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不尽的那年》
7. 7°
可许卓几乎是不需要思考,自己就回答了这个疑问。
毋庸置疑。
这暧昧的备注。
还有几乎是在宣示主权的“特别关心”,以及只有十分亲昵的人才可以说出的话。
除了陈斯年的女朋友,还能是谁?
许卓愣在原地。
想起当时在公园的篮球场,她问他有没有女朋友,陈斯年沉默了。
原来……
许卓抬眼,却在不远处,看到了正往这边来的陈斯年。
他应该是发现自己弄丢了手机,表情凝重,整个人的气质与这条破烂的小街道严重不符。
从前总在一起玩,却没感觉到。
就在陈斯年刚走过商业街的十字路口,忽然从边上小跑过来一个穿着白裙的女生。
她叫住陈斯年,说了些话。
这个距离,就算许卓不想听,也恰好能听清内容。
女生长相清秀,身材娇小,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色长裙,她的语气温柔腼腆,却因陈斯年不近人情的高冷气场,说话越来越小声。
虽然没明说,但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
陈斯年心不在焉地看向别处,直到瞧见许卓在看自己,左手揣进裤兜,大方地回看过去,与站在柜台前的许卓对视,桃花眼微弯。
许卓转移视线。
她握紧陈斯年遗落的手机,就像揣着一颗正在倒计时的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她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扰他们,好赶紧把手机归还给陈斯年。
那边,白裙女生终于提出了想要加陈斯年联系方式的想法。
她仰起头,小声问道:“我可以加一下你吗?”
许卓这边有些纠结。
倘若她知道陈斯年单身,那这个时候她肯定第一时间冲上去把手机给他,不能耽误朋友幸福。
但倘若陈斯年有女朋友……
那边,在听她说完话后,陈斯年保持了片刻沉默,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晃了晃手腕上方形的机械表,佯装遗憾地说道:
“抱歉,我只有儿童电话手表。”
许卓:“……”
陈斯年手上那块儿当然不是什么电话手表,但他现在的确没有手机加她,因为他的手机还在许卓这里。
她松了口气。
幸好没做帮凶。
女生脸上的笑意明显消失了。
她似乎能感受到哪里不对劲,盯着陈斯年所谓的“电话手表”看了又看,怎么都觉得这尊贵豪华的机械外形跟“儿童”毫不搭边,倒像是某个奢侈品牌最近上新的限量款……片刻,她才意识到,这是明晃晃的拒绝。
女生不甘心,小声追问:“真的不能了解一下吗?”
说完,陈斯年许久没有答复。
女生抬起头看向他,却发现他的视线一直停落在某个方向,便也默默地朝着那边看去。
石街对岸,装修朴素的老字号糕点店前,站着一个气质清纯的少女。
她长发及腰,只是穿着简单的淡蓝色连衣裙,却将自身的优势完美展现了出来。
许卓白皙的皮肤在骄阳的照射下亮得通透,领口系绳绕过颀长的天鹅颈,点缀着漂亮的锁骨,两条匀称直顺的长腿膝盖并微微并拢,站在那里让人移不开眼。
“咳。”
陈斯年清了清嗓。
女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看了许久,别开了脸。
许卓为了避免与陈斯年对视,一直盯着地面,直到视线中出现了陈斯年的鞋,才意识到那个女生已经离开了,而她还不清楚方才神游时他们发生了什么。
陈斯年走过来,看到了她手里的黑色手机,道:
“幸好在你这儿。”
许卓讪讪地想,对啊,不然他就没法及时回复那位“特别关心”的消息了。
她试探性地问:“手机就在这儿,加个联系方式也不麻烦,你怎么拒绝人家了?”
陈斯年瞥她一眼。
“不是我的款。”
说着,他伸出手。
却被许卓无视了,她将手机放到身侧的柜台上,立即垂首,意思是让他自己去拿,客气又有些疏远。
陈斯年半空中的手僵住。
过了一秒,他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朝许卓跟前伸了伸手,像是在示意些什么。
许卓愣了愣。
似乎察觉到他的意思。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妥协了。
不过她并没有将手机直接放到陈斯年手里,而是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手机的一个角,晃晃悠悠地提起来,缓缓将它挪到陈斯年面前,在确保对方能接住后,立即松手抽回。
包着黑色外壳的手机沉甸甸的,稳稳掉落在陈斯年的手心里。
陈斯年:“……”
他没说话,拿到手机后指尖拨转了半圈,将其甩到正方向,摁开屏幕看了眼消息,依旧面无表情。
他抬手简单地回应了些什么,随后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许卓默默将店牌翻回了“营业ing”,夏日的炎热让她后颈出了些汗,把碎发缠得混乱,她在脑海中思绪万千。
陈斯年看到的那条消息,应该是他那位“特别关心”问:“想我没有?”
那么,陈斯年会回什么呢?
是“当然”吗?
还是因为没能及时回复,心疼愧疚地向对方道歉……
许卓原本以为自己并不在乎这三年里陈斯年都经历了什么,但现在,她越来越好奇。
她没问过,陈斯年也未曾主动提起。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问,也不知道该不该好奇有关于陈斯年的事,只是忍不住感慨,他们从无话不谈到相处尴尬,只用了三年时间,彼此相隔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
至于陈斯年的感情问题,许卓想她是没道理过多关心的。
保持距离才是正确的选择。
……
这个周末,许卓连续两天没睡好,导致上学时无精打采的,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许卓,有人找——”
坐在教室靠近门口位置的同学,站起身大声喊,他嗓门本身就大,加上用力呐喊,整个班级都因为这一嗓子,给强制安静了下来。
许卓正双手举在后脑勺的地方扎头发,抬眼看去,见到了一个男生。
他穿着白色球服,与学校其他穿着校服的同学格格不入,但他本人似乎没有这样认为,反而在不少目光中越发肯定自己。
许卓纳闷——这是?
定睛一看,居然是庞飞。
他平日里最喜欢把衣服穿得乱七八糟,今天居然穿戴如此整洁得体。
只不过。
许卓上下打量,仔细观察了一下。
白色球服,白运动鞋,黑色护额,甚至左手腕处还佩戴了一枚深色腕表……这身衣服单独拿出来,放在平时也算比较常见。
不过,像这样组合搭配起来的话,会让她忍不住想起另一个人。
站在门口的庞飞见许卓看向自己后眼神逐渐呆滞,笑得咧开了嘴,不顾场合地径直走进了她们班级。
一般来说,没有非必要的特殊情况,各个班级的学生是不允许这样串班走动的,这不合规矩。
可班长和纪委见他毫不顾忌地闯进来,只是愣了一下,相视眨了眨眼,而后默契地垂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进来的不是别人,是庞飞。
庞飞何许人也?
他混得相当出名,因为家境优渥,父母在当地有些背景,又格外溺爱他,从小霸道惯了,狂傲的性子一时半会儿很难更改。
不仅是校内,就连校外的社会人士都很少有人敢招惹他。
好在他并不随便欺负同学,而且大方开朗,对朋友也不错,身边时常有自愿为“奴”的小跟班,都是街边“有头有脸”的混子人物,同样没人愿意招惹,免得引一身骚。
因此,庞飞这个人,是不可控因素,理应归属于“特殊情况”的范围之内。
且在庞飞的一只脚踏进他们的班开始,学校和班级的规矩就不得不暂时作废。
因为,他的规矩就是规矩。
许卓很快就发现,庞飞是朝着自己走来的,身体立即下意识做出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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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整个人僵在那里。
很快庞飞就走到了她身边的过道。
许卓清亮的眸子一转,快速移开了视线,双手缓缓放下。
“哟。”
庞飞见她不看自己,弓起身子趴到了她的课桌上,强行进入她的视线。
他一双眼瞳孔放大,眸子亮亮的,盯着她,露出一排白牙。
“好巧啊,这不是小许卓吗?”
许卓:“……”
哪里巧了。
要不是他强行进到班里,估计一整天都不会遇见他。
见她不理睬,庞飞有些尴尬,咬了咬嘴唇,开始想办法给自己找补,“你今天真好看,可惜就是——”
他起身,视线从许卓乌黑顺滑的长发,一路沿着整洁干净的校服,最终落到她那双最喜欢的小黄鸭款式的鞋子上。
庞飞眼前一亮,夸张地道:“这鞋——也太丑了吧!”
许卓假装没听到。
她向下瞥了眼,恰巧今天穿的是她最喜欢的一双鞋。
庞飞说完,见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皱起了眉头,眼珠转到一旁,挑眉问许卓的后桌。
“哎,你说,这鞋丑不丑?”
许卓的后桌是个怯懦懦的女生,平时上课想上厕所都不太敢打报告的那种内向。
她盯着庞飞高大的身影,怕得罪人所以没有讲话,眼神中明显带有一丝恐惧。
庞飞未能如愿,眉头皱得更深了,不乐意地踹了她的桌子腿一脚。
“说话!”
方才他进来时,班上的嘈杂声已经少了一半。
这下,整个班级都安静了下来。
庞飞回头扫视了眼。
“看什么,你们也觉得丑?”
许卓咬着唇不语。
崔佳欣早就要反胃了,她怒目圆睁看着庞飞,脏话已经逼到嘴边,又被她难得的理智强行咽了回去。
因为许卓悄悄地将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面对比自己高出许多且蛮不讲理的庞飞,就算是许卓这样学过柔道的人也不敢轻易招惹,但他的做法实属撒野行为,许卓实在看不下去,咬了咬牙,强撑着开口:“请你不要欺负同学。”
庞飞沉默了。
他耷拉着眼皮看向许卓,凌厉的视线让人惴惴不安,仿佛下一秒,他就要突然暴走。
全班的目光都注视着这边,不少人都默默地为许卓捏了把汗。
下一秒,庞飞突然笑出了声。
“终于理我了?好,我知道送你什么礼物了,许卓,你等着,下午我一定把鞋亲自送到你手里!”
许卓皱着眉。
庞飞说完,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开了这个班级。
直到庞飞大步走远,许卓才听到班里一致发出了松口气的声音,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如去世。
崔佳欣坐不住了,将手里的书摔到桌子上,“卧槽,什么人啊,阴晴不定,跟个炸弹似的。”
许卓觉得,这个比喻还算恰当。
更准确地说,庞飞应该是颗随时随地都会爆炸的炸弹,比起普通炸弹更能有力地摧毁正常人的精神状态,攻击力直线飙升。
崔佳欣吐槽完,不忘对许卓说道:“你别听他瞎说,你这鞋真挺好看的。”
许卓僵直着身子,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脚上那双造型可爱别致的鞋,双腿交叠着,仿佛在担心有人不怀好意地审判它。
许卓觉得,它非但不丑,而且漂亮。
更重要的是,它的漂亮不需要任何证明。
放学后,许卓无精打采的。
刺眼的阳光照在校门口的白色地砖上,她推着车子出来,用力捏紧了自行车把手,生怕有个不小心就会连人带车一起晃倒。
刚踏出校门口,她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是一个熟悉的男声。
“许卓——”
她顶着刺目的光,尽力抬起自己的眼皮,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也正是她平日回家的方向。
树荫下,站着陈斯年。
他弯起桃花眼。
一边扶着山地车,一边朝她招招手。
8. 8°
许卓僵了一下,还是微笑地走上前,说道:
“好巧。”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剽窃了庞飞的开场方式。
许卓停顿了两秒,见陈斯年没什么反应,手腕用力将自行车的前轮拐了个方向,顺着他的白鞋边碾转。
眼看就要擦肩而过,陈斯年落在她头发上的目光也跟随着移动,下一秒,抬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温热的手心贴在她皮肤冰凉的小臂,异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颤,下意识将这只手甩开。
陈斯年表情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
这是许卓微微回首时,用余光瞄到的,并没能仔细确认,视线落在他下颌以及锁骨处,本能地继续客套道:“你来做什么?”
陈斯年挑眉,“这个点儿,这个地方,还能做什么?”
许卓环顾了一下四周。
发现了很多小吃摊。
她猜测道:
“摆摊。”
陈斯年表情一怔,扯着嘴角笑了下,“接人放学。”
许卓“哦”了一声。
原来如此。
她只能胡乱猜测,也许陈斯年的女朋友恰好跟自己是同校。
那这样,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或许,他在网上谈了个恋爱,恰好在他曾经生活过的采苓,由于耐不住寂寞,在上学期间请假来这边找她。
果然啊,像“想家”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搪塞人的借口。
许卓想通了,点点头。
“那你慢慢等。”
“……”
说着,她推着自行车,继续方才的路线,从陈斯年肩旁走过。
一瞬间,她有些自责。
方才应该嘱咐陈斯年一声,跟女生见面要带礼物。
不过既然她已经要走了。
那就下次。
“许卓。”
陈斯年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她身子格外听话地操控着自己顿住了脚步。
夏季燥热的风将他轻轻说出的下一句话,清晰且完整地传递到许卓的耳边。
“我来接你。”
他的重音落在最后一个字上,语气中带着些许烦闷的情绪,却有着擦热人心的奇妙能力。
惹得许卓内心有些庆幸。
却又很快就消散了。
她为了缓解一下方才的尴尬,随口问了句:“空手来的?”
陈斯年:“……”
于是在回去前,陈斯年顺便从路边摊给许卓买了许多小吃,坐在一旁吃完,才在旁人眼馋的目光中离开。
两人骑车在专用道上,沉默着走了段路程,过了红绿灯,许卓问:“是我爸妈让你来接我的吗?”
陈斯年缓缓道:“就不能是我自愿的?”
许卓愣了一下,扭头看了他一眼。
陈斯年身在外侧,眼神看向前方,道:“叔叔阿姨让我来接你,还特地准备了一盒糕点,我答应了。”
果然。
他不可能是自愿的。
许卓家的招牌糕点的确是采苓县这边的特色食品,为了保证外观和口感,每天的产量必须有限,因为十分稀有,价格也不便宜。
不过,上次她一个人在店里,陈斯年就拒绝了糕点。
想来也是,一个人的口味是随着年龄的变化而变化的,陈斯年变化这么大,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许卓问:“你不是不吃那个吗?”
“我不吃,送人也行啊,”陈斯年勾起唇角,“寄去给我朋友们尝尝。”
许卓看着他的侧脸,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恍惚。
陈斯年在那边交到了新朋友。
他们从前只有共同朋友,如今也有了各自的朋友。
许卓突然想到。
也有一种可能,陈斯年所谓的“朋友们”,也暗地里涵盖了他的那位“特别关心”?
许卓想了想,“那一盒怎么够?回去我让爸妈多给你拿点儿。”
陈斯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用,少便宜他们,有一盒闻闻味儿得了。”
“……”
许卓忍不住笑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没有别人要送了吗?”
陈斯年仔细想了一会儿。
“没了。”
许卓稍稍惊讶。
女朋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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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单独送一盒吗?
陈斯年果然变渣男了,这么薄情。
“许卓。”
他冷不丁道。
“咳咳!”
许卓险些就要控制不住车把手,果然不能在背后说别人坏话。
陈斯年撑着地停下,“我去买东西,你自己先回去。”
前面就到家了,许卓点点头,与他分开,独自走了段路。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胡同口,她犹豫了一下,探头往里看去,立刻就被突如其来的狗叫声轰了回去。
“嗷呜汪汪!”
“……”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进去。
熟悉的狗叫声从胡同深处传来,紧接着,四面八方的狗全部被吸引,陆陆续续跟上了节奏。
她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每天这个时候,许卓都能深刻地体会什么叫做“四面楚歌”和“八方受敌”,心跳骤然加速……
突然,某只狗的叫声迅速靠近。
她抬起眼,惊恐地看到一只大黑狗正朝这边飞奔而来,边跑边高声吼叫!
眼看它就要扑过来,许卓一把扔掉了自行车,转身逃跑。
大黑狗健壮的身躯一跃从倒地的自行车上踏过去。
许卓听到身后自行车被这“半挂”砸到牺牲的动静,浑身颤抖地尖叫出声。
她今天穿的鞋子不方便跑步。
许卓十分后悔今天穿了这双鞋,不但被庞飞当众嘲笑,而且被狗追的时候毫无逃跑机会。
许卓刚迈出胡同,一脚踩上了坚硬的石子,似乎戳到了麻筋,瞬间腿软,整个人顺势倒下,膝盖重重磕到地上,剧痛阵阵袭来。
胡同里其他的狗还在乱叫。
而那只凶神恶煞的大黑狗越逼越近,从小怕狗的许卓,此刻负伤跪坐在地,已经彻底感到绝望了。
就在它整只狗飞扑上来,四脚离地的一瞬间,许卓还没来得及闭眼,就看到跟前伸出来只穿着白色球鞋的脚,稳准狠地踹在了它的肚子上。
大黑狗狼狈落地,扭曲着庞大笨重的身体,发出尖锐的哀嚎。
整条胡同里的狗都闭嘴了。
9. 9°
许卓惊魂未定,目光中带着慌张朝那人看去。
陈斯年高大的身影遮住正午的阳光,轮廓周围散发着五彩夺目的光束,格外耀眼。
他将手里装东西的袋子扔在地上,俯身搀住许卓。
她咬牙,慢慢将自己的膝盖和滚烫的地面撕开,在地面留下了一块儿鲜红的血迹,膝盖上血水混杂着沙土和小石子。
下一秒,许卓双脚离地。
她慌了一下,攥紧身边人的衣服。
陈斯年将她安顿在一旁的石墩子上坐好,对许卓说:“等我。”
许卓这才缓缓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被陈斯年抱起来了。
他温热结实的臂膀从她背后撤离。
抬眼间,陈斯年伸手握住了大黑狗脖子上的颈环,单手将它提了起来。
“又是你。”
陈斯年抓着大黑狗的颈环,把它两只毛茸茸的爪子立在地上,让它背靠墙壁站着。
大黑狗吱吱地直叫。
陈斯年怒吼一声。
“立正!”
大黑狗不出声了,眼神顿时清澈许多。
陈斯年蹲在它跟前挡住去路,伸出根手指头指着它鼻头道:“来,你听着,爷跟你讲道理。”
许卓:“……”
他在跟狗讲道理??
“第一,以后出门主动找你爸纤绳,听见没有!”陈斯年字句有力地说道,“第二,要是再被我看见你追着别人跑,我就一脚把你踹飞,狗窝拆掉,狗盆砸扁,什么吃的喝的都没有,让你在茅坑里住上三天三夜,谁都救不了你!”
大黑狗眼里浮起一层泪水,眨了眨眼。
许卓震惊。
这是讲道理还是威胁啊……
但是怎么感觉这狗真的听懂了?
“第三,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你给我好好听着——”陈斯年握着它的嘴筒子,掰向旁边,手指指向许卓,“看见她没?以后,别让她看见你的嘴脸,要是她再在胡同里看见任何一条狗,听见任何一声狗叫,我拿你是问!”
胡同那头,老李才注意到动静,看见陈斯年在训自己的狗,带着一条被挣脱的狗绳,匆忙赶了过来。
一边磕磕绊绊跑着,一边呼唤大黑狗的名字。
“春花,春花啊……”
许卓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知道,这条跟染了失心疯似的大黑狗,名字叫“春花”。
而这边,陈斯年的“教育工作”已经圆满结束了。
“滚。”
春花一个打挺,四脚着地,飞奔向了老李。
老李边摸狗头,边给它系上绳子,心虚地不断往陈斯年那边瞟,嘴里念叨:“快戴上,快戴上。”
陈斯年起身,堵在胡同口。
他回头,轻声对许卓说:“帮我收拾一下袋子里的东西,我跟他聊聊。”
许卓为了让他听到,用力“嗯”了声,她弯腰捡起袋子,一个个收起地上散落的零食。
有面包、薯片和饼干,还有锅巴、辣条和干脆面。
许卓正认真收着,刚伸出手,看到一个设计独特的包装盒,上面的字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持久。
延时三合一。
16只装。
当这些字巡回在许卓脑海里播放,她终于意识到躺在地上的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她抬眼,看向陈斯年。
他正对这边不以为意,全身心地在跟老李理论,仿佛对于让许卓看见他买了避孕套这件事并无所谓。
许卓迅速地把小盒子扔进了装满零食的袋子里。
这一大兜的零食,把便利店的大号塑料袋塞的鼓鼓囊囊。
印象里,陈斯年并不爱吃零食。
那这些是给谁吃的,小盒子里的东西又要跟谁用……许卓不敢细想。
她尝试着安慰自己,陈斯年毕竟比她大一岁,应该还有一个多月就成年了,他做事有自己的判断。
只是没想到,相差了一岁,他却比她想象中的要成熟很多。
可他们都还只是个高中生!
陈斯年跟老李理论完,带着他跟李春花走了过来。
老李很是抱歉,“不好意思,小卓,春花本来拴在院子里的,没想到它自己把绳子给弄开了,腿没事吧,大伯带你去医务室上点儿药。”
许卓心不在焉地深呼吸着,下意识攥紧了塑料袋的口,担心被他看见放在上面的东西。
她想,一定要为陈斯年守住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许卓拿在手里还是不放心,干脆落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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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这是个白色的袋子,如果是透明的肯定就尴尬了。
许卓听完这一连串的话,迟钝地摆了摆手,表情有些不自然,“不用了李伯,我家里有药。”
老李看着许卓雪白的细腿上格外扎眼的鲜红伤口,也很内疚,尴尬地搓了搓手,“那行,我把车子给你修一下,你先回家上个药。”
许卓点点头。
毕竟都是邻居,虽然有错但也不能要求得太过分,陈斯年的处理方式刚刚好。
老李又把李春花凶了一顿,锁回家里,自己推着许卓的车子去维修了。
陈斯年发现许卓紧紧将零食袋抱在怀里,说道:“护什么啊,都是你的。”
“都是……我的?!”
许卓睁大眼睛。
陈斯年:“嗯。”
许卓没敢说话。
她脸颊发烫,低着头,抱着塑料袋的胳膊微微颤抖。
天呐,这里面可不只有零食啊……
陈斯年盯着她,微微蹙眉问:“脸怎么这么红?”
说着,他抬手要去摸她的额头,被许卓向后退一步给躲开了。
陈斯年收回手,视线下垂看向她的伤口,那里沾染着一些泥土,有感染破伤风的可能。
“去打针吧。”
“啊?”
许卓心中一紧。
要知道,她平生第一怕的是狗。
第二怕的就是打针。
这些陈斯年全都知道!
许卓忍不住邪恶地怀疑,是不是陈斯年刚才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他买的那种东西,所以才故意提出“打针”来报复自己。
许卓当然抗议,拨浪鼓似的摇头,“不用,我回去洗洗就好了。”
“不行,”陈斯年否定了这个建议,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按住了许卓的头,“忘了告诉你,这几天你爸妈出差,我舅舅加班,他们都不在家,我是家里唯一的大人,由我来照顾你——所以,你必须听我的。”
许卓感受着来自头顶的温度,不再继续躁动,刚想要开口,说自己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别人照顾,却被陈斯年一把抓住手腕。
他笑起来似春风得意:“听话,哥带你去打针。”
许卓:“……”
他跟从前一样,还是很喜欢口头上做她的哥哥。
10. 10°
对于打针,许卓内心是疯狂拒绝的,但行为上却丝毫不敢反抗。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陈斯年有多么霸道,让她感觉敬畏,只是她很清楚地知道打破伤风是为了她好。
虽然感性上她刚刚经历了被狗狂追,这会儿就要打针,肯定会有些恐惧,但从理智层面来说,她就快要成年了,父母不在,遇到这种事就应该学会坚强。
陈斯年的山地车没有后座,他不放心附近的小诊所,直接打车带着许卓去了医院急诊。
刚扎上针,陈斯年将药水瓶高高挂起,两人并排坐在走廊的外面,消毒水味弥漫开来。
许卓突然想起一件事,眼睛亮亮地看向陈斯年,抑制不住兴奋的神情,期待地问道:“那今天下午,我是不是可以请假了?”
陈斯年想了想点头,“嗯,先休息一下比较好。”
许卓想,要是请假的话,下午就不用面对强行给自己加戏的庞飞了,心情瞬间明朗起来。
“耶!”
陈斯年敏锐地从这几句对话里嗅到了一丝其他意味,结合她今天走出校门时委屈巴巴的表情,问:“不想上学?”
许卓收敛了一下情绪,反问:“难道你想上学吗?”
陈斯年也反问:“学校里安静,朋友又多,一起上课吃饭打球,那么好,为什么不想?”
天啊。
原来还有人的高中是这样的。
许卓估计,只要庞飞一直在一中,自己就再也体验不到安静的感觉了。
不过这话让她抓住了空子。
许卓歪头,趁机疑惑地道:“既然学校那么好,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这个时候学校不应该在上课吗?难不成你退学了?”
时隔多天,许卓终于一股脑问出了这几个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只听陈斯年轻笑了声,一字一句回答:
“我放假了。”
“?!!”
片刻,陈斯年又补充道:
“暑假。”
许卓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她张着口,缓缓问道:“那你作业写完了吗?”
陈斯年摊开手。
“没作业。”
许卓嘴角抽搐,咬紧牙关,“你自己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话音刚落,她才意识到这句话有点儿不太礼貌。
想着她跟陈斯年还没像从前那么熟,有些怕他会因为这句话生气,脸色刷白,神情中有些慌乱。
可出乎意料的是,陈斯年非但没生气,还加深了笑意。
“你不也听懂了?”
“……”
他越笑,许卓就越想哭。
想想她自己,还有两个星期才放暑假,甚至中途还要补课,要是期末考不好,等着她的还有各种补习班。
唉。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陈斯年很快就沉下脸,追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不想上学?”
“我们学校太乱了,”许卓声音不大,迅速摆摆手,“哎呀,反正你别管。”
“一中在县里,是个不错的学校。”陈斯年说着,微微蹙眉,“怎么会乱?”
“我也描述不出来。”
“喔。”
陈斯年若有所思,立刻转移话题:
“饿不饿?吃点儿东西。”
说着,他把放在一旁的小吃零食袋子打开,拿出一个果酱面包,顺手撕掉包装,递到许卓面前。
面包看上去绵密柔软,芬芳的香气立刻冲散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
许卓确实很饿。
她犹豫了一下,歪头看了眼塑料袋似乎没有因为拿出来一个面包而变得不饱满,又想到,自己在李伯面前这么努力地替他保守秘密,一个面包而已,这是她应得的,才放心地接过。
陈斯年好像看穿了她敏感的小心思,道:“这些都是你的,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帮你打开。”
都是……我的?
虽然是第二次听到,但许卓依旧难以置信。
陈斯年是不是忘了,袋子里还有一盒不可言说的其他用品?
许卓闭上双眼,赶紧思想刹车。
陈斯年:“什么表情,我给你买吃的,很惊讶?”
许卓嚼着麦香味的面包,甜蜜的草莓果酱在嘴巴里化开。
吃的都很好,但那个东西,还是不要了吧,她也不需要——
陈斯年断眉挑起。
“你脸又红了。”
许卓对于陈斯年事情败露依旧面不改色有几分敬佩,今年的奥斯卡他或许能得到个小金人。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脑袋里翻江倒海,意识到那个东西男生貌似也可以自己用,因此,或许陈斯年不是要跟谁,而是买来单独使用,但是……忘记放起来了。
许卓觉得,关于陈斯年其他的事她可以不问,但涉及到这么严重的问题,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于是,她往陈斯年那边挪了挪,身子微微倾斜,小声问道:“你今晚要去哪儿?”
陈斯年:“我在家,哪儿都不去。”
许卓想了想,也罢。
她点头。
“行,但是我得做作业。”
陈斯年:“?”
许卓吞了吞口水,勇敢道:
“你小点儿声。”
陈斯年顿时不解地皱起眉头,“什么?”
许卓疯狂摇头,“没,没什么。”
“真假?”
“真的真的,”许卓越来越没底气地说,“就是稍微提醒一下,我写作业的时候需要安静……”
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许卓认为做到这一步,他已经心里有数了。
她吃了好些东西,又喝了几瓶养乐多,很快就不觉得饿了。
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到袋子里,发现了一袋西柚味的吸吸果冻,随口道:“怎么买了这个?”
陈斯年的视线看过来。
“怎么,我记得你很喜欢喝这个。”
许卓摇摇头,“也没什么,我已经很久不买这种开口的东西了,因为拧不开。”
陈斯年拿出来,毫不费力地拧开,递给她,鼻息里哼了声。
“还得有我。”
“……”
也没说要现在喝呀。
药水也逐渐少了许多。
陈斯年顶了顶腮,想起了什么,伸手进白色塑料袋里,窸窸窣窣地摸索着什么,很快,他拿出一个方盒,递到许卓跟前。
“吃吗?”
许卓垂眸,看着那熟悉的外包装设计,还有那几行字,顿住了。
过了几秒,见陈斯年丝毫没有要拿走的意思,才双目圆睁,迟疑地问道:“这个是?”
“口香糖。”
“……”
许卓缓缓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陈斯年看她一言难尽的样子,心里虽然有疑惑,但手上毫不犹豫,直接便将盒子包装暴力拆开了。
只见几个方形的塑料包装扑簌簌掉落到他的腿上。
许卓透过手指缝瞥了眼。
塑料袋子上突出的环状,实在是叫人难以入目。
陈斯年终于发觉了不对劲。
他看着自己身上散落的方形包装袋,神情逐渐疑惑。
许卓抿唇不语,耳根红的像是要滴血。
几名护士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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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瞥见他身上散落的东西,看他的眼神有些微妙。
陈斯年霎时反应过来,不自然的神情一闪而过,将那玩意儿全部扔进了脚底的垃圾桶里。
许卓一言不发。
陈斯年眉心蹙起,转头问她:
“你早就知道了?”
虽然许卓很不想承认,但她不得不肯定地点点头。
陈斯年:“所以你刚刚问我,是以为——”
话还没说完,只见他那白皙的皮肤,从脖颈一直到耳后根,肉眼可见地迅速涨红。
许卓安慰道:“没事。”
陈斯年:“……”
沉默了大概半分钟左右。
陈斯年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拿错了而已,你以为呢?”
许卓绷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方才陈斯年还因为自己放暑假没作业而得意,才过去半个小时,就沦落到被许卓嘲笑了。
陈斯年解释:“我结账的时候,以为柜台旁边的架子上全是口香糖,就随便拿了一个……而已。”
好荒谬。
这一包不便宜吧?
虽然许卓不清楚市场价,但起码要比口香糖贵很多。
可陈斯年的反应过于真实,让许卓清晰地感觉到他没在撒谎,毕竟不在乎钱,才没觉得不合理。
“好吧,我相信你。”
陈斯年咬了咬唇,警告道:“不许说出去。”
许卓想了想,“也可以,那我有什么好处?”
“想吃什么?”
陈斯年根本不用思考,就知道许卓想要的肯定是吃的,顺口就问了出来,还真问进了许卓心里。
她毫不犹豫地接道:
“八寸草莓蛋糕,两个。”
“晚上还吃这么多?”
“不,我只吃一个,吃不完明天吃,另一个给佳欣,我下午请假的话,她绝对会来给我送作业,之前答应她要请客,到现在还没请。”
陈斯年爽快答应,“行。”
医院的走廊充斥着消毒的味道,药水瓶滴答滴答即将见底,许卓仰头看着它,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喜悦。
想不到在这里,一场乌龙居然拉进了她与陈斯年之间的距离。
连打针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拔完针,陈斯年先送许卓回家,自己打车去了市里,从网上选了个最奢华的蛋糕店,亲自去店里挑了个草莓蛋糕的样式,买了两个。
蛋糕店里味道甜腻,陈斯年不是很喜欢,这让他很容易想起小时候吃奶油吃到胸腔灼烧的感觉。
不过很奇特的是。
他却很喜欢许卓家糕点的味道。
等师傅做蛋糕的功夫,陈斯年坐在吧台边,边喝冰汽水边无聊地拿起了手机。
通讯软件的消息栏里,几个未读消息已经被挤到了第二页,满屏数字不同的红点呈现在他眼前。
陈斯年有个习惯,不看消息。
以前,他觉得这是个好习惯,有事打电话,没事不闲聊,毕竟身边总有很多个朋友,随时随地都能在线下联络感情。
但后来,他离开这里,去了那个繁华冷漠的大城市,这样的习惯,总会让他感到孤独。
可他又不想随时随地抱着手机。
所以现在,他会挑着回。
有时候,也主动发。
因为有些消息,他实在是不知道回什么。
屏幕里,那些静静躺着的列表,有一位的名字格外显眼。
【特别关心】红心/
下一秒,对方的聊天框跳到了最顶上,发来最新的消息。
“今天想我没有?”
11. 11°
消息来的突然。
陈斯年冷脸点进两人的聊天框,简短地发了条回复过去。
【陈斯年:没有。】
【特别关心/爱心:哇,秒回!这对你来说也太难得了吧,还说没有?】
说完,对方紧接着发来了一个“抛媚眼”的动态表情包。
陈斯年懒得搭理,摁灭了手机屏幕,“邦”一声扔在吧台上,引起店里小猫咪们的注意,有只奶牛猫蹦过来,对着他身旁的空气给了两拳。
他视线透过玻璃墙,盯着厨房里正在赶进度中的蛋糕,想想刚才的对话有些气不过,重新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过去。
“SB。”
陈斯年每次点进他俩的聊天框,都要下意识瞥向对方的名字,只要他看到这个满是暧昧气息的符号组合,都会忍不住皱一下眉。
好蠢。
谁来揍他一顿?
鬼知道靳方瑜怎么想的。
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取个这么恶心的微信名。
靳方瑜今年高五复读,跟陈斯年同校,他们的妈妈是生意上来往密切的伙伴,也是多年蜜友。
陈斯年的习惯就是从不给任何人备注,这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
这货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了这么个名字,着实把他给恶心到了。
【靳方瑜:???】
【靳方瑜:谁又得罪你了?】
【陈斯年:看你不爽。】
【靳方瑜:未必吧,您不是没看见我嘛?那应该是没看见我所以才不爽,这样吧,等过几天我去找你你就爽了。】
【陈斯年:……】
【陈斯年:滚,别来。】
【靳方瑜:我看你就是想我了。】
陈斯年再次扔掉手机。
靳方瑜这人平时说话一向不怎么正经,无论对男对女,不过遇见事非常靠谱,所以陈斯年没必要跟他置气,只是又被恶心到了。
下午太阳依旧明艳。
陈斯年提着两个蛋糕回到胡同时,再次被墙壁上那些在旧年儿时用粉笔所作的绘画吸引,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上一次,是他回来的那天。
那是个没有星星的晚上,他带着从学校宿舍收拾出来的行李坐车赶过来,凌晨三点才到舅舅家,安置完大包小包的东西,再洗个热水澡,就已经四点了。
当时天色将明未明,周围的一切在其影响下全部透着海蓝,从天台往远处望去,一排排连接起来的电线杆隔开村落和老式胡同,是属于采苓县老城区最独特质朴的美。
陈斯年抱着篮球下楼,出门一拐弯,就看到了这些不断经历着风吹日晒,却依旧能看得清晰的彩色粉笔画。
那稚嫩的笔触和即将消逝的痕迹,带给他强烈的冲击。
陈斯年抛下篮球,去院子里找来了粉笔,俯身蹲下,沿着儿时的笔迹重新勾勒了一遍。
像是在挽救什么。
可现在和过去终究是不一样。
他格外用心,每一个笔画都能让他回忆起童年,那些事随着清凉的晨风,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读书日的午后。
清闲的静谧让人感觉舒畅且自由,养鸟的大爷总在遛弯,在带孙女的奶奶见谁都笑眯眯的。
陈斯年回家来到自己卧室,打开窗,对面就是许卓卧室的窗户。
那里严丝合缝地紧闭着。
许卓在睡午觉,平时她没都不能睡太久,今天借此机会,她可得好好睡一觉。
陈斯年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惬意地躺到床上翻看。
里面的照片,大都是王稷用微单和胶片拍摄的,主角就是小时候的许卓和陈斯年。
比如,幼儿园放学的夏天午后,两人穿着校服坐在糕点店门口吃西瓜;还有六一儿童节表演节目,陈斯年扮演一棵大树,许卓扮演小白兔;以及期末考试后并肩走出校园……
也有几张照片是他们俩在糕点店对面的摄影店里拍的,店老板很喜欢许卓,一心想让许卓来给自己当模特。
王稷不放心,把陈斯年也送去。
说是要陈斯年保护她,实际上他都在干一些打光倒水的杂活,真正拍的照也没几张。
许卓倒是拍了一厚摞。
至今店里还挂着她的写真。
也不能怪摄影店老板,要怪就怪许卓实在是乖得标致。
这一点,陈斯年不得不承认。
到六年级陈斯年有了手机,许卓经常拿来自拍,因此里面也有不少她的美照,全都被王稷洗了出来,放进了相册里。
相册厚得都快要装不下了。
这本相册是很久之前王稷出任务,骑自行车去桥头早市的时候一眼相中买的,封面图案有些老旧,陈斯年小时候不是很喜欢。
但随着时光推进,里面的内容不断在充实,他时不时就拿出来翻阅,对这本相册有了浓厚的感情。
可惜三年前,他因为受伤住院,被王静娴女士毫无预兆地拉走,没来得及带上。
同样没来得及带上的,还有那部唯一的旧手机。
他没打开过,不知道里面会有多少个未接来电,也不知道都会是谁打给他。
相册没添加什么新内容,却依旧耐看。
不一会儿,躺在一旁的手机响了两声,有人发来了消息。
【靳方瑜:不想知道我来找你干嘛吗?】
【陈斯年:不想。】
他顿了顿。
【陈斯年:我妈让你来的。】
【靳方瑜:这你都知道?行,既然你知道,那咱们就走个过场。】
陈斯年蹙眉,忍不住抱怨了一声。
“烦。”
对面像是猜到了陈斯年的反应,连着打了几条消息过来。
【靳方瑜:别烦了,阿姨也是关心你。她让我搞清楚,那边究竟有什么东西勾着你。】
陈斯年:“……”
王静娴女士说话还真有风格。
这时,窗外传来拉帘的动静。
陈斯年朝那里看去。
只见对面刚睡醒眼神迷离的少女拽着窗帘边打开,伸出手,挨个与养在窗外的小花愉快击掌。
陈斯年眨了眨眼,低下头收回视线,看见手机上,靳方瑜发了一连串“小作文”过来,再次蹙眉。
【靳方瑜:陈大少爷啊,真不怪阿姨生气,你说你才放假第一天,就吵着闹着要回去,再等两天都不行,非得大半夜出发,凌晨才赶到。要我说你就多余遭这罪,想不明白你唱的是哪出。】
【靳方瑜:家里养尊处优的爷你不做,外面不该吃的苦你偏要吃,你可别告诉我,回采苓县就是为了尝一口那儿的特色糕点!】
【靳方瑜:陈斯年,我认识你三年了,有时候真搞不懂你。】
陈斯年按着语音键,将手机凑到唇边,散漫沙哑。
“王静娴她自己答应我的。”
“三年到了。”
“我得来。”
过了一会儿,靳方瑜也发来了段几十秒的语音。
男生的声音慵懒低沉,似乎是在开车,听上去有些嘈杂的背景音。
“行吧,你们家的事儿我没资格评价,不过我这次去,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咱们得讨论一下你今年的生日怎么办。十八岁的生日,成人礼,这可是大事!”
陈斯年面无表情地回复道:“我知道了。”
片刻,靳方瑜发来条两秒的语音。
他点开听:
“你那边儿有妹子吗?”
陈斯年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对面,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深吸一口气,对着麦克风缓缓悠长地呼出:
“滚——”
……
许卓睡得很香。
抬头看钟表,时间已经不早了,一中就快要放学,她就负责安心地在家,等着崔佳欣送作业过来。
“叮铃。”
许卓拿起书桌上的手机,看到崔佳欣发来的一条消息。
【崔佳欣:救命!!!庞飞非要跟着我!!!!】
她一个机灵站起身,顿时消散了残留的困意,大脑飞速运转着,回复道:
【我去接你。】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虽说庞飞与她还算相熟,但许卓一直不敢让他知道家里的住址,生怕这颗定时炸弹哪天发神经搞突袭,或者去打扰她的爸爸妈妈。
最关键的是,万一被四周的邻居看见,有个陌生男同学来找许卓,舆论飞起,那她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许卓的腿还是有些疼,一走起路来伤口再次撕裂,她强忍着往学校那条路走去,只能回家再上药。
在红绿灯路口那儿,她看到了崔佳欣和庞飞,以及庞飞身后的几个小跟班。
他们穿着校服,自身的气质却刺穿了那层毫无特色的布料,与平常高中生截然不同。
那浓郁的压迫感,让许卓隔着百米远就已经开始窒息。
崔佳欣见到她,仿佛见到了救星,背好了书包朝她跑来。
“小卓,你的作业。”
跟着的庞飞也看到了许卓,一眼就注意起她腿上的伤,脸色略显惊讶,惊讶过后又蹙眉生气,夺过跟班手里的华丽心形礼盒,愤愤地跟了过去。
“你这是怎么搞得?”
许卓接过崔佳欣手里的几张试卷,瞥了眼庞飞。
“不小心。”
庞飞依旧很生气,“我不在的时候,你得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
你在的时候也没好到哪去。
许卓垂眸。
她想,一时皮肉之苦,总比源源不断的精神损伤要好的多。
“礼物,”庞飞将手里的大礼盒按在许卓拿着试卷的手上,“这是我早上答应你的。”
东西有些分量,许卓险些没拿稳,又被庞飞扶了扶才稳住。
这不是他第一次强行送东西给许卓。
在这之前,他每次送来的东西,都会被许卓原封不动地放到庞飞班主任那里。
最开始,庞飞的班主任也是不同意的。
毕竟在这个小县城里,谁都不愿意得罪庞飞这样的人物。
后来,许卓拿出了自己柔道黑带和全国比赛冠军的证明,并告诉他自己对一些KO动作都有很深的肌肉记忆。
庞飞的班主任怕出人命,才斗胆接了这个活。
这样的话,许卓即不会被庞飞纠缠,也不会有经济纠纷,等毕了业,东西可以全部归还。
许卓此次也打算这样做,冷静地道:“礼物我收下了,你走吧。”
庞飞想了想,没什么不情愿的,过程丝滑且愉快,于是点头道:“行。”
说完,他爽快地转身就走。
许卓松了口气,用眼神告诉崔佳欣没事,可以放心离开。
忽然,庞飞停住脚步,又回过头来,将自己身上的校服脱掉,搭在许卓肩膀上。
烟草残余的味道有些呛人。
许卓不明白他的用意。
庞飞得意地笑道:
“明天到班上还我,最好穿上我送你的新鞋。”
这个人是一点儿事都藏不住。
许卓一声不吭。
待所有人都离开,她才独自往家那边走去。
被庞飞这么一闹,没来得及把蛋糕给佳欣,还得到了这些累赘。
许卓心情郁闷且复杂地抱着沉甸甸的礼盒回家,肩膀上披着庞飞的校服,总是让她不想呼吸。
刚进入胡同口,一抬头,看见了从窗户往下望的陈斯年。
陈斯年在窗沿,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睫,漆黑的眸子神色空洞,没什么情绪起伏,只是视线紧紧追随她。
许卓莫名感觉到心虚,自顾自走回家去,忘记了和他打声招呼。
陈斯年倒没发觉这个,直到胡同里久久看不见许卓的身影,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有些严肃,对视时应该朝她笑一下……
不过他笑不出来。
许卓身上的那件校服,貌似比她原本的身材大了许多。
而据她所说,今天来送作业的人是崔佳欣,陈斯年在公园见过她,是个比许卓还要矮一些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校服?
并且许卓怀里抱着的礼盒,是个“爱心”的形状。
陈斯年疑惑不解,她们女生之间,会互送这样暧昧的礼物吗?
或者换句话说,如果来送作业的人真的是崔佳欣,许卓至于连准备好的蛋糕也不拿,忍着伤口的疼痛,慌忙亲自去迎接吗?
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哼。
……
许卓抱着礼盒,屏住呼吸将满是烟草味的校服搭在一楼的沙发上,换鞋去了二楼。
幸好父母不在,她才敢把东西带回家里放着。
不然被他们看见,肯定会追问个不停,尤其是这个光是形状就让人解释不清的礼盒。
许卓知道,许爸许妈虽然跟陈斯年说是去出差,实际上绝对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偷偷去旅游了。
刚好赶上陈斯年回来,所以就更加心安理得地把许卓一个人留在家里。
许卓将礼盒放到卧室一个显眼的地方,明天换个包装给庞飞的班主任送去。
她拿起那双心爱的小黄鞋,泡进水盆里,虽然今天因为它发生了许多意外,但这都不是它的错。
许卓边欣赏着它的美貌,边把它一点点仔细刷干净。
刷完这双鞋,她才猛然想起。
别的鞋也都刷了,还没干。
许卓叹了口气,将它与其他几双鞋子一起,放到了空调外机上,祈祷着今晚不要下雨。
这时,许卓听到了陈斯年在楼下的呼唤。
“许卓——”
她探了个头,发现他手里提着两个蛋糕站在院门口,连忙擦干手,下楼帮他开门。
陈斯年的惯例是翻墙。
估计是不想让这两个蛋糕毁于一旦,才没翻墙进来。
门一打开,陈斯年高大的身型出现在许卓面前,他绕开许卓,径直朝着里屋走去,熟练地将蛋糕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看你醒了,来送蛋糕。”
许卓看着可口美味的草莓蛋糕心情愉悦了不少。
“晚上我们一起吃吧。”
陈斯年没搭话,视线一直往搭在沙发上的校服瞥,蹙眉问道:
“你的校服?”
许卓刚开口,还没来得及否认。
陈斯年显然已经知道了答案,故意这么问的。
他闻到那上头的烟味,眉头皱得更甚,很是嫌弃地说道:“熏死了,扔掉。”说着,陈斯年就已经开始行动,朝校服伸出手,佯装要扔掉它。
许卓没看穿他的用意,连忙拦住。
“别,千万别。”
为了不让庞飞发神经,她明天必须得还给他。
陈斯年顿住,收回了那只戴着玄金腕表的手。
他漆黑的眼眸盯着那件明显大了许卓几码的校服,隐约中,神情生出了一分厌恶。
许卓问:“怎么了?”
陈斯年嫌弃地甩手,移开视线。
“真丑。”
“……”
这点儿,许卓不得不承认。
她学校的校服,绀白搭配颜色花里胡哨的校徽,确实不怎么好看。
听爸妈说,陈斯年那个学校的校服都是西装和短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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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有多么好看了。
他们小县城的穷公立,自然不能跟大城市的贵族私立学校相比。
不过,也没必要这么直白吧?
许卓撇撇嘴。
陈斯年不喜那味道,特地挑了个离校服最远的地方坐下,其姿态活像个讨债的主,受累抬起眼皮,目光炽热地盯着许卓。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你是不是……背着我早恋了?
许卓愣住,下意识看了眼那件校服,明白他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这事……一时半会儿还真解释不清楚。
关于庞飞,许卓清者自清,只是解释起来太麻烦,目前跟他也没发生什么值得一提事,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陈斯年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他这个样子,跟王稷在警局审犯人的状态简直一模一样。
许卓站在他跟前,好像就是那个正在被审的犯人。
可是,谁没有秘密。
难道陈斯年对她,就已经全盘托出了吗?
凭什么她就不能有所保留?
许卓淡淡道:
“我们……彼此彼此。”
陈斯年瞳仁微颤,脸色冷得可怕,唇角抿出一丝讪笑,点了点头。
他坐在沙发上,含着颌,发丝遮住了眼,良久,一言不发。
忽然,陈斯年站起来,转身走向门口,少年高大挺拔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许卓眼前。
许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真是奇怪。
他还没说晚上要不要一起吃蛋糕呢。
看目前这个情况,估计不会了。
许卓不怎么饿,把两个蛋糕塞进了冰箱里,上楼之后开始做作业,并练习了几道数学赛级题。
洗漱完,她关掉了灯,临睡觉前刚坐在床上,就接到了个陌生的电话。
号码是江区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喂?”
“喂。”
对面传来陈斯年低沉的嗓音。
许卓稍稍惊讶一瞬,才想起来,以前那个手机陈斯年早就不用了,这应该是他这几年在江区的新号码。
陈斯年依旧冷冰冰的,语气也不怎么轻松,道:“许卓,只要你乖乖听话,早恋的事我就不告诉叔叔阿姨。”
许卓张张口想要解释,没头没尾的,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说道:“我没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斯年:“没有什么,我想的是什么样,事实不都已经摆在我眼前了?”
许卓被噎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她拿作业回来被陈斯年看见,一见面他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呛人。
许卓反过来威胁道:“你买那种东西的事,我尽量不告诉王叔叔。”
与白天的反应不同,陈斯年轻飘飘地回答道:“无所谓。”
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和冷漠。
许卓心里刮过一阵小凉风,怪她自讨没趣,可见陈斯年言语间这么狂傲,仍旧心有不甘,脑海里还想着再回赠一句什么。
思索间,又听陈斯年毫无波澜地说道:
“明天我接你放学的时候,最好别让我看见某些无关紧要的人,不然你知道他什么下场。”
许卓皱眉,捏紧了衣角。
“陈斯年,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对方沉默了片晌,没答应也没否决,只是忽然转移话题,平淡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陈斯年的话,让许卓立即出了身冷汗。
“管你什么事!”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激动了。
“好。”
陈斯年顿了顿,唇齿间狠狠吐出几个字。
“许卓,晚安。”
耳旁响起滴滴声,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许卓保持打电话的姿势许久,才缓缓放下手机。
她因为方才莫名其妙的激动,后悔不已。
明明她跟庞飞没什么!
这样一搞,就好像她跟庞飞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许卓有点儿不敢面对陈斯年了。
即便她对于陈斯年这样高高在上的态度很不爽,可是他一直以来对她的照顾连街坊邻居都有目共睹。
说到底,陈斯年有资格因为这件事发脾气。
但许卓越想越气。
三年前,陈斯年连招呼都不打,突然就离开了这里。
她疯狂给他打电话,发消息,却怎么都联系不上这个人,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可是并没有,他非但没死,还很幸福地跟着父母生活在江区这座有名的大城市。
许卓只能偶尔从王稷那里得知一些他的近况。
比如他在自己家的别墅里养了一只猫,初中参加数学竞赛名列前茅,高中凭借优秀的中考分数进入了当地一所私立学校读书……
他生活美好到,让许卓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就在她逐渐习惯了隔壁不再住着陈斯年的日子,他又连夜从江区回到了这里。
只是变化了许多。
连从小玩到大的许卓都没能认出来。
她认为,陈斯年才是率先有所隐瞒的那个。
这三年里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突然离开。
为什么突然回来。
……
他闭口不提。
凭什么她就得全部相告?
许卓心中愤愤不平,伸手摁开小夜灯,跳下床铺,穿好拖鞋,干净利落地打开窗。
外面天色已晚。
她对着陈斯年卧室的窗户大喊:
“陈斯年——”
话音刚落,对面房间的灯光忽然亮起。
许卓屏住呼吸。
紧接着,少年的身影映在波浪状的窗帘上。
陈斯年动作连贯利落地拉开窗帘,敞开窗户,微微抿着唇,眯着桃花眼,断眉轻挑地朝许卓看来。
他蓬松的头发有些乱,穿着宽松简约的白背心,身材在护眼泛黄的夜灯下透出硬朗分明的线条,肩宽窄腰一览无余。
陈斯年跟下午的时候一样冰冷。
“有事?”
见他气势汹汹的,许卓瞬间怂了。
树上蝉鸣,清风徐来。
她吞了吞口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
“晚安。”
陈斯年的肩渐渐沉下去,低喃了句:“这还差不多。”然后关窗拉帘,转身灭灯一气呵成。
许卓恨自己没出息。
只好用力关窗,以示愤怒。
她重新收拾好一切躺回床上,刚刚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许卓伸手拿过来看了眼。
【陈斯年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她心脏怦怦直跳。
该不会是因为刚刚关窗户声音太大,又惹他生气了吧?
许卓躺平,深呼吸安慰自己,默默灭掉了手机屏幕,重新放回床头柜,闭上双眼假装睡觉。
可沸腾的血液让她难以入眠。
直到她清晰地听见,窗外响起雨珠拍打在玻璃上的声音,仿佛在催促她沉静安睡。
许卓在白噪音中渐渐睡去。
闹钟响起的那一刻。
许卓醒了。
她翻了个身,强迫自己清醒。
这时她猛然想起一件事。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
那她的鞋……
完了,今天不会真的要穿庞飞送给她的那双了吧!
紧接着,她想起了陈斯年。
如今这个情况,也就只有陈斯年能拯救她了。
12. 12°
许卓起床先把那几双晾在空调外机的鞋子拿进来,换好校服,扎上马尾,坐在床上犹犹豫豫地拨通了陈斯年的新手机号。
“喂。”
对面传来男生慵懒的嗓音。
估计是还没睡醒。
许卓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请求这件事,只好小心翼翼地先问道:“斯年,今天早上吃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惹来对方一阵沉默。
陈斯年问:“蛋糕吃完了?”
没有。
甚至还没拆封。
外面的雨还在下,窗边和对面都有雨水击打在玻璃上的声音,许卓装不下去了,直截了当地说道:“有件事想拜托你。”
“说。”
“我没有鞋穿了,”许卓看着自己全部都在滴水的鞋子,小声说道,“你能帮我再请半天假吗?”
“作业没做完?”
“不是!”许卓连忙否认,由于底气不足,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是我昨天忘记把刷好的鞋拿进来了……”
陈斯年再次沉默了会儿。
许卓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他没听清,又睡着了。
“陈斯年?”
突然,对方说道:“等着。”
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呼吸有些沉重,很快就挂断了。
许卓下楼,拿出蛋糕先填饱肚子,静静等待。
不一会儿,就看到陈斯年挎着个方正的皮质盒子打开了门。
他还是穿着昨晚那件透光的白背心,下身是条宽松的半截裤,十分随意的打扮,却被他轻松穿出了洒脱的帅感。
只是有被雨水打湿的痕迹。
不出意外,今天应该是翻墙进来的。
许卓早就见怪不怪了。
毕竟两家连接的地方有个缺口,很长时间以来都没人填补,正好便宜了他们俩。
不只是陈斯年,连许卓也翻得过去。
陈斯年抬手抓散头发上的雨珠,抹了把流淌在脸颊的水,把手里的盒子随手扔到许卓脚底,发出“砰”的一声。
许卓停止吃蛋糕,俯身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双崭新干净的小黄鸭鞋。
陈斯年在她对面坐下,将手机扔到餐桌,提醒道:
“记得同意好友申请。”
“哦哦,好。”
许卓昨晚太心虚,早上就给忘了。
她拿出手机赶紧同意。
陈斯年的头像是颗黑色心脏,血管和心室都很清晰的那种,跟生物课本上的有些相似。
许卓有些好奇,就顺手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是仅三天可见。
而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陈斯年把她给屏蔽了。
许卓有些失落。
因为印象中,陈斯年很喜欢发朋友圈。
尤其是照片。
无论是风景还是自拍,甚至路边的小猫小狗小野花,只要是他喜欢,都会拍下来发一个。
所以,他就是屏蔽了吧。
许卓先不管了,重新挖了一勺冰冰凉的草莓蛋糕吃起来。
她看对面的陈斯年盯着桌面的神情空洞,随口问道:
“之前那个号不用了?”
“嗯。”
陈斯年点了点头。
“为什么?”
“我没带去,用不了。”
许卓了然。
原来陈斯年去江区的时候,没带上曾经那个手机。
难怪,当时她跟几个从小认识的朋友疯狂联系,却怎么都联系不到。
三年来,一个消息都没有。
看着陈斯年这副对曾经的事完全无所谓的模样,许卓再次为自己曾经的担忧而愤怒。
她皱起眉头,抬起明亮的眼眸问:
“你是故意的吗?”
陈斯年顿住,缓缓抬起眼,仿佛无比沉重,他用某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疲倦地看着她,脸上还有雨水干涸的痕迹,满是不可思议地轻轻念了遍她的名字:
“许卓。”
“嗯?”
“我故意失联,有病啊?”
“……”
许卓被吓得愣住,乍然被他这平淡却冲击力强烈的话给震撼到。
看起来,陈斯年似乎很颓废。
时隔多日再回头细想,许卓终于理解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而现下,她只是知道。
陈斯年当时应该不是故意的。
至于他有什么苦衷,或许未来有一天,他自己会主动相告,但不是现在。
许卓想,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上学前,雨还在下。
陈斯年要送她。
被许卓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总觉得今天早上陈斯年的状态不是很好,要是再次淋雨情况或许会更严重。
她在院子里打开伞,回头对陈斯年嘱咐道:“你在这边洗个澡吧,先别回去了。”
陈斯年似乎很厌倦被人安排事。
“又不远,你别管了。”
许卓无奈,跟他挥了挥手,新鞋踏着地面刚积起的水滩,离开了自家院子。
一中,上午大课间。
许卓已经把礼盒交给庞飞的班主任李老师了,她决定趁着课间,将校服也还给庞飞。
但她不太情愿自己去,就去隔壁班喊出来两个男生。
田谷柯个子比较高。
赖盛易胖胖的。
这个组合也算无敌了,许卓放心地把校服给他们。
他俩的爸妈也在那条商业街上开店,田家做的是维修,赖家开的是小卖部,跟许卓和陈斯年从小认识,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
田谷柯刚接到手就被熏得捏住鼻子,“老大,看不出来啊,你平时还有抽烟的爱好。”
赖盛易也一脸震惊:“哇老大,你……小心我告诉你爸妈。”
许卓无奈,这衣服她凉了这么久,就是有烟味儿,她怀疑自己已经吸入不少三手烟了。
她面上十分淡定,道:“这不是我的,拜托你们送回去。”
田谷柯倒是爽快,问:
“几班?”
“四楼,十三班。”
听到答案,一高一胖两人同时愣了一下,一齐扭头缓缓看向手里的校服,打了个寒颤。
田谷柯吞了吞口水,问:“这是——庞飞的?”
许卓点头。
赖盛易深呼吸,“老大,我觉得,还是你自己去比较好。”
许卓实在不想看见那个人,为了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同时拍了拍两人的肩。
“拜托了!”
虽然不太情愿,但他们俩一直知道庞飞的事,也能理解许卓的无奈,只好瑟瑟发抖地答应了。
许卓也答应了他们,要是出了问题,回头一定会帮他们收尸。
烫手山芋总算甩了出去。
许卓神清气爽。
她哼着歌回到教室,继续整理上节课的数学错题。
崔佳欣趴在桌子上睡醒觉,见她回来,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说:“许卓,刚刚有个人来过。”
许卓捏着笔,埋头往错题本上整理,不以为意地问道:
“谁啊?”
“我不认识,你居然不知道吗?他说你要用伞,所以拿走了,刚好你那时候出去了,我就以为……”说着说着,崔佳欣似乎反应了过来,抬起了头,睁大双眼,“不会吧,有人偷伞?!”
许卓写完这道题,直起身子,思路才缓缓跟上。
一低头,确实觉得少了什么。
许卓疑惑,“长什么样子?”
崔佳欣回忆道:“挺普通的,不高不瘦不矮不胖,放人堆里一抓一大把,不过——他领口上有个涂鸦。”
许卓皱起眉。
“是一个骷髅头,下面插两个鸡腿骨吗?”
崔佳欣被这个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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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笑,“噗嗤”一声,点了点头。
许卓已经知道是谁了。
或者换句话说,她已经知道是谁指使的了。
在他们学校,很多学生都觉得校服不够好看,经常会在上面用水笔或者其他颜料小面积涂鸦。
也有一些人把相同的图案当做一种“图腾”,象征着兄弟团。
刚巧,庞飞就是他们兄弟团的领袖,他们的“图腾”就是那颗插着两根鸡腿骨的骷髅头。
也不能怪许卓这么说,有些人的画技实在一般。
在她眼里,这种抽象的群体行为,更像是千禧年代的□□群,他们群的标准就是这个骷髅头。
那么庞飞就是群主。
许卓懒得跟庞飞计较,手臂伸进桌洞掏出手机开机,给陈斯年发了条消息过去。
【中午不回去了。】
她消息发的迅速,一时间还没编好理由。
以为陈斯年会追问。
一直等到下课,陈斯年也没回她这条消息,不知道他看见没有。
许卓想,或许是网速太慢,没法出去,或者被吞了,于是又编辑了条一模一样的,再次发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
终于,陈斯年回道:
【好。】
放学时,雨丝越下越密。
许卓简单吃了些东西,中午在教室睡了一觉,醒来后,班级里已经陆陆续续走进些同学。
崔佳欣走进教室看到许卓,表情扭曲了一秒,连忙跑回位子上说道:“许卓,幸好你没走,中午的时候,庞飞和几个小混混在校门口蹲你。”
许卓有些担心地问:“他找你麻烦了吗?”
“那倒没有,就是问了问,我告诉他你今天中午不回家,他也没再纠缠,转头坐上他家那辆保时捷回去了。”崔佳欣撇撇嘴,“当时雨下得特别大,我怀疑他就是等得不耐烦了。”
许卓抿了抿唇角。
庞飞居然天真的以为,没了雨伞的她会冒雨从教学楼去到校门口,然后落入他的圈套,跟他进行一波精心制造的“偶遇”。
她之前不明白庞飞的脑回路。
搞不清楚他就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有时候觉得喜欢,有时候的态度又很无所谓。
而时间久了之后,许卓渐渐懂了。
庞飞这个人,是以自我为中心。
说喜欢她也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的吧,但也就那么一点点,比起他自己,地位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可以付出他无所谓的一切,但不能动摇他半点儿他的地位。
许卓深深叹了口气。
看来无论如何,被蹲的事是不能避免了。
她祈祷傍晚不要下雨。
惴惴拿出手机,给陈斯年发消息。
许卓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编辑了很久。
【我的伞丢了,放学的时候要是还在下雨,你来接我好吗?】
直到预备铃响起,她也还在犹豫要不要发出去。
陈斯年早上的时候整个人沉闷阴郁,情况不是很好,万一被她麻烦休息不好,就更糟糕了。
是发消息还是打电话呢?
如果发消息的话,在未来某一天,这话被他女朋友看到,会不高兴的吧……
可是打电话也不行。
一是许卓脸皮薄,实在说不出这样请求之类的话。
二是如今面对陈斯年,总不像小时候那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被照顾就跟欠他什么似的。
最终,许卓一闭眼,把消息发了出去。
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大不了到时候她买两条华子赔礼道歉。
周五的课依旧轻松,下午放学时,许卓背着收拾好的书包,站在教室不断流着水柱的玻璃窗前往下探。
只见外面阴雨连绵如密针,楼下小路两侧风吹树枝摇晃,刮落凌碎的叶片倒映在波粼水滩。
陈斯年没回消息。
也没来接她。
13. 13°
许卓垂下眼睫,攥着手机的手心出了层汗,后悔没一节课发一次,省的陈斯年看不见消息。
但转念一想。
她曾亲眼看见,陈斯年找回手机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去回复那位“特别关心”。
不是看不见她的消息,只是无所谓看不看得见。
说到底,是她不够重要。
原来青梅竹马只是小时候的情谊,与长大无关。
也可能,是那三年的风把他们吹散了。
许卓轻轻咬了咬嘴唇,转身离开教室。
三号教学楼下,少年打着把蓝色的伞从校门口走来,他没穿一中校服,高挑的身形在人群中逆行,显得格外突兀。
他站在原地望了下四周。
随机抓了个学生问:
“同学,三号教学楼怎么走?”
他个子很高,被拉住的同学努力抬起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撇极具特色的断眉。
一中的同学深受不良少年的毒害,看见这种标志性特征,就算跟前这位帅得实在特殊,在学校从没见过这样的帅哥,心里也忍不住开始打鼓。
同学指了指。
“直走就是。”
陈斯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礼貌地点点头,弯了弯桃花眼。
“打扰了,谢谢。”
“没事……”
答谢后,他单手插兜,朝着三号教学楼走去。
经过的同学都忍不住回头再看他一眼。
女生:好帅!
男生:卧槽哥们儿长这么牛逼?
……
许卓畅通无阻地下了楼,以为下午放学庞飞会像中午那样,在学校门口等着她。
直到她来到楼梯最后一个拐角,洁白无瑕的新鞋刚着地,饱满的弹性险些让她退回去。
因为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依靠在楼梯口的一个男生立即注意到了许卓,表情轻微变化,动身喊道:“哎,庞飞。”
许卓顿住脚步。
片刻,又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走下最后一层楼梯。
迎面而来的是庞飞满是惊喜的脸。
许卓冷静绕开他。
庞飞回身抓住她的胳膊。
“这么晚才出来啊。”
许卓甩开他,自顾自下楼,路过一个男生时,瞥了一眼他校服领口那个骷髅头搭配鸡腿骨的涂鸦。
“我校服呢?”庞飞追上来问。
许卓问:“没人给你?”
庞飞再次抓住她的胳膊,怕她甩开,显然更加用力,“那件不是,我要你亲自送来的。”
“没有。”
许卓被他触碰的胳膊一颤,紧接着浑身酥麻,下意识甩开他。
但庞飞个子不白长,手上力气很大,抓着她的胳膊丝毫不松手。
许卓抬眼环视,他的那些兄弟的视线不在庞飞这边,都不约而同若无其事地干着其他事,但就是不离开这个地方。
庞飞顿了顿,走下楼梯绕到许卓跟前,道:“校服的事就先算了,看你没带伞,要不今天我送你回去?”
两人缓步挪移着,逐渐走到了教学楼大厅中央。
许卓回头,冷眼瞥了下他某个朋友,反问:“是谁偷了我的伞,你心里没数吗?”
庞飞用力握住她手腕,佯装惊讶问:“谁啊?”
许卓无力地勾起唇角。
跟他这么毫不讲理的人对话实在是心累,这嚣张跋扈被拆穿也不慌不忙的模样,仿佛在羞辱她。
庞飞看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并下意识将手搭在她单薄的肩上,“真的,我真不知道——”
最后一字话音未落,霎时间汇聚成“啊”的一声,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动静,响彻整个三号教学楼大厅。
方才站在旁边假装若无其事的那些个男生全都震惊地看着门口。
偌大一片空地中央,女生反握住庞飞的手臂,完成了场华丽的过肩摔。
陈斯年来到三号教学楼前抬起伞檐,雨帘之下,看到的就是这幅惨烈的场景。
许卓终于挣脱掉庞飞的拉扯,直起身拍拍手,调整好书包的位置,留了个眼神,抿唇转身离开。
留下被摔疼了腰的庞飞,站不起来,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愣了几秒,所有人围了上去。
“老大!!!”
“我没事。”
庞飞用力咬着牙,在众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有人劝道:“咱别跟女人计较,让她走吧,又没伞,待会儿挨雨淋就知道回来求你了。”
“谁跟她计较了?”庞飞扶着腰,似乎是丢了面子,有些埋怨地看了眼许卓的背影,表情有些委屈,撇撇嘴,低喃了句,“你们说,她是不是害羞了……”
“……”
大家一致保持沉默。
许卓抓紧书包带,闷着头往前走,在门口的屋檐下,视线里出现一双眼熟的运动鞋。
她抬头,陈斯年撑伞站在眼前。
他虽举着伞具,但半个身子依旧布满了雨水淋湿的痕迹,白色的背心前后都湿透,像是匆忙赶来的。
许卓迅速避开他的视线,低头用细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
“你来了。”
陈斯年额头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滑下,轻声道:
“才看见消息。”
他带的伞有些小,且只带了一把,解释道:“没来得及找伞,你用这个。”
陈斯年似乎有些困意,上扬的眼尾带着些许疲倦,语气平缓,嗓音略微沙哑,说的话很轻。
许卓觉得他从早上就状态不对,没说什么,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头上,拉起陈斯年的手就要逃离这里。
陈斯年没动,把伞倾斜到许卓那边,完全遮住她的头。
“拿着。”
许卓想到身后还有个炸弹在,接过伞后,果断将头顶的校服抛给了陈斯年。
想想以陈斯年这么逞强的脾气,就算淋一路的雨,也不可能主动找她要衣服避。
许卓校服上一股馨香扑到陈斯年鼻息前。
他没说话,稍微有些犹豫,片晌还是将校服盖住了自己已经被淋湿的头发。
“走吧。”
许卓说着,拉着他的手腕往前走。
却依旧没拉动。
许卓疑惑,抬头看他。
只见陈斯年顺势看向了身后百米处的地方,而庞飞被一群牛鬼蛇神拉住,凝眉站在那里。
陈斯年侧目,视线在他的领口处停留了一会儿。
那件校服的领口有涂鸦的痕迹。
跟许卓昨天披着回家的那件一模一样。
陈斯年垂眸问:“你朋友?”
许卓坚定地摇了摇头。
“走吧。”
她重复了一遍。
语气多了些许催促。
陈斯年眼底的沉郁少了几分,抬起沉重的步伐,跟着她一起离开,进入了暴雨之中。
身后有些躁动的声音。
庞飞趁着旁人愣神的空档,冲破了束缚,冲进雨里大声吼道:
“你谁啊?”
许卓想假装没听见,可身旁的陈斯年却顿住了脚步,一手插兜,一手轻微掀起头顶的校服,漏出浓密的断眉,眼球布满血丝,冷冷回头看去。
那群仗义的兄弟连忙追出来一拥而上,再次将庞飞拉住,有人献殷勤将伞高高举过他的头顶。
场面有些滑稽。
但许卓没笑,一旁的陈斯年也没有。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他的特征,惊讶一瞬而后与身边人窃窃私语。
“看他眉毛。”
“眉毛咋了,不就断了?改天我也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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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
“不是,你忘了,咱们初中的时候,隔壁学校就有个断眉,特别厉害——”
庞飞打断道:
“别吵!”
那人赶紧闭上了嘴。
就在安静了零点零一秒之后,方才不以为意的人瞬间想起了什么,满脸震惊地张了张嘴,抬头看向陈斯年。
庞飞的腰还在疼,看着许卓和这个没穿校服的断眉靠得这么近,怒火冲天,朝着前方更加大声地吼道:“问你话呢!”
此时学校里走读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还留下大部分住校晚自习的学生,他们正买完饭回来,恰巧看见教学楼前的这一幕。
那位少爷生着气,没人敢走上前去晃悠,陆续围到了旁边。
大部分还是图热闹,看个八卦。
毕竟早就听说,这位混世魔王庞飞心心念念高一某个女生,却很少有人见到他们一起走动。
于是只有少部分人知道传闻中的女主角长什么样。
现在,大家都看到了。
应该就是这个长相清纯的女生。
她穿着与旁人无异的校服,气质却脱俗,偏向清冷,并没有因为旁人的目光而臊红脸低垂着头。
相反,她微扬下巴,同身旁高大的帅哥一齐转头,冷静地看向身后,白净的脸上,神情坚韧且忧虑。
这时,不少人都看到,她身旁那位惹人注目的男生轻微启唇,对着庞飞那边说了些什么。
而后带着她转身离开了。
围观的人距离远,没听清。
可庞飞以及身边所有人都听清了,只见每个人眼神瞬间变化。
庞飞停顿一秒。
他满是疑惑。
对方没有直接报上名字,而是说句了什么,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紧接着,他被身边的哗然包裹,淹没在一片震惊的眼神和讨论声中,让不明所以的他眼神更加迷离。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卧槽,他是陈斯年啊——”
“陈斯年不是死了吗——”
“他居然还活着!!!”
身旁声音越来越嘈杂,有人原地蹦起来,高声呼喊,人堆逐渐散开,将庞飞遗忘在滂沱大雨中。
庞飞大声问:“陈斯年是谁?”
许久没有人作答。
有几个一样没听懂的,和庞飞站在原地,愣着看他们欢呼。
许卓和陈斯年的身影消失在校门口。
原来,大家都以为陈斯年已经死了。
许卓恍惚了许久。
回家路上,她尽量把伞往陈斯年那边靠,不让他淋到雨。
陈斯年走路的时候脚步有些沉重,身子总是摇晃,全程沉着头,像马上就要倒下去似的。
本以为自己悄悄地举高伞就不会被发现,快到红绿灯时,还是被发现了。
只不过这个反应速度,比起陈斯年原先迟钝了许多。
伞沿被他拨到许卓那边。
走了段路,披在陈斯年头顶的校服衣角一直淋雨已经湿透了,不断往下滴水,她绕到他的另一边,顺势将伞举高。
陈斯年看了许卓一眼,似乎没发现什么不一样,继续低头走路,只不过不知什么时候靠她更近了些。
两人来到胡同,许卓下意识顿了顿脚步,才想起之前陈斯年跟李春花讲过道理,它看起来应该听懂了,于是大胆迈进去。
果然,没听到半声狗叫声。
陈斯年家离得近,到门口,他拉了把许卓。
“来这边。”
许卓想起家里还有吃剩的蛋糕,早上那个她才吃了一点儿,虽然嘱咐了陈斯年继续吃,但他不爱吃奶油,不一定能全部吃完,便问道:“晚上继续吃蛋糕吗?”
陈斯年拿出钥匙,动作利落地打开了门,将她塞了进去。
“我做饭。”
14. 14°
许卓进去之后轻车熟路地去到里屋,在门口换上鞋架唯一的那双粉色拖鞋,那是王叔叔专门为她准备的。
她收好了伞,把书包扔在沙发上,找了个地方坐好。
陈斯年去洗手间,把校服扔进洗衣机里,出来时拿来一条干毛巾,扔在她腿上。
毛巾温热,像是被吹风机的热风吹过。
陈斯年胡乱擦了擦头发,转身去到了厨房。
许卓安静地坐着,用毛巾擦了下在沙发上找到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王稷工作忙,陈斯年这些年又不在,他们家的电视不经常使用,没人擦拭,黑漆漆的屏幕上落了层灰。
此刻窗外阴雨连绵不断,顺着屋檐噼里啪啦地坠落在地面,客厅里没开灯,视线有些暗,在打开电视的一瞬间,蓝色的光将其照亮。
突然,隔壁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许卓下意识站起身,扔开遥控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查看。
打开厨房的门,脚底转出来一个炒锅,陈斯年怔在原地,身体晃了下,抬眼看到了许卓。
他想要说什么,将脸别了过去。
“没事,不小心。”
许卓见他把炒锅端起来的时候,臂膀上的肌肉像是没了力气,手腕上的青筋突起。
她走上前去,大胆抬手穿过浓密的刘海摸了摸陈斯年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立刻缩了回去。
“发烧了,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陈斯年垂眸瞥了许卓一眼,“没有,我舒服得很。”
许卓觉得好笑,耸了耸肩,淡淡说道:“我来吧。”
“不用。”
陈斯年怏怏的,揉了揉泛红的耳垂,“你做的别人不能吃。”
“……”
很遗憾,身为采苓县特色糕点店的唯一继承人,许卓做的饭一直以来都是令人难以下咽。
她撇了撇嘴,问道:“这里不就咱们两个吗,哪有别人?”
话音刚落,在她背后传来厨房门再次被打开的声音,走进来一个人,先是打了个哈欠,然后道:
“我算吗?”
“啊!”
许卓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着回头,单薄的背脊贴到个滚烫,且饱富弹性的胸膛。
陈斯年下意识扶了她一把。
厨房门前的男生也很高,左手小臂上满是纹身,看见许卓的反应咧开嘴笑。
“不好意思啊美女,吓到你了。”
说罢,他又无奈地低喃了一句,“我也没想到,陈斯年这么不近女色的人,会把异性往家里带。”
许卓没太听清,礼貌道:
“你好。”
“你好,”花臂男扬起笑脸,自报家门,“美女,你可能不认识我,但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卓,采苓县武力值排名第一的老大。”
“?”
许卓一愣。
单纯以为是重名,但后面那几句,她又品出一丝不对味儿。
武力值第一。
采苓县老大。
“……”
她缓缓抬起下巴,看了眼陈斯年,笑容里一言难尽,仿佛在说:你在外面就是这么宣传我的?
陈斯年看着别处没说话。
花臂男期待地搓搓手:“那你叫什么?”
许卓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斯年咳了一下,替她说道:“她就是许卓。”
许卓转过头去,朝花臂男尴尬笑笑。
对方像是被吓了一大跳。
震惊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久久不能散去,看完许卓后又将目光投向她身后的陈斯年。
他像是被惊得脑子有些迟缓,指着许卓,一字一句说道:“难道说——”
“对。”
陈斯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们兄弟间的加密通话让人摸不着头脑,许卓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也抬头看向了陈斯年。
从下侧方看去,他颌线清晰,依旧面无表情的,方才的话似乎没有激起他任何情绪,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后,漆黑的眼瞳一转,垂眸淡淡地瞥了眼许卓。
许卓觉得越来越热,额角有汗珠滴落,才想起来自己还贴在陈斯年身前,连忙往前走了两步。
花臂男清了清嗓,突然卑微谄媚起来,这样眯眯眼的表情出现在他一张狂拽酷炫的帅脸上,有着奇特的反差感。
他笑道:“哈哈,原来您就是许卓,久仰久仰!老大你好,小弟靳方瑜,刚从江区那边儿过来,承蒙您多关照……那什么,不用担心,陈斯年没事,他就是休息不好还淋了雨,中午已经吃过药了。”
许卓点点头。
可能刚到这边,睡不惯吧。
她也这样,特别认床,突然换地方睡觉肯定不踏实。
话说淋雨的事,还是她不好……
晚上这顿饭,最后由实在看不下去的靳方瑜操刀,他表面看上去是个花花公子哥,一副得有人伺候才肯吃饭的模样,结果做饭相当好吃,四菜一汤,堪比大餐。
雨下得大,许卓家里没人,打算在这里写完作业再回去。
许卓在这里有一间单独的房间,被王稷布置成粉色,平时没人用却经常打理,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比如现在。
当听说许卓在陈斯年家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卧室,还是最大的那间,靳方瑜震惊的表情再次在脸上出现。
“我可怜的兄弟,你在这边儿连主卧都睡不上,看来混的一般啊,跟哥回去,呼风唤雨不好吗?”
陈斯年呼吸沉重,缓缓叹了口气,淡淡道:“对我来说,这儿才是回。”
靳方瑜愣了一下。
“好吧,那你带试卷了吗?虽然咱们私立惯例是没作业,但也不能一点儿题都不沾吧?”
陈斯年果断道:
“不沾。”
靳方瑜比了个“OK”的手势,“有实力就是霸气。”
这时,卧室的门缓缓被打开,许卓捏着试卷,微微从缝隙中探头,眨着水汪汪的眼,道:“陈斯年,可以帮我讲个题吗?”
靳方瑜立即看向陈斯年,只见他眼神迷离,头显然还晕着,下一秒便扶着桌角艰难起身。
“……”
靳方瑜疑惑问:
“不是不沾吗?”
陈斯年回头给他一记眼神。
靳方瑜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采苓县武力值排行第一的老大,说话就是有威慑力。”
许卓没听清他们在聊什么,待到陈斯年一步步走近,抓住了他的胳膊。
房间里有股清香,陈斯年怔住脚步。
“你喷香水了?”
“没有,是香薰。”许卓抬手挡了下嘴巴,小声神秘兮兮道,“从你上次买那玩意儿的袋子里发现的。”
“我买过?”陈斯年进门,随手带上,“不记得了。”
“这款香薰造型还挺别致,估计你是把它当成酸奶了。”
“……”
“还好误会解除了,不然我又觉得你——”
“什么?”
许卓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渣男,玩得真花。”
她也算是借着开玩笑的名义,把这段时间对他的真实想法给说出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观察陈斯年的表情,而陈斯年就像是失去了反抗的手段,被说是“渣男”也没什么反应,被她拉着坐到旁边,才闷闷道:
“……随你。”
许卓笑笑,端起桌上的物理试卷,递到陈斯年面前,指了指最后一道大题。
“这道题不会。”
她一直以为陈斯年这么早回来是因为想逃避学习,可刚刚听靳方瑜说,陈斯年在学校学习特别好。
许卓怎么也不敢把陈斯年和学习好这两个关键词放在一起。
要知道,从前的他排名只能倒数。
所以,为了试探,许卓找了道她也不会的题来问。
陈斯年应声把试卷接过来,仔细看她所说的那道题目,表情平淡自若。
不知是不是他生病的缘故,一道题思考了许久。
当然,也有可能他不会。
靳方瑜是吹牛。
时间一久,许卓心里默默认定陈斯年不会,只此刻装模作样只是在硬撑,便无聊拿起了手机,打开学校论坛。
第一个hot的帖子,名叫:
【陈斯年没死!!!】
三个感叹号同时映入眼帘,许卓被惊了一下,抬起眼皮看了眼身边的人,缓缓才想起今天那些人知道他是陈斯年之后的对话。
其实当初,许卓也曾怀疑陈斯年死了。
一个大活人如果不是死了,为什么突然玩失踪?
她抱着残存的希望,给那通电关机的话打了又打。
后来没过几天,王稷出任务回来,告诉她陈斯年跟着妈妈去了别的地方生活。
许卓对他的不告而别十分愤怒,却渐渐地发现,周围邻居似乎忘了陈斯年这个人,从未听有谁向她打听过陈斯年的消息。
而在学校,消息像是在一时间紧急封锁,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初的风云少年忽然销声匿迹,无人质疑。
原来大家都以为,陈斯年已经死了。
许卓至今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现在想想,或许从王稷叔叔到街坊邻居,甚至已经回来的陈斯年,都对当年的事刻意隐瞒。
她完全被蒙在鼓里。
她心情复杂地点开帖子。
看到了以下内容:
【三年前,陈斯年孤巷单挑七八个带刀壮汉,极限反杀对面全部躺地,自己失血过多被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壮烈牺牲的事,你们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要是陈斯年还在,庞飞算什么东西!】
许卓大脑空白了一瞬。
而后笑出了声。
好扯!
就算陈斯年当初在学校混得再厉害,的确有不少人崇拜他,但传出这种不切实际的流言,也实在是离谱。
她正看得起劲儿,下一秒,手机就被人抢走。
“……”
陈斯年眼神中透露着凌厉,挑眉问:“会了吗?”
许卓眨巴眨巴眼。
“会什么,你还没讲。”
“我讲完了。”
许卓:“……不信。”
她是走神了,又不是耳聋。
陈斯年明摆着就是在糊弄人。
果然,他转瞬勾起了唇角,握着她手机的手指更加用力,“你在看什么,这么开心?”
许卓脸刷地涨红。
她不要被陈斯年发现在看与他相关的事啊!!
陈斯年的脸蓦地凑近。
“是什么?”
许卓摇头。
陈斯年“哼”了一声,“你坦白告诉我,我就不看。”
许卓看了眼自己被俘虏的宝贝手机,憋屈地深呼吸,再次摇头,“不要,你先给我讲题。”
陈斯年挑眉,“那我看了。”
“你这是侵犯别人隐私!”
许卓生气。
昔日倒数居然管教起她学习来了!
陈斯年把她的手机“砰”一声扣在桌面上。
许卓心疼不已。
这可是她求了爸妈好久才拥有的手机!
陈斯年把手机挪到她够不到的地方,抬手抖了下试卷,清了清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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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表现。”
许卓乖乖点头,把头发撩到耳后,凑上去认真听。
陈斯年坐得端正,仔细地在纸上给她做示范,留意到她靠自己越来越近,抬手把她推远。
“我生病了。”
许卓看不太清,“没关系,我可以屏住呼吸。”
陈斯年侧目而视,沉默不语,片晌,似乎是妥协了,转动一下笔继续方才的解析。
讲完后,他沉声问:
“这次会了吗?”
许卓惊叹。
他居然……
许卓在心中复述他刚才的解析,听到这话刚想点头,迅速反应过来,“你明明只讲了一次。”
“那就是会了。”
“嗯。”
许卓在演草纸上写下步骤,板正地抄写在试卷上。
笔尖触碰纸张沙沙作响。
陈斯年撑着下巴,呼吸平缓却依旧沉重,长睫毛如蝶翼般忽闪,似乎无法集中注意力,像是快睡过去了。
许卓趁机朝着安放在角落里的手机伸出手。
手指尖刚碰到手机,却听到脑袋上方冷不丁来了句:
“讲一遍。”
“……”
许卓以盗铃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收回手,在纸上又比又划,老老实实重新给陈斯年讲了一遍。
“这下我能拿回来了吗?”
“早睡,”陈斯年起身,把手机扔给她,“少看些拿不上台面来的野男人。”
“?”
陈斯年离开后,许卓重新看了下那条帖子。
里面的人各有说辞。
全都不谋和而地把陈斯年给神化了。
但说的最多的,无非就是方才看到的“陈斯年孤巷勇斗七八个恶棍,最后壮烈牺牲”那件事。
太扯了,但扯得挺有意思。
也不乏有人跟许卓抱着同样的心态看待这帖子,毕竟很难想象,陈斯年至于为了一个“厉害”的名衔,把自己重伤送进医院吗?
至于搞失踪这么多年吗?
至于到现在都不告诉她真相吗?
许卓把这帖子当成八卦周边来看,居然奇迹般地看进去了,直到她翻到帖子的最后一条评论。
【陈斯年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一个女生。】
许卓愣了两秒。
再刷新,底下果然跟上了许多条疑惑,都在追问到底是谁,但等了许久,这个爆料的人再也没了答复。
楼都歪了,许卓觉得没意思,退出了学校论坛。
陈斯年为了一个女生“壮烈牺牲”的确很能激起人们的好奇心和八卦,但她实在太了解小时候那个陈斯年了。
如果当时他能为了救一个女生挺身而出,下场还这么惨烈,那他绝对不可能突然失踪。
反而会让王稷在街上放鞭炮吹唢呐,家家户户挂横幅,大张旗鼓宣传自己的英勇事迹。
这不比被谣传“壮烈牺牲”更爽更带劲?
啧,太假了。
第二天早上是周六。
昨夜细雨促就一场好眠。
许卓睡醒时就已经是十点了,她活动了下筋骨,洗漱完正要下楼。
偶然间,听到楼下陈斯年和靳方瑜的对话。
靳方瑜:“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走?”
陈斯年:“再说。”
“要不先跟我回去?”
陈斯年斩钉截铁:“不。”
“为什么呢?”
“有些事,还没来得及说清。”
许卓抿了抿唇。
会是她以为的那件事吗?
靳方瑜叹了口气,道:“但是阿姨让我转告你,她只给了你十天时间,十天之后,她会派别的人来强行把你接走。”
他顿了顿,补充道:“像三年前那样。”
许卓倒吸一口凉气。
陈斯年不可思议:“连你也觉得我应该走?”
靳方瑜语气强硬起来,“当然了,你跟这里格格不入,你不属于这儿,难不成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要在这种破地方待上一辈子?”
陈斯年沉默不语。
许卓一时失神,拖鞋发出了响声。
两个人应声抬头看去。
许卓偷听了他们的对话,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着不肯下楼,站在上面看向陈斯年,局促地问:
“你又要走了吗?”
陈斯年张张口,欲言又止,把脸颊别了过去。
许卓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问:“你是不是又不打算告诉我?”
陈斯年缓缓仰头看向她。
某一瞬间,许卓仿佛从身边环境抽离了,她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直到胸腔上涌出一阵酸痛,最终模糊了视线。
她抹掉眼泪,与他对视。
“许卓,”陈斯年扯出一抹微笑,轻声唤道,“哭什么,我们在商量过生日的事,高兴点儿。”
许卓白净的皮肤上透着鼻尖上的一点红,她吸吸鼻子,抿了抿唇角,实在扯不起微笑,干脆直截了当道:“我很高兴啊,所以你今年的生日也不打算带上我。”
陈斯年的笑意僵在脸上。
许卓睨了他一眼,转身回卧室收拾东西。
靳方瑜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吞了吞口水,对陈斯年道:“你不哄吗?”
陈斯年回头看他,眼眶竟红了一圈,他眉头紧锁,像是在做什么心里建设,最终不幸还是崩塌了,冷冷道:“又不是我女朋友,我为什么要哄。”
“???”
还没等靳方瑜反应过来,跟前一阵风刮过,就看到陈斯年转身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撂下一句:
“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