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良媒》
1. 重生
“小心!”
嗤——
一声长啸,长枪没入血肉。
温宴初只觉身侧人不知何时突然绕到了她身后,紧接着整个人便被一阵力道推了出去,像只折了羽翼的鸟雀一般,不受控制般地径直摔在了沙地上,四肢深陷其中。
这一下摔的不轻,温宴初的掌心传来阵阵刺痛,不断蚕食着她的神经,好似有万千虫蚁在撕咬血肉那般折磨。
她下意识翻开掌心来看,只见原本娇嫩的手掌如今已沾满沙尘,划痕遍布,石子嵌入皮肉,两掌血迹斑斑。
温宴初过往二十多年哪里遭受过如此苦境,竟会沦落到在荒漠之中滚爬的地步,一时之间只觉心中有数不尽的愤懑与委屈,连带着对推她那人也带上了怒气,咬牙切齿地回过身去,下意识就要骂道:“解停云!你抽什么……”
然而原本的骂声却在看清面前景象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只见温宴初待看清面前景象的那一刻一改方才怒容,双眸微颤,又逐渐瞪圆,美眸中满是惊诧,在风沙弥漫间逐渐变得迷茫。
“解停云......?”
随着她一声颤抖的呼唤而出,那道身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隔着风沙,隐约间似乎朝着她的方向伸出了手。
“我......”
荒漠之中风沙肆虐,逐渐模糊了对面人的面容,耳边呼啸声不止,连带着他如同呢喃一般的低语一同消散在了风中。
那名叫解停云的男人一言未尽,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径直朝着前方栽倒了下去。
倒下之前,他似乎隔着层层风沙,朝温宴初深深地望了一眼,只是这最后一眼似乎也成了奢求。
“解停云!”
终于,在那人的身体彻底倒下去前,温宴初恍然找回了自己的知觉与声音,尖叫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冲上前去。
她失魂落魄般地喊着对方的名字。
“解停云!解停云!”
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分外执着,在寂寥的大漠中反复回荡着。
但不论她喊多少遍,都再未得到一声答复。
温宴初彻底慌了神,跌跌撞撞往前跑,可大漠的沙土格外稀松疏软,她每一步都好似踩进了泥潭里,双腿深陷其中,令她寸步难行,刚跑出去几步,又重新摔倒在沙地中,沙尘扑了满面。
她紧咬着牙关,眼眶通红,却又立即爬了起来,执着地维持着平衡,一股脑冲上前去。
扑通一声——
是温宴初又一次摔倒在了地上。
她脸上早已沾满了尘土,全然不复昔日模样,发髻凌乱散落在肩头,整个人尽显狼狈。
但眼下,她已全然顾不上这些,只是双膝跪在地上,一点点在沙地上挪动着向前。
大漠狂风不断,沙尘弥漫,因悲恸而流下的泪混着尘沙早已模糊了视线。
但温宴初仍执拗地瞪着眼,不停地挪动着,直到与解停云的距离逐渐缩短到近在咫尺,也终于能让她彻底看清面前人此时此刻的模样。
与她一样,对方也跪坐在地上,只是并非是他本意,而是......
在他的胸前,插着一柄长枪,枪头径直插进了沙地之中,将他整个人挂在了长枪上。
血迹顺着锋利的枪头正一点一点向下流淌,只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已将身下沙地尽数染红。
待看清这一幕的时候,温宴初下意识张了张嘴,却发觉此时此刻的自己竟是半点声响都再也发不出来,千言万语一齐梗在了胸腔之中,脑海之中嗡嗡作响。
她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上一秒还在与她一同逃亡的人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悄无声息地跪在那里,低垂着头,动作像是在赎罪忏悔一般。
他的神色是那般自若,分明身体都已经被长枪贯穿,却仍旧像是没有半分痛苦的样子,安静地好似只是睡着了一样。
温宴初手足无措地跪在他面前,执着地一遍又一遍去喊他的名字,幻想着他还会像过往数载相处时一样,不厌其烦地笑着应一声——“哎,哎,我在。”
不知不觉间,温宴初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她下意识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却听一阵讥讽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霎时,温宴初动作一僵,反应过来后拧眉回身望去。
只见四周不知何时早已被人层层围住,像是要上演一出瓮中捉鳖。
未待她开口,便见领头那人先声制人:“哎呀呀,本来这一枪,是想要让温四小姐您独自一人上路的,不曾想解小侯爷他当真是痴心一片,竟然将您推开,心甘情愿为您挡了这一下。”
“看来有时这传闻也并不可信,任谁看了今日这一幕,不都得赞叹一句二位的伉俪情深啊,届时二位不合的消息,恐怕也是不攻自破呢。”
“你!”
温宴初恶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见状,那人饶有兴致地蹲下,在山头遥遥望着她。
他脸上覆着一层面具,只露出了那双狭长的凤眸,此时眼中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不夹杂半分温度。
他轻描淡写地陈述:“他本不必死的,我这次来只是奉命取温家上下的命,这其中并不包括他,谁能想到现在风光无限的解小侯爷竟然会追到流放之地来,还跟罪臣之女厮混在一起。”
“温宴初啊,是你把他害死了。”
是你把他害死了。
短短七个字,却仿若诛心之痛。
温宴初面色一片惨白,嘴唇颤抖半晌,却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风声喧嚣仿若泣血,温宴初才恍然回过神来。
兴许是已至穷途末路,她知晓眼下不论做什么都是不自量力螳臂挡车,却仍旧倔强地仰起头哭喊道:“温家已经落败!我的父亲和兄长都已经被处决,温家所有女眷尽数被流放,你们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嗤。”
那人笑了一声。
“陛下念在昔日情分,留你们温家女眷一命,可通敌叛国、意图谋反......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呢,为了永绝后患......自然该有人为陛下分忧。”
“有人为陛下分忧......”
温宴初像是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瞬间目呲欲裂,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男人。
温家世代入朝为官,家风严谨,温父高处丞相一位更是为官清廉,一生正直为黎民百姓,对君忠心耿耿,温家怎会突然间落得如此下场......可若是有人从中作梗......
“究竟是谁想要取我们全家的性命?!”
闻言那人先是一怔,随后目光游历了一通,掠过解停云的尸体转而又轻飘飘地扫过温宴初,半晌后倏地笑了一声。
“今日我若告诉了你,万一有朝一日......温四小姐突然之间诈尸还魂了,来找我们索命,该如何是好呢。”
说到这,他兀自叹息,手里接过身后人递来的长剑,慢悠悠地朝着温宴初走来。
“四小姐,您就安心的去吧,黄泉路上,还有温家上下与您做伴,还有......您那位已经和离的前夫解小侯爷,也正在前路等着您呢。”
闻言,温宴初早已灰败的面容却为之一动。
她咬紧牙关,在对方还未行至身前时,猛地扬声愤恨道:“天道不公!我温宴初就是化作厉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这话那人不知听过了多少遍,每一个将死之人在死前总是会留下这么一句咒骂,这么多年了,也不曾变过。
他听后也只是嘲弄地笑了一声:“好啊,最好温小姐能重活一世,来找我索命呢。”
闻言,温宴初面容变得越发冷厉。
眼见那人提剑越走越近,却见她突然之间转身扑向解停云的方向,双手摸向他腰间长剑。
“铮”地一声,长剑出鞘,正要刺中那人心头,却有一道更快的剑光闪过,划在了她的脖颈,一剑封喉。
鲜血如柱般喷涌而出,溅了对面人满脸。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
半晌后,是对方一声嘲弄的冷笑。
“看来温小姐现在就想找我索命呢,可惜了。”
他说的风轻云淡,温宴初看在眼中只觉刺目,疼痛撕扯着脖颈,牵连了四肢百骸,让她难以再言语。
鲜血不断从身体内流出,意识模糊间,温宴初的身体像是断了弦的风筝一般,径直地向后栽倒,却并未传来身体碰撞地面的声音。
她靠倒在了解停云的身上,四肢下意识攀住了这唯一的支撑。
恍惚间,她好似听到了那人发号施令。
“啧,快把他们分开,否则怎么带回去交差。”
“是。”
听到“分开”二字,温宴初用尽全身上下最后一丝力气,伸出双臂环住了身前人的脖颈,像曾经无数次那般,牢牢地与他的身体紧贴在了一处。
不知是不是即将死去前的幻觉,她竟觉得腰间环上了一双手。
伴着熟悉的触觉,她意识迷离地栽倒在了解停云的肩上,逐渐失去了生息。
而她在临死前如同泣血般的誓言,也一同随着大漠的风沙消散,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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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归于空寂。
......
“小姐,小姐......”
耳边不断传来一阵阵轻声的呼唤,温宴初听在耳中只觉这声音仿佛来自天边,带着无尽的空灵,却又渐渐变得真切起来。
她下意识蹙紧了眉头,手上也跟着用了力抓住了一片柔软。
这一举动似乎让耳边那道声音加重了些。
“小姐,小姐!”
不知是否是这道声音太过耳熟,温宴初瞬间几乎是睁开了眼睛,从睡梦中惊醒。
她下意识坐起了身子,一双美眸落在了眼前人的脸上,目光从迷蒙转瞬变得惊恐。
“翠竹?!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脸上同样变得惊恐不已:“小姐?!”
见状,温宴初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兴许有些过了,兀自叹了口气,神色恹恹:“也是,我也已经死了,见到你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说着,她下意识打量了眼四周,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阴曹地府竟然已经仁义到连屋中陈设都布置的和她未出嫁前的闺房一模一样了吗?
惊疑间,温宴初抓住了翠竹的手。
“翠竹,你走的最早,想来应当也是见过我父亲母亲了吧,不知他们眼下在何处?”
说着,温宴初脑中想起了临死前的那一幕幕,眼中浮现出一抹哀恸,却又怕眼前人有所察觉,于是遮遮掩掩别别扭扭地补充了一句:“对,对了,还有解停云......”
她像是生怕对方误会一样,还煞有介事的说道:“你可不要误会,只不过是因为他是为了给本小姐挡枪死的,我这才关心他......仅此而已!”
然而她自言自语说完这些以后,名叫翠竹的侍女不但没有带她去见这些人,反而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惊恐,还有担忧。
“小,小姐......”
翠竹似乎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您是不是睡糊涂了?”
睡糊涂了?
温宴初悚然一惊,抓着翠竹的手不自觉用了力,猛然间听到了抽气声,像是将对方手腕抓疼了。
这一下,也让温宴初彻底反应过来。
“你能感觉得到疼?!”
她瞧着翠竹忧虑的目光,只觉得精神都变得恍惚起来,死后怎么可能还感觉得到疼,除非......
她还活着?!
想到这,温宴初二话没说,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小姐!”
这一下可把翠竹吓坏了,连忙就要上前去,却见温宴初跌坐在了床榻上,额前碎发凌乱,被自己打过的脸一片红肿。
紧接着,就见她捂着自己的脸,突然之间就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方才那一下可是用了十足的力道,如今脸上火辣辣的痛,摸起来甚至还有些灼热,这些无疑都在告诉她:她,温宴初,莫名其妙的活过来了。
她好像没有死!
虽然死前那一剑封喉的痛苦她确实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但眼前的这一切......
也不像是大梦一场。
就在温宴初恍神间,门外似乎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翠竹?小姐眼下可醒了?”
屋内翠竹连忙涩然回应:“回秦嬷嬷,小姐已经醒了。”
“既然醒了,梳洗过后就快些带小姐去前厅,眼下解家的人已经来了,与老爷夫人一起都在等着小姐过去呢。”
闻言翠竹一惊,忙不迭应下。
脚步声逐渐走远,翠竹正想着该如何应对眼下局面,却见温宴初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匆匆跑到了梳妆台前。
“小姐!”
这一下可将翠竹吓坏了,连忙跟了上去,却见温宴初手里拿着那面铜镜,眸光明明灭灭。
镜子里的人......小圆脸、杏仁眼、樱桃唇,活脱脱一个粉黛少女模样,生的是欢脱俊俏,哪里还是先前那个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温宴初?
意识到这一点后的温宴初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再结合方才外面那人口中所言......
“翠竹......现在是哪年哪月哪日?”
“回小姐,是天庆二十六年,六月初七。”
天庆二十六年。
新帝登基后的第二十六年,温宴初及笄后的第一年。
这一年,她十六岁,尚未出嫁,仍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温家六小姐。
而六月初七这一日……是她与解家的小侯爷解停云,定亲的那一日!
2. 竹马
一柱香的时间不到,温宴初就已经在一众丫鬟的侍奉下梳洗完毕,饭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便被前院的人带着出了屋。
而对于方才在屋中的那一通乌龙,温宴初也只能说是自己睡觉被梦魇着了,一时之间没能分的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所以才会突然之间做出那些举动来,绝对不是中邪了。
翠竹是从小跟着温宴初一直到大的贴身侍女,再加上温宴初本人平时的处事作风可能本就不是那么的......稳重,解释起来就方便很多。
这厢她虽跟着一众人往前院去,脑海中想的却全是睁开眼睛之前的事。
早前在大漠的那个时候......她应当确确实实是死了。
死亡给她带来的痛苦与恐惧都是真实存在的,可眼下所经历的这一切,这些鲜活的人与景物,却也都不似作假,放眼望去,身边皆是她所熟悉的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正是鼎盛时期的温府,是她最无忧无虑的那段少女时期。
虽不知她为何会死而复生,又为何会重生回了十六岁这一年,但既然苍天给了她这个机会......那她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都一定不能让温家重蹈覆辙。
“小姐,小姐。”
“啊。”
温宴初听到呼唤声逐渐回过神来,只是眉心间的愁容一时半会却难以消却,她偏头望去,就见翠竹满面担忧地望着她。
“小姐,您可是在为与解小侯爷的婚事而犯愁?”
温宴初闻言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但很快却又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她作为相府养尊处优的嫡女,整日里吃喝玩乐样样不愁,情绪里几乎只有喜与乐,可唯有一个人,在她的情绪上添上了哀和怒这浓重的两笔。
那个人就是解停云。
过往数载,温宴初每每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是如同瘟神一般想要躲避,便是为之勃然大怒,仅仅只是这个名字,就让她气得咬牙切齿。
甚至她与解停云的婚约都令人啼笑皆非,只因他们二人同年同月同日生,便被当今圣上视为缘分,帝王一句戏言,便将二人从此绑在了一起,温家也因此跟解家走得更近了些。
所以温宴初与解停云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其实最开始,她并没有后来那般讨厌解停云,反而将他视作很亲近的玩伴,因为她出身相府,那些想要与她交好的人都带着些许目的,让她十分不喜,但解停云不一样。
他们家世相仿,性格也合得来,兴许就像大家戏称的那般:正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可随着年纪渐长,解停云骨子里的那点恶劣性子越发明显,那张嘴说出来的话也越发的讨人厌,整日里还与京城那些富家公子聚在一起欺负她,不是拿虫子吓她就是在她出门的时候做些恶作剧,害的她频频当众出丑。
更可恶的是他那些狐朋狗友甚至还时常拿二人的口头婚约开玩笑。
久而久之,温宴初终于忍无可忍,过往一切好感尽数烟消云散,统统化作怒火,与解停云一干人等吵天吵地,所到之处鸡犬不宁,良缘由此化为恶缘。
他们前世就连婚后的日子也不安生。
但事到如今,温宴初再想起他时,脑海中想到的却尽是他的死状。
这让她心中有些不大是滋味。
要知道,曾经的解停云整日里游手好闲,插科打诨不学无术,整个京城里谁人不知他解家小侯爷“京中小霸王”的名号?
在温宴初的印象里,那人整日里将笑挂在脸上,当街纵马的时候笑得恣意,惹她生气时笑得像个混蛋一样,安慰人的时候笑得温柔,被老侯爷打的时候也在嬉皮笑脸,整个人就是个混不吝的混世魔王。
可......
就是这样一个肆意嚣张的少年郎,最终却为了想要救她......被一枪穿身,横死在了荒无人烟的大漠,死得悄无声息。
那是解停云生于世的第二十六年。
那一年,解家立了大功,与她们温家不一样,那年的解家风头正盛,而解停云......理应风光无限。
当时他们已经和离,凭借着解家的风头,就算解停云日后再娶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兴许还会有不少人家都会上赶着来攀亲。
可他却孤身一人追到了她被流放的地方,为她挡枪,最终死在了她面前。
为什么?
温宴初不止一次的问自己。
到底为什么?
她与解停云从来都不是什么恩爱夫妻,恰恰相反,他们之间的关系,从始至终用水火不容来形容都不为过。
所以温宴初真的想不明白,正如当她见到解停云不远万里追到大漠时——她心里油然而生的窃喜与疯狂跳动的心脏;正如亲眼目睹解停云死状的那一刻,不可言说的悲恸与绝望。
这些情绪似乎都不该出现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身上——至少不会为了对方。
冤家相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本不到同生共死的地步。
正如大婚那日的洞房花烛夜,她当时拿着一把剪刀指着他,声急厉色地威胁:“你要是再敢靠近一步,本小姐不介意也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那时解停云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啊......想起来了。
他说......
“别,大小姐你可饶了我吧,这种和你死在一块的殊荣,你还是给别人吧。”
然而终究还是造化弄人。
想到这,温宴初闭了闭眼,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落在一旁翠竹的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意思。
“小姐,您要是不愿意嫁给小侯爷......咱们今日要不还是不过去了,像以前那样装病糊弄过去。”
温宴初听后彻底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顺着翠竹的话,不禁开始回想上一世自己在这天都做了些什么。
嗯......
这一想瞬间勾起了她一些不甚美好的回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一日她在前厅当着解老侯爷及侯夫人的面大闹了一场,甚至不惜以死相逼,也不愿意嫁去侯府。
这一闹可是彻底让温、解两家的关系降至冰点,后来不知怎的让皇帝知道了这件事,为了缓和两家关系,硬着头皮还是给温宴初与解停云赐婚。
原以为水到渠成应该就能安然无事,谁知温宴初更加痛恨此等行径,对解停云包括整个解家都越看越不顺眼,整日里都没事找事,将整个解府搅的不得安宁。
上一世温家出事,解家第一个就着急同温家撇清关系,却还是碍着过往的情分没有直接给温宴初一纸休书,只是和离。
温宴初忍不住想:若是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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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没有大闹一场,两家的关系是不是也不会变成后来那般模样?温家出事后,解家是不是也不至于连忙撇清关系能帮衬一二?
短短一瞬,温宴初心里已经有了考量。
“不必了。”
她拒绝了翠竹的提议。
“我过去看看。”
不止是为了温、解两家的关系。
还有......
这般想着,眼前已经变换了景象。
最先入目的一座假山,山顶有水流顺势向下,山底养着几只金鱼,在水中游来游去很是惬意,这里是连接着温府前后院的一处花园,过了这里,就到了前院。
果不其然,走在前方带路的嬷嬷在这时笑着回过身来。
“四小姐,地方到了,您快些进去吧,老爷夫人以及贵客已经等候多时了。”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将翠竹拦在了原地。
温宴初移开目光,朝她颔首,随后款款向前走去。
进了前院,景象便更加开阔,道路两旁种满了灌木丛,眼下时节绿意盎然,青草香气扑鼻,让温宴初紧张的心也不自觉渐渐松缓下来,这时她才发觉,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早已经出满了汗。
前世,她在这个时候早已经不管不顾冲上前去,将整个前院闹得鸡犬不宁。
而眼下,她一步一步走得稳健,裙袂无声擦过青石砖,偶有风拂过,轻抚着她凌乱的心。
走过这条路,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院中种的那棵柳树,枝条随着清风慢慢拂动。
顺着缝隙,温宴初隐约间瞧见了一道模糊的身影,虽有些看不真切,但依旧让她倍感熟悉。
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走近。
只见一人正背对着她倚靠在廊下,一身鹅黄色衣袍明晃晃穿在身上格外张扬,他的腰间绑着束腰的宽带,是上好的丝绦,用金线纹着两只金色的仙鹤,若是在阳光下必定映得金光璀璨,那被绸缎束起的马尾高高翘起,发梢随风打着转,绸缎末梢上面绑着的玉石也跟着晃动着,单看穿着打扮便知其家世显赫,非富即贵。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探究的目光,猛地转过身,发尾在空中一扫而过,最终落在右肩。
温宴初看清了他的样子。
一双含情眼,两道修长眉,唇红齿白,鼻梁高挺,鬓发乌黑如漆,五官柔和,丰姿如玉,明媚春色里如明珠生晕。
他一笑,万物黯然失色,身后半边身子隐匿在阴影之中,面容在日光之下,笑得尤其恣意,笑得格外张扬。
“好端端的愣什么神呢,怎么,莫非短短几日未见,温四小姐就认不出我来了?”
说到此处,他眼中故作感伤,可嘴角的笑意却是半分未敛,半是真心半是玩笑开口:“唉,小小年纪忘性就这么大,老了以后可如何是好,不会彻底忘了我这个人吧?好歹我们相识多年......”
余下的话温宴初好像都已经听不清了。
她脑海中嗡嗡作响,面前人神采奕奕的模样也逐渐与大漠身处护在他身后的那道身影重合。
与那时不同。
眼下,是少年时期,春风得意正当时,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是那个不怕天也不怕地,恨不得将整个京城搅的天翻地覆的混世魔王。
亦是陪伴她整整二十六年都未曾缺席过的竹马——
解停云。
3. 议亲
“解停云,好久不见。”
一句问候,在二人之间仿佛隔了前世与今生的界限。
解停云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瞬后又变为了悠悠浅笑。
“才几日未见,怎么被你一说好像是如隔三秋了一样。”
夏日的风悄无声息从鬓边拂过,将解停云肩上的发梢吹拂下去,重新悬在空中。
少年郎的笑意在日光下格外明朗,话中含笑的尾音在风里打个转,轻飘飘地落在温宴初耳中。
与记忆中二十多岁的他相比,现在的解停云身上更有少年的意气风发,不被世俗所纷扰,更加肆意张扬。
那张脸比之曾经虽更加的稚嫩,却看不出有其他多余的变化,可见曾经岁月也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一时间让温宴初都忍不住感叹。
要知道后来的温宴初的衰老速度都变得惊人,尤其是在温家出事之后,那饱经风霜的脸乍一看还以为她已年过三十,但不论她如何变化,解停云却依旧如初。
不论是样貌还是性格。
眼下,温宴初看着面前与她相隔不远的侃侃而谈的少年,神情竟有些恍惚。
倘若她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以死而复生,那与她死在同一天的解停云会不会也......
意识到这一点的温宴初悚然一惊。
再回过神的时候,解停云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了话头,一双桃花眼死死地盯着她,似乎想要看穿她的心事。
温宴初慌乱间移开眼,不敢再与他对视。
见状,解停云煞有介事地挑了下眉,单手撑在面前长廊的横柱上,纵身一跳便轻而易举地跨过了横隔在二人面前的障碍,一步又一步,最终离她只隔了两步远的距离,抬手屈指敲在了她的额头上。
“想什么呢?跟你说话怎么都不搭理人。”
温宴初条件反射般捂着额头痛呼一声,反应过来后猛地睁大了眼,似乎对自己这一举动有些惊诧。
从前,解停云就喜欢这样敲她的额头,敲完以后便会被恼羞成怒的温宴初追着打,每次用的都是“他打疼了”这个借口,有时甚至还会告到双方父母那里去,之后就能看见解停云挨骂的样子,于那时的她而言相当解气。
如今再想想,其实解停云敲的一点都不疼,连响声都没有,不过就是有个触觉罢了,至少能感觉的到,能因此回神。
但让温宴初觉得震惊的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
她这具身体,竟然对此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一样,分明感觉不到半点疼痛,却还是这样做了,从前竟全然不这么认为,她敢笃定:眼下若是换作从前的她,早就捂着脑袋哭哭啼啼地跑进去开始跟双方的父母告状了。
温宴初想的太过入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百般变化,但解停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忍不住嗤笑一声,眉头轻挑,抱臂凑上前:“怎么样——”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
“是不是突然间意识到......其实我敲的也不是那么疼。”
温宴初在他的轻声低语中猛地反应过来,乍一抬眸就瞧见二人眼下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弯着腰故意与她拉近了距离,如今仅仅只隔了大约一寸远,近到温宴初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以及他眼底哪怕被脂粉特意遮盖也盖不住的乌青。
温宴初慌忙将他推开后退一步,警觉道:“你是故意的?!”
“啊......被发现了。”
解停云摇了摇头,似是对此感到可惜。
“原以为你会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地跑进去告状呢,谁知道今天怎么突然跟性情大变了似的,竟然没有生气,看来我下次还真的得用力些了。”
看着他啧啧称奇的样子,温宴初却完全不似他那般大咧。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一世在这个时候她已经一马当先冲进去了,根本不给解停云能与她说话的机会,可眼下却不同,她因重生归来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走向也已经开始与从前产生偏离。
但......解停云为何故意想要以此来试探她?难不成是想......
让上一世的局面重演?!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现在的解停云又怎么会认为她会这样做好搅黄这门婚事?
难道他也重生了?!
温宴初按捺住心中的震惊,决定先试探一番,毕竟重生这事太光怪陆离,若她想错了因此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于是她清了清嗓,神经兮兮般凑上前去,附在解停云耳边:“所以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
温宴初口中的“那时候”,指的自然是大漠逃亡的那段日子,她说是刻意加了重音,特指的意味极其明显,倘若解停云当真也同她一样,定能听出她话中所指。
这话出口之后,温宴初便一直盯着解停云的表情,不肯放过他脸上任意一个细微的动作。
只见他瞳眸逐渐放大,似乎是对她问出来的话觉得诧异,随后随着她一同压低了声音:“当然,难不成你忘了?”
他猛地直起腰来,待见到温宴初探究的神情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真的忘了?!”
“你怎么能忘!我们当时可是......”
眼看温宴初就要得到最终的答案时,却听屋中传来一中年男子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那道声音隔着门窗虽有些沉闷,却足矣听出其中蕴含的威严。
“宴宴,既然来了怎么还不赶快进来?”
与解停云的交谈戛然而止。
几乎是瞬间,温宴初就认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她的父亲,当朝丞相温郢。
她当即便不曾有半点犹豫,撇下一旁的解停云,提裙步履如风进了厅中。
甫一进门,温宴初便与上首正坐着的两个人对视,一人端庄雍容,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她,目光是难以掩饰的慈爱,正是温宴初的母亲,温家的主母谢云秀。
另一人则眉峰凌厉,喜怒难辨,但在看到温宴初的那一刻神情瞬间还是缓和许多,开口问道:“怎么来的这般迟?”
话中隐隐带着关怀。
这便是温宴初的父亲温郢了。
温郢作为一国丞相难免会有些刻板守礼,对待儿女也更加严苛,而温宴初无疑是这一众子女中最骄纵任性的一个,从小到大惹的祸不在少数,也因此挨过不少骂。
曾经的温宴初对温郢有过不少怨言,在温家出事之前甚至还因为想要和离一事同温郢争吵过,之后便赌气没再回家,等到再回去时,就是温家已经满门被抄,温郢也被斩首示众,而争吵前的那一次见面,竟是父女之间最后一次见面。
在那之后,温家女眷被尽数流放,而现如今正坐在温郢身边笑眼看她的母亲,也在流放的过程中为了保她的清白之身而命丧荒漠。
一时之间,温宴初看着眼前双亲的面容,眼眶早已湿润,只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她下意识喃喃出声:“爹,娘......”
片刻的静默后是座上之人突如其来的轻咳,脚步声紧随其后响起,温宴初偏头看去,见解停云不知何时也跟着走了进来,如今正站在她身侧,她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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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初醒,彻底反应过来。
当下那些前尘往事都已烟消云散,那些都是尚未发生的事情,她需得先走好脚下的路。
于是温宴初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座上的双亲深深行了一礼。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说完以后,她又移向解家夫妇的方向:“宴初见过侯爷、侯夫人。”
这通不失礼数的问候倒是让在场众人都有些意外。
要知道,温宴初的性子几乎同解停云一般无二,他们一个是男子中的“混世魔王”,另一个则是女子当中叫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这么多年,单单只是礼数的问题就已经让温郢头痛不已,平时一些宴会上都不敢带着温宴初一同前去,只有像那种避无可避的宫宴,才会将她带在身边。
她从前对解家的态度更是都不如对待身边伺候的人,哪里有像今日这般知礼过?这一反常的举动倒是立即让温郢蹙起了眉头,反而是一旁的侯夫人孙雅竹先声笑了起来:“都不是外人,宴初不必多礼。”
闻言温宴初直起身来,抬眸打量起现今的解家夫妇。
比起十年后的侯府,现如今的侯府远不及那时风光,正是落魄时,地位兴许还比不上温家,这也是为什么解家明知温宴初性情秉性都为京城女子当中最差的那一个,还肯同温家结亲的原因,毕竟温家只剩下她这么一个还未出阁的少女。
眼前长相精明的男人便是解停云的父亲解晟铭,据说其年轻时曾伴在先帝身侧浴血疆场,侯位便是在那时打下来的,只是后来新帝登基,太平盛世,武将也逐渐没了用武之地,侯府这才慢慢落寞下来,兵权回收,解家由此成了没有实权的闲散侯爵。
解家若想东山再起,只能走文臣的路子,可惜解停云的几位兄长都不成气候,解停云又是个更不成气候的,于是解晟铭也只能就此打消了这个心思。
可是......
既如此,后来的解家又是如何一跃而上,重振荣光的呢?
不待温宴初细想下去,就听孙雅竹朝着谢云秀说道:“先前你们还说宴初不懂事,我今日一看,宴初也是长大了,这礼数不是很周全?哪里比其他的姑娘差。”
谢云秀闻言笑了一声:“侯夫人快莫要夸她了,我也正想说呢,外头那些传言呀,有时可信不得。”
虽知道对方只是奉承的话,但谢云秀头一次听到有人夸小女儿,溢于言表的欣喜并非作假。
唯有温宴初看着孙雅竹言笑晏晏的脸,下意识抿了抿唇。
这位解家的侯夫人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犹记得当年她刚进门的第一天,晨起奉茶时,这位“婆婆”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婚后也没少与她起争执,她至今可是都还记着呢,连带着重活一世也对她没什么好感,只是扫了她一眼后就移开了眼。
“好了,既然小辈们都到齐了,咱们也该说正事了。”
开口之人正是温郢。
他先朝着解家夫妇的方向看了一眼,得到对方点头致意后这才看向温宴初。
“今日解侯爷与侯夫人前来不为别的,只为你与停云的婚事,从前我们大人只是做了口头婚约,若要真正履行,还需得正式订婚下聘才行。”
闻言孙雅竹立即应和道:“是啊,贤侄女与停云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婚姻大事可万万耽搁不得了。”
“但思来想去,这件事还不曾问过你们二人的意见,我家那臭小子不用管他,只是......”
说到这时,孙雅竹似乎有些迟疑,看着温宴初的眼睛,缓缓问道:“只是不知宴初你......可愿意嫁?”
4. 巧合
温宴初闻言一愣。
她倒是没想到孙雅竹竟然会直截了当的问她。
温宴初身为未出阁女子,若是如今做肯定答复难免会显得不够矜持太过“恨嫁”,哪怕是对方先问的,也会容易叫人看轻了去,但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否定,便是拂了解家的面子。
高门大户之间无非也就是这些弯弯绕绕,从前她在嫁人之前什么都不懂,婚后总是没什么心眼,因为意气用事可没少吃亏,久而久之,也渐渐摸出了些门道来,却还是因为心气高不愿意同那些贵夫人虚与委蛇。
如今她虽也懒得计较这些,但不论如何,眼下至少要先将解家夫妇稳定下来。
于是温宴初抿了抿唇,朝着上首的方向看去,一眼又转过头来:“回侯夫人的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也不是宴初一人就能做主说了算的,还是要听父亲母亲的安排。”
这番话堪称天衣无缝,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既回答了孙雅竹这有些刁难的问题,又不失礼数,亦没有驳了侯府的面子,最后还搬出了温郢与谢云秀二人,可谓是聪慧之举。
就连温郢与谢云秀也没有料到,自家向来不成气候的小女儿今日表现得竟频频出奇,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错愕与惊喜。
但反观孙雅竹的脸色却没有那么好看。
早在温宴初还没来时,温、解两家便已经在此商讨多时,那温郢与谢云秀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表明了有些不愿意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解停云,毕竟解停云的名声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臭,而温宴初与他比起来还是好上那么一些的,总归不至于到家家户户避之不及的样子。
更何况丞相府的这个小女儿娇气的很,从小到大锦衣玉食,阖府上下都对其宠爱有佳,早就给惯坏了,让她嫁给一个本就与自己不对付的男子,做父母的自然是百般不情愿,解家见温家夫妻俩这里有些难以下手,就只能想着让温宴初开口。
谁知道这丫头从前傻里傻气的,今日怎么突然间像是开了窍一样,鬼灵鬼精的,居然没有上钩,这事倒是有点难办了。
一直坐在上首位置的谢云秀自是看出了孙雅竹面上的那一丝难堪,笑着给她打了个圆场:“宴宴,你只实话实说便是,我与你父亲也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孙雅竹听后松了口气,连忙附和:“是啊宴初,你实话实说就行,心里不用有什么负担。”
见谢云秀都这般说了,想来不论温宴初如何回答,都会有人给她托底。
但她依旧还是故作犹豫了一会,看得解家夫妻俩心下都有些焦急。
眼见温宴初似乎就要开口,一直站在距离她不远处的解停云突然间上前一步,一手按住了温宴初的肩膀,半是玩笑半是控诉地对着自家父母说道:“不是我说,你们别光问温宴初啊,你们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啊。”
少年手掌宽大,掌心温热,温度隔着一层衣料化作暖流逐渐传递进温宴初心里。
不知为何,重生归来后的温宴初在面对解停云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有种异样之感。
就像眼下,他的语气以及说出来的话依旧与从前没什么两样,既无礼又有些不着调,但他从进来开始一直到刚刚开口,这期间从未多说过一句话,若不是突然间做出如此举动,倒是叫众人都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这就让温宴初有些恍然。
就好像......
他是特意为了替她解围,这才不得不出头一样。
果不其然,有了解停云这么一闹,解家夫妇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过去,解晟铭更是恨铁不成钢一般瞪了他一眼:“臭小子,你凑什么热闹!”
解停云闻言笑了一声:“诶,爹,你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对了,我也是当事人之一啊,怎么就不能凑这个热闹了,你若不想让我凑热闹,一开始就别带儿子我过来啊。”
解停云这话说的倒是不假,正如要温宴初嫁去解家要问询温宴初的意见一样,而要解停云娶温宴初,理应也该问过解停云的意见。
先前解晟铭与孙雅竹夫妻俩每每谈到这时都会打着哈哈就此过去,所以温家倒是还一直不知道解停云的想法,眼下谢云秀便也顺着这话问了下去:“那停云又是如何想的呢?”
“这个嘛......”
“云秀妹妹!”
孙雅竹生怕解停云当着温家夫妇的面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连忙扬声打断了解停云。
她勉强笑道:“贤侄女出落的这般好,我们家这小子自然是中意的,否则今日我与侯爷也不会冒险将他带过来,眼下还是莫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既然孙雅竹都这样说了,谢云秀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但心里也稍微有了些定夺。
见状,解停云的目光冷冷扫过已经有些坐立不安的父母,冷笑一声未再开口,只是默默后退了一步。
他这声冷笑有些轻,另四人或许没有听到,但温宴初离他近,可是真真切切听见了。
一时之间,温宴初心中稍有些疑惑。
上一世她对解家的情况都没怎么太上心,但有些事她还是大概知道的,譬如解停云和父母的关系似乎一直都不是很好,就目前来看也的的确确如此,但关系不好的原因,应该不止是因为这桩婚事。
从前未觉得,重生以后,温宴初却越来越感觉解家的秘密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包括解停云这个人。
就像她一直对解停云的刻板印象,认为他一定会像自己讨厌他一样厌恶自己,但事实来看,方才他本可以只为难孙雅竹,无需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以示安抚,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包括上一世,两人成亲前闹得虽极其不愉快,但婚后的解停云对她也还算说得过去,她以前倒是没想过这番转变,如今细想想......不对劲的不止这些,还有她被流放的时候,逃跑的那段时间。
那时在遇到解停云后,就一直都是他护着自己,而在她的印象当中,解停云应当只是个手无寸铁、胸无点墨的草包,但事实来看并非如此,他若真是草包,他们两个早就死了,哪里还能等到最后。
看来她也有必要重新好好了解一下解家、了解解停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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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想着,温宴初便又听孙雅竹试探地问她:“不知宴初想的如何了?”
一时之间,几道目光齐齐落在了她的身上。
温宴初先是愕然了一瞬,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定了定神,只见她展颜一笑,朝着解家的方向款款行了一礼。
“回侯夫人,其实宴初原本是想再多陪在父亲母亲身边几年的,不想过早嫁人,但......方才宴初又想了一想,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宴初不想父母因为此事过多操心。”
“所以这桩婚事......不嫁也成,嫁,也中。”
......
临近正午,太阳总是有些毒辣,温宴初刚从屋中出来就被明晃晃的阳光刺痛了眼,下意识抬手去挡,身前却罩下了一层阴影。
她目光一顿,抬眼就瞧见解停云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前,颀长的身形替她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温宴初心中本是感激的,但是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样子又有些纳闷:“你干什么?怎么不走了?”
闻言解停云猛地转过身来控诉:“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呢!”
他转身的动作幅度太大,马尾带着疾风在温宴初的脸上一扫而过,将她的脸抽得都有些发痛,面对此番逼问,再加上她脾气本就不是太好,虽然上辈子磨砺了不少,但不代表她就能心平气和地任由着对方什么理由都没有就这般如此。
于是她话中也没带什么好气:“我怎么了?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你还不如先管好你自己那头发,当心我看着不顺眼一气之下给你剪了。”
见温宴初似乎真的生了气,解停云倒是觉得委屈了,眉眼一耷拉就开始抱怨:“先前我们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联手在今日抗婚,你怎么出尔反尔的。”
温宴初一愣,她什么时候和解停云密谋过这件事?她怎么完全没有印象了,前世有这件事吗?
温宴初正想反驳,却听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响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明显。
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她还一点东西都没吃呢.....
温宴初下意识摸了摸早就饿瘪的肚子,神情有些尴尬。
倒是解停云十分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抬手在怀中一阵摸索,最终掏出了一包用纸包裹严实的点心。
“我就知道你今日也不会按时起的。”
说着,他将这包点心递到了温宴初面前。
“吃吧,还有些余温。”
温宴初一怔,虽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撂下了自己的面子,假装方才那不起眼的争吵从没发生过一样,默默接过了点心。
甫一拆开,待看清里面的点心模样后温宴初心下一紧。
米糕,杏仁酥,蜜枣糕......这些全都是她最爱吃的。
前世的解停云也知晓她在吃食上面的喜好,只不过那都是婚后的事了,按理说,这时候的解停云理应不该知道这些,但......
温宴初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多的巧合。
于是她抬起头看向解停云,目光炯炯:“这些都是你特意买给我的吗?”
5. 拉扯
解停云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的问出来,先是一愣,随后又笑了,点头承认:“是啊,今早赶时间过来没吃早饭,托手下人去买了好几包点心,只不过嘛......”
说到这时,他笑着将头凑上前,天边日光洒在了他半个肩头,将他发带上的玉石映得熠熠生辉,似乎正闪着光亮,衬得主人都跟着夺目起来。
见温宴初呆愣的表情,解停云的笑意似乎更真切了些,他抬手指了指温宴初怀里的点心,笑得戏谑:“我喜欢吃的都被我吃光了,你手里的这些都是我吃剩的。”
温宴初听后却有些错愕。
当真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解停云恰好买了这些点心,又恰好他不爱吃的都是她爱吃的?
温宴初心里虽然犹疑不定,但......她眼下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过往夫妻多年,可她却从来都没有关注过解停云的吃食喜好,所以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温宴初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出来。
她这番思虑的模样落在解停云眼中却是另一个意思。
见状,解停云笑意渐渐收敛,故作轻松般耸了耸肩:“算了算了,你要是不愿意吃就先饿着吧。”
说着,就要作势伸手去抢,却被温宴初下意识一个转身给躲了过去。
她背对着解停云垂下眼,看着手中齐齐整整的油纸包,目光一动。
吃剩下的还一点开包的痕迹都没有,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骗子。
解停云是大骗子。
想到这,温宴初拿起其中一块糕点放进了嘴里,似是赌气一般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而她背对着解停云,因此也并未看到——当她吃下点心的时候,那少年脸上无端漾出的笑意,比那天边暖阳更要耀眼。
......
一包点心入腹,也恰至正午。
温宴初与解停云二人早已寻了个阴凉处坐着,眼下他们俩的父母都还没有出来,不知在屋中接着商讨些什么,他们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比较好,干脆直接在外面等着。
过往向来不对付的两个人,如今竟心平气和地并肩坐在一起,这若叫人瞧了去,可定会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不过就这么放眼望去,俊朗的少年与娇俏的少女倒是意料之外的相配。
温宴初自然也觉出了二人之间无声蔓延的尴尬,正想找些什么话来说,却听一旁的解停云先声开了口:“既然你已经填饱肚子了,那我们也来说点正事吧。”
不给温宴初反应的时间,解停云已经长刀直入:“为什么出尔反尔?”
“什么出尔反尔?”
温宴初是当真不知道以前的她究竟同解停云约定了什么啊!
解停云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他转头看向温宴初,神情显得略有些急切:“当初我们两个人可是说好了的,今日统一口径,你说不愿嫁,我说不愿娶,由此打消他们乱点鸳鸯谱的心思,你早上那个时候甚至还问了我记不记得这件事,怎么你自己就转头忘了个精光?”
他像是真的有些气急了:“你看看你方才在里面说的那些话,又嫁又不嫁的,你那犹犹豫豫的样子落在我爹娘眼里就是想嫁但不敢直言,他们在之后定会想方设法说服你父母让你嫁给我的!”
解停云后面说的这些话温宴初都没有细听,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那句“早上那个时候甚至还问了我记不记得这件事”上面。
一时之间,温宴初只觉得自己脑中在嗡嗡作响。
早上的时候她因怀疑解停云是否重生而对其试探,只是他话说到了一半就被温郢打断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如今被他这么提起,温宴初才意识到,她们两个人那时所指的事情,并非是同一件。
难道解停云他......并未重生吗?
可若当真没有重生的话,为何他今日的一些表现就像是......原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一样。
见她迟迟不说话,解停云恍然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一瞬间睁大了眼睛,连忙抬起屁.股往旁边挪了挪,离温宴初隔了老远一段距离。
“温宴初!你不会是存心想要报复我吧?!”
说着,他竟捂着心口佯装痛心疾首的模样:“你竟已经恨我至此......不惜搭上自己后半生的幸福,也要嫁到我们解家来以此恶心我,当真是好计谋啊......我先前竟然会上了你的当。”
刚回过神来的温宴初:?
“你有毛病吧。”
被骂了一句的解停云神色更加痛苦:“被说中了之后恼羞成怒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杀我灭口了。”
温宴初:......
见她这般淡定的模样,解停云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面色一僵,他猛地坐直了身子,一改方才那般没有正形的样子,整个人跟着严肃下来。
“我说——”
“温宴初。”
他突然一本正经地喊她名字。
温宴初对此有些意外,纵使眼下心乱如麻,但还是应了一句:“你又要说什么?”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从今日我见到你时开始,你就是如此。”
温宴初听后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她抬起头,对上了解停云审视的目光。
“你今日冷静的完全不像是你,温宴初,你是不是——”
闻言,温宴初下意识摇头,身子也跟着后挪。
但解停云似乎并不想就此放过她,步步紧逼,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真的想嫁给我?”
你是不是——真的想嫁给我?
温宴初乍一开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些错愕,她不是很理解解停云的脑回路,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但转而又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也幸亏他不聪明,否则差点就要露馅了
看来今后还是得收敛一点,不能表现的和现在的自己太过不同,让太多人起疑心就不好了。
温宴初的表情几经变化,然而解停云在看见她错愕的那一瞬间就不知是怎么了,抱着自己的头就开始在那里嘟囔着“完了完了。”
“疯了,温宴初你真是疯了。”
“你竟然对我起了这样的心思!”
他突然间站起来,一时之间像是难以接受,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又逐渐黯淡下去,转瞬跌坐回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让你嫁过来......”
原本温宴初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发疯,但隐约像是听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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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一句什么话,因为二人离得有些远,她一时半会听不太真切,只能追问:“你说什么?”
解停云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没什么。”
接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之间的婚事绝对不能成真。”
“为什么?”
这回温宴初倒是真的有些不太理解。
前世对于这桩婚事,一直都是她在闹,解停云当时看着倒是没什么举动,但如今温宴初不闹了,闹的反而成了解停云,难道这时重生后因她而改变所产生的因果吗?
为了印证猜测,温宴初立即问道:“为什么不能成真,因为你不想娶我?”
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但解停云这次却支支吾吾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模棱两可的回答:“你,你别瞎想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说着,他慌忙站起身来:“我先走了......若是我家的老头子问起,你就说我先回府了。”
交代完这句话后,解停云急匆匆就跑了,背影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温宴初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摩挲着下颌轻声呢喃:“不想娶也没有用啊,倘若真是因果既定......这桩婚事到最后说不定还会被圣上干预,这应该是既定的结果吧。”
......
一晃三日已过,这几天温宴初都没有出府。
先前在流放之地过的日子太过凄苦,如今重活一世,还是重回到了温府,她可得先好好享受几天再做打算。
也幸好这几日没再出什么大事,除了那日过后温郢与谢云秀来找过她一回,话里话外还是在问她对这桩婚事的意思,没有外人在,温宴初也没有再模棱两可的回答,直言她愿意嫁去解府。
一来哪怕不嫁给解停云,她之后也还是会嫁给其他人,但解停云是她知根知底认识的人,上一世也实打实在解府走过一遭,如今再走这条路,对目前的她而言算是坦途,但换作其他人可就未必了。
二来,解停云的态度让她有些难以捉摸,包括解晟铭与孙雅竹夫妻二人也一样。
她上辈子从来都没有关注过这些事,对于温家出事也是一知半解,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父兄已经上了刑场,而自己也稀里糊涂的跟着一众女眷流放,哪怕重活一世也什么头绪都没有。
只能先从解家入手了,死马先当活马医好了,嫁去解家之后,她作为侯府的少夫人,能参加的宴会也就多了些,倒是还能结识更多的人,早些为之后做打算。
这些事情,温郢与谢云秀定是不知道的。
如今在他们眼中看来,无非也就是女儿终于长大了,知道让父母省心了,倘若温宴初当真愿意嫁,这桩婚事勉强也可答应,但不代表除了解停云,他们心里当真没有其他人选。
而关于其他人选这件事......温宴初也是昨日才知道的。
这不,她刚知道不久,相关的人就已经上门了。
只见翠竹从外匆匆赶来,行礼过后同温宴初汇报:“禀小姐,祝家小姐来了,眼下正在咱们院中会客厅里候着呢。”
祝家二小姐祝知微,是她温宴初上一世的挚友,而她父母口中的其他人选,便是祝知微的长兄——刚上任不久的吏部侍郎,祝唯安。
6. 祝家
若说前世,温家与祝家也算是交好,温郢与祝家老爷祝盛乃少时好友,当年一同考取了功名入仕,尽心尽力辅佐皇帝,但最终的下场却都不尽人意。
前世祝家最先倒台,祝盛因莫须有的罪名被革职查办,结果自然是罪名落实,祝家上下都被打进了狱中,那时温宴初还在解家与人斗智斗勇,关于祝家的事只记得这些,而在这之后,温家也紧随其后出了事。
其实若仔细想想,这桩桩件件可都不像是凑巧,更像是有人故意针对。
温郢为人刻板固执,在朝时直言进谏,早就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祝家是鲜少与温家交好的世家,倘若想要对付温家,祝家也必定首当其冲,这么看来,说不准还是他们温家害了前世的祝家。
想到这,温宴初只觉心中憋闷。
究竟是谁仇视温家至此?甚至不惜要残害无辜之人。
这般想着,温宴初已在翠竹的带领来一路来到了院中前厅。
甫一进门,就见一姑娘从座上起身,远远迎了过来。
“宴宴!你真是让我好等!”
只见这姑娘穿了一身杏粉色暗花软锦对襟襦裙,头戴珍珠点翠银簪,长发结成两股垂挂在两侧,额前碎发随着走动时晃动,说话时眸光潋滟,眼睛弯得好似月牙,少女姿态尽数彰显,明媚动人。
此人便是温宴初的至交好友——祝知微。
她们二人从小相伴,无话不谈,关系从始至终未曾有过半点嫌隙。
温宴初看着如今祝知微仍旧活泼明媚的模样,只觉心中感慨万分。
当年在温宴初嫁人不久后,祝知微也潦草嫁了人,之所以是潦草,是因为......祝知微在某日突然间失踪了,等到人找回来的时候,已经并非清白之身,得知此事后的祝家人悲痛万分。
最终某位大臣家的儿子要娶续弦,不在乎这些礼节,这才将祝知微嫁了过去,可没过多久,温宴初得到的便是祝知微悬梁自尽的消息。
一番调查才知晓,原来祝知微所嫁之人就是玷污了她清白的人,那人为了攀上祝家这门婚事,早就对祝知微起了不轨的心思,若是直接去求娶祝家定然不会同意,这才做出了这等非人之事,而那畜.牲恰好也是温宴初认识之人,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正是当初解停云的小弟之一。
这事一出,温宴初就跟解停云大吵了一架,虽然他们二人早就没了联系,但温宴初还是迁怒解停云,更迁怒于自己,因为当初正是因为解停云与那畜.牲厮混,而祝知微时常陪伴在温宴初身侧,一来二去,这才让那人注意到了祝知微,最终酿成大错。
在那之后,温宴初因心中对祝家有愧,没脸再见祝家人,也渐渐同祝家失去了联系,后来这事也因为那位大臣家的儿子莫名其妙身死而告终。
眼下这个时间点,距离祝知微出事已经不远了,这次,她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挚友身陷泥潭。
“温宴初!”
一声娇呵及时拉回了温宴初的思绪,她连忙回神看向眼前面色不悦的少女。
而祝知微见她终于回了神,脸色瞬间缓和了许多,忍不住抱着她的手臂抱怨:“你刚才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几声都不应,是在为你和解停云的事犯愁吗?”
温宴初闻言一怔:“你知道了?”
听到这,祝知微像是突然来了劲,拉着她一路来到座前坐下,神色有些愤懑不平:“这事都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沸沸......扬扬?
不是吧,她和解停云的婚事不是还没定下来吗?再者,她这几日压根都没离府过,哪里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
见温宴初一脸迷茫,祝知微重重地叹了口气:“宴宴,你跟我就不必藏着掖着的了,有什么委屈都跟我说,可千万别憋在心里。”
说着,也不知祝知微想到了什么,竟然猛地拍了桌案,将温宴初吓了一跳,转而就见她咬牙切齿怒道:“解停云这次是真的太过分了,若是再见到他,我定饶不了他!”
“解停云?”
温宴初终于捕捉到了关键人物。
“解停云怎么了?”
见温宴初不解的模样不似作伪,祝知微如今也彻底反应过来,她这个好姐妹......好像真不知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这样想想就更生气了!
“你竟然还有闲心关心他?宴宴,你不会当真同外面传的一样,想嫁给解停云吧!”
温宴初一愣,眼神似乎有些心虚。
这消息......传的真有这么快吗......
见状,祝知微似乎更生气了,一张脸都涨得通红。
“温宴初你真是疯了!”
温宴初:......
她重生短短四日,已经被两个人说她疯了,一个是解停云,一个是祝知微。
她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你知不知外面都是怎么说的?他们都说解停云宁愿死也不愿娶你这个——”
意识到后面的话对温宴初而言似乎有些难堪,祝知微紧忙住了嘴,猛地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水,以此来掩饰心虚。
但温宴初听了这话以后面色却是一变。
“知微,你说什么?解停云宁死......?”
“他可是做什么了?!”
祝知微不懂温宴初的反应为何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大,但见她神情太过认真,只能一五一十同她说了。
“听说你们议亲那日,解停云在回去以后就在府中大闹了一场,说宁愿死也不愿意娶你,气得解侯爷当场就把解停云给打了。”
“我听解府的下人说,解停云身上被打的皮开肉绽,连床都下不去了,就这样也不肯松口,说什么都不愿娶,一气之下解侯爷就将他关在了屋里,等什么时候他松口了,什么时候再把他放出来,但是......”
剩下的话哪怕祝知微不说,温宴初也能猜到了。
解停云是不会松口的。
因为......他如今的所作所为,正是温宴初上一世的行径。
几乎一模一样。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而她先前的猜测也越来越清晰。
巧合太多了,让她渐渐不愿相信这是巧合。
“哎呀,算了算了,说他做什么,晦气。”
见温宴初脸色不好,祝知微只当她是生气了,连忙想法子转移话题。
“对了,你知道我今日是因为什么来找你的吗?”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希望以此能吸引温宴初的注意,但对方还是方才那副模样,这不禁让祝知微有些担忧。
她忙安抚性地摸了摸温宴初的手。
“都怪我,不与你说这些就好了,你放心吧,这事伯父伯母都知晓了,他们定然不会让你嫁过去受委屈的,这不,还将我这个救星找来了!”
说到此处时,祝知微模样忍不住有些兴奋。
“你不知道吧,我大哥五年前不是被调去监工修桥了吗?他今日就要回来啦,我爹娘以及伯父伯母都想让你们两人多多接触一下呢,若是能成的话最好不过了!”
前些日子温郢与谢云秀倒是与温宴初提了此事,只是她没想到竟然会这般快。
兴许是因为前世闹婚之人是她,当众拂了解府的面子,温家也不好再推脱婚事,更没办法让她再和旁的男子相看,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没想到她仅仅只是改变了一个选择,竟然会牵连出这般多的变化。
若说祝唯安此人,温宴初也算是知道,上一世她就与祝知微的关系好的像是一个人一样,没少去祝府玩,一来二去,也经常会与祝唯安打上照面,只是二人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熟稔罢了,想来这一世也擦不出什么火花,且走一步先看一步吧。
于是温宴初定神颔首:“前日爹娘恰好与我提及了此事。”
见温宴初知晓此事,祝知微松了口气,笑意更加浓厚了些。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我大哥肯定是比解停云好太多了,你看看,我大哥年少有为,今年才二十五岁,就已经是吏部的侍郎了,将来定有大作为,你再看看解停云,不止啥也不是,还对你特别不好,哪样都比不上我大哥。”
说着说着,祝知微脸上逐渐浮现出了憧憬之色:“若是你当真嫁到了我们家来......那我岂不是天天都能见到你了,到时候我们想逛街就出去逛街,不想出去就一起窝在家里说些话,多好呀!”
温宴初闻言竟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祝知微今日原是替祝家当说客来了,还想的这般远。
见温宴初迟迟不曾答应,祝知微便凑上前摇着她的手臂撒起娇来:“哎呀,宴宴——你倒是说句话呀,要不今日跟我回家看看呗,我听翠竹说你都三天没出门了,在家里不闷吗?”
“好好好。”
祝知微此举当真让温宴初无可奈何。
从前她们二人就是如此,只要谁想要求着对方做些什么,就会用尽浑身解数去撒娇,另一个人就会立即点头答应。
如今也是一样。
温宴初笑着点头:“我答应你就是了,只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好啊好啊,如果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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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真成了我嫂子,别说一件事了,一百件事我都答应!只是......”
祝知微模样有些扭捏:“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是什么事呀?”
温宴初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和祝唯安多半是成不了的,而想要祝知微答应的那件事现在还无法与她明说,所以......
她转过身,屈指轻轻地在祝知微的鼻梁上刮了一下。
“等我想好了再说。”
温宴初说完就连忙起身,不等祝知微反应过来就连忙提裙跑了出去,鲜艳的裙袂在空中翻飞,色彩明媚斑斓。
祝知微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好啊温宴初,你竟然强买强卖!”
一时之间,院中传来女子打打闹闹的声音,日光正好。
......
等到二人一同坐上马车启程前往祝府的时候,都已经快正午了。
祝知微坐在温宴初对面,神色恹恹地看着她手上拿的这一大篮子糕点。
“我原以为你这是要送给我大哥的,不曾想竟是要给解停云,他都那么过分了你还想着他,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祝知微与温宴初一样,都是直言不讳的性格,只不过祝知微的直言不讳只对自己人,在外就要比曾经的温宴初收敛许多,名声也因此比温宴初好上那么一点点。
闻言温宴初并没有生气,只是笑意难辨,祝知微竟然从中瞧出了那么一点......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温宴初紧接着开口:“我就是故意要这么做的,你想啊,解侯爷和侯夫人那么要面子,若是知道这事都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余下的话温宴初虽没有接着往下说,但祝知微是听明白了,她猛地一拍掌,恍然大悟。
“宴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送糕点是幌子,让解家人难受才是你的真实目的!”
“没错。”
祝知微方才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我就知道,你怎么真的会关心解停云那个混蛋,宴宴,做得好!”
温宴初干笑两声,默默地松了口气。
还好祝知微真的信了。
她心里哪是这么想的,若是想将这糕点送到解停云手里,自然不能让解府的其他人知晓,得想点旁的门路,还好她记得解停云院墙外有一棵通着院子里面的树,以前解停云没少从那偷偷跑出去。
至于为何要给他送糕点......
还不是因为她心里没由来地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那时的她同现在的解停云一样,被关在房中不准许出去,一连饿了她许久,期间解停云偷偷来过一次,托人给她送了些吃食好能填饱肚子,不至于饿坏了。
这次去,就权当是还他上一世的恩情了。
也算是看在他为她挡枪的份上......稍微对他好一点。
这么想着,温宴初已经不自觉地用力攥紧了篮子的把手。
“对了知微,我这次也给祝大哥准备了礼物......”
她们姐妹俩又在马车上说了会话,眨眼间就到了京城的繁华地带。
祝知微掀开车帘朝外面看了一眼,随后拉了拉温宴初的袖子。
“宴宴,你陪我去一趟前面的风味斋吧,我大哥特别喜欢他们家那道梅菜扣肉,我正好给他打包一份回去。”
温宴初没有推辞,点头随着祝知微一同下了马车。
风味斋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之一,位于最繁华地段,是不少有钱人出没之地,这家饭菜味道可口正宗,就连当初天庆帝微服私访到此地时也对这里的饭菜赞不绝口。
两人一进门就被小二迎着往里走,她们身上穿的料子都是上乘,首饰也都价值不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非富即贵之人,也毫不含糊,引着她们一路上了二楼。
风味斋如同往日一样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饭香味萦绕鼻腔,让还未曾用过午膳的两人都纷纷饿了肚子。
祝知微与店小二交代了几句便拉着温宴初先找位置坐了下来。
她们暂时歇脚这地方挨着一间包厢,隔音有些差,里面的谈话声一五一十都被传了出来。
“你就这么偷偷跑出来了?!不都说你被打的半死不活了吗,怎么我看你现在还是生龙活虎的。”
这声音温宴初听着有些耳熟,好像之前在哪里听到过一样。
她下意识屏息去听,下一瞬,一道更让她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然能怎么办,难道真要被关在屋子里干等着去娶温宴初吗?”
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温宴初瞬间愣在了当场。
7. 争执
后面开口之人,温宴初再熟悉不过,这声音化作灰她都能认出来。
除了传闻中这几日被打得下不来床的解停云,还能是谁?!
听出他声音的那一瞬间,温宴初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屋内的谈话声仍在继续,这次开口的是另外一个人。
“你就这么偷跑出来了能行吗?这若是被你爹发现了,你不得遭殃啊。”
解停云听后大咧咧地笑了一声:“不会不让我家那老头子抓到?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这几天随便找地方住住,保证让他找不到我就是了。”
听到他这么说,屋里的那几人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有了着落。
“不过你们家的事散的倒是也挺快,不会是你干的吧?”
短瞬的沉默后,问出这话的人惊呼一声:“我去!真是你干的啊!你也真是狠,就为了不娶温宴初,玩的这么大啊,这要是被她知道了,不得恨死你了。”
解停云闻言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最先让温宴初感觉熟悉的那人接了话:“他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让他把温宴初娶回家吧?那个母老虎,谁娶回去我嘲笑他一辈子。
此话一出,屋内连忙有人接道:“你快别打趣咱们解小侯爷了,咱这兄弟几个谁不知道他喜欢那醉红楼里的青花姑娘啊,像温宴初这种野蛮跋扈的大小姐,咱们小侯爷可无福消受。”
“岂止小侯爷无福消受啊?我看现在整个京城的男子都唯恐避之不及吧,名声本就不好,现在就连咱们小侯爷宁愿死也不愿娶的人,还有谁会愿意娶啊?”
“行了!”
解停云的一声呵斥打断了屋内的哄笑声,他语气似是有些不耐,面色是罕见的愠怒:“就这点破事磨磨唧唧说到现在都没完,还有你宋文举,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我愿意娶谁不愿意娶谁关你什么事?”
宋文举?!
原本温宴初在外面听到这些时已经气的牙都快咬碎了,当这个名字出现在耳中的时候,她的神色更是在一瞬间染上了憎恶。
前世那个害的祝知微年纪轻轻便悬梁自尽的罪魁祸首,就是宋文举!
宋家原不过一小门小户,后来不知怎的宋父突然被皇帝看中,一连升了高官,而宋文举也在某日突然攀上了解停云,突如其来的滔天富贵养大了宋文举的眼光与胃口,竟敢将主意打在祝知微的身上。
温宴初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茶杯,指骨逐渐泛白。
包厢内,解停云发完火后宋文举倒是不再说话,但是气氛也随之消沉了下去,一旁有人看不下去,试着缓和气氛。
“诶对了,你们都听说了吗?祝家那位今天可就要回来了,我听说一大早祝知微就跑去温家了,说不准啊......那温宴初还真有人要呢。”
“祝家?谁啊,祝唯安啊?”
“不是吧?!他祝唯安好歹也是个吏部侍郎,日后若是真娶了温宴初,不得被朝中同僚笑话死啊哈哈哈哈哈!”
“但是这事不一定能成吧,我最近可是听说,那温宴初好像对咱们小侯爷情根深种啊,据说那日两家议亲的时候,温宴初可是死缠烂打说什么都要嫁给咱们小侯爷呢。”
这话瞬间引起了屋中几人的轩然大波。
“真的假的?!那这么多年温宴初处处与咱们作对,不会就是因为想吸引咱们小侯爷的注意吧!”
“就算她倒贴我们小侯爷都不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回,饶是耳力不算很好的祝知微也听到了这些话。
她先是一愣,随后不敢置信地望向声音传出来的地方,待反应过来后猛地用力拍了下桌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群在背后乱嚼舌根子的王八蛋!看我进去把他们的嘴全都撕烂!”
祝知微俨然是气急了,面色涨的通红,双手紧握成拳,就要起身之际,温宴初猛然想到了屋里的人。
那里面的人,有宋文举!
那个上一世害了祝知微一辈子的人!
绝对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见到祝知微!
眼看祝知微就要伸手推开那扇门,却见温宴初几步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在她错愕的目光下,抢先一步,“砰”地一脚踹开了包厢的门。
一时之间,屋内安静如针落,声响微不可闻,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了温宴初的身上。
而解停云原本想要呵斥与追问的话也被扼在咽喉之中。
“温......温四小姐,真是巧啊,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你......”
有人最先反应过来,一通干笑过后换来的是温宴初眼中的嘲讽。
她一双眼眸扫过在场的几人。
宋文举、裴安、梁明,这三个人她通通认得,全是解停云从前那些狐朋狗友,后来死的死残的残,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
以前这三个人在京城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更没少给温宴初使绊子,最终的下场也让她觉得大快人心,如今撞到他们在说自己的坏话,她是属实咽不下这口恶气的。
原本她不想这么冲动,但她若不这么做,出头的就会是祝知微。
温宴初不想将她牵扯进来。
刚重生时,她原本想着这辈子至少要安分一点,尽量不树敌太多,但眼下看这几人嚣张的样子,她实在是忍不了了。
她脾性本就不好,忍到这时才发作已然是极限,更何况她温宴初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等气?若没听到也就算了,还偏偏全都让她听到了。
既然他们先不仁在先,那就别怪她来砸场子了!
想到这,温宴初冷笑一声,看向最先开口说话之人:“多日不见你,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方才听到你声音后就赶紧过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是你,活的倒是挺滋润的啊,还有精力在这里嚼舌根子呢。”
此话一出,最先开口那人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人就是梁明,亦是几人中最胆小的一个,前世似乎招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最后患了失心疯投湖了。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以后,梁明瞬间闭上嘴,在一旁垂着头不敢再说话了。
毕竟温宴初在众人眼中如何不堪,她都是丞相府实打实的嫡出四小姐,地位都在这几人之上,他们不敢明着惹。
但也有不怕事的,譬如宋文举。
眼下,他也只是面色不虞地瞪了梁明一眼,似乎在厌恶他的胆怯,转头就朝着温宴初扬声喊道:“温宴初,你如今已经无礼到擅闯他人的包厢了吗?!梁明怕你,我可不怕你!你可别忘了,这里是风味斋,不是你们温府,你最好收敛点!”
见状,温宴初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她步步向前,脚步最终停在了宋文举面前。
“啪”地一声。
一个巴掌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宋文举的脸上。
“你!”
登时,宋文举目眦欲裂,咬着牙似乎就要起身还手,结果又是一个巴掌落下,这回所有人都彻底懵了,只眼睁睁地看着现在发生的这一幕。
“温宴初你疯了?!这可是宋尚书家的嫡子!”
“那又如何?”
温宴初笑容讽刺。
“方才骂我是母老虎,又将我与青楼女子攀比的人——难道不是你宋文举吗?你猜猜,如果我将这事告诉了我爹,他明天会不会和宋尚书好好谈谈心呢?讲一讲他的小儿子是如何在外人面前编排丞相府的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这些年,宋家只有宋文举这么一个嫡子,虽受宠爱,但奈何宋文举并不争气,这么多年在京城没少惹祸,若没有惹到大人物还好说,但如果真对上温家,宋尚书定然不会向着宋文举,毕竟他这个官职来之不易,朱砂帽还没捂热乎,哪里能得罪当朝的丞相。
宋文举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眼下只能恶狠狠地盯着温宴初,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人都教训完了,温宴初憋了一肚子火,又不能在现在这个关头对他们真的做些什么,一时之间又气又憋闷,最终将目光移向从方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罪魁祸首——解停云。
她三两步走上前,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拽住了解停云的衣襟,逼迫他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间,谁都没有说话。
几日前二人在温府那看似心平气和的交谈还历历在目,他当时说的“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难道就是这么个处理法子吗?
抹坏她的名声,让温家难堪?
这么做究竟对他有什么好处?!
难道就像这群人方才所说的那样,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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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只是为了不想娶她?
她差点忘了,解停云与她原本就是一样的人,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谁若惹了他定会睚眦必报,哪怕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所以前世的解停云或许根本不像温宴初认为的那样,在这件事上什么都没有做,恰恰相反,他很有可能因为温宴初拒婚而让他难堪心生报复,将当日发生之事大肆宣扬出去,让温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让温、解两家几乎势不两立!
结果最终还弄巧成拙,反而将两人彻底绑在了一起!
难怪他婚后待她不似从前那般针锋相对。
原是他心中有鬼!心中有愧!
若说先前温宴初还因为解停云为他挡的那一下想要对他好一点,那眼下得知了他的所作所为后,只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都像是笑话。
亏她还以为这一世的解停云与她上一世一样无助可怜,甚至还担心他的伤势,担心他会不会饿着肚子想要偷偷给他送些吃食,可如今他却生龙活虎地坐在这里,听别人说她的坏话!
真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想明白这些以后,温宴初忍不住骂道:“解停云,你这个混蛋!”
“我,我不是......”
解停云下意识喃喃出声,但眼下的温宴初已因一时的怒火上了头,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前世与今生的恩怨在这时全都混为一谈,让温宴初这段时间以来积攒的怨气通通在眼下爆发出来。
“解停云你给我听好了,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乃至下下辈子,永生永世,我温宴初都不愿嫁给你!你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少在我跟前晃!”
霎时,万籁俱寂。
温宴初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吼出了这句话。
什么解家,什么解停云,这些对温家不怀好意的人,她不想再和他们产生任何的瓜葛!
话音落下后,温宴初猛地松开了手转过身去,无意间抹了一把眼睛,却发觉手背上沾满了泪。
解停云显然也是被她骂懵了,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脑中反复回荡着她脱口而出的那些话,眼眶隐隐发酸。
外面不知何时围上了看热闹的人,温宴初一路拨开人群往出走,找到了被挤到后面的祝知微。
今日之事,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传出去,没想到最终温、解两家还是走上了上一世的路,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占理的,是她们温家。
想到这,温宴初深吸了一口气,绕过众人拉起人群之中祝知微的手,抬脚离开了此地。
人群熙熙攘攘,温宴初却都没有理会,只是拉着祝知微的手重新回到了马车上。
“宴宴,你别难过了,那帮王八蛋根本不值得与他们生气。”
祝知微对此有些愤愤不平,目光不经意间一瞥,瞧见了被温宴初摆放在座位上的原本要送给解停云的糕点盒,目光随之一动。
“宴宴,你在这先等我一下,我把梅菜扣肉给忘了,我回去一趟马上回来。”
说着祝知微生怕温宴初不同意一般,脚底像是抹了油一样,蹭地一下从马车里钻了出去,裙袂翻飞,眨眼间就没了身影。
温宴初眼下没有多余的精力想太多,只由着她去了,但她不知道的是,祝知微在知会完店小二之后,又上了二楼一趟。
她重新将包厢的门推开,里面的人几乎都已经走空了,唯有解停云一人坐在窗前安静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开门的声音后也并未回头。
见状,祝知微没什么好气地喊了他一声。
“喂,解停云。”
闻言解停云依旧没动,只是语气平静地说道:“要骂就骂,骂完赶紧走。”
“你!”
祝知微被他这番满不在意的态度给气到了,指着他怒道:“你竟然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吗?”
他没再说话。
“认识这么多年,我竟没想过你原是这样的人!从前我只当你嘴贱了一点,但人总归还不算太坏,但今日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亏宴宴竟然还怕你被关在府中饿了肚子,一大早就准备了一篮子的糕点,如今权当一片真心喂了狗了!”
听到这句话时,解停云才猛地转过身来,一双眼中重新泛起波澜。
“你说什么?”
8. 君子
不待祝知微开口,就见解停云突然间站起身来,扶着桌子火急火燎往外跑,经过门口时似乎还被绊了一跤。
“喂!解停云你要去哪?!”
祝知微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冲了出去,一时之间只觉莫名其妙,她刚要走,恍惚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沿着解停云方才走过的地方,一路来到了他坐着的窗前。
然而祝知微踮起脚看向窗外时,却并未瞧出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甚至从这里看还能见到她们祝府的马车,一直跟在温宴初身边的翠竹如今正站在马车外。
“这也没什么啊..... ”
祝知微不解般挠了挠头:“那解停云方才一直在这看什么呢?”
想了半天后祝知微也没想明白,只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
日头高悬,天朗气清。
风味斋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嘈杂声阵阵入耳,吵的温宴初更加心神不宁。
等了半天祝知微还没有出来,温宴初难免有些挂心,下意识掀开车帘去看,却见一个陌生面孔正巧迎上前来,朝她俯身行了一礼。
“姑娘您好,请问......这可是祝府的马车?”
眼前人是小厮打扮、生面孔,突然问出这句话让温宴初忍不住心中起疑,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戒备地打量他一眼,试探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闻言也是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温宴初,接着皱起眉来:“我还正想问姑娘是什么人呢,如何会在我们祝府的马车上。”
温宴初听了这样一番说辞却是哼笑一声:“你们祝府?”
说着她仔细瞧了这小厮一眼,将他模样在脑中过了一遍后确确实实不记得祝府有这么一个人,末了蹙眉抱臂回道:“你若当真是祝府的人,如何会不认得我?”
此话一出,对面的小厮却是哑口无言,直到他身后适时插进了另一道声音。
“祝文,不得无礼。”
随着话音的源头望去,温宴初这才注意到原来不远处还站着一男子,一袭湖蓝色长衣温润如玉,长发以玉簪半束半披,本该显得凌厉的凤眼却在他含笑的目光中尽显温柔。
这男子见到她望过来的目光后笑意似乎更深了些,抬脚缓步而来,腰间挂着的那枚两瓣为一的同心玉佩,正随着他缓步走来的动作摇曳晃动,叮当作响。
“抱歉姑娘,我与手下人太久未曾回京,兴许认错了也未尝不是,今日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万万海涵。”
他嗓音清正温润,一开口,就连风好似变柔了些,举手投足间谦和有礼,正是翩翩君子之风。
而温宴初待看清他的那一刻,就已经认出了面前这人,正是祝知微的兄长——五年前离京远赴的祝唯安。
当年他走时温宴初才十一岁,尚且还算是个未长大的孩童,模样与现在都差出了不少,也难怪祝唯安和其手下人认不出来。
但温宴初却不同,她如今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于是先认出对方的温宴初浅笑一下,扶着翠竹的手下了马车。
“五年不见,祝大哥竟然连我也忘了吗?”
温宴初眉眼弯弯望向祝唯安,语中带着些打趣与调笑,随着她话音落下后,清晰地瞧见了祝唯安原本白皙的脸逐渐浮上了一层红晕。
祝唯安尚在京城时向来才名远扬,爱慕之人不在少数,但从未听闻他身边有过什么较为亲近的女子,而他本人又洁身自好,更没有什么私交的红颜知己,而能以“祝大哥”之称来称呼他的人,印象中似乎也只有当年那个时常与他妹妹在一块惹祸的小丫头。
想到这,祝唯安忍不住打量起面前的这姑娘。
她似乎与小时候没什么两样,却又有些不同之处,犹记得温宴初幼时脸颊圆润,如今却比从前瘦了不少,眉眼也几乎全然长开,只是稚气未脱,笑时梨涡浮现依旧娇俏动人。
这样看......已是亭亭玉立,少女初长成。
意识到这一点后,祝唯安的面色似乎越来越红,下意识向后移了一步,却又在想到什么的时候脚步微顿,最终只能神情颇不自然地掩唇轻咳了一声,转而笑道:“是宴初长大了,我竟一时之间没认出来。”
祝唯安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二人之间好像也并没有那么熟稔,最后竟憋出来一句:“抱歉。”
温宴初没想到祝唯安还是这么老实,一瞬间有些哭笑不得,这一句道歉的话反倒让两人更加尴尬了。
眼看着祝唯安逐渐无措起来,温宴初只得连忙摆手:“祝大哥不必如此,我也反应了一下才将你认出来呢。”
见她如今举止这般有礼得体,祝唯安似乎更加不自然起来,幸亏这时祝知微刚好回来了,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她不敢置信的呼声:“哥?!”
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见祝知微一下子从风味斋的门前窜了过来,亲昵地环抱住了祝唯安的手臂:“哥!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府上吗,怎么跑这来了?”
兄妹俩分隔五年关系却依旧不减当年,祝唯安也没了方才与温宴初独处时的拘谨,只笑着回道:“方才去同僚府上谈了点事,回来时恰好路过这里,瞧着这辆马车像是府上的,就过来看看。”
听到这,祝知微猛地反应过来,一把将温宴初拉到身边介绍起来:“哥,这是宴宴!你还记得吧?还记得吧?!”
闻言,祝唯安下意识瞧了温宴初一眼,恰好对上了她的目光,脸上笑意更深了些:“记得,是你最好的朋友。”
“诶,不对不对。”
祝知微嘿嘿笑了一声,凑上前压低了声音:“哥你还不知道吧,说不准这以后就是......”
“知微!”
温宴初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连忙用力拽了下祝知微的袖子,这才打断了她的话。
但祝唯安显然也听懂了那未尽之言,目光一阵躲闪后轻咳一声。
“父亲母亲在我回来后都与我说了......”
祝知微听后眼睛瞬间就亮了。
“真的吗?!”
“嗯。”
祝唯安点头。
眼看着祝知微似乎又要说些什么,温宴初生怕她再说出来什么了不得的话,连忙拉住她问道:“对了知微,你方才不是说要回去取菜吗,你的菜呢?”
祝知微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过来。
“我让他们稍后送去祝府,省的咱们自己拿了。”
温宴初点头:“也好。”
祝唯安见状也顺势问道:“菜?什么菜?”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祝知微见他问了也就直言:“是你最爱吃的梅菜扣肉啦,先前你不总是写信回来说想念京城这边的菜了吗?这不你终于回来了,我这个做妹妹可得好好孝敬你啦。”
祝知微一番话说的俏皮,温宴初听后也跟着失笑:“没想到祝大哥也会有贪嘴的时候。”
被这么一打趣,祝唯安刚恢复正常的面色又浮现起了红意,挺高的个子杵在两个姑娘面前,低着头倒显得更加拘谨起来。
祝知微看出了自家兄长的窘迫,却没有半点想要帮他的意思,目光来回在他二人身上巡视,半晌后突然间一拍手:“哎呀!对了哥,宴宴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呢,我去拿出来给你看看!”
说着她忙不迭一个闪身钻进了马车里,徒留温宴初与祝唯安二人停留在了原地。
祝唯安虽早已习惯了自家妹妹跳脱的性子,但今日温宴初也在场,这还是他头一次在外人面前这般失态,但又想着这是祝知微的好友,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总归也不好就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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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着。
于是祝唯安轻咳一声,笑得有些僵硬:“今日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
温宴初笑着摇了摇头。
说完以后,她偏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祝唯安,心中默默微叹,脑中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解停云。
上一世,她虽整日里与解停云针锋相对,但实则与她最亲近的异性,也仅仅只有他一人,婚前数载青梅竹马吵闹相伴,奉旨成婚后互看不顺眼却又在生命的尽头惺惺相惜。
这样来看,她先前经历的那短暂的一辈子,除却她的至亲,与她羁绊最深的人,竟然是解停云。
可一想到方才在风味斋的包间内,他那些狐朋狗友说的话,温宴初就觉得火冒三丈。
既然他解停云为了不娶她煞费苦心,那她若是不成人之美,岂不枉做小人!
他不愿意娶,难道当真以为她愿意嫁吗?!还不是因为......
温宴初再次想到了上一世抗婚的结果。
一道圣旨,一桩婚姻。
这一世,结局真的会有不同吗?
想到这,温宴初不知不觉目光竟已看向了祝唯安。
瞧见她望过来的目光后,祝唯安温润一笑,似乎在一瞬间就抚平了她躁动不安的心。
会不会有所不同,自己走一遭不就知道了?难道只许他解停云肆意妄为,不准她温宴初与人另行相看?世上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样想着,温宴初又一次不自觉地望向祝唯安。
从前倒是不觉得,如今仔细看看......祝唯安的相貌倒是也不输旁人,曾经她的视线几乎全都被解停云占据了,喜怒哀乐通通都有他浓重的一笔,从小到大,她身旁似乎也没再有别的男子,更不知喜欢究竟为何。
她虽与解停云相伴多年,但婚后摩擦也不少,互看不顺眼,何谈喜欢?所以临死前解停云的行为举止才会让她感到格外的震惊与感动,而对于她自己心底的那些悲恸,兴许更多也是源自于愧疚还有那些少时的情谊。
这么看来,从小到大她好像还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谁。
“宴初,你......怎么了?一直这样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祝唯安的话适时拉回了温宴初的思绪。
她如今再看祝唯安,只觉哪哪都合她心意,才华比解停云横溢,样貌也不比解停云差,年纪也比解停云大,比他更温柔更成熟也更稳重,而且还不会惹她生气!
于是祝唯安很清晰地注意到,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看他的眼神突然就变了。
有点像......狼见到了肉。
他忍不住轻咳一声,面色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温宴初这才彻底回神,面色也有些发红,连忙摆手摇头:“没有没有,祝大哥你莫要多想,我刚才就是在想些事情!”
不知祝唯安顺着她的话想到了些什么,愕然片刻后竟也跟着脸红了起来,于是祝知微刚从马车里探出了个头,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虽有些不解,但并未多想,只是朝着温宴初的方向扬声喊道:“宴宴,你给我兄长准备的是什么礼物啊?太重了!”
闻言温宴初一惊,慌忙跑了过去。
“是砚台!你小心些,别弄碎了!”
温宴初跟着祝知微吵吵闹闹地一同上了马车。
“哥,你也别愣着了,快上来啊!”
“好,这就来。”
不知为何,祝唯安在临上马车之际,下意识朝着风味斋门前望了一眼,但除了络绎不绝的人以外,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而他并不知道是,在他彻底钻进马车的那一刻,从风味斋门前的柱子后面逐渐走出了一道身影。
那正是从方才起便躲藏在此处看了许久的解停云。
9. 流言
风轻云淡,日光耀灿。
街上人来人往间热闹喧嚣,正值人间繁华烟火时。
解停云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偶有路边摊贩上前叫卖,他却依旧充耳不闻,眼神一直望着街头的方向,那正是方才祝府马车离去的方向。
此时若有心细的人,定会发觉,原本如同恶霸般的小侯爷解停云,如今脸上也难得的染上了寂寥的神色,整个人瞧着都魂不守舍的。
究其原因,也只有解停云他自己清楚,因为从方才亲眼见到温宴初与祝唯安说话的画面时,他的脑子里酒莫名其妙想起方才在屋中那几个纨绔子弟谈及的话题——
“诶对了,你们都听说了吗?祝家那位今天可就要回来了,我听说一大早祝知微就跑去温家了,说不准啊......那温宴初还真有人要呢。”
这等不堪入耳的话在当时就引起了解停云的火气,如今更是反反复复萦绕在他耳边,扰得他心神不宁。
他不禁又回想起了方才亲眼所见的那一幕幕。
少女霞面红光、灿若暖阳,那等面对异性时流露出的羞赧是解停云从未见过的,一种本不该出现在温宴初脸上的别样的情绪。
美则美矣,映在他眼中却只觉得格外刺目,更不要提祝唯安方才在他眼中的样子也如出一辙。
那等郎才女貌之景......
解停云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耳边恍惚还在回荡着温宴初在风味斋时与他说的话:永生永世,都不愿嫁给他解停云。
这是何等的愁怨与恨。
解停云忍不住苦笑一声。
在做这些事之前,他从未设想过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怎么会突然之间.....
想到这,解停云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瞬间惊醒。
原本他只是派人传他自己“朝三暮四”“浪子成性”因而不愿娶妻拒婚,若仅仅只是这样,怎么会对温宴初造成影响呢?最多会让解家颜面扫地,让两家关系不好过,这桩婚事离告吹更进一步罢了。
但如今外面的传言,却大多都不是关于他的,若按照方才宋文举几人口中所说,事情已经逐渐演变成了不可控制的局面。
有人在利用他,想要拖温家下水。
想明白这一点的解停云眉目一凛,下一刻掉头就往反方向跑,一路上狂奔不停,最终停在了街角寂寥处,眼下,此处几乎一个人都没有,偌大的牌匾前,只有他一人气喘吁吁站在原地。
抬眸间,“醉红楼”三个字映入眼帘。
这里,便是整个京城最大的青楼,亦是夜间最繁华奢靡之地,在乐舞不休、酒香四溢之中,许多男男女女痴缠不休共赴巫.山云.雨,是诸多京中男子心中的极乐之地。
醉红楼在白日并不开放,但解停云却像是浑然不知一般,依旧大咧咧地冲上前去,当即便有守门的打手拦住了他,拧眉呵斥:“这里白日不得入内!还请公子夜间再来!”
然则解停云见状也只是眉一拧,立即回道:“进去告诉青花,解停云现在有急事,立刻马上就要见她!”
“这......”
解停云的名声,在京城的这些人就几乎没有不知道的,像他们这种给人看门的普通人压根就不敢招惹,只是他们也没想到,这解小侯爷竟然混账到大白天的就来逛窑子,甚至如今这京城沸沸扬扬地传着他和那温家的事呢,如今一见却也像没事人一样。
几人对视一眼后,心里立即就有了决断,先前开口说话那人面色略有为难:“原来是解小侯爷,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只是我们这种给人看门的,哪里能认识醉红楼的花魁啊......”
“那好办。”
解停云听后倒是笑了,只是眼中冷意森然。
“你们几个人现在就进去喊,谁若是能把人喊出来,这些钱——就都归你了。”
说着,解停云已从怀中掏出了一包钱袋,当着几人的面展开,赫然是金灿灿的元宝,在日光之下耀眼刺目。
几人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几乎在同时一窝蜂地冲进了门内,扯着脖子开始喊,一时之间,整个醉红楼都闹得不行。
最终是楼中的老鸨没好气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你们几个不想活了还是怎么的?!大中午的在这......”
完整的话尚未说完,那老鸨就见解停云面色阴沉,径直从外面走了进来,那双原本时时含笑的桃花眸如今却变得冷寂,竟让人忍不住打起寒战来。
但老鸨终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当即便笑着迎上前去:“哎呦喂,这不是我们解小侯爷吗?!今日是什么风竟然大白天的就将您吹来了?”
“陈妈妈,叙旧的话就不必多说了,我今日只找青花。”
“这......小侯爷您也是知道的,青花她作为醉红楼的花魁,她......”
不等陈妈妈说完,解停云便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倏地讥笑一声。
“既然如此,我当初是怎么将青花捧上花魁之位成为这京城红人的,今后,也能让她从那位置上滚下去。”
醉红楼之所以是京城最具盛名的青楼,全是因恋慕这位楼中花魁盛名而来,据说当初有一男子为她一掷千金,只为搏红颜一笑作下倾城之舞,而当日,这男子的确如愿一场,一夜一舞只为他一人。
这日以后,不知是谁将此事传开了,据说有人偷偷从门缝中一饱眼福,同样瞧见了那青花的销魂身姿,从此一发不可自拔,竟然不惜倾家荡产也要一品芳泽,更是在之后出了更高的价也要得偿所愿。
渐渐地,青花之名逐渐在京城中传开,不少有钱人都想来见见,醉红楼由此日益火爆。
但这背后,几乎全靠解停云的推波助澜。
当初为青花一掷千金的男子,正是解停云的人,那些钱财,都是解停云一人所出。
陈妈妈对此事自然有所了解,她虽不知这背后藏着什么密辛,但解停云非她能惹之人,这一点陈妈妈心知肚明。
如今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吓得额头上冒了冷汗,但青花那边......
正为难间,楼上蓦地传出一道女子的声音:“陈妈妈,让小侯爷上来吧。”
娇若莺啼,婉转醉人,正乃醉红楼花魁——青花。
既然得了青花的首肯,陈妈妈也不必再拦,只是赔笑一声,亲自送解停云上了楼,临走前,那几个看门的还不忘轻咳提醒。
而解停云头也没回,直接将那袋装着金元宝的袋子随手扔了出去,霎时,几人便扭打成了一团,嘴里不断嚷嚷着“是我先将人喊出来的!”
陈妈妈听了以后面露尴尬,反观解停云倒是乐得其中,还不忘转头与之打趣:“陈妈妈该告诉你们东家,日后用人,可千万要擦亮眼睛啊。”
闻言陈妈妈立即抬手拘了一把汗:“是,是,小侯爷说的是。”
没过多久,二人已然来到了青花房前,陈妈妈登时送了一口气,交代了几句话以后几乎立马就逃离了此地。
解停云没有搭理她,一脚踢开了门,不顾屋内佳人惊慌失措的面容,一路气势汹汹冲到了内室,待看清床上那人的身影后瞬间冷笑。
“谢锦!你竟然敢耍我?!”
解停云几步冲上前,拽着那名叫谢锦的人的衣领就将人拉了起来。
“哎呀呀,这么大气性,气坏了身体,那祝唯安可就更没有竞争了,直接抱得美人归。”
名叫谢锦的是一名男子,亦是这座醉红楼的东家,与解停云相识多年。
眼下面对解停云的滔天怒意更是没当做一回事,还有心情与他打趣。
然而听到这句话以后的解停云更加愤怒:“你早就知道了?!”
谢锦一脸无辜:“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
“你!那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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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外面那些流言蜚语现在是怎么回事?”
“啊——你说那些啊。”
谢锦无奈叹了口气。
“你就为了这个,大白天的怒气冲冲来砸我的场子,你为了女人不顾兄弟的感受啊,唉。”
“少废话!赶紧说!”
见他真的气急了,谢锦也不敢再含糊,连忙整理好衣襟坐的笔直。
“这事不怨我,我是按照你的吩咐将消息散布出去的,一开始还好好的,但后来不知是谁走漏了解府的风声,没过多久就扩散开来,风向瞬间就变了,而且不论我怎么想法设法地去补救都无济于事,更离谱的是......我找不到背后之人。”
“你应当知晓,我这里常年消息网遍布各地,能压我一头的人......除了咱们真正惹不起的人,剩下的压根没有,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解停云闻言脸色骤冷。
谢锦说的不错。
醉红楼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只是一座青楼,它还是一处能买卖消息之地,只要钱给够了,谈什么都成,而至于“惹不起的人”,解停云最先想到的,就是坐在高座上的那些——皇亲国戚。
想到这一层的解停云面色更加难看,青一阵黑一阵,惹得谢锦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
“青花,你出去准备些茶点,一会送过来。”
将多余的人打发走后,谢锦这才放心再次开口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能这么放任下去。”
说着,解停云神色郑重:“我今日在风味斋的事,你应当已经知道了吧。”
谢锦人脉遍地,消息来的也快,更不用说他早就安排了人暗中监视着解停云,二人非友非敌,利益相关,却也不得不防,这点解停云和谢锦都心知肚明。
于是谢锦也不瞒着他,揶揄地瞧了他一眼:“你是指东窗事发后被温宴初当场抓包时说的那番话——还是她与祝唯安在大街上久别重逢、相谈甚欢呢?”
解停云闻言斜仄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方才和你们楼里的妈妈说的那些话你也都听到了吧。”
说着,他语气似威胁:“我没有同你们开玩笑,当初我是怎么帮你把人捧上去的,日后我也能让她从那个位置上跌下来。”
“哎哎哎,解兄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方才是同你开玩笑呢!”
谢锦干笑两声后立即正色:“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保证让你做的满意,就是......”
不等他说要,解停云已面色不耐:“钱少不了你的,就先这样吧,你继续查着,我走了。”
“等等!”
谢锦连忙起身叫住了他。
“你之后就这么放任温宴初和祝唯安接触?”
果不其然,提及此事,解停云脚步瞬间顿住,浑身一僵。
见状,谢锦走上前。
“别怪我没提醒你,温家与祝家,不能结亲,你别忘了你的目的是什么,倘若温家与祝家结了亲,最后局面将会更加不可收拾,那还不如你娶了温宴初,在身边也好护着。”
“而且说实话,解停云,你当真甘心吗?”
当真甘心吗?
解停云罕见的沉默了。
他到最后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谢锦见状无奈叹了口气:“至少也要把误会说清楚,是你做的事就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你也没必要全都揽下。”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份请帖。
“三日后,祝家会为祝唯安办一场接风洗尘宴,只是这场宴会没有那么太正式,邀请的都是京城中的青年才俊以及世家小姐,应当是想让祝唯安在回京后能更快的融入进名门当中,那天温宴初一定也会去。”
谢锦将请帖递到了解停云面前。
“祝家虽然没有请你,但是我替你搞到了一份请帖,喏,拿去用吧,不必谢我。”
10. 挑衅
自那日温郢与谢云秀二人得知温宴初已经与祝唯安见过面后,便整日都在问她与人相处的如何,问祝唯安现如今性情秉性又如何。
直把温宴初问的没了脾气,随口搪塞过去后便将自己关进房中不再出去了,直接避免与二老的接触。
次日一早,温宴初刚用过早膳,就见有人来报,说是祝家小姐相邀与她一同逛街游玩,眼下正在府外候着呢。
人都来了,温宴初一时之间也不好拒绝,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翠竹一同前去赴约。
甫一出门,就见祝知微的脑袋从车窗中往外探,见到温宴初后忙不迭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温宴初见了正要迎上前去,却见祝知微的身后又跟着走下来一人,长身如玉,俊朗非凡,正是祝唯安。
见状,温宴初目光明显一怔,脚步也在不知不觉间顿在了原地。
祝知微见她傻站着不动,便率先跑到她身边,亲昵地挽住了她的手臂:“宴宴!想什么呢?怎么见了我以后一句话都不说。”
说着,她顺着温宴初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了他那同样迟钝的兄长,忍不住叹了口气,状作抱怨:“是我娘非要让我带着他一起出来逛逛,生怕他成天待在屋里憋坏了,若我说,他一个大男人,跟着我们两个女孩子凑什么热闹啊。”
祝知微自是看出了温宴初的不自在,她们从小一同长大,也早就熟知了温宴初的性情秉性,最是嘴硬心软一人,如今祝知微嘴上这么一抱怨,就是温宴初不想带着祝唯安,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果不其然,温宴初怔愣片刻后倏地展颜一笑:“别这么说,祝大哥太久没有回来,日后还要在京城安顿,这几日带着他多熟悉熟悉京中的环境也是应该的。”
“那......好吧。”
祝知微佯装无奈,回眸间还不忘朝着祝唯安挤眉弄眼,看得对方忍不住心中微叹,最终还是上前行礼作揖,语气中含带着歉意:“抱歉,是我多有打扰。”
眼看着他似乎又要说一些让人头疼的话,温宴初连忙摆手制止。
“不妨事不妨事,祝大哥这样真是太见外了。”
眼见如此,祝唯安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面色赧然地站在原地,最终还是祝知微出来打圆场。
“哎呀好了,你们都别在这傻站着了,快点走吧,再等一会都要中午了。”
这样一番话,才叫几人都纷纷上了马车,一路驶向京中的繁华地带。
待他们走后,温府门前附近的草丛堆里有一人从中钻了出来,头上顶着杂草,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连忙鬼鬼祟祟起身。
“温宴初今日竟然跟祝家兄妹在一起......我得赶紧把这事告诉我家小侯爷才行。”
......
马车行驶的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到后来几人干脆直接下了马车步行。
闹市喧嚷,来来往往间,总能听到结伴而行的人在说些闲话。
最开始,温宴初跟着祝知微闲逛并未在意,直到她在人群之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诶,你们听说了吗?昨日温家四小姐温宴初跟解家的小侯爷吵起来了,就在风味斋!”
“害,他们不是经常吵架吗?早就见怪不怪了。”
先前那人摇了摇头:“这次可不一样,我可是看了许久的热闹,那天温家小姐恼怒之下直接抓着小侯爷的衣领子,破口大骂,说‘我就算是嫁给一条狗!都不会嫁给你解停云!’,那模样,声急厉色的,我看啊,她可从来都没这么生气过。”
亲耳听到这些的温宴初:......
她记得她当时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那不知情的两人仍在继续方才的谈话。
“嚯,我记得前两天不是还在传那温家小姐早就对小侯爷芳心暗许,过往与他针锋相对都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吗?”
“屁,这都是解家那混球找人散布出去的谣言!我可是亲耳听到的!这解家的小侯爷心是真黑啊,这么抹黑人姑娘家的名声对他有什么好处。”
“不懂,不懂啊......”
望着那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温宴初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这一路走过,类似这样的话她竟然听到了不少,大多都进行了一番添油加醋,竟将解停云说得是个穷凶极恶之徒一般,连带着以前温宴初的那些粗俗的举动都被解读成了被解停云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她一时之间只觉奇怪,昨日之事怎会传的这样快,就像是......又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样。
难道又是......?
不,解停云他怎么会这么好心,昨日温宴初当着他那群狐朋狗友的面下了他的面子,他定当恨极了,怕是想要报复她还来不及。
那除了他还会有有谁?帮她,帮温家解除这次的舆论?
温宴初短时间内想不出来。
“哎呀,宴宴!出来玩就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嘛!”
在此之后,祝知微一直拉着温宴初东逛西逛,她便也暂时将此时抛之脑后。
眨眼间一个时辰已过,这期间,祝知微嘴馋又贪玩,几乎路上看见个新奇的摊位就要上前去看看,一来二去竟是一条街还没有逛完。
烈阳高高挂在天上,烤得地上似乎都在隐隐冒着热气,温宴初着实有些遭不住,额头上冒了一层汗,早就将她的碎发打湿,一张脸被太阳烤的红扑扑的,但祝知微却依旧乐此不疲,体力好的惊人,若要照这样下去,没等逛完呢,她都得先中暑了。
这样想着,温宴初正想上前同祝知微说一声,至少先找个茶馆休息一会,然而脚刚迈出去一步,只觉得眼前瞬间天旋地转,一个不稳身子竟下意识向前栽去。
她正想着恐怕是又要当众出丑了,鼻尖却倏地萦绕起一阵清香,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她只觉自己的双肩似乎被人攀住,勉强将她稳在了原地。
温宴初缓缓睁开眼,目光所及尽是白色的衣襟,她下意识抬眸望去,正巧与祝唯安担忧的目光对上。
祝唯安眼下正扶着她的双肩,目露忧色:“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温宴初略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刚想开口,头上却猛地覆上了一层阴影,周遭温度转瞬有些降低,紧接着,不等她反应过来,有一道身影已经蛮横地横档在了她与祝唯安之间,硬生生地把祝唯安给挤走了。
温宴初一愣。
她看着眼前明晃晃的鹅黄色身影,脑中逐渐浮现起了一人的脸。
下一瞬,那熟悉的,在她记忆深处的嚣张的语气突然间在耳边响起。
“素来听闻祝家公子文质彬彬待人有礼,怎么这大热天的带姑娘出来游玩,竟然连把伞都不知道给人家姑娘家遮啊。”
说着,那人倏地转过身来,与温宴初四目相对。
桃花眸,含情目。
眼中笑意点点,虎牙明晃晃,马尾在空中不安分地乱晃,好一个肆意嚣张少年郎。
“瞧瞧,这温四小姐的脸,都被晒得红扑扑的。”
温宴初闻言一怔,目光有些动容。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小,原本正兴致冲冲买东西的祝知微立即回了头,见到眼前这一幕后刚买的东西也不管了,直接勃然大怒冲上前来横档在了两人之间。
“解停云?!你怎么在这!”
这一撞,直接将解停云手中的纸伞撞到了地上,登时,原本遮挡着的阳光再一次倾洒在了温宴初的身上,直刺得她下意识眯起了眼,然而下一刻,她只觉得掌间似乎多出了一样东西。
温宴初一愣,再睁开眼时依旧是方才的那一幕,解停云若无其事地站在对面,中间还挡着一个祝知微。
但与方才又不同的是,地上的伞不在解停云的脚下,而是在......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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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温宴初见状眼睫一颤,听着解停云含笑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是啊,我还想问你们呢,真是巧啊,我就随便出来走走也能遇到,这算不算......天定的缘分啊。”
听到后面几个字后,在场的几个人除了解停云以外,面色似乎都算不上太好看。
天定的缘分......
几乎从小到大,这几个字便萦绕在温宴初与解停云之间。
他们同年同月同日生,甚至被当今圣上都认定为天定之缘,哪怕后来二人成了满京城可知的死对头后,这四个字都没能从二人身上摘去,因为实在太巧了,几乎有温宴初在的地方,必定有他解停云。
哪怕今日亦是如此,那日在风味斋时也是如此。
但温宴初心里知道,解停云向来厌恶这所谓的天定之缘,所以眼下他口中所说的这句话,在她耳中倒像是嘲讽。
那日在风味斋听到的风言风语又一次萦绕在她耳边,没由来的让她心上窜起了一团火。
耳边祝知微恼怒的声音不断:“什么破天定之缘!谁知道是不是你又不怀好心!”
“唉,这你可是误会我了,我可是好心好意把手上的伞给她了,也不知道你们兄妹二人怎么搞的,怎么连亲近的人要中暑了......都看不出来呢?”
此话一出,祝知微心中一跳,连忙回头去看温宴初,果不其然,正如解停云所说,温宴初此时状态确实远不如刚刚从温府出来时的样子。
温宴初的身体从小就有些不如同龄人,平日里看着闹腾,实际上身体差的很,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的病没少招惹,眼下这般白里透红的模样更是将祝知微吓坏了。
她一通手忙脚乱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却见祝唯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不见了踪影,眼下正端着一碗冰水走了回来。
“抱歉,是我照看不周,先将冰水喝下去,之后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
“对对对,我大哥说得对。”
温宴初被他们几个吵得有些头疼,但又不好拒绝这份好意,只能将碗顺势接了过来,却在看见碗中梅子的那一刻目光一顿,恰逢此时解停云凑上前来,大惊小怪地呼了一声。
“哎呀,可不得了,这怎么是梅子的冰碗,我怎么记得温四小姐最最最讨厌......”
一句话没说完,温宴初就当着他的面将这碗冰水喝了下去,放下时,碗中的梅子也不见了踪影。
祝唯安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温宴初抢先一步:“只是小时候不喜欢吃,你又怎知我现在不喜欢?”
解停云一愣,再回神时,温宴初已经与那二人走远了。
其实温宴初到现在也还是不喜欢吃梅子,她酷爱甜食,可是梅子的口感多有酸涩。
还记得上一世她与解停云成婚之后,有次解府家宴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竟在她面前摆满了梅子,她登时就没了食欲,还要被人说娇气。
最终是解停云将自己面前的葡萄与她的梅子调换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吃个精光后才说:“她不喜欢的我就正好喜欢,怎么了?娇气也是我惯的,看不下眼的憋着。”
想到这,温宴初目光有些黯淡。
没想到只是一碗冰水也能想到这些。
她笑着摇了摇头,随着祝家兄妹一同找了家茶馆歇脚,刚坐下,祝知微就担忧地握着她的手:“宴宴......对不起,都怪我太粗心了。”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这么担心你的小姐妹,怎么还不赶紧把她送回家呢。”
一道嘲讽的话适时钻进几人的耳中。
只见解停云那厮又阴魂不散地跟了进来,顶着几人的目光,大咧咧地走到他们桌前,目光一一扫过几人,似乎在不经意间朝祝唯安挑了下眉,那模样,像极了挑衅。
“怎么样,祝侍郎,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11. 试探
周遭已经围上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像是认出了他们这几个京中的名人,一时之间议论的话纷纷入耳,吵得温宴初不得安宁。
而祝家兄妹也因为解停云的冷嘲热讽面色不佳,饶是祝唯安这种脾气好的,也遭不住这番为难,但今日的确是他们疏忽在先,祝知微的性子向来如此,不是什么会照顾人的性子,但到了祝唯安这里却不同。
在众人眼中,他光风月霁,理应事事周到,殊不知他从小到大接触到的女子也仅仅只有家里的这些人,难免会在这类事上有所疏忽,可这些话......是万万不能与人解释的,否则就成了急于撇去责任。
祝唯安心知自己与解家无冤无仇,对于这个小侯爷更是丝毫没有交集,但有关他与温宴初的一些传闻,却也是心知肚明,而今日他这般故意为难......祝唯安兴许已经猜出了是什么原因。
他定了定神,从座位上站起来,瞬间,居高临下之人变成了他。
祝唯安要比解停云年长将近十岁,眼下两人对立而站,个头自然也比解停云高出了一截。
相比较之下,解停云的气势已然不如方才那么嚣张。
“解小侯爷言之有理,只是方才温四小姐她本就头晕难忍,若是再经过马车颠簸,恐怕会让她更加难受,处于下策,我与家妹这才带她来茶馆暂做歇脚。”
这番话一出,祝知微也跟着点头附和:“就是,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那么鲁莽啊?还有啊。”
说着,祝知微上下打量了解停云一眼,目露鄙夷:“你跟宴宴向来不对付,不久前还起了争执,你能这么好心关心我们宴宴?别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吧。”
此话一出,人群中竟是响起了一阵唏嘘。
有看热闹的人小声议论:“是啊,我刚还听说呢,昨天小侯爷在风味斋聚众说温四小姐的坏话,被抓了个正着,气得温四小姐直接把他给揍了一顿,我看他现在就是故意报复,为难温四小姐和她的朋友。”
“何止啊,这解家的小侯爷坏的很呢,前些日子传出来的那些有关温四小姐不好的传言,据说都是他在背后捣的鬼,就为了搅黄这门亲事呢。”
这些话一出,解停云竟成了被指指点点的人。
他也未曾料到局势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快,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屁股后的手下,压低了声音问询:“怎么回事?”
手下战战兢兢:“就是昨日您去过醉红楼之后......突然之间就多出了这些传闻,还有更过分的您还没听见呢......”
有人还目睹了他昨日大白天的闯进了醉红楼寻欢作乐,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就这种人,难怪温四小姐不愿意嫁呢。
解停云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牙切齿。
“谢、锦!”
以前让他办事的时候从来不见这么利索!今日倒好了,直接坏了他的好事!
眼看解停云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祝知微只觉得心中解气极了,立即回头想跟温宴初分享喜悦,却见她双眸盯着解停云,目光竟有些复杂,祝知微说不出那种感觉来,不像是大仇得报后的快意,也没有半分的欣喜,反而带着些愁与哀。
可祝知微不知温宴初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就在她想开口询问的时候,温宴初却突然间站了起来。
“算了,我们走吧,去别的地方逛逛。”
闻言祝知微也没有再多想,见她与自己没有生分松了口气,紧忙挽着她的胳膊应和:“对!我们犯不着同这种人生气。”
临走前,几人经过了解停云身边。
温宴初并没有看他,只是随手将那把伞往他的怀里一塞。
“谢谢你的伞。”
声音微不可闻,转瞬湮没在了嘈杂的环境当中,但解停云还是听到了。
他不敢置信般睁大了眼,再抬起头的时候,温宴初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只留下了那一片翻飞的裙角,转瞬跟着一同消散在眼前。
出了茶馆后,温宴初只觉得自己的世界总算消停了一会,她怎会看不出解停云在故意为难祝唯安,但在今日她最难受的那一阵,为她撑了伞让她避开烈日的人,也的的确确是他解停云。
虽不知他究竟何意,但今日总归没带着什么太大的恶意。
方才见他一瞬间好似千夫所指,不知道为什么,温宴初竟然有种感同身受。
上一世的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在她拒婚之后头一次出门,每见到一个人就会换来一个冷眼,被人唾弃似乎成了家常便饭,到后来她干脆就不出门了。
可这一世......竟换作了解停云替上一世的她承受了这些。
面对方才那般手足无措的解停云,她终究是无法狠下心来再说些什么过分的话。
解停云也算是自食恶果,她如今不想去做那等落井下石之人。
这般想着,温宴初已经被祝知微拉着来到了一家首饰铺前。
小姑娘多数喜欢这些,温宴初从前也喜欢,只是上辈子嫁了人之后,整日里忙着和解家的人勾心斗角的,也渐渐对这些都失了兴趣,首饰几乎常年都没换过,偶尔换一次,还都是解停云送的。
温宴初闭了闭眼。
不行,她过往有太多解停云的生活痕迹,如今竟然动不动就会想到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温宴初神思正游离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沿着手腕看去,一支铃兰花簪小巧玲珑,如今正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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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祝唯安那温润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这支簪子很适合你。”
祝知微在一旁听了忍不住笑,忙不迭帮着自家兄长说话。
“是啊,宴宴,这是我哥刚才亲自挑的,你要不要试试?”
温宴初一怔。
上一世,除了解停云之外,再未有过旁的男子送过她簪子。
她看着祝唯安那张流露真诚的脸,一时之间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正要伸手接过时,眼前又突然多出了一只手。
“祝公子以后送人礼物之前要做足了功课啊,你难道不知道,温宴初不喜欢铃兰吗?”
听到这话后的温宴初猛地抬起头来,一双杏眼死死地盯着来人。
那熟悉的嗓音,熟悉的穿着打扮,熟悉的嚣张气焰,正是方才在茶馆中吃了瘪的解停云。
如今他却一改方才的窘迫,又换回了温宴初记忆中那个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嚣张少年郎。
“解停云你怎么阴魂不散啊!你说宴宴不喜欢铃兰,难不成她会喜欢你手里的辛夷啊?”
解停云眉一挑:“她喜欢什么我当然不清楚,不过我至少知道,她一定不会喜欢铃兰。”
说着,他抬眸直勾勾地看着温宴初:“因为......我喜欢铃兰。”
而她温宴初,从小到大绝不会与解停云喜欢同一样东西。
霎时,温宴初只觉得心一跳,眼下竟慌乱的不行。
偏偏此时此刻,她即便低着头,也能感受到解停云的那双眼眸仍旧紧紧地盯着她看,似是要彻底望进她的心底才甘心。
空气一直寂静无声,在场的几人都各自沉默,竟无人主动去接解停云的话。
见状,他也不恼,脸上的笑意反而更加浓厚了些,只见他咧着嘴笑道:“不过温宴初究竟喜不喜欢辛夷......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万一蒙对了呢?”
可他的模样与语气,却不像是猜测,反而更似笃定,就像是......认定了温宴初会选他手上的那一支。
此话一出,温宴初猛地抬起了头,恰与解停云对视。
她的确喜欢辛夷花不假,但这个时候的解停云,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哪怕是上辈子的解停云也是在婚后许多年才知晓的此事!
霎时,最开始的那个猜测又一次浮现在温宴初心间。
若巧合只有一次两次,那可以被算作是巧合,可她重生短短几日,已经三番五次如此,世上当真会有如此巧合吗?
温宴初不相信。
于是她几乎是挑衅般地看了解停云一眼,在他错愕的目光下,接过了祝唯安手中的那支铃兰簪。
“我若说——我就喜欢铃兰,不喜欢辛夷,你又当如何?”
12. 情敌
温宴初说出这话以后一直紧盯着解停云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半点心虚亦或是其他蛛丝马迹。
但出乎意料的是,解停云脸上几乎什么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他依旧如同方才那般笑着,只是笑到最后嘴角都有些变得僵硬。
末了,在温宴初追究的目光下,是他不经意间垂下眼帘,默默收回了手中的簪子,又迅速抬起了头,嘴角重新挂上了痞里痞气的笑。
他朝着温宴初做了个鬼脸。
“不如何,反正就算你真选了我这支,我也是不会送给你的。”
“你!”
“哎呀呀,还以为温四小姐会上当呢,我都脑补你是怎么哭着求着我要这支簪子的了,没想到啊,你竟为了与我作对不惜去选我喜欢的东西,啧啧啧,反正到头来膈应的是你自己又不是我。”
方才心中所有的疑窦都在此刻烟消云散,温宴初下意识攥紧了拳头,被他那欠揍的模样气得面红耳赤,终于在他摇头晃脑间没忍住,随手将手里的簪子扔了出去,正中他额头。
“啊!”
一声痛叫伴着脆响一同传进耳中。
看着躺在地上那断成两截的簪子,温宴初这才在一瞬间惊醒。
坏了,她一时被气坏了,竟然把祝唯安刚送给她的簪子......扔出去了,眼下还断掉了。
霎时,温宴初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逐渐冷静下来。
空气安静极了。
然而下一刻,就见解停云故作夸张地捡起那簪子的“尸体”,捧在自己的手心上,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哎哟哟,这太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簪子,温宴初你怎么能这样呢!只是为了打我,竟然糟蹋了祝侍郎对你的一番心意,啧啧,真是个狠心又恶毒的女人啊。”
温宴初:......
被解停云这么一说,温宴初顿觉痛心疾首,心虚般地朝祝唯安那边看了过去,正想开口道歉,却见一旁的祝唯安目光凉飕飕地看了解停云一眼,面无表情说道:“既然解小侯爷如此惋惜,这支簪子的钱我还没有付,就劳小侯爷代付吧。”
“啊?”
解停云站在地上有些傻眼。
“不是祝唯安,你这么抠吗?!你好歹也是个侍郎,一个簪子的钱都付不起?!”
祝唯安也不恼,反倒是笑了一声:“这支簪子如今也不在我要赠之人手上,那便不归我负责。”
明眼之人哪里看不出解停云与祝唯安之间的诡谲云涌,只是都藏在心里不说罢了。
那摊贩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看看那个,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这不论是解家还是祝家,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物啊!
正愁眉不展间,却见温宴初回了神。
“抱歉祝大哥,是我一时莽撞弄坏了你要送我的簪子,这钱也理应该我来付......”
纵使祝唯安不说,温宴初也能感觉得到,他眼下应当是心中有气的,说来也是,她既然能随手将这簪子掷出去,怕也是心中没那么喜欢,但这簪子却是祝唯安的一番心意,她既已选择了就理应收好,而不是......
想到这,温宴初默默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该因一时的猜测以此来试探解停云,这样也就不会出这么多事了,总归也是她太过意气用事,竟被解停云三言两语惹恼了。
见她满面自责愧疚的模样,祝唯安笑着安慰她:“无妨,此事并不怪你,都是解小侯爷的错,是他故意激怒你的,我都看在眼中。”
此话一出,倒让温宴初有些错愕,她没想到祝唯安竟然会这么直接说出来。
解停云当然也没想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几近咬牙切齿。
这个祝家公子......不简单。
正如解停云故意为难祝唯安一样,对方也在反复给他下套。
解停云从始至终都在有意无意挑拨祝唯安与温宴初之间的关系,从最早中暑一事上开始,到不久前的挑选簪子上,以及刚刚发生过的断簪事件,只要祝唯安再心高气傲一点,定会对温宴初心生不满。
解停云钻的就是这个空子。
毕竟他们才相识不久,彼此都还没有了解,想要让他们从中生出嫌隙来眼下正是好下手之时。
所以解停云的小心思在三番五次没能得逞时,只能出此下策故意激怒温宴初,他太了解她了,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轻而易举地挑起她的怒火——她最看不上的就是他那副摇头晃脑的贱样。
可解停云唯独忘了,祝唯安这一变数。
祝唯安他看出来了。
眼下,他正如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般看着解停云,露出了高高在上的大人模样。
“不过小侯爷年纪尚小,孩子心性,我并不怪他,也不怪你,所以宴初不必自责。”
说着,祝唯安已从怀中掏出了付簪子的银钱,目光看着解停云,像是刻意讲话说给他听:“作为兄长,自当让着你们这些小辈,方才只是希望解小侯爷能借此长个教训,以后莫要如此捉弄人了。”
话音落下后,祝唯安正要将银子付出去,却听“咚”一声闷响,一锭金子稳稳当当立在了桌子上,横仄在祝唯安与那摊贩老板之间。
金光熠熠的金子将祝唯安手中的那几枚铜板衬得格外可怜与寒酸,兴许是对比的太过明显,饶是祝唯安也一时没忍住,手下意识蜷缩在了一起,默默地将手拿了回去。
“这......”
那摊位老板的模样也有些尴尬,反倒是罪魁祸首笑了起来。
只见解停云悠闲自得地从一旁走上前来,一张脸笑得宛若妖孽,真是恣意又嚣张,任性又妄为。
他缓步走到了祝唯安身边,身高的差距未能刹去他的威风,反而让他的眼神更加凶厉,丝毫不再掩饰。
他压低了声音。
“教训?”
解停云冷笑一声:“有意思,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说要给我一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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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只见解停云的手越过祝唯安,径直拿起那锭金子,毫不客气地扔进了摊贩老板的怀里。
“给你的你就拿着,够买你这摊位上所有的首饰了吧?”
那老板忙不迭点头:“够了够了!”
“那好,把这些全都包起来,都给我送去——温府。”
“解停云你疯了?!你又想做什么!”
解停云闻声转头,见温宴初满脸防备的模样,倏地一笑:“赔礼,道歉。”
温宴初一愣,转瞬又没什么好气:“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解停云,你可真会啊。”
“不止这些。”
“......什么?”
解停云脸上笑容显得逐渐苦涩:“不止......这些。”
“什么意思?”
然而温宴初再追问,解停云却都没有再说,这让她心里逐渐有些不好受,脑中灵光一闪,却不知为何想到了今日逛街时听到的那些传言。
难不成.......
那些也是他命人......散布出去的?
温宴初仍想好好问问他,却见解停云已转身,正欲离去。
“果然。”
祝唯安的嗓音突兀地响起,让几人皆是一怔。
尤其是解停云,蓦地眉一挑,回身望去。
祝唯安这两个字说的没头没尾,但解停云的直觉告诉他,这两字,是对着他说的。
果不其然,他猜的不错。
只见下一瞬,祝唯安已在他的目光下上前,背着温宴初与祝知微,压低了声音,以仅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并不似传闻那般讨厌温宴初。”
话一出,解停云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退后一步。
然而祝唯安并未给他回避的机会。
“恰恰相反,你——”
“够了!”
解停云声急厉色打断了祝唯安的话。
只见他猛然间上前拽住了祝唯安的衣襟,压迫着他低头看向自己,耳边是祝知微与温宴初的惊呼声,但解停云却充耳不闻,只是几近目眦欲裂地盯着祝唯安。
“少来挑战我的底线,祝、唯、安。”
“怎么,难道小侯爷会像传闻中的那样,不择手段地折磨我吗?”
解停云哼笑一声。
“你大可试试。”
说着,解停云一把松开了拽着祝唯安衣襟的手。
他分明没有用力,却见祝唯安的身体踉踉跄跄后腿,最后跌坐在了地上,一手撑着地,另只手抓着自己的衣襟,不停地在喘着气。
在旁人眼中看来,就像是解停云一气之下将祝唯安推倒在了地上一样。
登时,不止是祝知微,就连温宴初也火急火燎跑上前,蹲在了祝唯安身边,眼中满是担忧与关怀。
“祝大哥,你没事吧?”
祝唯安闻言苦笑着摇摇头:“我无事,只是一时没站稳罢了,不关......小侯爷的事。”
13. 可疑
祝唯安话音刚落,祝知微几乎就被气炸了,她见自家兄长受了气,已经忙不迭站起身来劈头盖脸地朝着解停云一顿骂。
而十分少见的,解停云这次并未还嘴,只是面色铁青看着祝唯安,还有......温宴初。
意识到这一点后,温宴初沉默了一瞬,先将祝唯安从地上搀扶了起来,这才开始在心中仔细想这件事。
其实方才她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解停云在松手的时候手上并没有用力的迹象,脚甚至也飞速跟着后撤,倘若他当真用了力气,祝唯安不会只是跌在地上一点皮外伤都没受。
因为解停云他会武。
这也是温宴初在临死之前那短暂的一段时间内知道的。
在大漠逃亡的那些时日里,是解停云手持长剑一路相护,在此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
是解停云在藏拙。
而习武之人的一些习性,温宴初也恰好知晓,比如他们一般很难收住自己的手劲,所以大多情况下都很少会直接同旁人产生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这是温宴初她身为将领的三哥曾经告诉给她的。
而倘若方才解停云当真推了祝唯安,后者绝不会像眼下这般,还能维持着镇定自若的模样。
可......
温宴初的目光又不自觉地移到祝唯安的身上,对方察觉到后朝她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
真乃如沐春风,叫人看不出半点错处来。
不论解停云是否当真将祝唯安推倒在地,但先前种种为难并非是假的,这些温宴初通通都看在眼里。
面对这些,祝唯安却依旧无甚怨言,反而还在安慰旁人,这样的谦谦公子,真的会做出冤枉人的事来吗?
反观解停云,眼下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脸色黑的好像能滴墨一样。
祝唯安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温宴初不了解,但解停云什么样她心里还没数吗?
嚣张跋扈,横行霸道,与人打过的架不在少数,解府每年都有人上门讨说法,上一世直到婚后解停云才有所收敛,因为他的全部精力几乎都用在了与温宴初作对上面。
解停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但凡他看谁不顺眼,这个人必定遭殃。
眼下来看,祝唯安就是他目前极其看不顺眼的一个人。
想到这些,温宴初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好疼,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抬眸看向解停云,眸中无波无澜。
“解停云,跟祝大哥道歉。”
温宴初实在是想不明白,惹了祝家究竟对解停云有什么好处。
祝唯安刚回京赴任吏部侍郎一职,正是朝中新起之秀,短时间内定会得到天庆帝的重用,与祝唯安为敌简直就是下下策,也不知道解停云到底是怎么想的,解家如今的情况本就艰难,他天天在外树敌这不就是雪上加霜吗。
不过温宴初觉得以解停云的脑子,多半想不明白这些。
温宴初本想好好劝解一番,不料解停云在听了她的话以后突然间拧眉,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手指着祝唯安,眼睛却死死盯着温宴初。
“你信他的话?”
“你就这么相信他?!”
“你才和他认识多长时间,你又和我认识了多久?!”
“他就这么值得你去担心、去信任?!”
接连的质问让温宴初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她尚在疑惑懵懂之中。
更不明白解停云的反应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大。
按理说,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她与解停云之间的关系都可谓是水火不容,婚后更是两看相厌,她不明白为何解停云会突然问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
于是她迟疑的模样,就如同一根刺一般,狠狠地扎在了解停云的心上。
“好,好。”
解停云像是想明白了一般点点头。
“我早就该知道的,在你眼里,从大街上随便拉过来一个人都比我强,我真是......”
解停云笑了,笑声却与往日不同,低低沉沉,听起来有些落寞。
他早该清楚,其实有些事、有些误会,解不解释都是一样的结果,温宴初不会信,温宴初从不会信他。
因为在所有人的眼里、心里,他早就成了这样的人。
见状,温宴初心中突然有种难以言说的慌乱,她试图上前跟解停云解释:“你在说什么啊?我让你道歉,只是因为你今日总是莫名其妙地针对祝大哥,人家又没有惹你,你若是对我不满,你大可以直接冲我发脾气啊。”
温宴初本想与解停云把话说明白,他们两个人之前的恩怨纠葛,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算是怎么一回事。
不料解停云听完这话以后却是冷笑一声,眼睛盯着温宴初,好似要将她身上盯出个窟窿出来。
温宴初哪里见过他这般看似疯态的眼神,对视的那一刻只觉浑身汗毛倒立,忍不住想要后退,下一瞬,他好似又恢复了正常,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们一眼。
“想让我解停云与人低头道歉?”
“做、梦。”
说完以后,他转身就走,高垂的马尾在空中晃荡,最终隐匿在了人潮人涌之中,彻底消失在了几人的视线里。
而方才温宴初所见的那个眼神,就像是一晃而过的错觉。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
那般毫不掩饰的欲.望与占有......她应当是看错了。
解停云那样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人,怎么可能露出那样的表情。
想到这,温宴初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转而回头去看祝唯安与祝知微的情况。
她面有愧疚:“抱歉,知微、祝大哥,今日之事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解停云应当是奔着我来的,结果却牵连了你们。”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祝知微一听当即拉住了她的手。
“谁知道解停云今天又抽什么风,他不正常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别把什么罪都往自己身上揽,我看没准就是我大哥不知道干啥把他给惹急眼了呢。”
祝知微说话毫不客气,听得祝唯安忍不住掩唇轻咳了两声,跟着苦笑附和:“知微说的不错,兴许是我不合小侯爷的眼缘吧。”
听见祝唯安这么说,祝知微又连忙拍了拍他的肩安慰:“哎呀,哥你不用太在意,这很正常的,就这京城里,我还没见着有几个人能合的上解停云的眼缘。”
祝唯安没有理会祝知微的话,因为他本不在意这些。
只见他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温宴初,温声问道:“宴初,你与解小侯爷相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这般待你的吗?”
温宴初闻言回神看着祝唯安。
“祝大哥这话何意?”
“啊,其实也没什么......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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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时想到了一些事罢了。”
祝唯安话说一半,反而勾起了人的兴致,祝知微最先忍不住,连忙追问:“什么什么啊?哥你别话说一半行不行。”
“就是......”
祝唯安有些犹豫地看了温宴初一眼,在她不解疑惑的目光下,轻叹了口气。
“我只是看着解小侯爷,突然想到了我之前在外赴任时,就时常会看到那些半大的男孩子欺负同岁的小姑娘,可当我问起时,那些男孩子们却同我说——”
“我若不这样做,她根本就不会理我。”
祝知微听后却有些懵然:“什么意思?那些男孩子难道只是为了吸引小姑娘的注意,所以就欺负她们?”
祝唯安不置可否。
“换句话说,正因喜欢,所以想方设法却吸引对方的注意,可是因年纪小心性不成熟,所以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长大以后无人加以引导便也习以为常。”
祝知微:“不过哥,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待祝知微的话问出口后,祝唯安的眼神状做无意般扫向了温宴初,恰巧与她四目相对。
一时之间,温宴初与祝知微二人皆是一怔。
大概过了一瞬,祝知微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不是吧!哥,你难道觉得解停云和宴宴之间也是这样的吗?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祝知微连忙摆手否定。
“你之前太久没在京城,你根本就不知道解停云他以前对我们宴宴有多过分!他......”
祝唯安笑着追问:“他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了,你们还记得吗?”
话一问出口,温宴初与祝知微俱是一愣。
这么说的话......传闻里的那些解停云对看不上的人拳打脚踢、恶语相向,惹了他的人小到三天多到一整年都下不来床,对为了攀上侯府往他跟前凑的女子更是毫不留情的恶语相向,半点都不会怜香惜玉。
以上种种——在温宴初的身上,皆没有。
印象里他对温宴初做的那些事,好像无非也就是:从前在学堂的时候往她书上画大王八,这之后温宴初趁他睡觉的时候在他的脸上同样画了一只,害的他被同窗笑话了许久,以此报复回去了。
其次就是解停云故意抓虫子来吓唬温宴初,但之后她又让自己手下人抓了整整十多只癞蛤蟆,全都塞进了解停云用来装书的布包里,将他恶心够呛。
到了后来更过分一点的就是解停云总是会跟着他那群狐朋狗友到处堵她,抢她喜欢的东西,她想买什么他们就抢什么,抢完还要故意气她、嘲讽她,现在看来都幼稚的不行。
之后解停云又拿婚约来说事,打趣她、挪逾她,他的那群朋友就更过分了,甚至当众说她是解停云的“小媳妇儿”,让她难堪,让所有人都觉得她非解停云不可,久而久之,两人之间的梁子彻底结下。
但现在想想,让她难堪这件事——都是解停云那群狐朋狗友所为,解停云每每听到时都会将人劈头盖脸教训一顿。
从前温宴初与祝知微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如今经祝唯安这么一说......她们二人才意识到,解停云的这些所作所为,到底有多幼稚。
这些,是温宴初和祝知微都能想到的事。
但与祝知微不同的是,温宴初的记忆里,比所有人都多出了一段。
那是上一世婚后的解停云。
14. 战书
其实上辈子温宴初刚嫁给解停云的时候,还不至于到与他相看两相厌的地步,顶多也就是彼此之间互不干涉,互不相让。
毕竟他们俩可是皇帝赐婚,至少面上也要过得去些,否则岂不是拂了天家的面子,所以温宴初当时再什么任性,也仅仅只是与解停云在家中争吵,有什么不快也都忍着回府再说。
直到某日晚上有下人敲响了她的门,着急忙慌地告诉她:解停云在醉红楼为了花魁与人大打出手,原因竟是有人要将那花魁娶回去做他的第三十八房小妾。
这事当天晚上就在京城传开了,不少人都戏称解小侯爷冲冠一怒为红颜,莫不是自己动了想要将花魁娶回家的心思,毕竟解停云与温宴初的关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怕是解停云早就受够了,指不定现在就将花魁娶回去,好休了家中的温宴初。
也有人说那花魁是解停云挚友的心上人,只是挚友身死,解停云便帮忙照拂一二,而想要纳她为妾的那个人实非良人,所以解停云才会在一怒之下大打出手。
总而言之,这事说什么的人都有,但大多数人信的,都是第一种。
那天夜里,温宴初坐在去醉红楼的马车上,一路听了许许多多这样的话,心却越来越平静,可以说她的心早已化作一滩死水。
早在成亲之前,温宴初就不止一次听说过,解停云喜欢那醉红楼的花魁,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皆是如此。
甚至前不久,温宴初还在风味斋听到了解停云那群狐朋狗友拿她跟那花魁去做比较。
前世有关这件事的结果温宴初有些忘了,只记得最后解停云似乎要为那姑娘赎身,而温宴初不准,二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起来,如今想想,其实那更像是她一人的歇斯底里。
尽管解停云说了,他将那姑娘安置好后便不会再与她往来,但当时这话在已经失去理智的温宴初耳中,却如同养个外室没有什么区别。
在这之后,二人不欢而散,温宴初开始吵着闹着要与解停云和离,但当她回门与温郢说起此事时,向来疼爱她的父母,却头一次反驳了她的意思。
所以温宴初一气之下去了外面住,既没有回温家,也没有去解家,其后不久,温家就出了事。
如今来看......当初她父亲母亲不准她和离,恐怕是早已预见了温家的结局,希望她能在解家保全自身,可惜温家一出事,解家生怕自己受到牵扯,给了她一纸和离书。
想到这些,温宴初痛苦地闭了闭眼。
以上种种,祝家兄妹都不知情,可温宴初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解停云他,应该是有喜欢的人啊!
一直到温宴初在回温府的马车上,她的脑中都仍然在想着这件事。
诚然,祝唯安绝对不会是突发奇想说出的那些话,以他的为人来看,他绝对不会是闲着没事随便说说而已,他定是发现了什么。
于是温宴初又开始重新顺着祝唯安的话往下想。
去想两小无猜时,去想奉旨成婚后。
然而她每每想到解停云的一个好,就会立刻被他的一个不好给抵消,一来二去,想的温宴初脑袋都开始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烦死了!”
她忍不住低声抱怨,马车却在此适时停下了,车外传来翠竹犹豫的语气。
“小姐......”
“怎么了?”
温宴初听到声音立即掀开车帘探头去看,她先是注意到了马车已经行驶到了温府的地带,却尚未到达府门前,一时之间有些不解。
“怎么在这停着不动?”
说着,温宴初也不等翠竹回答,先一步从马车里面钻了出来,还不等到她走下来,就见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那道身影。
眼熟。
待走近了一看,温宴初发现,这人她认识。
“小人解风,见过温四小姐。”
解风,解停云身边的小厮,是他为数不多在解府极其信任的人,前世的时候,这位没少为了温宴初与解停云之间的事操心。
这人不多言也不多语,有眼色还懂审时度势,最重要是,他忠心,不论是对解停云还是嫁给了解停云的温宴初。
所以对于解风这个人,温宴初的印象还是蛮好的。
于是她也没摆什么架子,温声让他起身。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她同解停云的关系不尴不尬的,解风过来做什么?
似是瞧出了温宴初面上的疑惑,解风连忙出言解释:“是这样温四小姐,小人是奉我家小侯爷的命令,来给您送东西的。”
说着,他朝着身后的方向招了招手,温宴初这才发现,在距离解风不远处的那棵树后,竟然还站着几个人,只不过温宴初方才根本没有往那边看,因此也没注意。
眼下,这才察觉到他们的手中个个都捧着一个木匣子,里面似乎装着些什么重要的东西,动作间都是小心翼翼的。
温宴初见状倏地想起了解停云在街上时,与祝唯安针锋相对间说的那些话。
赔礼?
他还真的赔啊。
不知不觉,好不容易从温宴初脑中摒弃出去的那些有关从前的事,又一股脑地全都跑了回来。
“解停云是怎么说的?”
解风闻言如实答道:“回温四小姐的话,我家小侯爷说了,只要将这些首饰珠宝送到您面前,您自然就明白了。”
温宴初听后似笑非笑。
“他凭什么觉得他送的东西我就会收?”
“这......”
解风面露为难,半晌后还是回道:“这我家小侯爷也说了,若是四小姐不肯收下的话......就将这些以小侯爷的名义送到温大人面前,再由温大人转交给您。”
温宴初当即就气笑了。
把这些送到她爹面前,不就说明了她与解停云私交匪浅,纵使她出言解释,但在长辈眼里又能作何感想?以她与解停云之间的关系,哪里能好到送首饰的地步!
而且眼下又正值特殊时期,解停云的一举一动恐怕都会牵连众多!
这哪是什么赔礼,这是他解停云硬要让她收下这些!
想到这的温宴初有些愤懑:“你们威胁我?”
解风听后连忙往下跪:“小人万万不敢啊!”
温宴初冷笑一声:“好啊,解停云既然说要送礼赔罪,那你就回去告诉他,让他亲自来我面前,亲手将这些送到我手上,否则——怎么能叫做有诚意呢。”
说着,温宴初蹲下身来,歪着头朝着解风笑了一下,当真是......笑眼弯弯,暗里藏刀。
解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抬头时,温宴初已经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仿佛刚才的笑只是一个错觉。
“还不走?怎么,用不用我派人帮你去说啊。”
解风一听心中瞬间警铃大作,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
“温四小姐放心,小人定当一字不落地将您的话转答给我家小侯爷。”
说着,也不顾温宴初是何等模样神情,解风掉头就走,走之前还不忘招呼着那几个捧着首饰盒的人。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走啊!”
待他们乌泱泱一众人彻底消失在街角时,温宴初才将目光移了回来,带着翠竹一路进了门。
有关解停云的事......看来她还需好好定夺。
她必须得弄明白,解停云究竟想要做什么,亦或者说......他到底,是真的讨厌她,还是......
......
夜色渐深,月上梢头。
醉红楼内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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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起了乐声,大厅内男女依偎在一起共赏歌舞,酒香醇厚,熏香蔓延四溢,就连如今在最顶层的解停云都隐约能闻到这股味道,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他神情略有不耐,手指在桌上敲了两声。
“叫我过来到底要说什么?”
坐在他对面的谢锦瞧出了他面上的不自在,轻佻地笑了一声,答非所问。
“怎么这么久了,你还是不适应在这里久留。”
解停云皱眉:“我不喜欢。”
谢锦听后似叹非叹:“哎呀,不喜欢的,却有不得不装喜欢的原因,而喜欢的呢,还得装作不喜欢,啧啧啧,真可怜啊解停云。”
“......”
解停云听后面上无悲无喜:“你若是叫我来只为说这个,我会把你的头打掉。”
谢锦:......
他立即干笑两声:“年轻人,气性这么大做什么,真是半点玩笑都开不得,无趣!”
说着谢锦端起桌上的茶杯来喝了一口。
他正想接着往下说,门外却传来通报:“主子,小侯爷身边的解风回来了,说有急事要寻小侯爷。”
“去去去,能有什么急事,我这更急,怎么也得分个先来后到啊。”
谢锦话音落下之后,门外那人却有些犹豫。
“这......主子,解风特意叮嘱了一嘴,是关于温四小姐的事。”
“哦?”
谢锦眉一挑,正想说什么呢,却见对面的人突然有了反应,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就连先前有些阴晴不定的脸上也染了笑意。
“既然如此,还不赶快带解风过来见我!”
谢锦:......啧,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
不过多时,解风便在人的带领下进了屋,门被无声合上后,他才来到解停云近前。
“少爷,那些首饰珠宝,温四小姐不肯收。”
“但是!”
眼看解停云睁大了眼似乎就要发作,解风连忙话锋一转:“温四小姐说了!要您亲自将这些礼物送到四小姐的手上,她才肯收!这样才算有诚意!”
解停云一听眼睛亮了:“她真是这么说的吗?”
“属下不敢撒谎。”
“太好了!”
解停云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开心,他下意识拍了下手,转头去看谢锦。
“你说她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还愿意见我啊,她其实也没那么讨厌我对不对?我就说嘛!她和祝唯安才认识多久,怎么可能只一味的去相信祝唯安!”
谢锦见了他这幅模样后忍不住扶额:“真是没救了......”
“喂!我说解停云,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啊,按照你今日同我说的那些,祝唯安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物。”
提起这一茬,解停云脸上笑意一僵,逐渐变得冷静下来。
“你说得对,祝唯安他不仅年纪大,心眼也小,面相看着就刻薄不是什么好人,像我这种纯良的少年,可得好好花心思对付他。”
谢锦:......
他似笑非笑地瞥了解停云一眼,随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请帖来,推到了解停云面前。
“不等你花心思对付人家,人家倒先来找你了。”
说着他示意解停云看桌上的请帖。
“好好看看吧,这是祝唯安今日回府后送去解府的请帖,送给你的,邀你去参加祝唯安的接风宴,被我半路拦了下来,没让解府的其他人知道。”
解停云依言拆开看了又看,眉头拧做一团。
“你不是说......他原本没给我请帖?”
谢锦点头:“是啊,祝家的请帖早就发完了,这是祝唯安后加的,所以你觉得......这还算是请帖吗?”
这是战书啊。
15. 落水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祝唯安接风宴的这一日。
这次的接风宴不只祝家重视,朝中诸多大臣都暗自关注着这件事,毕竟祝唯安外放赴任结束后一归京就得了吏部侍郎一职,吏部相比其他五部虽没什么太大的实权,但祝唯安年纪轻轻就已当上了侍郎,这一点还是不容小觑。
只不过祝家兴许也怕树大招风,此次接风宴并没有广邀朝中同僚,只是向京中各个世家的小辈递了帖子,意欲回京后广交同龄友人,也望此能让天庆帝安心。
不料这一举动却更叫众人活络了心思,但凡家中有适龄儿女的,全都想法设法地要拿到祝家的请帖,希望以此能攀上祝家。
毕竟祝唯安如今二十有五,才名在外,待人又谦和友善,至今仍未娶妻也未曾定亲,因此也有不少人家将这次接风宴视作相看宴。
这样一来,得了风声的温郢与谢云秀也坐不住了。
这不,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就派人来将温宴初给摇醒了。
直到她被人架着硬按到梳妆台前的时候,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嘴里下意识嘟囔:“能不能不去啊......”
这话一出,站在温宴初身后的赵嬷嬷为她梳发的手一顿。
“四小姐还是赶快将这话收回去吧,老爷夫人特意下了令,您今日必须得去祝府赴宴。”
然而这话温宴初显然没有听进去,只见她的眼睛仍然迷迷糊糊地半睁未睁,脑袋也昏昏沉沉地耷拉着,在赵嬷嬷的话音落下后脑袋瞬间点了一下,木梳随着她的动作一拉一扯,疼得她当即就叫出声来,瞌睡一扫而净,朦胧的泪眼瞪圆,如今清醒的不得了。
赵嬷嬷是谢云秀身边的人,亦是从小看着温宴初长大的,对此举也颇为自责与心疼,当即便放下了木梳请罪。
温宴初手中抓着方才被扯掉的几缕发丝,虽面露痛惜,但此事又不怪别人,只怪她自己,所以心中也没什么气,连忙叫翠竹将赵嬷嬷从地上扶了起来。
这回她也不敢再打瞌睡了,生怕自己的头发再度遭殃,梳发时眼睛睁得老大,一双眸子滴溜溜地转,瞧着灵动极了,只不过眼下的两道乌青太过显眼,倒是让这份灵动有些黯淡了下去。
翠竹在一旁看得心疼。
“小姐您昨夜也没有睡好吗?”
不等温宴初开口回答,赵嬷嬷却是眉头一蹙:“什么叫做昨夜也没睡好?”
赵嬷嬷可是谢云秀的陪嫁,在温府的地位不低,就连温家的几个子女见了她都要敬重几分,因此翠竹不敢含糊,连忙答道:“回嬷嬷,小姐已经连着好几日都没有睡好了,否则今日也不会这般没精神。”
听到这话,赵嬷嬷已经有些急了:“那怎么不传大夫来看看?”
温宴初几乎是立刻就将话接了过来:“哎呀嬷嬷,我没什么事,只是睡不着觉而已,兴许是最近的烦心事大多了吧,您可千万莫要告诉我爹娘,他们对我已经够操心的了。”
说这话时她特意放软了语气,听在耳中就像是撒娇一般,铜镜中也跟着映出了她娇憨模样,看得赵嬷嬷无奈叹气。
这些日子有关温宴初的传言,赵嬷嬷多多少少也有耳闻,多半也能猜的到她在烦心些什么,温家有女初长成,正是少女春心萌动时,心里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也是正常的,所以赵嬷嬷也并未多问,只是朝着一旁的翠竹吩咐:“今日从祝府回来后去我那里拿些安神的香囊来挂在小姐的床头。”
翠竹立即应了。
见赵嬷嬷被这么搪塞了过去,温宴初才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关于这几日她睡不着的实情,她是真的不敢说出来,因为那是她自己如今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想要频频摒弃的画面。
自从那日听了祝唯安的话以后,她就总是在夜里熟睡时梦到解停云。
从两小无猜到奉旨成亲。
她梦到了许多有关于他们二人的过去,有许多好的不好的回忆,最终却都化作了醉春楼时的对峙以及大漠黄沙中,他朝着她径直倒下去的血影。
温宴初疲惫地闭了闭眼。
她不知为何,每每想到这些时心脏就一阵阵抽着疼,胸口也跟着发闷。
她勉强稳住了情绪,避免被翠竹与嬷嬷看出来,一直忍到上了马车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大咧咧地靠躺在了位置上。
一路闭目养神,到了祝府的时候她还尚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瞧见了祝知微出门相接的身影。
“宴宴!你终于来了!”
她一路跑到温宴初身前。
“我等了你好久呢。”
被祝知微这么一说,温宴初下意识觉得自己来晚了,脱口而出问道:“接风宴已经开始了吗?”
祝知微一愣,正要回答,却听一道如沐春风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二人不约而同抬头去看,远远只瞧见了一道芝兰玉树般的身影,待见到她二人的目光后缓步走来,连带着那温润如玉的嗓音一同入耳。
“不必听知微胡说,宴初来的很早,是诸多宾客中来的最早的一个。”
祝知微听后皱着脸朝祝唯安吐了吐舌头:“哥,就你话多。”
祝唯安脸上满是无奈的神情,他下意识看了温宴初一眼,却见她低垂着眼帘,明显是有什么心事。
见状,他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嘱咐着祝知微先带着温宴初进去。
待她们二人离去后,祝唯安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
祝府这次办的接风宴,其实更像是每年春天的时候京城大肆举办的踏青宴一般,诸多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对对诗、赏赏景,无所拘束,只管开心自在。
如此一来,倒让这些来此的宾客下意识对祝家生了些好感。
眼下,距离温宴初来时已经过了约莫有一刻钟的时间,赴约而来的人也几乎都已经到齐了,但宴会却迟迟未曾宣布开始,一时之间,人群中霎时变得急躁起来。
因民风开放,所以这次的接风宴也并未分设男女席位,如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各种不同的声音乱作一团。
“祝家今日是邀请了什么大人物吗?怎么都这个时候了宴会还不开始,我看咱们这里地位最高的也就是温宴初了,人家都来了有一阵了,现在还等谁呢?”
“害,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祝唯安还请了解家那位小侯爷呢。”
解停云?
听到这时,温宴初才下意识留神。
不过祝唯安请解停云做什么?还嫌那日在街上闹得阵仗不够大吗。
不止温宴初想不明白,在一旁说闲话的那两人也不明白,来来回回也没能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来,反倒让温宴初听得越来越心烦,当即便朝着身旁的祝知微知会道:“我先去附近逛逛,等宴会开始的时候就回来。”
祝知微闻言点了点头,她正忙着招待客人,一时之间也抽不开身,因此温宴初只带着翠竹一同先离开了这里。
待她走后,另一头也有一道身影跟了出来,在祝知微面前一晃而过,却轻而易举地引起了祝知微的注意。
她盯着那人紧追着温宴初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奇怪......这个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知微?知微!你想什么呢,我方才同你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啊......”
很快,祝知微的神思又被人叫了回去,也将这事抛之脑后,直到祝唯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环顾一圈后也没瞧见温宴初的身影,这才出声问询。
“宴宴?她刚刚说想要出去逛逛,哥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祝唯安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只是方才母亲说她也有许久未见宴初了,想要让我将她带过去见一见。”
说着他转身走出去了几步:“你先留在这里招待客人,我出去找找宴初。”
彼时的温宴初正漫无目的地在祝府闲逛,刚转过一个弯后迎面就撞上了一人,正要发火,瞧见来人的那一刻却猛地止住了口。
“解风?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解风见到她后却像是见到了活菩萨一般,当即便面露喜色:“温四小姐!小人可算是找到您了!”
“找我?找我做什么。”
见温宴初面有疑惑,解风连忙解释道:“您先前不是说要让我家小侯爷亲自赔礼道歉吗?眼下终于是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只是我家小侯爷临时突然出了点事人还没到,只派了我来先知会您一声,让您在祝府后花园那座桥上等他,他马上就到。”
闻言温宴初哼笑一声:“他倒是对祝府的构造摸得清楚。”
解风听后干笑两声。
能不清楚吗?就为了选一个风景怡人的好地方,解停云连着三天晚上像是做贼一样在人家墙头翻来覆去的爬。
不过这些可都是万万不能说的。
解风见温宴初迟迟无话,心下有些着急,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不知温四小姐是否肯赏面子......”
正巧,温宴初也想知道解停云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几日她总是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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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该是时候有个着落了。
于是温宴初颔首应道:“知道了,等他到了的时候带他来寻我。”
话音落下后,温宴初头也没回地径直离去,那方向是奔着祝府的后花园去的。
见状解风当即喜笑颜开:“得赶紧去复命才是。”
说着,人也急匆匆地迈开了步子,离去时,他似乎瞧见身边有人影一晃而过,等到回过神来再看时,四下却无人。
“奇怪,我难道是看错了?”
解风摇了摇头,人已经渐渐走远了。
......
祝府的构造并不复杂,在布置上很符合温宴初心中对书香门第的印象,甫一进入后花园,就被满园清新的花香包围在其中,芬芳氤氲,却不刺鼻,甚至还渐渐扫清了她脑中这几日的不清明。
花园的正中心开凿出了一片湖,湖水看着不深不浅,但应当也能足足没进去一整个人,一座宽阔的石桥横仄在了湖面上。
温宴初一边赏着风景一边上了桥。
这里兴许有些偏僻,眼下除了她与翠竹以外竟然再没旁人了,也难怪解停云会选在这个地方,倒是足够掩人耳目。
这般想着,她人已不知不觉走到了桥中央,双手下意识搭在了沿边。
微风拂面,吹动了她鬓边碎发。
温宴初沐着阳光下意识闭上了眼,是这几日难得的惬意。
见状,翠竹在一旁看得面上也挂上了笑意,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面色却在一瞬间惊变。
只见不知从何处突然间窜出来一道人影,直奔着温宴初而去。
翠竹见了以后满面焦色想要上前阻拦,却被那人一脚踹翻在地。
“小姐当心!”
惊呼声伴随入耳,上一世逃亡的记忆在此时一涌而上,温宴初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当即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就想要跑。
然而她只是一身娇体弱的女子,只是刚转过身,就被一阵强劲的力道猛地一推,身子不受控制地一路后退,背脊与后腰纷纷磕在了石桥的沿边,顺着惯性不断后仰。
天旋地转间,温宴初眼中事物不断倒退,身体失重带来的恐惧让她手脚阵阵发凉。
“扑通”一声。
身体落入冰冷的湖水中,渐渐没过头顶。
温宴初绝望地闭上了眼。
她不会水。
没想到重活一世,竟然比上辈子死的还要潦草吗?
这般想着,冷水似乎已经开始呛进她肺部之中,窒息感扑面而来,压的她呼吸逐渐变弱。
“温宴初!”
意识模糊间,她隐约好似听到了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语气似惊似怒,似恐慌又好似绝望,让她倍感熟悉,又让她心魂俱颤,思绪在一瞬间翻飞,眼前竟似幻觉般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用力地睁开眼,不顾水压的刺痛,也想要分辨出那道身影的主人,然而她越努力地去探寻,那身影却好似离她越来越远,她伸出手,最终却什么都不见了,一切都好似是湖中泡影。
温宴初的心中像是空了一块,一下子失去了支撑,身体不断下沉,临闭眼时,她好像又听到了一前一后接连入水的声音,下一瞬,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转而又搂上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离了水面。
出水后的温宴初并未很快恢复神智,口中不断咳出水来,似乎有大夫正在为她附以救治的措施,她只感觉到自己似乎正靠在了谁身上,耳边嘈杂声不断,不知过了多久神智才缓缓聚拢,视线也跟着聚焦。
迷迷糊糊间,温宴初这才看清,周围不知何时早已围满了人,有的神情惊惧,有的看向她时满是幸灾乐祸。
温宴初一一扫过人群,直到看见了那道让她无比熟悉的身影。
解停云。
眼前像是隔了一层水雾,他们二人之间遥遥相望。
眼下,他浑身湿透,用来束发的缎带似乎也被水冲走,乌黑茂密的长发一部分披在身后,一部分耷拉在肩头,头发与衣服一同滴着水,已将脚下的草地浸湿一片。
他只身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像是被刻意孤立了一般,其他人与他相隔甚远,避之不及,唯恐与他多有牵扯。
但他似乎全然不在乎这些,一双眼眸只死死地盯着温宴初,不曾移开半分。
意识迷蒙间,温宴初恍惚想起了方才听到的那两道落水声。
若其中一个是解停云,那另一个......
霎时,温宴初立即回眸去看,一双杏眸毫无预兆地撞进了祝唯安那双清澈的眸底。
16. 独处
一时之间,周遭安寂无声,唯有风过拂动树丛时的“沙沙”声作响。
温宴初如今正窝在祝唯安的怀里,她甚至能听见祝唯安震如擂鼓的心跳。
他们的头发通通被湖水打湿,与衣衫一同黏在脸上与脖颈间,三两缕发丝搭在身前,交织纠缠在一处难舍难分,偶有夏风轻拂却也无法撼动半分。
温宴初眼下已是全身湿透,夏季的风虽带着热意,但经风一吹,身上从湖中带出来的凉意瞬间席卷四肢百骸,让她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体的本能让她去追寻身后的那一点热源,竟是又往祝唯安的怀里缩了一缩。
做完这一举动后她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抬眸,再次与解停云那道寒凉如水的目光对视。
他依旧站在那里,不论是神情亦或是动作似乎都没有改变,表情无甚悲喜,眸中神色亦无波无澜,像是早已入了定一般,只是默默地盯着她,盯着她与祝唯安二人看。
天地之间,唯他一人周遭毫无生气,像是早已置身事外了一样。
可他身上那仍旧滴水的衣袍,以及那早已没了缎带束缚而散落在身前身后的乌发,无一不再昭示着他方才那堪称疯狂的举动。
温宴初仍记得落水时听到的那声撕心裂肺般的呼喊声。
那声音让她太过熟悉,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而是一直被她铭记于心的、来自她两世的死对头竹马——解停云。
那语气中的焦灼与临近崩溃的边缘对温宴初来说太过陌生,她也是第一次听见,竟然像极了......她亲眼目睹解停云死在她面前时那般悲恸的语气。
想到这,被水呛过后的喉咙浮上痒意,让她忍不住弯起腰来猛一阵咳嗽,而就是在这时,那如同雕像一般屹立不动的解停云突然之间有了动作,竟迈开步子,朝着温宴初一步步走了过去。
一时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看他。
有些先到此处的人看得可是清楚,那祝家的公子与这解小侯爷一前一后接连跳了水,若祝唯安担心温宴初出事还尚在情理之中,但解停云方才那模样,可是要比祝唯安的更要精彩许多啊。
霎时,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甚至瞧见了解停云的手下似乎在之前与温宴初相邀,说的有鼻子有眼。
“依我看,今日说不准就是解小侯爷欲要加害温四小姐。”
“怎么可能?方才他不也跳下去救人了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说不定就是自导自演想要借着这份恩情来拿捏温府呢?还好有祝大公子在啊......”
有些人话说的难听,但解停云却对此充耳不闻,只是顶着所有人的视线,倔强地一步又一步往前走,直到一路来到了温宴初与祝唯安的面前。
他未曾有半点的犹豫,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这么弯腰伸手,将温宴初捞到了自己怀里打横抱起。
瞬间,不止旁人惊呼出声,就连祝唯安神情也是一愣,向来温润有礼的他却在此时拧眉怒视:“解停云!你还想要对宴初做什么?!”
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就像是已经认定了解停云是今日的罪魁祸首了一般。
见状,解停云讥笑一声:“怎么,莫非祝大公子想要让温宴初像是猴子一样在这里被人围观?”
说着,他转过身去背对着祝唯安,抱着温宴初的手又下意识紧了紧,垂下了眼帘神色难辨。
“你能舍得,我可不行。”
话音落下后,解停云一手接过解风从一旁递过来的干爽的披风,在空中扯开后顺势罩在了温宴初的身上,替她遮挡住了源源不断的风。
而他方才那句近乎呢喃的话,也好似随着风一起,消散在了这躁动无比的空气中。
在此期间,温宴初一直安安静静地缩在他怀里,脸颊枕在他胸前,感受到他湿漉漉的衣下那纹理分明的肌肉线条时,温宴初的脸不由自主地燥热起来,鼻腔内充斥着她所熟悉的兰香,沁人心脾惹人心安。
对于解停云刚刚说的那句话,两人竟心照不宣地都没有提起,一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个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但两道不断接替跃动的心跳却骗不了他们任何人。
温宴初说不出自己眼下究竟是什么心情。
少年人的怀抱沉稳有力,全然不似他面上表现的那般不靠谱,温宴初缩在他怀中,逐渐从他身上找到了上一世的影子。
她也曾像现在这般,窝在解停云的怀里,全身心地将自己交付与他,纵使二人针锋相对多年,但在患难之中却总是会下意识地去信任对方,依赖彼此。
兴许这就是相伴多年,只属于他们二人之间无声的默契。
正如眼前日光融融之下,在从祝府花园离开的路上,温宴初从他怀中清楚地瞧见了草地上散得七零八落的首饰与妆匣,那是解停云来赴约后目睹温宴初落水时那一瞬兵荒马乱的见证与象征。
而温宴初与解停云二人经过那里时,都像是没有瞧见一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一路沉默着继续向前走。
出了祝府花园后,解停云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先拦下了一个祝府的丫鬟。
“麻烦你先为我们找两间客房,再拿两件干净的衣服来,有劳了。”
方才花园那边的动静闹得不小,温宴初几乎刚落水,这消息就被人散了出去,现在整个祝府里面充斥着温宴初落水的消息。
他们两个人都是贵客,今日经历了这样一番事,亦是祝家的失职。
眼前这丫鬟像是管事的,闻言立即做出了决断,引着解停云一路往前:“解小侯爷,这边请。”
说完她又转头朝着旁边人吩咐,去寻大夫来再看看温宴初与解停云是否已经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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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客房的时候,已经过了有段时间,温宴初在祝府人的侍奉下将湿衣服换了下来,穿戴整齐后,屋内传来一阵敲门声。
温宴初擦拭头发的手一顿,温声开口:“进来吧。”
话音落下后,便听那屋门发出了“吱呀”一声响。
温宴初偏头向门外望去,只见解停云如今也换下了他那身明艳又显眼的衣服,身上换了一件天蓝色的长袍,这衣服应当是祝唯安的,穿在他身上尺寸难免有些不符,袖袍宽大松散,一眼瞧过去竟有些滑稽,她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偷穿了哪家大人的衣服。”
解停云:......
他方才正要开口关怀的话瞬间咽了回去,眉一拧冷哼道:“我个子还会长的,祝唯安他已经老了,来日我必比他高。”
说这话时,解停云的语气带着些幼稚的攀比意味,惹得温宴初无奈摇头。
诚然,解停云如今的话后来确实成了真,上一世他的个头就像是突然间窜了起来,最后竟还落了祝唯安半个头。
但这些温宴初是万万不会与他说的。
眼下,她不知不觉间已停了擦头发的动作,只安安静静坐在床榻上看着他。
他的头发也还没有干,湿漉漉松垮垮地搭在肩上,一双眼眸隐隐含情,眉头微蹙,面色从方才开始就是一片惨白,像是惊慌未定,看着她的眼中又好似夹杂了别样的情绪,在突然寂静下来的空气中缓慢地发酵。
两相沉默间,解停云倏地笑了,肩膀跟着一松,模样似是释怀。
“看你如今还有心情与我说笑,可见是没什么大事了。”
温宴初闻言一愣,像是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一瞬间,心中徒然升起了一种别样的滋味。
这样的语气......
这样待她的解停云......是在婚前从未有过的,这是在婚后,他留给温宴初难得的、别扭的温柔。
沉默半晌后,温宴初像是为了验证什么一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一眼望进解停云眼底。
这一刻,温宴初只觉眼前一阵恍惚,竟好似隔着层层风沙,望见了被她深埋在记忆深处,那荒芜大漠中摇摇欲坠的身影,他惨笑地望着她,朝她缓缓伸出手,启唇柔声唤她......
“温宴初?”
熟悉的嗓音响起,并非来自风沙肆虐的大漠,而是鲜活依旧的现世。
温宴初回过神来,抬头便对上了他探究的神色,与她对视的那一刻,解停云嘴唇微张,却又转瞬合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状,温宴初尚在恍神,也没有先开口。
无声的对视间,解停云看着她的模样,倏地一笑,半玩笑般又似是试探问道:“你......真的是温宴初吗?”
17. 对谈
看似简单的一句玩笑话,却让温宴初当场回过神来。
她杏眸轻掀,看着解停云如今言笑晏晏的脸,心头却猛地一跳。
他如何会问出这种话来?莫不是重生的事被发现了?
不,不可能,正常人谁会想到那里去,谁又能问出这样的话,除非......他也同她一样。
想到这,温宴初定了定神色,脑中下意识回想起重生后这几次与解停云的相处。
兴许是已经活过一世的缘故,她的确与从前少女时期的自己有些不大一样了,曾经的她仗着温家的地位,做起事来不管不顾,与人相处时也是半点不肯退让,凡事必要争个高低出来,是半点亏都吃不得的。
但如今不论是与她婚事相关,还是前几日解停云的种种挑衅,亦或是今日的凶险,她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斤斤计较半分不让,她太过淡然了。
已经经历过一次家破人亡、生死流离的人,怎么还可能像从前那般做事再不计后果。
她不能再给温家添乱。
兴许这就是她露出马脚的原因吧。
她再也不是那个明媚张扬、鲜活如火般的温宴初了。
但即便如此,温宴初也绝不可能在解停云面前摊牌,她至今尚不知对方究竟带着怎样的目的问出的这句话,于是她回忆着曾经的自己,眉一凛,游刃有余地瞪了他一眼。
“我看你是不是方才跟着跳下去的时候脑子也进水了,我不是温宴初,难道你是?”
说着,她目光上下一扫,末了冷嗤一声似是反击。
“若依我看......你也不像是我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解停云。”
少年时期的解停云,温宴初一直都不曾忘记。
那时的他正如温宴初一样,他们虽性别不同,但性情却大为相同,正因如此,二人就连见面都要互相“问候”一番,直到其中一人最先败下阵来才肯罢休。
但重生以后这短短几日,解停云的种种行径就没半点可疑之处吗?
倘若当真没有,那么温宴初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怀疑他也重生了。
时至今日,这个想法在她心中越发的笃定。
毕竟当初舍命救她的解停云......是婚后多年已经越发成熟的解停云,是夫妻数载感情或许早已有些变质的解停云,不是眼前这个看着还似是个毛头小子的解停云。
而眼下这个时期,因着二人之间的婚事,解停云应当对她最为不满才是,怎么可能在第一时间就冲上前救她,更何况那个时候,祝唯安也在,他大可以不必出手的。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了。
温宴初自知,如今这个时候,她与解停云根本没什么感情。
所以眼下,她选择勾唇起身,逼视着解停云,脚步也跟着一步步往前,直将他逼得连连败退。
她压低了声音,用着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似是呢喃般接二连三地问他:“你在方才明知有祝唯安的情况为何要救我?”
“你又为何频频针对祝唯安,为何三番五次试图干涉我的婚事?”
“为何......不愿娶我?”
解停云在她的逼问与对视中很快就处在了下风,额前碎发垂落,遮下了一片阴影,他颇为狼狈地匆匆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她眼中的探究神色。
然而温宴初并不想就此放过他,她还有太多太多想要问的,她多想直接问他:你还记得我们的上辈子吗?你当时在我面前倒下的那一刻,没说出口的话究竟是什么?
可温宴初她害怕。
她怕到头来真正活到现在的人只有自己,而那个被她深藏在心中深处的与她相伴数年的人......是真的葬身在了杳无人烟的大漠之中,恐怕死后,他的尸骨都未必会有人收。
不知不觉间,温宴初的眼中蓄了泪,在她倔强瞪圆的眼眸中不停地打着转。
视线模糊间,眼眶都跟着微微发酸。
不知过了究竟有多久,解停云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一般苦笑一声。
“温宴初,我们坐下好好谈谈吧。”
得了这句话的温宴初像是彻底松了口气,在解停云的搀扶下与他一同坐在了矮榻上。
四目相对间,温宴初看着他正色模样,一瞬间恍惚回到了上一世,他们一次又一次,对膝而坐,漫漫长谈。
眼下重现曾经之景,倒让她有种时过境迁的感慨。
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悼念过去,因为眼前人在她的阵阵恍惚之中开了口。
“对于你刚才问的第一个问题,不是有祝府的宾客为你解答了吗。”
他说的漫不经心,像是混不在意一样,却反而点燃了温宴初心中的怒火。
一声冷笑,她猛地站起身来。
“你若不愿好好说,那看来我们也没有交谈的这个必要了。”
解停云在这糊弄鬼呢?
那群人说的那些话,哪样看着像是真的?说什么解停云为了攀上温家的人情,先找人推她下水,之后再由他自己舍身去救,他脑子是抽了吗做这种事?
别说温宴初这辈子了,就算是上辈子的她也不一定会信。
他们二人虽有纠纷,却从不至于想要对彼此下狠手。
解停云拿这话搪塞她根本就是不想说实话!
眼看着温宴初就要拂袖而去,身后却猛地伸出了一只手,在她即将迈开步子之际死死拽住了她的袖角。
“你......不曾怀疑我吗?”
解停云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到了什么一般,但手上拽着温宴初的力道却半分不减,甚至还有几分执拗地用力,似乎想要将她硬生生地重新拖到自己身前。
温宴初闻言一愣,不曾想方才那话竟是他用来试探自己的反应。
试探她......究竟是否信任他。
一时之间,温宴初心中竟是五味杂粮。
“你怎么会这样觉得?若我怀疑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声好气地同你说话了。”
听到这,解停云似是很轻柔地笑了一声,手上的力道随之松动,最终缓缓垂下。
而眼前的温宴初,也并没有离开。
她重新转过身来。
“但是你别以为我就忘了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抹黑我的名声?说着要赔礼道歉,结果呢,我的赔礼全都摔烂了吧,救人也没救上,解停云你心到底诚不诚啊。”
被温宴初这么一说,解停云面上有些挂不住,脸颊也渐渐爬满了红霞。
他故作镇定般掩唇轻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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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
“先前那些事......是我不好,但是关于你那些不好的传闻真的不是我传出去的,我发誓!而且我之后也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
温宴初眉一挑,对此并未感到过多的意外。
他口中所谓的补救措施,应该就是指前不久京城中人突然改变的口风吧。
“至于赔礼,我会在之后亲手送给你比之前那些还要好的,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东西!”
见状,温宴初扬眉颔首,似是暂时接受了他的道歉。
眼看着剩下的那些问题有种要就此揭过的架势,温宴初又立即接着问道:“好了,这件事说完了,那其他的呢?”
良久的沉默过后,是解停云终于松下的口。
“温家和祝家不能结亲。”
说着,他不顾温宴初眼下有些怔愣的神情,自顾自地依然说道:“你们温家本就势大,祝家在朝中亦有一席之地,而且你们两家本就是世交,若是再结了亲,在有些人的眼中,就成了大麻烦。”
他没有直言是谁,但温宴初也不傻,自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刚想说些什么,却听他轻咳一声,半是警告半是劝诫。
“我知道你可能从前没见过像祝唯安这样的人,一时之间对他新生好感也情有可原,但是你不能嫁给他,你,你能明白吧?”
见他这一脸别扭样子,温宴初只觉得好笑。
“所以你先前针对祝大哥就是因为这个吗?”
解停云闻言白眼一翻:“我闲得慌啊?你们两家的事与我何干,我那是单纯看他不顺眼,不行吗?”
他说的理直气壮,但温宴初却看出来他心有隐瞒,究其原因,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帮温家。
虽不知原因为何,但......
“多谢你。”
温宴初真情实意地说道。
“你......好像真的和我之前所认识的那个解停云,不大一样。”
解停云听了这话以后嗤笑一声:“彼此彼此。”
说到这时,温宴初有些后知后觉般地反应过来:“所以你不能娶我,难道也是因为你们解家的缘故吗?”
解停云嘴角笑意瞬间一僵,但很快他又混不吝地笑了一声。
“不是我说,温宴初,你几次三番一直纠结这个问题,你不是真的想嫁到我们家吧?”
见温宴初面色有疑,解停云的脸缓缓凑到了她近前,呼吸瞬间交织相缠,那双隐隐含情的桃花目像是要引她身陷其中,充斥着诱惑却又暗藏危险。
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
“别怪我没提醒你,解家的人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包括——我。”
说着,他轻轻挑起了温宴初鬓边黏在脸颊上的一缕发,将它别去了她耳后。
又在她的注视之下起了身,一句交代的话都不曾留下,转身就要走。
他最后那番话说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有关他是否重生一世也尚且未知,温宴初怎能甘心?她心里的直觉告诉她,这可能将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这些。
于是怀揣着那份不安与不甘,温宴初也跟着匆匆起身,朝着他的背影一鼓作气问道:“解停云,你相信人死能复生吗?”
18. 绣球
“我不相信。”
“......”
“劝你以后少看点那些话本。”
说完以后,解停云未曾再回头看温宴初一眼,径直推门出了屋。
随着他离开以后,祝府的人紧随其后来到了她面前,一番寒嘘问暖以及聊表歉意后,立即安排了马车将她送回了温府。
一场原本该和和睦睦的接风宴就此在混乱中落幕。
一路上,温宴初坐在马车上心神不宁的,她脑中想的皆是方才与解停云相谈时的一幕幕。
不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几乎让人瞧不出半点端倪,他如今说话时的语气虽有故作深沉的嫌疑,但话中时不时夹杂着的少年意气却骗不了人,更别提温宴初百般试探也未能得到他一个相对肯定的回应。
难道他真的没有重生吗?
可若当真没有,他如今与前世对应之举......又该如何解释呢?
不知不觉,温宴初竟又走到了初重生时的死胡同当中。
罢了,今日出了这等子事,怕是日后同祝家人相处也要不如往昔,嘴上都会说的漂亮,但心里是否真的有嫌隙,这事只有自己心里一清二楚。
她还需为日后多做打算。
正如解停云所言,为避锋芒,她们温家若无必要还是尽量不能与祝家结亲,原本就算不结这个亲,两家关系也依然照旧,但如今......她却在祝家出了事。
虽无性命之忧,但关系一旦出了错漏,想要填补就要棘手很多了,出手之人实属狠辣。
脑中想着这些,温宴初只觉身心俱疲,忍不住叹息一声。
到了最后她离开祝府的时候,也没能得以见上祝家人一面,多半是宾客那边出了什么旁的乱子。
温宴初神思正飘忽之际,马车倏地稳稳停了下来,外面适时传来祝府小厮的声音。
“温四小姐,温府到了。”
温宴初闻言俯身掀帘,从马车中钻了出来。
环顾四周,已无翠竹的身影。
那时温宴初突然被人推落水中,翠竹有意要上前拦,却被那人一脚踹翻在地,之后的事情温宴初便一概不知,只是听祝府的下人说翠竹受了些内伤,眼下还未醒,待到苏醒确认无碍后再将人送回温府。
翠竹与她相伴多年,乍一未见到她,温宴初也难免有些恍神。
她定了定神,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
双脚刚站定,就听身后传来一声低呼。
“宴宴!”
熟悉的语气,正是温宴初的母亲谢云秀。
她闻声猛地回头,就见她的父母得了她回来的消息后匆匆出府相迎。
谢云秀的发髻有些散乱,盘在脑后摇摇欲坠,显然是因心急一路跑来后所致,而温郢的神情亦是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庞上也染上了几分心忧,眼眶更是稍许泛红。
在温宴初发愣间,谢云秀已经率先迎了上来,将她的手牢牢包在了掌心中。
“我的宴宴......”
说着,谢云秀抬手轻抚了抚温宴初尚有些湿润的鬓发,面露心疼。
“怎么偏生出了这样的事......”
眼看谢云秀就要怆然落泪,却听温郢的声音不紧不慢穿插进来。
“都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回屋再传府医过来看看。”
“对对对,是我思虑不周了。”
说着谢云秀抬手抹了一把眼角,挽着温宴初缓步进了府。
一路上,双亲的嘴叙叙不停。
“今日之事似有蹊跷,待明日我会托人彻查此事,胆敢害我温郢的女儿,怕是不想活了。”
温郢平日里鲜少有这样肃杀的一面,温宴初如今见父亲为了自己,竟已到了动怒的程度,心中只觉熨帖,眼眶隐隐湿润,脑中也不自觉地忆起了前世行刑那日。
温宴初不敢再细想下去。
无声之际,一旁的谢云秀接了话:“老二人在刑部,我们何不直接让老二......”
“不可。”
不等谢云秀说完,温郢就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老二刚任职不久,根基尚不稳定,且刑部近日事务繁忙,他已有多日未曾回府了,连老二家媳妇都一并跟着去了刑部照顾,如何还能再叨扰他?”
“这怎么能叫叨扰?宴宴是老二的亲妹妹,亲妹妹差点就被人害死了,等他知道了后也定然会担心!”
温宴初听着耳边双亲争执的内容,心间却一动。
温宴初在家排行第四,上头还有一姐两兄,其中长姐温宴清已入宫为贤妃,乃后宫四妃之首,有协理六宫之权,天庆帝后宫无贵妃,上一世所有人都以为这贵妃之位终有一日非温宴清莫属,包括温家亦然。
不料后来温家出事,温宴清也跟着一同连坐,天庆帝念着昔日情分不忍取其性命,只将其打入冷宫,但在父兄行刑当日,温宴清也紧随其后,撞死在了冷宫的墙上,白墙染血,分外凄怆。
而温宴初的两位兄长亦是人中龙凤。
二哥温晏云性情温和,待人谦和有礼,朝中不少同僚都与其交好,若温宴初记得不错,前些日子他刚任刑部侍郎一职,刑部不比其他几部,事务繁杂又是重中之重,自从温宴初重生后还从未在府中见过这位兄长。
而她的那位嫂嫂自从嫁给温晏云后一直与其恩爱有加,琴瑟和鸣,哪怕温晏云公务繁忙也一直任劳任怨贴身照顾。
想起前世二人的结局,温宴初便觉心中抽痛不止。
回忆间,温宴初听到了温郢的话。
“眼下老三不在京中,待他回来以后从他手下中拨出来几个人保护宴宴,也好过日后担惊受怕,至于今日之事,我会亲自查探。”
谢云秀跟着应和:“如此也好。”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
“最近几日我总是心神不宁的,宴宴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过两天等老二媳妇抽出空来,我打算带着她与宴宴一同去南山寺求求签、拜拜佛。”
“嗯,也好。”
温郢并未制止。
与温宴初相关的事,温府上下从来不会懈怠。
见状她心中一暖,脑中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当年温家落罪,最大的一个罪名便是......温家拥兵自重。
而温家最惹人眼红之处,就在于此,因为温宴初的三哥温晏丘是朝中出了名的将才,年纪轻轻已打过不少胜仗,只是后来几年局势安定,武将也渐渐失了用处,天庆帝才开始肃清她们温家。
如今这个时间点,温晏丘尚在驻守边关,上一世他也是在收到温宴初嫁人的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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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后匆匆赶回,自此被天庆帝寻了由头留在了京城,这才给人留了可乘之机。
而今她婚事恐怕通通泡汤,倘若她一直不嫁人,是不是就?
迟疑间,温宴初已来到了自己房前,一众下人朝着她匆匆围上前来,府医早已等候多时。
而她也被人一路搀扶着进了屋,霎时间关怀不断,打断了她脑中所有思绪。
……
短短几日,京城之中温宴初与解、祝两位的感情纠葛就被传的沸沸扬扬,来来回回被改编成了好几个版本,说的尽是那日温宴初在祝府落水一事。
有人说祝唯安这样温润如玉的君子,竟为了温宴初与解停云大打出手,一改君子之风。
亦有人说解停云为了温宴初命都不要了,先前种种竟有相爱相杀之感,不愧是天定之缘的宿命。
而温家先后有意与解、祝两家结亲的消息也不径而出,甚至已经传到了那宫墙之中,龙椅之上。
“陛下,温、解、祝这三家都非等闲之辈,皆乃我朝肱骨之臣,若此事这样传下去,恐伤三家和气呀。”
开口之人,乃四妃之一的慧妃,她如今正依偎在天庆帝怀中,模样娇媚动人。
“哦?不知爱妃可有何见解?”
慧妃闻言佯装懵懂无知之态,似是无心般随口一说:“不如陛下看那温四小姐与谁合适,直接下旨赐婚好了。”
天庆帝听后蹙起眉来:“不可,贸然赐婚只会寒了臣心。”
见状慧妃不恼也不气馁,只是伏在天庆帝怀中娇俏一笑:“臣妾愚笨,可不敢再妄言,既然这是贤妃姐姐的家事,不如......陛下问问贤妃姐姐如何?”
说到这,天庆帝漫不经心抬眼扫向屋中的另一人。
那也是个女子,穿着打扮清雅素淡,若不是知情之人,恐怕都不知那是四妃之首。
闻言,温宴清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起身,朝着天庆帝款款行礼。
见状,天庆帝眯眼打量着她。
“贤妃如今可有何想法?”
温宴清淡淡开口回道:“臣妾倒真有一法子,既能定下臣妾妹妹的婚事,亦能让传言消失,缓和三家关系。”
“哦?”
天庆帝似乎起了兴致,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温宴清顺势接着说道:“将京中所有适龄男子分时段召集在一处,抛绣球,定亲事。”
“呀。”
此话一出,慧妃从天庆帝怀中抬起头来,故作惊呼。
“姐姐对待自家姐妹怎的也用这等阴损的招数,这绣球若是抛在了那等纨绔子弟身上......”
“呵。”
与慧妃的反应不同。
天庆帝闻言却是冷笑一声。
他的这位贤妃,心思依旧缜密,且做事堪称滴水不漏。
抛绣球看似风险大,但却能为人操控,而温家势大,就算是顾及温家面子,天庆帝也定不会全然放手不管,至少当时聚集在一处的世家子弟,也必定是能勉强与温家门当户对的。
一来能保证温宴初不至于下嫁太过,二来亦能解眼下燃眉之急。
不愧是......温家出来的女子。
“既如此,就照贤妃说的办吧。”
天庆帝倒是也想看看,这绣球,温家能让它砸到谁的头上。
19. 圣旨
一晃又是三日过。
这几日里,温宴初一直窝在温府调养身体,有不少听了风声前来温府拜见送礼的人,多多少少的药材以及补品都进了温宴初的肚子里。
期间祝家人也来过一次,是祝家夫妻亲自过来赔罪的,并将已无甚大碍的翠竹送了回来。
明面上温家与祝家依旧同往常一样,看着没什么太大影响,但自从温宴初落水以后,祝知微都不曾再来府中探寻过一次,以祝知微的性格不会想的那么多,而她迟迟未来,恐怕也只有祝家夫妻的阻拦。
一次落水事件,终究还是害的两家有所疏远了。
只不过这些事,温家目前都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因为眼下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自三日前谢云秀起了带温宴初去南山寺的心思后,便开始吩咐打点起来。
她的动作也快,打理好温府上上下下事宜后,便将温宴初的二嫂慕情叫了回来,拉着一道去南山寺。
南山寺离京城不算太远,出了城一路向南,头座山上屹立着的就是南山寺。
历代皇帝素来信奉神佛,因此对僧庙都尤为敬重,其中南山寺开设已历经数朝数代,传承至今靠的自然是灵验,故而谢云秀才会选择来此。
温府的马车上,温宴初三人对坐,相谈甚欢。
温宴初看着面前稍许陌生的女子,前世记忆不自觉浮现脑中。
她的二嫂慕情,是一位正统的大家闺秀,谈吐得当,气质不凡,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才女,与她二哥站在一块简直就是才子佳人,格外般配。
只是慕情性格太过温婉,前世温宴初与她并不相熟,平时见面也只打个招呼就过去了,真正能说得上话的时候,还是流放时期。
那时慕情尚怀着身孕,一路奔波,却仍照顾着她与谢云秀,一来二去在途中小产,最终没能熬过去。
想到这,再看着如今笑靥如花的慕情,温宴初只觉庆幸。
庆幸她能得以重活一世。
庆幸她身边的人,都还真真切切活着,仍陪伴在左右。
“这次去南山寺,我可要好好求一求佛祖,尤其是你们两个。”
温宴初闻声回神,却见谢云秀一手拉住了她,一手又握住了慕情,笑眼从她二人身上掠过。
见状慕情展颜一笑。
“婆母只管宴宴便是,儿媳并无所求。”
“这是什么话,宴宴那里固然重要,只是情儿你这头也万万不能落下。”
说着谢云秀拉着慕情的手,语重心长:“你与老二也成亲许久了,肚子迟迟没有什么动静,你们小夫妻不着急,我这个当娘的,能不急吗。”
闻言慕情白皙的面容上瞬间变得通红一片。
“婆母......”
半抱怨,半娇嗔,一副美人相,直看的温宴初都在一旁跟着笑。
谢云秀见了朝着她的额头狠狠怼了一下。
“你还好意思笑,我跟你爹因为你操了多少心,原本以为你与解停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日后说不定能成双成对,结果可好,倒是反着来的。”
说到这,谢云秀叹了口气。
岂止反着来,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两个冤家。
“这样也便算了,我与你爹又有意撮合你和唯安那孩子,谁曾想后头又出了这等事......今日定要找个大师给你这孩子好好算一算姻缘。”
温宴初:......
她心中有些犯怵,忙摆手:“不,不必了吧母亲......不是说今天是来为我求平安的嘛。”
如若她记得不错,前世这几日,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这一世走向改变了许多,不知这道圣旨是否会如常而至。
倘若没有......她就这样一辈子不嫁人,倒也不是不行。
谢云秀从她面上瞧出了踯躅神色,当即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惹得她痛呼一声,抱怨也脱口而出。
“娘,你怎么跟解停云一样......”
此话一出,马车内突然安寂下来,两道目光齐刷刷一同看向她。
而温宴初亦在此时后知后觉,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最终只心虚般地干笑两声。
谢云秀眯起眼打量着她。
“心里还想着解家那小子?你在家休养的这几日,他可从来没托人过问一句。”
温宴初听后下意识反驳:“那祝大哥不是也没来吗......”
谢云秀被她噎了一下,似乎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慕情拦住了,她目光在温宴初身上巡视一番,随后笑着开口:“好了婆母,不论是解小侯爷,亦或是祝大公子,都已过去了不是吗?我们今日带着宴宴一同去南山寺,不也为是求一桩好姻缘。”
温宴初闻言赶紧点头应和:“是啊娘,二嫂说得对,再者说了,三哥比我岁数还要大好多呢,不也至今还没娶妻吗。”
经她这么一提,谢云秀倒是想起来了,猛地一拍手:“宴宴说的对呀,老三那个臭小子,等到他今年过年回来的,我定薅着他的耳朵与人相看去。”
温宴初见状抬眸,与慕情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马车沿着山路一路向前行驶,温宴初上一世并未来过南山寺,她过往从不信神鬼,可重生一遭,心里却又不得不对此怀揣敬畏。
相比较于谢云秀和慕情的怡然自得,温宴初心中却反而惴惴不安,这种感觉在她距离南山寺越近时,就越发明显。
胸闷气短,像是一层浓重的阴云,压得她渐渐喘不过气。
温宴初不敢同母亲和嫂嫂说,生怕她们担心,只是在她们的含笑声中掀开车帘,将头探出去,呼吸山林间的新鲜空气,希望能以此平复心中不适感。
吹了一会风,温宴初的脑袋清醒了不少,她望着不远处山顶上的庙宇,心中却徒然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就好像......
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牵引着她,让她来此。
等温府的马车行驶到山脚下时,温宴初心中的不适感也渐渐扫清,她跟着谢云秀与慕情二人前后下了马车。
上山的路很长,一眼望不到头,鲜少有山寺会将路修建的又高又陡,但南山寺偏偏不同寻常。
据说这是山神与佛祖一同设下的考验,只有能坚持下来爬上山的人才算心诚,才有能拜神佛的机会。
如今温宴初与慕情二人分别搀扶着谢云秀向上走,气喘吁吁间心中却尽是对这所为的传言不满。
哪里来的这些神神叨叨的说法,分明就是这座山地形陡峭崎岖不平,山路若是没有足够的钱财也不好修建,依温宴初看,这些都是当初修路之人不愿多用钱的借口。
这般想着,温宴初叹了口气,目光扫过一旁神色敬畏的母亲与嫂嫂,最终只能无奈继续同行。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烈烈灼日烤得人汗水津津,山路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久到饥肠辘辘四肢酸痛时,她们一行人才爬至山顶。
南山寺地形虽陡峭,但前来求拜的人却并不少,甚至要比其他的山寺香火旺盛许多,足可见众人对其信奉程度,来往间尚且还能听到有人来此还愿。
山寺周遭种满了花草,倒更加此处映衬得曲径通幽,见了便引人心旷神怡。
温宴初先前那点不适也早已被清扫得一干二净。
进了南山寺,谢云秀就拉住了温宴初的手。
“宴宴,先前落水一事来的蹊跷,如今贼人尚未落网,我与你爹整日忧心挂怀,生怕你出府再遇到什么事,今日带你来此也是忘能得神佛保佑,待会你可得诚心些。”
说着,谢云秀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补了一句:“还有你的姻缘。”
温宴初登时哭笑不得:“娘,女儿所求这般多,佛祖能保佑的来吗。”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谢云秀思忖半晌,最终决定:“有关家宅安宁以及你们的平安,这事交给我,我是当家主母,自然能代替你们求愿。”
“至于宴宴你......”
说着,谢云秀笑眯眯地拍了拍温宴初的肩膀:“只管为自己求个好姻缘就行了。”
温宴初:......
她看着自家母亲那张饱含期待的脸,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扫兴的话来,只能咬牙无奈点头。
见状谢云秀脸上笑意更深,一手挽着自己的小女儿,一手挽着儿媳,随着人流步步向前。
几人刚拐过一条小路,眼前便豁然开朗,香火气息弥漫,却不觉呛鼻,反而有种别样的宁静与心安,入目皆是来来往往的香客以及寺中打扫的小沙弥。
但......
总有那么不同寻常、引人注目之处。
只见不远处的墙边,有一模样酷似江湖老道之人,竟在佛门重地摆起了算命的摊子,然寺中沙弥见了竟无一人阻止,只由着这等冒犯行为。
周遭路过的人见了都对此嗤之以鼻,但那老道却依旧满面春风,一脸自得神色,二郎腿翘着,口中似乎隐隐在哼着曲子。
谢云秀见了面色也不是那么好看,带着温宴初与慕情二人急匆匆地往前,经过那老道时刻意加快了脚步,却听一声喟叹传来。
“既已亡故,为何归来。”
一阵风将他的话轻飘飘地吹进温宴初耳中。
霎时,浑身血液仿佛倒流,直冲向天灵盖,让她感到头皮阵阵发麻。
她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宴宴?”
身旁谢云秀朝她投来关切地目光,而身后,那老道的话不紧不慢接连入耳。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接连来了两个与老道我有缘之人,温四小姐,老道我免费为你算上一卦,如何啊?”
不待温宴初先做反应,谢云秀就已经将她拉去了身后,满脸防备模样:“不必了,我们自己会烧香拜佛。”
她们此行并未大张旗鼓,可面前这老道却准确无误地说出了温宴初的身份,此人不能不妨。
因而谢云秀说完以后就要拉着温宴初走,却听那老道又言:“逆天改命,罔顾天道,终究不得善终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瞬间,谢云秀与慕情的面色都变得不是那么太好看。
来此一趟本为着求平安,却被这白胡子老道乱诌一通,但眼下佛门重地,又不好真的闹起来,谢云秀只能咽下这口气,已经迈动了步子,偏头却见温宴初脚步停在了原地。
她面色无波无澜,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日光倾洒在她身上,夺目耀眼,好似与人隔了一层光辉做的沟渠,横档在中间。
“娘,您和二嫂先去,女儿想听听这老道究竟想要说些什么,稍后再与你们会和。”
“宴宴......”
谢云秀下意识想要拒绝,可她看着自家小女儿的模样,不知为何,在这一刻,谢云秀好似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多年后的温宴初,神情不禁恍然。
谢云秀不知为何会突然这样想,只是在方才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女儿,好像有些不大一样了。
但她知道,不论是现在模样的温宴初,亦或是从前的她,今日,她若想留下,哪怕撒泼打滚,也是一定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想到这,谢云秀有些释然地笑了。
她的女儿,从始至终都还是她的女儿,不论会变成何种模样。
于是谢云秀倏地叹了口气:“罢了,你们小孩子总是喜欢听这些唬人的话,我派几人跟着你,等你这里结束之后,去后山的姻缘庙来找我与你嫂嫂。”
温宴初没想到谢云秀就这么松了口,登时凑上前抱着谢云秀的手臂撒娇:“娘亲最好啦~”
“你啊。”
谢云秀无奈笑着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末了挽着慕情说道:“先带着你去求求子嗣吧。”
话落,温宴初目送笑逐颜开的谢云秀与面色涨红的慕情一路远去。
待她们二人走后,温宴初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向那正翘着二郎腿,笑看她的老道,三两步来到了他面前。
“你都知道些什么?”
那老道闻言掀眸看了一眼,并未作答,只是将桌边的签筒推到了她面前。
“四小姐,请。”
见他并未回答,而是做出此举,温宴初心中虽忧慌忐忑,但还是依言照做,随手一抽后将签展到老道眼前。
“澹澹长空今古梦,只有归鸿明灭。”
随着老道的话音落下,温宴初的眼前竟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前世之景,她的家破人亡,她的身死荒漠,她的滔天恨意与无尽的悔意,在这一刻纷纷涌上,像是要将她彻底吞没其中。
但只是短短一瞬,她又顿觉灵台清明,再回过神时,那老道已笑吟吟地盯着她。
“四小姐本是极凶的命格,若是镇不住这命格,将会引起反噬,将来更是害人害己。”
温宴初闻言早已冷汗津津,已顾不上这老道究竟从何窥见,只觉得他定然知晓自己重生之事,若按他所言,温家前世种种莫非就是被自己这所谓的命格所害?
登时,温宴初连忙追问:“那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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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全然不似温宴初那般,悠然自得地摸了把白胡,慢悠悠说道:“不过四小姐无需过多忧虑,以命替命,你的命格,已经改变了。”
......
以命替命。
直到温宴初离开摊位后,脑中仍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甚至人早已走到了姻缘庙内都不曾发觉,还是慕情早早看到了她,出声招呼。
“宴宴。”
慕情的声音及时打断了温宴初的思绪,她回过神来,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抬脚朝着温家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姻缘庙附近人头攒动,都是奔着求姻缘来的,听说此处格外灵验,只需拜过庙中月老后,再将刻有自己名字的姻缘排挂在庙中的姻缘树上即可,不出两年,即可收获一桩好姻缘,京城众人对此深信不疑,也或许是一种寄托,因此每日来到此处的年轻男女都不少。
与此同时,两道颀长身影从月老庙中缓缓步出,一左一右并肩而行,模样俱是丰神俊朗。
其中一人手持着折扇,眉眼含笑,正是那醉红楼的东家谢锦,只见他偏头朝着身边人打趣:“这月老庙还真是同往常一样热闹啊,你说你,来这一趟就为了取个东西,要不要也整个牌子往那树上一挂——说不定就心想事成了。”
“没兴趣。”
而谢锦身边人剑眉星目,衣袍明亮惹眼,正是解家小侯爷解停云。
谢锦闻言耸了耸肩,也不自讨没趣,正欲跟他一起往外走,眼睛却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明月靥,俏佳人。
桃花瓣瓣落于其身,于万众喧嚣处遗世而独立,形如仙子落入凡尘。
谢锦一下子就看直了眼,待到女子转身之际,却让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连忙伸手去扒拉解停云。
“快看,快看!”
解停云被他搞得烦不胜烦,皱着眉正想说些什么,却在转过身的那一刻愣在了当场。
只见谢锦所指之人,不是旁人,正是站在姻缘树下的温宴初。
“温四小姐这是想要求姻缘啊。”
谢锦颇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正想再添油加醋几句,却见解停云抬步向前,步履匆忙,似乎并不想在这时与温宴初碰面。
谢锦虽不知他为何会如此,但这人自打温宴初落水以后就变得越发不对劲,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如今也只好随着他的性子来。
于是谢锦只暗叹一声,收了扇遥遥跟在解停云身后。
而另一头,温宴初已经在谢云秀的催促下刻好了姻缘牌。
她本无心这些,但碍于谢云秀与慕情都在旁看着,只得硬着头皮照做。
温宴初慢慢抬起手,猛地听见谢云秀在一旁说:“宴宴!扔的高一点,更容易被月老听到心愿!”
闻言温宴初眼一闭,管他三七二十一,卯足了劲朝树上一掷——
“啊!”
只闻一声男子的惊呼,温宴初倏地睁开了眼。
霎时,风声四起,吹乱了树上挂着的姻缘牌,脆响声阵阵好似铃铛轻晃,这阵风亦吹散了树上的朵朵桃花,如今形如雨幕般在温宴初眼前簇簇落下。
隔着零丁几人,隔着所谓的花雨,温宴初在光影交错间,瞧见了自己的木牌砸到了一人的头上。
那人马尾高扎,发尾轻扬,头上发带随风舞动,郁金色长袍亮眼又引人瞩目。
风声间,他一手捂着额头,另只手紧紧抓着那枚木牌,在万籁俱寂间将那上面刻着的名字呢喃出声。
“温宴初......”
声线低哑,却足矣传进人耳中。
霎时间,温宴初心头一跳,不知为何,在对面人缓缓抬眸与她对视的那一刻,一颗心竟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那人长了一张让温宴初太过熟悉的脸。
那是她青梅竹马的死对头。
如今他正与她分别站在姻缘树的两边,花瓣簇簇而落未曾间断,他手里抓着她的姻缘牌,那双如桃花般潋滟的眸子遥遥望着她,似乎渐渐望进了她的心底。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了话头。
人群中不知是谁认出了他们二人,瞬间惊呼一声:“哎呀!这不是解小侯爷和温四小姐吗?!”
说着,目光掠过解停云手上紧握的木牌,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笑容也变得旖旎些许。
“果真是天定的姻缘呐!”
此言一出,解停云的面容一瞬间慌乱起来,逐渐变得无措。
他下意识去瞧温宴初的神情,却被谢云秀上前一步挡住了目光。
“真是不好意思停云贤侄,宴宴顽劣,今日纯属无心之举,还望停云贤侄不必放在心上。”
谢云秀话里话外这是在将温宴初与解停云划清界限。
闻言解停云也只是垂下眼帘,恭敬朝谢云秀行礼。
“夫人放心,巧合罢了,停云并未放在心上。”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说完以后,谢云秀登时就拉着温宴初的手,快步离开了此地,临走前还不忘吩咐身边人:“立刻封锁今日之事,不准走漏半点风声!”
“遵命夫人!”
待她们走后,谢锦于心不忍,上前拍了怕解停云的肩。
正想出言安慰几句,却见他手里紧攥着那刻有温宴初姓名的姻缘牌,模样似有些恍神。
......
回温府的路上,谢云秀的面色并不好看,连带着整个马车里的氛围都不如来时。
谢云秀看着温宴初,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就这样持续一路。
温宴初被她盯得头皮发麻,直到马车安稳驶达温府,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她们三人脚刚沾地,却见府中疾步走出来一群人,领头的是个太监模样的人,手拿圣旨,直面相迎。
“夫人,温四小姐,二少夫人,奴才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见到来人的那一瞬间,温宴初脚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面前这人,温宴初记得。
他是天庆帝身边的大太监徐公公,前世就是他为温家带来了一道赐婚的圣旨,由此将她送上了与解停云成婚的路。
如今再见到这张熟面孔,温宴初只觉自己全身血液仿佛倒流。
直到赵公公那道如炬般的目光准确无误落在了温宴初的身上。
尖声细嗓紧随其后在耳边响起。
“温四小姐,上前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