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娃娃和他共感后》
7. 念念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陆焘:【!才发现都这个点了】
陆焘:【你不是每天早睡早起规律得像在军训吗,难道想加入我们夜猫子大军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砰然击中季念脑海最后一道高墙。
虚与实的白色闪电间,他扫了一眼始终有序运转的时钟,沉沉合上眼睑,耳边的啜泣却更加有存在感,逐渐变低,不好说是哭够了,还是没有力气。
干燥的那只手靠近褪黑素瓶,始终没有拿起。
季念抽椅坐下,缓慢而矛盾地抬起手心,无可奈何般,很轻很轻按在肩侧。
不知过了多久,锁骨上泪迹干涸,均匀的呼吸声浅浅萦绕,触觉却因为能够想见的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动作,更加强烈。
白皙的手紧扣桌面,两道呼吸隔空交缠,一轻一重。
又是一个看不见的翻身,触到刚才在浴室里的同一处,季念紧紧抿唇。
终于,他将眼镜摘下,在正对面的电脑黑屏内,再一次窥见与镜中无比相似的表情。
可除了欲壑难填的水火。
他看到的,更多是尘埃落定的坦然。
那是明知正在朝深渊下坠却无法阻止的,坦然。
———
叶明芙原以为这一觉会睡得不好,没想到抱着棉花娃娃,嗅见它身上混有柔顺剂的淡香,一夜无梦。
醒来已是次日下午一点多,她揉了揉眼皮,将娃娃放下,洗漱后开始整理房间。
没一会,陈渐西的消息弹出来,叶明芙打开聊天框,他从昨晚就开始发,现在已经有很多条,用一贯黏糊的语气分享打球的趣事,还有没见过的可爱表情包。
这次不是小兔子,是别的动物,但叶明芙不知道会否也是从别人那里存来的,她放下手上的收纳,打字:【方便通话吗?】
陈渐西立马弹了一个语音过来。
“季念回家,现在宿舍就我一个人,不过头发有点乱,不想让你看见,先不视频了。”他絮絮叨叨地说,“我们小芙怎么新岁第一天就睡懒觉?这个点,你还做饭吗?我给你点个外卖吧。”
“不用了。”
“好吧。本来中午想和你一起吃,但你不接电话,我就和朋友去吃烤鱼了,哦哦,一食堂那个烤鱼多了个配菜,给你看。”
他很快发来一张烤鱼的照片,麻辣味红油刺目,一个烤盘,两碗饭。
照片的对面显然是个男生,只是叶明芙如今带着答案解题,很多事豁然清晰:饭点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在这期间,陈渐西给她发了好几条别的消息,没有这张照片;相识十余年,他也从没有饭前拍照的习惯。
但他发给谁看,答案究竟如何,都不重要了。
叶明芙没有插话,耐心等对方说完,平静道:“陈渐西,我们分手吧。”
陈渐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是说,”叶明芙好脾气地重述,“我要和你分手。”
通话那头沉默很久。
猛地传来一声椅子拖动的刺耳摩擦,紧接着是熟悉声线的颤抖:“你在开玩笑,是不是?小芙,你别吓我。”
“还是有人和你说什么了?我……”
“这是你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
叶明芙:“你是在心虚吗?因为顾楂,因为那条项链。”
急促的脚步骤然刹住。
陈渐西呼吸一滞,手机放在耳边喃喃:“你知道了。”
音量骤然拉高:“是顾楂告诉你的?我可以解释,我真的没有喜欢她,我和她也什么都没做!”
叶明芙:“我知道。”
陈渐西心里稍安:“嗯嗯,我现在就拉黑她——”
却听叶明芙用一贯温和的语气说:“如果你喜欢她,就会和我分手了再去堂堂正正与她相处。”
“你也许真的很喜欢我,十几年相处,我能感觉得到,可你所谓的什么都没做,也在同时默许她对你做很多事,说很多话,包括深夜叫你下楼,是表白对吗?”
没来得及想明白她如何得知,陈渐西攥紧手机,下意识道:“我当场就拒绝了!我说我有你了,她,她也说只会单方面默默喜欢我,不用给回应……生日派对提前就请过她,我怕你还有别人多想,就像平常一样对待她。”
叶明芙默不作声。
陈渐西心里愈发恐慌,着急道:“她表白失败后哭着问我要拥抱,我也只是帮忙擦了眼泪而已!”
说完才意识到这也不对,陈渐西还想接着解释,叶明芙淡淡道:“暑假你留校培训,其实不是导师要求的,是自己申请的对吧。”
因为知道两家要着手议婚。
陈渐西整个人忽然如坠冰窖。
嗓子眼干涸到痛,陈渐西嘶哑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时就是有点茫然,身边兄弟们都还在谈恋爱,还有很多选择,我却要……我就想着先等一阵子,但最终肯定是要和你结婚的!”
“然后,就在这一阵子遇见了顾楂。”叶明芙点头,“其实没有她,应该也会有别人,不过现在没关系了。”
终于理解为什么这么久,一句正式的开始都没有过。
叶明芙:“你也可以有很多选择了。”
“其他人怎么能和你比?!”
陈渐西骤然染上哭腔,语无伦次,“小芙我求你了,你别不要我行吗?我真的想和你、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们已经这么久了,我一直都喜欢你,从我四岁第一回遇见你开始。”
他仿佛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们是青梅竹马啊。小时候那群人欺负你,我顶着伤也要替你出头,从那之后你就一直跟着我玩,我保护你……现在十几年了,我们的圈子都融在一起,双方家长也高高兴兴地开始选婚房,我们不能这样分开的!!”
叶明芙那边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回很久,陈渐西了解她,这是叶明芙认真思考的表现。
终于,叶明芙说:“你说得对。”
陈渐西这才找回力气,手扶着门哑声轻哄:“小芙,我现在就去取死期,我们去挑戒指……”
叶明芙:“家长那边确实需要认真告知。”
本来她为了让爸妈有个心理准备,慢慢透露分手的消息,但正如他所说,两边长辈都已经考虑婚事了,这事必须越早通知越好。
叶明芙退到和爸妈的三人小群里发消息,约好晚上视频。
“你那边也趁早说一下吧,不过先说好,我会如实相告。”
“项链和小火炉,还有其他一些礼物我刚刚已经全部整理好了,你明天之后抽空去A教保安室取一下。”
她说话时,陈渐西好像哭了,还响起开门的声音。
叶明芙听见那个同组的男生问陈渐西:“顾楂有题要问你,你怎么不回消息?”
陈渐西:“关我屁事!她没小导和分配的学长吗?”
反正该说的也说完了,叶明芙耸了耸肩,挂断通话,接着收拾除了礼物的另一个包。
陈渐西会黏人,翻译过来就是“痞”,现在是刚听见分手,等他反应过来,恐怕会直接上门来堵人。
还不如去学校,有宿管和师生们看着,他又好面子,不会太过纠缠。
叶明芙收拾好去住宿的书包,抬眸一瞥便与床上的棉花娃娃“对视”。
娃娃还是那副臭脸的表情,但很细微的,有了一点点变化,具体是怎样,叶明芙也说不上来,只是没来由地觉得它独自留在枕边,有些孤单。
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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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之间,叶明芙想到昨晚。
她以为自己会哭得很伤心,其实没有,也许从返校后乃至和情情聊天前,第一回察觉到陈渐西的分心,就开始在潜意识里戒断,直到昨晚,已经只剩下对习惯的剥离。比起他,她更想为自己哭。
然而,就在她情绪的最低点,棉花娃娃似乎回抱住她。
轻轻地拍、轻轻地按她的脑袋,就像揽她靠肩。
但那怎么可能。
叶明芙怀疑地看了一眼棉花娃娃萌嘟嘟的身体,线条流畅到完全看不出有肩膀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拿着小包去玄关。
两分钟后。
叶明芙叹了口气,去翻了个大书包出来,回到房间,对棉花娃娃很没办法地笑了笑:“谢谢你陪我,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娃的。”
说完还愣了一下,和娃娃说话,这也太傻了,幸好不会有人听到。
———
公寓离学校不远,今天雨过天晴,叶明芙想散散心,就背着包一路走来学校。
临近校门,才不得不承认她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娃娃本身就有一定重量,她还往包里装了笔记本和文具,手上更是拎着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要还给陈渐西的东西。
好重,好累,快走不动了。
肩膀上的负担倏尔轻松,叶明芙警铃大作,还以为被陈渐西撞上,回过头才发现是季念。
过去两周,她也偶遇过他,只是季念从来都远远颔首,沉默走开,这样走近还是第一次。
叶明芙眼神微松,带着些惊讶,唯独没有喜色,一看就是因为眼前人并非心里想的那个,季念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扯了扯书包带。
叶明芙回过神:“学长好。”
“嗯。”季念没再看她,视线凝注比她的背还要大的粉书包,“你的娃娃?”
叶明芙怔怔点头,季念意味不明地望了她一眼,又很快移走,语气似笑非笑:“你和它感情真好。”
他的手还保持要帮她背包的动作,叶明芙不由想到陈渐西说,季念周末也回家了,而且他平时不会管生人的闲事。
昨天生日宴上,就他和陆焘完全不了解陈渐西那些情况,可以想见,过去的几次,怕也只是烦舍友一再纠缠,对他女友的顺手相助。
叶明芙:“学长不用帮我的,宿舍马上就到了。”
季念将视线挪回叶明芙被压下的肩膀,没有应答。
叶明芙懂了他的意思,但她不想再欠额外的人情,于是带着答案问道:“学长是因为陈渐西才要帮我的吗?”
季念眸光黯下,唇抿成直线,并未第一时间察觉称呼的转变。
他反问:“你希望是?”
这是什么问题,叶明芙蹙起眉,不由抬脸看他。
昨夜的暴雨在将黄仍绿的树叶上留下点滴晶莹,被午后的日光照得旖旎。
折射的星点随树影流淌,和皓白色光斑一同遮住季念的面容,尤其笼罩了长睫下的神色,叫人分辨不清。
叶明芙索性直白道:“学长不用这样的,我和陈渐西已经分手了。”
一瞬间,婆娑的光影和风吹叶声齐齐停滞。
季念愣在原地。
肩膀上的重力果然回来一些,看来季念真的是因为陈渐西才会施以援手,之前说是朋友,估计也只是客气。
叶明芙有淡淡的失落,而后松了口气,正要待他松手,将包重新背好,视野里的大手却又收紧了。
比上次更用力,连青筋都凸出来,季念不由分说地从她肩上顺走书包,背到自己身后。
他后背宽阔,肩也有力,大书包背在他身上,不显得有多大,反倒看着轻松,唯有那抹粉色与气质不搭。
季念:“不是。”
8. 念念
不是。
叶明芙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季念是在回答“是因为他才帮我吗”的那个提问。
晃神的时候,季念已经连她的行李箱也接走,徒留一个清瘦挺阔的背影,叶明芙连忙追上。
和取快递那天一样,季念依然走在外侧,步伐很慢。
叶明芙以为又会一路寡言,没想到才并肩走了两步,季念开了口。
“为什么分手?”
还以为他并不关心这些,叶明芙有些惊讶地抬眼。
四目相对,季念视线下移,深凝她缄默的唇。
“因为陈渐西和别人走得近?”
叶明芙蹙眉。
这只是导火索,归根结底,是陈渐西这颗蛋裂了缝,让人连为他吃味都觉得浪费。
但她并不喜欢和别人谈论私事,尤其是在没有搞清楚季念问这些的意图时,于是含糊道:“差不多吧。”
季念了然地抿了下唇,眸光微闪。
刚进的校门离叶明芙宿舍楼很近,季念在临近阶梯时驻足,忽然郑重说:“抱歉。”
“我对周围关注太少。”他脸上第一次出现懊惜的表情,“若非如此,你就会更早知道。”
叶明芙摇了摇头:“归根结底,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呀,所以学长不用道歉。”
“况且,早知道又怎么样呢。”陈渐西都已经有游离的想法了,就算她能防一次,还能防一辈子吗?
季念面色微沉,不知道在沉什么。
“你会更早分手。”他缓缓道,“不是吗?”
叶明芙眨眨眼,倏尔轻笑:“……是的。”
“我也要抱歉,学长。”她将风吹乱的碎发捋整齐,“还以为你会和其他共同的朋友一样,来劝我不要和陈渐西分手。”
季念脸色更沉一号,语气怀疑:“这是朋友?”
叶明芙无奈地轻轻耸肩:“可能比起做我的朋友,他们更乐意做陈渐西的朋友。”
因为小时候被欺负的事,全家人极其呵护叶明芙,陈渐西更是连交友都一手包揽,说是二人圈子相融,其实更多的,是带着叶明芙进入他的圈子。就来学校这一路,便有好几位“共友”发来消息,无一不是惋惜自己对陈渐西的越界毫不知情的,前半段和季念的话一模一样,只是后面就变成了劝她原谅陈渐西,还隐隐让她反思不够关心男友,有人想要插足都发现不了、不想管。
季念:“有眼无珠。”
仅剩的烦闷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评价冲散了,叶明芙不禁莞尔。
却因为昨晚哭过,眼皮有点肿,还泛着红,显出些强颜欢笑的意味。
季念表情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垂下的手却指腹相捻。
又一阵风吹过,他闻到那股很熟悉的柠檬酸,微眯起眼:“稍等。”
叶明芙不明所以地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见背影走向自动贩卖机,只当是渴了,便悠然地晒着太阳。
蓝烫烫的北方日光,还以为会和往年一样没什么温度,却温暖,温柔。
混着草木的太阳香随抬臂浓烈,叶明芙还没思考出来这种味道熟悉在哪,就被冰冰凉凉的触觉惊了一下,睫毛颤抖。
电解质水从她眼睑一触即离,季念的眼中似有浅浅笑意,要不是叶明芙知道他的性格,几乎要当他在捉弄她。
“冰敷消肿。”
季念:“他不值得你哭。”
———
季念推开宿舍门,扑面而来一股酒味。
他深深皱眉,本能后退一步,又耐下性子关门上前。
陈渐西桌上杵着好几个空酒罐,都是昨晚派对上没喝完的,叶明芙不喝酒,他就拿回宿舍,正好派上用场。
嘴里还嘶哑地念叨个不停:“小芙……”
感冒冲剂被陈渐西紧攥手中,季念不动声色地凝眸,趁其昂头买醉,利落抽走。
“你、你回来了?”陈渐西手心一空,不甘道,“还给我,那是我家小芙给我的!”
“现在不是了。”
长指夹紧冲剂袋子,上面还贴着张手写便签纸,字迹娟秀,沾了些酒液,格外刺鼻。
季念伸出另一只手,淡淡地把行李箱向前推:“刚才偶遇,她托我转交,全部还给你。”
“小芙来了?”陈渐西立马弹起,酒精侵袭小脑,差点踉跄,“她还在楼下么?”
季念默不作声,陈渐西便懂了。
他一下子寂静下来,眼眶深红,也没力气再去抢叶明芙才送他的药,在行李箱前蹲下:“真的都还了,连我妈送她的这个箱子都还给我了。”
“小时候第一次在家属院见到叶明芙,她那么小一只,那么可爱,我就想和她永远在一起,后来又想永远保护她。”陈渐西颤声喃喃,“十几年都走过来了,高考后就在一起,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说她是不是很狠心?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不是。”
季念今天难得有闲心,居然接了他的话。
他走去开窗:“问你自己。”
窗户大敞,酒气冲淡,冷风一瞬间灌进来,陈渐西一时竟分不清是风冷,还是季念的声音冷。
他打了个寒战,神智恢复一些,眼眸骤亮:“没错……你说得对!小芙心可软了,这么多年都没对我凶过狠过,这次肯定是被顾楂气到了。”
那本质上不还是吃醋?陈渐西如蒙恩赦:“我现在就接着给小芙打电话!”
阳台的门被风一下一下吹动,吱吱呀呀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
季念的眉宇越皱越深,薄唇刚动,耳边响起一道清脆的拨响声。
怀里多了温热,瞬间取代寒风,女孩声音轻轻柔柔,应在与舍友对话:“我敷个眼膜小睡一会,手机设了静音,要是群里有急事,麻烦你叫我下哦。”
一声道谢后,鼻息浅落脖颈。
紧绷的脸部肌肉缓缓放松,季念瞧了眼还在等嘟嘟声响完的陈渐西,挑了下眉,手抚颈部偏了偏头。
凉爽的秋风拂去一些痒,在阳台等到酥烫的温度降至平常,季念慢条斯理地走向陈渐西。
陈渐西已经打了三通,都没人接。
“完了,小芙她不理我……”
“可能是拉黑了。”季念好心地递上自己的手机,“试试。”
季念一直冷心冷情,陈渐西完全没想到他会帮他,震惊而感激地拨通号码。
自然还是无人接听。
陈渐西终于认命:“应该是没看手机吧,可惜了。”
季念不置可否。
拿回手机,他默念两遍刚刚拨出的号码,存进联系人里。
———
叶明芙小憩20分钟就下床,涂了点眼霜,红肿好了不少。
她哼着歌拿过手机,小调在看见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和新消息提醒后戛然停止。
怕错过学校通知,叶明芙有些烦躁地点开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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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详情,全是陈渐西。
【小芙,我知道错了,你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图片)还记得高考后你喜欢的HP重映,我们一起去看吗?今年也有。】
【还有之前你说的那个悬疑电影,我可以向导师请假陪你去看。】
……
还在思索怎么应对,手机震动一下,不是和陈渐西的聊天框。
这消息来的刚刚好,叶明芙当即退出去,联系人的图标上多了个小红点。
N:【季念。】
叶明芙好奇季念找她什么事,通过后,刚转入聊天界面就收到消息。
季念:【陈渐西在宿舍喝酒。】
季念:【喝了很多,宿舍都是酒味。】
叶明芙都能想象到那个画面,撇了撇嘴。
不过,季念说这些,总不会是来替陈渐西说情的吧?
她把这两条消息来回看了一会,莫名其妙在其中嗅到了一点点委屈。
再想想季念那张素日冷淡的脸,叶明芙摇摇头,怎么可能。
她没来得及回复,季念话锋一转:【我把东西还给他了。】
叶明芙立马发去一个“谢谢”的小花表情包。
手指一顿,打开表情管理,删除了所有从陈渐西那里保存来的图。
回到对话框,季念已经发来新的消息,他在网上好像比面对面健谈一些,叶明芙不由弯眼,看清消息内容后又瞪起。
【陈渐西可能会纠缠你。】
叶明芙:【这可是在学校里,不会吧?】
季念:【你觉得呢。】
季念:【据说你在吃醋,最终会对他心软。】
叶明芙无语地笑了一声。
难怪季念会说陈渐西要“纠缠”,难怪电话一个接一个。原本以为他就是还没缓过劲来,想着好声好气地沟通,谁知还当她是闹小脾气呢。
叶明芙把陈渐西拉进黑名单,回到和季念的聊天框:【谢谢学长告知,如果可以,麻烦帮我转告一下,上面的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又想到人家的宿舍关系,叶明芙打字:不方便就算啦。
刚输完拼音,字都还没选好,对面道:【好。】
叶明芙再次道谢。
她看了眼桌上的书包,拉链敞开,活页本若隐若现。
叶明芙:【学长,我可以和舍友分享您送我的复习笔记吗?这学期数学太难,我们一直互相帮助着学。】
突然得到这样一本堪称完美的“秘籍”,叶明芙做不到不分享。
季念:【看你。】
叶明芙还记得陆焘说过,季念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一切,这两个字也判断不出来语气,又保证道:【我们一定会很小心地一起看,不会弄脏的。】
季念那边没再发来消息,叶明芙紧张地捏紧手机,果然还是不愿意吧。
滴滴。
季念:【[礼物.某度词条]】
季念:【[赠与.某度词条]】
叶明芙:【?】
季念:【它是属于你的了。】
季念:【你想怎么对它都可以。】
叶明芙莫名被戳中笑点,随手点开第一个关于礼物的词条,往下划动,在日常礼物的象征含义那栏一眼瞥见了“笔记本”。
“我希望看见你天真的爱情。”
季念绝不可能注意到这个,叶明芙仅仅停留两秒,退出了页面。
9. 念念
第二天,叶明芙好不容易挤上校车。
这趟车学生太多,门口已经是最后的空位,她旋了个身,正朝车门,却看见队伍下一位恰好上不来的女生拄着拐,右脚用纱布包扎。
仅犹豫了半秒,叶明芙下车,将女生扶上去,朝最近的校门跑去。
现在离上课还有40分钟,打车过去也就一半时间,叶明芙叫了个网约车,很快收到已接单的消息。
手指刚点击确认,就被横插进来的通话截胡,按下接听。
打来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叶明芙吗?”
这声音并不熟悉,叶明芙猜测是哪位老师的助教之类:“您好,是我,请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男声似乎还在与身边人交头接耳,“那个,我是陈渐西同组的,那天你过生日,我们见过。”
叶明芙眺望一眼空荡的马路,没有车辆踪影,已经有些想挂。
“请问有什么事吗?”她好脾气道。
“额,实话告诉你吧,渐西因为你,这几天一直睡不好吃不好,现在又喝醉了,你……能不能来接下他?”
“或者看看他也行啊,你们这么多年了,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真的不管他了吧。”
对面隐隐约约传来陈渐西嘶哑的话:“别打扰她,小芙还有课。”
男生:“可是……”
叶明芙深呼吸了一下,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你好,麻烦把手机给陈渐西。”
那边恐怕正等她这句话,听筒中紧接着就响起熟悉的音色:“小芙,你终于肯理我了。”
“陈渐西。”
叶明芙又一次叫他的名字,陈渐西心里一凉。
“你不要再这样了。还有,我已经跟我爸妈和情情说了分手的事。”
叶明芙严肃道,“也别再喝酒,白天要去工位,晚上要回宿舍,一身酒气,影响很不好。”
陈渐西沉默很久,喃喃:“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
叶明芙有些无语,她总不能和他直言是因为人家季念亲自发消息表达过不满,那样对季念不太好。
她只能重申:“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算算时间,车也该到了,叶明芙挂断通话,回到网约车的界面,才发现师傅已经取消了本次行程。
叶明芙:“……”
祸不单行。
最近好像干什么都不太顺心,尤其是和陈渐西沾上边,叶明芙带了些情绪,闷闷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折射日光的石子滚呀滚,滚到一双锃亮的黑皮鞋下。
叶明芙抬起眼,下撇的嘴角还没收敛,便猝不及防地和几步开外,西装周正的季念对视。
灰色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衬衫袖口略微卷起,露出一小截线条流畅的臂腕。
季念戴着一副她不曾见过的银边眼镜,给清冷的气质平添许多禁欲。
镜片遮挡沉沉黑眸,却难以掩盖浓烈漩涡般的神色。
有那样一瞬,叶明芙觉得这个眼神很像她爸妈爱看的家庭伦理剧——那位捉奸妻子和男小三秘密通话的丈夫。
她眨眨眼,季念看起来又是那样平和。
叶明芙不禁为自己的异想天开在心里道歉,心情已然恢复好,主动上前打招呼。
“学长是刚做完汇报吗?”叶明芙礼貌而中肯地赞美,“西装很好看,适合你。”
季念盯着她,过了两秒,看起来平静道:“你知道我要汇报?”
叶明芙点头:“上个季度的学科研讨会,由学长你作为研究生代表汇报,陆焘专门发了朋友圈,说要去给你献花。”她等校车排队的时候刷到了。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明媚。
只是依然留有雨后的还寒,季念微微眯眼:“……原来如此。”
叶明芙:“那学长我先去打车了,还要去分校区上课。”
季念:“不坐校车?”
“满员了。”
“哦。”
季念挑眉,“所以是临近上课,没有交通工具,也要关心分手了的前男友。”
叶明芙呆了一下,正要开口,远处的升降杆起落,一辆轿车缓缓驶来。
季念没有看她,侧身拉开后排靠右的车门。
“上车。”
———
叶明芙上了车才发现,开车的老师正是她第二堂理论课的教授,刚和季念一起开完会,顺路同行去分校区。
教授为人随和,对叶明芙这样平时表现认真的学生印象很好,闲聊起来:“学校规划了新校区,你们研一每天跑来跑去上课很累吧?”
“还好。”叶明芙回答,“而且今天下午的两节课不用换教室,明早也没课。”
教授:“那课程内容呢,难不难?”
车前排坐了两尊学术大佛,叶明芙低下头:“有点……”
“没事,慢慢来,你问题的时候我就说过,你很聪明的。”
教授笑笑,“没想到你和季念也认识,有什么不会你就问他。这孩子本科修的是双学位,数学专业的指导导师就是我。”
叶明芙立刻点头:“嗯嗯,学长已经帮我很多了,昨晚我看了学长的数学笔记,特别清晰。”
“……笔记?”
教授的语气有些古怪,叶明芙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看向副驾驶季念的背影。
季念依旧保持着端正笔挺的坐姿,纹丝不动。
“你研一数学理论几门课有笔记?”教授横他一眼,“好你个季念,当时你学那么好,年级要展览笔记,我说让你拿出来分享,你还给我说你从来不做笔记,露馅了吧。”
叶明芙紧抿嘴唇。
好在教授显然和季念很熟,只是笑侃,很快就翻了篇。下了车,教授去停泊,叶明芙和他道谢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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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讪讪地走向季念。
“对不起,学长,我没想到有这回事。”
季念没立即回答,拧着眉,似乎也在措辞中。
叶明芙已经想到了他的理由:“我知道,不仅是学长,谁都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乱动,所以不愿意把笔记交给年级展览传阅也是正常的。”
季念黑眸轻眨。
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嗯。”
“况且,之前还发生过把学生交上去的笔记本弄脏的事。”叶明芙叹了口气,懊恼道,“幸好教授看上去没有多心。”
“不管怎么说,今天又要谢谢学长了。”
她郑重其事,圆圆的眼睛很明亮。
季念突然说:“13次。”
叶明芙:“?”
季念:“从认识到现在,你一共和我说过13次谢谢。”
叶明芙呆若木鸡。
竟、竟然有这么多吗?可是,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再转念一想,刚才教授在车上也说了,季念可是理工科双学位都出类拔萃的天才,智商高记忆力好,也是有迹可循的。
“真是麻烦学长了。”
叶明芙暗自佩服,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学长人真好。”
季念看在眼中,与她相反,压着唇角轻摇下颏。
“也许,”他淡淡道,“我并没有那么好心。”
叶明芙嘴唇张合,“啊”了一声。
她确实从好几人那里都得到过季念“不近人情”的讯息。叶明芙深知传言不能尽信,季念也绝非那样的人,可他自己都这么说了,她便不可以对这些援手视若应得,这样是不对的。
叶明芙:“那……我有什么可以回报学长的吗?”
季念手指微动。
“什么都可以?”
叶明芙瞬间拉响警报。
她想起电话里陈渐西和那些朋友的多番相劝,但又立马想到,季念和他们不是一伙人。
试探道:“所以,学长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的吗?”
季念凝视着她,视线交汇好几秒,慢慢颔首。
“有。”
叶明芙立马站直了些,聚精会神,猜着他的下文。
还笔记?帮忙整理资料?
总不能是替他去找陈渐西吧……
冷暖交季,流风吹拂在圆眸之上,羽睫纤长,掀起一阵不自觉的颤抖,像是蝴蝶的感官。
瞳孔向上望,盛满比太阳还要强烈的波光,已经见不到刚才打电话时那种黯淡,也许是藏得很好。
好像,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能被轻易容纳。
季念垂眸,偏离叶明芙紧张的目光。
他盯着脚下又一块闷闷不乐的小石子,说:“你开心一点。”
叶明芙微微愣怔。
“以及,”季念低音很轻,“离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远一点。”
10. 念念
五点四十下课,叶明芙和另一个女生结伴留下问题,六点才走出办公室。
上课在11楼,女生要去找人,上电梯后先按了9层。
“今天怎么没见你男友来接,又不一起吃饭啊?”
叶明芙笑了笑:“我分手了。”
“哦……欸?”女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电子屏显示9楼即将抵达,她边挥手边说,“那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个体育生,可以追你啦?”
叶明芙回忆了两秒才想起这人,电梯门开,她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好吧,回见。”
“回…”叶明芙抬起手回应对方的告别,恰好与电梯外身姿颀长的男生对视,“……回见。”
她的手还举着,暖白色手心正对来人,明知是辞别,还是给人一种打招呼欢迎的错觉。
叶明芙收回手,小声问好季念和陆焘,季念的眼神深邃,说不出什么情绪,微微颔首,抬步走向电梯居中的位置。
陆焘就活泼很多,不过他和叶明芙也不熟,没聊两句,为了不冷场,说了和刚才的女生差不多的话题:“陈渐西太不像话了吧?我听说他这两天老出去喝酒,竟敢让我们叶同学一个人去吃饭,下次球场我帮你虐他!”
“我分手了。”“她分手了。”
叶明芙温和的解释与另一道声音毫无预兆地重叠。
声线很冷,她看向季念,表情还是淡淡的。
他没有回视她,也没看陆焘,像一个刻板无情的播报机器:“分手有一段时间了,只是没有对别人官宣而已,你不知道很正常。”
陆焘觉得这话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只好打量叶明芙,确认她没多伤心后,挠挠头:“其实……能说吗,你过生日那天饭桌上我就有这种预感。”
“这样吗。”
叶明芙低头,自嘲一笑,“是吧。看来只有我迟钝,早该起疑的。”
陆焘叹气:“哎……”
“和你没关系。”季念突然道,“如果有错的是受害者,欺诈犯就不必受罚了。”
他依然没看她,慢条斯理,有理有据,配上那种沉稳的气质,很容易让人信服。
叶明芙眼前又浮现他低声“要求”她开心的画面。
电梯在下行,心情在往上飘,直到陆焘吹了个口哨:“不错啊季念,终于会说点人话了!”
“叶同学你不了解他,我跟你讲噢,季念这人看上去人模人样,实际上龟毛得要命,就刚才等电梯,过了好几趟都说人多,不上,那只有一对情侣在里面,他也不进去……还好这回就你一个。”
他举起手就想朝季念的肩上拍,刚伸向半空,就被季念看了一眼,呲牙咧嘴地收回去,摸鼻子。
叶明芙抿嘴忍笑,在电梯反光里骤然察觉她和季念的站位也有些近了,赶紧有学有样,自以为不着痕迹地退远一步。
“……”
陆焘摸完鼻子,古怪地问季念:“你干嘛还瞪着我?”
“………”季念闭了闭眼,“你想太多。”
“是吗,那我怎么突然感觉凉飕飕的。”
陆焘想不通就不想,亮着眼睛对叶明芙说,“你刚才说一个人吃饭,那多无聊啊?正好你季学长不知为何突然说要请我吃饭,要不一起?顺便庆祝你恢复单身!”
叶明芙觉得不大合适:“这……”
她实在不擅长拒绝人,灵机一动,求助地看向季念。
于钱于理,他应该都不会想让她一起的。
可惜,不知是不是因为眼神表达的错误,季念很明显误会了,并且还好心地为她找了个理由:“是要庆祝。”
“好耶!”陆焘满脑子就只剩吃,“我看最近降温不少,我们去吃九宫格火锅呗,牛油的,又暖和又过瘾!”
生日那天几人一起吃过烤肉,只有叶明芙的碟子里没有辣酱和辣椒粉,陈渐西还强调了一下,不过陆焘不记得简直再正常不过。
就连相识十几年的陈渐西,也是在她来上大学后才慢慢记住的。
叶明芙正要说她不吃辣,季念道:“换一家。”
“又怎么啦,嫌弃火锅有味,配不上你的高定西装?”
“戒辣。”
反光里,季念似乎终于看了叶明芙一眼,很不经心的。
———
虽然没有吃到心心念念的九宫格,陆焘还是吃撑了,刚进校门就和二人分开,说要去打篮球消食。
季念说他要去一趟教4的实验室,顺路送叶明芙回宿舍,路上,叶明芙担忧地回了下头。
“他真的不会吐出来吗?”
季念否定,然后顺口道:“你关心他。”
叶明芙:“啊?”
“没什么。”季念的语调毫无起伏,“你人还挺好的。”
叶明芙思考了一会,问:“学长是夸我吧?”
季念勾了下唇,一贯冷冷的:“是吧。”
叶明芙放下心,坦然接受,还认认真真给予肯定:“学长也很好。”
又是这句评价,季念没有再应答,叶明芙知道他话少,也便接着专心走路。
这段路两侧都是银杏,秋日的白天很美,到了夜晚,尤其是现在路灯还未亮起的时候,便格外黑,叶影隐没在幽深的灰色道路上,相互纠结试探,什么都探不清楚。
余光里突然闪烁微弱的白光,好几下后叶明芙才注意到,忙侧眸望去,只见到几个女生收起的手机。
她看向身边比她还要不敏锐一点的季念,反应过来,她们大抵是在拍他。
果然很受欢迎啊。
叶明芙赞同地眨了眨眼,加上陆焘的前车之鉴,她放慢脚步,落到季念后面一些,却想不到一直步伐缓慢,完全目不斜视的季念瞬间驻足。
他回头盯着她,连灯光都没有的林荫道下,唯有一双黑眸闪动,并不亮,很迫人。
叶明芙被他看得心虚,下意识交代:“我以为学长不喜欢别人离您太近。”
连许久不见的敬语都冒出来。
“别人是谁,陆焘吗。”
季念挑眉:“你和他不一样。”
叶明芙的心震了一下,吓的。
这话歧义太大,她的眼神写满清清澈澈的无措,季念凝视了一会,没找到半分喜色,把眼睛先转开,脸后一步。
他慢悠悠道:“陆焘吃完东西不洗手。”
叶明芙松了口气,忍不住弯了弯眼。
这下倒笑了。
原来是因为洁癖,叶明芙自认是个爱干净的人,她平时玩娃娃都要洗手呢,于是放心地走上去,力证自己并不是讨厌季念,才不和他一起走。
一阵冷一阵热的晚风吹来,柠檬香和草木香隐秘交融,很轻很淡,若非有心,根本闻不见。
不多时,又到宿舍楼下,叶明芙刚要道别,季念忽然拿出手机,说要请教一个问题。
叶明芙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也能被季念请教,严肃道:“你说。”
季念看了眼她一秒内挺得直直的腰背,压了下嘴角,直接当着叶明芙的面,点开自己的社交软件,又点开朋友圈的界面。
“请教你,朋友圈怎么发纯文字内容?”
叶明芙刚绷起来的背没那么直了。
“这个……可以吗?点开不都是带图的吗,”她不确定道,“我也不会,但好像是见过,要不上网搜搜?”
“哦,没想到,感谢提醒。”
季念点了点头,又当着她的面打开浏览器,叶明芙没想偷窥人家隐私,但没跟上他的动作,搜索记录里的“还对前任余情未了?只会害了你!……”就这样映入眼帘。
“抱歉,我从没发过朋友圈,”季念边打字边随意闲聊,“但你也不知道么。”
手指在键盘上停了一下,“好像经常见你玩这个,就是发得不多。”
“有吗?”叶明芙一头雾水,“我是不怎么发,刷得也很少呀。”
仔细算算,这学期她就只看过三次,快递站等人,等那趟发车晚点的校车,还有看顾楂的朋友圈。
发圈更少,比起宋情那种谈恋爱从暧昧期一直发到分手官宣、出门旅游一天发三次定位,叶明芙的朋友圈全部可见,但总共也只有四条:考上大学、考上研、妈妈和爸爸分别的50大寿。
季念垂着头嗯了一声,不知道信没信。
他查到了方法,没看两眼就把手机放回兜里,手掌重新取出时,却是攥着的。
宿舍楼这边有灯,炽白色,将本就白皙的手背和青色脉络映出一层神秘。
季念抬手伸过来,对叶明芙轻抬下颏。
言简意赅:“手。”
叶明芙没有问他手里要给她的是什么,该问的。
可是季念的眼眸太黑,睫下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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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在灯下像被枝桠遮挡的霁月,像能蛊惑人一样。
叶明芙毫无防备地伸出手心,倏尔听见一声不算沉闷的,很轻柔的坠落,还有点凉。
视线移向掌心,圆眸颤了颤。
是一把钥匙——她几个月以前,放在陈渐西那里的公寓备用钥匙!
“……天啊,我差点都忘了这个!”叶明芙回神,握拳包紧钥匙,讶异又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真的只是忘了么。
季念摇了摇头:“碰巧听说过,我记忆力尚可。”
这点叶明芙深有体会,不由想到自己,脸上有些发烫,尴尬地笑了笑。
又立马担忧道:“他没发现吧?”
要是陈渐西知道季念这样帮她,不知道会不会去闹季念。
叶明芙如是想,只是并没发现,这样很像是她无比在意陈渐西那边的情况。
季念看上去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没。”
他顿了顿,语气不明:“希望我不是多管闲事。”
“怎么会?”叶明芙郑重地说,“要不是你,我真的忘记了。”
想到季念那“13次”,她怕他听烦,没好意思再谢。但那副样子明显还是想要感谢的,眼睛忽亮忽亮,嘴唇颤动,欲言又止。
季念拇指的指甲抵了抵食指指腹。
“渴了。”他说。
叶明芙疑惑地看着他,只消几秒就反应过来,乐呵呵地说了句学长等一下,拔腿小跑向贩卖机。
季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眺着弯腰又直起的背影,在低马尾调转方向前半秒精准挪向远方的爬山虎墙,夜里看不清,不过应当是要比之前堪堪修建过的时候茂密些。
叶明芙小跑着回来,在他面前站定,递来一瓶电解质水。
橘子味的。季念眉头很淡地皱了一下。
“怎么不是柠檬味。”
叶明芙:“柠檬味的卖光了。”
“嗯。”季念说,本来就淡的情绪更淡漠,“总是来晚。”
叶明芙没听清他的低喃,但看出一闪即逝的失望:“学长很喜欢柠檬味吗?”
那太好了,她找到可以回报季念的办法了。
季念忽然看向她,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骨骼感明显的长指伸勾几下,单手打开瓶盖,他仰起头喝水,喉结上下滚动,同时黑眸也没有离开。
很沉,深不见底,融于夜色之中。
叶明芙听到意料之外的话语:“你好奇?”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点了一下头,还是没有,总之季念站在路灯下,光照在脸上冲淡了平日里那种冰冷。
季念放下水瓶,唇还盈着润泽,眼神柔和,就像染着笑。
“不告诉你。”
———
季念刚回到宿舍,就闻到浓浓的酒气,不禁蹙眉。
因为顾忌季念这一位舍友,除了最开始那天,陈渐西好歹每次都在外面喝完酒才回来,一回来就清理。
今天不仅没有,还把桌面翻得很乱,季念关上门,才发现对方正在废墟般的凌乱中抬眼看他。
“你看到我的钥匙了吗?”
陈渐西语气怀疑。
季念气势很稳,径直看回去,一字一字重复:“你的钥匙?”
陈渐西冷静下来,觉得不可能,于是垂头丧气道:“就是小芙给我的,她公寓的钥匙……”
他从没用过,桌面也没有收纳,像这种小玩意平时都是随便放在桌子角落,却找不到了。
季念一针见血:“找钥匙做什么?”
陈渐西猛地一愣,抬手抹了把脸:“没什么。”
“就,找了还她。”他声音有些小,不知道自己信不信,“我去工位找找。”
大门紧闭,季念冷冷地扫了一眼对面,空气里仍有难闻的酒精残余。
他开窗通风,在正对面的大楼也见到半墙爬山虎,以前没注意过。
心情好了不少,季念欣赏了一会,进了浴室。
谁知刚关门,就有种衣服被脱掉的感觉。
镜子里的人穿戴整齐,衬衣完整,喉部却有指尖轻轻摩挲过的温度。
脖颈青筋突起,喉结猛烈颤动。
温热的,若即若离的手。
或是那数十分钟前才在灯下见过的、莹润的指甲尖端,一颗一颗解着虚幻中的纽扣,不断地向下。
11. 念念
叶明芙既然要把棉花娃娃带到宿舍,自然是不能放任它□□在外的。
返校那天,给娃娃定做的小衣服还没有到,叶明芙从衣柜里翻了条小毯勉强裹上,如今衣服都洗过晾好,舍友也不在,她满眼欢喜地掀开毛毯,一件件试大小。
第一件是针织衫,契合秋冬的氛围,让娃娃那张面瘫脸都显出几分温馨,叶明芙很有耐心地扣扣子,欣赏了一会,又一颗颗解开。
指甲轻轻蹭过逐渐裸//露的娃身,滑滑的,叶明芙忍不住摸了几把。
奇怪。
它又变得和铁块般,硬邦邦的,叶明芙撇了撇嘴,眯起眼在娃娃的——也许是胸口位置画圈,思考了一会,什么也没思考出来,只好接着给它脱衣服。
然后是脱裤子,对这个棉花娃娃毫无底线的真实性,叶明芙还有点羞耻,半闭着眼,低头拉扯。
只是有些触碰,不可避免。
那边的季念:“——!”
手指划过,将触未触,生出的燥热比胡乱摸索的那几下还要磨人。
季念索性喘着气,跟随那双看不见的手指,一同解衣。
白日西装革履下的衬衣已经略显凌乱,再回不到熨烫无褶的时刻,被随意挂起,挺阔的身躯布满引人遐思的粉红,尤其是那两枚帕帕拉恰,镜中却始终只有一人,面色不再从容。
他记得她今天扎着低马尾,由黑至棕,棕色浅浅,若非灯光照拂,已不易看见。
发丝一缕一缕,也许是垂到肩前的束发,也许是常被拂去耳后,又松松掉落的碎发丝。
蹭过季念的脸颊、锁骨,带起一阵颤栗。
格外酥麻。
…
季念洗完澡,总感觉酒味还没散,他有些醉。
家政那边发来消息,说房屋已经打扫完毕。
季念靠在窗边,掀起眼皮看了眼陈渐西的床位,让他们先代为保管钥匙,不入住了。
拇指在屏幕轻敲两下,季念再次打字:【年底会议众多,请送些正装来校。】
———
确认娃衣都合身后,叶明芙就坐下来写专利。
她写了一大段,用语之艰涩,自己都不相信是自己写出来的,不知道能不能合格,先截图给小导发去看看。
小导即刻弹出一条又一条每条几秒的语音,叶明芙不敢点开,正好师姐李一凡发消息来,她直接退了聊天框,准备等他发完了一次性听。
李一凡是陈渐西组里为数不多的好人,上次生日会后,也是她向叶明芙透露陈渐西暑假主动申请留校,以及在团建醉酒后抱怨过的事。
叶明芙很早就有旅游的打算,在生日的饭桌上也有提起,陈渐西固然已不在考虑名单内,李一凡正是来询问她,还想不想旅行。
李一凡:【我朋友家里在京郊开了家民宿,我们可以一起去玩,打7折。】
李一凡:【你等等,我找下和她的聊天记录,里面有图片。】
叶明芙:【[小花花点头][好的]】
一分钟快过去,师姐还没发消息来,叶明芙有些无聊,想到不久前才和季念说起朋友圈,撑着脑袋点了进去。
一下子就看见最上面,陆焘控诉季念的文字。
【多大的人了竟然还护食!我没喝过橘子味儿的这个水,自己拿了杯子过来让他给我倒一丢丢尝尝,他连一滴都不给我!![火大][火大]】
应该真的有点生气,还在评论继续说:【放在那里,又不喝!还不给别人喝!!】
叶明芙点开配图,果然是她送的那瓶水。
虽然这样想对陆焘很不好,但是她送出去的东西,没再被分享给别人,其实……挺开心的。
即使知道,这只是季念一贯具有边界感的礼仪。
再点开陆焘的朋友圈,全是他“举报”或“赞美”各位友人给不给他分东西吃的动态,不止季念一个受害者,叶明芙轻笑出声,对如此活泼的交际圈有些敬佩,也有些羡慕。
她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师姐的消息随即到来。
民宿坐落在京郊一个以山林风景闻名的区,叶明芙看完照片十分憧憬,同李一凡一拍即合,由对方去摇人。
回到和小导的聊天界面,她叹了口气,逐条比照回复、修正,放下手机前,在朋友圈的图标上看见一个小红点。
【季念学长点赞了这条朋友圈。】
叶明芙和陆焘共友不多,他自己也没点赞。
略显寂寥的点赞列表,一左一右,只紧排着两个头像。
———
专利周末就要交,叶明芙白天上课晚上查资料,好不容易定了初稿交上去审核,刚歇下来,就收到李一凡的消息。
以为是组好了旅行的队伍,没想到只收到一个视频。
甫一点开,陈渐西激动的声音传出,叶明芙连忙调小音量,皱着眉看。
拍摄地点是在他们组的办公室,李一凡的工位视角正好能拍下后面的陈渐西和顾楂。
画面里,陈渐西双眼通红,像疯了一样地指着顾楂大骂,身后还有两个男生拉着他;而顾楂咬着嘴唇,满脸都是泪水,被吴瑶护在身后。
叶明芙听了一会才知道,原来顾楂把她送陈渐西的那个水杯拿去装开水,却因为温度没掌握好,烫炸了。
陈渐西自己也清楚,叶明芙已经不可能再送他任何礼物,现有的物件少一样就是永久,他看上去完全无法接受,李一凡在视频下解气地解说,最后总结:【活该!】
叶明芙提醒她小心一点,不要被发现,以免在办公室不好做,李一凡很酷地说了句谁稀罕,紧接着却惊慌道:【不是,吴瑶有病吧?她居然拿你和季念出来转移矛盾!】
李一凡:【她说有天和顾楂散步,远远撞见你和季念肩并肩一起走,特别亲密,还有人拍了照片!?】
李一凡:【造谣要不要点脸啊?她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季念那个大名鼎鼎的脾气吗,他这铁树就没开过花!听吴瑶那语气,就和你俩在分手前就……似的,屮!】
叶明芙:【……】
叶明芙脾气再好,此刻也有点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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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确和季念学长同行过,是他要去实验室顺路送我回宿舍,仅此而已。】
叶明芙百思不解,顾楂和吴瑶,她应该没有得罪过她们吧?
她深呼吸了一下,很重地敲键盘:【她这人怎么是这样的?太过分了!】
犹嫌不够,又补了一句:【这样对我和学长都太不公平了,尤其他只是单纯好心而已。】
李一凡宽慰她几句,最后说:【还好陈渐西这货还有点底线,把吴瑶骂了一顿,说你不可能是那样的人,应该没信,放宽心哈。】
叶明芙回了个OK的表情,心里却无法平静。
她想了想,很不好意思地点开与季念的聊天框,厚着脸皮把情况如实相告,又道了歉,不过他那边一直没回复,可能还在忙。
专利已经写完,短期内没有其他的任务,叶明芙打开购物软件,准备给棉花娃娃再买些小包、小发卡什么的。
只是时不时就要退出界面,刷新消息。
她从午后刷到傍晚,临近饭点,天色昏昏欲黑,还是没有等到季念回消息。
叶明芙都怕他是生气了,或者被连累后无语到极点,不愿再理她。
手机震动冲走情绪的低落。
听筒对面背景音嘈杂,李一凡大声说:“小芙你快来一下,陈渐西和季念要打起来了!!”
———
挂断通话,叶明芙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陈渐西也就算了,季念绝不像是会意气用事的人,和“打”这个字完全不沾边,不过也有可能,他是被迫的,那就更糟了。
叶明芙连外套都来不及穿,迅速下楼,直到收到李一凡发来的定位才松了口气。
【篮球馆。】
——原来是打球。即便如此,叶明芙也没放慢脚步,一路小跑,终于到了篮球馆外。
她抄近道走小路,沿着馆外花圃与场馆的挑高及地窗前行,果然隔着窗,看见某个场地中两道对峙的身影——陈渐西背对叶明芙阻挡,季念持球,面朝她的方向。
观战人不少,都围在球场两侧,叶明芙的位置恰好正对篮板,是以一览无余。
场内灯光明亮,季念穿着米白色的球服套装,球衣下纯白长袖,即使处于对抗的运动中,比起其余短袖短裤的人,依然十分克制、自持。
然而动起来时,将肌肤几乎遮盖完全的衣袖也没能掩住肌肉漂亮流畅的线条,反而因为没有袒露,更引人遐想。
季念打球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假动作,也不炫技,但能看出运筹帷幄,陈渐西又一次想近身阻挡,他轻巧后撤,抬手投篮。
篮球在空中划弧,像摄影镜头中的慢动作,一窗之隔,也无法阻碍观众由此爆发出的紧张。
叶明芙不由微微张口,心悬起来。
她不敢直视,别开眼时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不知何时已经锁定她的眸光。
如暗潮,深邃,电光火石。
叶明芙忽然有种错觉。
季念想要命中的不是篮筐,而是她。
12. 念念
咚——
毫无悬念的三分,隔着一面落地窗,都能听见欢呼和口哨声。
叶明芙短暂地将视线投向篮板,抬起唇,又一次穿越人声鼎沸与季念四目相对。
他进了球也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从周围的激动中独立出来,霁月清风般站在那里。
背对众人,突然对着她,挑起一边眉。
很短一瞬,叶明芙的神经却似被一同拨乱了一下。
大约是因为专属于球场的刺激和紧张,诞生一场很小的吊桥效应。
叶明芙慌忙抬脚,朝篮球馆里面走。
季念不必多说,陈渐西的话,许多人包括从前的叶明芙没有看清他的为人,仅看平时的相处、皮相,也很受欢迎,这两人相对,密密麻麻的人群已经挤不进去,幸好李一凡和陆焘认识,带叶明芙挤到他旁边观战。
“打的是1v1局,谁先拿11分谁赢。”李一凡讲解,“组里刚闹完那出,小导就提议来球馆放松,也是缓和气氛,没想到陆焘刚好在,还把季念请来陪练,让陈渐西撞了个正着。”
“也不知道上去说了什么,没两句就聊崩了,要不是陆焘提议1on1对决,我看陈某某是想动手。”
不过李一凡鄙夷之余还有些惊奇,她本科和季念一起参加过大创,以为按照他的性格,就不可能搭理陈渐西,没想到在那张素来漠然的脸上,还捕捉到了一丝愠怒。
叶明芙看了眼场上的人,有些担忧地蹙起眉,连忙又去看记分牌。
9:2。
她松了口气,陆焘适时啧声:“要不是季念洁癖严重,不爱别人碰到,让了几下,那两分都不会让他拿。”
话音刚落,篮球被季念抢过。
陈渐西有意阻拦,却追不上,耳边为季念加油的声音愈渐响亮,他想起刚才的对话,腮帮阵阵酸痛,没有多想就从后伸手要拉抱季念。
季念却没像之前那样随意将球出手闪避,深吸一口气,忍耐住不适与心理的恶心,陈渐西便知拖拽也回天乏力,一咬后槽牙,直接肘击。
季念似乎冷嘲着瞥了他一眼。
又似乎没有,并未躲开。
叶明芙攥紧拳:“陈渐西!”
陈渐西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地猛转头望向她,头皮发麻。
篮球恰好掷出,陆焘叫骂了一声,充当裁判的同学立马吹哨犯规,季念淡淡扫过他们的方向,眸光在陆焘身边略有停滞,带着几分探究,转而垂下睫毛,手捂住腹部。
同时,在他身后,一个相当漂亮的球正中中心。
篮筐下的网在风中弹起飘摇,哨声再次响,宣告胜利归属。
陈渐西却无暇顾忌此事,叶明芙刚才脱口而出的是他的名字,此刻一步步走过来,所有人包括陈渐西在内,都觉得她是专程来找他的。
陈渐西大脑一片空白:“小芙。”
“我好想你,这些天我在宿舍楼下等你,你不下来,买了饭让人给你送去,听说你也没吃,你怎么会突然过来?”他眼眶通红,骤然染上光亮,“……是不是他们告诉你我在这里,你才来见我?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情急下叫名字,可以是呵斥、制止,可万一是担心呢。
陆焘路过呸了一声,给季念递水,季念接过水瓶没有打开,也没走远。
黑眸沉沉,隐晦地望向陈渐西面前的女孩。
叶明芙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说实话,陈渐西,我有些难堪。”
陈渐西咬紧腮帮,低头自嘲:“……因为我不如他?”
“是,他多优秀。”
陈渐西怨恨道,“你放在我那里的钥匙是他拿走的吧?你根本不了解季念,他什么时候会那么好心,钥匙,送你回宿舍,甚至参加生日派对,你以为他——”
叶明芙:“是我拜托的,你满意了吗?”
陈渐西瞬间停顿,眼中写满茫然失措。
“我们之间的事,你总是怪别人,是因为这样才难堪。”
叶明芙本身就是来看季念如何,被中途拦下已经有些不耐烦,碍于教养才停下来等他说完。
她不想再耗下去,余光见到几步外的季念已经按紧腹部,好像疼到不行了,连忙蹙眉,没有多想便说出重话:“你现在真的很讨人厌。”
“如果你还顾及我几分情面,我希望你能向季念道歉,郑重道歉。”
说完就没再看陈渐西一眼,跑向季念。
陈渐西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恍然意识到,她是真的真的不想要他了。
不是闹脾气,也不是吃醋,更不曾留恋多年的情分。
陈渐西眼睁睁看着季念被叶明芙扶起来,两道衣着浅白的身影看上去无比登对,头也不回地离开。
顾楂咬了咬唇,走过来:“师兄,难道叶明芙这么快就变心……”
陈渐西恶狠狠地瞪向她:“你给我闭嘴!她也是你配说的?”
他挥开顾楂伸出的手,不顾对方乞求的神色,擦了把眼睛,失魂落魄离去。
———
李一凡是跟着组内大部队来的,没有一起走。
叶明芙和陆焘一致认为季念得去医院拍个片子,检查内脏有没有伤到,陆焘去充电站取车,叶明芙和季念在路灯下等待。
灯光橘黄,侵染天空的蓝黑调,犹如海中烧火。
叶明芙低着头,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季念,脸上火辣辣的。
季念看了一眼她低落的后脑勺,沉声提醒:“你现在和他没关系了。”
叶明芙怔了一下:“嗯。”
她微微抬眼,“……嗯?”
季念眉骨下压:“他攻击我,你为什么要难堪,还要沿路说那么多句对不起。”
“还是说,”他语气如海面平静,“潜意识里,你依然和他是一体的。”
叶明芙蹙眉:“我没有。”
季念颔首,看起来却不像信了的样子,叶明芙心里有些被误解的烦闷,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委屈。
但她从不是能言善辩的人,不知道怎么说,季念接着开口:“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在担心什么?”
叶明芙:“我担心你呀。”
路灯闪了一下。
橘黄与蓝黑的墨色交融,烁光照拂脸颊,漆黑的眸随之忽暗忽明,但总体是要比开始明亮不少。
季念抿住唇,好半天,低低地嗯了一声。
叶明芙冷静了些,把事情从头解释一遍:“……我就给你发了消息,但是你应该没看见,一下午都没有回复。”
“抱歉,我的确不爱看消息。”季念语气平平,“因为平时没人找。”
叶明芙并没信,接着说:“然后,我就听说你在球馆被陈渐西找事了,所以才过来的。”
秋风吹过,她双手抱于胸前,闷闷道,“虽然您可能觉得我多此一举,或者就是因为莫名其妙被缠上,有些生气,但我真的没办法在知道这件事后,还坐在宿舍。”
没有回答的声音。
叶明芙手指收紧,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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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一阵从肩头开始的温暖。
盈着清香的外套残留炽热体温,很快包裹住她单薄的白色针织裙。
叶明芙抬起下巴,正好蹭过季念收回的指腹。
手指在半空悬了一秒,季念若无其事地背于身后,指间相捻。
“没有生你的气。”季念说,“害怕你冷。”
已经暖和下来,叶明芙托住手肘的指尖却更用力了些。
想到季念老是生病,她本想还回衣服,却在灯光照耀下清楚看见他脸上的红。
刚才在馆里还没有,只有紧锁的眉头与苍白的面色,尤其在被陈渐西碰到时,看上去几乎要恶寒;现在出来了,反而热得上了脸。
夏日的最后一点余韵也已散尽,北方干燥的秋天夜晚,唯有草木香气让人联想到许多东西,又来不及细思,便像笼罩一层润泽,冷空气升温,叶明芙的双颊也渐渐有了热意。
她连忙别开眼,没话找话:“这个路灯,也该报修了。”
“对了。”叶明芙想起初见那天,“上次学长说漏电的那个座机,阿姨说没有问题。”
“嗯,我后来知道了。”
“……是我的问题。”季念的声音慢慢的,似有深意,“我触电。”
叶明芙:“静电?”
“………”季念看了她一眼。
升降杆起,极星打着双闪,他很自然地略过这个话题:“上车吧。”
———
陆焘并不怎么担心好友,事实上,他觉得季念完全可以躲过陈渐西的犯规,但球场上的事,谁也不好说。
他喜气洋洋地欢迎叶明芙上车,紧接着,季念也坐进后排。
陆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嘟囔:“真被肘击坏了?洁癖都不犯……”
“早知道就不拉你来陪我练球,撞上那么个傻,”陆焘在后视镜与季念目光交汇,讪讪移向坐姿乖巧的叶明芙,义正词严:“啥也不说就冲上来找茬的坏蛋。”
叶明芙不好发表意见,陆焘大概也注意到了,咳了两声,拍拍方向盘:“小叶同学,你不晕车吧?我这是电车,有的人坐不习惯。”
叶明芙想了想,摇头:“不晕的。”
“那就好。不过说到车,我还是喜欢季念那辆,那叫一敞阔。”陆焘笑,“但这家伙有洁癖,就没拉过几个人,不像我,放假闲了还出去跑滴滴。”
他随口就拈来几个当司机听到的八卦,叶明芙听得很认真,不自觉带了些佩服:“你真厉害,能和陌生人聊得那么好。”
她是真心夸赞的,陆焘这厚脸皮听了,都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害,也没什么……”
季念:“跑一天赚的钱当天就能吃光。”
叶明芙抬手捂嘴,憋笑。
陆焘咬牙切齿:“我看你好得很,根本不用去医院!”
他急着把人送到后去吃点宵夜,并不计较,继续和叶明芙说:“季念嫌弃我吃这吃那身上带味儿,老不让我上车,但咱们小叶同学肯定香香的,每次见都捯饬得干干净净,你要坐车,他还能不让你上?”
叶明芙没抱什么期待,随手捋了捋头发。
陆焘这车是有些小了。
后排空间倏尔更逼仄,回忆里的浅香终于与现实重叠,又像引发了普鲁斯特效应,带人回到某些时刻。
季念鼻尖轻动,调了下坐姿,精准捕捉到某些关键字,淡淡地说:“嗯。”
陆焘:“你看——”
完全没察觉到好友的语气里,蕴含某种赞同。
13. 念念
医院的电梯很宽敞,上行时不断有行人上来,叶明芙看了眼季念,向他前面挪了一步,以免别人碰到他。
梯门又开,季念喉结滚了一下,吞咽声被开门声遮盖。
一个医生走进来,按完楼层后侧眸,惊讶道:“欸,又是你们。”
正是上回看诊痛经的那位,叶明芙打过招呼,医生看向陆焘:“所以你就是她男友?上次嘱咐的……”
陆焘:“?”
叶明芙尴尬地笑了笑,等医生讲完,正要开口,季念的声音紧贴着医生落下的尾音从身后传来:“他不是。”
因为站位的原因,干净的气息来自她头顶,又随着电梯间密闭的空气流动至耳廓。
再加上外套的温度,有点热。
季念又一次化身理智的播报机器:“她已经和那个人分手了。”
医生打量了他们一会,恍然大悟的样子,意味深长一笑。
到了楼层,季念进去检查,没过多久就带着医生“没什么事”的结果推门而出。
门外的叶明芙立马站直,上前两步,仰起一张写满担忧的脸。
“怎么样?没事吧?”
季念一顿,将报告单背到身后折叠,又想到上面的狂草笔迹,力度松懈。
他皱紧眉,淡淡摇头,看起来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只问:“陆焘呢?”
叶明芙撇撇嘴。
陆焘说篮球场上谁不受点伤,把人送到就下楼去吃宵夜了,还诚邀叶明芙一起,她只好说自己不饿。
走廊灯光刷白,叶明芙越看越觉得季念苍白寂寥,捏紧拳,撒了人生第一个小谎:“他有点急事,一会就回来。陆焘还是很关心你的,他让我好好看着你,确定你的伤没有大碍。”
季念点了点头:“哦。”
听上去像是信了,叶明芙欣慰地跟着他点头,眼前倏尔显现一块……八块线条利落的腹肌。
白皙,清健,还在随呼吸起伏。
曾经在视讯中无意看见的身材,就这样堂堂地被季念掀起球衣,袒露在眼前。
叶明芙受到极大的冲击,比刚才在电梯里还热一百倍。
“不是说要看着。”季念气定神闲,一本正经,坦然自若如为她翻开一本书,解一道数学题那般,“给你看。”
叶明芙很想反驳,她说的是一声,季念听错成四声了。
她普通话很好的。
可她再定睛,季念的腹肌下部,红痕略有青紫,虽然很小一片,但由于肤色很白,格外明显。
她眼神专注,纤长的睫毛也藏不住担心和愧疚。
睫毛忽然眨闪,掀起一阵微不足道的气流。
腹肌却一下紧绷,沟壑延伸处依稀抖颤,季念放下球衣,与再次抬眼的叶明芙对视,抿唇后退半步。
叶明芙欲言又止。
季念像能读懂她心中所想:“你还是自责。”
“……嗯。”
季念:“那你补偿我吧。”
“请我看电影。”他慢悠悠道,“听说有部悬疑片不错。”
叶明芙愣了片刻,扬起舒心的笑容:“好!”
前段时间因为宋情的推荐,她本来也约好去看,只是错过了,后来一直没找到机会,也没找到一起去看的人。
但叶明芙不认为季念有和她一起看电影的欲望,她拿出手机,问了季念的日程,听完他报备课表般的自述后,点选6排5号的位置。
叶明芙捧着手机问季念:“这个可以吗?”
屏幕里灰白座位交织,正中心一点红。
只有一点。
季念没说话,伸出手指,当着叶明芙的面不小心先点了个“2”,然后取消掉,点选6排6号的座位。
“你请别人看电影也这样吗。”他话里听不出情绪,“让对方独自一人。”
叶明芙眨巴眼睛,认错态度积极:“不好意思学长,我第一次请人,没有经验。”
手机正中的两抹红紧紧并排,一如朋友圈点赞列表唯二的头像。
“嗯。”季念似乎心情很好,手也没捂腹部的伤了,“原谅你。”
———
电影约在周二傍晚七点,下午,叶明芙和同组人一起做实验。
组员中有一个院队的男生,前几天也正好在篮球馆里,眼看叶明芙身边没有人,悄悄凑过去:“嘿,你和季念学长是不是关系很好?”
二人并不熟,叶明芙没有第一时间答话,男生压低声音:“你可别瞒我啊,那天我都听说了,两大校园男神为你大打——”
见叶明芙的表情没有平时那样温和,男生立马切题:“尤其是季念,他简直就是我心中的神,但是他太“出尘”了你懂吗?我之前参加一个很牛的饭局想认识他,结果他根本就没到场。”
“我就是想,你和他要是认识,能不能引荐给我,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叶明芙放下记数据的笔,微不可察地蹙眉。
之前陈渐西也表达过类似的想法,季念出类拔萃,高中时就靠双国集保送大学,后来又在国际上以绝对的实力获得某竞赛大奖,出身也是书香门第,这样的天之骄子,他从本科时就有意接近,只是由于对方太有边界感和距离感,直到前阵子才找到机会。
但是,季念再如何优秀,也不应该被作为资源,不是可以拿来当“路”的。
叶明芙理解男生的想法,但她不会成为这个中间人,于是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和季学长不太熟。”
男生并不相信:“可那天——”
“其实我和学长认识,都是因为他是我前任的舍友。”叶明芙选择性地说真话,语调轻柔,却没有留余地,“可现在,已经是前任了,你明白的。”
“季念学长对我来说,只是一位很值得尊敬的前辈。”
“这样啊……”男生惋惜地叹了口气,转身欲走,突然猛烈咳嗽。
叶明芙跟着他视线望去,怔怔地与季念对视。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季念穿着一件裁剪优雅的白色长风衣,底下的浅灰绿色西装无一丝褶皱,比她先前见过的那套还要周正,这样沉稳的搭配,配上一张年轻冷峻的脸,像是雪中的松柏。
他的表情既妥帖,又冷淡,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真像叶明芙话里说的那样,有种完全位于她千里之外的气质。
几下拍掌声昭示学生集合,打断凝滞的无声交汇。
叶明芙所在的组内分大组小组,学生之上有小导,再上面有导师,最上面才是报考时负责面试的学科负责人,也是学院的副院长。
此刻副院长莅临,众人连忙站好。副院走到季念身旁介绍,末了说:“……不要紧张,我也就是在报告会和季念碰到了,拉他来以一位优秀的学长的身份,给你们做做指导。”
“虽然不同院,但方向交叉还蛮多,我看这些实验他有的也接触过,这样,你们谁来演示下手头上的实验?”
鸦雀无声。
导师倒是对大家很有信心,随口道:“要不季念你选一个,就看看过程,大家别有压力。”
又想到季念叫不上名字,她在桌上翻找签名表,却听季念淡淡开口:“叶明芙。”
垂着脑袋隐在人群中的叶明芙:“……”
“叶明芙同学。”
季念接着说,“过来。”咬字很慢,“我看着你。”
导师放下名册,好奇:“小叶,你和季念认识啊?”
叶明芙挪着步子上前,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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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张唇,季念慢条斯理:“知道名字,不太熟。”
导师对他性子有所耳闻,没信,不过也没深究。她对叶明芙很有印象,和小导一起夸了她几句。
季念点点头,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划过柔和,叶明芙没有看到。
她紧张地打开仪器,按电路图接线,好在渐入佳境,动作也快起来。
手上快,就没那么细致,新拿的那根导线明显短了一截,不够连接两个节点,叶明芙连忙收手,一转眼,视野中多了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恰好捏着她需要的那根线。
叶明芙望着突然站到肩侧的季念,一时忘记动作。
季念也没说什么,缓慢地抽出她手里的短线,将长导线递过去。
顶端触头像一把小小的枪,敲打了打她的虎口,力度之轻,说是惩罚都不够意味。
叶明芙缩了缩手,小声说了句谢谢,赶紧接过线,继续转头做实验。
耳边响起导师间窃窃私语:“季念这下手打得还挺顺的。”
“你这研究生也不错,可惜当时我没抢过你。”
“哈哈,我拍了张照,一会儿去给薛老头说他的爱徒在这儿给我家小姑娘看实验,有好苗子就该多交流嘛……”
季念抬起眉骨,在肩膀左侧,瞥见女孩耳垂染上粉红。
视线似不经意地向下流转,移向仔细接线的纤指。
她的手是那种很匀称的,暖融融的白色,关节和指尖透着浅浅的粉泽,莹润秀气。
就是这双手,这些圆圆的指尖,修剪整齐的短指甲,穿越布料和棉花,一颗一颗解开他的衬衫纽扣,又轻轻地蹭过,滑过。
而他清楚她毫无杂念。
所以,只是一位尊敬的前辈,会止步于前任的关系纽带,还有那些出于自责的关怀。
旖旎瞬间消散,季念冷冷地勾了一下唇,幅度微弱到几乎看不出,他后退一步,拉开些社交距离。
———
实验成功,季念公事公办地说出两个优点,两个需要注意的操作,没有多看叶明芙一眼,便跟着导师去另外几个同学那里观摩。
也没有看很久,叶明芙复原仪器,理好导线时,他已经走了。
五点钟收工,叶明芙今天负责打扫,最后离开,临走时发现刚来找过她的男生还在位置上。
男生说了句马上好,草草收拾好仪表,叹了口气。
“刚季念学长来转了一圈,和好几个人都说话了,结果快到我这儿他说还有事,先走了。”
男生显然还没放弃搭上人脉的想法,但已经信了叶明芙的说辞,“……学长看上去是和你不熟,走的时候连声招呼也没打,篮球馆那事恐怕只是他和你前任的矛盾吧。”
叶明芙摇头:“反正季念学长没有问题,不说这个了。”
他们一起关灯,走出实验室的门,由暗通明的密闭铁门侧,却伫立着一个清瘦高挑的男生。
门边高大的棕榈叶在长风衣投落浅灰色影,浓睫下的瞳色很黑,镜片也遮不住深沉的漆色。
本该早就离去的人,让人无法判断他究竟在这里安静站了多久。
季念的眼眸扫过叶明芙,不作停留,又扫过她身边的男生,薄唇微抿。
他看到男生亮着眼看了下叶明芙,自以为隐蔽地用胳膊碰了碰她的单肩包,她总是礼仪周全,浅浅笑了笑,都没有躲开。
叶明芙没接收到男生帮他开口的暗号,男生咳了一声,自己来:“季学长好呀,我们下午见过的!”
“学长是在这里等人吗?”
季念:“嗯。”
男生:“我们导师吗?要不要我帮忙联系下……”
“不用,谢谢。”
季念深深看了眼叶明芙,“等到了。”
14. 念念
男生闻言,视线在季念和叶明芙身上来回打转。
叶明芙放在单肩包上的手紧了紧,被季念看得有点心虚:“……学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电影七点后才开始。”季念神态平淡,“在那之前,可以一起吃晚餐。”
他盯着叶明芙白里透粉的指尖,率先转身,叶明芙极力忽略男生“你太不够意思了明明都熟到一起看电影”的眼神,加快脚步追上。
她突然发现,季念走路的速度还可以这样快。
怕时间来不及,二人就选在电影院楼下的牛肉火锅店用餐。
清淡,鲜美,吃完饭,叶明芙先上楼取票。
排在前面的是一对情侣,叶明芙看着二人的背影,想起来,她之前好像也是打算和陈渐西来看这部电影的。
但被失约了。
叶明芙手插在兜里,心里比想象中平静得多,仅仅有些可惜,错过了影城在上映初期限量赠送的周边——她喜欢看电影,也有收集票根、纪念物的习惯。
后来在X鱼上收到了,花了些钱就是。
情侣手挽手离开,叶明芙浅浅笑了笑,在心里祝福。
两张电影票一前一后吐出,指尖触及温热的纸面,略弯下的腰刚刚直起,浓郁的甜香味扑了满鼻。
叶明芙转过脸,季念的手臂间夹着一大桶爆米花,手里端着两杯饮品,她接过其中一杯,抿了一口,红枣牛奶稍微有些烫。
季念看了眼表:“进场吧。”
“好。”烫嘴的甜让叶明芙弯了弯眼,边走边说,“听说这部电影很好看,学长你眼光真好。”
“我也想看很久了,只不过之前没机会。”
“嗯。”
季念瞄了一眼和他们同方向的那对情侣,想起刚才在叶明芙脸上睹见的遗憾。
不多。但季念放缓脚步,说:“我知道。”
叶明芙惊讶地抬头看他,季念望回去,视线短短相接,没有移开:“你和陈渐西视讯那天说过。”
他像是顺带一提,“我不小心入镜了,也听见了。”
季念这样一说,又勾起叶明芙努力遗忘的的回忆。
眼前轰然浮现他紧致有力、白皙润泽的上身,叶明芙飞快眨着眼,一时都没想过,为什么季念还会记得这种穿插在闲聊里的点滴小事。
只是。
刚才那点遗憾,好像在二人逐渐重叠的脚步里慢慢消失。
季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以前没看成的,正好,陪我看一遍吧,叶明芙。”
———
这部片子真的非常不错,从电影院出来,叶明芙还意犹未尽。
“好想二刷!”她眼睛亮晶晶的,可以看出十分喜欢,“你说的那条暗线我也感觉出来了,不过女主妈妈的那个细节我没注意到,等二刷的时候,要好好留意一下。”
季念:“不用等。”
叶明芙:“?”
季念对她挑了一下唇,直接去影院前台购入最近一场的票,就在十五分钟后。
叶明芙呆呆地接过票根,季念在她眼前晃了晃,开口:“请回来了。”
叶明芙睫毛颤动,张唇几下,最后只好轻笑。
这一场直到零点才结束。
影院同层有家川渝火锅店,直梯间里总是有股浓浓的辣椒味,季念提议乘扶梯下楼。
他们从五楼一层层向下,行至二楼的时候,路过一排在黑暗中发着光的抓娃娃机,叶明芙多看了两眼,再回头,季念已经停步。
“要玩吗?”
叶明芙有些意动。
她真的没法抵抗可爱的东西,玩偶娃娃什么的,永远不嫌多。
季念和一双闪动的眼眸对视,在眼前抿紧的嘴唇中明了一切,手指微动。
但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问道:“如果有了新欢,你的棉花娃娃是不是就要失宠了。”
很诡异的,叶明芙从他平淡无波的语气里听出几分幽怨。
错觉,肯定又是错觉。她只当他在幽默,笑着回答:“怎么会?”
虽是笑着,但叶明芙仔细想了想,也认真起来:“和出现的时机有关吧,那个棉花娃娃永远很重要。”
季念压眉:“先来后到?”
先来的永远占尽先机,他最明白,季念垂眸,毫无欢意地牵动嘴角。
“也不是吧。”
叶明芙:“只是说大概它出现的时候,我正好……需要它。”
而它也很神奇的,完美满足了她的需要。
叶明芙甚至都不敢和季念讲,哭泣的时候疑似被娃娃回抱了一下那件事,怕他觉得她泪腺和脑子一起炸掉,得了臆想症。
季念眼皮轻颤。
几秒后掀起,很深地看了叶明芙一眼,弯起唇,这次是真的有了笑意。
季念:“你可以尽情需要。”
他一贯冷淡,叶明芙很少看见这样的笑容,好像周遭冷空气都融化成反季的春天的风,自然的忽略掉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季念没再说下去,抬脚走向抓娃娃机,不远处忽然跑来一位保安。
手电筒有些刺眼,保安说:“不好意思,商场已经停止营业了,请你们尽快离开。”
叶明芙有些可惜,但也不想为难人家执勤的保安,对季念叹了口气,接着乘扶梯下楼。
下行时,叶明芙在心里琢磨什么时候再来一趟,可惜和季念约电影日期的时候就盘过,后面一周都没有空。
脑袋闷闷不乐地低垂着,连发旋都有些伤感。
季念站在她身后一节,手掌抬起来,又轻轻放下,回头远眺逐渐被楼层遮挡光亮的娃娃机,没有说话。
———
隔日,叶明芙给娃娃新买的小发卡到了,抽空去驿站取快递。
妈妈恰好发消息来问候:【宝宝,我看你那里最近一直降温,要做好保暖呀!】
妈妈:【隔壁的张爷爷前阵子北上探亲,都没有去京市,陈伤就犯痛了,你那里更冷。】
叶明芙站到角落回复,结束聊天后想了想,搜索“陈伤”。
旧伤、慢性损伤,具体的叶明芙也不了解,但看起来的确会因为天冷下雨酸痛,她抿抿唇,点开和季念的聊天框。
叶明芙:【学长,你的伤好点了吗?】
原本没指望一向忙碌的季念很快回,发完就打算把手机揣兜里,没想到还没锁屏就收到消息。
季念:【有点疼。】
叶明芙心提起来:【还没好吗?还是又复发了?要不再去检查一下吧。】
季念那边一时没了动静,叶明芙不禁反思是不是有点逾矩了,于是说:【我就是随口一问,对了,学长在主校区这里有快递吗?我在驿站,可以顺路帮您取了。】
季念秒回:【有。】
季念:【我也在主校区。】
叶明芙:【哦哦,那把定位和取件码发我吧。】
季念:【……】
季念:【不确定是什么,可能有点重。】
季念:【你不急的话,我现在过来。】
叶明芙算了一下他最可能出现的地点,不是主教学楼就是靠近东门的实验室,就算骑车过来也要十多分钟。
叶明芙:【不用了,我可以的[FIRE][强壮]】
【再说学长你伤还疼呢,我给你带过去吧。】
季念没有立马回复,就在叶明芙疑心他是不是已经在路上了的时候,一张取件码的图片终于传来。
季念:【久等。】
叶明芙忙说没有。
快递只有小小一盒,取件时,无意中瞄到对方的收货信息,先生前的那个姓氏却不是季。
看。
她就说学长其实很热心的,估计是帮哪个组员取的吧。
叶明芙一手一个小盒子,回宿舍的路上正好经过季念发来的定位,果然在实验室。
临近门口,远远就看见他等在那里,不断有往来的学生投去目光。
叶明芙加快脚步,最后一段路跑了起来,季念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黑眸定格在因为跑动微微张开的唇,还有在冷冽空气中轻轻呼出的浅白雾气。
他接过那盒快递,没有看一眼,道谢后又说:“你等一下。”
叶明芙不明所以,须臾见季念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个中等偏大、塞得鼓鼓的帆布袋。
帆布袋有拉链,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但这样的体量,提在手中竟也不重,像棉花一样。
季念:“答谢礼。”
他说完就转身,还带上了实验室的门,完全没给人推辞的机会。
叶明芙抿紧唇,盯着门看了一会,慢悠悠地走回宿舍,越走越快。
到了宿舍,她拉开拉链。
五颜六色的玩偶娃娃映入眼帘。
小熊,小兔,小丑鱼……共同的特点是,都是前天在商场的抓娃娃机中,隔着一道时间的屏障,没有办法得到的那些。每样一个。
叶明芙捏了捏娃娃柔软的芯。
有一次指腹按下,好像也在捏她自己的。
她拍了照过去表达感谢,然后立马放下手机,抱着娃娃去浴室里清洗,洗完了就可以和她的棉花娃娃一起摆上床。
水声哗哗,叶明芙不自觉地哼了首电影的插曲,却在给其中一个衣服有口袋的娃娃脱衣时,戛然而止。
手指缓慢而不可置信地伸进口袋里,抽出一条亮晶晶的、做工精致的项链。
项链的链条是金的,中心有两颗嫩黄色的柠檬,周围以金枝衔接,点缀着两三朵小百合和郁金香,非常好看。
叶明芙一眼就看出项链价值不菲,而且这个法国品牌,专门面向少女群体,她也蛮喜欢。
她定定看了两秒,将手擦干净,又一次拍了张照发过去。
叶明芙:【学长,这条项链是您的吗?被落在玩偶的衣服里了。】
叶明芙:【您还在实验室吗?我给您送过来吧。】
季念:【走了。】
他回她的第一句话:【在你这里就是你的。】
叶明芙盯着这句话,猜测,说不定项链是季念想送给别的哪个女孩的,但是那个人因为某些原因没有收。
季念留着项链没用,随手放置,阴差阳错就到了她这里。正好叶明芙也符合品牌的气质,索性给了她,这很说得过去。
叶明芙咬唇,很重很短一下,即刻就松开。
【学长,不合适。】
叶明芙:【我还是找个机会还给您吧,您的工位在哪里啊?】
同乘电梯两次,她只知道是九楼,但这样问出来,很难说是不是连这个也忘记了。
毕竟F9,不过是个小小的、电梯一角的按键而已。
第二天,叶明芙正好在同一教学楼的10层上课。
下课后给季念发了条消息,刚起身,又被导师临时安排和同组的男生一起去6层听讲座。
男生就是上回说要搭上季念那个,除开这一点,为人还不错,听说叶明芙要去9层送东西,索性提议走楼梯,他在楼梯口等她一下。
他借此提起过阵子一周五门考试的事,唉声叹气,叶明芙笑了笑,从包里翻出自己的笔记本借给他。
余光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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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念的那一本,她的手指停顿,最终只是拉上书包的拉链。
叶明芙小跑到办公室的时候,季念已经等在门口。
她脸上还带着薄红,应是跑步产生的热意。叶明芙突然发现,季念好几次都是这样等着她。
连忙从书包的夹层里,取出用软布妥善包裹的项链。
季念伸出手,掌心摊开,叶明芙递项链过去,很小心地留意手指不碰到他。
细链一瞬间滑落手心,冰凉透底,像混入酸性洗涤液的很细的水流,又像指甲轻轻划过,指甲的主人却一无所知。
粉白色的指尖倏尔离去,季念眼神暗下。
叶明芙:“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季念的瞳孔向她刚才下楼的方向移动,在男生身上停留:“和他?”
“嗯?”
叶明芙回了下头,又转回来,点一点:“嗯嗯。”
具体做什么,她不必解释,说了他也不一定想听。
季念的手自然垂下,掌心攥住项链,逐渐收紧,金泽在不为人所见的阴影处黯淡。
项链当然不是被丢掉的那一条。别人不知道,季念恪守准则,已经丢进垃圾桶里的东西,就不要再捡回来。
但是也没有人规定,新的一条就一定合心意,不会进垃圾桶。
“今天多谢。”季念说,“本来打算送项链给一位女性长辈。买回来后发现太年轻化,不合适。”
叶明芙赞同,又说:“如果您需要推荐,我过年给妈妈……”
“不用。”
“不用了。”季念礼貌道,“谢谢。”
叶明芙抬起眼看他,季念也大方地回视,还是那样没什么表情的样子,镜片后是冷淡的黑眸,看上去格外疏离。
她张了张嘴,还没有做最后道别,季念身后走来一个同样沉稳、优雅的女性。
“你在门口干什么?”她站在门里,看不清被季念背影挡住的叶明芙。
声音也好听,带着成熟的魅力:“快来帮我看下这个翻译,不然我就告诉你爸妈,你又冷待我。”
叶明芙还未出口的话在喉间一顿,听季念回应对方一声,再次与她四目相对。
叶明芙勾起唇,退后一步挥手:“我还有事要去6层,就不打扰了,学长再见。”
说完就再次向楼梯间转身,这次还是小跑。渐行渐远,步幅越来越快,不知道她自己发现没有,就像对此处避之不及。
抑或是,对去的地方急不可耐。
季念对此不辞一言。
季薇:“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她声音还挺好听的。”
季念冷着脸没有搭理,季薇早就习惯自家堂弟的性子,翻了个白眼,把需要他帮忙的法语文献递过去。
只是不经意间,在那只伸出的冷白手心窥见一条一条,像被细链勒出的红痕。
———
直到京市渐入金秋,枫叶飘黄或似火,叶明芙都没再和季念有联系。
就像过去的几年一样。校园很大,还分两个校区,突然多起来的关联正如她所说,由陈渐西开始,自分手就该结束,偶有后续,不过是巧合,尤其他们都不是外向的人。
叶明芙曾经也有一点点,她和季念已经熟悉起来的错觉,但是隔了一段时间再见,有种久别重逢的陌生感。
即将启程的三天两夜京郊游,由李一凡摇人,叶明芙没想到她请得动季念,坐上SUV的后排才知道她交好的是陆焘,季念应该是陆焘拉来的。
对此,李一凡也一度十分惊异,不过很快坦然且欣然接受,毕竟季念的SUV真的很宽敞舒服。
李一凡好奇地问叶明芙:“你这个大书包里装了什么啊?不是有行李箱吗?”
叶明芙抿了抿嘴,从里面取出她的棉花娃娃。
她不好意思地小声解释:“我这段时间一直都抱着它睡觉,昨天试了一下,没有它,都有点睡不着了。”
好在李一凡并不觉得奇怪,反而道:“那你现在就抱着呗,车要开几个小时,你总得睡吧。”
叶明芙正有此意,更何况她早上出门前就发现恰好来了例假,怕冷,也有点虚弱嗜睡,最需要娃娃的怀抱。
只不过最近这阵子,都没再等来棉花娃娃的“回抱”。
叶明芙几乎都要怀疑那晚是哭昏头了产生的幻觉,可是娃娃虽然不再抱她,拍拍她,嘴角也似乎越来越向下,该有的升温功能、棉花突然绷紧变硬等等,却一个不少。
她把娃娃取出来,放到腿上面对面,忍不住摸了摸那道向下的嘴角右边。
李一凡:“嚯,你这娃娃脸真臭。”
叶明芙为娃娃说话:“看久了也是蛮可爱的。”
李一凡哼笑一声,打量的目光认真了些,突然说:“你觉不觉得它有点儿像一个人。”
叶明芙:“嗯?”
她很快没工夫思考这个问题。
奇怪……
娃娃嘴角那条曲线,有一刹那,隐约是向上扬的。
叩叩。
车窗被从外敲响,很稳重两下。
叶明芙再看娃娃,已然恢复正常,忙降下窗。
许久未见的那张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近距离出现,季念没有戴眼镜,黑眸定视她。
白皙的脸似乎被秋风吹出些细细的血丝,看上去很红,还透着粉,呼吸声有些重,即使在风中也能听清楚,像在隐忍些什么。
他很轻地抬了一下右边的嘴角,目光在叶明芙腿上的棉花娃娃,以及它头发的小卡子上停留几秒,转回她,目光交汇。
季念:“好久不见。”
15. 念念
熟悉的清冷声线再度响起,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很奇妙的,生疏感在其中缓缓消融,叶明芙努力遗忘最后相见那天的古怪,绽开一个和煦的笑:“学长也是,好久不见。”
她视线下移:“你的伤好了吗?”
为了观察,叶明芙稍微朝窗边靠近,身子向前俯,对娃娃产生一定的挤压。
季念的整个上半身感到一股柔软。
就像一颗柠檬果汁软糖在鼻尖爆开,他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将爆红的脸提前转走。
叶明芙有些担忧地蹙眉,正要将头探出车窗,季念的手还捂着下半张脸,声音很涩地从指缝间溢出来。
“坐好。”
叶明芙:“可你的伤……”
陆焘姗姗来迟,恰好听见这句话,对叶明芙吹了个口哨:“你季神是谁?那点儿小伤,第二天就好了,毛都看不出来。”
季念掩唇的手微微松开,眉眼一凛,隐晦地望向车窗里的人。
叶明芙沉默了一下。
——那季念发那条消息是什么意思?
她想起妈妈说的“陈伤”,估计他也是复发了,幸好现在看上去不像有事,叶明芙于是欣慰道:“太好了。”
并没追究“有点疼”三个字。
也许早就忘记。
季念的手慢慢放下,面色渐渐恢复正常,冷冷地看了眼陆焘,还有那个娃娃头上与气质极度不符的小花发夹,冷脸上了驾驶座。
他将座位往前调,和后排靠右的女生拉开距离,冷着脸开车。
透过后视镜看见某人手上的红糖水,冷着脸放缓车速,把空调温度调高。
叶明芙喝了几口红糖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身上真的有暖和许多。
季念开车很稳,也不会突然刹车,她安安稳稳地喝完,把杯子盖好放回包里,期间水面都没怎么摇晃。
叶明芙重新抱好娃娃,猛地一下,车辆急刹。
她连人带娃向前倾,下意识把娃娃抱紧,听见斜前方传来一声清晰而剧烈的吸气声。
这个位置正好能通过车前后排的间隔看清驾驶座的人,季念的外套不知何时已经脱下来了,盖在大腿上。
他很罕见地穿了黑色的高领打底,很修身,衬得线条干净流畅;也许车内有些热,袖口微微向上提起来,露出一小截阴白色的腕骨,宽阔的手掌紧握方向盘,骨节分明,青筋跳动。
李一凡和陆焘都睡着了,叶明芙坐起来一点,压低声音:“你还好吗?”
季念耳根都是红的,像是热极了,后视镜照映一张紧紧抿住的唇,没有立刻应答。
直到将车开到红灯等候的队伍里,手背的青筋缓慢放松,呼吸声起伏间,低音像是艰难挤出来般晦涩难明。
“嗯。”
季念闭了闭眼。
没有用。视觉消失的时候,其他感官反而会更明显。
比如嗅觉感知到的酸甜。
“……没事。”季念像在自说自话。
长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极力忽略涌动的情//潮:“不睡吗?”
叶明芙:“要睡了。”
因为怕吵到另外两人,她的声音弱如气流,很轻盈,像水果刚拨开外皮,汁水流出那一刻。
季念的耳朵更红了些,在黑发白肤间更为瞩目。
他喉结滚动,又一次调整座椅,改换坐姿好几下,将腿上的外套向上提了提,声音嘶哑:“………好的。”
叶明芙眼皮渐重的时候,才明白这句“好的”是什么意思。
民宿依山傍水,车子要往市郊开,一路越来越偏,路况也越来越差。
可是季念还是开得很稳,偶有颠簸,也只是缓缓渡过,叶明芙惬意地抱住娃娃,很快就入睡。
耳边的呼吸趋向均匀,季念紧绷的神经有一刻放松,唇张开一些,无声换气,频率无意识地与耳畔同步。
身体的炽热却依旧没有一刻缓解。山路一段比一段陡峭,他开得极慢,已经落后同行的其他两车一截,仍然无法避免后排娃娃因为颠簸,与柔软布料的摩擦。
尤其是他很早就留意到,那个棉花娃娃的坐姿十分不雅,双腿大敞,又因为尺寸比市面上的娃娃大一些,像是骑坐在人身上。
又一段路,更加抖颤,季念颅腔都发麻,硬着头皮胡开,成功把陆焘颠醒。
陆焘:“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在状态?”
他看了眼后排,李一凡也醒了,陆焘打了个哈欠:“算了,看把你给热的,都成小红人了,我来开吧。”
季念深呼吸了一下,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你车技太差。”
陆焘:“?”
李一凡在陆焘气急败坏前拍了拍他,指向睡得香甜的叶明芙,陆焘立马噤声。
李一凡:“信得过的话,我来吧。”
季念望了眼后视镜:“多谢。”
———
叶明芙睁开眼,发现有些不对劲。
娃娃已经不在她怀里,脑袋却枕着一个很硬的东西,叶明芙迷迷糊糊地抬头,撞进一双很深很黑的眸。
她瞪圆眼,怔怔和季念对视几秒,还当自己在做梦,直到额头落下对方炽热的呼吸。
叶明芙瞬间弹开,背靠不知何时被搁在她身后的棉花娃娃,余光看见季念颤抖了一下。
纯白的外套有一定厚度,被子般遮盖住他身体,尾端原本也照拂到她的膝盖,因为叶明芙后撤而滑落。
季念垂下眼,泛着深粉红色的手指将外套拉上来盖好,叶明芙这才注意到驾驶座上已经换了人,看向满脸绯红的季念,细声说:“对不起……”
“我妈妈一直说我睡觉不老实,看来是真的。”
都睡到人家身上去了。
还是最不喜欢别人触碰的季念!>n
叶明芙直接定性为她自己靠过去。
季念眼神有些错愕,眨闪一下,缓慢抬起,神色如常:“嗯。”
“我知道。”
他用的是熟稔而赞同的语气,叶明芙没有多想。
脸也好像跟着一起热了起来,她短促地掀起眼,总觉得季念那张冷冷淡淡的脸上,因为有热意笼罩,变得有点……总之就很奇怪。
因为距离近,鼻尖似乎还沾有他身上的香味,宽敞的后座没来由地逼仄起来。
香味将叶明芙左右环绕包裹,季念的清香和他的人一样,没有那种很强烈的攻击、侵略性,而是如水,如草木,气息无孔不入,慢慢的渗透进每一寸神经。
而且,叶明芙总觉得这股草木般的清香好熟悉,但由于刚睡醒,大脑还是昏的,答案呼之欲出,最后也只停在“欲出”。
叶明芙摇摇头,问季念:“你要是热的话,我把窗户打开?”
季念也学她,摇头。
“不要,外面冷。”他没有犹豫就拒绝她,“接着睡吧。”
外面冷。
可他那么热,不是恰好可以中和吗?
叶明芙意识到,这也许只是随口拒绝的话。车子又颠了一下,娃娃撞上背部,季念似是难以忍耐地深吸一口气,把脸转向窗外。
叶明芙抿了抿唇,说一句好。
现在的距离可能还是过于近了,她和棉花娃娃换了个位置,紧紧贴着窗坐。
季念好不容易压□□内的躁动,头颅转回,余光察觉到什么,接着偏转。
女孩只留给他一个半侧的背影,看起来在欣赏窗外风景,只是太刻意,季念看得出,她只是想和他保持距离。
———
民宿位于山林之间,类似一个大庄园,抑或别墅群。
同行共8人,住在一栋爬山虎遍布的别墅里,李一凡专门让好友给他们留了景观最好的一栋,到了才发现在这片园区的最里面,距离有音乐餐厅、桌游店、网咖的主别墅有近十分钟路程。
一行人倒都不扫兴,把行李放好后就前往餐厅,吃完饭打了几场阿瓦隆,暮色四合,几阵骤然降温的冷风吹过,叶明芙小腹又隐隐疼起来。
她的布洛芬放在行李箱,别墅钥匙在陆焘那里,李一凡说:“季念导师刚才好像找他有急事来着,去网咖开会了,陆焘也一起。”
叶明芙刚想说什么,陆焘就推门而入。
李一凡:“你不是去网咖了吗?”
“别提了。”陆焘哼了一声,“本来想着季念开完会可以一块儿打游戏,谁知道他是不是被抓去加班有怨气,我感觉现在任何东西都能引爆他。”
“你们不懂,”陆焘俨然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尤其看向一脸懵懂的叶明芙,“这种平时习惯了憋着的人,一点燃,那火势,噫~~”
李一凡不信:“说的和你见过一样。”
陆焘:“就是因为没人见过才可怕,好吗?”
叶明芙已经有些站不直了,苍白着脸笑笑,也没听进他的话。
陆焘这才注意到她的反常,听完后将她送回别墅。
“钥匙还是我带着吧,你关门后喝点热水,睡一觉。”
叶明芙感激地道谢,陆焘挥挥手,回去的路上欣赏沿途风景,忽然在一拨人对面停下脚步。
“我x………”
不久,秋夜急雨忽至。
网咖到桌游店只需穿越一个室内的走廊,季念推门而入的时候,陆焘和李一凡等人正在和桌游店的店员聊天。
店员中对只短暂露脸过的季念很好奇,陆焘正在夸夸其谈地科普:“我们季神,那可是出了名的岭上花雪中松,遗世独立,谁都沾染不了。”
李一凡捧哏:“也就是现在X吧没落了,要是十年前,肯定有人在里面发起投票,‘究竟谁能看见季念一毫秒的失态’……”
陆焘:“你把‘失态’换成‘温柔’‘幸福’‘笑得很阳光’都可以。”
季念对这种没营养的对话毫不关心,环视一圈,才慢悠悠走过去。几个人倒是做贼心虚,开始打岔。
季念一个都没理。
“有人已经回了吗?”
“回什么啊,都在这儿躲雨呢。”陆焘说,“天气预报真有一套,雨下了知道报了,店里十几个人没一个带伞的,不过显示一小时后就停了,再玩玩也行。”
“十几个人?”季念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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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眼窗外,空无一人,“我怎么感觉有点少。”
陆焘:“还少什么,应该是多了几个不速之客才对——”
“哦哦。”李一凡打断他,但也不确定季念是不是注意到了这个,犹豫着说,“你刚才在开会不知道,叶明芙不太舒服,先回别墅了。”
季念的眉宇皱起,又一次看向窗外。
雨夜漆黑,银色的雨丝被风吹斜,看上去就很冰凉。
他抬脚朝门口走,陆焘起身拦住:“哎——”
“你现在回去干嘛,睡觉啊?还,还是别了吧。”
陆焘和李一凡对视一眼,走上前压低声音:“其实我刚才看见陈渐西了,他们组里的几个人也来这里旅游。”
他被季念眼中骤然迸发的冷意吓了一跳。季念的表情一向波动很小,即使有什么情绪,也都变化细微,显得淡淡的,这次却如寒锋利刃一般。
陆焘心想他果然很讨厌陈渐西,斟酌着说:“这次旅游不是李一凡找的我嘛,我只知道最早是她和叶明芙两个人敲定的,不知道这个地方是谁选的,你说要是叶明芙的主意,那陈渐西来也情有可原。”
“再说……叶明芙刚说不舒服回别墅了,我送她回来的时候遇到陈渐西他们,多看了两眼,陈渐西好像接了个电话,往咱们别墅那个方向走了。”
陆焘点到为止。
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别墅群以直线而建,他们的别墅在最里面,更深处就是山林和湖泊,太阳早就下山,到底还是往人居处去的可能性大,更何况,对方还接了个电话。
叶明芙又刚好在脆弱的时候。
季念稍稍转回身,不再面向那扇门。
黑眸垂下来,暗潮被睫毛、镜片完全地遮盖。
其实他最知道某种心态。
知道要分手,下定决心远离,甚至刻意地戒断。
以为不理、不见,就可以维持理智,可心里还是无法不想起。
——忍住不去回以拥抱,却忍不住在耳边沉睡后的噩梦辗转时,轻轻拍拂。
是不是就像她小跑着从九层奔向六楼。
无论多少次,都会重蹈覆辙。
陆焘看他似乎不再有出门的打算,松了口气:“就是嘛,你也没伞吧,这么大的雨,何必去打扰人家。”
“虽然我也讨厌陈渐西,但就算小叶真的想不开,那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咱们这些外人不好干涉。”
季念:“钥匙。”
陆焘:“?”
锁骨处忽然湿润。
眼泪又一次击打其上,耳边压抑的低泣分辨不出悲喜。
季念已经不能精准地接收到陆焘的话,只能摘取几个关键性的字眼:“我偏要干涉。”
他外套都来不及找,直接夺过陆焘下意识翻出来的钥匙,阔步开门而出。
没有雨伞,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迟疑,步幅越来越快地走向雨中。
———
别墅里,叶明芙喝完布洛芬,坐在沙发上等药起效。
还有起码一小时,她打开电视投屏,盲选了最爱的HP系列其中一部,没想到就是那部《混血王子》。
叶明芙还没看到关键部分,光是看到一些伏笔,想见后面的剧情就忍不住流眼泪。反正没有别人在,她暂停电影,抱着棉花娃娃哭了一会,回过神时,屋外已经响起不绝雨声。
她的手机还放在随身的小包里,刚进门时顺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此刻响个不停,叶明芙放下娃娃,准备去接听,隐约感受到娃娃拉了她一下。
就和不想让她离开它视野一样。
叶明芙看向娃娃连指头都没有的手,这样的手当然不可能拉住人,她摇摇头,轻笑自己的异想天开,接着朝门口走去。
手机里好像有不少未接来电,几乎同时打来,彼此淹没折叠。
最新弹出的是李一凡师姐,叶明芙按下接听:“喂,师姐。”
她看了眼窗外的暴雨,“是需要送伞吗?我的行李箱里有一把。”
“不、不是……”
李一凡很着急的样子,说的前因后果十分凌乱,叶明芙都没太搞懂。
李一凡从头说起:“就是陆焘看见了陈渐西他们……”
叶明芙不可置信,下意识复述:“陈渐西?”
啪嗒。
开门声恰好与她的话同时响起。
玄关的黄色灯光隔着门檐映在季念身上,水滴挂在发丝、鼻梁、颌骨,晕染出一粒粒金。
头发淋过雨,全湿透了,发顶泛着点光,额前一缕一缕浓黑色碎碎耷下来,垂在深红色的眼眶之上。
那双黑瞳比叶明芙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更黑、更深,顷刻间她也好像被卷进一场暴雨,溺在无数水滴中。
季念从来都是优雅、自持、冷淡的,像一块切面整齐的坚冰。
可叶明芙竟然从眼前的面庞中,窥见冰层的裂缝,一时忘记通话。
雨还在下。
雨声轰然。
“怎么不继续?”
季念一步步朝她走近,“我打扰你们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