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娇色(双重生)》 1、第 1 章 天旋地转。 身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四肢百骸都在打颤。 黑暗中白臻臻什么也看不见,耳中全是自己沉重呼吸的声音,鼻尖仿佛还缭绕着忽远忽近的血腥气。 倏然,两颊被粗粝的手指擒住,一个滚烫柔软的唇瓣猛地压了下来。 呼吸猝不及防被堵住,半口喘息噎在喉咙。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苦涩的液体骤然灌入口腔,卡着的半口气又被强硬顶了回去。 肺里都要憋炸了。 白臻臻难受地蹙眉,吞咽不及的药汁顺着唇角流下去。 那唇刚一离开,她便剧烈咳喘干呕,眼泪被激得止不住从紧闭的眼角往出溢。 仅仅只给了她片刻喘息的机会,男人火热的气息便再度压了下来。 嘴唇被更为粗暴地含住! 白臻臻昏沉的脑中倏忽劈开了一道白光,像是触发了某个机关,她从混沌梦魇中拼命挣扎起来。 “躲什么?!” 男人不耐地在她唇上重咬了一下,放肆的语气带着欲求不满的粗喘,反而更深地撬开贝齿顶了进来,肆无忌惮地在口腔中搅弄。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鬓边,耳旁全是男人粗重如野兽的喘息。 白臻臻的挣扎在他泰山压顶般的禁锢下,徒劳得可笑。 气息被放肆侵占着,濒死的窒息感迫使她呜咽出声,未几,神识便再度陷入无知无觉的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畔再度传来几声极小的说话声,如蚊吟般钻入耳中。 一瞬间,白臻臻想起那道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心中一凛,拼尽全力从深陷的黑暗中挣扎着醒来! 入耳是窗外欢快的鸟鸣声。 和煦的日光透过柔软纱帘洋洋洒洒落进来,如蒙了一层缱绻的金色粉雾。 海棠色云缎床帐上,白色丝线勾勒的栀子花栩栩如生。 空气中飘来淡淡馨香。 白臻臻捂着狂跳不已的胸口,像是从窒息的水底猛地钻了出来,劫后余生般剧烈呼吸。 耳畔方才那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渐渐清晰,隔着屏风传来。 一个女人低声训斥:: “让你端盆水都端不稳,我看是姑娘平日里太纵着你了,若是再毛毛躁躁,我便送你去赵嬷嬷那里好好学学规矩。” “别别别,文秀姐姐,我当真不是故意的,下次再不敢了。” 那女声叹了口气,声音更压低了些: “如今姑娘刚遭了那么大的事,好不容易才回来,前儿个魏家就赶不及了要来退婚,这几日你给我仔细着些伺候,莫要再惹得姑娘烦心……” 白臻臻盯着帐子,外面两人熟悉的声音,让她渐渐从方才的梦魇中清醒过来。 三日前,她费尽心力从那匪窝中逃了回来,当晚便有丫鬟因嚼外头流言的舌根,被父亲拔了舌头发卖了。 如今那些流言蜚语虽没有真正淹到她的面前,但不用想也知京中如今会传成什么样子。 尤其是两日前,她那原本定了亲的未婚夫家又来白府退了亲,便更加坐实了关于她已然失贞的传言。 白臻臻不无讽刺地扯了扯唇角,出声唤道: “文秀。” 屏风外小声训斥的声音一顿,然后一道轻而快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白色襦裙并一件青色褙子的婢女从屏风后绕了进来。 “姑娘才刚退烧,怎不多睡一会儿,可是奴婢的声音吵到姑娘了?” 文秀将手中的铜盆放到架子上,径直走到床边将她扶起来,替她披了件外裳,“姑娘仔细受了风。” 白臻臻轻轻按压在发胀的太阳穴上,刚刚退热的脑袋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团棉花。 “外面什么动静?” 隔着紧闭的窗户,能听见院外似乎有人在嘈杂地吆喝着什么,间或偶有东西拖动的声音,乱糟糟的一团。 白臻臻问完,见一旁没人回话,忍不住偏了头去瞧,却见文秀低着头不吭声,眼圈微微发红。 她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不咸不淡道: “是那魏家来要聘礼了吧?” 打从当初定下亲事没多久,魏家便急着将聘礼送来了白府,那一箱箱的系着红绸的箱笼鱼贯被抬进白家库房,孙氏过了帐便将东西锁了起来。 若非今日这动静,她早都忘了还有聘礼这回事。 白臻臻自己倒是没多在意。 不过文秀瞧起来似是还气不过,闷闷的语气中透着不平: “他们魏家凭什么啊!姑爷……魏家二郎一不承爵,二无功名在身,不过是仗着家族荫蔽混日子,当初这门亲事,还是他魏家几次三番登门来,求着老爷夫人定下的……” 文秀一贯是个好脾气,此刻却被气得咬牙跺脚,恼道: “这魏家当初就因为守孝,硬是耽误了姑娘两年,现在剩三个月孝期就满了,来说什么不敢耽搁小姐婚事,我……我呸!早干嘛去了!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嘛?!现如今才刚退了婚,又腆着脸来要聘礼,简直、简直是……狼心狗肺!” “你不也早就知道他们这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由他们去吧。能把你气成这个样子,也算那魏家的本事。” 白臻臻抿唇,忍不住轻笑,朝她指了指一旁矮几上的水杯。 文秀一边替她倒了杯水端来,一边气不过,“姑娘还笑!” “你不让我笑,难不成还要让我哭么?本就是强凑的一对,成婚前认清总比婚后认清好得多。” 白臻臻语气轻轻的,抬手嘬了一口水,热腾腾的水雾漫上她卷翘的眼睫,在阳光下如碎金一般。 她望着锦被上绣着的牡丹花,脑海中不自觉又浮现那双极具占有欲的眸子和男人野兽般的粗喘,白嫩指腹扣紧杯口边沿,压出深色红痕,低眸轻语: “反正我这辈子也没打算再嫁人了。” “姑娘!你……” 文秀闻言,猛地抬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 “难不成姑娘还惦记着先太子呢?可先太子都已经薨逝三年……” “文秀,”白臻臻打断她的话,敛眸看向掌心,“与他无关。” 文秀面露担忧,“姑娘……姑娘该不会当真失身……” 白臻臻羽睫煽动,唇角轻轻绷起,神情有些飘忽。 记忆里的喘息和热浪仿佛还在耳畔,浓郁的雄性气息紧紧缠绕在四周,男人凶鸷、伟岸、高大到令人窒息,伏在她身上时,犹如一座山一般。 那些肆意的狷狂的吻和霸道强势地凝视,即便到了此刻,依然让她心惊肉跳。 白臻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看了文秀一眼,“此事今后莫要再提。” 文秀点头,刚欲张口,不期然被屋外的声音打断。 白臻臻与文秀对视一眼,听出那声音是魏夫人身边仆妇的声音,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放下杯子起身道: “陪我出去看看去。” “姑娘……那等糟心事,您还是别看了吧?”文秀不解,跟着劝道。 白臻臻抿了抿唇,“要去,文秀,你去将我那半块儿连枝翡翠玉佩拿上。” 推门出去的时候,最后几箱箱笼正从院中往角门的方向抬去,白臻臻看了一眼,缓步迈下台阶,“李嬷嬷。” “哎哟,白姑娘。” 李嬷嬷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迎了上来,“听说您这几日尚在病中,也不敢打扰,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她边说着,审视的目光悄悄将白臻臻从头打量到尾。 阳光下的少女如一朵清丽娇艳的白牡丹,不卑不亢笑道: “好多了,前段时日魏老夫人染了暑热,身子一直不大爽利,现下可好全了?” “左不过都是些老毛病,我们魏府的事,就不劳姑娘操心了。”李嬷嬷鼻孔朝天,“倒是听说城郊那群山匪烧杀抢掠、奸//□□女无恶不作,幸好啊,姑娘福泽深厚,即便是被掳了去,也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劳李嬷嬷挂心了。” 姝丽娇柔得像花儿一样的美人儿,低低垂着轻颤的羽睫,攥紧锦帕,淡淡道: “既是来收回聘礼的,那便要断个干净,文秀,将二妹妹那枚玉佩也拿出来,一并交还给李嬷嬷吧。” “是。”文秀畅快应道,将那枚连枝翡翠玉佩递到了李嬷嬷眼前。 白臻臻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脸上,自然也没错过她在看到那枚玉佩时,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白臻臻抿唇轻笑: “要劳烦嬷嬷替我二妹将东西还给魏家二郎了,也不知道,这下一次,魏家二郎又会将这枚玉佩,送与哪家姑娘?这事若是不小心传出去了,指不定世人会如何称赞二公子长情呢。” 李嬷嬷讪讪地接过玉佩,眼神躲闪,全然没了原本的趾高气昂,勉强笑道: “姑、姑娘说笑了,这兴许还不是我家二郎的玉佩呢,待我回去问问,若是拿错了,定然给贵府二小姐完璧归赵。” “如此最好。” 白臻臻语气平静,却带着世家贵女的威仪。 见达到了目的,也不欲与她多说,拢了拢披风,便转身迤迤然进了屋。 文秀跟着关上房门,语气松快: “姑娘走得急,没见最后李嬷嬷那个神情,活像个蔫儿茄子,李嬷嬷是魏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婆子,这事回去给魏夫人一学,估摸着魏公子有一顿磋磨挨了,就让他们且去狗咬狗吧。” 文秀替她卸掉披风搭在门口黄梨花木的木施上,“不过姑娘,你是什么时候察觉那魏二郎和二姑娘之间有问题的?” 白臻臻点香纂的手一顿,略微抬眸想了一下,道: “约莫半年前吧。” 不过魏鹤安来白府的次数不算多,与二妹白蕴珠也一直谨守着姐夫与妻妹该有的礼仪,所以白臻臻即便发现二妹与自己有一块儿相同的玉佩,也只是怀疑。 谁承想今日一诈,倒真叫她给诈了出来。 “哎,谁能想到那人平日里看着道貌岸然,私底下却是个滥情之人。” 文秀忍不住替自家小姐庆幸,“幸亏这婚没成,想不到姑娘此番却是因祸得……” “姑娘!文秀姐姐!” 文秀话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白臻臻循声与文秀两人一道回头。 只见方才被文秀训斥过的小丫鬟春禾,踩着粉绿色绣鞋,绕过屏风脚步飞快地来到两人身边,大口喘气: “姑、姑娘……” 白臻臻替她端了杯水,忍俊不禁,“慢些说。” 春禾一口气喝光,擦了擦汗,终于捋顺了气,急道: “不得了了!我方才、方才去前院拿姑娘喝药后要吃的奶糖,就是姑娘最喜欢的西市那个长胡子波密大叔家的……嗨呀,这不是重点!” 春禾一拍脑袋,“重点是,我路过主屋的时候,听到大夫人在跟老爷说,要把姑娘许配给……许配给她远房表妹家的儿子!” 此言一出,白臻臻和文秀的脸色俱是一变。 文秀偷瞄了白臻臻一眼,蹙眉对春禾说,“此事可当真?你别是听岔了。” “当真……我,不只是我,冬雪也听到了呢。”春禾挠挠头,有些着急。 恰在此时,门口又传来一阵说话声,屋中三人都听出来人正是老爷房中传话的大丫鬟。 春禾下意识看向白臻臻,文秀也不自觉攥紧她的手臂,紧张道: “姑娘,这可怎么办?!” 2、第 2 章 白丞相是状元出身,白府书房的博古架上陈列着各种书籍典册和文房四宝,一派书香世家的做派。 房门正对面的墙上,挂着当今圣上亲题的“慎思瞻远”四个字,素黄色的纸张上四个墨色大字笔走龙蛇。 而白丞相身着一件干净的旧青衫,端坐在这大字下面的太师椅上,一身清硬之气。 父女二人瞧起来,神色都不好。 过了半晌,白丞相叹了口气,再度开口: “你也莫怪你的母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那日回来,父亲说的定会护我周全,原就是这样的护法。” 白臻臻语气平淡,说话的时候,视线落在房间角落一只插着金盏菊的白色敞口花瓶上。 “你……” 白丞相面色更黑,看了她一眼,又重重叹了口气,“你莫怪父亲,父亲也是……” 白臻臻面无表情,“是啊,莫怪大夫人,也莫怪父亲,要怪就怪女儿没有在被山匪掳去后,自裁以全白府的清白。” 白丞相气得不轻,一拍桌子,“白臻臻!你浑说什么?为父何时这般想过?!” 白臻臻扫了他一眼,无所谓道: “女儿晓得,白家还有几位未出嫁的妹妹,父亲为她们考虑也是应当,女儿只想知道,父亲方才所说,嫁给大夫人远房外甥,是否就可以同那表哥一同去樊州生活?” 白臻臻现下已经从最初听到父亲要将他嫁给远房表哥的震惊中回过了神,冷静思索着利弊。 白丞相年方四十出头,清正的面庞和挺秀的五官,仍然保留着年轻时候的俊朗神韵。 从年少时的一举及第到如今位极人臣,白丞相几乎是平步青云,每一步走来都春风得意。 此刻那春风得意的朝中肱骨,也没了往日的气度,眼神中透着颓废的黯淡。 过了半天,白臻臻方听见他似是忽然衰老的语气: “倘若你离开京城活得舒畅,就离开吧,但只要有爹在的一日,你在樊州就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到底是此前疼爱自己的父亲,一听他这句话,白臻臻连日来隐忍的委屈顿时化作眼泪,猝不及防就落了下来。 白丞相见她落泪,重重“哎”了一声,沉默半晌,咬牙道: “你若不愿……” 白臻臻脑中不自觉浮现出那人看向她时,双眼中毫不掩饰的欲望,心中的恐惧仍未消散。 手心一紧,终是做了决定: “我嫁。” 白丞相一愣,似是没想到她能答应的这么干脆,原本还准备了许多软硬皆施的话。 他上下打量她一番,语气明显松快了起来: “你愿意便好,为父还怕你想不开,既如此,为父便叫你母亲安排一下,改日让你同那宋三郎见上一面。” 白臻臻瞧见他面上神情,心中微讽,淡淡道: “但凭父亲做主。” 说罢,起身离开。 刚一拉开门,恰好与探着头鬼鬼祟祟的白蕴珠打了个照面。 白蕴珠岁数与她相差一岁,还有个同胞弟弟,都是孙氏与白丞相所出。 被她发现在门外偷听,那人非但不心虚,反倒趾高气昂地嗤笑一声,语气嘲讽: “哟,听说那宋三郎芝兰玉树、貌比潘安,大姐姐是赚到了呢。” 白臻臻扫了她一眼,冷笑: “那改日让父亲也给二妹妹找一个那样的,哦,对了,如今魏府已然退了婚,魏鹤安怕是不行了”。 说罢不等白蕴珠再开口,用肩膀重重撞开她,越过廊庑,走下了台阶。 白蕴珠在身后气得跺脚,娇嗔喊了声“父亲”,跑进了书房。 似是唯恐白臻臻后悔一般。 从书房回去没多久,前院的李婆子便来了话,说是后日下午,替她与宋三郎约好了在聚贤楼见面。 白臻臻望着李婆子手中托盘上露骨的衣裳,微哂,“知道了,东西放下吧,劳烦你回去对大夫人说,我会准时赴约。” 李婆子诶了一声,放下东西回身走了两步,似是不放心一般,又回身叮嘱: “后日下午未时二刻,老奴派车在角门候着,大姑娘您莫要急,到时好生打扮。” “主子怎样还用你来提点?李嬷嬷是越发懂事了。” 文秀端着盆子进来,白了她一眼,将门打开,意思再明显不过。 李婆子讪讪笑了下,转身跨过门槛。 - 打从那日之后,孙氏许是心虚,打着上香的名头,带着白蕴珠、白蕴荣姐弟和小女儿白诗蕊去了郊外老宅的白家祠堂。 白丞相也日日早出晚归。 整个白府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儿。 到了第三日下午,李婆子老早就派了丫鬟来传话,说是马车已经在角门备好,她没敢再说让白臻臻好生打扮那话。 不过文秀还是软磨硬泡将白臻臻劝到了妆台前。 “虽说姑娘不在意嫁那宋家三郎还是陈家三郎的,但咱们是丞相府的大姑娘,收拾一番自是要从气势上让他们心里清楚。” 那樊州老家,这几日文秀已派人打探清楚,是个乌烟瘴气的窝儿。 打着孙氏在京城丞相府做主母的便宜,没少在当地为非作歹,这宋三郎更是个不学无术的绣花枕头。 不过白臻臻也没想过真去同他们过日子,不过是想着,樊州毗邻凉州,到时她便直接回凉州外祖家寻母亲去。 白臻臻瞧了眼镜中的自己。 乌发雪肤,樱唇粉腮,水杏眼似春水潋滟,鬓边簪着一朵脆艳欲滴的秋海棠,加之眉心的红色花钿,使她清丽婉约的面容看起来多了几分娇艳。 她站起身,摘下鬓边海棠花,“走吧。” 京中酒肆茶馆林立,位于芙蓉街巷尾的聚贤楼根本排不上号。 但也因此,这个时辰的聚贤楼没什么客人。 白府的马车刚在门口停好,便从门槛中迈出一个二十岁上的青年。 青年手挥折扇,头簪玉笄,穿了一身水青色绣鹤纹交领直裰,本应是文雅飘逸的打扮,但因他瘦削的身材和微微佝偻的脊背而透出几分猥琐。 他的眼睛小,一笑的时候,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白臻臻脚步一顿,瞧着男人伸出来的手,鼻尖漫上一股说不出味道的劣质花香。 “宋……表哥?” “正是正是。” 宋廷嘴唇颜色偏深发紫,弯弯的镶在擦了薄粉的脸上,总觉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白臻臻敛眸,扶着文秀的手下了马车。 宋廷讪讪收回手去,面上闪过一丝阴鸷,一旁李嬷嬷给使了个眼色,才又重新笑了起来,“表妹快请上楼坐,当心站在门口着了风。” 白臻臻颔首。 身后街上忽传来一阵动静颇大的骚乱,她下意识回首,目光从门里探出去的时候,只看见一匹铁骑呼啸过去。 待看清那马上男人的背影时,白臻臻面上一白,一股凉意自脊背窜了起来,那种侵略性的气息似乎又将她紧紧禁锢了起来。 “姑娘?” 文秀离她近,最先发现了她的异常,在耳畔小声唤她。 白臻臻身子一凛,回头对上文秀关切的眼神,失焦的视线才重新慢慢聚拢了起来。 她抿抿唇,勉强扯出一抹笑,“无事,走吧。” 之后的一整个下午,白臻臻都有些魂不守舍,宋廷问话她自己答了什么都不知道。 到最后宋廷在对面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恍惚回神。 一侧头,见外面日头都不知不觉已经西斜。 “表妹瞧起来脸色不太好,不如……我先送表妹回去可好?” 宋廷文质彬彬,面上表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担忧,看起来十分熨帖。 白臻臻一眼落在他因喝茶而被洗掉了一小片脂粉的嘴唇上沿,那上面还沾着两粒不大的水珠,混着白色脂粉变成浑浊的颜色。 她心里一阵恶心,想要蹙眉又生生忍住,最后只好佯装娇羞地敛眸岔开眼神,应了声“好。” 尽管她态度不冷不热,宋廷却是对眼前这个美娇娘满意的不得了。 她瞧起来哪哪儿都是美的,脸蛋、身材、气质无一不是他所见过的顶天儿的了,那窄腰和酥//胸一看就让人把持不住。 宋廷刻意收了视线,不敢让她察觉出自己的想法。 出了聚贤楼,李嬷嬷招呼小二去牵马,两人就站在门口等。 宋廷贴心地解下自己的披风,想要披在白臻臻身上,“表妹体弱,当心受风。” 劣质的花香味随着他的动作逼近,白臻臻向侧边不动声色地挪了脚步,避开他的触碰,“不必了。” 怕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她又勉强笑了笑,补了句“我不冷。” 宋廷瞧着她的笑,呼吸一滞,随即脸上谄媚的笑意更甚,道: “不冷也莫要让自己受风。” 他将披风重新披回自己身上,嘴里继续说着: “听说先前几天表妹还发了烧,不知如今可好全了?我叔父前些日子去岭南收购了一批上好药材,待到你与我回了樊州,我让人给你调调身子,到时也好尽快生养。” 白臻臻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地蹙了蹙眉,文秀抢在她前面怒斥: “宋三郎慎言!您与我家姑娘八字还没一撇呢,莫要乱说污我家姑娘清誉!” 原本这一下午白臻臻爱答不理的态度就令宋廷窝着火,一听文秀这话,他忽然冷笑一声,干脆也不遮掩了,眯眼审视着白臻臻,嗤笑: “清誉?!你家姑娘还有清誉么?” “你闭嘴!” 文秀气急,要来扇他。 宋廷攥住文秀的手一把将她推开,抬高了声音,引得街上众人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整个上京城谁人不知她被那无恶不作的山匪掳了去!怕是早都在人身下承欢了吧?还以为自己是从前那个高不可攀的白家大小姐呢,如今你父亲早就与我家交换了庚帖,你就是嫁也得……” “啊!” “快闪开!” “哎呀!” 宋廷的话未说完,街头忽然冲过来一匹快马。 马上之人唇角紧绷,眼神锋利,健壮凶猛的身躯与快马合二为一,猛抽马鞭便朝着他们狂奔过来。 白臻臻是背对着街面的,耳中听见一阵骚乱和急促的马蹄声,只来得及看清宋廷陡然生变的扭曲脸庞。 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他推了出去,而他则借着推她的力道站回了安全的位置。 “小姐!” 文秀陡然失色。 白臻臻怔懵过后,听见马蹄声近在咫尺,下意识闭紧了双眼。 冷风擦着耳畔,长长的嘶鸣声之后,料想的疼痛并未到来,腰上一紧,下一瞬,她便被一双铁臂拦腰箍进了壮实如山的滚烫怀抱中。 血腥味和着男人浓郁的雄性气息紧紧将她包围。 似曾相识的感觉令白臻臻心中猛地一惊,睁眼便对上男人那双极具倾略性的眸子,小脸霎时间血色尽褪。 男人肩背宽阔,身材高大得惊人,轻易便将她完全罩住,只勉强露出她一双惊恐不安的水眸。 他打马间隙低头扫了眼怀中吓傻的姑娘,像是雄狮逗弄爪下猎物一般,闲懒嗤笑: “又见面了,小云雀儿。” 3、第 3 章 耳畔风声呼啸,寒风刮在脸上犹如刀锋砭骨,身下的骏马颠得白臻臻七荤八素,眼前昏花一片。 然而最令她难以接受的,是身后男人如铁一般的坚硬胸膛。 他宽实的肩背和手臂紧紧将她桎梏住,柔嫩的臂膀被狠狠压在他的胸膛上,像是被压在了一堵滚烫的墙上。 种种不堪的记忆接踵而至,白臻臻心惊肉跳,不顾一切地死命挣扎。 然而即便她用尽了全力,那人的手臂依然岿然不动,反倒像是故意逗弄她一般,轻轻一收就勒得更紧了。 白臻臻觉得自己的腰都要被他勒断了,男人伟岸的身躯强悍得无法撼动分毫,隔着衣衫她也能感觉到他硬实贲张的胸腹肌肉。 白臻臻嘴唇发白,嗓音颤抖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你、你放我下……” “此刻你最好还是少说话,马背颠簸,咬了舌头怕是要流血而亡。” 男人一说话,硬挺的胸腔跟着颤,吓得白臻臻想逃,又被他一把按回来撞在他胸口。 赵景煜低头扫了她一眼,低沉的语气带着张狂的愉悦,“想逃?” 见她紧抿着唇一副倔得模样,他哼笑一声,竟是直接松开了手臂。 身下的马像疯了一样在狂奔,束缚着自己的手臂一松开,白臻臻立刻被高高颠了起来。 脱离马背身体腾空的一刹那,白臻臻浑身如坠冰窟,脑中一片空白,那一瞬间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惊叫一声,死死抱住了男人的脖颈。 “呵,这次可是你主动投怀送抱的。” 男人拎小鸡一样掐着她的腰,轻易便将她重新压进了怀中,顺道在她软嫩的腰肢上捏了一把,“不想被颠下去摔死,就搂紧了!” 重新回到他胸膛和手背围起的一小块儿地方时,白臻臻方才颠簸虚悬的心跳也随着落到了实处,但又因重新重压过来的浓郁的男性气息而再度疯狂跳动。 她不愿挨他过近,但又害怕发生方才那样的事,只能尽力往出挪了挪,犹豫了一下,轻轻捏住他的衣袍一角。 察觉到怀中小云雀儿试探般的动静,赵景煜放慢了马速,语气肆无忌惮,“想抓就抓,老子浑身上下都让你看过了,如今抱一下怕什么?” “你……你闭嘴!” 风太大,四周又嘈杂一片,白臻臻勉强听出他这句话。 一瞬间煞白的脸上陡然生起一抹绯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总之那张昳丽的小脸上总算有了些生动的表情。 赵景煜低头看了一眼,眸光遽然发黯,如狼一般透着浓厚的欲望。 他忽然勒停骏马,低头看了两眼,在她如小鹿般慌张迷蒙的眼神中,猛地掐住她的下颌,俯身吻了上去。 极具野性的气息霎那间将她侵占,强健有力的舌径直长驱直入,白臻臻陡然瞪大眼睛,吓得忘了呼吸。 小舌被卷着交缠,他在她口中肆意妄为。 两息之后,白臻臻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呜咽着推拒挣扎。 赵景煜只狠狠在她唇上过了番瘾便抽离开来,他睨眼看她嫣红的眼尾和红肿的唇,笑声狂悖,“再亲下去,真怕你窒息憋死了。” 白臻臻一边拼命用手背擦嘴,一边狠狠瞪他,沁红的眼里满是水雾,像是被惹急眼的兔子。 偏男人还一挑眉,“你还是这幅性子招人爱,不过你猜,方才我为什么把持不住亲你?” 她一听,面色陡然一变,慌忙收了瞪他的眼神,瞥开视线,磕绊道: “我、我爹是当朝丞相,你现在放、放我回去,我可以既往不咎,倘若……呀!” 不等白臻臻将软绵绵的威胁说完,赵景煜已经一扬马鞭,带着她重新狂奔起来。 巨大的惯性让她一瞬间便压进了赵景煜怀里,发出闷闷的惊呼。 赵景煜坚硬的胸腔颤动,语气发笑: “倘若什么?让你那丞相老爹杀了我?!” 这次似乎比方才还要颠簸,白臻臻心里又气又怕,将一口银牙咬碎了,硬是没有发出半个音节。 虽然她很想骂他,但他方才说若是开口说话,会将舌头咬断。 她想了想硬生生忍了下来。 见怀中的小云雀儿没了声儿,赵景煜眼风扫了一眼,唇畔笑意渐渐落下去,也不再逗她,聚精会神驾马狂奔。 片刻后,两人一马在一处宅院的后门处停了下来。 赵景煜二话不说将人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抗在肩上就往进走。 “你放开我!” 白臻臻一见他要带她进屋子里,一瞬间之前的回忆汹涌而至,她都要吓死了,双手狠命往他硬实的肩背上拍。 连哭带喊地挣扎,拼了命要从他肩上下来。 可男人的身躯实在太过强悍坚硬,她的手都拍疼了,男人硬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眼瞅着她又要喊,男人抬手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喊什么?现在这周围都是叛军,你不怕将人招来,就继续喊!” 白臻臻僵着身子连挣扎都忘了,只隐隐感觉自己的屁股火辣辣得烫。 察觉到方才那一下并非是自己的幻觉,她挂着泪的小脸一瞬间爆红。 他、他、他居然拍了她的、她的…… 登徒子!!土匪!!粗鄙之辈!!! 白臻臻赧得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还没完全从巨大的羞耻情绪中缓过神来,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白臻臻人已经被他抛进了绵软的床褥里。 她晕了一瞬,慌忙撑着发软的四肢,手脚并用爬到床榻的最里边,双手环胸藏在了被子后面,鬓发散乱,一双湿漉漉的眼中满是受惊的无措: “你、你别过来!我爹是……” 赵景煜双手环胸立在床前,挡住了她所有去路,好整以暇道: “你爹是当朝丞相,我若在此处冒犯了你,你就让你丞相爹杀了我。” 白臻臻的话被男人抢了白,她抿唇别过脸去,憋得脸颊一阵红一阵白。 眼前娇花一样的姑娘,又软又香,联想到刚刚抱她在怀中时候的触感,赵景煜心里那团火就忍不住直往上窜。 他三两下将臂缚拆掉扔在一旁。 还不等白臻臻反应过来,单腿跪进床里,攥住纤细的脚腕,在她的惊呼声中一把就将娇小的姑娘扯了过来,如山般厚重的身躯顷刻压了上去。 两人巨大的体型差距让他将她完全藏进了身下,几乎看不见一点儿。 男人轻松一捏,就将她的双手攥住推至头顶,另一手掐住她的两颊迫她微微张开嘴,毫不犹豫地再度亲了上去。 方才马背上那蜻蜓点水的吻忍得真他娘难受,此刻换了个安全的环境,他终于将方才憋着的那股欲//望连同此刻的一块儿发泄了出来,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白臻臻被迫张着嘴任他掠夺占有,软嫩脆弱的唇瓣和舌尖被亲得发麻,口腔中浸满男人陌生的气息。 她被吻得几乎窒息,眼泪和口水一并往下淌,意识七荤八素的时候,倏然感觉到男人的身体发生了可怖的变化。 白臻臻猛地瞪大眼睛,巨大的屈辱感和恐慌使她再顾不得仪态,在他身下剧烈扭动挣扎。 “唔、你……放肆!呜呜呜……放开我……” 她的挣扎像是不要命了一般,雅白色外裳也随着扭动被挣开,赵景煜怕她伤了她自己的唇舌,蹙了蹙眉松开她,嗓音沙哑: “亲也亲了,睡也睡了,你怎么还这般挣扎?” 白臻臻一边猛烈喘息,一边反驳,“登徒子!谁……谁跟你睡了!” 赵景煜受着她瞥过来那软绵绵的一瞪眼,喉结微滚,气息沉了一下: “现在睡也不迟!” 说完作势就要来剥白臻臻的衣裳。 白臻臻吓得脸都扭曲了,慌忙往里逃窜,又将自己缩进了那个角落里警惕地看着他,玉白小脸上满是可怜巴巴的泪痕。 赵景煜原本也只是想逗逗她,见她哭得伤心,便退回了床边。 “不惹你了,惠王叛乱,待老子将那伙人清理干净,再来接你。” 他低头,将玄铁臂缚重新按在手臂上,口中噙着臂缚上的麂皮绳,掀眼帘扫了她一眼,口齿有些不清: “想活命,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别出去。” “惠王?” 白臻臻尚且因方才之事心惊肉跳,闻言愣了一下,似有些不解,“惠王叛乱?” 惠王是距离京城最近的禹州的藩王,此前并未听到一点儿风声,如何就叛乱了? 更何况,即使惠王叛乱,眼前这个男人不过就是一个土匪头子,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赵景煜哼笑一声,“看不起土匪头子?你们尊贵的天子,现在就等我这个土匪去解救呢。” 他提起一旁重若千斤的长刀掂了掂,壁垒分明的手臂因他的动作而贲张鼓动,叮嘱她道: “若是不想死,就别出门。” “那个……” 白臻臻见他要走,慌忙出声叫住他,在他回头看过来的鹰隼般的目光下,缩了缩脖子,然后鼓起勇气,磕绊着问: “你、待会儿杀完人回来,能不能放了我。” 赵景煜挑眉,“放了你?” 白臻臻点头如捣蒜,下一刻就听赵景煜嗤笑,“不可能。” 白臻臻:“……为何?从前我从未见过你,与你更是无冤无仇,要说那日你救了我,我也可以让我父亲给你金银作为补偿,你为何就不能放了我?!” 站在门口的高大男人闻言,似是沉默了一瞬。 然后重新转过身来,正正地面对着她,沉沉目光在她脸上久久注视。 白臻臻被他犹如实质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 她吞了吞口水,正要说话的时候,忽听男人声音沉哑地开口: “倘若是因为,你杀过我一次呢?” 4、第 4 章 杀、杀过他? 白臻臻一时愣了神,有些没搞懂赵景煜这句话的意思。 而他看样子也并未打算多做解释,看了她片刻后,沉默转身,不发一言踹门离去。 房间里没了那强悍浓郁的雄性气息,温度一瞬间降了下来,原本的窒息感也松泛了不少。 白臻臻紧绷着气息,仔细听了良久,直到确定再听不到一丝那个男人的动静,她才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今日之事来得太过突然。 或者说,这段时日所发生的事情都太过突然。 先是她从凉州外祖家返京的时候,队伍在京郊的河口关突然遇袭,几个身强体壮的异族汉子将他们的马车包围。 他们各个凶神恶煞,将他们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杀了个干净,直到那群人淫//笑着逼近马车的时候,白臻臻拿出了防身匕首。 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颤抖得手刚打算用力的瞬间,不远处传来一声马匹的嘶鸣声,紧接着周围的那群人一个个应声倒了下去。 之后,那个男人便是这般,身上染血、悠悠然出现在了她的马车前。 白臻臻本以为是碰到了好心的义士,却不想他杀完所有异族人后,径直钻进马车,还不等她开口,便将她扛出去,扔到马背上带上了山。 许是经历过太多惊吓,被他带去寨子后她便开始发烧,混沌中被他占去不少便宜。 回想起男人那种阴鸷又侵略的目光,白臻臻不由又想起他方才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她杀过他。 可她思索许久,曾经的记忆中也没有这个男人的身影。 白臻臻有些气结,觉着大约是旁的某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背叛了他,让他误以为是她。 联想起他这几次对她的轻薄,白臻臻心里一紧,再无暇胡思乱想,急忙朝四周探查,想要寻找逃出去的路。 一看之下,白臻臻脸上又是一阵绯红。 这是一间看起来有些……香艳的房间。 屋中的帐子都是艳丽的红色,正对面的桌上还有一对快要燃烬的红烛,散发着阵阵奇怪的香味。 而最主要的是,四周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画,画中全是一男一女或者几男几女,他们未//着//寸//缕,以各种奇怪的姿势缠在一起。 白臻臻只看了一眼,就慌忙收回视线,耳朵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那个男人当真是……当真是…… 孟浪! 她紧皱着眉,决心要赶在他回来前,尽快逃出去。 所幸男人并未束缚她的手脚,许是这个地方够隐秘,房门口也只有一个人在看守。 白臻臻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打开房门。 门口是一个精瘦的男人,身穿铠甲,手握长枪,见她开门他眼神犀利地扫过来,却在看到她模样的那一刻,脸上迅速窜起了红。 白臻臻咬了咬牙,故意将自己肩头的衣裳拉得低了些,一副方才刚与他们头儿在里面亲热过的模样。 她极尽所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妩媚一些,咬着唇对那精瘦男人柔声软语: “敢问小哥儿,赵大人何时回来呢?” 那精瘦男人面上的红随着她这句话直窜到脖子上。 他眼珠子不住打转,支吾道: “我、我也不太清楚,赵哥说,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对我说。” “是吗?那你凑近来些。” 白臻臻强压着狂乱的心跳,朝他招了招手。 精瘦男人被迷得三魂六魄都飞了,嘿嘿一笑,将耳朵凑过去,“您……” “说”字还没发出口,白臻臻瞅准时机,猛地将手中攥着的一把香灰朝他的眼睛洒去。 精瘦男人惊叫一声,下意识捂住自己的眼睛狂擦。 白臻臻就是在这个当口,深深提起一口气,发疯一般往出狂奔,身后男人因为看不清跌跌撞撞,很快被她拉开了距离。 直到七拐八拐,也不知从哪个门儿拐出了院子,回身颤着手慌里慌张将铜锁从外面锁上。 “啪嗒”一声落锁的声音响起,白臻臻猛喘了两口气,手心里满是冷汗和着香灰,黏腻腻的。 她扶着墙,等到腿上发软的劲儿过去,直起身子往四周看了看。 街上一个人也没,铺面全都紧闭着,临街的小摊七零八落地被掀翻,一滩一滩血迹顺着长街一直延伸到尽头。 冷风吹过,枯叶打着旋儿,浓厚的血腥味让白臻臻脊柱发寒。 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贸然跑出来了。 然而转念一想,方才那屋中的场景和男人看向她的眼神,又觉得倘若自己不跑出来,等那男人寻回去,不定会发生什么。 她定了定心神,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鼓起勇气朝着白府的方向急速行去。 走至对面檐下的时候,白臻臻下意识朝后看了一眼,赫然发现方才被她锁住的大门上方,挂着金闪闪的三个大字“百春楼”。 她脚下一个趔趄,匆匆收回视线。 走了不知多久,白臻臻走得腿都累了,刚寻了个角落停下来休息,忽听身后一声呼哨,有人狂笑: “哈哈,这不是那白家小姐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那几个被救走了,抓住这一个,也一样能威胁白丞相!” 白臻臻吓了一跳,慌忙回身,只见几个身穿铠甲的男人站在一个巷道口,正嬉皮笑脸地朝她看过来。 听这些人说的话,他们应当是惠王的部下,倘若惠王真的谋反,那么她被掳去,怕是当真就要被那些人拿来祭旗。 她心里一沉,连害怕的时间都没有,转身提着裙子撒腿就跑,脑中像是没了旁的意识,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跑。 冷气吸进肺里,胸腔里火烧一般疼。 但她仍不敢停,只知道拼了命地挪动双腿。 身后人的邪笑和兵甲碰撞的声音,像是催命的鬼符一般。 然而她平日里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还未跑出去多远,身后那些人便已经追了上来,一人从背后圈住了她的腰,另一人就过来抬她的双腿,将她拖到了路边角落。 其余人围着他们,哈哈大笑着趁乱想要上来揩油。 外裳被剥落,白臻臻惊叫连连,疯了一般踢腿挣扎,嗓子都喊哑了,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溢。 背后被石子膈得生疼,身前围了一群面露凶光的男人,白臻臻像个泼妇一样同他们拼命,一口咬在一个男人的耳朵上。 “啊!!!”那男人捂着流血的耳朵,原本的□□变成了怒意。 他面目狰狞地高高举起手,对着白臻臻的脸就扇了过来。 白臻臻下意识闭眼,忽听几声“嗖嗖”的箭声,那一巴掌到底没落下来。 围着她的几个男人渐次吐血倒地,赵景煜一身玄甲,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白臻臻愣了一下,这才感觉到一阵后怕,蹭着往角落里缩去,抱紧双臂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少女身上的白色外裳已然被撕得七零八落,红彤彤的眼圈里不断滚落晶莹泪珠,眸中满是惊惧,整个人缩在那小小一团,像是一只饱受风雨摧残的小雀儿。 赵景煜纵马上前,高大魁梧的身躯在她娇小的身上罩下一片阴影。 他手中长刀还滴着血,就这般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神色复杂。 过了半晌,他嗤笑一声收回视线,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蹲下。 “还跑么?” 他身形高大,一过来,白臻臻待的角落里连风都透不进去,“说了让你安生待着,你不听,不过倒也不傻,还知道反抗。” 见她垂眸不语,只顾抽噎着掉小珍珠,他凑过去握住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将她紧握的东西拿了出来。 “你方才……是打算用它来自卫?” 赵景煜的语气有些奇怪,白臻臻恍惚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朝他举起的手看过去。 “……” 他手中握着一个黑色的煤球,还是那种带孔的松散的煤球。 白臻臻啜泣的声音一顿,吸了吸鼻子,“……是、是啊,怎么了?!” 她方才被那些人拖到角落,慌乱之中摸到了一个东西就拿在了手中,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拿的是什么。 赵景煜瞧见她微微涨红的脸,并未拆穿她,将那煤球随手一扔,从怀中撕下一块儿干净的布条,掌心朝上对她摆了摆。 白臻臻有些不明所以。 那人似乎也没耐心等她回应,径直抓起了她的手展开,一下一下仔细将她手上的黑灰连带着细碎石子一道擦拭干净,嘴上威胁道: “别想着跑,就安安生生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待着。如今外面还有叛军余孽,你若是再跑丢,到时候死在哪儿了都不知道。” 白臻臻怔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咬了咬唇,偷瞄了男人一眼,小声道: “这次谢谢你……” “又救了你一次,怎么算也该以身相许了吧?” 白臻臻:“我爹……” “金银财宝老子不缺。” 赵景煜打断她的话,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一番,唇边扯起一抹痞气的笑,“老子缺女人。还就缺你这样的女人。” 话一说完,见对面那娇滴滴的小云雀儿眼眶一红似又要哭了,他烦躁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哭什么哭,你弄伤我的人两次,我救了你两次,我都还未说什么呢你哭什么哭?” 他一把将她扯起来,“又没有真将你怎么样,上马!” “去、去哪儿?”白臻臻腿软,被他像拎小鸟一样架着,警惕地看向眼前的马匹,“我要回白府,这里是京城,容不得你造次!” 男人没应声,一只手干脆利落地将她提溜起来,另一只手作势就要来推她的屁股。 白臻臻汗毛倒竖,霎时间气势全无,连哭都忘了,踉跄着后退了半步磕绊道: “我我我、我自己上!” 5、第 5 章 许是顾虑到方才她才受到惊吓,看起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这次赵景煜倒是没再对她动手动脚。 扶着她上了马之后,也没让她腾出脚蹬,仗着自己身材高大,一个用力便翻了上去。 马背忽然变得拥挤。 原本方才白臻臻后背被吓出了一层冷汗,风一吹还有些凉意,结果他一坐上来,滚烫的胸膛刚靠近,那股凉意霎时间便被驱散,脸上和耳朵都被浓郁的男性气息染得发烫。 白臻臻有些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男人带着玄铁臂缚的胳膊从她的肩膀两侧伸过来抓住缰绳,顺势将她又重新压进了怀中。 这下她彻底被圈进了他坚硬的怀中,捂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白臻臻透过男人的手臂探出脑袋看了看前方,下意识蹙眉,缩着脑袋小声抗争,“这不是回白府的路。” “嗯。” 赵景煜只回答她一个简单的音节。 白臻臻:“……我要回白府。” 见他不理她,她心一横,在马背上挣扎了起来。 左右现在是在京城,这里又离皇宫很近,她就不信他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再将她掳走。 “别动!” 她才动了一下,赵景煜随意一收手臂,便将她死死擒住再动弹不了分毫。 他语气严肃地威胁道: “再乱动,若是掉下去了,铁定把你这又细又嫩的脖子折断,从中间折,脊骨都断裂,戳穿脖颈上的皮肉,头首分离……” “别、别别说了。”白臻臻脸一白。 赵景煜不理,“鲜血和脊髓红的黄的流一地,然后你……” “我让你别说了!!” 白臻臻吓得胆汁都要涌上来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脖颈处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细密的颗粒,凉意嗖嗖直往衣领里灌。 她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脖子,规规矩矩坐定再不敢乱动。 赵景煜低头瞅了眼她白得晃眼的后脖颈,满意地扯了扯唇角,一抖缰绳,带着她不紧不慢往前晃去。 又行了片刻,眼见得四周越来越偏僻,白臻臻心里又开始打鼓,忍不住开口问他: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你不是要回白府么?” 赵景煜的声音无波无澜,白臻臻仰头瞅了他一眼,似是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一般。 赵景煜目视前方,余光察觉到她怀疑的视线,勾了勾唇角,故意道: “带你回河口山我的老窝。” 话音刚落,那娇滴滴的姑娘果然如他所料变了脸色。 赵景煜冷哼一声,“既然不相信我,何必再问,现下城中尚有叛党残存势力,从这条路绕回白府,能安全些。” 白臻臻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在心里暗暗决定,不论他说的真假,若是他真将她带出城,她就是拼着脖子被摔断的风险,也要跳马逃跑。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刚想完,男人就笑说: “想跳马你不如现在就跳,到时……” 白臻臻心里一凛,不动声色地屏息,想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然而等了几息,却不见他后面的话。 她心中疑惑,“到时怎么……” 男人嘘了一声,示意她别出声。 身下的马匹也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威胁,不安地甩动脑袋打着响鼻。 白臻臻跟着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从他手臂的缝隙探出眼睛往四周查看。 就在这时,她忽然察觉左前方有什么黑影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呼喊,赵景煜似也察觉到了那异常。 他抬手抽出三支羽箭,连弓都没搭,直直甩了出去。 “砰砰砰”三道闷闷的声音响起,同一时间赵景煜猛地一抽缰绳,语气严肃地叮嘱怀里的姑娘,“抓紧了!” 话音刚落,身下的骏马便像是离弦的箭一般狂奔出去,而两人身后,同一时间响起了许多追赶而来的马蹄声。 这次是纵马逃命,比之下午被他从马蹄下捞上来的时候更颠簸。 白臻臻一直记着赵景煜说过的话,死咬着牙,生怕一个不注意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 耳畔风声呼啸,但她被他圈在怀中,一丝寒意也感觉不到,只除了身后渐近的马蹄声让她如坠冰窟。 听起来他们人数众多,而即便眼前的男人再强悍能打,恐也难以抵挡这几十人之众。 现下她倒是什么也顾不上了,犹豫了一下,伸出双臂死死环住男人健硕的腰,意思是自己抓紧了,他可以再快一些。 赵景煜被她这小动作弄得哭笑不得。 他回头看了一眼,眸色骤沉,在她耳畔呼出沉冷的喘息,“会射箭么?” 白臻臻摇了摇头。 赵景煜纵马间隙,低头扫了她一眼,见她一副死咬着牙坚决不开口出声的样子,原本如狼一般森冷的眼底漫出笑意。 他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类似于袖箭的东西,递到她手上,醇厚的嗓音含着懒散,“扣动扳机就成。” 那袖箭的木质手柄上还沾着男人身上的温度,握在掌心沉甸甸的。 白臻臻下意识缩了下手,又被他不容退缩地握住,“你就朝着后面射,射不中也没事,将他们的脑袋想成南瓜。” 马匹跑得太快太颠,夕阳的余晖也在渐渐隐去,白臻臻仰起小脸,只能看到男人下颌线锋利的轮廓。 她是侧坐在马背上的,因为他轻易就能将自己箍住,所以压根不用担心会掉下去。 白臻臻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犹豫过后,将袖箭伸出了赵景煜的肩膀之外。 暮色沉沉,后面追赶的人也被黑夜勾勒成一个个轮廓,白臻臻对着其中一个轮廓瞄准,定了定神,用力扣动扳机。 咻的一声,那支箭射向了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赵景煜注视着前方,“再来!” 白臻臻颤抖地又重新瞄准,马背的颠簸加之她力气有限,第二支箭又射偏了,但她瞧见那支箭只与她要射的目标差了一点儿。 这次不用赵景煜再说,白臻臻第三次瞄准。 她一只手紧紧攥住赵景煜紧实硬挺的手臂稳住自己,重重呼出一口气,依着前两次的经验,在心里数到三的时候猛地扣动扳机。 箭矢咻的一下,消失在目标叛贼的身前,须臾,那叛贼来不及发出一声,轰然从马上跌了下去,顷刻便被大部队甩在了身后。 赵景煜听见响动,哈哈大笑了两声,低头狠狠在白臻臻的脸颊上猛亲了一口,语气自豪: “老子看中的女人,果然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女人!” 白臻臻原本还沉浸在自己射中的喜悦中,骤然被他一亲,吓得花容失色,抬手重重在脸上擦了半天。 “继续,别停!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到了!” 似乎她射中的那一下刺激到了赵景煜,他狠抽马鞭,语气中带着莫名的兴奋和狂妄。 此时此刻,白臻臻当然知道逃命要紧,也顾不得方才赵景煜那一下轻薄,重新在他坚硬的肩膀上架起了箭。 袖箭一共有十发,白臻臻射到第八发的时候,跟在他们最跟前那四个人已经被她全都射倒,而剩下的则是些马匹脚力不行的,被赵景煜驾马远远甩开。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月色下白臻臻的箭失了准头。 “行了,不用射了。”赵景煜低头朝她看了一眼,勒停马,“会游泳么?” 他将她抱下来。 白臻臻有些不明所以,还没想清楚他为何会这么问的时候,耳畔呼呼的风声和遥远的水声让她陡然间回神。 借着忽隐忽现的月光,她才发现眼前是一个四五丈深的悬崖,悬崖之下是滚滚河水。 她脑中登时警铃大作,挣扎着从赵景煜身上下来,撒腿就往回跑。 “跑什么?!” 赵景煜面色一变,高大的身躯迈出一步,一把将她拎着后领抓了回来,“他们追来了!你往哪儿跑?!” 白臻臻闻言,一抬头,这才发现那数十人已经发现了他们,正驱马朝这边赶来。 马蹄声踏得脚下的土地都在震颤,那几人转瞬便到了跟前。 “再问你一遍,会游泳么?” 赵景煜解下玄铁臂缚,用绑臂缚的抽绳在白臻臻手腕上缠了几圈,另一头迅速缠在自己手上。 白臻臻吓得眼圈发红,一张小脸在月光下煞白煞白。 她朝后看了一眼翻滚的河水,又看了眼前面迅速逼近的叛贼,重重吞了下口水,“不不不、不会……啊啊啊啊啊!!!” 话还未说完,忽然腰上一紧,白臻臻整个人瞬间腾空,破音的惊呼久久在悬崖峭壁之间回荡。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白臻臻瞧着眼前被火光照耀地明明灭灭的洞顶,思绪恍惚。 她居然就这么被他给拉着从悬崖上跳了下来。 那种失重的感觉如今还记忆犹新,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白臻臻动了动身子,想要起来,却发现头重脚轻,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身上还不住发冷。 “醒了?” 赵景煜拾了柴火进来,往火堆里加了两根,起身走到她身边俯身看她,“再不醒,我就要扒你衣服了。” 男人的语气放肆粗痞,赤裸裸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紧盯在她身上,边说话的功夫,手上便已经开始了动作。 白臻臻一瞬间彻底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她身上只着了一件中衣,外裳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匆忙向后挪了一步,攥紧自己的衣领,“你别过来!你再动手我就死给你看!” 她含着水雾的双眸大睁,一脸警惕地看向对面之人,明明毫无任何威慑力,却仍是一副故作凶狠的样子,像一只炸毛的小猫。 赵景煜哈哈笑了两声,“你不知道,你现在这模样有多招人稀罕!” 白臻臻没应,只蜷缩在角落,神情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这个色中饿鬼再对自己做出什么禽兽行为。 虽然他救过自己两次,但也不可否认他动辄就想轻薄她这个事实。 赵景煜看了她一眼,哼笑一声便随她去了,自己则就近坐到一旁的石头上动手开始解衣裳。 白臻臻猛地睁大双眸,精神瞬间重新紧绷起来,“你脱、脱衣裳干嘛?!” 赵景煜身上的白色中衣被他褪下,露出麦色的精壮肩背。 他口中衔着一块儿撕下来的布条,闻言唰的一下站起来走到白臻臻身前,将她逼进角落和他结实得像一堵墙一样的胸膛间,如狼一般的声音从喉结滚出: “你说干嘛。” 男人赤//裸身躯散发着滚烫的热意。 她毫无血色的小脸瞬间染上绯红,如珠玉般的圆润耳垂更是红到滴血,脑中因他这句意味深长的话短暂空白了小片刻。 6、第 6 章 “怂样!” 瞧见她这幅模样,赵景煜嗤笑一声,往她怀中扔了个什么东西。 白臻臻猛地回神,手忙脚乱接住一看,是他方才嗪在嘴里的布条和一个水壶。 她略有些诧异,就见他背过身去,宽厚的大手往后背一指,“先拿水壶中的水清洗,然后用布条缠住。” 在他转过去的一瞬间,白臻臻就看到了他背后。 男人壁垒分明的后腰位置,有一个明显的箭伤,像是方才被那些人追时被射中的。 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儿伤口,血滋滋的,经了河水浸泡伤口四周已经开始发白,但看起来倒是没有特别恐怖,应当是拔箭头的时候他自己已经处理过了。 在他的背上,有许许多多小伤口,像是树枝和石头的擦伤。 仔细看去还有许多陈年旧伤,其中那箭伤旁边,有一个显眼的旧伤疤,像是野兽撕咬的,即便已经很淡了,看起来仍然十分骇人。 见她半天没动,赵景煜挑了挑眉,回身,“不敢?” 他一动作,凸起明显的肌肉跟着贲张鼓跳,白臻臻偏头,视线躲开他赤//裸的麦色肌肤,嗓音发紧,“你不是自己能处理么。” “这身伤都是救你时候挨的,不该让你弄么?” 赵景煜指了指后腰,回身沉沉的目光紧盯着她。 那平时稍说两句重话就红了眼眶的娇娇美人儿,此刻听了他这话,却连丝毫动容都没有,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梗着脖子侧身坐着,大有一副跟他耗下去的意思。 两辈子都是这般无情。 赵景煜也来了气,噌地一下欺身挨过去,一把将她压进自己怀中,手顺势搭在了她的腰带上,凶声威胁: “弄不弄?!” 这下怀里的小美人儿终于有了反应。 她像是被这句话触动了机关一样,突然疯狂在他怀中挣扎起来,好似这一刻才将压抑了几日的情绪一并宣泄了出来。 她的鼻尖眼角嫣红,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云鬓散乱,猫抓一样在他胸前胡乱推拒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毫无形象: “你总是威胁我!你总是这样!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屡屡轻薄我!不过就是一副身子,你若看上就拿去好了!京中如今人人对我非议!反正失了清白我也活不成了!大不了死了算了!” 男人的铁臂和宽厚的肩背将她紧箍在里面,尽管她发了疯般挣扎发泄,能够活动的空间却少之又少,她吸了吸鼻子,瞅准男人赤//裸的肩膀就狠狠抓了上去。 转瞬间,那人身上又是几道血印子。 赵景煜低头看了一眼,忽然觉得她这个动作招人稀罕得不行,双眸中唰的一下腾起了火焰。 他一把握住她想要离开的小手,重新压回硬邦邦的胸膛上,沉声笑着: “再来!多抓几道!” 白臻臻原本的挣扎停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仰起小脸看向男人的脸。 目光与男人野兽一般兴致盎然的视线对上的瞬间,她方幡然醒悟方才所听并非是错觉。 白臻臻眨了眨眼,忽然就泄气般愣在了那。 她从小生活在高门之中,接触到的也都是些温文尔雅的世家子弟,彼此之间相处谦恭有礼,进退有据,还、还从未应付过眼前这种莽汉无赖! 她求饶也求了,威胁也威胁了,就差真的发疯了,到头来这男人看起来却更加舒爽了…… 掌心下坚硬的肌肤和剧烈有力的脉搏烫得人心慌,白臻臻挣了两下未挣脱,抿唇偏开视线,坠着泪珠的羽睫不停轻颤。 看起来又可怜又无助。 安静了几息,男人放开她的手,压迫感倏然离去。 白臻臻用余光看了眼,见他重新坐回火堆旁,自己动手冲洗伤口。 潺潺的水流声和男人略显粗重的喘息,成为这个山洞中唯一的声响。 白臻臻有些紧张地攥紧手心,尽管浑身湿漉漉的,脑袋也昏昏沉沉得难受,但她却不敢放松丝毫警惕,僵着身子侧身坐在原位。 赵景煜冲完了伤口,用布条在腰腹上围了一圈,回身见她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着,他动作一顿,指了指自己跟前的石头,“过来烤火。” 白臻臻没动。 赵景煜看了她半天,直接站起来,两步走过去猛地将人卡在腋下提溜了起来。 白臻臻的紧张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她短促地惊呼一声,挣扎着要下来,“你别碰我!求你放过我行不行,你……” 她话还未喊完,男人已经将她放在了方才所指的石头上,然后拿了他刚才脱下来的白色中衣,铺在她脚前的地上盖住尘土。 白臻臻像个扑棱翅膀的小云雀儿一样,此刻气喘吁吁的,半句话卡在喉咙,警惕着他的动作,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男人铺完了中衣,扫了她一眼,哼笑: “若是不愿让我碰,让你过来你自己走过来不就得了。” 白臻臻抿住唇没说话。 他又指了指那铺在地上的衣裳: “鞋袜脱了,将脚踩在上面烤一烤。放心,今天不弄你,老子打了一天仗,累得没精力碰你。” 他的话虽这么说,但白臻臻丝毫不觉得他哪里能看出一丝疲惫,最主要的是,即便他累到脱力,在巨大的体型差距下,她被他擒住还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不过白臻臻也确实难受。 方才他带着她从悬崖上跳下来,跌进了河里,现下她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 外裳应当是他帮着自己脱了架在对面烤着,但身上的中衣、罗袜和绣鞋都是湿的,尤其是鞋子里面还拘着冷水,脚泡在里面别提多难受了。 但…… 她微微低头,看了眼脚跟前的衣裳,一想到这是那个男人贴身穿的,她就臊得慌,更别提让她脱了袜子用脚踩在上面。 最后她犹豫了好久,只脱了鞋,两只穿着罗袜的脚踩在自己的鞋面上。 尽管也不是很舒服,但因为离火堆近,慢慢烤着倒也比方才好了不少。 赵景煜一边削着一截竹竿,一边注意着白臻臻这边的小动作,看她不愿意踩在他衣衫上,他也未说什么。 半晌,他将竹筒削好,往里面卷着塞了两片芭蕉叶,起身把自己烘干的外衣套上,然后走出了山洞。 原本他在的时候白臻臻觉得害怕,可他一走,空荡荡阴森森的山洞和外面漆黑中冒出的奇怪声响,让白臻臻不由更加紧张起来。 她坐直身子,一瞬不瞬盯着赵景煜出去的方向,想喊他,张了张嘴又生生忍住了。 好在未出片刻,赵景煜又拿着竹筒进来,看见她明显松下来的神情,他嗤笑一声,口中衔着的草杆儿动着,“这么盼着我回来?” 白臻臻抿唇收回视线,脸上也不知是被火光照得还是什么,白玉一般的面颊微微发红。 赵景煜视线向下,她的手指甲像珍珠一样莹润,许是窘迫,局促不安地捏着腿上的衣料,那十颗小珍珠就越发白皙透明,可爱得不可思议。 他喉结重重一滚,不动声色地坐到原来的位置,将竹筒架在火上烤。 白臻臻下意识往他那边小小挪动了一下,看他捯饬竹筒的动作。 火光照在男人脸上,越发将他的面部轮廓勾勒得分明。 他的容貌仔细看下来,其实比京中多数男人都要好看,身材也比他们壮实高大得多。 但因京中男人如今流行的多数是涂脂抹粉的风流形象,他的黝黑皮肤和英挺的面容在那一些人里便不怎么占优势,反倒因为长得太有进攻性而令人惧怕。 察觉到那朵娇花儿小心翼翼的视线,赵景煜勾了勾唇,往火中添了根儿枯枝,“想说什么便说。” 白臻臻因他突然开口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逃,却发现他说完这句话后便继续专心烤竹筒,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这才缓缓放下心来,纠结了一下,攥紧衣摆小声问: “你方才……干什么去了?” 赵景煜:“我说方才怎么见你一副那样的表情,原是害怕了。” 有热汽从竹筒口冒出来,他将竹筒拿下来,又从旁边拿了一小截短的,将在火上烤着的竹筒倾倒,片刻便有一股冒着热气的清水从里面被倒了出来。 白臻臻看得惊奇,也忘了他方才说的那句微讽的话,忍不住问道: “你用竹筒烧了水?!” 赵景煜将倒出来的水给她,“少见多怪,当心烫。” “给我的?”白臻臻眨了眨眼。 赵景煜看她难得颇有些傻气的模样,嗤笑一声,“给我的,让你帮我拿着。” 白臻臻:“……” 见她只拿着没喝,赵景煜嗤笑,“怎么了,还真不喝?” 白臻臻摇了摇头。 赵景煜看了眼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就知道这位大小姐毛病又犯了,也不理她,兀自用剩下的清水擦拭自己的长刀。 白臻臻端着竹筒坐了会儿,直到感觉真的渴得受不了,又怕手中的水彻底凉了,心里纠结了半晌,终是拿起来小小喝了一口。 没有想象中的怪味,倒是有一股竹子的清香,后味回甘,尝起来口感很特别,和府中任何茶饮都不一样。 她惊异地拿起来看了看,然后视线偷偷往赵景煜那边飞快扫了一眼,见他没注意自己,又仰起头喝了两口。 不过毕竟是不知来源的水,她也没敢多喝。 温热的水徐徐进入到胃里,她身体中的冷意被彻底祛除,再加之这么一段时间赵景煜确实没有对她表现出什么非分之想,白臻臻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 想着毕竟是他忙活半天烧的水,她扬了扬手中竹筒做的杯子,“你怎么不喝?” 赵景煜收好刀,解开自己的水囊闷了一口,语气揶揄,“老子喝冷水喝惯了,没你这么矜贵。” 白臻臻被他不软不硬地刺了一下,撇撇嘴不再说话,望着火堆发呆。 赵景煜看她沉默的样子,用手里的枯枝在她脚边点了点,挑眉问道: “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 “比如——” 赵景煜顿了一下,眸子紧攫住她的目光,醇厚的嗓音幽沉: “说一说,今日将你推出来的那个男人,是你的相看对象?” 联想到前世她的夫君魏鹤安,他的语气更进一步,“你喜欢那样的?被我一个手就能捏死的那种?” 白臻臻怔了一下,没想到他的思绪会突然跳到这件事情上,转而一想,自己沦落到这般境地都是拜他所赐,他还有脸问。 她往侧边收回脚,语气不太好,“与你有什么关系。” 7、第 7 章 “是你表哥吧?你继母的远房亲戚,他不是什么好人。” 赵景煜不以为意道。 但他云淡风轻的话听在白臻臻耳中却有如惊雷炸开,她眼睛陡然睁大,四肢发凉。 他只是一个河口山的山匪,即便如今侥幸进京勤王也是今日之事,如何能将她身边的人和事打探得这么清楚。 还是说,他早就在暗中盯上她了?说不准那些异族人都是他故意为之。 赵景煜似是知她心中所想,勾唇嗤笑一声,眼神扫过她: “你也不必将我想得如此不堪,那些异族人是惠王招来的。” 提起来惠王,白臻臻突然想起他今日对她说的那句,她杀过他。 她瞬间提起精神,也不在乎他是如何知晓宋廷身份的了,纤细的身板微微前倾,着急向他解释道: “对了,今日你说我杀过你,但我敢肯定,我此前从未见过你,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的一双明眸中满是希冀,“倘若你认错了人,能不能就此放过我,从此以后咱们两人桥归桥、路归路。” 白臻臻从小便在高门中长大,自然知道一些高门大家会暗中培养一些自己的势力,比如暗桩或者暗卫,那皇家培养暗中势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她大概也想明白了眼前男人的身份。 要么一开始就是皇家暗桩,要么就是后来被皇家收编的。 如果真是按照这个男人所说,不管因何缘由,今日他有勤王之功,日后必定会封侯拜相留在京中,他若是存心报复于她,那她即便想逃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还不如好好与他解释清楚,也好井水不犯河水。 但她说完这些话后,赵景煜只是用锋利的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既没有听到她解释后的惊讶,也没有对她所说的话做出回应。 他的视线流连在她曲线优美的脖颈上,继而向上,对上她的视线。 白臻臻看见他眸中那种赤裸裸的掠夺目光,愣了须臾才反应过来,原本满怀希望的小脸登时吓得花容失色,仓皇起身就要逃离。 然而对面之人却快她一步扑身过去,猛地将她压在身下,在她的惊叫声中,捏着她的下颌重重在唇上啃了一下。 “唔!” 白臻臻疼得眼里全是泪花,蹙眉看他,神情中全是惊吓和控诉。 赵景煜讳莫如深地盯着她,眉宇似凌厉的刀锋。 “想要桥归桥路归路?”他哼笑一声,“你想都不要想,你欠下的账,还没还完呢!” 白臻臻这下完全反应过来了! 兴许他所说什么她杀过他都只不过是借口,他就是故意缠上了她! 若是在白府,此刻她必已经开口痛斥他的无赖,可此刻,她仅着中衣被男人压在身下,实在是心惊肉跳,半个字也不敢开口。 她只能紧紧攥住自己胸口的衣襟,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惹起了男人的“反应”。 赵景煜低头看着被她压在身下的小云雀儿,尽管她自己极力隐藏,可眸中的害怕和无助还是被他看在眼中。 他视线在她被咬得红肿的唇上扫了一眼,嶙峋的喉结滚动着,伏在她身上平息了片刻,起身将她重新抱起来放坐在原来的位置。 他察觉到她不住往洞口瞟的视线,嗤笑: “白臻臻,你不要妄想逃开,且不说这黑灯瞎火的林子里你能不能出去,就是迈出这山洞第一步,你都有可能被林中的毒蛇咬死,这附近,可是出了名的蛇多。” 男人一离开,方才那种箭在弦上的威胁立刻淡了不少。 白臻臻压下剧烈心跳,才长长地舒了半口气,就听男人说附近蛇多。 一瞬间她呼吸都乱了,原本因他那个吻而染上的绯红尽数褪了个干净。 她自小就怕蛇,怕得要死,看见就能立刻吓晕过去那种。 不知是不是怕什么来什么,听他这么说完后,她总觉得洞口那个位置似有一个什么长长的东西在移动。 下一瞬,男人身子侧了一下,火光照在她看到的角落,那条黑色的有手臂那般粗的蛇便赤裸裸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还与她的视线对上对她吐了吐信子。 “!!!” 白臻臻头皮瞬间发麻。 在蛇和赵景煜之间,她毫不犹豫选择了赵景煜,起码他是个“人”! 她猛地攥住赵景煜的胳膊,指着洞口方向,忍着剧烈的眩晕感艰难发出了一个音节“蛇”。 赵景煜随之看过去,回头想捂住她的眼睛,一个“别看”还没说出口,身后那娇软馨香的身子已经靠了过来,软在他的怀中。 赵景煜:“……” 上辈子他就知道白臻臻怕蛇,第一次她看见蛇晕倒后,他还担心得不行,连夜找了御医来看,兴师动众了好一番才确定她只是怕蛇晕倒的。 之后见到蛇她又晕了几次,赵景煜便心中大致有数了,这辈子再看她晕倒,确定她没有旁的危险后,便将人放在了厚厚的草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臻臻被一阵喷香的烤肉味道香醒。 她躺在柔软的草垫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饿了?” 眼前伸过来一把匕首,匕首上串了一块儿烤到滋滋流油的肉,“吃么?” 白臻臻吞咽了一下,还记得自己晕倒前的一幕,忍不住撑着起来左右看了看,“那条蛇呢?” “在这啊。” 赵景煜晃了晃匕首,“香得很!来一块儿?” 白臻臻神色一变,向后仰着身子: “……你、你吃吧。” 赵景煜吞下一块儿蛇肉,擦了擦手,将匕首放在一片干净的叶子上,不解道: “蛇你怕,蛇肉你也怕?” 他狐疑地看了白臻臻一眼,记得前世的时候,他曾给她烤过蛇肉,她可是吃得津津有味啊,难不成这一世她转性了? 然而仔细又一想,他忽然记起来,好像前世那次烤蛇肉她并不知道,估摸着以为是别的什么肉了吧。 赵景煜也没勉强,从旁边拎出个兜子,递到她面前,喝了口水说: “这里面是方才摘的一些果子,都洗干净了,你挑些吃吧,那边还有热水。” 说完,自顾将另一串蛇肉架到了火上,从地上的小布兜里掏出来一撮盐撒上去。 火苗一下蹿了起来,蛇肉被连烧带烤得滋滋作响,肉味的香气一瞬间充盈整个山洞。 白臻臻又重重咽了下口水,挑了个像梨一样的果子,好奇道: “你随身都带着盐?” “嗯,没吃的的时候盐能快速补充体力,烧饭时候也能用,受伤以后还能消毒。” 赵景煜转动着烤肉。 白臻臻闻言不由往他后腰的位置看了一眼,所以方才他浇下去的是盐水? 她有些不可思议,从前她手指被马车上凸起的钉子划了个伤口,用盐水浇的时候都痛得差点要晕过去,这人怎么一点反应也没? “皮糙肉厚,习惯了。” 赵景煜看了她一眼,从她手中将那个果子夺下,“这是啤果,别看它长得像梨,实际上是冬果的近亲,你去挑个别的果子吃吧。” 白臻臻看着突然空了的手心怔了一下,诧异地看向他。 因为冬果不算什么特别寻常的水果,加之味道也一般,京中贵人们不怎么常吃,是以她对冬果过敏这件事,也就府中伺候的几个下人知晓。 她实在想不通赵景煜为何会知道。 但她忍了忍,到底没问出来,怕一开口,那个男人又说出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白臻臻就着热水吃了些果子填饱肚子,浑身上下也烤干了,坐在火堆旁暖烘烘的,未出片刻困意便不期而至。 赵景煜见她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身子却依然板板正正地坐着,不由讽刺一笑,“你难不成打算就这样坐一晚上?” 男人醇厚的嗓音猛地将白臻臻惊醒,她恍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山洞里。 若非他刚才那一嗓子,方才似睡非睡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回到了白府的床上。 “你不要管我。” 她揉了揉眼睛,继续坐直身子,盯着火堆发呆,心中无限怀念自己那个软到陷进去的温暖小床。 身旁男人见她这样,似乎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但白臻臻已经顾不上他了,瞌睡虫就像是把她包围了一样,光是跟耷拉的眼皮抗争都已经费尽她所有力气。 她绝对不能睡,睡着了,这个男人还不知道会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走出山洞,坐上马车回了白府,然后躺在了白府那个柔软的床上,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见白臻臻摇摇欲坠地就要倒,赵景煜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 娇软在怀,她的这幅不设防的样子让赵景煜眸色骤然变黯,汹涌的目光向下,细细描摹过她的五官,最后停在那双饱满嫣红的唇瓣上。 少女樱桃般可口的嘴唇上泛着水灵灵的光泽,下嘴唇处还有一个小小的红点,是他方才咬下去时留下的。 “不是死扛着不睡么?” 赵景煜讽笑,粗粝的拇指压上那个红点,揉了揉,触手柔软的触感让他在放开后毫不犹豫地便俯身亲了上去。 不知是他身上的热度传给了她还是什么,少女的小脸染上一抹绯红,唇瓣越发嫣红水润,微微张开露出一小片白皙贝齿,隐约可见最里面鲜嫩的小舌尖。 再往下,因枕在赵景煜手臂上而微微扬起的纤细脖颈,如羊脂玉一般洁白无瑕,让人忍不住生出想要凌//虐和占//有的念头。 前世那些云//雨欢//好的画面蓦然划过脑海。 芙蓉帐中的潮湿滚烫、啜泣娇吟。 赵景煜的呼吸逐渐滚烫沉重,硬朗紧绷的身体随着他的呼吸频率而起伏,手臂青筋暴起,眼底欲色如山雨欲来。 8、第 8 章 突然,身下姑娘嘤咛了一声,不适地扭动身子。 赵景煜动作倏然一顿,抬头盯着她看了半天,总觉得她小脸红得看起来不太对劲儿,再伸手往她头上一探,果不其然是在发烧。 赵景煜蹙了蹙眉,难怪方才摸着她身上有些凉得不正常。 他眼底的欲色慢慢消退,最后都化作了隐忍和不满。 看了她半晌,赵景煜讽刺出声“真是不经折腾”,说罢起身从架子上拿起她烤好的外裳,脱了自己的叠在一起盖在了她身上,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一进去他就毫不客气地将她的中衣剥了,手臂轻轻一揽,身材娇小的姑娘被严丝合缝地贴在了怀里。 男人滚烫的身躯一瞬间便将热气度到了她的身上,白臻臻紧蹙的眉微微松开。 她的肌肤如豆腐一般又嫩又滑,软得不像话,好像他轻轻一用力就能弄红弄烂了一样。 与他滚烫的身躯贴在一起,从衣裳盖着的缝隙看进去,一个白皙娇嫩一个如古铜色坚硬铁壁,对比分外明显。 赵景煜呼吸蓦然变得粗重。 他对她一贯不是能隐忍自己欲望的人,再加之上辈子与她有过几次美妙的回忆,赵景煜在自己对她产生反应的第一时间,粗粝的手掌便搭上了她的小衣。 怀中少女似有所感般不安地动了动。 赵景煜动作一顿,蓦然想起上辈子与她的第一次。 许是两人体型差距实在过大,那次他想着她早已嫁过人,动作便不由粗鲁了些。 谁料不小心便将她弄伤了。 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看到他靠近便瑟瑟发抖。 赵景煜手一顿,紧咬着牙,眼底眸光晦涩汹涌,过了半天,他额角青筋隐忍地鼓了鼓,将手撤了回来。 隐忍着抱了她许久,白臻臻身体上的温度渐渐上来,赵景煜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不烧了。 他替她将中衣穿好,掖了掖身上盖的衣衫,自己起身抓起壶中的冷水猛灌了几口,又在火堆中加了些枯枝,然后寻了她旁边的位置,靠墙坐着。 闪动的火焰慢慢变高,打在赵景煜身上落下一条棱角硬朗的阴影,晃晃悠悠的。 他长腿交叠,粗壮的双臂环胸,一双眼睛鹰隼一般盯着正睡得香甜的女人,眸中复杂情绪几经变幻。 脑海中的画面走马灯一般闪过,最后落在前世自己死前那一幕。 他在高台上因她而被万箭穿心的时候,她护着她的小外甥,只匆匆看了他一眼,便转身隐匿在了人群中。 前世的时间节点和今生略有不同。 那一世,他进京勤王的时候,她已经嫁给了那个姓魏的半年。 经了惠王谋反一事,陛下开始重视武将,而他作为功绩最盛之人,封候拜将位极人臣。 那时候虽说时常他能在宴饮上遥遥看见她一眼,但他知道她过得并不好,他常在私底下的应酬间,听见或亲眼看见姓魏的左右拥抱好不快活。 后来不出半年,她果然与他和离回了白家。 再之后,姓魏的被无意间查出与外邦有勾结,圣上震怒命令彻查,白家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牵扯了进来。 为了保住白臻臻亲姐唯一的血脉,白臻臻求到了主审此事的他跟前。 那时候,他已然被封为世袭罔替的宣宁侯。 某日雨夜,候府门前,柔弱的身形盈盈伏跪,纤纤玉手攥住他的袍角,仰着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朱唇轻启,“求侯爷垂怜”。 那一瞬间,赵景煜便觉得,自己此生是交代在她一个楚楚可怜的眼波里了。 他庇护她在羽翼之下,保住了她,后来又为了她罔顾律法,在圣上对此事最忌讳的时候,私自放了她的小外甥。 直到死前他才知道,她为了自保出卖了他,否则他万无一失的计划不会这么快暴露。 打从那次雨夜决定帮她之后,他本就没打算能得善终。 却不想她对他从始至终只有算计,就连承//欢的时候,她也会事先服下一些情//药,让自己尽力看起来妩媚一些,好牢牢圈住他的心。 最后她带着小外甥逃出生天,他替她死在了万箭穿心之下。 再一睁眼,便回到了那个女人从外祖家回京那一日。 赵景煜的视线下移,长久地凝视着白臻臻粉嫩的脸,火光闪烁却照不进他情绪翻涌的眸底。 - 白臻臻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唤了声“文秀”,这才察觉出自己所处的环境。 她脸色“唰”的一变,急忙坐起来看了眼自己身上。 “若是我想做什么,早都做完了,你现在看是不是太晚了?” 男人低哑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白臻臻身子一僵,捂着身上盖的衣裳,怔怔回头。 赵景煜口中衔着一片薄荷叶漫不经心地嚼着,正在用盐水给自己后腰的伤口清洗。 白臻臻视线猝不及防落在他古铜色壁垒紧致的胸腹上,恰巧又撞见他因紧绷着身子而块儿块儿分明的腹肌上,又硬又大骇人得紧。 她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急忙神色慌张地别开眼去,胸腔里的心跳像鼓擂一般,久久都无法平息。 赵景煜盖好水壶,视线落在她红得滴血的耳垂上,心里有些痒痒。 他如盯着猎物的野兽,不动声色地将她线条优美的脖颈和脊背缓慢描摹一番,然后起身套上中衣,大步走了过来。 空荡的山洞里火堆早就熄灭,没了树枝燃烧的哔啵声,男人低锵的脚步声便格外明显。 他每一步都似踩在她的心上一般,随着脚步渐近压迫感愈来愈强烈,白臻臻不由攥紧手中的衣裳。 视线中刚出现男人的黑色皂靴,从他紧实胸腹上散发的热气便迅速逼近了她的脸颊,连带着她脸上的温度都跟着升高。 浓郁的雄性气息紧紧将她包裹住,白臻臻觉得自己此刻情绪已经紧绷到了极致,浑身都止不住在阵阵发麻。 突然,热浪更为剧烈,男人缓慢地俯下身来,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左耳和侧颈剧烈鼓跳的脉搏上。 赵景煜似乎在头顶嗤笑了一声,醇厚的嗓音令她浑身一个激灵,然后她看见他朝自己缓慢地伸出了手。 白臻臻喉咙发紧,不自觉吞咽着向后躲避,全身上下所有感官都聚焦在了那只宽大厚实的手掌上。 在那只手掌触上她紧捂在胸前的衣裳的一刹那,姑娘带着哽咽的尖叫也随之响起: “你、你别动我!我警告你,我我我……” 她话还未说完,男人已经从她身上扯过他的那件外裳,然后直起身子,顺理成章地穿在了身上。 “?” 白臻臻懵了一下,在他故意显露出的揶揄的眼神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刹那间粉嫩白皙的小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眼神慌乱地盯向地面,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 “警告我什么?” 赵景煜似乎很有兴趣知道,这只随时会炸毛的小云雀会拿什么威胁自己,穿戴整齐后,微微弯下身子,双手支在腿膝盖上与她平视,如一只倦懒的大狮子,懒洋洋问她: “说出来听听?” 白臻臻受不了他逼视的目光,侧过身去,抿唇沉默半晌,小声问了句: “你一晚上没睡?” 听出来她话中的试探和明显转移话题的意图,赵景煜兴致更浓了。 他捏住她的脸颊,逼她看向自己,挑了挑眉,“亲老子一下,老子就告诉你,昨晚你睡着后都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回答,白臻臻羞得下意识想逃,偏被他攥着脸颊,又气又急之下,眼圈一红,眼泪珠子不住在眼底打转。 “登、登徒子!” 她的两颊因为被他捏着,嘴唇微微嘟起,即便是气冲冲的骂人,听在赵景煜耳中都觉得万分有趣。 这一世的她,比家破人亡后那个跪在他面前求垂怜的样子,不知鲜活了多少。 赵景煜忽然又想起她在自己身上抓的那几道痕迹,忍不住舔了舔后槽牙,视线重重压在她头顶盯了半晌,才放开她,哑声道: “起来收拾一下吧,该走了,免得那群人找来。” 他指了指一旁立着的竹筒,“里面有热水,够你喝也够你洗漱,还有……” 赵景煜晃了晃手中的水壶,“我这里有盐水和薄荷叶,你选哪个?” 白臻臻巴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逼仄的山洞,避免跟这个男人的单独相处。 她不愿用他用过的水壶,选了薄荷叶吃进口中嚼了嚼,然后用热水快速洗了把脸,回身急道: “我好了,走吧。” 岂料她刚一回头,男人便对她摆了摆手,“过来。” 白臻臻一脸警惕看他,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你要做什么?” “你过来我告诉你。” 赵景煜笑得像一只伪装的大尾巴狼。 白臻臻后退半步,“我们、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赵景煜朝她勾了勾手指,似乎是没了耐性,“你自己走过来,还是我到你跟前去抓你,你自己选。” 见她还欲反驳,他又道: “若是我过去,就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了,要知道,这山洞方圆几里内都没半个人影儿,老子可是不介意在这里做点什么。” 白臻臻现在听见他这种话就汗毛倒竖,有时候甚至分不清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她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小声替自己争取,“让我过去可以,你……不能对我动手动脚。” “嗯。” 赵景煜应得干脆,“这次不弄你。” 他这直白的话语让白臻臻臊得发慌,头一次这么想堵住一个人的嘴。 最后她很有自知之明地硬是忍了下来,一边警惕地看着他,一边小步小步朝他的方向挪过去。 就在离男人还有两步之遥的时候,男人忽然直起身子,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在她小声的惊呼中一把将人抓到了跟前。 “磨叽。” 他转过她的身子,“别动!” 又白又纤瘦的姑娘被高大壮硕的男人从背后搂着,不管是体型还是肤色差距都实在太过明显,浓郁的压迫感骤然而来。 白臻臻被他身上的热气沾得浑身难受,不自觉紧绷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他将她的头发散开,然后在她头上不知捣鼓了半天弄了什么,半晌,头发被盘起来,发间重重插进来一根儿簪子一样的东西。 赵景煜放开她,语气十分满意,“好了。” 白臻臻一离开他的钳制,迅速向前迈出两步远离他的气息范围,然后伸手在头上摸了摸,似乎是一支竹子做成的发簪。 她有些诧异。 倒不是诧异这支发簪,而是诧异他这么一个粗糙不羁的男人,居然能盘出这么一丝不乱的头发。 然而一想到自己的头发是被眼前这个男人绾起来的,白臻臻又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自在。 她独自站在那里,一张小脸儿皱着,在纠结要不要拆下来重新绾。 赵景煜将她的小心思全看在了眼中,不过他懒得理她。 这婆娘一贯就是这样,又矜贵又做作,胆子小屁事儿还多,尤其是在床上动作重一点都要哭,上辈子就难养得很。 赵景煜掂起一旁的长刀,看都不看她一眼大步流星朝外走去,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和一句懒散的威胁: “出来得晚了,我可就先走了,哦对了,这里白天蛇更多。” 9、第 9 章 果然话一出口,那身后的小姑娘再顾不得纠结头发之事,提着裙摆窸窸窣窣跟了上来,口中还小声念叨着: “你、你等等我,你把我带出来的,就得负责把我带回去。” 听那语气,似乎都快哭了。 - 回京时赵景煜专挑了一些人烟稀少的路走。 白臻臻怕被人瞧见,一直悄悄借着他的胳膊挡脸。 赵景煜低头看了一眼,嗤笑着将她的脑袋按进他怀里,“埋着,就你刚才那样挡,谁都能看出来老子怀里抱着的是白家大小姐。” 白臻臻耳朵有些烧,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倒是没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 赵景煜神清气爽,慢悠悠溜着马,直到在靠近白府的一条小巷子口才停了下来。 “喂。”他拍了拍她,“睡着了?” “没有。” 闷闷的声音自他怀中传出。 赵景煜忍不住沉沉笑出声,“起来,你到了。” 怀中的小脑袋动了动,从他胸前起来,那朵娇花儿一样的美人儿玉白的小脸憋得通红,往四处一瞅,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快放我下去!” 说完,不见身前的男人又动静,她才立刻反应过来,唇角的笑意缓缓落了下去,仰起小脸警惕地看他,“你、你到底要什么?” “要你。” 男人毫不犹豫。 “我爹已经和宋廷交换了庚帖,我此前也从未得罪过你,你就此放过我好不好,要不这样,你留个地址,我让我的丫鬟将我这几年的私藏改日尽数给你送去……” 此处距离白府很近,离主街也不远,虽然经历了昨日的浩劫此刻街上没什么人,但白臻臻还是不敢与他纠缠太久。 赵景煜看出她的窘迫,没太难为她放她下了马。 但对于她的话,他却既未答应也未拒绝。 只是在调转马头准备离开的时候,侵略的目光往她身上一扫,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下次见,小云雀儿。” 白臻臻浑身发毛,压下被他盯得心惊肉跳的感觉,一壁想着哪还有下次,一壁快速往白府去。 直到站在白府门前,白臻臻才有了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感。 两次都是虎口脱险,她不确定若是还有第三次,自己还会不会有这种幸运。 她心里一边盘算着,一边敲开白府大门。 谁料门一开,立刻有三个粗使婆子围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架着白臻臻往主厅的方向疾行。 白臻臻正想着事情,脚下险些被绊倒,打眼一瞧,为首那婆子正是孙氏身边的张嬷嬷。 她心里一沉,厉声呵斥: “张嬷嬷!谁给你的胆子犯上欺主!让她们放开手!” 张嬷嬷停下来看了她一眼,笑道: “姑娘莫急,实在是昨日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夫人不放心您,这才让我们几个在门口候着,这打从今早辰时便在门上候着了,您瞧夫人对您的事情多上心!” 白臻臻一听她这些话,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不打算白费力气挣扎,只竭力保持冷静,道: “张嬷嬷莫要失了白府的体面,你让她们放开,我自己不是不能走。” 那张嬷嬷到底顾念着她的身份,况且老爷如今对大姑娘尚没有彻底放弃,她眼珠子咕噜一转,命令那两个婆子松了手。 白臻臻随她们一道来到正厅。 刚一进门,就见不止孙氏和白蕴珠姐弟、白诗蕊在场,就连大伯母温氏、大伯的小妾薛氏以及她们的儿女也在场。 她一进来,所有人各色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 孙氏一见她,便开始抹眼泪,口中念叨着“臻姐儿可算回来了”,边说着,神情激动地被仆妇搀扶朝她走过来,欲要握她的手。 白臻臻向后躲了半步,语气淡然: “劳大夫人担心了,昨日有幸得人所救,今日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孙氏点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 “大姐姐当真是全须全尾回来的么?” 孙氏话未说完,一直站着没出声的白诗蕊忽然站了出来。 白诗蕊今年虚岁十四,身姿还未彻底长成,纤长有余而韵味不足,只不过容貌随了孙氏,生得妩媚,尤其是一双丹凤眼顾盼生姿。 她穿了一身烟粉色曳地烟笼寒梅百水裙,手挽青绿色薄雾纱,款步走到白臻臻面前,美目流转,“大姐姐别误会,妹妹就是想不通,姐姐怎么每次都会被男人莫名带走?” 她将男人两个字故意压重,拖着一拍说出来,脸上笑意天真无邪。 孙氏站在一旁听她说完,低声训斥: “蕊儿!休要胡说!你大姐姐前段时间才遭了那事,你现在说这些,不是捅她的心窝子么?!都是要议亲的人了,也怪平日里你爹太纵着你,等你爹回来,我定要让他好好管管你这没大没小的样儿!” 孙氏说了一大串,白诗蕊耳中只听见了议亲,面色肉眼可见地发了红,原本瑰丽的小脸越发妩媚娇艳。 孙氏瞧见她这样,知她是挂心昨日救她们那个男人,心中恼她没出息,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而笑对白臻臻说: “臻姐儿别听你妹妹胡说,她还小不懂事。” 她顿了一下,目露纠结: “只是……昨日你到底一夜未归,尤其宋廷亲眼看见你被一个男人带走,为恐流言传出……”孙氏欲言又止,最后长叹“哎,说到底,都是娘的错!” 她眼神中满是自责,话未说完又开始哽咽着抹眼泪。 温氏过来扶住她,小声劝道: “嫂子也是一片好意为臻姐儿打算,莫再哭伤了身子。” 白臻臻抿唇,视线扫过她们,不欲再在这里跟她们多费口舌,打算回去。 谁料刚一转身,却被一旁眼生的肥壮婆妇伸过来的手给挡住了去路。 白臻臻回头,看向不紧不慢走过来关了门的张嬷嬷,“你们这是何意?!” “夫人也是为着姑娘的名声考虑,毕竟这次姑娘被带走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张嬷嬷叹了口气,指了指肥壮妇人,凑过来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开口: “这仆妇是百春阁里最有经验的婆子,只要经她验过,这上京城里关于小姐清白的流言蜚语,自然便可不攻自破了。” “放肆!” 白臻臻神色一变,小脸上两道秀气的眉紧拧着,“我自己清不清白自己最是清楚,何须你们任何人来替我做判断?!” “姑娘怕是还不太明白。” 张嬷嬷谄媚笑意落了下来,一瞬间原形毕露道: “这件事,老爷已经拍了板,姑娘今日是验也得验,不验……”她语气带了威胁,“也得验!” 白臻臻眼睫轻颤,隐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深吸一口气尽力稳住自己的声线: “父亲拍了板又如何?!我是陛下亲封的县主,自己连这点儿主都做不了了?!” 说完她就想越过张嬷嬷和肥壮婆子开门往外走。 张嬷嬷哼了一声,和那肥壮的婆子对视一眼,上前挽起袖子,“姑娘糊涂了,大周以仁孝治天下,县主再大,也不可绕开了一个‘孝’字去不是?” “你们放肆!” 白臻臻被两人钳住,挣扎间腰带松散,露出里面的海棠色肚兜和隐隐起伏的曲线。 她从未被人当众这般羞辱过,又气又急,眼尾晕上一抹薄红,“放开!” “姑娘别挣扎……” 张嬷嬷手劲儿大,将白臻臻白嫩的肌肤上攥得满是红得发紫的痕迹。 她两手拢住白臻臻的手腕,眼神示意肥壮老妇去脱她的衣裳,语气威胁: “姑娘别挣扎了,不过是脱了裤子验一下的事情,等会儿引来院外看热闹的小厮家丁可就不好了,奴婢劝姑娘别因为这事失了体统!” “失了体统的是你们!” 白臻臻气急了,眼睛红了一圈,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头一栽作势就要去咬张嬷嬷的手。 此时一道清脆威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们这等刁妇放肆!” 门被人重重掀开,撞在墙上发出骇人的一声巨响,冷风瞬间灌入。 一个华服少女带着四五个仆妇走了进来,视线巡视一圈,死死钉在张嬷嬷身上,“还不把你的脏手给本宫拿开!”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同一时间,她身后一个嬷嬷已经上前,一把挥开那肥壮妇人的手,替白臻臻轻柔地穿好衣裳,小声道: “姑娘莫怕。” “公主?!” 被人坏了好事,孙氏原本还想发难,一抬头见是昭懿公主,脸上血色刹那间褪去,急急忙带着屋中一众人跪了下去。 “不知公主大驾光临,臣妇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恕罪。” 白臻臻也要跪,手腕被一双温软的掌心拖住,昭懿公主的声音明朗清脆,“你不要跪。” 她回头视线落在孙氏头顶,厉声道: “有失远迎这罪倒好恕,只是纵容手下仆妇对圣上亲封的县主以下犯上,若是本宫将此事禀明父皇,白夫人,你夫君这治下不严的罪,不知道圣上恕不恕得了!” 说完,她似才看到白臻臻手腕上的红痕,眉心一蹙,嫌恶地扫了眼地上爬跪的张嬷嬷和肥壮婆子,对身后嬷嬷吩咐: “将这二人带下去杖责三十!既然丞相夫人管不好自己府中的下人,本宫不介意替她治了这等犯上欺主的奴才!” 张嬷嬷一听要杖责她,嗷的一嗓子扑到孙氏身边,声泪俱下。 “夫人,夫人救我!!奴婢可是按照您的吩咐才这么做的!夫人……” 孙氏面色一白,慌忙甩开她的手。 昭懿公主从前来白府,多是直接去找白臻臻,并未与她们有过多接触,且从前昭懿顾念着白臻臻的面子,对孙氏她们也多留情面。 孙氏这还是第一次见她摆出这般严厉的公主架子。 她虽说当了几年的丞相夫人,但到底是乡野小地方出来的。 此刻乍然见识到天家威仪,况且因着昨日惠王谋反之事,夫君今日又被陛下召去问责,昭懿公主此刻又提起陛下,孙氏自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嬷嬷惨叫着被拖到院中,那两人先是传来一阵撕心裂的哭嚎,过了会儿没了声音。 一阵风吹来,血腥味让跪着的众人不由都泛起一阵寒意。 昭懿视线往她们身上一扫,冷声道: “往后倘若谁人再敢质疑白家嫡长女的清白半个字,本宫不介意拔了她的舌头喂狗!” 说完,拉着白臻臻头也不回地出了正厅。 “吓着了?” “没有。” 路过院中那两滩血水,白臻臻声音还有些颤抖,不过语气倒算得上平静,“打算鱼死网破呢。” 今日她若不拼死反抗,真被脱了裤子看个干净,明日就可以抹脖子了。 昭懿嗤了一声,“为这等贱民,不值当,早说那孙氏不是个好的,你还不听。” “只是从前懒得搭理罢了。” 两人一并往晨熙院走,谁都没再说话。 过了良久,白臻臻的情绪彻底平缓下来,回身打量昭懿,“昨日动乱,你可还好?” “昨日惠王连宫门的影儿都没见,就被擒了,我自是没事,我父皇不知从哪找来的一群猛汉,骁勇善战、以一敌十,厉害得很呐!” 白臻臻脚步下意识一顿,昭懿没察觉出来,挽过她的手臂,语气轻松: “不过父皇这两日不让我出来,今日还是九皇兄特意跑来说是让我来白府给你送一趟东西,我才来的,谁料就遇见了这种腌臜事。” “送东西?” 白臻臻疑惑,“什么东西需要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专程跑这么一趟的?” “喏——” 昭懿将手心展开,里面只躺了一只白玉雕成的茉莉花型耳坠,“就是这个,我也不知道为……咦,这不正和你耳朵上这只凑成一对?!你何时丢的?” 白臻臻闻言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耳垂,那里果然空荡荡的。 一瞬间她只觉得耳朵上轰然发烫,那个男人狼一样的眼神再度浮现在脑海中。 她磕绊地确认: “你、你是说……是九殿下让你来送的?” “对啊,我还奇怪呢,你的耳坠怎么会落到他手里?” 昭懿不解。 - 而两人口中的九皇子,此刻正坐在樊楼三层的雅间。 在他对面,身材魁梧的赵景煜一身紫色锦袍,正仰头不适地扯了扯收束过紧的衣领,神情不耐。 九皇子叹了口气,给他的茶杯里添了热茶,“你明知道臻臻心里的人是我皇兄,以前她做昭懿伴读的时候,他俩之间就有过不寻常。” “你们文人就喜欢这束手束脚的装扮?” 赵景煜锋利的剑眉紧蹙,干脆解了腰带敞开衣领,这才回答他方才的话: “先太子对我有知遇之恩,倘若先太子还在,他们两情相悦我赵景煜绝不会干涉分毫,但如今先太子薨逝三年,她也该走出来。” “可你这样,置她的清白于不顾……” 赵景煜揉了揉眉心。 昨夜他怕那娇滴滴的小娘们儿再烧起来,守了她一整夜没睡,此刻再听见这些,烦躁到了极点,“那能怎么办?难不成让老子直接在她婚仪上去抢亲?” 九皇子与先太子一母同胞,脾气秉性都与先太子有几分相似,温和端方,颇有君子之风。 先太子还在时,他也跟着一起见过赵景煜几次,深知他的脾气秉性,对于他的无礼倒也没多在意。 只不解问道: “可你此前分明就未见过她,到底如何就对她一见倾心了?” 赵景煜揉眉心的动作一顿,手缓缓放下来,眸光复杂地滚了滚喉结。 “一见倾心?那不存在!老子就是单纯看中那小娘们儿的美色了,不行么?” 他不自然地撇开视线看向楼下纷杂的街道,手指搭在桌沿上点得“嘚嘚”作响。 “哈。” 九皇子轻笑。 点在桌上的“嘚嘚”声蓦地一顿,赵景煜鹰隼般的目光看过来,上下一打量: “你笑什么?!” 10、第 10 章 九皇子扬了扬下巴,“那边有个杂耍的,你不觉得那只猴子很有趣么?” 赵景煜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以为意,心中知晓他是在调侃自己刚刚那句话。 昨日城中刚经历过动乱,虽然有他及时带人赶到,但那些叛军多少还是祸及了城中一些无辜百姓。 今日街上店铺紧闭,几乎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若非迫于生计,谁又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出来卖艺。 九皇子神情有些怅然: “当年太子皇兄走下这一步棋的时候,恐怕早就预料到,朝中重文轻武,迟早会招来像惠王谋反这种霍乱。” 他收回视线,看向对面散发着野性的壮硕男人: “说起来,经历了昨日之事,恐怕之后父皇会更加重视朝中武将的地位,你昨日又勤王有功,只怕日后前途不可估量,五年蛰伏,终于一朝走到人前。” 当今圣上,也就是他的父皇优柔寡断,当初本就是被架着坐上的皇位,这些年政事不勤,全靠从前太子皇兄在世时的筹谋,才勉强将社稷稳定至今。 如今大周外敌内乱四起,正是用到武将的时候。 九皇子身居高位,见过的人形形色色,这几次跟赵景煜相处下来,知他不止有勇,也善谋,假以时日,位极人臣是顺理成章之事。 赵景煜冷哼一声,没了什么耐心,“九皇子不必与我说这些,什么前途富贵于我而言,狗屁都不是。” 前世在他死前,其实整个大周朝已经如风雨中的危楼,摇摇欲坠,尤其他身居高位,便更能看到这个王朝腐坏不堪的一面。 赵景煜起身将衣裳穿好,提了刀,“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左右他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懒得陪他们这些满口酸话的风雅之士闲聊。 赵景煜出了门,门口等着的一个长胡子男人立刻起身跟了上来,笑道: “头儿,你方才说,你对那前途富贵没什么兴趣,不如咱还回咱那河口山上,继续当咱的山匪,劫富济贫去!” 长胡子男人名唤王大刀,是从小跟着赵景煜的,他越想越憋屈: “这么一看当初当山匪时候的日子真他娘快活!你瞧瞧,这京城里的男人,一个个跟个白斩鸡一样,装模作样的礼节还不少!你都没看见,楼下那几个男人脂粉涂得跟个娘们儿一样!还有这劳什子衣裳——” 王大刀左右看了看,十分别扭,“复杂的老子都不会穿了!” 跟在赵景煜另一边一个瘦高男人笑了,“让你来京城当官享福,你倒是还不自在上了。” “又不是我说的!” 王大刀举了举拳头,冷哼,“咱头儿不也说,自己对荣华富贵没兴趣么?头儿——” “老子是对荣华富贵没什么兴趣。” 赵景煜耷拉着眼帘,动作懒怠地整理袖口,忽然唇角微勾,“但若是没这荣华富贵,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怕是不依,小云雀儿矜贵得很,吃不了一点穷酸的苦。” 王大刀和瘦高个的刘昭同时一愣,对视一眼,王大刀吃惊道: “头儿你还真准备娶那高门大户里的女人?那个女人是长得好看,但那几日被你救回去,成日里不是在病中昏迷,就是哭哭啼啼个没完,又娇气又胆小,身体底子一看就是个不好生养的……” 刘昭文雅一些,说话温吞,蹙眉道: “听说她已经跟她那什么表哥定了亲,头儿若是真想娶她,有把握么?” “定亲?” 赵景煜不屑,抬脚迈过门槛跨上高头大马,居高临下望着两人,“顶多就是交换了庚帖,再说了,别说定了亲,就是成了婚,老子想要的,照样会抢过来!” 说完打马就走。 王大刀在后面扯着嗓子问,“头儿你干嘛去?!带上兄弟们!” 赵景煜头也不回,“进宫请旨!” “请旨?头儿去请什么旨?” 王大刀不解,回头问刘昭。 刘昭盯着赵景煜的背影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怕是请的赐婚的旨。” 刘昭看向王大刀: “王大刀,今后咱们跟着头儿来了京城,日后头儿定然是要封了官的,咱们在他身边,说话办事还是要注意着些,莫要给头儿惹了麻烦。” 王大刀撇了撇嘴,“我知道!我方才不也就是当着咱几个人的面才说说而已么!你放一百个心,头儿是有心想带咱们过上好日子,我王大刀怎能不知分寸!” - 另一边,昭懿见白臻臻不言,又瞧她通红的耳朵,心里面升起一丝古怪的念头,不可思议道: “你……和我九哥?” “没、没有的事!” 白臻臻伸手过来捂她的嘴,红晕蔓延到脸颊,“你千万别乱说!” “唔唔……” 昭懿边点头边眨眼,示意她自己不乱说了,白臻臻这才放开了她。 瞧她这心虚的样子,昭懿虽然嘴上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已经自顾肯定她定是与她九哥有什么。 不过这样一来,她也就放心了,那孙氏的什么外甥的,那等人品败坏之人,如何配得上白府嫡女。 想着她九哥自会解决白臻臻的事,昭懿原本准备的那些话便也没再提起。 两人快要走到晨熙院的时候,身后突然急匆匆跑过来一个小丫鬟,小心翼翼看了白臻臻一眼,道: “姑娘,老爷回来了,现下……让您过去一趟。” 白臻臻脚步一顿,与昭懿对视一眼,“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可要我陪你去?”昭懿蹙眉。 白臻臻想了下,笑着摇头,“不用,你今天已经帮我了大忙了。” 昭懿不放心,“确定不用?” “嗯,”白臻臻点头,轻轻推了她一下,“现下外面还不安全,你趁着天色尚早,尽快回宫吧,别让陛下和皇后娘娘担忧。” 昭懿应了声,叮嘱她照顾好自己,也未久留摆驾回宫了。 白臻臻再次回到正厅的时候,大伯母一家已经走了,孙氏正抹着眼泪坐在白丞相跟前念叨着什么。 见她进来,孙氏忽然噤声,抹了把泪,起身一边迎她一边强颜欢笑,道: “臻姐儿来了,方才之事,你父亲已经说过我了,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做事不够周全,全赖我想岔了。” 白臻臻淡淡睨了她一眼,“大夫人不总是这样想岔么?” 孙氏被她一噎,讪讪地笑了两声放下手,余光偷瞥了白丞相一眼,见他没反应,她讪笑道: “臻姐儿能平安回来就好,想必昨日到今日没怎么进食,我去厨房盯着做些吃食来。” 白丞相嗯了一声,“去吧,昨日你们几个都受了惊吓,今日好好在府中歇歇,让后厨弄些好克化的吃食。” “是,老爷。” 孙氏柔柔福了身,眼神悠悠在他身上勾了一下,转身扭着步子走了。 白丞相盯着孙氏的背影看了会儿,长叹一声,语气里忽然带着一丝无奈: “今日早晨陛下召爹召得急,你母亲只隐约向爹提及,想要寻个法子证明你的清白,以绝了京中流言蜚语一事,爹一心想着昨日动乱之事,并未细问。” 他停了一下,似是也对孙氏的行为感到生气,“你来之前爹已经训斥过她了,倘若爹今早知道是那样的法子,定然也不会同意让我女儿受这等委屈。” 所有子女中,白臻臻是最像他的,且她出生第二日,皇家放榜,他高中状元,后来又有云游的道士说过白臻臻命星显贵。 所以白丞相这些年,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偏向着她,若非这次的事闹到不可收场,他也不会纵容孙氏。 “好了,此事终究是没有发生,改明儿你跟公主说说,让她切勿将这件事禀明陛下,说起来,这件家丑让公主掺和进来实在不应该——” 白臻臻猛地抬头,“父亲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没问她难不难过,没问她昨日去了哪儿,只是告诫她,此事莫要让圣上知道…… 白丞相被她的眼神看得不自在,掩唇轻咳一声,“倒也不是,你昨日……被何人所救?可还……好?” 白臻臻心里难过,抿着唇,原本想向他说的话,如今一句也提不起精神说,只恹恹道了句: “劳爹爹挂心,一切都好。” 白丞相“嗯”了一声,借着坐回椅子上的动作遮掩尴尬,“你也坐。” “爹有什么事直说吧,我想要回去休息了。” 白丞相沉默了一下: “其实爹这次叫你来是想说,今日回来路上,睿亲王向爹提及,想纳你做续弦,如今那宋廷……” “睿亲王?!” 不等白丞相说完,白臻臻蓦然一惊,瞪大眼睛满眼不可思议,“是那个年岁比爹都大,克死了三任妻子的睿亲王?!” 小姑娘的脸色渐渐泛白,继而又慢慢染上一丝愤怒的晕红,原本氤氲着盈盈泪光的双眸此刻全是震惊和诧异: “爹让我做他的续弦?!” 白丞相:“不是爹让你做,而是睿亲王看上了你,皇亲贵胄,爹也是无法啊,再说了,那克妻的名声又不是真的,年龄大点也知道心疼人……” “那宋廷呢?” 白臻臻吞了吞口水,“不是说与他交换了庚帖?” “宋廷昨日亲眼目睹你被掳走,怕是……” 白臻臻打断他,委屈的眼泪到底没忍住流了下来,梗着脖子哽咽出声: “是爹怕他不愿娶女儿,还是爹想攀了睿亲王的高枝儿,私心里要去推了宋家?!” 白丞相脸上慈父的形象裂开一道口子,突然暴躁起来:“你浑说什么?!” “我浑说?!” 白臻臻浑身上下浸满砭骨的寒意,毫不避讳地直视白丞相,眼眶通红: “睿亲王如今被圣上委派下次春闱之事,爹一心想让手底下的几个门生入仕,这才是爹爹的目的吧,为了一个春闱的入选名额,卖了你女儿的一辈子?” 她嘲讽道: “不过没关系,少了我,爹还有两个女儿可以继续用来拉拢人心。” “够了!”白丞相被她说的恼羞成怒,起身过来扬手就要打人。 “你打吧!你今日便打死我也好一了百了!”白臻臻眼一闭,将脸凑过去。 白丞相动作一僵,盯着她看了半天,猛地将手一甩,气不过抓起桌上的茶杯砸了出去。 四分五裂地瓷片四散开来,一片擦过白臻臻手背,划出一道细小的血口子。 就像今日她被至亲之人在心上划的那一刀一样。 从前她从未发现,原来父亲也有这样一面,好似从她回京路上被那人掳走开始,一切都变了。 白臻臻心中慢慢泛起苦涩,早知如此,当初不如在那异族人劫车的时候直接死了干脆。 两人都沉默下来,在房间里无声对峙。 良久,白丞相长叹一声,正要说话,屋外忽然传来管家的敲门声,“老爷,宋廷宋公子来了,说是……说是来向大姑娘赔不是。” 白臻臻和白丞相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宋廷依旧同昨日一样,一副风流名士的模样,遥遥走近就能闻到一股脂粉香。 瞧见白臻臻,他眼神一亮,忙迎了过来,一张不协调的脸上满是刻意堆满的笑意: “表妹可还好?!昨日都怪表哥没有照看好表妹,方才已经对姨母解释了事情的因果。” 白臻臻躲过他伸来的手,微微垂眸。 见她没应,宋廷又指了指一旁一个匣子,转而对白丞相一揖,道: “这是我叔父派人送来的上等人参,不值什么钱,聊表歉意,还请姨夫笑纳,莫要嫌弃我这礼物鄙薄才是。” 白丞相略略扫了一眼,淡然道: “贤侄有心了,只是如今你来,可是为了婚约之事?” “正是。”宋廷笑着坐了下来,一瞧白丞相还未落座,又尴尬地重新站起来,“姨夫请坐。” 白丞相看了他一眼,坐到主座上,白臻臻和宋廷跟着坐下。 宋廷道: “今日来,就是想向表妹道个歉,昨日实在是怪我,那匪人看起来凶悍异常,表妹能回来已是万幸。” 他话里话外意思就是白臻臻依然失贞。 白丞相不悦地哼了一声,宋廷赔笑: “当然,既然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宋家自会重诺,还是希望能与表妹继续履行婚约。” 白丞相一愣,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啧了一声: “你这决定……可有与令尊商议?” “家父家母也正是此意。”宋廷赔笑。 白丞相不说话了,原本是想着借着昨日之事顺势推了宋家的婚,然后将女儿嫁与睿亲王,如此今后在官场上也能有个照应。 但这宋廷这次不知怎的,竟一反常态执意要娶,如今他也不好直接推脱。 白丞相只好寄希望于白臻臻自己,遂问她: “臻臻,这件事到底是你自己的婚事,你有什么想法?” 白臻臻视线缓慢从在场的两个男人身上一一掠过,然后对上白丞相的视线。 在他殷切的目光下,她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软着语气缓缓出声: “女儿想随宋表哥回樊州,明日一早就走。” 白丞相脸上笑意霎时僵了下去。 11、第 11 章 送别了宋廷,白丞相气急败坏,撂下一句“既然你执意要去樊州,此刻便收拾了明日一早就走!为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转而便钻去了孙氏房里。 父女两人不欢而散。 回来后,白臻臻坐回床边,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下巴搭在膝上,看着床上的锦被发起了呆。 原本规规矩矩的生活骤然被打破,她觉得自己像是置身在漂泊无依的海面上,迷茫而无助。 可她一想起那个男人,还有父亲今日提到的睿亲王,心中就惶惶难安,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在明日离开京城。 只要回到了凉州祖父家,一切都会过去。 晚间的时候,许是白丞相对于今日白天之事对她怀了愧疚,特意遣人请她去前院一道用膳。 白臻臻正在收拾行李,头也不回就回了句,“不去。” “老爷说……” 那丫鬟犹豫道:“老爷说,府中要来贵客,今日阖府上下都要出席,姑娘若是不去,就亲自来请了。” 白臻臻动作一顿,心中下意识想起她爹今日提起的睿亲王,眼睫微微颤动,站起身缓慢出声问道: “贵客……是谁?” “奴婢不知,但瞧起来是副生面孔。” 生面孔…… 那就应当不是睿亲王了。 白臻臻舒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包袱,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知道了,我这就去。” 左右就今晚一次了,去走个过场应付一下便好。 秋日的夜晚已经慢慢有了寒意,路边草叶上堆积着水雾,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点点亮光。 白臻臻轻轻捻着裙角,防止裙摆不小心被沾湿。 绕过水榭旁的回廊,离得近了,可以听到主院那边隐隐的喧哗声,原本就十分明亮的正厅多加了一倍的烛火,从外面看灯火辉煌,半边天幕都是亮的。 自打父亲当上丞相,多是下属来府上拜谒,白府很久没有这般隆重地招待过谁了。 白臻臻心中不由对来人产生了好奇。 她走到月洞门外拢了拢衣襟,提裙抬脚跨了进去。 从院中只能瞧见孙氏带着几个子女站在一旁陪着笑,而另一边站的人显然是那府中的贵客,但因为角度问题,白臻臻只能看到来人一角玄色衣摆和黑色皂靴,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但不知为何,那双皂靴总让她觉得莫名眼熟,却又不记得在何处见过,只是离得近了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她屏息朝前走了两步,并未直接进去,而是站在第二级台阶的位置,微一探身,恰巧看清了来人的相貌。 高鼻深目,五官英挺,眉角眼梢满是浓厚的侵略感和痞气不羁。 像是雄狮天生适合捕捉猎物一般,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他亦盯住了她,白臻臻猝不及防就撞进了他赤裸裸的眼神中。 脑中像是被重击了一下,呼吸刹那间乱了节奏,有一瞬间白臻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最初的窒息过后,白臻臻提起裙摆,踉踉跄跄就要往院外逃。 “诶?大姐姐?你怎么走了?” 才刚下了台阶,身后忽然传来白诗蕊清脆的声音。 随着她的声音响起,屋中所有人都看见了外面正在转身下台阶的白臻臻。 “臻姐儿!” 白丞相稳重严肃的唤了一声,白臻臻脚步一顿,紧接着手臂便被跑出来的白诗蕊攥住,连拖带拽将她带进了房间里。 赵景煜现下穿了一身玄色云缎锦绣长衫,腰间革带勾勒出修长遒劲的腰,宽大袍衫遮住了他一身硬朗的肌肉和强健体格,却遮不住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野性的男人气息。 随着越来越接近他,白臻臻的心跳也随之骤然加快,脉搏一下一下重砸着耳膜。 “赵大人,您还没见过我这位大姐姐吧?” 白诗蕊的声音清凌凌的,语气中透出女儿家的娇憨。 她一把将白臻臻推至身前,语气似有些幸灾乐祸道: “我这位大姐姐,温文典雅,饱读诗书,从前可是上京城闺阁女子们人人艳羡和学习的典范呢。” 赵景煜似乎是不太想搭理她,但听见她的话似又忍不住好奇,“从前?” “那是,我这大姐姐命苦……” 白丞相瞪了孙氏一眼,孙氏急忙扯住白诗蕊的手让她闭嘴。 “呃……赵贤弟,如今人也到齐了,咱们先落座吧。” 因着是家宴,人不多,正厅今日只摆了一张圆桌,白丞相轻咳一声,率先走到上首的两个座位,指着其中一个,“赵贤弟,请坐。” 赵景煜应了声,似是并未将方才的话题放在心上,转身朝上首走去同白丞相一起落了座。 他健硕高大,尤其是肩宽和胸围都十分可观,和白丞相坐在一起,衬得白丞相看起来都很干瘪。 孙氏挨着白丞相坐下,在她下首,依次是白蕴荣、白蕴珠姐弟。 白诗蕊看了看赵景煜身边的位置,忍了又忍,终是在孙氏威胁的眼神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挨着白蕴珠坐了下来。 只有白臻臻还立在原来的位置上,瞅着赵景煜身旁仅剩的一个位置,寸步难行。 忽然,那个男人似乎嗤笑了一声。 极轻的一声,在场众人都没什么反应,但白臻臻就是听见了,还是在周围乱糟糟的声音中十分清晰地砸进她的耳中。 她眼睫快速一颤,手指下意识曲起,退了半步。 男人修长粗粝地手指在身边的空位上轻点了一下,发出“哒哒”两声,语气似疑惑: “这位白家大小姐,不坐么?” “臻姐儿快坐下,今日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没什么讲究的,这两日知你受了苦,今日你多吃些补一补。” 孙氏笑着对她招呼。 白臻臻紧了紧手心,在那道犀利的目光下缓缓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微垂下眼眸。 但赵景煜人高马大,气势实在太过强悍,不管她如何忽视,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和被侵占感,都随着离他越近而越浓郁。 就在今日之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在白府里见到他。 一切都好像在做梦一样。 从在城外官道上一片尸山血海中初遇以为他是山匪,到昨日京中动乱时的掳掠,再到今夜他以“赵大人”的身份贸然出现在白府。 这种被他强行横插//进生活里的感觉,让白臻臻心中慌乱不已,有种似乎自己在哪里,都逃不过他的围猎的感觉。 正胡思乱想着,耳畔忽然传来白丞相的声音,“臻臻,愣着做什么?给赵大人斟酒啊!” 白臻臻一个激灵陡然回神,这才发现一桌子人的目光都定在她身上,尤其是那个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格外明显。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心虚。 白臻臻抿唇,视线缓缓落在眼前的酒壶上,犹豫了一下正要伸手,忽然从旁伸来一只手抢在她前面端起了酒壶。 “我来。” 白诗蕊声音又甜又糯,端了酒壶起身绕过白臻臻来到赵景煜身边,替他倒了酒,口中还不忘娇声说道: “昨日多谢赵大人相救,那贼人用我们母女几人威胁我父亲,若非赵大人及时出现,恐怕我与母亲她们今日,也不可能坐在这里稳稳当当地用晚膳了。” 她倒酒倒得极慢,丹凤眼中含着春情,直勾勾落在赵景煜面容上。 “赵大人,你从前是在哪里任职呀?怎么此前从未听我父亲提起过?” 倒完酒后,白诗蕊有些不舍离开,干脆把白臻臻往她原来的位置上一挤,自己挨着他坐了下来。 赵景煜嘬了口酒,视线难得往白诗蕊脸上瞟了一眼,笑道: “从前在京郊扎营,这次才算彻底回京,你没见过我自是不奇怪。” 白臻臻还从未听过这个男人这么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忍不住诧异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在他看过来的眼神中重新飞快低下头。 “原是如此。” 白臻臻听见父亲接话,“此次贤弟救驾有功,想必将来少不得圣上一番嘉奖,来,老夫与贤弟干一杯!” “说起来……” 两人放下酒杯,父亲的声音接着响起: “贤弟一表人才,武艺非凡又有赫赫功名,这般优秀儿郎,如今可有婚配?” “未曾,不过——” 赵景煜的声音顿住。 白臻臻呼吸随着一滞,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攥紧。 她与他中间隔了个白诗蕊,她看不清他的神态,不过听他的语调确是懒洋洋的带着痞气。 白臻臻生怕他将二人之事说出来,往回缩了缩,藏在侧坐着的白诗蕊身后,极力降低存在感。 男人嗤笑一声,“不过倒是有意,想与白府结亲。” “结亲?!”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白丞相与孙氏对视一眼,和白蕴珠姐弟的视线一起,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面色赤红一脸娇羞的白诗蕊身上。 白诗蕊见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瞧着自己与赵景煜,脸上更为羞赧,一双潋滟的眸子似羞似喜地瞟向赵景煜,心里因他方才那句话而小鹿乱跳。 想不到他竟也属意自己。 惊喜来得太快,以至于她唇角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末了还不忘洋洋得意地瞟了白臻臻一眼,不屑轻哼了一声。 12、第 12 章 “能与贤弟这等英武之人结亲自然是好事。” 白丞相轻咳一声,语气犹豫,“只是蕊儿如今尚且年幼,怕是——” “爹!” 原本白诗蕊听见白丞相前半句话后,眼神猛地一亮,但听他话头随之一转,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忙开口阻止道: “女儿明年就及笄了,年岁也不小了,京中旁的女子到了女儿这般年纪也都定了亲,况且——” 她含羞带怯瞟了赵景煜一眼,“况且古语本就有云,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蕊儿!休得胡言乱语!” 这下连白蕴珠都听不下去了,忙低声打断,瞪了自家没出息的小妹一眼。 白诗蕊住了嘴,却不服气地暗暗回瞪回去。 赵景煜低醇的嗓音闷笑一声,英俊的面容上满是笑意: “白三小姐说的没错,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男人“哐”的一声将酒杯放下,宽厚手掌在桌上无意识点着,带着十足的痞气。 白诗蕊惊喜地回看他,对上男人英挺的面容和深邃的目光,心中登时小鹿乱撞,面颊上的绯红一路染到了耳根。 她娇羞地垂眸,张了张嘴,正要回应他的话,忽听那英俊的男人突然绕过她问白臻臻: “不知饱读诗书的白大小姐,以为这句话如何理解?” 白诗蕊闻言怔了一下,笑意全数僵在脸上,缓缓回头。 而被点了名的白臻臻,心跳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桌上所有人的视线又都重新聚焦在白臻臻身上,尤其是孙氏的眼神中透着古怪。 白臻臻心里又急又气,恼恨这个男人三番五次作弄于她,气性也一下子上来了。 她“啪”地一声放下筷子,越过白诗蕊诧异的目光,第一次直视那个男人,迎着他迫人的目光,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道: “这句话可理解的角度多了,端看有心之人怎么解读,父亲——女儿今日有些疲惫,想先回去了。” 白臻臻小脸上被气出了红晕,即便是不经意的抬眸顾盼,都透着在座其余几个女人无法比拟的姝丽。 赵景煜的视线近乎贪婪地锁在她身上,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侵略性。 见她当真起身要走,他咧开嘴角,笑得匪气: “白丞相,倘若我想与贵府的白大小姐结亲呢?” “……” 白臻臻起身的动作一顿,强忍住将手边的碗叩在他那张脸上的冲动: “不好意思,我不愿。” 孙氏到底是身经百战,这下彻底看出白臻臻与那赵景煜之间的不寻常,一下子就联想到昨日或许将白臻臻带走之人,就是眼前这位。 她飞快扫了眼自家女儿,将快哭出来的白诗蕊拉到身后。 “赵大人您有所不知……” 孙氏端起酒杯,为了女儿的前途,狠了狠心就当没看见自家夫君的暗示,说道: “这臻姐儿前些时日从凉州回来的时候,被那十恶不赦的山匪掳去了三日,这事当时传得全京城都知道,她原来那夫君也来府上退了亲,如今好不容易给臻姐儿找了我那外甥这门亲事,连庚帖都交换过了呢。” 孙氏赔笑,“若要结亲,赵大人不妨看看小女蕊儿。” “夫人!” 白丞相彻底绷不住了,怒斥一声,“还不回你的位置上坐下!” 白府宴饮少,孙氏从前在各个夫人之间游走也游刃有余,白丞相实在想不到她今日能说出这样一番有辱门楣的话。 为了一个外男故意抹黑自己一个女儿,又跟在秦楼楚馆挑妓一样让他挑选另一个女儿,这孙氏今日是失心疯了不成! 让他这老脸都没处搁了! 白蕴珠、白蕴荣姐弟也瞧出父亲是真动了怒,急忙离座将孙氏拉了回来。 经此一闹,白臻臻原本要离开的事情便不得不打住。 她重新坐回座位上,对于方才发生的事情全然麻木,左右孙氏再如何诋毁她,真相是什么,那个男人怕是比她还要清楚。 她现在心中盘算更多的是,万一他猜到她明日一早就走,那她势必要将离开的时间提前了。 她察觉男人视线在她脸上深深扫过,然后貌似十分关切地问“被山匪掳去?现下那山匪可找到了?” 白臻臻呼吸一滞,实在忍不住抬头瞪了男人一眼。 这个男人就是天生的坏种!他怎能、怎能这般不要脸地问出这种话来?! 偏他察觉到她的眼神,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起来,故意道: “白丞相、白夫人若是需要,我可让我的人去找找那匪人,看他愿不愿意为白家小姐的清名负责。” “那倒不必!” 白丞相哼了一声,对于那山匪是当真厌恶,怪他让自己成为朝中同僚暗地里笑话的对象。 思及此,他语气不自觉重了一些,“那些山匪烧杀抢掠,自当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 “也是。” 赵景煜跟着应和,在白臻臻不可思议地眼神中点头,“白丞相说的有道理。” 白臻臻:“……” “不过话说回来,大小姐进京那日,我却是从一群异族人手中救过她一命——” 赵景煜似乎觉得身上的衣衫有些舒服,松了松领口,说话时凸起的喉结跟着滑动,充满狂悖的进攻性: “后来白小姐体弱发了高烧,我便留她在寨子里养了三日病,现在想来……白丞相和白夫人口中的山匪,不会说的就是我吧?” 赵景煜双臂抱胸,懒散地靠回椅背上,大有一副隔岸观火的架势。 四下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面面相觑了半天。 白丞相陡然色变,脸上一时青一时紫,最后胀成了猪肝红。 “这、这、贤、贤弟……” 白丞相几次三番张嘴,然而迎着赵景煜的视线,硬是半晌也没将话捋顺。 孙氏吓得把脸悄悄埋了下去,白诗蕊则诧异地张着嘴,视线不住在赵景煜和白臻臻身上来回逡巡,眼中满是嫉妒。 唯有白臻臻本人,一脸木然地举着茶盏喝了一口。 不是她处变不惊,而是她已经习惯了,那个男人就是现在说出他就是天王老子下凡这种话,她都不会觉得惊讶。 “看、看来……看来是我们误会贤弟了。” 白丞相猛地吸了口气,已经僵住的脑子终于活了过来。 他轻咳一声,倒了杯酒,“来,贤弟,没想到是你救了小女,我敬你一个!” 赵景煜挥手隔开白丞相递来的酒杯,用下颌指了指白臻臻: “白大人误不误会我倒是无妨,但白大人误会她了,哦对了,还有白夫人。” 他的视线一转,犀利地目光落在孙氏身上,语气沉了下去: “恕我孤陋寡闻,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一个当家主母会将府中女儿的谣言,添油加醋传得满城风雨!” 赵景煜拒绝的这一下,加之这句毫不客气的话让白丞相脸色倏然沉了下去,未几,他又暗暗吐出一口气自我缓和下来。 白毅自当上丞相以来,可说是大周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所有人对他莫不恭敬有加,从来都是旁人看他的脸色。 而眼前的男人一个土匪头子出身,就敢对他摆脸子,这让他骄傲多年的性子受到了极大侮辱。 但他却又不得不隐忍。 昨日惠王之乱虽已平叛,但京中还时有动乱,再加之各地有实力的藩王在惠王的带动下都有些蠢蠢欲动,不知什么时候便会作乱。 在此情况下,陛下必定会倚重武将。 而赵景煜,仅仅只是昨日平叛有功这一件事,陛下就已经破格单独为他设了一个“城防卫都统领”的职务,品阶高于京中所有武将。 再假以时日,封候拜将是早晚的事。 白毅虽贵为丞相,却是寒门科举出身,身后无族人支持,若是真跟今后封了世袭侯爵的赵景煜比,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硬碰硬的。 白丞相心中百转千回,过了良久,他尬笑了两声,“我早就说过孙氏,臻臻此前定然是被贵人所救,怎会出什么事,夫人,你也真是——” 他蓦地瞪向孙氏,“我平日里政务忙就算了,怎么连你也不明真相误会了臻臻,没得让她平白受委屈?!” 情况急转直下,就连自家老爷也临阵倒戈,孙氏脸色一白,支吾着说不出来话,额上的岑岑冷汗晕花了精心准备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格外滑稽。 赵景煜懒得听孙氏说些道貌岸然的话,他挥了挥手臂,眸光嘲讽地嗤道: “行了,我知道不是你们的问题,定是夫人身边的张嬷嬷猪油蒙了心,白夫人,你说是吧?” 这话一出,不止白丞相和孙氏陡然一惊,就连一直闷头不说话的白臻臻都忍不住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赵景煜原来跟昭懿和九皇子认识? 或许不光认识,还交好。 显然几人都想到了这一点,孙氏的脸一白,看了眼白丞相,狠下心吩咐: “来人!将张嬷嬷那等欺上犯主的贱奴杖毙!还有那百春阁的婆妇,打发人买来身契,一并杖毙!” “我吃好了,你们吃吧。” 孙氏刚说完,白臻臻将东西搁下,站起身来。 赵景煜望过去,那小姑娘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蹙着个眉冷冷的样子。 “干嘛去?!” 他微一挑眉,瞧见白臻臻出去,也跟着站了起来,就这般不顾众人的目光,大喇喇跟了上去。 脚步声低锵离开,孙氏望着赵景煜高大的背影,像是终于送走了瘟神一样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回头看向白丞相,小声问: “老爷,这赵大人当真是那山匪?难怪这般粗鄙。” “哼!” 白丞相气得不轻,一挥袖子,也顾不得斯文了,“狗屁赵大人!就是个山匪草莽!” 孙氏飞快扫了白诗蕊一眼,“那这赵大人点名要娶臻姐儿,老爷以为……” 白丞相一脸阴沉,眼睛死死盯着门口不说话。 过了半天,他似才缓过劲儿来,重舒了一口气,“此事也不好直接拒绝。” “老爷,我倒是觉得此事不妥,蕴珠,你带蕴荣和蕊儿先回去。” 孙氏打发了几个子女,起身轻倚在白丞相怀里,抚着他胸口顺气。 “老爷,依我看,臻姐儿不是明早就要随宋廷回去么?不如就让她今晚直接走。” 白丞相握住她的柔苐,眉目舒展了一些,“夫人这是何意?” “老爷您想呀,这赵大人如今正是风头正盛之时,而那睿亲王又是皇亲国戚,老爷无论答应他俩谁,都会得罪另一方,如今臻姐儿在咱们府里多待一天,咱们府里都不会太平。” 孙氏故作抹了把泪,“只是臻姐儿这孩子命苦,风口浪尖的,她出去避一避也是好的,我瞧着她对这赵大人,也没什么兴趣。” 白丞相其实也想到了这一层,但一直犹豫不决,此刻孙氏这枕头风一吹,他到底是下定了决心。 “既如此,就依夫人说的办,劳烦夫人现下就派人给宋廷去个信。” 孙氏勾着白丞相的脖颈,埋在他怀里扬了扬唇角,语调婉转地应了声“知道了”,起身去旁招来大丫鬟青莲。 “去告诉宋廷,今夜大姑娘丑时二刻便能与他离开。” 她说完后,见白丞相闭眼揉着额并未关注这里,又悄悄将青莲凑近,低声道: “再转告他,托路子将人送到睿亲王手上,莫要舍不得白臻臻,只要听话照做,日后少不得他荣华富贵,到时他要什么样的美人就有什么样的。” 青莲听了面色一变,飞快看了孙氏一眼,点点头便离开了。 另一边水榭外的回廊上,赵景煜一把将白臻臻拉了回来。 “跑什么?!”隐隐酒气带着热浪拂过她的发顶。 男人高大的身影往回廊一站,原本就狭小的空间立马显得更加逼仄,连风都透不进来。 13、第 13 章 白臻臻挣了两下挣不脱,透过他的肩膀慌乱地往四下里张望。 “别看了,没人。” 赵景煜耳力和目力异于常人的好,打从他一路追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府中下人刻意回避了他们。 “你、你到底要干嘛?!” 白臻臻气恼,推了推他的胸膛,触手坚硬滚烫的触感让她脸颊蓦地一烫,慌忙又弹开,“你先放开我,这里是白府!” 她急得说话的语调都带了哽咽,鼻尖眼尾嫣红。 这个男人与她从前接触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他太有进攻性了,锦绣绸缎也挡不住他浑身野蛮狂悖的气息,哪怕他只是在自己耳畔呼吸,都让她有种被侵//犯的感觉。 赵景煜低头看了一眼,舌尖顶了顶侧脸,顺着她挣扎的力道松了手。 却也仅仅只是松了手,整个人仍如一面墙一般将她堵在角落。 “方才都替你正了名了,你还跑什么?!” 赵景煜低头,视线紧攥住她的表情,挑了挑眉,“不高兴了?” 白臻臻低头狠捏了一下帕子,面色不豫。 能高兴么?这一切的源头本就是因他而起。 倘若不是他,她此刻应该已经在准备嫁衣了。 即便那魏鹤安不是什么良配,但魏家家风尚算清正,她安安心心嫁过去,本本分分做一个世家妇,一辈子规规矩矩,过着不会行差踏错的人生。 可这一切都因为他而打乱了,所有流言蜚语也都是因他而起,如今他替她正了名,还来问她为什么不高兴? 见她不说话,赵景煜嗤笑一声,卡着她的下颌逼她抬头。 灯下的暖光一瞬间洒在她精致白皙的小脸上,卷翘的羽睫像是撒了一层碎金,小扇子一样轻而快地煽动。 赵景煜的视线顺着鼻线向下,最后聚焦在她樱桃般饱满的唇瓣上。 “说话。” 他的拇指捻了一下柔软的下唇,“你莫不是还想着你那个姓魏的前未婚夫?觉得老子坏了你俩的好事?” 白臻臻垂着眸不吭声,唇上被他捻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发烫。 方才在正厅,人多,光线亮,她才有胆子怼了他两句。 但现下所处的环境四下里一片漆黑,只有拐角处一盏羊角宫灯投下隐隐的幽光,反倒将男人的五官切割得更为锋利。 那人的眼睛就像狼一样,一瞬不瞬盯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侵占欲泛着幽光,仿若随时都能扑过来将她吃干抹净。 所以即便此刻身处白府,白臻臻对他都有种出于身体本能的害怕,一见到他就想逃。 见白臻臻这幅模样,赵景煜以为是她默认了他的话,再加之方才饮了些酒,没由来的心里便涌上一阵燥意。 他手上力气加重,低低骂了句什么。 白臻臻还未听清,整个人便被推得猛然抵上廊柱,眼前一黑,滚烫的唇倏然压了下来。 白臻臻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般慌乱,彻底被吓得愣了神。 她没忘记这里是白府,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甚至身后那根廊柱都是她前日里喂鱼倚过的地方!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在这个她最最熟悉的地盘上强//吻了她! 白臻臻开始挣扎,使出了浑身力气狠狠推他! 那男人胸膛和手臂硬邦邦的,还用一只手挟制住她的下颌不断往她的口中哺喂酒气,唇舌肆无忌惮地侵占。 激烈的吻带着汹涌情//潮,男人不餍足地重喘,像是野兽圈地一样,似是就想要在此刻、在这个地方让她全身上下沾满他的气息。 白臻臻挣扎了片刻便没了力气,极度缺氧让她双腿发软,微张的唇好似被他亲弄地合不拢了一般,在他离开后,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双眼迷离地半张着嘴喘息。 一瞬间,前世某些画面窜入赵景煜的脑海。 他眸色发黯,用舌狠狠顶着齿尖,轻微的痛感让他勉强恢复理智。 他搂着她的腰怕她倒了,一面嗤笑: “那姓魏的身子都快被掏空了,烂了根儿的男人能行,宋廷那种涂脂抹粉的男人也能行,怎么到了老子这儿就不行了?!” 赵景煜盯着眼前这张因窒息而微微泛红的小脸,眯了眯眸: “不就是想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么?老子又不是办不到!今后我的功绩都给你一个人挣!” 白臻臻重重喘了半天的气,意识才慢慢回笼。 她已经记不清楚这是他第几次轻薄她了,但唯独这次,最让她感觉到屈辱。 她推了他一把站直身子,红着眼眶,眼泪一边滚落一边瞪他,气势汹汹地对着他身上就捶: “谁、谁要你的功绩!坏种!登徒子!莽夫!无赖……” 可对面的男人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她越骂他唇角的笑咧得越高。 最后见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他挑了挑眉,似乎还没听够,“怎么不骂了?还有什么?” “你……你个变态!” 白臻臻到底是大家闺秀,根本不是他这种山野莽夫的对手,被他一句话气得整张小脸通红,活像炸毛的小云雀儿。 赵景煜扭动了一下手臂,然后笑着往前迈出了半步,或许连半步都不到。 那原本还气势汹汹的人儿像是突然被雄狮咬住后颈的小兔子,瞬间气势全无,缩进角落惴惴不安,“你、你别再过来,这里是白府,你敢造次……” “老子不仅敢,方才不是还已经干了。” 赵景煜嗤笑一声,没再往前,身子懒洋洋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大有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架势。 白臻臻不想再与他纠缠。 他好不容易让开些地儿,她挪着尚有些发软的腿,从他身边绕到回廊后。 “回去将你的东西收拾收拾,改明儿接你去看看咱们的新家。” 赵景煜没追上来,只是在她踏上离开的台阶时,在她身后撂下这么一句话,语气中带着仿佛志在必得的笑意。 白臻臻脚步一顿,头也未回提着裙摆飞快跑走了,那架势活像有狼在身后撵。 回到晨曦院,她命春禾将门层层锁紧,似还不放心一般,又在门口堆了好几把椅子,这才气喘吁吁地瘫坐在榻上,后自后觉地发现自己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屋中灯火阑珊,暖黄色的光和淡淡茉莉熏香,柔软粉嫩的床帘,无一不透出闺房的温馨。 白臻臻坐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双腿还有些发软,她扶着榻几站起来,打算继续收拾下午的东西,连夜离开。 闺房中放着一面明亮的镜子,是圣上赏赐下来的波斯镜,白臻臻一起身,余光瞥见自己的样子,蓦地顿住脚步。 清晰透亮的镜中,少女鬓发凌乱,衣裙松散,潮湿的春意从脸颊一路蔓延至脖颈,轮廓优美的杏眼中满是潋滟的水光。 最惹眼的,是那一双唇。 像是被雨浇过的樱桃,嫣红、饱满、泛着水光,还有一丝微微的红肿,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方才这双唇的主人经历了什么。 白臻臻霎时间慌乱不已,飞快移开视线,用手背重重擦了几下嘴唇,结果又因为不小心擦得太重,疼得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嘶……” 她压上嘴唇,一直憋着的那股气终于克制不住了,气恼地狠狠一甩袖子,左右看了看,扯住榻上的引枕将它当成那个男人的头,边掉眼泪边锤。 丝毫顾不上平日里世家闺秀的仪态。 气急败坏地锤了一阵,白臻臻那口一直堵着的气才算顺畅了。 她捏着引枕泄气地坐了下来,吸了吸鼻子,怔怔盯着眼前的地面长长舒出一口气。 静坐了片刻,起来理了理仪容,又继续收拾。 其实可带的东西不多,一到儋州地界,就会有表哥来接应,到时她会直接去往凉州。 凉州外祖父家里她的东西一应俱全,根本不需要带什么。 装了两个小包裹后,白臻臻就收拾完了,她重新倚在榻上,想着等到天色再晚一些便直接出府。 方才一直精神紧绷着,这一下放松了下来,困意便不期而至。 温暖的锦被就像拉她沉入梦乡的一双大手,眼前的一切渐渐虚幻扭曲。 身边的景致陡然一转,原本温馨香软的闺房变成了简洁疏冷的房间,她放绣架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兵器架。 白臻臻心里疑惑,竭力睁开眼想要看清楚,但是太晃了,整个世界都在剧烈晃动。 突然,下巴被一只大手攥住掰正过来,男人如野兽般粗喘,“看什么呢?这么不专心?!” 白臻臻听见声音身子一僵,视线慢慢聚焦在赵景煜那张极具侵略性的脸上。 男人的双肩如山一般耸动,鼻尖那滴汗剧烈颤动了几下然后滴在她锁骨上。 似是嫌她不专心,他掐住她的腰,陡然加重。 白臻臻头皮发麻,疼痛和莫名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呜咽出来。 捣杵的水声充斥整个房间,热浪翻涌,天地间都变成了虚无,慢慢扭曲、抽象。 倏忽,耳畔传来一阵轻响,白臻臻陡然睁开眼睛,晃了一下神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原来的榻上。 她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胸口起伏了几下,听见门口又被人轻声敲了一下,“姑娘可收拾好了?老爷让我来告诉姑娘,宋公子已经在角门侯着了。” 14、第 14 章 白臻臻吞了吞口水,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日无异: “知道了,等我收拾一下马上出来。” 她捂着胸口坐直,视线不自觉朝旁边放绣架的地方看去。 那台海南黄梨花木的绣架好端端地立在那里,可为何,梦里的感觉那般真实,真实得就仿佛真的发生过的一样…… 白臻臻脸上烫得厉害,她虽未经过人事,但梦中的一切,她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像是真真实实经历过的。 最重要的是,居然是和那个男人。 而梦中那个男人又和现实中的他略有些不同,似乎更强势,也更具有上位者的威仪,从他那满是欲色的眸中可以看出极深的城府。 白臻臻拍了拍脸颊,觉得自己定是被最近这些事情扰得神志有些不清楚了,才会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她拿起收拾好的东西,走到门边,忽然又站定,回头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继而回头推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入黑暗里。 丫鬟带着她直往角门而去,黑暗里一个人也没有,白臻臻忍不住朝主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姑娘别伤心,老爷定是被事缠住了。” 春禾看见她回头,忍不住轻声劝慰。 其实她内心也挺唏嘘,姑娘原本是高门大户里的贵女,矜贵端庄,众星捧月,是世家小姐中的表率,一朝发生意外,如今落得连夜离开却连个相送之人都没有的下场。 白臻臻笑了笑没说话。 打从今夜父亲托人来传话让她连夜离开,她就知道,父亲是已经放弃她这个女儿了,他没来相送也在她意料之中。 不过没关系,外祖家有母亲在等她。 西南角门离晨曦院很近,没走多久就到了门口,推开门,清冷的月光下,一驾简陋的马车无声停靠在朱红色的墙边,树影落在上面映出斑驳暗影。 一阵风吹过,树叶掉落在地下发出清浅的“哒哒”声,对面马车上的车帘被人掀开。 宋廷那张涂了脂粉的脸在月色下更白。 他咧着深色薄唇笑了一下,“表妹来了。” 白臻臻总觉得他的笑有些诡异,但一想许是月光太过煞白的缘故,便回头从春禾手中接过包裹,“你回去吧,文秀在城外等我,放心吧。” 春禾的身契在府中由孙氏保管,白臻臻带不走她。 而文秀昨夜和舅母他们找了她一夜,今日白臻臻回府差点被验身,便托昭懿去舅母府上报了平安,顺便让文秀暂时别回白府。 在决定离开的时候,她又让春禾给文秀送了信,让她直接在城外等她一起汇合。 文秀是母亲留给她的,这次跟她回去最合适不过。 正说着宋廷已经从车上下来,十分体贴地接过她手中的两个包裹,另一只手又要过来扶她。 白臻臻后退了一步,淡淡道: “表哥先请吧。” 她微垂着眸,看不清宋廷的表情,只看见他的脚步在原地顿了一下,然后头顶上方传来他故作文雅的语气: “如此,表妹当心着些。” 马车中燃着一股劣质熏香,同昨日宋廷身上那味道有些像。 白臻臻一进去就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想要掩住口鼻,又觉得实在不妥,忍了忍,只将窗帘一角掀开来透气。 耳旁一阵窸窣声,是宋廷将那熏香灭了,他体贴开口: “表妹还是将帘子放下来吧,若是受了风,一路上可有的难受。” 不知为何,白臻臻总觉得他的话中透着深意,从见到他开始心中的那种不自在越发明显起来。 她抿了抿唇,拒绝道: “表哥说笑了,我还没有这么柔弱,就是想最后再看看这上京城的街道,此一去还不知何时会再回来。” 白臻臻这话所言不虚,若是回到了凉州,若无什么大事,她恐怕以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不禁又想起那个男人,这几日他对自己的纠缠就像是一场噩梦,不管他是真的认错了人还是处于什么目的,这一切都要在今夜彻底了断。 正想得出神,捏着帘角的手忽然被一个冰冷的手覆上,那触感像是手背上爬了条毒蛇。 白臻臻吓了一跳,慌忙回身,宋廷那张惨白的脸近在咫尺。 她“啊”的惊叫一声,下意识一把推开他,抱着胸口向后缩了一下。 “抱歉吓到表妹了。” 宋廷似乎还在回味方才握住她手时候的触感,手指不断摩挲,对白臻臻笑道: “我就是想替你将帘子放下,怕你着凉,表妹别多想。” 虽然他嘴上说着让她别多想,但他看她的眼神实在不够清白,那赤//裸//裸的淫//靡从那双不大的老鼠眼里溢出来,根本不加掩饰。 车厢逼仄,昏暗得太过暧昧。 白臻臻心里一跳,那种从见到他开始就有的怪异的感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极力平稳住自己的心绪,坐正身子,佯装不在意道: “多谢表哥关心……” 顿了顿,白臻臻在袖子下攥紧手心,不敢意图特别明显,只模棱两可问了句: “不过咱们快出城了吧?” 文秀在城门外等她,一起等在城门口的,还有四个她父亲给他安排的侍卫,只要接上他们,她就安全了。 谁料她刚问完,宋廷忽然冷笑一声: “你是想问,是不是快跟你的丫鬟侍卫们汇合了吧?” 白臻臻后脊陡然发寒,猛地抬头,一眼对上宋廷逼近过来时,唇角淫//邪的笑意: “表妹只要回答我,你跟昨日劫持你那歹人晚上都做了什么,我就告诉你,我们还有多久出 城。” “你……” 她猛地瞪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可还不及她再张嘴呼救,整个人眼前一黑,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更深露重,不起眼的偏巷里,一辆简陋的马车无声驶入秋风萧索的黑暗中。 - 赵景煜刚将明黄色圣旨揣进怀里,大步朝暂居的府邸行去。 未出两步,一道黑影突然窜出来,脚步匆忙地朝他的方向奔过来。 赵景煜神色一肃,鹰一般的视线遽然射过去。 他的目里极好,即便是在这仅有一丝月光的黑夜,也几乎是在看到黑影的一瞬间,就认出来人是白臻臻身边的文秀。 上一世,这个文秀跟在白臻臻身边随他一道进了侯府,赵景煜知道她是个忠心的。 赵景煜眉心紧拧,上前一大步,拦住文秀的去路,沉声问: “你家姑娘呢?” 文秀似乎是在急着赶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被黑灯瞎火突然冒出来的高大男人吓了一跳,待看清他的样貌,她霎时间一脸惊恐。 “你、你不是……” 文秀只知道眼前之人是昨日掳走小姐的逮人,如今乍然瞧见,吓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赵景煜没功夫跟她磨叽,又问了一遍,“你深更半夜急匆匆做什么去?你家姑娘呢?” 见她支吾着不言,赵景煜蹙起眉越发没了耐心,声音也故意沉了下去: “我若要对你家姑娘做什么,她今日就不可能全须全尾回到白府,你此刻神色匆忙,定是你家姑娘出了什么事,你早一刻告诉我,你家姑娘就少一分危险。” “你当真能救我家姑娘?” 文秀此刻也是没了法子,但见眼前这个男人没有恶意,且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文秀咬唇挣扎了一下,一跺脚将事情和盘托出。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她原本要跟宋廷连夜离开,与你约定了丑时三刻在城门口见,可如今都已经寅时一刻过去了,还未见宋家那辆马车的影子?” “是。” 赵景煜冷笑一声,将方才进宫时卸掉的匕首重新绑回小腿上,又动作利索地开始装袖箭,咬着绑绳,头也不抬问:“四个侍卫可进城找了?” 文秀不知道他语气中的怒意是为何,只敢按照他问的如实答道: “找了,沿着能出城的这几条主路都找过了,又恐与小姐他们的马车错过,没敢再往深巷中找。” “知道了。” 他将武器装备齐全,食指和拇指圈成一个圈,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未几,也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几个黑衣莽汉,其中一人还骑着一匹高头大马。 文秀吓得后退了两步,就见那几人在赵景煜面前默不作声地跪了下来。 那些人原本身材也算高大,但跟赵景煜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儿,此刻匍匐在他身前便越发显得他身姿雄伟。 赵景煜也不耽搁,当即骑上那匹马,快速吩咐,“查查今夜哪家青楼酒肆有异常,尤其是那些暗楼,重点排查。” 他忽然想起今日无意间听到的话,眉头蹙得更深,握着缰绳的手青筋一鼓一鼓,冷道: “尤其是,查查睿亲王今晚……宿在哪个酒楼。” 说完,他又回头看了文秀一眼,“你自己寻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天亮以前我定将你家小姐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话音未落,那个高大的男人已经一扬马鞭奔了出去,马蹄声回响在空荡的街上,其余黑衣人训练有素地四散开来。 文秀站在原地还觉得心有余悸。 那些黑衣人她从前从未见过,看模样也不像是兵吏之类的,这让她忽然想到此前听人闲话时说到的一个词——暗场。 那些地下暗场里的人,烧杀劫掠什么事都做,而且不择手段,只讲目的,据说只要钱给够,不管是买命还是打探消息,只要他们接了你的钱,就没有给你办不成的买卖。 那些人是凌驾于皇权之外的存在,没有人知道暗场的组建者和它的主人是谁,但都知道,即便是官府、皇帝,也不敢动那些人分毫。 可文秀又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只是听过暗场的传说,从未有人真正见过。 - 白臻臻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仿佛回到了十六岁生辰醉酒那日。 整个世界嘈杂喧嚣,耳畔嗡鸣声不断,胃里一阵一阵恶心想吐,脑子里也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搅刺。 而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身上的感觉,奇热奇痒,但又说不出哪里痒,似乎心里也痒,小腹也痒,腿也痒,空荡荡得想要些什么。 她难受地撕扯衣领,却抵不过分毫热意,双膝并在一起摩挲,揉着心口想止住痒,但那热痒就像是潮水一般,一阵比一阵汹涌。 白臻臻张着唇快速而细碎地呼吸,所有难受的呜咽溢出双唇都变成了极尽娇媚的低吟,陌生得似不是从她口中发出的一般。 身体沉沉浮浮,一会儿在海底一会儿在云端,但无论在哪,她都难受得要死。 混乱中有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传来: “算你有心,日后少不得你的。” “王爷受用就好,且再等等,这药效还未彻底发出来,待到那最猛烈的时候来了,便是贞//洁烈女也成了荡//妇。” “哼,还是你会玩,白家大小姐,从前那般端方如明月一般的女子,本王倒要看看,她发起//情来,有多令人销//魂,你先退下吧。” 是谁…… 谁在说话,他们在讨论她? 王爷?睿亲王么? 白臻臻的理智在崩溃边缘纠扯,一会儿似是懵懵懂懂听出了他们话里的意思,一会儿又被热浪冲得什么都来不及思考。 好热,怎么越来越难受,浪头越来越高,她浑身烫得像是要烧起来,毫无章法地撕扯衣领,想找个冰凉的地方把裸露的皮肤贴上去…… 迷迷糊糊间传来锁门的声音,然后一道脚步声渐渐逼近过来。 白臻臻在一片混沌中抽出为数不多的清醒,努力辨别了许久,听出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滚烫的身子霎时间如坠冰窟。 难受愈演愈烈,可比之更让她心焦的是身旁的男人。 她听见那人站在床边不怀好意地淫//笑了两声。 她竭力想撑着自己发软发烫的身子躲避,可四肢就像是不听使唤一般,就连想要哭喊的救命声,张嘴也变成了故意勾人似的娇吟。 那人的手触到了她肩头的皮肤,恶心油腻的感觉让白臻臻给予作呕。 她在心里焦急得几乎恨不得自己此刻直接死去,可她一丝反抗或是挪动的力气都没有。 甚至尽管觉得恶心,但身体的本能还是逼着她忍不住贴了上去回应。 在这一瞬间,不知为何,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救了自己两次的男人,甚至在想他会不会再来救她一次。 白臻臻绝望地紧闭起眼睛,眼泪默默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对抗着极具难受的汹涌热浪,用牙齿咬住了舌头。 她记得那个男人说过,咬断舌头可以流血而亡。 她宁可死,也不要变成一个荡//妇,被这个满嘴掉牙的老男人玷//污…… 15、第 15 章 寒风萧瑟,夜色深浓。 赵景煜本就身材伟岸,骑在他自己高大的坐骑上,在黑暗中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影。 他一刀劈开路边的马车,见什么都没有,又烦躁地向前驱马。 忽然,不远处一道红色亮光窜入漆黑的夜幕中,男人的视线如鹰一般盯了过去,只是一瞬间,他便猛地夹紧马肚子,一抽马鞭朝那处疾驰而去。 夜风如刀一样凌冽,打在男人紧蹙的眉宇和阴鸷的眼眸上,他唇绷得极紧,面色透着山雨欲来前紧绷的平静。 马匹越过一个水坑,嘶鸣着抬起前腿,赵景煜不等它站稳一个跃身已经跳下了马。 男人如同一个活阎王,手起刀落于寂静中解决了两个守卫,撞开大门单刀直入。 院中侍卫机警,皆是个顶个的好手,在他刚进来的时候就围了过来。 赵景煜丝毫不惧,魁梧高大的身子一手抡着长刀一手握着匕首,与那几人厮打在一起。 他的体格健硕,力气大,但身手却异常敏捷。 而且他的功夫全无套路章法,每一个动作都是奔着取对方性命的狠劲儿去的,很快在杀死了七八个人后,其余人都面有惧色不敢上前来。 院中血流成河,浓重的血腥味随风弥漫开来。 立在人群包围中的男人袍角滴血,身上肌肉紧绷着蓄力,在黑暗中宛如地狱修罗。 赵景煜视线往几人身上扫视一圈,冷嗤出声,将那些人留给紧随跟来的王大刀他们,自己毫不耽搁往透着亮光的那间房走去。 刚上台阶,身后忽然窜出一阵风声。 赵景煜猛地回头,一个侍卫攥着匕首刺来。 他刚打算躲避过去跟那人厮打,忽然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啜泣。 赵景煜动作一顿,原本准备躲闪的左臂竟直直迎上了那把匕首,然后趁着匕首插进自己血肉里,那侍卫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右手攥住他的脖颈,猛地用力。 那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出一声,骤然瞪大眼睛,然后脑袋以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垂了下去。 他眯了眯眼,将人一把扔下,拔出插在左臂上的匕首,飞速转身上了台阶。 随着“哐”的一声,赵景煜一脚卸了半边门扇,惊动了床畔正俯身下去之人。 看见那人,他眉头一拧,眼底迸射出恨不得吃人的幽光,脚步飞快地奔过去。 在那老男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揪住他的后领将他向后扯了个趔趄,身上肌肉像撑开的弓弦紧绷蓄力,然后重重一脚踹在那人胸口。 睿亲王身子如个破布袋一般噼里啪啦撞碎了诸多桌椅板凳,最后重重撞在最墙角的位置,才骤然停了下来,呕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赵景煜没空理他,匆忙又上前了两步去查看白臻臻的情况。 这一眼落下去,他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响,方才一路上来时有多少暴怒和担忧,在看见床上之人的一瞬间,便倍数化作了沸腾的欲念。 他险些将一口钢牙都咬碎了才堪堪压制住乱窜的邪火,暗暗骂了声“娘的”。 锦帐春暖,玉//体//横//陈。 床上之人大红色纱裙半掩半露,圆润的香肩和线条优美的小腿白得晃眼,小脸和玉颈透着诱人的粉色,鬓发湿透贴在脸上,眼泪顺着眼尾极致的嫣红无助滚落。 偏她像是丝毫不觉屋中所发生的一切一般,红艳的唇翕合,娇//吟轻喘,手上和腿上都做着令人遐想的动作。 两辈子,她都很少在他面前穿过这么艳的红色。 即便是上辈子两人第一夜,她也只是一身素净的白,他当时就在想,她同那魏鹤安新婚之夜时,一身红色喜服是什么模样。 或许就是眼前这幅样子了。 赵景煜觉得自己此刻正面临人生中最煎熬严峻的时候。 她身上那几片碎布他一根手指头便能将它们尽数化作齑粉,在他看来她根本同全//裸无异。 他原本就对她存了贪念,此刻根本就像是将极致美味的猎物送到饿极了的豺狼嘴边,若是不当下就吃了她,他赵景煜都不配做一个男人。 赵景煜喉结重重滚了两下,盯着她看的眼中野兽般的侵占欲越来越强烈,脚步随着上前,却在一抬脚时又突然停了下来。 尽管她吐字不是很清楚,他还是听到了她嗫嚅出的那句“周祁安。” 像是被一桶水浇灭了火焰,熊熊□□顷刻间散了个干净。 去他妈的周祁安! 赵景煜胸气郁结,但又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他深吸了两口气,解下披风罩在那人身上,手臂环过她的腰肢和膝弯,轻轻一兜就将人抱了起来。 “我警告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在你口中听到先太子的名字,若是再让老子听到一次,老子一定操得你下不来床!” 他粗重的喘息压在她耳畔恶狠狠威胁,也不管人听不听得见。 路过睿亲王的时候,赵景煜脚步顿了一下,看见悠悠转醒的老男人,他冷笑一声,一脚狠狠踩在他的腿骨上。 随着骨头断裂和睿亲王的惨叫声响起,赵景煜沉声问: “今日送她来的人,可是那个叫宋廷的狗男人?” 赵景煜下脚极为有技巧,睿亲王原本昏厥的脑子被长久而尖锐的疼痛吊着,硬生生清醒着感受到自己骨头粉碎成渣。 直到最后疼得都喊不出声来,只余满眼惊恐仰头瞧着那个阴鸷高大的男人。 那人一身坚硬紧实的肌肉,睿亲王甚至怀疑即便此刻他的侍卫还活着,为了救他放箭,也无法穿透这个男人如铜墙铁壁一般的胸膛分毫。 但更令他心惊的是……那个男人的那双眼睛,像狼一般,即便从前只是带着面罩时见过一次,他也不会记错。 那时候这个男人还是个少年,在斗兽场中赤手空拳打死两头狼,将它们的肉撕下来生吃,突然他示威一般朝看台上的他看过来,那一眼,同眼前这个男人一模一样! 睿亲王猛地瞪大眼睛,怎么会是他!他不是死了么?! 赵景煜见他不答,又准备去踩他另一条腿,唇角微勾,却看起来更像个修罗,“认出来了?” 睿亲王摇头哭求,“今日全是宋廷的主意!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赵景煜冷哼一声,正要踩下去,怀中姑娘忽然嘤咛出声,似娇嗔似难受。 他动作一顿,收回脚,冷冷看了地下那个老男人一眼,留下一句“来日方长”转身飞快出了门,三两下便抱着怀中的姑娘消失在夜色中。 白臻臻身上中的是烈性春//药,赵景煜一探脉就知道,且此刻药效即将到达最强烈的时候。 他咬牙暗暗骂了一声,猛地勒停身下的马,在之前将她安置的那个“百春楼”前停了下来,抱着她飞速下马,七拐八拐绕过各种密道假山,最后来到了一个地下的密室。 那个密室四周垒满了大块儿的冰块儿,中间是一个水面上漂浮着冰片的池子,池面散发着悠悠寒气。 赵景煜低头看了眼因为难受脖颈已经开始充血的白臻臻,将她身上的披风褪下,抱着人直接下到了水里。 这冰水本是他给自己准备的。 此前他在河口山时,为了强健体魄,三不五时便去后山一处冰泉中泡一泡,在打算来京城时便提前也在这里修建了一处。 没想到第一次用,就是帮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解药。 “两次都想从我身边逃走,哪次有好果子吃了?” 泡进冷水中后,不仅白臻臻看起来没那么难受了,赵景煜自己也好多了。 他将她压进胸前,俯视着她红润的唇,忍了忍没让自己亲上去,害怕好不容易灭掉的火又被勾起来。 他冷哼一声,把她因难受而不老实在他胸前乱摸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就你长成这幅模样,如今到处兵荒马乱,不待在我身边,等着被人吃干抹净?!别动!” 她似乎只是缓解了一些,药效没有真正解除,双手被反剪,双腿就不安分地往他身上蹭,赵景煜眸色骤深,双膝将她两条软嫩的大腿夹在中间,“再动我真就在这里弄你了!” 白臻臻身上的衣裳在方才纵马疾驰和此刻水流摆动的作用下,几乎等同于没有。 赵景煜朝下看了一眼就别过脸去,第一次觉得自己目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根本不能看第二眼。 从前的火是徐徐烧旺渐入佳境,而此情此景,便是有一屋子的炸药堆在那里,一个火星子便可以掀起毁天灭地的疯狂。 两个人体型差距过大,且她身子软若无骨,全靠他掌在她腰上的那只大手撑着,他只要稍一松手,她就能立刻香消玉殒在这冰水中。 从身体到命运,她现在整个人完完全全皆系于他之手。 赵景煜沉沉呼吸了须臾,平息后向下扫眼看向靠在自己胸前的小姑娘。 从上到下只能看到她卷翘的睫毛和挺翘的小鼻尖,白玫瑰盛放出熟透的粉色,比平日妩媚得多。 他神色涌起一瞬的复杂。 攥在她腰上的手猛地松开,看着她如一片柳絮往水中沉去,又在她即将被池水没过的时候,手臂一横一把将人捞了起来重新固定在身前。 按照赵景煜的估算,过了两刻钟,怀里的姑娘果然慢慢安静了下来,身上脸上的血色也开始慢慢消退,继而出现长期泡在冷水中的白。 他又探了一次她的脉,觉得差不多了,就将人抱了起来,重新裹上披风带去了上面的房间。 赵景煜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身边也没个女人服侍,白臻臻身上的湿衣自是由他亲自剥开,又亲手为她换上一身新的。 怕她再因泡水发烧,他又将她搂进怀中暖着。 所幸那药性太过霸道,即便泡了冷水,半夜下来,白臻臻也没有受寒发热的征兆,他这才放开她。 夜色深重,四周阒静无声。 赵景煜仰面枕着手臂静躺了片刻,然后撑着身子起来向上靠坐到床头,回头瞅了眼少女熟睡的侧颜,盯着对面窗户上投下的月影陷入了沉思。 16、第 16 章 白臻臻思绪慢慢回笼的时候,身子重得像是被巨石碾过。 失去意识前那些人的对话钻入脑海,她竭尽全力睁开眼睛。 房间里十分安静,暖和的馨香扑面而来,窗外还黑着,只有床幔外一灯如豆,映在纱制床幔上发出昏暗的幽光。 白臻臻掀开被子看了眼身上崭新的衣裳,又猛地捂住,太多震惊和疑惑让她的头脑有短时间的发懵。 忽然,屋子里有了动静,床幔上映出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 白臻臻小脸一白,如惊弓之鸟一般,下意识往光线昏暗的床里面缩去,屏着呼吸瑟瑟发抖,视线紧盯那道黑影。 白色的轻纱被一点点掀开,赵景煜英挺的面容出现在床幔之后。 白臻臻愣了一下,无法描述自己此刻的情绪,似乎一下子放下心来,还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委屈。 一瞬间没忍住,后怕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落。 床幔被彻底掀开,直到男人站到床边,白臻臻的抽噎才慢慢止住。 她擦着眼泪,偷瞄了他一眼。 他应当是刚沐浴过,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白色中衣,发尾滴落的水珠沿着他肌肉线条分明的胸膛一路滑至腹部深处。 白臻臻下意识吞咽了一下,眨了眨眼对上赵景煜的视线。 许是他背对着光,眼里的侵占性没那么强,也或许是她现在已经慢慢能够适应,与他那种像狼一样的视线对视了。 “是你、你救的我?” 白臻臻小声发问,还带着鼻音。 记忆最后,她似乎是被人抱进了一个硬实却起伏剧烈的胸膛里。 赵景煜视线在她脸上逡巡一圈,淡淡“嗯”了一声,顺手将床幔挂上,床角的光线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白臻臻注视着他的动作,“那、也是你帮我换的衣裳?” 赵景煜往她攥着被子时泛白的指节撇去一眼,冷嗤一声,“放心,老子要想趁人之危,你在河口山那次就逃不过。” 他的态度有些冷,白臻臻却觉得他这句话比往日里的任何一句都要悦耳,自动忽略了他语气里的讽刺。 然而转念一想,即便自己没有失身,但全身上下也被他看遍、摸遍,况且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出什么丑态来,心里一时又别扭起来。 她抿了抿唇,看向男人坐在床沿的背影,耳朵上隐隐发烫。 她盯着他看了须臾,试着转移话题: “昨夜那人是睿亲王么?” 男人穿靴子的动作一顿,过了半晌才重新动了起来,“此事你别管了。” 白臻臻往前挺直身子,来了气性,“为什么不管,这是事关我自己清白的事情。” “你知道有什么用?” 赵景煜穿好靴子,站了起来,抱胸居高临下看着她。 白臻臻视线垂下去不说话了,她目前确实没什么法子。 “但我以后总能想到办法让他们绳之以法。” 她底气不足道。 “绳之以法?” 赵景煜像是被她这话给逗笑了。 大周礼崩乐坏、皇权式微,她居然还寄希望于律法,他当真不知该笑她傻还是夸她天真。 白臻臻自然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抿着唇不出声了。 她感觉赵景煜视线在她头顶定了片刻,然后脚步回转又去燃了几盏灯,一阵窸窣之声后,白臻臻的眼前递过来一套干净的裙装。 “穿好了我送你回去。” 白臻臻有些诧异,瞄了他一眼,视线落下。 眼前男人的大掌依旧宽厚、粗粝,握着那一叠衣裙的手劲儿极大,将那些衣裙捏得皱皱巴巴的。 但不知为何,白臻臻这次心里却并未觉得抵触,伸手接过来,小声道了谢,细致地捋平整后套在了身上。 赵景煜没说什么,见她接下后就毫不避讳地直接站在床边换起了衣服。 松垮的中衣褪下,男人古铜色的躯体在明晃晃的光线下越发显得刚硬,白臻臻无意间扫到一眼,慌乱地错开视线。 可方才那一瞥就像是刻在了脑海中一样,房间里静得几乎能听见她狂乱的心跳声。 白臻臻试图没话找话,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你、你那个狼牙,是真的么?” 从第一次在河口山见到他的身体,她就注意到他脖颈上一直挂着的那颗狼牙。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过倒是和他的气质很搭。 赵景煜嗯了一声,“从一头恶狼口中掰下来的。” “那……你后腰的伤口,也是那匹恶狼咬的?” 赵景煜系腰带的动作一顿,撩起眼帘扫了她一眼,“嗯。” 他回答得干脆,似乎不想与她多说,动作间光线在他身上游走,白臻臻无意间发现他的锁骨处有一上一下两个疤痕。 她猛地倒抽一口凉气,一脸震惊地又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看错。 不久前的那场春//梦里那个男人面对她时,锁骨处就有两个伤疤,且与她现在看到的位置和形状一模一样! 白臻臻的眼神忽然变得复杂起来,在面对他的时候,又似乎多了一份她也不理解的心虚,就好像她故意梦到与他那样一般。 所幸赵景煜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垂眸不紧不慢地穿上最后一件黑色外裳。 白臻臻瞧着他的动作,纠结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 “你这里……” 她见他瞧过来,指了指自己的锁骨,“这个伤口也是那恶狼咬的么?” 像是牙齿印,又比牙齿咬穿的痕迹更大,看着更像是被铁链一类的东西穿透过。 赵景煜不紧不慢地整理袖口,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中情绪。 过了半晌,他用舌尖顶了顶腮,嗓音沉哑地开口,“你今日貌似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 他抬眸凝视她,痞气地扯了扯唇角,“不若你我脱//光了躺在榻上,将这些伤疤一一说与白大小姐听,你摸到哪,我说到哪。” 白臻臻陡然变色,重新退回床尾捂紧被子,一张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娇声斥道: “你、你……登徒子!” “胆子小还要逞强。” 赵景煜嗤笑。 白臻臻咬着唇不说话,过了片刻偷瞄他一眼,总觉得他今日情绪怪怪的。 察觉到她小猫一般的视线,赵景煜从怀中抽出一卷明黄色东西,扔给她,“我方才说的可不是玩笑话。” 白臻臻没看清那是什么,手忙脚乱地接过来,刚一展开,“圣旨”两个龙飞凤舞的黑色大字映入眼帘。 她秀眉轻颦,抬眼看了他一下,迎着他幽沉紧迫的目光,徐徐翻到了另一面。 赵景煜的视线一直锁在她身上。 美丽的少女看得很认真,烛光在她身上覆了一层柔软的暖光,越发显得她娇柔昳丽。 即便是低头看圣旨的样子,也让他不难想象出她从前端正坐在书案前或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册安安静静看时的模样。 他呼吸不由重了几分,眸底情绪不加掩饰地泛了上来。 这时候,她看完了圣旨,抬起明艳的小脸迎向他的目光,赵景煜不自觉喉头滚动,忽见她嘴唇翕合,道: “原来你的名字叫赵景煜?” 小云雀儿不仅人长得美,声音也十分好听,上辈子就娇媚得不得了,恨不得让人死在她身上,此刻听起来还是依然让人浑身舒畅。 赵景煜喉咙有些发紧,下颌点了点她手中的圣旨,粗痞道: “那你可得记好了,赵景煜就是你以后相公的名字。” 他盯着她迅速漫起红晕的耳朵,眉梢一挑,眼里第一次有了笑意,“不过我很好奇,白大小姐的关注点不是应该在赐婚这件事情上面么?” 她的镇定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白臻臻其实早在看到“圣旨”二字的时候,心中就已隐隐有了预感,这个男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但若说在河口关他第一次救她还有前日从叛军手上第二次救她,她对他尚且心怀畏惧,总想着要逃,但第三次经了睿亲王这件事,白臻臻的意识忽然有了些许转变。 宋廷之事也告诉她,仅凭她的力量,可能连京城的大门都没出,就已经被算计得渣都不剩,更遑论去投奔千里之外的凉州。 最重要的是如今圣旨已下,抗旨不遵在大周朝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但若是让她此刻猝然接受要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这件事,她又是万万做不到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不愿意?” 赵景煜蹙眉盯着她看,对于她每个细小的表情变化都没放过,自然看出了她心中的不乐意。 闻言,那姑娘就静静坐在那,紧咬着下唇不愿开口,一副倔得不行的样子。 等了片刻,赵景煜没耐心了,嗤笑一声从她手中收回圣旨,语气霸道: “老子告诉你,这赐婚圣旨已经下了,你就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他攥着她的手腕一把把她从床里拽出来,铁臂横在她的腰上把她压进自己怀里,逼她看他: “咱俩一张床上都睡过几回了,该看的该摸的,也早就看了摸了!老子真就不知道你这个女人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你、你闭嘴!!” 白臻臻被他这般直白的话臊得不轻,红着一张脸使劲儿在他怀中挣扎,“放开我!” 和赵景煜的嗓音比起来,白臻臻的嗓音很轻,又软又糯,丝毫没有威慑力。 “你不答应嫁给我,老子就不放!” 赵景煜气性也上来了。 都这么几次了,这个女人怎么脑子还这么不清醒! 心中闷着气,手上力气就失了控制。 也不知哪一下忽然将那娇花一样的小姑娘弄疼了,她嘶了一声,眼泪忽然哗啦啦流了下来,也不挣扎了,就默默在他怀里垂眸抽泣起来,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赵景煜一下子愣住了,手臂不自觉也松了力道。 他面对这个女人伤心哭泣的时候从来都束手无策,两辈子都是,况且这次好像还是自己不小心惹哭的。 小姑娘哭得伤心,眼圈红红的,泪珠随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抽噎而滚落,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晶莹,鼻尖上一滴泪珠盈盈欲滴,显得楚楚可怜。 赵景煜盯着她沉默了半晌,粗粝的手掌将她的小脸捧到掌心,拇指替她拭泪,“行了,别哭了,又没说让你现在立刻就嫁给我。” 他也是没办法了,若不是知道她骨子里的倔,他现在就能不顾一切将人抗回府去,晚上立刻洞了房。 但只怕他今夜强行洞房,明日她就能找个房梁吊死。 赵景煜舒了口气,放开她,语气也带了点烦躁,“别哭了,收拾收拾,我送你回去。” 说完也不再看她,先一步出了门。 等白臻臻整理好情绪出去的时候,赵景煜已经等在马车边好一阵了。 她一靠近马车,男人自然而然地蹲身,一手将她抱在手臂上向上一凑,在她小声惊呼中将人放在了马车上。 白臻臻还是有些不适应他对自己的肢体接触,况且这般上马车实在有些失仪,上了马车后便匆匆钻入了车厢里,默不作声。 所幸赵景煜在外面驾车,没有跟进来。 车厢里暖暖的,像是提早就燃好了炭盆,白臻臻探手过去,用手背挨了挨桌上的一只折枝牡丹纹茶壶,同她想的一样,果然是热的。 夜风撩起车帘,白臻臻视线探出去,男人的背影在清冷冷的月色下坚毅如山。 马车在黑暗里疾行,赵景煜驾车又快又稳,未过多久就到了白府门口。 还没停稳,外面就传来文秀急切的声音。 白臻臻眼眶一热,急忙掀帘出来。 赵景煜作势过来又要抱她,白臻臻吓得后退了,“你、你将马凳放好就行,我自己下来。” 赵景煜视线往她脸上一扫,也没说什么,摆了马凳便后退一步,由着文秀将白臻臻慢慢扶下马车。 “你家小姐给你平安带回来了。” 赵景煜这话是对文秀说的。 文秀闻言抬眸看了眼天色,东边的天空隐隐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她一时有些复杂地在小姐和男人身上来回看了一眼,对他道了谢。 “姑娘,走吧,奴婢扶您回府歇息。” 文秀心疼地扶着白臻臻,也不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无论是什么,想必老爷定会为小姐做主的。 然而白臻臻却攥住她的手没动,转身看向身旁的男人,“你……你有刀么?” 见他朝自己看过来,白臻臻神色微微有些别扭,眼睫轻颤了颤,小声解释,“我是说,那种小巧一些,趁手些的匕首。” 赵景煜早在车外吹了会儿冷风的时候,就冷静了下来,他瞧着她的模样,语气里含了一丝笑意: “有倒是有,但你会用么?” 白臻臻抿了抿唇,“会。” “要不这样——” 赵景煜并未急着将匕首给她,而是垂眸紧盯着她: “你要是亲口说一句,你答应给我做媳妇儿,我就替你出了这口恶气如何?” 17、第 17 章 夜风徐徐,天色渐渐开始大亮,远处的巷弄里有了人声。 白臻臻听他说完这句话后,神色肉眼可见变得慌乱。 她往四周看了眼,红着脸颊小声恼道: “你别乱说!谁要你替我出气!” 说罢,从他摊开的掌心一把抓过那柄蓝宝石镶嵌的漂亮匕首,瞪了他一眼,转身气冲冲进了门。 此刻天光拂晓,整个白府也已经从睡梦中醒来。 府中的下人都不知道白臻臻连夜离开的事,此刻骤然见到她从外面回来,不由吓了一跳,怔愣的功夫眼睁睁看着她去了东院。 进门的时候,孙氏正在伺候着白丞相更衣,陡然看见她闯进来,白丞相眼里一阵错愕。 “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他到底是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说完这句话就立刻冷静了下来,上下扫了她身上的衣裳一眼,随即眉头一皱,又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宋廷呢?!” 白臻臻冷笑一声,将视线转向孙氏。 在她脸上明显出现慌乱的一瞬间,白臻臻利落地将匕首架在了她的脖颈上,冷冷道: “我倒是想问问大夫人,宋廷人呢?!” 孙氏没想到她会拿刀,啊的惊叫了一声,白丞相也蹙了眉,抬手握住白臻臻的手腕,怒斥: “白臻臻你做什么?!把刀放下!” 白臻臻的手一直在颤抖,将刀架在人的脖子上这件事,是她这近十八年的人生做的最离经叛道的一件事情。 但一想到昨晚那恶心的经历,她心中恨意又让她恨不得立刻抹了孙氏的脖子。 那些淫//靡的声音,还有自己身体最最不堪的反应,那些丑态、所有的一切,几乎将从前清高温婉的白臻臻彻底打碎,叫她从前的骄傲变得一文不值。 若非那个男人,此刻她早就已经带着一身脏污和龌龊,在哪里生不如死。 “父亲大人,您光问我做什么,您怎么不问问您的好夫人都做了什么恶心事!” 白丞相狐疑地回头,看了孙氏一眼,“她的话什么意思?” 说完,他又似恍惚想明白了什么,回头重新看向白臻臻,上下扫视她一眼,犹豫道: “你昨夜……去哪了?” 白臻臻扯了扯唇,精致如玉的小脸泛白,神色透着讥讽: “昨夜,你的好夫人,让宋廷将我送到了睿亲王的床榻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不改色,嗓音却忍不住微微打颤,但她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将掌心死死掐出了血印子,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乎。 “我没有!” 孙氏高声否认。 在白丞相看过去的时候,慌忙攥住他的手臂,哭得梨花带泪: “老爷,我没有!我为何要害臻姐儿?!且不说我从前从来都是将她当亲女儿对待,对她比对珠儿和蕊儿还要好——” 孙氏哭得越发委屈,几乎喘不上气,缓了一下才又道: “就说若是臻姐儿当真出什么事,珠儿和蕊儿日后婚事也会受阻,我怎会糊涂到做这种事情啊老爷!” 孙氏言辞恳切。 白丞相忽然想起,先前就是因为白臻臻在京中有了流言,孙氏怕影响府中其余几个女儿婚事,才恳求他将臻姐儿嫁给她远房外甥。 这次又怎会故意毁她清白。 见白臻臻还要再说,白丞相忽然蹙了眉,语气冷厉: “行了!还是先找到宋廷再说!你一大早闯到你父母亲的卧室舞刀弄枪的成何体统?!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白丞相上下在白臻臻身上的新衣上扫了一眼,神色忽然有些不自在,“你当真被睿亲王给……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倘若我真被睿亲王给玷//污了,父亲怕是心里暗暗高兴得很吧!父亲不是早就想让我去给他当续弦了么?!” 白臻臻瞧着白丞相平静的样子,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只觉得浑身上下止不住泛冷,冷到她手脚发麻,冷到牙齿打颤,冷到她手指尖颤抖地拿不稳匕首。 这就是她的父亲,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父亲。 何其讽刺,曾经享受了多少丞相嫡女带来的光环,如今就承受了多上丞相嫡女该付出的代价。 白丞相看着自己最偏疼的女儿这幅模样,心中也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再一想到那睿亲王从前就纵容手下在官场上与与自己作对,如今还欺负了自己的女儿,越想便越是生气,猛地一拍桌子,摆出了极大的官威: “岂有此理!即便为父有心想让你嫁给他,也是让他三媒六聘,你正正经经从家里出嫁!他个睿亲王敢这般对你,简直就是不将为父放在眼里!!为父一定派人找到宋廷,好好替你……” “不劳白大人费心了!人我已经带来了!” 白丞相刚说完话,房门口突然传来赵景煜嘲讽的声音。 白臻臻只觉眼前飞过去一个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是一个麻布袋子,里面像是装了个人,那麻布袋子一边蠕动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 还不待她仔细去瞧,握着匕首的手忽然被一个温烫的掌心攥住,男人将她的匕首从手中抽了出来,捏了捏她的脸,语气温和: “手怎么这么冰?!” 说着,他顺手将门合上,也将一干仆妇下人的视线挡在了门外,高大的身影站在房间里显得格外迫人。 一见着他关门,孙氏的面色陡然一变,往白丞相身后缩了缩,眼神根本不敢往那个麻布袋子上面瞟一眼。 白丞相也紧皱眉头,“赵贤弟,此事是我等的家务事,你这样贸然闯进来,怕是不妥吧?” “不妥么?” 赵景煜随手将圣旨扔到白丞相怀里,“陛下亲自赐的婚,你女儿现在是我未婚妻子,现在白丞相还觉得这是你的家务事么?” 白臻臻一听他的话,面红耳赤,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样子变得略显别扭,想反驳他的话,但看到对面两人,抿了抿唇又忍了下来。 白丞相和孙氏听见他的话也一脸震惊。 白丞相视线在白臻臻和赵景煜身上狐疑地来回扫了一下,缓缓打开那道明黄色圣旨。 看着看着,白丞相的眉头就不受控制地拧了起来。 他胡子一翘,正要说话,赵景煜打断道: “要不……” 他转着匕首,“你先看看麻袋里的人是谁再说?!” 赵景煜原本是想说,“老子今天就非要管你这事了,你把你的屁嘴给老子闭上”,但一想,眼前这人到底是自己未来的岳丈,他还是收敛着些免得叫身边这娇滴滴的小姑娘难堪。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 日光从身后落进来,尽管背光,赵景煜还是能看清小姑娘眼圈红红的,紧咬着唇硬是憋着没让眼里的泪落下来,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赵景煜蹙了蹙眉,握住她的手在掌心里揉搓了一下,在她耳畔低语: “憋住不许哭,待会儿老子收拾完这些人带你去个没人的地儿让你哭个够。” 白臻臻原本一个人提刀杀过来,心里就怕得慌,再看到自己父亲的态度心里简直难过得要死。 但她一个人面对他们尚且忍受得住,现下突然来个人替她撑腰,她的委屈一下就冒了上来,酸楚从鼻尖一直蔓延到喉咙。 正忍不住想哭,就听赵景煜凑过来小声让她憋住,她那些像滚水一样往上沸腾的委屈,一瞬间就止住了。 这人当真是个不懂风情的糙汉子!难过流泪这种事情,哪里是可以忍得了的!还叫她忍忍待会儿哭。 不过这句话倒是成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没那么想哭了。 见她神色好了点儿,赵景煜吊儿郎当转身,踢了踢身前的麻布袋子,用从她手里夺下来的匕首一划,里面被五花大绑的宋廷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方才在府门口等他们给我将人送来,要不就和你一起进来了。” 赵景煜凑近和白臻臻低语了一句,然后转了转手腕,一脚踩在宋廷身上。 男人黑色的鞋靴包裹着他贲张的小腿肌肉,赵景煜攥紧手心浑身使力,铁一般坚硬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宋廷脸颊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和男人撕心裂肺地“呜”声同时响起。 他砸完一拳,将人嘴上的布条撕掉,扯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拉起来,在他脸上重重扇了两巴掌,痞笑道: “来,现在当着大家的面,将昨夜的事情好好说清楚。” 众人这才看清,宋廷原本发白的脸此刻已经青一片紫一片,因着他那两巴掌肿得像个猪头,两个眼睛肿得挤在一起睁不开,鼻骨可能碎了,鼻子歪在一侧,原本偏深紫的嘴被打得撅了起来,黑红色血丝干在唇角。 整个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口中无意识呻//吟着。 孙氏猛地瞪大眼睛,既惊吓又心疼,“廷儿!” 白丞相脸色也不太好。 尽管他赵景煜日后如何风光,现下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防卫都统领,从前给他几分薄面,他倒是来府上蹬鼻子上脸了! 他冷哼一声,直直看向眼前这个高大魁梧的粗鄙之人,言语带上了威胁之意: “赵大人!本官尚且还是朝中丞相,你这般来府上大闹,还打伤我的人,就不怕我禀明圣上!” “打伤你的人?!” 赵景煜眯了眯眼,一把将宋廷拉起来,“你怎么不问问,他都对你女儿做了什么?!嗯?你说!” 宋廷早就被他打怕了,闻言立马哭了出来,仓皇道: “昨、昨夜,我将白大小姐……迷晕,送、送到了睿亲王的床上……我、我该死啊啊啊!” 话音未落,赵景煜捏着他的手腕一用力,宋廷的左手便猛地垂了下去。 “该死这种话就不用说了,待会儿有你死的时候。” 赵景煜冷嗤,像扔垃圾一样一把甩开他,宋廷立刻瘫在了地上,弓着身子捂着左手哭嚎,声音惊天动地。 孙氏早就被赵景煜轻轻一捏的动作吓傻了,察觉到赵景煜狼一般凶狠的视线朝她看过来,她慌忙摆手,“不、不是我,我压根儿就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老爷、老爷救我!!” 她吓得腿发软,死死攥住白丞相的衣裳才不至于瘫坐在地。 白丞相原本还在恼怒赵景煜在自家地盘上的无礼,但一听见宋廷亲口说的那些话,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先解决这件事情要紧。 他拧着眉一把将胳膊从孙氏手中抽出来,横了她一眼,气道: “以后跟你那些穷亲戚断了往来!瞧瞧你给我找的好女婿!” 白臻臻见他到了此刻还在袒护孙氏,不禁失望,“父亲就不怀疑,此事本就是她指示宋廷干的!” “你胡说!我没有!” 孙氏吓得脸都变了,急忙抢白,“我从前对你掏心掏肺地好,臻姐儿,你这般误会母亲,当真是在诛我的心啊!” 说着,她哭得更伤心了,捂着胸口喘息: “我打从嫁入白家,替老爷操持家务,伺候老爷,关心你们几个子女的衣食住行,谨小慎微地维持这个、这个家里的一切,从不敢有、半分马虎,就是怕老爷在官场上忙,惹他有半分烦心,老爷,若是不信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我不如……不如……” 孙氏边说边哭,越说声音越弱,说到后面,居然两眼一翻就晕死了过去。 “鸳儿!” 白丞相猛地抱住她的身子,他原本被她说的就有几分动容,此刻见人晕过去,心里更是心疼得不行,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抱起孙氏就要往外走。 18、第 18 章 路过白臻臻的时候,白丞相脚步一顿,回头对上她失望的眼神,到底有几分心虚,长叹一声道: “臻臻昨夜委屈了,爹待会儿再来与你好好说道,至于那宋廷……” 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人,“你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就是弄死了,爹也能替你扛下来。” 说罢,他又深深看了赵景煜一眼,转身踢开房门抱着孙氏急匆匆走了。 白臻臻看着洞开的大门,炽烈的阳光照在院中,吹进来的风却冷得彻骨。 一场闹剧就以这样一种方式收了场,她默默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尖,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无力和莫名的委屈。 她的父亲,到头来都没有相信是孙氏所为,也没有好好问清楚,她昨夜到底怎么样了。 从前父亲的关切,如今看来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赵景煜不会用言语安慰人,静静盯着白臻臻看了许久。 小姑娘小小一只站在那里,晨光柔和地勾勒出妙曼轮廓,她卷翘的眼睫上挂的泪珠像碎金一样,微风浮动,纱裙轻盈浮动。 男人顶了顶腮,大跨步走过去,不顾她的挣扎将人抱起来放在桌上,双腿将她两条腿夹住凑过去,俯下身子与她平视,“有什么好哭的?老子替你报仇!” 话音刚落,小姑娘像是越发委屈,小巧的鼻头一红,两行晶莹的泪珠就顺着她洁白如瓷的肌肤滚落了下来。 赵景煜眯了眯眼,粗粝的手指潦草替她擦了擦,后来干脆直起身子,将那颗小脑袋按进胸前。 怀里小姑娘瘦弱的肩膀轻轻抽动,他烦躁地长出一口气,顺着她的脊背无声轻抚。 过了片刻,白臻臻缓了过来,后知后觉自己还在他的怀中,隔着坚硬滚烫的胸膛,男人的心跳在胸膛砰砰作响,急促而沉稳。 她慌忙推他,后仰着从他怀中退了出来,睫毛轻颤,蕴着水光的眼眸根本不敢直视他。 “你……” 白臻臻刚一张嘴,耳朵更红了。 虽然说如今她已经没有那么怕他了,但面对这个凶鸷伟岸到令人窒息的男人,还是感觉到无所适从。 赵景煜没说什么,长腿一迈将地上的宋廷扯了起来,朝她挑了挑眉: “要不要报仇?砍了手扔到郊外雾障林如何?” 宋廷已经被折磨得半死,听见赵景煜的话还是朝白臻臻疯狂作揖求饶,口齿不清地呜呜咽咽。 郊外雾障林常有野狗恶狼出没,若是砍了他的手将他扔到那里,宋廷必死无疑。 白臻臻看着他,有一瞬间的犹豫。 然而转念一想,若非赵景煜来得及时,今日死的怕就是她了。 她抿了抿唇,嗓音糯糯的没什么气势地发号施令,“不仅要砍了手,还要喂了……那个药扔到林子里吧。” 昨夜她多痛苦,就让他也尝一尝那滋味。 “行。” 赵景煜笑了一下,似乎是对她说的话感到诧异,看了她一眼二话没说直接点头应下,“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全听你的。” - 孙氏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李嬷嬷在伺候。 她抬起身子往李嬷嬷身后看了一眼,李嬷嬷立刻会意,小声道: “老爷同那个什么赵大人现在在前院说话。” 孙氏闻言,重重舒了一口气,由她扶着坐起来,拍了拍胸口,“都怪那个宋廷,这点事都办不妥当,幸亏他当时脑子不清楚了,没将我供出来。” 她顿了一下,一想起白丞相怀疑的眼神,又觉得心烦,“不过这下即便我平安度过了,老爷怕是也已经怀疑我了。” 李嬷嬷没敢接她的话,那次张嬷嬷替孙氏办事招惹大姑娘,后来被杖毙的事,她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倒是一直在帘子后晾药的白蕴珠,一边端了药进来,一边笑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管爹怀不怀疑您,都选择站在您这一边,可见爹心中还是娘最重要。” 孙氏似乎并不意外白蕴珠在这里,她接过大女儿递来的药,搅动了一下汤勺,没说话。 白蕴珠看了她一眼,“不过爹如今跑外面是越发的勤了,娘这次何不借此机会,向爹服个软,将那柳氏接进门来?” “绝无可能!” 孙氏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那狐媚子现在被老爷养在外面,就敢跑我面前蹬鼻子上脸,若是接到我眼皮子底下,还不知道要嚣张成什么样子!” “娘您糊涂了不成?” 白蕴珠语气温温软软的,见她气得将碗撂下,又重新端了起来,舀了一勺汤药送到孙氏唇边: “那柳氏出身低贱,对娘没有丝毫威胁,接到眼皮子底下也好慢慢磋磨,没得在外面,什么时候万一再不小心替爹怀上个一儿半女,那到时候娘才难受呢。” “况且娘您不是一直还想再要个儿子么?” 孙氏蹙了下眉,“我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早几年堕//胎堕多了,早就怀不上了。” “所以才更要接回柳氏呀。” 白蕴珠笑语嫣然,“到时柳氏进门,若是生下儿子,娘大可以去母留子,到时那孩子没了生母,不是自然而然便会留到您的名下养着么?” 孙氏下意识张嘴喝了药,神色有些发怔。 女儿说的也不无道理,她自己是怎么上位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是有了身孕后找上门的。 不过让她就这么接进来又不甘心,她轻叹: “早知当初就不该与她作对,直接让宋廷将人接走,以后不在身边看着烦人倒是最好,如今她傍上了那位什么赵大人,我也不想管了,只求她安安生生嫁过去算了。” 白蕴珠:“娘您糊涂了!白臻臻嫁不得那赵景煜!” 孙氏看了她一眼,“为何?” “您想啊。” 白蕴珠凑近一些,小声道: “如今梁子已经结下了,那赵景煜日后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且他看起来十分重视白臻臻,若是让她嫁过去,日后有了依仗,还不知回过头来要怎么算计咱们呢。” 孙氏脸色一变,显然也想通了这些,蹙眉道: “那怎么办?” 白蕴珠替她把最后一口药喂完,转身递给垂眸立在身侧的李嬷嬷,道: “娘怎么忘了,过两日就是祖父祭日了,每年这个时候咱们全家都要去相国寺祭拜,即便她想借口不去,但咱们这次还要去看祖母,她定然也是要去看一眼的。” 白家老爷子六年前去世之后,过了两年,老夫人就去了相国寺带发清修,从此再没回过白府。 只有每两年,趁着老爷子祭日的时候,府中众人上去看上她一眼,问个安,陪老夫人住上一两晚说说话什么的。 今年恰好又到了去见老夫人的时候。 白蕴珠笑了笑,语气依旧温温柔柔的,“您想,若在寺庙里与人苟//且,且不说赵景煜如何嫌弃她,单是出了这么一件事,她恐怕是连京都回不了,一辈子要待在那相国寺了,到时爹也会找理由遮掩这件事,定不会累及我和妹妹的名声。” 孙氏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瞧你妹妹喜欢那赵景煜喜欢得茶饭不思,到时让你爹去圣上面前求求情,将那赐婚的白家大小姐换成蕊儿。” 言罢,孙氏又将目光投向她,上下扫了她一眼,道: “你跟着那宸襄侯世子也已经一年多了,他还没松口让你进门?” 白蕴珠下意识将手放在小腹上,勉强笑了笑,“娘您也知道,世子他正妻家世煊赫,是不肯轻易松口的,此事还要再等等。” “还等?!” 孙氏面色不虞,“当初第一次也是他强//要了你,如今倒叫你等,我与你说,在进门前,你可千万别给我搞出个未婚先孕的事来,你可知道?” 白蕴珠扯了扯唇,视线转向一旁,“不说这了,娘还是尽快谋划谋划相国寺一事。” - 赵景煜走时也不知道跟白丞相说了什么,白臻臻回到晨曦院后,等了整整一天,也没见谁来传话。 今早那场闹剧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直到晚间的时候,白丞相亲自来了晨曦院。 白丞相进来的时候,白臻臻正坐在窗下灯前看一本前朝流传下来的西域手札。 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对他行了一礼,没说话。 白丞相似乎也有些尴尬,掩唇轻咳了一声,拿起她放在桌上的书看了一眼,才开口: “这书为父那里还有一本,是写琉球的航海手札,你若是爱看,待会儿叫他们送过来。” “不必了,也就是随便看看,打算歇下了。” 白臻臻没什么语气,将那本西域手札收了起来。 白丞相噎了一下,不自然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也好,早些歇下,好好睡一觉,昨夜之事赵景煜已经跟我说了,多亏他及时赶到,你……嫁给他其实也不错。” “他人骁勇善战,如今功绩赫赫,对你又上心,你跟了他日后定是享不尽的荣华……” “父亲现在不想将我送给睿亲王了?” 白臻臻打断他的话,不无讽刺道。 白丞相轻咳一声,意有所指道: “听说睿亲王昨夜骑马摔断了腿,后半辈子怕是要在轮椅上度过,为父怎可能让你嫁给他,况且圣旨已下,让你与赵景煜于下月初五成婚,虽说时间上有些仓促,不过为父还是尽可能会给你准备好一切该有的礼数。” 白臻臻不说话了,垂着眸看自己的手心。 其实她心里也十分矛盾,心底深处自己是不想嫁给那个人的,但圣命难为,再加上这个家里实在乌烟瘴气,她也想尽快摆脱。 见她不说话,白丞相以为她是默认了自己说的话,视线假装在屋子里巡视一圈,换了话题: “你这屋子我瞧着也时间长没收拾了,待你成了婚,爹派人将你这屋子收拾收拾,日后也好经常带姑爷一道回来小住。” 白臻臻一听他这话,心里没来由便是一阵烦躁,尤其是再看自己那张床的时候,脑子里不由就想到那个男人睡在她床上的样子,心里更臊得慌。 “父亲若是就为了说这事,说完了就请回吧。” 白臻臻起身,朝一旁走去,灭了几只油灯,一副要就寝的样子。 白丞相负在身后的手搓了搓,“那为父便先走了,对了,后日是去相国寺看你祖母的日子,到时……你还去么?” 白臻臻脚步一顿,想起自己祖母那张慈祥的脸,心中微微发酸,犹豫了一下颔首: “去吧。” “那好,到时候爹让管家来叫你。” 白丞相点了点头,推门离开。 白臻臻这一晚一直没怎么睡着,一闭眼就是昨晚中了春//药后的场景。 然后画面一转,又成了她与赵景煜欢//好的场景。 她被他抱着走向书案,路过她那面落地镜的时候她双眼迷离地扫了一眼。 男人高大伟岸,肤色是深的小麦色,浑身肌肉一块块儿紧绷鼓起凸显着力量,而她白得像玉,只脸颊和脖颈覆了一层淡粉,被他轻易托着腿兜在身前,格外娇小。 两人肤色和体型差距实在太过明显,只一眼就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她心跳得飞快,匆匆躲回视线,一路搂着男人的脖颈被颠得上下起伏,最后受不住一口咬在了他锁骨那个伤疤上。 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直到天蒙蒙亮,白臻臻终于受不住起身,拖着汗津津的身子去了浴室。 第三日的早晨,天刚一亮,白家的马车就浩浩荡荡往城外西郊的青梧山行去。 因着今日恰逢休沐,上山烧香的人不在少数,一路上都是挤挤挨挨的马车。 到了山脚下,因上山的路被马车堵死,一行人改坐步辇,白臻臻跟在队伍的最末尾。 眼看着已经看到了相国寺的金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声音,口中唤着白臻臻的名字。 白家人的队伍一停,众人回头,白臻臻眉头轻蹙。 从身后急匆匆赶过来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刚与自己退了婚的魏家二郎,魏鹤安。 魏鹤安今日穿了一件水蓝色银丝滚边直裰,头戴银冠,手中握着一把折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温润模样。 他这般一喊,一同往上行来的其余世家夫人小姐也都朝这边看来,眼神一时不住往两人身上打量。 白臻臻微微发窘,转回身去不理他。 白丞相见是他,也哼了一声,招呼队伍继续前进。 谁料那魏鹤安竟然紧走两步,追上了队伍,一把抓住白臻臻步辇的扶手,急道: “臻臻,我有话对你说。” 19、第 19 章 “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白臻臻似乎对于他这种抓人扶手的唐突行为十分厌恶,看都不愿看他,避嫌地侧过脸去。 “臻臻,那次退婚非我本意,回去后我就后悔了,你……” “魏二公子,你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 四周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白臻臻冷睨了他一眼,心底越发厌烦。 这种光天化日的纠缠,对男子倒是没什么,传出去,众人只会说是女子不知检点勾搭了男人,况且还是已经被男方退婚的她。 白臻臻扫视周围一眼,故意抬高了音量,道: “况且退婚本就是对白家对魏家都好的事情,那时候即便你们不来,我也会让父亲去你们府上退婚的,魏二公子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臻臻!” 魏鹤安死皮赖脸扒在她的步辇上,全然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急道: “那日你退回给我那个玉佩,并非你想的那样,是你妹……” “魏公子!” 还不等他将话说完,白丞相出声强势截断了他: “今日我们是去祭拜亡人,你这般怕是不妥吧?我们白府已与你们毫无关系,况且臻臻也已经被圣上赐婚,你如此……是想让老夫禀明圣上治你个不尊圣旨之罪么?!” 白丞相到底为官多年,气势还是有的。 这般一说,不仅魏鹤安变了脸,就连一旁围观的人群也都急忙避嫌般散了开去,唯恐看热闹再看到自己头上。 众人都记起,前日陛下已经给白大小姐和那位新任的城防卫都统领赐了婚,如今魏家再来纠缠,当真是失了脸面,搞不好若是传到圣上耳中,还会让圣上不悦。 见魏鹤安愣在原地一脸颓败,白丞相这才冷哼一声,命队伍继续前进。 这一段小插曲很快被众人遗忘在脑后。 来到相国寺后,白臻臻跟随众人一道,先去烧香祭拜了祖父。 抄经、烧黄表、供海灯,前前后后折腾下来,时辰早已过了午时,因着老夫人今日有课业,晚上才能见到,众人在寺庙小沙弥的带领下,先行回客房休息用膳。 文秀扶着白臻臻往客房走,一面给她揉着脖颈手臂,心疼道: “二小姐她们几个都是随便抄抄做做样子,小姐何必这么认真,她们几人合起来都没小姐一人抄得多。” 她这话多少有些大不敬,但因着是在没人处,又确实忍不住为自己小姐打抱不平才说了出来。 白臻臻也没怪罪她,毕竟所有来上香的贵人们哪一个不是身娇体贵,大家默认抄经讲究的是一份心意,抄一两张意思一下即可,剩下更多的其实都是下人和小沙弥代劳。 只是她今日遭遇的事情太多,就想抄抄经静静心,一时没留意便抄得时间长了。 文秀瞧她突然停下,难受得扶住膝盖,忍不住问: “姑娘可是跪得久了腿疼?” 前面不远处就能看见住所,文秀犹豫道: “要不我去前院问问有没有敷腿的膏药什么的,姑娘先回去?” “也行。” 白臻臻本不欲折腾,但一想到若是晚上这般一瘸一拐地去见祖母,免不得又让她操心,想了想便应了下来,“那你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好,姑娘先进去吧。” 白臻臻揉了揉发胀的腿,绕过一片竹林上了回廊。 才刚推门进去,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不待白臻臻反应过来,她的嘴已经被人捂住,整个人被大力扯进了门按在墙上。 “唔!” 她心脏猛地一紧,下意识挣扎,就听男人沉哑的嗓音在耳畔低语,“别动,是我!” 听出是赵景煜的声音,白臻臻果然没再挣扎,瞪着一双眼睛瞅他,眸中满是疑惑。 赵景煜对于她看到自己突然出现,并未表现出害怕之类的情绪感到十分受用。 他松了些捂在她嘴上的手,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下,在那小云雀儿终于忍不住又要爆发的时候,低声转移了话题: “我松开手,待会儿不管我做什么你别出声,能做到吗?” 他刚一说完,白臻臻眼中陡然升起警惕,犹如一只炸毛的小猫一样自以为凶巴巴地瞪着他。 赵景煜视线落在她漫上红晕的耳垂,勾起唇,忍不住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放心,老子再怎么浑也不会在这里要了你。” 在佛祖面前他可以荤素不忌,但那小姑娘估计会羞死。 白臻臻听他这样保证后,心里的紧张放下一些,正要配合着点头,忽见那人痞气一笑,又道: “反正没几天你我就要成婚了。” “……呜呜!!” 白臻臻气疯了,小猫爪一样在他身上拍打,这人在胡说什么?!谁答应说要嫁给他了!! “嘘……” 赵景煜一把将她的两手拢在胸前,侧耳听了一下,在白臻臻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眸光一暗,伸手将她夹进怀里,借着桌椅的力道,轻易翻身上了房梁。 白臻臻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再睁眼往下看的时候,险些吓得惊叫出声。 “你你你……这这这……” 寺院房梁极高,她吓得头晕目眩,舌头打结,全然顾不上什么避嫌不避嫌,死死抱住赵景煜的腰,将脸埋进他胸前,恼道: “放放放放、放我下去!” 她前面十几年循规蹈矩,还从未有过被一个男人抱着坐在高高的房梁上的经历,吓得嗓音都变了调儿,染上了一抹哭腔。 “有我在,摔不着你,你往下看。” 赵景煜低醇的语气带着一丝笑。 他身量极高,将她揽在怀中像抱了只小猫。 怕她闷在自己胸膛憋坏了,赵景煜手伸到胸前扒拉了一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头抬起来鼻子勉强越过肩膀透气。 白臻臻不适地将下巴上的手甩掉,刚要张口忽听下面传来两道熟悉的人声。 “魏公子请,我家姑娘现下就在这间屋中休息。”是白蕴珠身边的大丫鬟玲珑的声音。 而另一人,显然是他们今日在山道上碰到的魏鹤安。 魏鹤安嗓音明显带着哑,语气莫名兴奋,“臻臻,臻臻你在么?我有话对你说!” 白臻臻一怔,从赵景煜的怀中探出脑袋来,露出一双眼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探着头小心翼翼往下看。 他们的位置极高,屋中的景象一览无余。 白臻臻晕了一瞬,视线才慢慢重新聚焦。 她瞧着那魏鹤安口中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往床边走一边迫不及待地脱衣裳。 白臻臻下意识蹙眉,视线再看向玲珑,忽然便什么都明白了过来。 一股怒意夹杂着后怕忽然而生,她屏住呼吸,死死掐住赵景煜的胳膊,才没让自己发出声响。 那玲珑见魏鹤安往床畔走去,冷笑一声,转身正要出门,手搭在门框上拉了几下都没拉开,忽然慌了神,又重重拉了几下,这才意识到门是被锁上了。 白臻臻瞧见她面色突然一白,拼命捶打房门,口中胡乱喊着开门。 而另一边,魏鹤安显然也看起来不太正常,白臻臻瞧见他满脸潮红的模样,忽然觉得和自己中药那次很像。 赵景煜看出她神色中的恍然,在她耳边低声解释,“看样子那姓魏的应当是来之前吃了助兴的药。” 说罢,他又嗤笑一声,讽刺道: “早说了,这个男人身体早就被掏空了,也不知道你若是当真跟了他,得少享受多少乐趣。” 白臻臻一开始还沉浸在他说魏鹤安吃助兴药的震惊中没回神,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说的第二句话,她的脸登时变得通红,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你能不能闭嘴!” 她那一记眼刀似娇嗔似撒娇,赵景煜看得心痒痒,喉结重重一滚,抬手就将她往自己身上按。 见她要挣扎,男人咬着她耳朵哑声威胁: “别动,当心掉下去。” 经他一提醒,白臻臻果然记起自己的处境,吓得立马不敢动弹,犹豫了一下,又重新抓紧他。 赵景煜轻笑一声,故意弯下身子,滚烫的唇在她颈窝似有若无地厮磨。 白臻臻躲了躲没躲过,倒是让自己差点失了平衡,便不敢再动了,只能往下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底下魏鹤安显然是药效已经显现了,没瞧见床上的白臻臻,神色恍惚地奔到门边,一把将玲珑抱起来,在她的惊叫声中连拖带拽把人弄到了床上,解了腰带将人绑起来,扒了衣裳。 然后又开始迫不及待脱他自己的衣裳。 白臻臻极轻地“呀”了一声,捂着眼睛没敢再看。 但下面的声音仍一声声传入耳中,左右自己被那人抱在怀里也掉不下去,白臻臻犹豫了一下,举起双手将耳朵捂了起来。 由于两人都穿的锦缎衣裳,白臻臻侧坐在赵景煜身上险些滑下去。 赵景煜干脆掐着她的腰,将她身子一转,让她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身下男人的大腿紧实坚硬,膈得她有些难受。 与她紧贴着的肌肤上滚烫的温度,即便隔着层层衣裳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白臻臻不由耳根一热。 可眼下更为让她棘手的问题是,由于房梁太过狭窄,勉强坐着还行,这么一跨坐,双腿便没了着力点,只能向下自然垂着。 她不动声色地挪了一下,刚想给双膝找个借力点,一双大手忽然攥住她的小腿,直接将她的双腿勾到了他的腰上。 20、第 20 章 这样一来,她的双脚便能落在他身后的梁上,可……这个姿势实在有些太过别扭。 白臻臻面色赤红,浑身哪哪儿都不自在,宁可将腿垂下去。 才刚动了一下,底下的一男一女忽然传来了动静,白臻臻吓了一跳,忙屏住呼吸朝下看去。 入眼是男人一片光//裸的脊背。 白臻臻猛地瞪大眼睛,然后又倏然闭上,急忙将头瞥到了一边,眼睛紧闭得小脸都挤到了一起去。 耳畔传来男人的轻笑,“那姓魏的跟个娘们儿一样,看就看了,瞧你那怂样儿!” 白臻臻没理他,不过思绪倒是随着他的话回忆起了方才看到的。 她从未见过男人的身体,唯一见过的就是赵景煜的。 方才看到那一眼魏鹤安的脊背又瘦又白,直板板的没有半点起伏,唯一的凸起是两片干瘦的肩胛骨。 同赵景煜那种壁垒分明,宽肩窄腰和蜜色肌肤确实没法比。 忽然底下传来女子似痛苦似娇嗔的声音,白臻臻霎时回神,一抬眼对上赵景煜探究的目光,面颊不由烧得慌。 “在想什么?这都能走神?”赵景煜跟她咬耳朵,语气玩味。 白臻臻紧抿住唇,猛地摇了摇头。 若是让他知晓她方才出神在想什么,还不知他得笑话她成什么样儿。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底下的动静忽然加剧,咯吱咯吱的声音在男人一声低吼中戛然而止。 白臻臻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捂着一只眼才要往下看去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赵景煜极轻的一声嗤笑。 那声音和语气,满满的都是嘲意。 白臻臻一愣,原本朝下看去的视线移到了赵景煜身上,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发笑。 “时间还真是够短。” 赵景煜似自言自语又似给她在解释。 然而他说完后白臻臻更加疑惑了,什么时间够短?他不是该盼着他们尽早结束,他们好下去么? 但他仅仅只是说完了这句莫名的话,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后,便不再作声了。 白臻臻想了片刻没想明白,忍不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男人不知何时起一直在盯着她看,一双眼中满是涌动的浓浓□□。 她心脏猛地一紧,陡然想起了那个与他欢//好的梦。 梦中,她哭得受不住,他似乎不耐地说了一句“才半个时辰,还早着呢,哭什么?!”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脑中一闪而过,方才的疑惑一瞬间全都茅塞顿开。 原来、原来他方才是在笑那个男人…… 白臻臻心跳如擂鼓,脸上红得像是要烧起来,不敢再看赵景煜半眼,像个鹌鹑一样慌慌张张低下头去。 赵景煜一直在看她,察觉到她的反应,就知道她定是明白了他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他眼底兴味更浓,盯着眼前红得滴血的耳垂,忽然大掌将她后腰一压,俯身含住了那小巧珠玉。 白臻臻陡然一惊,下意识推拒的动静太大,若非后腰那只手,险些就要掉下去。 “嘘……” 赵景煜含糊不清,“当心掉下去。” 白臻臻闻言,犹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被他压进怀里一动不敢动,但又因为那耳朵上湿润磨人的特殊触感身子绷得轻颤,眸中水光氤氲,眼尾透出极艳的绯色。 赵景煜□□进她的耳廓,大舌轻而强势地往她耳洞里钻。 白臻臻只觉得一瞬间热意直冲头顶,耳朵上的酥麻猛往心口钻,她猛地揪紧赵景煜的衣领,含着哭腔叫出了声。 好在底下的人又开始了第二场,奇奇怪怪的声音遮住了她那声哭喊。 “放松。” 感受到她紧绷的身子,赵景煜眯了眯眼,重新撤回她的耳珠,裹在口中含弄了两下。 “小云雀儿……” 他喘息越来越粗重,在她耳畔哑声低唤,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欲念。 男人滚烫的大掌抚在她后腰,揉搓的力道越来越重,“老子真想现在就口你。” 白臻臻到底忍不住哭出了泪,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满是恐惧至极的模样。 赵景煜瞧着她实在是一副难以承受,快要晕过去的样子,这才放开了她。 男人伏在她颈间喘息片刻,忽然轻笑道: “那女子这般动静最大,想是这般最舒服,回头洞房的时候,老子也这样让你舒服一回可好?” 白臻臻还在方才那紧张刺激的情绪中未彻底平缓,脑子里还是云里雾里的一片空白,闻言下意识就跟着他的话往下看了一眼。 底下两人相对而坐,玲珑的双臂缠在魏鹤安的脖子上起伏,她显然是得了趣儿,从最初的抵抗哭泣到现在主动动作。 白臻臻脑中“轰”的一声,只觉得浑身血液一瞬间全都冲到了脸上,被那超乎自己承受能力的画面冲击得头晕目眩,生平第一次羞得想要晕过去。 而最让她觉得羞耻的是,她此刻与赵景煜相对而坐的姿势与底下那一对人如出一辙。 方才不觉得,此刻看了一眼下面,方后知后觉一直膈得自己难受的东西是什么。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嘴里挑出来,微不可察地向后挪了一下,喉咙不自觉反复吞咽。 赵景煜瞧着她欲盖弥彰的样子,喉结重重一滚,抬起她的下巴,带着薄茧的粗粝拇指摩挲了一下她颊边的泪珠,滑嫩的肌肤上立刻出现一片红痕。 在底下人动静最激烈的时候,他勾唇,语气粗痞: “动什么?” 怀中的姑娘惊得一颤,一瞬间少女玉白的肌肤上染满绯色,从面颊蔓延到脖颈,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脆弱紧张地频频煽动着。 赵景煜却没打算放过她,逼她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白臻臻轻咬贝齿,在他的视线下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脸颊烧了起来。 她心脏完全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眼圈泛红,目光闪躲,小声道: “没、没什么。” 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似终于找回一些底气,红着脸颊娇声命令道: “你别说话,当心被他们发现。” 她的语气十分强势,偏泛红的眼角还挂着可怜兮兮的泪。 小云雀儿的这种欲盖弥彰在赵景煜眼中看起来格外新鲜,他也乐得配合她,低笑着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然而两人说话声一旦停了下来,底下的声音便愈发明显。 那一声声从未听过的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还有耳畔赵景煜低沉有力的喘息声,所有的一切都令白臻臻觉得从未有过的羞赧。 时间变得难捱,尤其还有一些不容人忽略的感觉。 在白臻臻再次险些坐不稳,男人滚烫的掌心贴上来扶住她的时候,她到底没忍住,声若蚊蝇问他: “你、你能不能不顶着我了……”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还带着鼻音,说完后眼神便四处乱瞟,两靥薄红。 赵景煜瞅着她的表情眯了眯眼,忽然颤着胸腔闷笑出声。 白臻臻一愣,眨着水光潋滟的眸子小心翼翼瞅他,冷不防被男人大掌捏住了后颈。 他好似十分偏爱捏她的后颈,宽大的掌心轻易就将细弱的脖颈罩住,滚烫的体温徐徐在她皮肤上蔓延。 赵景煜手底下控制着力道揉了两下,笑得狂妄匪气: “你不会以为,那里是老子自己能控制的吧?” 不、不能么? 瞧着小姑娘突然呆滞的样子,赵景煜忍不住捏着她两颊软肉,狠狠在翘起的娇唇上亲了一下,沉沉的目光盯着她: “老子控制不了,不过……你能控制。” 男人低醇的嗓音带着放诞的语气,一字一句砸在白臻臻薄薄的面皮上。 她看着他危险的眼神,顿时明白了男人话中的意思,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说话都不利索了: “登、登徒子!” “别动!” 赵景煜铁臂横在她的后腰上,“他们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