夫妻,到达指定地点时其他人已经在了。
秦喻绯从车上下来,看见陶荧荧正忙活着做饭,其他人都坐在折叠椅上闲聊天,她打了声招呼就过去找陶荧荧。
“喻绯,你回来了。”陶荧荧见秦喻绯回来,跟她打了声招呼,手里还忙活着切牛肉,也就匆匆抬头,又低头忙手里的活儿。
一共要准备六个人的晚餐,是个不小的工程量。
陶荧荧手脚很麻利,风风火火的身影穿梭在灶台,房车,营地之间。
秦喻绯一来,就来到陶荧荧身边:“荧荧姐,我来帮你吧。”
“不用,你去歇会儿吧,这我来就行。”陶荧荧干练地说。
“我在路上歇够了,你别跟我客气,我是真想帮你。”
“真没跟你客气……”陶荧荧见秦喻绯态度坚决,拗不过去,这才改口,“好吧,那你帮我洗一下那边的胡萝卜,然后削皮,可以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秦喻绯马上拿起一个胡萝卜冲洗。
胡萝卜本身就是干净的,秦喻绯不一会儿就洗完了。
“洗好了,荧荧姐,这个用什么削皮?”她问。
陶荧荧正炒着辣椒,被呛得咳了几声,目光四处流转,从某处抓起削皮器递给秦喻绯:“用这个吧。”
秦喻绯接过削皮器:“荧荧姐,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陶荧荧笑意盈盈,一点儿没耽误手里的活儿。
秦喻绯对着手里的削皮器上下左右来回翻看半天,最后猜想应该是把刀片放在果皮上推动就可以去皮,上下推动,橙红色的皮丝滑脱落,逐渐上手。
小炒牛肉出锅,陶荧荧将菜盛出来,低头瞥见秦喻绯削得得心应手,不禁欣然:“不错啊,削得挺好。”
“谢谢荧荧姐。”秦喻绯也开心。
陶荧荧又开始着手准备下一道菜麻婆豆腐,一边备菜一边跟秦喻绯闲聊:“你们俩怎么去了那么久?”
“有点远。”秦喻绯抬头看了一眼,沈粲还没回来。
“你俩没吵架吧?”陶荧荧见秦喻绯有些心不在焉。
“没有,”秦喻绯摇头,“没吵架。”
“那我怎么看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嗯……”秦喻绯喃喃,“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
回来的路上,那句“我爱你”在耳边久不消散,秦喻绯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沈粲那副含情脉脉的样子,单膝下跪,献上用野草做的婚戒……
她摇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甩出去,每一帧都实在荒唐。
“什么事?”陶荧荧起锅烧油。
秦喻绯低声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想跟我和好。”
调料下锅,与热油接触的一瞬间迸发出激烈的响声,烟雾缭绕,呛得陶荧荧又猛咳了几声。
“你刚才说什么?”陶荧荧没听清秦喻绯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秦喻绯说,“可能是我的错觉。”
“什么错觉?”陶荧荧摸不着头脑,透过烟气依稀看见沈粲走过来,站在不远处望着秦喻绯。
“你回来了。”陶荧荧说。
“回来了。”沈粲淡然回声,少见地对陶荧荧笑了下。
秦喻绯抬头去看,正好对上沈粲投过来的目光,很快就转移了视线。
“需要我帮忙吗?”沈粲问。
“不需要!”秦喻绯和陶荧荧异口同声。
“好。”沈粲也没多说,转身离开。
他走后,秦喻绯低声喃喃:“我看根本就没想帮忙,假客气,真虚伪。”
一旁的陶荧荧还沉浸在沈粲的那个笑容里,许久没有回神,丝毫没注意到锅里已经糊了。
秦喻绯指着锅里:“荧荧姐,糊了!”
陶荧荧这才惊觉,忙来回搅动,所幸糊的地方不大,补救回来了。
“你刚在想什么呢,荧荧姐?”秦喻绯把胡萝卜放下,用手背揩去额上的汗。
陶荧荧支支吾吾:“可能,我也出现错觉了。”
怎么感觉今天的沈粲有点儿不一样呢?
说不上来的感觉。
“胡萝卜切好了,接下来我做什么?”秦喻绯问。
陶荧荧看了一圈:“要不,你再帮我把胡萝卜切成丁?”
她不太确定地问:“你、会吗?”
秦喻绯诚实地微笑摇头:“不会,但是我想试一试。”
“好吧,”陶荧荧也是确实忙不开,“那你小心一点儿啊,别切到手。”
“好!”秦喻绯满口应下。
秦喻绯从小没做过饭,厨房里的事情都不怎么熟悉,她拿起刀,对着胡萝卜陷入深思。
切成丁的话,应该是先切成条,再切小块?
在脑袋里把切丁的过程预演一遍过后,秦喻绯正式着手,陶荧荧偶尔看她一眼,动作稍显笨拙,却异常认真。
有这种态度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她想。
秦喻绯将切成条的胡萝卜全部码好对齐,从头开始切丁。
虽然大小不一,但也确实算得上是“丁”,第一次切成这样,秦喻绯还算满意。
陶荧荧这边把调料全部加进锅里,准备下一道菜,顺便和秦喻绯闲聊:“话说,你跟沈粲是不是没有照过婚纱照?”
秦喻绯:“嗯……荧荧姐,你怎么知道的?”
“啊,就是……”陶荧荧脑袋飞速转动,“那年你差点儿拿影后的时候我看到过营销号对你俩结婚的报道,好像没有婚纱照吧……”
总不能说,她当时翻遍全网,别说婚纱照,愣是连两人的合照都没有找到。
多亏这个节目,她总算有机会看看他们俩的合照。
“嗯……”秦喻绯低下头,“确实没有照过。”
陶荧荧为自己的天衣无缝的说辞沾沾自喜:“不过啊,你当时明明势头那么盛,后来怎么就……”
她没忍心再说下去,可是还是精准无比地扎到了秦喻绯心底最痛的地方。
秦喻绯思绪抽离,下一秒被指尖传来的疼痛拉回,眼前红色蔓延,液体缓缓流淌。
“哎呀,流血了!”陶荧荧大叫。
一声大叫将所有人的视线都拉到这边,秦喻绯懵懵然地抬起手,看着血液汩汩流淌,只听见陶荧荧在耳边大喊:“快冲洗冲洗!”
“荧荧姐,我没事……”
不过是黄豆大的伤口,她不懂为什么陶荧荧要这么紧张。
可是她还是按照陶荧荧说的,用纯净水冲洗伤口,冲了大约十秒钟,再次抬手,仍旧血流不止。
陶荧荧扔下手里的活,跑回房车找急救箱。
秦喻绯:“不用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沈粲拉过秦喻绯的手,眉心紧蹙。
秦喻绯无奈:“怎么连你也……”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看见沈粲将流血的手指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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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喻绯有些茫然。
沈粲第一个冲过来,其他人紧随其后,见此情此景,所有人都抻直了脖子看,徐子元有点儿不理解:“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秦喻绯说,“就破了一点儿皮而已……”
王扬云淡风轻地侃侃而谈:“沈老师这是在用最原始的方法治疗呢,人夫妻俩情趣,你不懂。”
“你懂,就你懂!”陶荧荧取完药箱回来,头顶上一股忍了很久的无名火,“就知道坐那儿聊天,也不过来帮忙,人喻绯根本没做过这些事情,不小心受伤了你还在这说风凉话,还是不是人啊。”
“我这不是没做过,怕做不好。”
“没做过不会学吗?谁生下来就会做饭?”
几句话把王扬怼得哑口无言,卷起袖子准备开干,徐子元和程晓曼也被指桑骂槐,不好意思再坐着,一起来帮忙。
陶荧荧把药箱丢给沈粲:“你带喻绯去旁边包扎一下吧,这里的事情你们别管了,人手够了。”
沈粲把秦喻绯的手从嘴里拿出来,攥住她的手,说:“好,辛苦了。”
陶荧荧点点头。
秦喻绯被沈粲牵着来到折叠椅上,她坐着,沈粲半跪在旁边,从药箱里找出棉签和碘伏,沾了药水,握住秦喻绯的手。
“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忍一下。”沈粲说。
“要不我自己来吧。”秦喻绯说。
沈粲像是没听见,低头小心翼翼地去擦秦喻绯的伤口。
药水触碰伤口的刹那,疼痛感强烈冲击,秦喻绯疼得想缩回手。
“别动,”沈粲说,“很快就好。”
他抬眸,眼神柔和,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可是疼……”
“疼就不继续了吗?”
秦喻绯愣了愣。
好熟悉的一句话,曾经发生在他们身上,场景完全不同。
“继续。”她忍着沙沙的疼。
也许来自于身体的记忆,秦喻绯总觉得,他既然这么说了,最后总归会是个好的结果。
涂上药水,贴上创可贴,沈粲才终于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从地上起来,坐到旁边的位置上。
“我能抽根烟吗?”沈粲问。
秦喻绯低头看着自己被缠了创可贴的手指:“抽吧。”
风从秦喻绯吹到沈粲,烟刚好不会传到秦喻绯这边。
沈粲沉默地吸烟,烟抽了半根之后,他忽然开口:“你有没有觉得,刚才的对话很熟悉?”
秦喻绯身体一滞,抬头看向沈粲,望见他眼底似是而非的笑意,两颊泛起绯红。
她知道他们想到的是同一件事。
指尖轻轻弹掉烟灰,沈粲缓缓吐出一口纯白色的烟气,锐利的五官在烟雾缭绕中如同荒原中捕兽的陷阱,隐秘而危险,嘴角笑意逐渐浮现,点到为止。
他说:“看来你也没忘。”
“沈粲,你……”秦喻绯眉尾压低,“真无聊。”
他轻笑,眼波流转,最终定格在她身上。
“挺难忘的,”他说,“毕竟是第一次。”
秦喻绯悠悠地瞪了沈粲一眼,嗔怪:“说话注意场合。”
“好。”沈粲抬手,目光留在秦喻绯脸上,缓缓吸烟。
火星丝丝燃烧,白色燃尽,成为灰尘掉落。
“可以吃饭啦!”耳边传来陶荧荧的呼喊。
“来啦!”秦喻绯起身,径直从沈粲身边掠过。
心跳得厉害。
26. 26
秦喻绯悠悠飘过来,对着一桌子香气飘飘的饭菜,夸赞陶荧荧:“不愧是我们荧荧姐,一个人就做好了这么一大桌子菜!”
陶荧荧挺受用:“小意思。”
王扬端着盘子过来,附和道:“对她来说确实是小意思,她平时没事儿就喜欢在家做饭,我们家的饭都是她做的,别人做的饭我都吃不惯,只吃得惯她做的。”
陶荧荧一脸得意。
“那荧荧姐要是不在家呢?”秦喻绯问。
“她不在家,我就去外面吃,”王扬乐呵呵地瞥了眼陶荧荧,“反正没她我也饿不死。”
这话陶荧荧不爱听,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秦喻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都站着干嘛?快点坐下吃吧,”徐子元蹿出来,“我都快饿死了。”
得益于徐子元,气氛有所缓和,秦喻绯拉着陶荧荧的手臂:“对啊,荧荧姐快坐吧,你可是大功臣。”
陶荧荧坐下,秦喻绯坐她旁边,沈粲坐在秦喻绯的旁边,最边缘的位置。
“大家快尝尝,合不合胃口。”陶荧荧脸上重新扬起笑容,说着,往秦喻绯碗里夹了筷子芹菜。
“谢谢荧荧姐。”秦喻绯笑了笑,端起碗,低头去找筷子,却怎么也找不到。
扭头看见沈粲正端起碗筷,向着自己,秦喻绯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张嘴。”沈粲夹起一筷子牛肉,递到秦喻绯面前。
“……”
果然。
“你这是干嘛……”秦喻绯有点无语,“我自己能吃。”
“你手受伤了。”沈粲说。
秦喻绯举起手:“我切到的是左手,不耽误吃饭。”
“一样,耽误。”
“……”秦喻绯最烦沈粲这套熟视无睹的操作。
“沈粲好贴心啊。”陶荧荧满眼羡慕。
程晓曼一边吃饭一边调侃:“喂个饭就是贴心了?这个社会对男人未免太宽容。”
“晓曼,你这就有点儿上纲上线了吧。”陶荧荧辩解。
“不对吗?”程晓曼说,“你忙活这么久,我也没见你们家老王说你贴心,反而觉得这是你该做的,这样你高兴吗?”
“……”陶荧荧无话可说。
一旁的老王忙说:“谢谢你啊,荧荧,你辛苦了。”
徐子元看热闹不嫌事大:“别吵了,别吵了,再吵你们就去练舞室吵。”
程晓曼白了她那不成器的丈夫一眼:“徐子元,你有病吧?”
徐子元:“你不懂,这是网络热梗,不信你问喻绯,我们俩是同龄人,她肯定知道。”
徐子元隔空对秦喻绯喊话:“喻绯,你肯定知道这个梗的吧?”
秦喻绯平时不太冲浪,遗憾地摇了摇头:“抱歉……”
徐子元挺失望,居然没人能懂自己,闷头不语只顾低头吃饭。
秦喻绯回过头,沈粲还是一动不动地举着筷子等她张嘴吃。
秦喻绯:“不是,你……”
“吃吧,喻绯,”陶荧荧说,“给他一个机会。”
就算陶荧荧给了自己一个台阶,秦喻绯还是不太能接受沈粲给自己喂饭这件事。
“我自己能吃。”秦喻绯伸手去拿沈粲手里的筷子。
沈粲往后撤了一下,目光炯炯地盯着秦喻绯,大有“你要是想对峙,我就陪你一起对峙”的架势,说:“你自己吃不方便。”
“……”秦喻绯叹了口气,做了自己的心理工作,才肯张口。
沈粲将饭菜递到秦喻绯嘴边,秦喻绯就着吃了几口才发现,沈粲给自己吃的竟然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陶荧荧往秦喻绯碗里夹的那几块芹菜,还安好无损地躺在那里,无人问津。
“喻绯,多吃点儿菜。”陶荧荧又往秦喻绯碗里夹了两块芹菜,“沈粲,你怎么不给喻绯吃芹菜?”
“她不喜欢吃芹菜。”沈粲云淡风轻地说。
“哦,这样啊。”陶荧荧悻悻地收回了停在空中的筷子。
沈粲将一块牛肉送到秦喻绯嘴边,秦喻绯不语,面色凝重。
她从来不知道沈粲竟然这么清楚自己的喜恶,不吃芹菜这事儿就连陈平也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芹菜?”秦喻绯问。
“猜的。”沈粲说。
“真的假的?”
猜的这么准。
“那次大家一起点外卖,你把你那份里所有的芹菜都挑出来了,”沈粲说得极轻,似乎是随口一说,不甚在意,“我猜你不喜欢吃。”
秦喻绯沉默了,她根本不记得沈粲说的是哪一次,可大约是真的。
她就是这么不喜欢芹菜,即便要花很久的时间,她还是会把剧组盒饭里的所有芹菜都挑出来,吃完之后再偷偷地塞回去,装作自己已经吃过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注意到了呢。
所有人都没发现,却被他看见了。
“吃吧,”沈粲脸上没什么表情,淡然道,“别耽误我吃饭。”
“……”秦喻绯心口泛起的一丝感动瞬间荡然无存,“我就说了我自己可以吃。”
傍晚时分,落日浮金,营地里飘着轻盈的风,暖暖的,柔柔的,像丝绸。
大家说说笑笑,像是一家人。
秦喻绯忽然有些感慨:“很久没有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了。”
还挺幸福。
“回家以后,我们在一起吃饭吧。”沈粲说。
秦喻绯指着自己:“就我们俩?还是算了吧。”
“那就把你爸妈也叫上,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李姐也叫上。”
秦喻绯想了一圈,还是没想出来:“李姐是谁?”
沈粲:“保姆。”
“……”秦喻绯白了他一眼,“大哥,人叫宋姐,不是李姐。”
沈粲:“……”
不怎么见沈粲这么尴尬,秦喻绯没忍住笑了出来,笑声轻盈温润,飘进沈粲心里。
他望着秦喻绯,眼底笑意清浅:“你同意了?”
“我考虑考虑,”秦喻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把我爸妈接过来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很久没见了,下次一起去看他们吧。”
“我不要,”秦喻绯说,“我可不想听我爸妈唠叨。”
说完,她看了眼沈粲,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脸上重新变得凝重起来,饶是那一副深不见底的神色,永远将他自己心里所思所想藏起来,无人知晓。
秦喻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
算了,他在想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到了晚上,三组离婚照已经打印出来,分别镶嵌在硕大的相框里摆在空地上,这个环节是节目组邀请三对夫妻分别点评自己和别人的照片。
徐子元对自己的离婚照十分不满:“太难看了吧,这都把我照成什么了,跟个河童似的。”
程晓曼无情回应:“不然呢,你就长那样。”
“你到底是不是我老婆……把我说成河童对你有什么好处?”徐子元欲哭无泪,“我看就是摄影师的问题,为什么我这么丑,沈粲这张就这么好看?!”
程晓曼嗤笑:“长成这样还怪摄影师,一点儿胸襟也没有。”
陶荧荧凑过来欣赏徐子元的“河童照”,同情地拍了拍徐子元的肩:“摄影师可不背这个锅哦,导演说了,我们三组的摄影师是同一个人,你就认命吧,人家沈粲拍得好看是因为自己长得就好看,你像河童嘛是因为……”
“好了,不许说了。”徐子元礼貌地举起自己的食指抵在鼻尖,示意陶荧荧别再说下去。
秦喻绯从旁安慰:“是角度的原因啦,这个角度不适合你。”
徐子元感激涕零:“喻绯,还是你最好!下次教教我怎么找合适的角度拍照。”
“好啊。”
陶荧荧耸肩,来到秦喻绯和沈粲的离婚照面前,瞬间看呆了。
不愧是演员,这表现力也太强了,像电影海报一样,两人往那一站,故事感快要溢出来。
陶荧荧倒吸了一口气,偷偷抹了把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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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被王扬看见。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过去,不理解地说:“怎么看自己的没哭,看别人的反倒还哭了。”
“我们的有什么好哭的,”陶荧荧擦去眼泪,“照来照去也就那样了,离了也无所谓。”
王扬:“说什么呢这是,你真要跟我离?”
“不然呢?”陶荧荧看他。
“我以为你闹着玩的。”
陶荧荧把手帕丢回给王扬:“谁跟你闹着玩的,我是真的要跟你离婚。”
王扬黑了脸:“你想得太简单了,离婚没你想得那么容易,我们回家再说。”
陶荧荧有些无奈:“你总是这样……”
另外一边,秦喻绯也盯着自己和沈粲的离婚照发愣。
头顶是闪烁的繁星与不见其迹的鸟鸣,晚风愈发浓烈,空气中满是撕裂的味道。
她看着照片中天各一方的自己和沈粲,身上莫名发冷。
只有自己看起来那么决绝。
沈粲却满是悲伤与不舍。
拍照的时候他在想什么,自己还是别人?
离婚之后就可以和苏梵结婚了,他应该高兴才对吧。
秦喻绯恍然回神,惊觉沈粲不知何时已经将手搭在自己的肩膀。
耳边传来他如诉的低语:“这是我们结婚以后的第一张合照,你真的很漂亮,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往事如潮,秦喻绯忽然酸了鼻头,她抬头去看沈粲此刻的表情,期望从表情中解读出他内心此刻的真实想法。
可是她似乎高估了自己,不知是夜晚太黯淡还是他脸色深沉,自己竟然看不懂不出沈粲内心的一丝一毫。
她不禁叩问自己——
以前是否有像现在的这一刻,曾经想要望进他的心底。
“沈粲……”秦喻绯凝眸,眼前大雾四起,看不清眼前人心中的想法,“你在想什么?”
她终究还是说出口了。
天真地以为自己不会再关心他,可事到如今,她还是做了。
“我在想,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穿了这样的一条白裙子,”沈粲凝神望着照片上的秦喻绯,语气柔和,“这么多年过去,在我心里你还是和当时一样,像一颗星星。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
“什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千斤重落下,秦喻绯愣住。
沈粲收回目光,望向怀里的人,眼底璨若星河,垂下的羽睫在暗夜中上下浮动,他轻启微唇,一字一句都沁了感情:“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眼前已经变得模糊,秦喻绯一时间无法接受沈粲告诉她的这件事情,更无法分辨到底是真是假。
从她认识沈粲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知道沈粲这辈子不可能喜欢自己,因为人所共识的是,他的爱从来只属于一个传说中的人——苏梵。
所以她的暗恋消散得很快,快到仿佛没有来过。
不轻易察觉的喜欢,不曾表露的心迹,无法言说的复杂感情,都在这个宁静的夏夜午后,一股脑的冒了出来。
也曾喜欢过他,也曾暗自为他心动,只是这些所有,都被尘封在发黄的老旧照片中,入海荒芜。
秦喻绯嘴角微动,目光闪烁:“你在开什么玩笑……”
沈粲却极为认真:“我没有骗过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他的爱如信徒般虔诚,默默献上最无暇的赤诚。
可是狼来了太久,牧羊少年已经迷失了回家的方向。
当晚,节目组递上日记与离婚选择卡片。
秦喻绯思索良久,写下一段话:
【和沈粲认识的第七年,我好像才逐渐开始看清他,突然发现我对他的了解太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想不通他的很多逻辑,越来越觉得他是一个很割裂的人,和我认识的沈粲大相径庭,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我不知道。剩下的时间,我想试着看清他。】
写完,她勾选今日的选项:
【是否选择离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