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她只想躺平摆烂[穿书]》
7. 穿越成暴君7
自从何晏晏说起皇后一事,余星回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说什么都不肯帮忙了。何晏晏没办法,觉得自己得再加一把劲,于是她找了理由,硬生生再把他召了过来,打算继续安排加班。
没办法,她现在就太傅一人可用了。
等到太傅马上要来的消息,赶快收拾了一下,去到了月照房间。去的时候他正穿上了妖妃的壳,明明是一张娇丽美艳的脸,此刻却硬生生给多出了几分迫人的气势。
他衣服还是上次看见那套,不知道看了几次,何晏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这衣服不换吗?”
月照低头看了看自己凸显出的某个部位,他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然后别开视线,干净利落拒绝:“不换。”
何晏晏“啧”了一声:“那也太不讲究了,哪有妖妃是这样的。”
月照沉默了片刻,手微微一动,何晏晏还没看清,就看到他身上的衣服换颜色和款式。
“这,这……”何晏晏瞪大眼睛,有些好奇的上去摸了摸他的衣服,“还能这样啊,学了这招,岂不是可以不买衣服了?”
“小幻术而已,仔细点就能看出来,”月照收回袖子,摇了摇头,用一种熟悉的语气回答她,“再说哪有人不换衣服,啧,太不讲究了。”
就这种说话方式何晏晏相信月照在他们世界里绝对实力超群,否则一定长不到这么大就被人打死了。
算了,反正现在妖妃就是人偶,人偶不会出汗,不换就不换吧。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见太傅,何晏晏不再纠结衣服的问题,趁着还有时间交代她:“你最近表现太不行了,哪有你这样的妖妃,不要板着一张脸,如果不知道怎么做,就和我一起笑吧。”
…
于是在余星回还没迈进房间,就听见外面传来……传来鬼哭狼嚎一般的笑声。
“哈哈哈,爱妃着实有趣,来来来,给朕剥个荔枝。”
进到房间,他就看见小皇帝毫无形象躺在软塌,而妃手里端着银碟的荔枝,望着小皇帝,硬邦邦地娇声开口:“陛下可以自己来。”
“爱妃剥得最甜。”
沉默了片刻,妖妃露出来了一个更加生硬却又也更加娇媚的生硬假笑:“陛下惯会哄妾开心。”
“……”
不知道为什么,余星回觉得看到这个本应熟悉的画面,却后背一凉,那种几欲作呕的感觉比上辈子更加强烈。
“陛下。”他实在忍不住了,打破这个令人毛骨悚然且不忍直视的画面。
小皇帝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太傅来了,”她招呼着妖妃,“快请太傅入座。”
余星回闻言,对着皇帝行礼过后方才入座,这几日皇帝太过奇怪,所以他今日没有主动开口,只等着皇帝发话。
果然,下一刻小皇帝就说了:“太傅之前那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
“陛下,”余星回觉得自己脑袋里有一根筋突突直跳,“请您三思。”
于是,晏晏真的认真思考了三下,然后她理直气壮点了点头:“三思过了,觉得可行。”
余星回有些无可奈何。
上辈子他想给皇帝脑子灌点知识灌不进去,现在不仅灌不进去,他甚至感觉小皇帝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再往外流。
“太傅是觉得后宫不得干政,还是不相信皇后的能力?”
余星回一时没有回答他。
他不认为女子不可参政不可参军,毕竟从周王的小郡主之中就能窥见,女子在军事之上亦有不属于男子的能力,高祖皇帝的嫔妃之中也有军事能力出众者。
如果是上辈子,他会告诉帝王,后宫不得干政只是出于政局考量,无数的前车之鉴在那。
皇后在上辈子给他印象便是一个影子,她似乎总在隐在皇帝身后,不争权夺利,也没有想争取的什么东西,最后身死都有些悄无声息。
比之其他,他的确更担心皇后性格并不适合那个环境,压不住那种老贵族,也稳不住灾民。
“可是皇后武艺高强,还会法术,嗯……怎么不行呢?”
这年头,贵族家的子女多多少少都会学上一些,上辈子他就与皇后不相熟,并不知道皇后修行到底如何,这里的“武艺高超”有多少水分也未可知。
“陛下莫要胡闹。”帝王身份尊贵,他不应当用这个词的,可是面对此刻的小皇帝,他没有防备,只有那种脑仁突突的疼,一不留神就真的把眼前的皇帝当做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孩子。
好在他很快回过神,行礼谢罪:“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即便皇后确实武艺高超,但此事还请陛下……”他本来想说三思,但是想到小皇帝之前三思是什么情形,又硬生生吞了回去,改成更加直白的一句,“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何晏晏想了想,然后故技重施,摇头:“想过了,不收。”
余星回:“……”
面对这个情况,他只能按耐住性子,掰开揉碎,试图用小皇帝理解的话解释:“陛下可只双拳难敌四手?况且朝廷对封地控制本就偏弱,即便皇后殿下的确武艺高超,但人心叵测,若有变故,地处偏远,恐救援不及。”
何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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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明白了,他觉得皇后和她没脑子处理这些事。
她想反驳,但再想了想……
好像的确的事实。
她的确不知道怎么处理人心这回事。
犹豫了一下,于是她只是看向这个外置大脑,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
“那我们各退一步。”
余星回松了口气,能退就行,小皇帝不要想着这个事情了,其他都可以徐徐……劝回去。
但是接下来,他又听到了一个令他匪夷所思的提议:“那太傅大人,为了让皇后有脑……啊是说,有一些理论上的七巧玲珑心,以便处理之后的事情,太傅大人没有兴趣多收一个学生?”
余星回:?
***
并没有那么顺利,她自觉是退了一步,但是余星回还是没有答应。
皇后脑袋上的刺杀依旧熠熠生辉,但是好在有个家中的设定缓冲一下,只要平衡得当,短时间内她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可是这只能解一时之困,和月照说起这个事情,他倒是想得简单很多。
“你真怕的话,找几个人把她解决了。”他说得轻描淡写,“这样就一劳永逸。”
何晏晏愣了下,她起初有些不太敢想“解决”的意思,后来才明白过来月照真的这意思,她使劲摇了摇头:“不要想着用杀人解决问题,总有会其他解决办法的。”
“人各有命,”他淡淡开口,说这话的时候,他有股像是居于云端的冷漠,“不要到山穷水尽处,也找不到梦中的柳暗花明。”
何晏晏想了想:“原话好像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只是世人美好的愿景,能柳暗花明的,往往并非是真的穷凶极恶之地。”
何晏晏看着他没说话。
月照低头看了她一眼:“怎么?”
“那神仙哥哥掐指一算,是不是能告诉我,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小明尘最快可以多久放弃刺杀我了?”
第二次听到“神仙哥哥”,月照僵了僵,别开了视线,好一会,他方才回答,却是答非所问:“看你都叫‘小明尘’,看来你自己非要走一走这条山水路了。”
生长在现代社会,作为一个三观正常的普通人类,何晏晏脑子里从来没有过靠杀人解决问题思路。
她没有仔细问过月照原来生活的世界,但是想来是猜测月照原本世界也一定落后,思想觉悟也不高,估计也不甚和平。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遗憾,又有些怜悯看着他。
“真想让你也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啊。”
月照:?
8. 穿越成暴君8
余星回最近面对皇帝的时候总是心累,他完全无法理解,小皇帝是怎么想到让他去教皇后殿下,他自然没有答应这个离奇的要求,而是找了个借口离开。
在车行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事,又让人悄悄转了道,来到一个宫殿前面。
他没有去正门,而是去了侧门,差人去敲门,带着一种特定的节奏。
很快房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侍女,她小心看了看周围,然后才将人带了进去。
这座宫殿装饰与其他不同,自成风格,绿荫夹道,生机盎然。
他一路向前,一直走到院落前。
面前是一个七岁左右的孩子,前面铺了许多的纸,她正在奋笔疾书,听到动静方才抬起头,有些怯怯地看着他。
“太傅大人……”
余星回抬手对她行了半礼:“郡主。”
小郡主名叫殷松萝,小字茵茵,是周王之女,将来会执掌军队,成为推翻小皇帝一大助力。他记得小郡主谋划着实一般,但是运气极好,许多次都能绝境重生,化险为夷。
但是无论如何运气这东西缥缈虚无,总不能因此就松懈下来,重来一世,既然还有时间,一切就可以更早布局。
这才想方设法定期去见小郡主,试图给她灌输点知识。
他温声开口:“上次交代您的会背了吗?”
殷松萝一听到这里就蔫了,下意识就把书捞了起来,遮住了半个脸颊,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看他。
余星回犹豫了片刻,斟酌着用词,温声细语的提醒:“郡主天赋极佳,不应如此荒废了学业。”
殷松萝没有声,依旧拿着书看着他,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说到这里,外头突然有人过来,似乎要和余星回禀告什么。他起身出去,低声交代了几句,正想回去,却感觉到衣袍上传来细微的力道,低头再看了看,正好又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
殷松萝还用书捂着半张脸,细声细气的开口:“太傅大人今日是有心事吗?”
余星回微微一愣,继而有些无奈:“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心事?”
“知道呀,”殷松萝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掰着手指算了算,“我在想哥哥爹爹是心事,想明天吃什么是心事,想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也是心事……”
说到她眼神一黯,却又很快回过神,认真地看着余星回:“今日的太傅大人有些心不在焉,我觉得是有心事。”
余星回不置可否,却有些欣慰:“这个成语用得不错。”
他自己过目不忘,学识渊博,念书的时候从来没有打瞌睡的时候,过去教得学生一个个也听话得很,从来不需要他多说什么。
他教过那么多学生,只在小皇帝身上栽过跟头,没想到重生一次,又在这位郡主身上又栽了一个。
但是小皇帝是爱听不听,一路插科打诨,或者干脆就直接称病不听。
至于这小郡主,她只会瞪着这一双眼睛看着,问她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到底听懂了多少。
今日眼看着小郡主学会了一个新成语,他真的有些由衷地欣慰。想了想,他微微俯下身,摸了摸小郡主的脑袋。
“再等等,郡主很快就会见到了。”
他望着渐渐消失在远山后的夕阳,目光变得深邃渺远。
只要再等一等,这个世界,总有一日会海清河晏,总有一日离散的亲人会重聚,而他,也会得到想要的一切。
***
这几日何晏晏再召见余星回的时候,他一直称病不出,看起来羊毛薅太狠,把这只羊都给吓跑了。
何晏晏有些担心,看起来自己应该收敛点。
但是皇后却始终是悬在头顶上最危险的一柄剑,想得她头秃,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月照却提醒起她另外一件事。
“皇帝性情大变惹人怀疑,你如今的模样,可禁不得细查。”
月照这一提醒,何晏晏觉得又一把剑下来,她脑袋更秃了。
亏她还嘲笑月照妖妃扮演得太生硬,但是她这个暴君扮演得也太激进,退居幕后太快,这个行为的确和暴君日常大相径庭。
她脸上虽然带了面具,声音也经过调整,但是再里面,可是哪哪都不一样。
“可是越慢隐患越大,我当然想跑得快点,”何晏晏思考着对策,“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相信暴君只是突然想通了,从此洗心革面?”
月照:“这一切前提,都得让他们相信你就是那个人。”
何晏晏陷入沉思。
无数的记忆才组成了一个人,可是她没有暴君的记忆,唯一知道的就是书里零星的一些信息,可是那些却实在算不得什么用。
月照沉默片刻,突然开口:“余星回是托孤大臣,暴君幼时曾与他说,太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何晏晏先是唏嘘明明暴君小时候这样相信太傅,却不想最后他们走到了那个结局。
可是再一想,她更惊讶了:“这种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你当你这妖妃坐上这个位置会没有一些自己的势力?”月照斜睨了她一眼,“你还真以为她就当个依附暴君的女人?去谋求后宫那一点事?”
书里没写,何晏晏还真的没去细想,她没吱声。
“余星回并非迂腐之人,只是性格惯于多思多想,他无法信任你,便有所提防,你若想他答应,与其天天折磨他,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以暴君身份打动他。”
什么折磨……她不过是提了一些“小要求”怎么说得她好像干什么事情了一样。不过月照这话说得头头是道,她也听着连连点头,后面见他停下声音,还继续虚心求教:“那我应该如何打动?”
月照却不愿意继续说了,他转过脸去:“自己想。”
一般人这样被拒绝就要退缩了,但是何晏晏不是一般人,她双手合十,然后抬起了头,认真看了他好一会,再然后——
“求求你啦神仙哥哥,你就告诉我吧。”
“………”
***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一座偏僻的宫殿里,读书声正从院落里断断续续飘出来。昨日月照告诉她,太傅其实一直在偷偷教小郡主一些东西,或许这里就是一个突破口。
于是她就挑了一个时间,来探一探小郡主这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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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
这几日里,何晏晏和其他人旁敲侧击说起小郡主情况,对小郡主的情况也知道了大概。
这是周王的小女儿,为了表现“忠心”而送到暴君宫内的,算是质子,但是一般来说,送质子都是送儿子,但是这暴君偏偏看上了人家女儿,听说小郡主出生天降异象,幼时还有去哪哪里就能缓解干旱、粮产丰收的神迹。
加上小郡主生得貌美,就非要周王把小郡主送过来,养在后宫,哪里都不让她去。
宫人说得委婉,何晏晏已经听明白了。
太变态了!
她在心里狂骂这个原身,什么小的孩子都能下手,真的是太变态了,不怪后面周王反了。
好在暴君还没真对小女孩下手,否则何晏晏简直无言面对这个一个小姑娘了……
她过去的时候,她们模样慌张,桌上也一片狼籍,而侍女袖子里也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
看到那群诚惶诚恐的侍者,她心情微妙,就像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变态一样手足无措。
她下意识想去扶这个小姑娘,却见她脸色惨白地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小郡主脑袋上的设定。
那是一个十分新奇的设定。
【运气爆棚,位面之子,人中锦鲤,有些害怕暴君,但非常好哄,喜欢鸡腿和烧烤】
虽然这个设定看起来也不是一个正常人,但总算不是重生了,何晏晏松了口气,只是看着眼前这防备她的人,心中那种觉得自己是变态的尴尬感就愈发强烈,她讪笑一声收了手:“……郡主不必多礼,起来吧。”
小郡主宫殿简单,只是里头摆了不少装饰,看起来和她宫里都不太一样,或许是从自家带回来的。
侍女给她沏了茶,或许是真的害怕皇帝会对小郡主做什么,房间里乌压压站了一圈侍女,活像公司开会。
不过此刻能在的,应该都是小郡主的人,何晏晏压下心中那个尴尬,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随口问道:“郡主今年几岁了。”
“回陛下,七岁了。”小郡主温声细语回答。
正好是可以上学的年纪了。
她把茶放在一旁:“那小郡主想上学吗?”她笑了笑,“我让太傅教你读书好不好?”
“啪”一下,侍女的茶直接摔碎了一地,连带着袖子里的鼓鼓囊囊里东西都摔了出来,何晏晏这样才看清,原来是一大叠纸。
殷松萝的脸色突然“刷”得一下白了。
月照告知她情报的时候,曾经提到太傅在教小郡主一些东西,应该就是这些了。
她倒是想看看,余星回到底在教什么。
眼看着皇帝拾起那张纸,小郡主越来越害怕,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纸张到了皇帝手里,上面还有太傅的批注。
她年纪小,但也知道自己一定会完蛋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太傅。
然而预想中的属于帝王的暴怒并未到来。
“嗯……鲲之大?”
只是皇帝略有困惑的声音,接下来,皇帝手一挥,“走,朕给你上一课,带你去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鲲之大。”
9. 穿越成暴君9
虽然这里和现世是不同的世界,但是文化居然差不了太多,何晏晏记得这篇课文是初中时候才学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让一个七岁的小孩全文背诵并默写。
小郡主可是一大战神,想要好好当好她的傀儡皇帝,必须和她打好关系。于是在见到她被逍遥游折磨得头秃的时候,何晏晏大手一挥,直接她搬来了大型烤架和汤锅,试图给她缓解下课业压力。
小郡主开始还有些抗拒,但是到底还是小孩子,在何晏晏口中那一篇《舌尖上的逍遥游》,外加大堆烧烤之下,还是成功卸下了防备被逗乐。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放上两个烤架。”
“一个蜜汁、一个麻辣,外加一杯雪花。”
她架起烤鸡和鱼汤,烤鸡烤得色泽金黄,滋滋作响,鱼汤色泽乳白,清香不已。
只是吃着这一桌“鲲鹏”,小郡主不太理解一些名词:“什么叫蜜汁,什么是雪花?”
这个世界麻辣这口是有的,毕竟是有花椒的存在,但是蜜汁这种充满现代新型口味的东西实在没有。
何晏晏抓了抓脑袋:“蜜汁就是……有点甜,但是又不是很甜的那种感觉,要加点蜂蜜和糖,但是我们的糖有点化不开……”
“雪花就是一种酒,在嘴里会咕嘟咕嘟好像在冒气泡的酒,但是小孩子不能喝酒。”
小郡主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这里只有黄糖,还没进化出白糖,何晏晏不敢说太多。
两人聊完口味,又继续坐在哪里烤鸡翅。
于是,当余星回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眼前这个情况。
…
余星回最近脑海里总会想起那日听到不堪入耳的笑声。
其实小皇帝在说那些都是在要钱的时候,他有瞬间的恍惚——小皇帝原来是会关心民生的,前世他是否少注意到了什么。
然而等到他抬起头,却看见小皇帝和妖妃眉来眼去,想到在上辈子,他眼看着民生疾苦,却依然摩挲着妖妃的手:“爱妃放心,等这一波的钱到位了,朕就给你造一个高高的楼,上去就能摘星星。”
于是,他心中那一点恍惚顿时烟消云散。
若还是前世,他定会告诉他后宫不可干政并非只是因为身为女子,而是外戚之祸有无数前车之鉴,况且皇后之父明国公在朝中权势已经不小,此刻如果对上,定要慎之又慎。
至于现在,罢了。
其实如果皇后真的可以站稳脚跟,想来也能成为他的一大助力,况且上辈子看来,皇后个性沉稳,似乎从来不理会后宫纷争,若能和小郡主合作,或许也能压一压她的性子。
就算不行,或许也能让她避免那个结局,也算好事一件,但这一切还要谋划,必须让皇帝无法直接掌控,这期间还有诸多关节需要打点,所以他一开始没有直接答应皇帝。
今日,他将各种关节稍稍整理了一番,正打算今日再去查一查郡主的功课,可今日他刚刚靠近,就听到里头传来那熟悉的笑声。
“哈哈哈哈,知道了吗,这就是鲲之大……嗝。”
小皇帝摇头晃脑,接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余星回:???
暴君和郡主并肩而坐,一人手上都拿着一只鸡,他被眼前的景象直接惊呆了。
更恐怖的是小郡主嘴里塞满了鸡翅,吃的连连点头,小皇帝不知道教了什么,让小郡主满口的胡言乱语。
“原来是这样,陛下好厉害。”
“所以你要好好学习,这样才有机会吃到鲲鹏,一个蜜汁,一个麻辣。”
“嗯嗯,我会努力的。”
吃得满嘴流油,说着,还有那种听起来有些耳熟,却又怎么都觉得不太对的话。
“最后——来杯雪花,让我们勇闯天下。”
碰——是两个竹筒相对一碰,里头的果汁随着对撞微微溅起,又落回杯中。
“咕咚——哈。”
两人对饮,硬生生把果汁喝出江湖人喝酒的架势。
“……”
“陛下!”
余星实在看不下去了。
***
随着余星回的出现,何晏晏看到嘤嘤嘤像她上学时候被点掉名字的时候一样,突然跳了起来。
嘤嘤嘤——也就是小郡主,她告诉她的小名叫茵茵,加上她的姓,合起来就是殷茵茵,谐音嘤嘤嘤。
余星回扫了烤架,又扫了一眼国,他胸口起伏了好一会,似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给何晏晏行礼。
“陛下在这里做什么?”
何晏晏还没开口,殷松萝已经代替她回答了:“太傅别生气,陛下是在教我学习。”
“学习?”余星回想起刚刚听到的只言片语,突然觉得不妙,但是却不由自主问了下来,“学了什么?”
“北、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啊不是,鲲之大……鲲之大……”
“……”
余星回抬手阻止了她继续往下背了,他已经知道他刚刚听到的时候,觉得那种微妙的熟悉感是什么了。
鲲之大,一锅炖不下。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这句话简直如同上次小皇帝那魔音穿耳的笑声一般,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废了不少的力气,总算沉下心,自认为的心平气和开口。
“圣人之言不可扭曲,典籍亦不可亵渎,还望陛下慎言。”
这突如其来的严厉,梦回过去被老师训话,让她下意识地低下头,而且她实在担心再说下去的话太傅就要承受不起了,也更加乖巧地点了点头。
余星回知道小皇帝肯定没听进去,可是当下愿意闭嘴,已经算是不错了,他再深吸一口气,再看似平心静气地问她:“陛下怎会来此?”
凝滞气氛散去,何晏晏也拍了拍手站起来:“我本来是想问郡主要不要跟着你上课的,现在看起来,是问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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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星回闻言一愣,眼中猛然一沉,他微微垂下了眼。他整理了下言辞,缓慢开口:“小郡主是客人,又到了年纪,若是寻常也应该上学,臣只是偶然遇见,教了几个字,若陛下不喜……”
“没有,”何晏晏很快开口,“郡主年纪是可以入学了,我原本就是想安排的,但是怕她一个人去会有些害怕,凑巧太傅来了,那之后小郡主就交托给太傅了。”
闻言,余星回再垂了垂眼,不置可否,像是在安静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有一件事,太傅让朕很伤心啊。”
她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头,余星回身体一僵,似乎想躲,但是最后却硬生生忍了下来。
直到看着自己刚刚吃完烤鱼的手把他拍出了一个手印,她这才反应过来,歉意一笑,把手背了过去。
“太傅愿意教一个不过几面之缘郡主,却不愿受朕所托教皇后一些知识,难道朕的面子还不如周王吗?”
听到这番话,余星回神色一凛,正想告罪,可是却又被皇帝很快挡住。
“好了,谢罪话就免了,朕也不是来听你谢罪的。”
余星回不禁着眼前的皇帝,明明眉眼与往常毫无差别,可不知为何,却与印象里那种阴沉暴戾大相径庭。
“皇后的事情……我希望太傅再想想,毕竟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皇帝认真且诚挚看着他:“毕竟我是真心实意想送她出去的,我只能相信太傅,小时候我就说过太傅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如果太傅不答应,我就不知道可以找谁帮忙了。”
“……”余星回眉头一动,却没有说话。
“说来也是奇怪,”何晏晏抬头看着余星回脑袋上的重生,“最近朕做了一些梦,除了回溯往昔,梦见昔年太傅护着朕的模样。”
余星回微微一愣,眸色渐深。
“如此回溯一生,也的确有趣,但这些梦之后,朕确实有些许新的感悟。”
“太傅还记得小时候朕和你吵着要出去玩的样子吗,现在朕年岁长了,倒是没有想起这些,但是那个梦以后,朕突然想起过去那些梦呓。”
“太傅给朕说过的那些,波澜壮阔的江河与大漠、起伏绵延的雪山与绿林,或许朕看不着了,但是也希望,能有人代朕一起去看看那些广袤无垠的江山。”
“如果太傅需要理由,这就是朕的理由。”
说完这一些之后便离开了,留下他一人呆在院落里。
余星回一直觉得这几日皇帝行为极为古怪,又是召见自己,又频频与他商讨,话里话外又有给他放权的意思,言辞里又展现与往日不符的对民生的忧心,加上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举动,实在有些有别与往。
况且他明明知道了他在给小郡主讲课,却只是以此再次“强迫”他接受那个荒唐的想法。
如此种种,他都没办法理解。
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他的眉头终于是一点点皱了起来。
10. 穿越成暴君10
余星回当时虽然没有直接回复她,但是好在月照那边有情报告知——太傅已经给皇后寄去一大堆书,看起来是进入学前模式了。
何晏晏很欣慰,她抓住了把柄,太傅这不就答应了。
如此一来,只要让皇后有事可做,自己应该是暂时是安全了。
既然皇后那边暂且可以搁置一下,接下来的时间,她开始把目光放在了小郡主身上。
作为人中锦鲤,位面之子,又是周王的女儿,未来的战神,如此天之宠儿,绝对要打好关系。
还在这位是只是一个小朋友,放在现代还在上幼儿园,性格单纯,果然和她设定里的一样好哄。
趁“舌尖上逍遥游”还有余热,何晏晏使劲在她面前刷好感度。
“在高塔上的长发公主,是整个天下最漂亮的姑娘,她有一头比高塔还长的头发,但是她从来都不能下塔,因为这座高塔没有楼梯也没有门,她能看到外界的唯一渠道,就是顶部一个小小的窗户……”
六七岁的小姑娘背什么《逍遥游》,她在这年纪的时候看的还是童话书,而且还不一定每个字都认识。
于是何晏晏这几日每天过来给她换着讲那些耳熟能详的童话,这些简单明了的童话故事果然很快就吸引了小朋友的注意力,而这位小朋友也总有一些独到的见解。
她会说别国的王子不经允许就亲吻他国的公主,太过无礼又无耻。也会瞪大眼睛困惑看着她,询问小人鱼为何不愿意回家,家里有父母和姐姐,离开家去找一个陌生的王子有什么好的。
不过何晏晏发现小朋友似乎很喜欢勇者冒险的故事,所以有时候她还会稍稍改变一些故事逻辑,使之更符合小朋友的口味。
但是这次她把“勇者斗恶龙”掺杂进了《长发公主》的童话,自认为应该挺不错,但小朋友听着听着,整个人却蔫了下来,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
何晏晏摸了摸她的脑袋:“是想到了什么吗?”
嘤嘤嘤小朋友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我觉得自己也是长发公主,困在这里出不去,甚至我连没有这么长的头发都没有……”
她话音一落,何晏晏看见之前还在端茶递水的侍女一抖,出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框绊倒。
何晏晏不在意,她目光淡淡一瞥,又很快落回到小郡主身上:“以后你多读读书,好好学习,长大了就可以出去了。”
“可是陛下长这么大也不能出去,”小郡主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说出诛心之语,“陛下也被困在这座高塔里了。”
“……谁说的!”何晏晏理不直气也壮,“我可是陛下,谁都要听我的,想出去就出去。”
殷松萝就巴巴看着她,也不说话。
半天,何晏晏败下阵来。
“这样吧,”她叹了一口气,想了想,“你把太傅留给你的文章背完,我就带你出宫玩一天。”
听到出去玩小郡主眼睛一亮,但是很快又怀疑看着她,仿佛在质疑她的能力。
何晏晏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口:“我可是皇帝陛下,一定想办法给你带出去!”
***
“不行。”
在听完何晏晏要求以后,月照一口回绝。再何晏晏刚刚想开口的时候,他又赶在她开口前接了上去:“还有,别顶着这种声音这张脸叫我那四个字。”
何晏晏有些觉得有些好笑,故意装作不知:“哪四个字?”
“……”
到底还记得有求于人,她不敢表现太明显:“我也没办法啊,嘤嘤是个好孩子,和她打好关系总能让她爸改变点看法吧,对我们“大计”总好一些。”
闻言,月照哼出一声笑,毫不客气地直接点出她的想法:“是你想出去吧。”
“也……也是吧,”何晏晏从有些迟疑到毫无愧色,最后看着眼前的月照还在无动于衷的喝茶,她刚想开口,又被月照看了一眼,只得硬生生收了回来,再硬生生用暴君的声音夹出楚楚可怜的语气,“你就答应我吧,除了你我都不知道好有谁可以帮我了。”
“求求你啦……”
这样的模样说出这样的声音,那种怪异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看着何晏晏还打算说什么,他一抬头阻止了她的声音,一手揉了揉眉心。
好一会,他总算放下揉眉心的手,开口:“明日送你出去,别再念了。”
有的人看起来是戴上了面具,实则是摘下来了面具,看着他这副好似被雷劈蒙了的感觉何晏晏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到底想着自己还在求助于他,也不敢笑得太大声。
既然达成了自己的目标,何晏晏也不继续折磨,留下他一个人在房中消化伤害,她回去开始为明日的游玩做准备。
次日,小郡主背完了文章,月照也果然履约来带她出去了。
昨日他们谋划的时候侍女不在,小郡主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看着月照也一同站在那里,也有些害怕地扯了扯何晏晏的袖子。
“陛下,这位姐姐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月照穿着妖妃的壳,面无表情站在她旁边,身上虽然穿了男装,却还是压不住这张脸的艳丽娇媚,看起来去就像是散发着寒意的雕塑。
听到她的声音,他就偏过头,低头扫了她一眼。
殷松萝就更加害怕往何晏晏这里缩了缩。
何晏晏忍俊不禁:“姐姐他是来保护我们的,不要害怕。”
“哦……”
何晏晏再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接下来事情是我们的秘密,谁都不能说哦,否则以后就没办法带你出去了。”
殷松萝立刻捂住了嘴,示意自己绝不多说。
月照对她们大声密谋充耳不闻,只身走在前面,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何晏晏从守卫面前经过的时候,那群守卫视若无睹,一路无人阻拦,她轻轻松松地就出了宫门。
月照带着他们走出大街,一直到岔路口停下,前方已经隐约传来市集叫卖声:“就在这里,我就不过去了,晚点也在这里等你们。”
何晏晏有些惊讶:“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月照本来已经转身,闻言,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这么大人了,怎么逛街还要人陪着?”
“不去算了,”何晏晏转过身,“我就随口问问,你不去我们玩更开心。”
“用完我就丢?”月照说得毫不客气说出她心里的想法,他抬了抬手,扬开翻折的衣袖,坦然自若地走了回来,“恰好,我改变主意了。”
“……”
此刻朝局虽然动荡不安风雨欲来,但是皇城脚下依旧一片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看似欣欣向荣。
一走到市集,小郡主撒了欢一样往前跑,对着一切都展现出浓厚的兴趣,最后她在套圈的摊位前停了下来,眨眼巴巴看着何晏晏。
于是何晏晏付了钱以后,又把这个巴巴的眼睛依样画葫芦丢给月照。
她可套不中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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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小朋友开心只能靠他了。
月照看出她的意思,扯了扯嘴角。
“……不。”玩一个字没落,小郡主已经从摊主手里接过了竹藤做的圈,兴冲冲开始准备玩。
她抬手一套,竹圈从她手中扬起。
何晏晏转过脸:“你这样丢太……啊?”
她本来想说殷松萝把圈丢得太高,不好套中,可是随着她飞出手中竹圈,不知道哪里就起了一阵风,顿时那个竹圈从空中落下,被风一吹,以一种刁钻的角度,稳稳套住了一个布偶做的小老虎。
人群中静默半晌,顿时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店主也笑呵呵拿起小老虎送了过去,这种情况太过罕见,他看起来还真由衷开心:“小姑娘真运气好啊。”
嘤嘤嘤小朋友骄傲地一抬下巴:“都说啦我的运气一向好。”
何晏晏目瞪口呆看着殷松萝。
虽然知道她是人中锦鲤面位之子,但是没想到这个设定的威力居然大到这种程度,在宫里的时候,是没有这种设定发挥的余地吗?
她套中第二个时候摊主虽然惊讶,但还是面带微笑,但是到了第三个、第四个……甚至第二十个时,他渐渐笑不出来了,到了最后几乎都要哭出来,不停地给他们弯腰鞠躬。
“您……您是哪家坐下的小仙童啊,小本经营,求求仙童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吧。”
殷松萝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是还是放下了手,想了想,又从自己那些战利品掏了掏,她仔仔细细对比了好一会,留下了玩具和一两样发饰,然后把其他都还了回去。
“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这个游戏觉得好玩,你不要哭,这些都还给你,我就留这么点好不好。”
看着对面没反应,她咬了咬牙,挑挑拣拣了半天,又从里面把一些鲁班锁样式的玩具挑出来,“那,那这些也还你……”
摊主这才反应过来,连连道谢。
“这些都是仙童套中的,自当归仙童所有。”
见他不愿意收,殷松萝想了想,又掂了掂脚尖,示意他低头。
摊主有些疑惑,但还是低了下来。
殷松萝摸了摸他的额头,声音还有些奶气,但是却说得格外认真:“谢谢你,你会有好运气的。”
摊主:?
说完,她也不多留,将自己战利品一打包,就拉着何晏晏的手离开这里。
这路上何晏晏没忍住,终于把心中那疑惑问了出来:“最后你摸他额头是什么意思?”
“祝福呀,”小郡主说得理所当然,“他说他有点穷,那我就祝福他后面能有点好运气。”
说完了,她似乎有些担心,目光左右看了看,又小声和她嘱咐:“这件事我家里人不让我乱说,也不让我乱用,陛下可千万不要告诉我爹爹……”
何晏晏面上镇定答应了下来,实则心里翻江倒海。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啊?!
摸摸额头就能祝福?
这锦鲤运气居然还能分享吗!!
她忍了下,最后还是难以抗拒诱惑,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郑重地献上自己的额头,并且抬手指了指自己。
殷松萝疑惑看着她。
“我觉得我也有点倒霉,你能不能也给我……”她左右看了看,一把拉过在一旁无所事事的月照,“和这位姐姐都赐点福?”
殷松萝:?
月照:……
11. 穿越成暴君11
这一路,何晏晏见识到了这位锦鲤真正的威力。
她套圈,逢套必中,她赌博,逢赌必赢,就连去吃饭都能吃出双蛋黄。
敢情是宫中没有她这体质能发挥的空间吧。
本来何晏晏还觉得她上战场的时候天降陨石的描述太夸张了,如今一看哪里的夸张,明明是写实,这种命运之子她们大燕还能打?不投降就要天谴吧。
书里的暴君不就被天谴了。
何晏晏很羞愧,本来还说是她带小郡主来玩。
结果这一路都是小郡主带着她各种吃喝,就连她们逛街的资金,都是小郡主从赌桌上赢来的。
这一路游玩下来,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了下去,街上人群开始稀少,加上这个朝代还有宵禁,此刻已经不适合在外面闲逛了。
小郡主是个乖巧的小孩,听到何晏晏和她讲过这个理由以后,就乖乖地牵着她的手和她回去。
夕阳将身后的影子拉长,迎面而来属于夏日地、燥热的风,让她有种儿时走在放学路上的错觉。
走了一会,眼看着人群越来越少,突然月照停下了脚步。
周围热闹的市集早就已经结束,前面是一个街道的拐角,只是从他们现在所在的角度并不能看清拐角处的情况。
月照就看着面前,不紧不慢地开口:“看起来,你要有麻烦了。”
他说话的语气实在太过神定气闲,何晏晏一时还没明白过来,等到看见拐角处冲出五六个手里拿着砍刀的男人,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粗布短打,面露凶光,却并不强壮,相反各个都看起来有些瘦弱,各个脑袋上都顶着【流民】【奴隶】等设定,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们,仿佛在盯着待宰的羔羊。
为首的一挥手,后面紧跟着又出现了五六个同样着装的人。
“那厮果然没骗我们,这里果然有三个贵人!”
“兄弟们上啊,荣华富贵,就在此一搏了!”
***
朦胧月色下,一人在夜色里急行,直到一座府邸的偏门,在有规律地敲了敲门之后,方才有人打开门。
穿过铺满白石的青竹小路,在一处人工开凿的池塘边,已经有人等在那里。
来人并未靠近,里头的人却已经知道了,在那片浓重的夜色里,只有那清脆似金石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都安排好了?”
“消息已经散播出去,已有闻讯流民前往,我们的人也都在周围部署好,那群人只求财,也不敢轻举妄动,小郡主也没有受到伤害……只是……”
“只是什么?”
来人犹豫了下,从手里掏出一方帕子:“公子还是自己看看吧。”
话音刚落下,来人已经从里头出来。
余星回换下日常的官服,穿了一身常服,浅灰外袍,露出一点雪色内衬,看起来比平日里那一身层层叠叠的官服要随性一些。
他一边接过帕子,一边询问:“那些流民从何处找来的?”
“公子放心,就是普通流民,我们的人在他们面前透露了口风,所以才跟过去的,就算被发现他们身份也不会被查出问题。”
“也……嗯?”话音未落,他看到帕子上面的字直接顿住了。
那是小郡主的字,匆忙间写就,一笔画有些扭曲。
“太傅大人,我哥哥与苏姐姐被抓走了,明日日出时一定要带够一百两黄金在西城郊外来救我们,否则我们就见不到明天月亮了。”
后面还跟着画了三个人被绑柱子的画面。
余星回:???
这是什么??让他干什么?
来人有些纠结,还有些犹豫:“那人被绑了以后,说他没钱,但可以让……让家人来赎,还说他认识当今太傅,一定会给他们送上去满意的数目的。”
余星回嘴角抽了抽,放下帕子,起身画了一个法阵。
后面的人赶紧上来问:“公子,银钱要带上吗?”
余星回闭了闭眼,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开口:“不必,你们在这里等着,不用跟着。”
为了避免被察觉,余星回把法阵放置的稍远了些,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徒步前往。
这几日皇帝的行为举止太过奇怪,好似变了一个人,既然他会有“重生”,小皇帝身上或许也有未知的机缘,如果真的与他一样,那就不得不防了。
如果小皇帝在宫中只为了一些目的,所以压抑心性,对他示好,但面对这些流民呢?
在上辈子时候,妖妃的身份并未在此刻于皇帝面前暴露,如果这时候他求助于妖妃,或者有别得什么举动,就是验证了他的猜想,那有些事情就必须提上日程。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每一种都能找到皇帝破绽。
即便他求助自己,也不算意外,只要看到……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还没靠近,就听见那个破旧的院落里伴随着一声巨大拍桌子声音,然后就是一声完全超出他想象的怒吼:“这个狗皇帝真的太不当人了!!”
余星回:???
面前,一群人围着火炉烤着一只油光发亮的鸡,身边还有不少鸡骨头。
小郡主一手一个鸡腿吃得满嘴流油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显然是没空说话了。
妖妃抱着手臂,靠在墙壁上,冷眼看着这群人,半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他靠近的时候,妖妃若有似无朝着他方向看了一眼,在他以为要被发现时候,又移开了目光,仿佛真的只是随意一看。
唯有他这位皇帝陛下,插着腰,单脚踩着桌子,在众人之中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朝堂之上一群尸位素餐,放条狗上去都比他们治的好。”
余星回:?
他想过很多个可能性,只是眼前的场景还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
何晏晏的确被这群流民带走了,这群人看着并不强壮,甚至可以算是瘦弱,但是从他们设定来看,这些并非歹人。
况且这一路行来,月照有时间会给她提醒周围有人跟着,何晏晏回头一看,还真的看到了一些。
或是一些小贩,或是一些路人,脑袋上的设定统统都和太傅有关。
这样一来,她干脆就顺水推舟,被这些流民绑了回去。这一路上,何晏晏听他们聊天,也知道了一些大概。
都是些逃难来的可怜人,只能打些零工,却又遇上不当人的东家,他们走投无路之下,听到这一路他们的高调行为,只当是富家子弟出门,一时便起了歹念。
嘤嘤嘤小朋友抱着自己战利品不撒手,何晏晏身上又有点零碎的小钱,于是灵机一动,说自己和当今太傅交情匪浅,让太傅送钱过来。
何晏晏觉得自己十分贴心,还给太傅直接找了理由,让他可以合情合理地出现。
这群人到底不是专门的绑匪,在用她的钱买了一些饭食,酒足饭饱之后,就渐渐卸下了防备。
酒桌上最后最喜欢说什么?
当然是发表时政见闻,指点江山,这一点古代和现代都差不多,何晏晏很快混入其中。
这个世界和她以前的相似而不类似,恰好可以让她用上泱泱大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
加上她骂起自己来丝毫不带怕的。
于是,左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又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再来一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得头头是道。
这一番惊世骇俗对话下来,倒先把这群绑架他吓得够呛,起来捂她的嘴:“小郎君,这些话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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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乱说,被听到就糟了。”
何晏晏才不听,扒拉下那只手,摇头晃脑:“那真是——罪臣当诛兮,天王圣明。”
“……公子。”
伴随着一阵夜风吹入,破旧木门被推开,何晏晏抬头看去,就看见她等的人此刻终于出现在她的面前。
余星回站在前面,和着身后璀璨的星斗,面色有些隐晦复杂。
他只是这么一叫她,之后便再没开口。
何晏晏看了他片刻,就笑了笑:“太傅大人总算来了,您再来迟点我就要没命了。”
余星回:“……”
在这片沉默里,何晏晏紧接着又“嗝——”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饱嗝,他脸上表情就更加复杂,心中升起一股不合时宜的念头——如果他再晚来一步,陛下可能是要死了,被撑死的。
何晏晏见他不开口,又主动问一句:“太傅带钱赎我了吗?”
余星回沉默了片刻,一时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周围,并未有多少凌厉,但是何晏晏却看见那些人明显瑟缩了下,又紧张看着自己。
何晏晏摇了摇头:“没事,他们是走投无路,不得已为之,再说我也没受到伤害。”
余星回收回目光,声音有些复杂:“您不该以身犯险,此等行为,也不能姑息,否则将律法置于何地?”
何晏晏却摇了摇头:“太傅尝试过挨饿的滋味吗?”
余星回闻言微微一愣,并没有回答,却见眼前的小皇帝目光放远,缓缓开口。
“我知道他们已经很努力了,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工作,不管烈日还是大雪都一直到深夜,他们能做了一切可以做的,这样还会挨饿,饿到去抢劫,甚至抢劫的时候也不会忍心真的伤害……这样情况下,我实在没办法再用道义去苛求他们。”
“毕竟他们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余星回沉默了很久,他望着眼前的年轻帝王,他觉得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一遍。
“小时候我曾经和太傅提到,想要天下人如果饿了,那就可以去肉饼吃,那以为是很简单办法,现在想想真的太天真了。”
余星回沉默下来。
“何不食肉糜”当时听到小皇帝这句“天真”的话,他称一句眼前一黑都不为过。
没想到现在皇帝会再提起此事,余星回看着眼前的人,觉得有些陌生,但是那种堪称愚蠢的天真,却让他有股若有似无的熟悉。
说完这些话以后,小皇帝又肆无忌惮坐下来和这群平民分享食物。
这一切让他觉得有些违和,眼前的皇帝让他觉得陌生,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正在脱离掌控。再沉默片刻,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奇妙的冲动,让他急于打破这些违和,把一切变回到他熟悉的样子。
“是,”他沉沉开口,当着这群人给她作揖,“陛下教诲,臣谨记于心。”
周围像是静止了片刻。
“啪”一下,那群平民手中的破旧茶碗落地。
他们不可置信抬起头,直到随着身后的卫兵涌入,那群人才彻底反应过来,他们匍匐在皇帝的脚边,不停地磕头。
如此场景,是高位上喜怒无常的君王,与底下不停求饶的蝼蚁。
余星回忽略掉小皇帝向他投来的视线,不动声色看着眼前的情况。
这才是他熟悉的样子。
这才是那个人应该有的样子。
他默然站在一旁,仪态上挑不出半点错,但他越是恭敬,这个场景就愈发的沉默凝滞。
终于,他听见小皇帝似乎幽幽叹了一口气,擦了擦嘴,总算从垫子上站了起来。
“行吧,起来了。”再转过身,朝向他,“下面的事情,就交给太傅处理,不必告知朕了。”
12. 穿越成暴君12
回到房间里夜色已深,何晏晏却迟迟不能入睡,在自己的床榻上唉声叹气,辗转难眠。
那群人她交给余星回处理,他是肯定会安排好的。
但是余星回对她的敌意,以及后面那个特意在众人面前表露她身份,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头疼。
怎么样才能让太傅对她敌意少一点呢?
直到门被推开,月照从内室里出来,她方才停下叹气,转头和他说话:“你也还没睡吗?”
“有的人三更半夜不睡觉,害得我也不能静下心,只能来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他将灯挑亮了一些,披着头发,白色内衫下搭着湛蓝的外袍,就这样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一开始月照对和她一个房间很抗拒,但这就是一个套间,何晏晏倒是无所谓,尤其还顶着暴君的脸,那她就更加坦然。
但是这些日子下来,月照看起来也算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既然他愿意过来和她聊天,何晏晏也不拒绝。
毕竟身边除了他,有些话估计真的只能对树洞说了。
她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声音有些感慨:“人心真的好难改变啊。”
“才知道?”月照轻哼出一声笑,“早就告诉过你,山穷水尽,也未必柳暗花明,一切自有定数,这世界可不是你所说的‘我命由我不由天’。”
何晏晏看了他片刻,然后坚定摇了摇头:“一看你们世界就没有量子力学。”
月照一愣,对这个陌生的名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迟疑地看着她着重复:“量子……力学?”
月照所在的世界一看就科技不发达,何晏晏虽然对量子力学一知半解,但是此刻说起自己世界的东西,她也兴致勃勃用着自己那贫瘠的知识试图给他解释。
“假设盒子里有一只猫和一个在有毒和没毒之间相互转换的食物,猫吃了有毒的就会死,现在我们把盒子盖上,不打开盒子我们就不知道猫是死是活,只有我们打开了,才会知道这个结果。”
月照:?
“猫吃还是不吃,食物有毒没毒是不可预测的,只能说有概率,在盒子没打开前,所有结果都是同时存在。同理,我们所有未来本就有无数可能,只是在观测的时候,才会坍塌成一种结果。”
月照:“……“
每次说起这些的时候,才让她有股脚踏实地的感觉,家乡好像也没有那么遥远了。
说完了,她就期待看着他,等待他的反馈,反而月照却只是默默看着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估计是听不太懂,不过没关系,她可以从头和他说,何晏晏来了兴致,正想再和他好好解释一下,月照便接了上去:“你现在还不睡吗?”
何晏晏现在的确没什么睡意,她还想继续往下解释,可是月照眼疾手快塞了一个荔枝到她嘴里。
有了前车之鉴,何晏晏条件反射想吐,但是一张嘴,发现是甜的。她微微一愣,捏着柄把一口没咬完的荔枝拿了出来,以免把自己噎死。
月照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明日你还有早朝,现在还不睡,是要他们以为‘君王不早朝’?”
嗯……怎么不行呢?
顶着暴君的脸,她更加肆无忌惮,许多事情做起来得心应手,非常好意思。
但是她抬起头,却猛然撞上他那张清冷的脸,在烛光下,他的脸看起来要比往常温暖一些,看上去没有那么泠冽。
然而,就在这个愣神间,月照已经回了房间,她已经错失了调侃他的良机。
最后,她吃了那半个荔枝发了一会呆,也熄灯睡下了。
***
第二天,何晏晏还是打着哈欠上朝了。
首先说的是端阳宴的事情,给她又挑了几个女子祭祀,何晏晏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过个端午节也要杀个人祭祭天,但是鉴于前车之鉴在,这次她倒是不敢说自己觉得好看,要收后宫了,只说不太满意这些人,打回去让他们重新挑选。
主打一个拖字诀,拖到最后没得拖了,这端阳宴也就过完了。
后来是外头封地的过来的人,对着她哭天喊地唧唧歪歪地说了一大堆,何晏晏打着瞌睡听了半天,总算明白是那群老贵族面对她指派的监工觉得没有油水可捞,还会暴露出问题,正打算叫她收回成命呢。
何晏晏才不想收。
她目光扫了一圈:“诸位爱卿有何高见?”
无人响应。
咸鱼们不想干活,太傅党蛰伏其中,贪官们之前在杀鸡儆猴下说什么都要再三考虑,所以也没人敢说。
何晏晏无奈。
她的泱泱大国,堂堂最高的权力机构,居然找不出一个还能干活的。
她只能把目光投向太傅。
可是余星回的完全没有看到她求救的目光。
何晏晏放弃,好吧,这活只能她自己来。
暴君应该怎么应对这个情况,何晏晏沉吟片刻,然后压低了声音,故作凶恶:“如你的意思,是你的主子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来者一愣,知道了这是皇帝在发难。
他跪下来开始不停叩头请求宽恕。
“朕担心楚侯受累,才千挑万选,又让美人代朕前往,本想替楚侯分担,但照你的意思,楚侯是不领情,莫非是怪朕不该多事吗?”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侯爷绝对没有半点不敬的意思啊。”
何晏晏冷笑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背后怎么想的?”
“陛下……陛下……”他颤抖着还想说什么,却被何晏晏直接抬手打断。
“朕不管他那边怎么样,朕派去的人,都是代表朕前去,侯爷如果有胆怠慢就是对朕不敬,不管是什么理由,如果让朕的美人受到了伤害……”何晏晏停了停,看着底下跪着的人,折磨了下他的心态之后,方才接了上去,“就让你们侯爷,就千秋万代地替朕守着他修建的工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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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就是多说一句,就让他去死了。
说完这一切以后,她不等底下的开口,直接袖袍一挥:“退朝。”
后面这一路,何晏晏走得尤其之快。
毕竟她信念感实在不足,如果要她霸气侧漏,虽然可以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演绎一段,但是让她长此以往的保持下来就不行了,她害怕再待下去就会被看出端倪了。一直走到足够远的地方,方才放松了下来。
这是今日这一走,却是来到了一个陌生地方,前面一个庄严肃穆的宫殿,看起来荒无人烟,但是一砖一瓦却又足够精致,何晏晏有些疑惑:“这里是什么地方?”
很快就有人小声回答她,是奉先殿。
何晏晏正想再问,却听见面前传来熟悉的声音。
“抓不到我抓不到我,这里没有人,为什么不让我玩蹴鞠!”
“不行不行要玩要玩,就要玩嘛,不要听不要听!”
***
余星回最近这几天安顿好了那几个平民,又抽空给皇后新身份的文件做了一个收尾,其他时间里,都在为皇帝性情大变寻找理由。
他首先猜测的是皇帝早就不是原来的人,是另外一个人假扮,直到皇帝却能说出那些儿时的事情。
于是,当一切原因都不太可能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另外一些不太可能的事情。
比如——他能重活一世,小皇帝或许也是如此?
但重生只能回转时光,并不会改变人的性格,若真的重生以小皇帝性格,绝对不会是幡然醒悟,而是更加谋划着怎么对周王出手,以绝后患。
上次那件事,小皇帝没有上钩,他也一时说不清是有意提防,还是真心实意。
不是假扮,不是重生,还能是什么?
他重生之后就开始有意无意结交周王世子,此刻正想给他写信,暗示眼下情况,可是笔尖在纸上晕染开墨迹,想起这几日种种,他迟迟无法下第一笔。
直到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公子……公子……陛下,陛下他……”
余星回起身开门,看着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侍从,他声音一开始听起来还是很平静:“怎么回事,慢慢说。”
“陛下……陛下和小郡主在玩蹴鞠,把奉先殿拆了,现在老丞相正在那里哭天喊地。”
奉先殿,供奉着历代先王的牌位的宫殿。
老丞相,托孤老臣之一,也是他的老师,学识渊博但为人迂腐固执又守礼,已久不出山,手中事务大多都交付在他手中。
只是,他刚刚说皇帝把什么拆了?
“奉先殿啊!奉先殿!公子!”
余星回:?
他才一会没看着皇帝,又给他捅出什么事情了。
他觉得脑袋里有一根筋突突地开始跳。只能先回去换好了官服,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装,一向沉稳的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急促:“到底怎么回事,路上好好说清楚。”
13. 穿越成暴君13
殷松萝、明尘、何晏晏成wifi状在奉先殿面前排排站。
何晏晏看见眼前那个七十来岁老头朝着奉先殿方向跪着,高举双手,老泪纵横。
“先帝……先帝……是老臣无能,是老臣对不住你啊先帝!!”
何晏晏正盯着他脑袋瞧。
【退休丞相,学识渊博,忠君爱国,但迂腐固执,恪守礼法】
看完了,她又默默垂又看脚尖,其实哪有老丞相说得那么严重,不就是飞檐少了一角而已。
事情开始是她带着嘤嘤嘤小朋友踢球玩,这里地方空旷又没什么人,正好拿来玩耍。后来遇见上课上累了来练枪的皇后,看见嘤嘤嘤的“暗器”,条件反射踢了回去,但是她一下子力道没收住,于是,何晏晏就眼睁睁看着蹴鞠凌空飞起,撞向奉先殿的飞檐……随着“嘭”地一声碎裂声,之后就传来这位老人的惨叫。
何晏晏定眼一看,发现来的正是老丞相,再之后,就是老丞相跪着朝奉先殿方向谢罪了。
“丞相不必如此,朕找人修……”
话音未落,却又听见老丞相拔高的哭嚎:“先帝!先帝啊,老臣无能,老臣罪该万死啊!”
虽然他每一句都在谢罪,但是何晏晏觉得他每一句都在骂人。她摸了摸鼻子,也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劝一劝,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身后宛若天籁的声音。
“陛下。”
是太傅来了。
何晏晏回过头,看看余星回站在日光中,像是带着所有希望踏光而来。
她顿时感动不已,疯狂朝余星回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把老丞相拉起来。
余星回路上听说了事情原委,不禁也是头大。
不管这皇帝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他总觉得越来越难带了,时不时就要气他一顿,而且这种气还和以前不一样……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在面对什么顽童,时不时跟在后面收拾残局。
这可不是“顽童”,一下没看住,就有人找他告状,皇帝“拆家”了,但是或许是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眼下真正看到的时候,他反倒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这位老师向来守礼,估计真的要被皇帝气死了。
他正想开口,但下一刻,原来还在皇帝面前哭得黑天昏地的老丞相看见他,脸色一变,接着劈头盖脸就骂了过去:“余星回你厚颜无耻,枉为人师,你平日里都在做什么,才惹得陛下如此不快,做出如此不敬之事!”
余星回沉默了。
因为他这位老师,一向困于君臣之礼,不好直接骂皇帝,所以只能骂他来给皇帝听。
何晏晏注意到余星回的沉默,不禁觉得好笑,听到他被指着名字骂还挺稀奇,又见他难得露出无奈之色,她就想在一旁偷笑。
即使老丞相是在指桑骂槐,但是可是骂得是暴君,和她何晏晏有什么关系。
估计是看到了皇帝毫无羞耻心,甚至还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架势,老丞相就更气,然后……就把余星回骂得更加狗血淋头。
余星回对老丞相这个行为虚心接受,一声不吭。
老丞相一次骂不够,他深吸一口气,眼看又要开启下一轮的口吐莲花,余星回总算开口了。
“是,是学生无能,让丞相操心了。”
“何止无能,简直无耻无理无义,”老丞相骂得更凶了,他原地打了几个转,气势汹汹找气什么东西,“老夫怎么会有你这么不争气的门生,气煞老夫气煞老夫!“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口吐芬芳,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何晏晏已经听不懂的话。
“丞相说得是。”
被骂成这样,余星回始终不气不闹,神色平静,仿佛早有准备,接受良好:“学生无言面对老师,愧天怍人。”
老丞相原本手里捡起了一根树枝,但是听到他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他愣了愣,反倒从急赤白脸冷静了下来,冷“哼”了一声:“……亏你还知道?”
余星回神色平静,看不出一点阴阳怪气,反倒真的是诚恳至极:“学生无法担任教导之责是无能,引老师生气是无义,明知老师生气却逃避责罚,不能及时赶到是无耻,学生羞愧至极。”
老丞相此刻已经有些懵了:“星回……”
余星回表情依然诚恳:“丞相所言甚是,学生忝列衣冠,无地自容,此等无耻无礼无义,既有愧丞相教导,更深负先帝所托。”
噗嗤——
何晏晏忍不住笑了声。
在众人目光落到让她身上之前,赶紧出来打圆场:“是朕的不是,朕的不是,太傅和丞相莫要生气,朕马上就去和先帝告罪!”
余星回骂起自己来得心应手,看得出他平时应该没少被骂,方才能三言两语就把老丞相说得偃旗息鼓。
老丞相也果然不再骂了,只是叹了一口气,指着她说了第一句有针对性意义的话:“陛下并非是小儿了,还是要以社稷为重,此等玩物之举,还是少些为好。”
何晏晏乖乖点头。
“臣闻说陛下久未踏入后宫,如今陛下又膝下无子……”说到这里他稍稍停了下,并没有完全说下去,意思却已经到了。
何晏晏却有些尴尬起来。
确实,虽然暴君有重新妖妃的设定,虽然她这几日天天都在月照宫里不出来,但是说到底她还是皇帝,年纪也不小了,后宫妃嫔没有子嗣也麻烦。
她支支吾吾点了点头:“其他人朕都不喜欢……”
“陛下后宫不多,又久未选秀,若是需要填充后宫,也可让皇后殿下准备起来了。”虽然是托孤大臣,要比寻常亲近些,但到底还是外臣,这种劝皇帝“开枝散叶”一事只能点到即止。
何晏晏心不在焉的应着,倒是余星回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若有似无朝着她方向看了一眼。
***
老丞相此番是过来准备参加端阳宴的,他已久不出山,此番顺道来见见皇帝,却不想遇上了这么一回事,只能指桑骂槐“教育”了一番余星回,此刻送走了老丞相,解决了完了这个事情,余星回也神色平静地和她告辞。
何晏晏却莫名感觉后背有些发寒,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让人支走了殷松萝和目光复杂的明尘,就和他闲扯了几句,试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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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出一点话来:“太傅代朕被骂了这么一顿,辛苦了。”
太傅一开始很客气:“陛下言重,这本就是臣的失职。”
何晏晏就“咦”了一声,看着他这么平静,就想故意刺激他:“失职?你的意思是,你没把朕教好?”
“……”
这一句怎么听都像是骂人,还像是自己骂自己,余星回沉默了片刻,很快又给她行礼赔罪。
后面他又四平八稳回了一些话,何晏晏听懂也记不住,看着自己实在问不出什么,再问下去反而会被他看出什么,她也只能无奈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余星回便礼数周到退下,脚步平稳,看不出任何问题。
他一路看起来神色平静,步伐平稳。
直到回到自己府中,他方才加快步进入内室,立刻沉着声音吩咐身边的人:“去把皇帝最近的起居录寻找来。”
经过半年的准备,他在宫中本来就有部署,加上皇帝最近的放权,他对宫中的掌控更是与日俱增,很快起居录就到了他手里。
之前丞相说皇帝久没有宠幸嫔妃,他就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皇帝变得不对劲,是从他和妖妃夜夜厮混,形影不离开始的。
如今起居录在手,他一页页翻下,发现果然是如此。
在此之前,皇帝虽然也宠爱妖妃,却也没到夜夜专宠的地步。
唯有从某个节点开始……
看似宠幸妖妃,却不近女色,甚至还想着把皇后送出宫门,这会是什么原因?
他深吸一口气,把这本起居录合上,让人重新送了回去。
如果真的如此,怕是之前那些猜测是真的了。
甚至不只是皇帝,妖妃身上或许也有未知的变故。
***
何晏晏最近觉得有些头秃,有些怀疑太傅已经彻底怀疑上她了。
后面他旁敲侧击问了她很多儿时的事情,要不是之前月照给她说了不少宫内秘闻,怕是他这会已经找到证据了。
“你是担心,余星回猜到了你的来历?”月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在笑她,“那你可千万死远点,这妖妃我还想多当几年。”
“放心,”何晏晏不甘示弱,“朕一定长命百岁,让你多当几年。”
月照闻言却斜睨了她一眼:“百年?咒我英年早逝?”
何晏晏:?
她疑惑了:“你几岁?”
月照却不乐意说具体了。
何晏晏明白了,修仙的寿命不一样,他可不是地球人,不过他这么一说,何晏晏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人是没办法想象在自己自己认知之外的东西,就连她就算知道世界上还有修仙这一回事,但是思维惯性还是决定了思考方式——以至于她觉得月照寿命和她差不多。
余星回根本没有穿书这个意识,最多当暴君换人或者她夺舍,但是她之前在月照提供信息下对他提起许多往事,又打消他这方面的怀疑了。
现在,估计觉得她夺舍但没有证据,觉得她重生但又觉得脾气不像,他对这个情况应该也挺头疼。
14. 穿越成暴君14
这几日何晏晏烦得不行,就开始四处乱逛,试图谋取一点灵感。
今日外出走了一会,等到抬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到殷松萝宫殿附近了。
经历过这一番又一番的费脑细胞的事情,她想起上次小锦鲤的摸头杀,怀着一点点侥幸,想从她这里讨些精神安慰安慰。
“就在这里吧,朕去和郡主说一些话,你们不必跟着了。”
因为之前她挑选出一堆社恐咸鱼,她这番话出来无人置喙,都安静地立在两侧。
何晏晏过去的时候,那条小锦鲤正在荡秋千。
欢笑声不停地从宫墙里散出来,比之她一开始听到似乎还要更加开心一些。
她一过去,殷松萝就看到了她,急急地稳定住秋千,从上头一跃而下,就朝着她飞奔而来:“陛下。”
何晏晏笑了笑,在她面前蹲下来:“今天的功课做完吗,就在这里荡秋千?”
小朋友把鼻子一皱,小嘴一撇,有些不开心:”陛下怎么变了?“
何晏晏捡了旁边一个秋千坐下——那是她给自己搭的。
“怎么变了?”
“变得和太傅大人一样,只会问我功课。”
听到她这么和皇帝说话,把侍女们都吓得够呛,她们迟疑着正想补救,何晏晏目光一转,已经笑着开口。
“我已经让太傅给你减少一些了,”何晏晏摇了摇头,“你爹爹和阿娘也会想要你学一点的,总不能你在我这里呆着却什么都不懂,这样岂非太对不起你爹娘了?”
殷松萝眨了眨眼睛,这句话藏着的话对于小朋友来有些复杂,她一时间没有听懂。
“不过不说这个了,”何晏晏从储物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精致的蹴鞠,“今天也玩吗?不过不能出去了,就在这里。”
殷松萝眼睛一亮就要来拿,却又在半路停下,犹犹豫豫看了何晏晏一会:“陛下真的要玩吗?”
何晏晏有些疑惑的挑眉:“怎么说?”
“可是陛下今天看起来不开心,”她伸出小手,在她的眉心里揉了揉,“陛下这里都皱起来了。”
有这么明显吗,她自己上手摸了摸。
“陛下也不开心吗,是和我一样,因为功课太多了?”
没想到被小朋友看了出来,其实她倒真希望现在最大的难题是作业太多。
“偷偷告诉陛下,”她左右看看,特意支开了侍女,伏在她耳边说话,“前头太傅大人来了,太傅大人说让我少和陛下玩。”
听到这个悄悄话,何晏晏心却猛然一沉,看起来太傅对她的怀疑真的到达一个份上了,这都开始嘱咐起小郡主来。
“他说陛下是大人了,我还是小孩,小孩要和小孩玩。“
何晏晏:……也亏他能想到这个小孩子能理解的理由。
“但是我没有答应哦,喜欢现在的陛下,觉得现在的陛下就像是姐姐一样。”
何晏晏觉得心跳停滞了片刻,她脸上一僵,纠正她的说法:“是哥哥。”
“好吧,哥哥,”小孩子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太多想法,很快就改了口,继续说起其他事情,“以前陛下很可怕,但是现在,却发现陛下和以前不一样了,茵茵喜欢你,就算是太傅的话茵茵也不会听的。”
说到这里,她郑重的把手放到她的眉心,小孩子的体温透过眉心转而来,稚气的声音里却满是认真。
“所以!现在就给陛下分享好运,希望陛下所有烦恼都能引刃而解,每天都能开开心心。”
***
即便何晏晏在不愿意,时间还是一天天向前,最后终于到了端阳宴当日。
祭祀一事她拖了拖又拖,最后她终于说出了那句台词:“这点事情都办不好算了,那就多拿点牛羊祭祀吧。”
看到摆出牛羊,在一群面面相觑的视线中,余星始终回垂着眼什么都没说,然而之前见到的老丞相却是一直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气氛有些古怪,但是好在这一环节糊弄了过去。
但是那堆莺莺燕燕就没有那么好糊弄了,虽然大多数都惧怕暴君,但是因为总有几个有上进心的。
何晏晏没办法,一个劲往月照那边躲,和这妖妃贴贴,试图她的妃嫔们知难而退。
毕竟除了皇后和月照,一个名字都喊不出来,何晏晏觉得自己危上加危。太傅肯定会借此机会给她挖坑。
他往月照身上躲的时候,这厮还在笑她:“后宫佳丽三千人,陛下好福气。”
何晏晏却好像没听出他的嘲笑,反而叹息一声:“是啊,可是可惜了。”
什么类型的美人都有,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情况,还真是好福气。
听到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回答,月照不禁转头看了她一眼。
只见何晏晏抱住眼前的杯子,表情虔诚看了一会,然后突发恶疾,狠狠往上亲了一口。
“漂亮妹妹姐姐谁不喜欢呢,朕爱她们每一个,每一个!”
月照:?
…
一番应对宾客美人之后,她找个了理由,带着月照率先离场。
皇帝不在,在场的人反而觉得自在些,纷纷起身恭送。
走到殿外,里头传来笑语连连,不知不觉,那些声音又逐渐飘远,他们已经走出了很远。
何晏晏和月照对视了一眼,月照会意,走到远处隐去了身形。
何晏晏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
再走了一段路,便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声音。
“陛下。”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何晏晏再吐出一口气,面上挤出了一点笑容回了头:“太傅怎么也来了,是觉得里头吵吗?”
“这几日,臣心中有些疑惑,恳请陛下解惑。”
开始了开始了。
何晏晏就猜到余星回是要来找自己了,这几日想了诸多可能性,现在就要开始考试了,她有些紧张。
“恕臣冒昧,陛下近日……与往日不同,斗胆猜测,陛下是否得了机缘?”
想不到余星回居然开口就是王炸,何晏晏吃了一惊,面上稳住情绪,故作不解:“机缘是指?”
“比如……”
他沉吟片刻:“臣闻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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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灵兽异动,不少化形成人,散入人间,或许其中也有些潜伏宫中。”
听完这些,何晏晏很久没有说话。
灵兽?是说狐妖吗?
她本以为余星回最多猜到她不对,没想到会猜到月照身上。
余星回的声音徐徐道来,引导着她的思路:“若是陛下身边来了什么人,对陛下说过一切话,还请陛下万分小心。”
何晏晏一边说话,一边拖延时间:“太傅是何意?”
“但灵兽到底非我族类,所思所想都与人不同,若是陛下遇上了……”他声音停了停,直视着她:“臣斗胆一问,陛下如此形容,他是否已经遇上些许变故?”
何晏晏继续用反问拖延:“变故?”
“臣闻妖类功法与人不同,还有吸纳人情绪的功法,陛下乃万金之躯,所思所想影响深远,若是遇上,陛下万不可轻信。”
何晏晏懂了,太傅这是要策反了。想到这里,她立刻作出一副害怕模样:“那怎么办,他说的好多都应验了啊,难道……难道都是骗我的吗?”
余星回眉头一动:“应验?”他脸上不显,反倒有些惊讶,“陛下意思是……已经遇上了?”
太傅演技还真不错。
“不知道……”何晏晏酝酿了一会,再做出一副害怕模样,“他都是临时告知……有些事情还没发生,他却好像已经知道,所以我就相信他了,做了一些事,怎么办啊太傅,难道他是骗我的吗?”
余星回似乎顿了片刻,还有些不解:“陛下意思是……她让陛下调整行为举止,从而防止一些事情发生?”
何晏晏点头。
余星回继续飙戏,声音担忧,并且开始步入正题:“臣斗胆,若此人是真心相助陛下,为何只是临时告知,若是有心为之,此人怕是别有所图,若是临时起意,只怕此人不过徒有其表,只是不知,此人到底说了什么事,让陛下惧怕至此?”
“……”
每一次自己都是临时起意,徒有其表,何晏晏感觉他在骂自己。
余星回再朝着她一拜:“先帝将陛下交到臣的手里,臣担心陛下被奸人蒙蔽。”
虽然太傅还没完全相信她,但她此刻却是放心了很多。
太傅自然不知道穿越也不知道穿书,但因为他本身的“重生”,这种堪称神迹的设定还是给了他一定想象空间,但即便猜到她有所不同,但是受认知的局限,他也超不过一定范围。
最多猜“重生”,或者“夺舍”,但是应该就是觉得她和过去判若两人,所以一直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原因。
估计他这段时间也应该挺迷惑的,现在虚晃几招,其实自己也没太过认可的答案吧。
既然是这样的话,就简单很多了。
何晏晏深吸一口气,她看着眼前的人,然后大叹了一口气,做出一副被看穿后摆烂的模样。
“我也没办法啊太傅,一觉醒来我就长了十岁,除了太傅,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认识了,如果不是苏姐姐帮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余星回:………
余星回:???
15. 穿越成暴君15
这话一出,何晏晏就看见余星回表情错愕了片刻,她仿佛看见他脑海里的齿轮飞速旋转,几乎要转出了火花。
许久,余星回方才看似镇定地回复:“十年?陛下意思是?”
看着他脸上一如既往沉稳的表情,何晏晏表情有些复杂。
都说这位太傅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没想到听到她示意出这种话居然还能稳定表情,何晏晏佩服他,于是,她反手指了一下自己——再加重了药量。
“上次我见到太傅,还是父皇把我交给太傅的时候。”
“但是前不久,我一觉醒来,发现周围一切都变了!连我都变成大人了。”
“然后才知道我来到了十年后,呜呜呜父皇说,太傅是我可以信任的人,现在我身边什么都没有,太傅现在我只有你……了呜呜呜。”
说完了,她犹觉不够,又捂着眼睛装模作样地“呜呜呜”了几声。
本来还想拉着他袖子哭,但想着这样太过刻意,也就放弃了,改为拽着自己袖子哭。
她一边捂着眼睛,一边偷偷瞧他的表情,虽然此刻他表情一派平静,实在看不出什么。
何晏晏有些紧张,又抓紧了自己的袖子,继续“呜呜”地开口:“我现在怎么办啊太傅,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太傅觉得她和妖妃,必定至少有一个重生了。这样一来,否认没有意义,还不如直接招了。
——给出一个他意想不到的结果,超出他的想象,绕过他的逻辑,把他拉到自己逻辑里来,再靠着自己丰富经验说服他!
毕竟她是真的觉得很头疼,国家交到她一个人什么都不会的人手里真的压力很大,为了把太傅稳住,让他心甘情愿地干活,现在一定要好好表现。
可是余星回却半点都么反应,也不知道她这话奏效了没有,如果没有的话,岂不是以后自己还得干活,想到这,她捂着眼睛,“呜呜呜”地就更加真心实意了。
难,真的好难啊!
…
听完皇帝这一番话,余星回只感觉到脑袋里有一根筋突突开始疼,眼前一阵阵发黑的感觉再度袭来。
眼前的小皇帝——或者说是真的“小皇帝”了,正擦着眼泪,哭得真心实意,似乎真的对未来感受到茫然无措。
“一醒来我就多了这么多妃子和政务,我不要她们也不要政务,太傅,我为什么会突然到达十年后啊,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余星回:“……”
他也不知道,让他先静一静。
他不觉得皇帝会某一日幡然醒悟,就算近来有一系列看似不错的举措,但是依然天真幼稚又任性。他一开始是没有怀疑到妖妃身上的,直到看到了起居录,看见皇帝日日留宿,加之上辈子妖妃左右皇帝就有了先例,他方才试探性问了问。
他原本只是试探,不认为皇帝会马上乖乖说实话,没想到小皇帝听到他这么说,和倒了豆子一样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一觉醒来来到十年后?
这个比“重生”更加匪夷所思,但是想想皇帝这几日种种行为……
余星回看着身边透着一双清澈又愚蠢的眼睛……
微妙地觉得……似乎也有那么点合理。
想到这里,不管是真是假,他倒是要听听小皇帝还能说出什么解释来。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循循善诱”,语气平稳:“如此,她……可和陛下说过什么未来的事情?”
小皇帝冥思苦想了一番,然后小心看着他,嗫嚅着开口:“周王……”
余星回心跳一滞,但还是笑着问:“周王如何?”
“苏姐姐让我小心周王,可是我觉得……我觉得好像没什么要小心的吧,他对我很好啊。”
余星回悄悄松了一口气,心中却忍不住回忆起来。
十年前是什么时候?先帝刚刚把小皇帝交到自己手里,十岁时候的皇帝……余星回目光沉了沉,那时候他年纪还小,还在先帝羽翼之下,虽然任性,却还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小皇帝声音有些紧张:“太傅不要和苏姐姐说啊,她不让我告诉别人,但太傅是我现在唯一相信的人。”
回过神,余星回望着眼前的皇帝,微微笑了笑。
“臣明白。”
“臣会帮助陛下保守秘密,但今后的一些事情,希望陛下可以告诉臣——这也是先帝的期望。”
既然小皇帝说自己只有十岁,那他也能顺势而为,乘机让小皇帝好好“听话”,本以为此言一出,小皇帝少不得会迟疑,若是如此,那他……
他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人,然而小皇帝只是忙不迭地点头,好像早就等着他这句话一样。
“那是自然!”声音听来理所应当,像是唯恐他会收回一样立刻接了上去,“本来就该听太傅,否则还能指望一个十岁小孩治理国家吗。”
余星回:?
本该是他最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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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答案,可是他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他像是被人一把拽到了一个坑里。
沉默间,小皇帝又左右看看,又和他说话:“太傅,我先回去了,苏姐姐看不到我会担心的。”
余星回:“……”
他就回过神,笑着应是,表情一如既往的沉稳。
只是望着小皇帝离开的时候,他的目光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点点沉了下去。
面对小皇帝这个理由,余星回想了很久。
匪夷所思,却又挑不出什么错。
和过去不一样,是因为他重生了
完全不一样,是因为只有十岁的心智。
但虽然只有十岁,又知道未来的事情,是因为周围还有个一起重生的。
每一个都能解答他的疑惑,但是当这些合在一起,却又让他觉得荒谬至极。
但是现在他可以确认,假如这些都是真的,那么只要他愿意,他和小皇帝绝对不会走上过去的那一条路,所担忧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与此同时,又一个问题又闯入了他的脑海。
——如果未来真的不会存在,那他这仇,到底是向谁报的?
***
自从说出自己只有十岁以后,何晏晏一直有些忐忑不安。
她虽然自称这个理由虽然看似荒诞,但是细细想来有着缜密的逻辑,还能为自己以后堪忧的文化水平和政治素养找到借口。
想象虽然很美好。
但是——如果现实就是余星回因为太过荒诞就本能地拒绝了呢?
好在太傅没有当场驳斥,而且何晏晏实在佩服,她自认这理由十分炸裂了,他居然后面表情都没丝毫变动。
既然如此……应该是过关了吧。
只是她到底有些心虚。
因此,她后面尤其安静,连朝都不上了,就想给太傅一点时间接受这个事情。
如此这般过了好几日,她收到了嘤嘤嘤小朋友的来信。
“偷偷告诉陛下,太傅大人说要陛下明天去上课啦。”
那是何晏晏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传信方式,用符纸折成的小鸟,打开的时候就能听到殷松罗的声音。她本来还对着这只小符鸟啧啧称奇想仔细研究下,可是再一想,脑子一惊,她瞪大眼睛。
不是,符鸟说了什么?
太傅让她干什么?
“太傅大人说陛下明日要上课啦。”
符鸟再次这样回复。
16. 暴君也要上学
何晏晏沉默三息,然后直接把耳朵堵上了。
她没听见,她什么都没听见,什么符鸟,这个消息她没看到,都穿书了,她才不要上学。
可是现实总不会让她如愿,第二天,在她一大早打算从寝殿里跑路的时候,刚刚一合上门,背后就突然传来一股凉意。
她“咻”地一下回过头,就看见一女子站在那里,虽然一身华服,但神情冷漠,抱着胸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何晏晏愣了下,直到目光移动到她的设定上,差点炸起来了:“明尘??!!”
眼前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皇后明尘。
这个表情,活像要来给她一个痛快的。
好在明尘并没有出手,只是声音冷硬开口:“太傅让我来接陛下。”
何晏晏:?
“太傅说,陛下生性活泼,怕是忘记了今日是要上课。”
何晏晏:……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假笑。
“太傅有心了,还劳驾皇后来送,朕回去收拾下就出门。”
“倒是不必,”在何晏晏转身回门的时候,后面传来什么抖落的声音,她一回头,发现明尘已经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包裹,朝着她丢了过去,“太傅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
再也没有了其他可以用的理由,何晏晏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余星回突然让他过来上课是什么意思,还叫上了明尘,该不是给她设置了什么鸿门宴,打算来个瓮中捉鳖吧。
余星回直接把授课地点放在了偏僻的湖心小院,她过去的时候,发现房间里放了四张矮桌。
一张放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两张并排。
另外在前头的角落里,也安排了一张侧放,似乎还坐着什么人,只是被窗棂遮一半,看不太清。
明尘直接推开了门,把她和小书包一起丢了进去,声音有些冷硬:“太傅大人,陛下带到了。”
何晏晏:……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明尘这个表现,说的应该是“太傅大人,犯人带到了。”
看着明尘这样子何晏晏觉得更加心虚。
再抬起头,看见被之前被窗棂遮住半数的矮桌前,原来是余星回已经坐在那里。
他没有穿平日里的官服,而是一身常服,雪白的内衬,外头是墨色的广袖,发髻一丝不苟高束在头顶,此刻他正挽袖写什么东西,清晨的阳光从窗户洒落,照得纸张半白半昏黄,也映照得眼前的人如芝兰玉树。
如果不是眼下这个情况,那真是一个值得欣赏的画面。
“陛下。”他放下手里的笔,抬眼朝着她看来,“陛下之前所说,臣思来想去,还是有一事不解。”
何晏晏感觉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抵在了门框上,明尘已经不在这里,出去的时候还贴心帮她把门带上了。
沉默片刻,她努力笑了一下,努力回想着月照之前给她提供的情报:“就算太傅不信,那也真的是,小时候……
“并非如此。”余星回很快打断她的回忆,只是将桌上的纸张拿起,他将书写好的文字抖开,展现给她看,“陛下对此篇策论,有何想法?”
余星回字苍劲有力却也不失柔美,但是上面叽里呱啦写了一大堆还没标点符号,这可比奏折难度高多了,何晏晏看了半天,愣是什么都看不懂。
此刻虽然一个字没说,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余星回合了合眼,不知为什么,他看起来有点心累:“臣明白了。”
何晏晏:?
明白什么了。
“从今日开始,陛下就和皇后与小郡主一起上课吧。"
何晏晏:?
余星回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会,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行为:“陛下先前说,自己只有十岁。”
何晏晏很震惊:“我十岁就要回来读书?”
余星回很困惑:“十岁不读书读什么?”
何晏晏沉默了,她千想万想,愣是没想到这个理由会带来这样的后果,何晏晏憋了一会,硬生生挤出一个理由:“可是年纪大了,脑子可能没有以前好用,这知识就进不去吧,能用就行。”
“大器晚成,古往今来,比比皆是,”余星回表情看起来很诚挚,可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又有些隐约有些迟疑与担忧,“……陛下不应妄自菲薄。”
***
时隔多年,重新回到学堂,何晏晏有点想哭。
再想到在太傅眼里,她居然真的和七岁小朋友水平差不多,那就更想哭了,她总算明白最后太傅露出的那点心累的原因了。
这一上午的课,她听得昏昏欲睡,但是小班制教学甚至让她没办法走神。
她这些同窗里,唯有明尘听得十分认真。小郡主和她一起昏昏欲睡,期间不知道被余星回敲了多少次脑袋。后来小郡主无聊了,还给她丢了一个小纸条,正中她的后脑勺。
何晏晏刚刚想打开看,桌子上就出现了白净修长的手,手心朝上,敲了敲桌子,示意她拿出什么东西。
一开始何晏晏挣扎了一下,往他手上放了一支笔。
余星回一看,直接给她挂回了笔架。
第二次她放了一本书,直接被按了回去。
第三次……没有第三次了。
第三次余星回准确无误地从她书下面把纸条翻出来,一边讲着课,一边把纸条收进了他的袖子,竟是眼睛眨也不眨地没收了。
到了后面的沙盘演练,明尘和小郡主倒都有了兴致,因为何晏晏刚刚来,这种实践课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最后一个回答。
余星回在沙盘上放了不同的旗帜,首先询问另两位学生:“这里是圣祖当年划下地界,驻守边境的贵族挟民众请陛下拨款,但地方势力颇大,贪污盛行,陛下又无法不给,又不能全给,应当如何?”
这题余星回之前讲过,在是百余年前大燕和山戎一战之后各自休兵,签订盟约……如此之后,燕国方才有时间休养生息。
何晏晏瞅着这个沙漠,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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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情……不就是之前的吗,看起来太傅的考题还真是切合实事。
拿出沙盘不是问打架,而是问朝局的,这两人看起来有些失望,不过明尘很快反应过来,回复地十分冷静且果断:“组织地方的百姓,大家一起,直接打!打完贪官打北狄!”
余星回:“……临时组建乡兵,并非生死存亡之际,恐难以管束,况地方偏远,势力颇大,若与北狄起了战事,中央恐支援不及。”
明尘不以为然:“选听话的,总有饿肚子的,打一个狗官就在城墙挂上他们头,然后继续打!”
无论余星回问什么,她说什么都说一个打字,总是各种方式地直接打。
何晏晏看到余星回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看起来像是平复了下心情,然后再询问殷松萝:“郡主以为如何?”
殷松萝眨了眨眼:“找我爹爹。”
余星回:“……”
他像是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吐出一口气,很快恢复了情绪,解释:“周王远在千里之外,恐支援不及。”
殷松萝也很自信:“不会的,我爹爹从不迷路,一定帮我打那些坏人的。”
余星回一时无言以对,下意识往何晏晏方向看了看,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倒吸了一口气,很快移开了目光。
何晏晏不知道后面余星回后面具体怎么周旋的。但是明尘和小郡主的方法给她了一个新思路,不过这期间还有点不周全,思虑再三,她综合两人的答案,给出了一个解题方式。
迎着太傅的目光,她也深沉地、自信满满给出了综合式的答案:“皇后说得对,如果打不过,我就去找周王!说不定还能借此把北狄也打一顿!”
明尘闻言,若有似无看了她一眼,但是其余什么都没说。
小郡主一听就欢呼跃雀:“好耶!找我爹,找我爹!”
每个人都很满意这个答案。
唯有余星回一人,他看着眼前的情况,沉默了很久,然后问她:“如今和平来之不易,陛下为何对北狄出兵?”
当然是因为北狄以后也是一大劲敌,后面他还会趁乱搞事,当然最后还是被周王打趴了。
“不行吗?”看着他目光似有深意的目光,何晏晏眨了眨眼,“而且太久不打,以后如果起兵,可能都会打不过吧。”
余星回没有说话,目光微动,过了片刻,他方才收回目光。
只是看着这三个人,冷漠地、不由分说地布置下了今天的作业:“今天课程结束,全部回去,抄兵书三十遍。”
殷松萝和明尘没有异议,只有刚刚开始上课的何晏晏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瞪大眼睛,反手指了自己:“朕也要?”
她堂堂暴君,怎么可以去抄书!太丢脸了!
余星回本来打算下课离开了,闻言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思虑片刻。
“确实,陛下不同。”何晏晏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得他接了上去,“陛下文史也缺了不少课,在此之前的课文,也一并抄写十次吧。”
何晏晏:???
17. 暴君也要上学2
何晏晏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开始她觉得只要余星回能相信这个理由,那她就安全了,毕竟十岁心智的暴君什么都干不了。
然而现实告诉她,如果暴君只有十岁,那暴君就要去上学了。
抄三十次的兵书和十次的课文。虽然每一篇其实也才一千字不到,倒也没有想象的困难。
但……问题是,之前她为了避免批阅奏折时被发现笔迹不同,已经把要写字的活全交给了这位太傅大人,今天出了这一回事,岂不是她马上既要被发现了?她心跳一惊,但是是再一想,她又悟了。
不对啊,她可是暴君,暴君干嘛乖乖听话,太傅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不抄书,她非但不去抄书,明天的课她也要一并逃了。
想明白这个事情以后,她感觉上整个单只都卸了下来,然而等着她回到寝宫,还没推开大门,她突然感觉到里面有一股不详的气息。
她脚步一顿,扭头就想走,里头却传来熟悉的声音:“陛下回来了?”
随着房门被推开,余星回居然在她房间里等着。
过去这位太傅一向恪守君臣之礼,虽然脑袋上顶着造反,但是一言一行对她这个皇帝极其恭敬,这种不经过通传而直接出现在皇帝宫室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可是现在他就发生了,甚至他看起来还十分坦然自若:“臣担心陛下忘记了今日功课,便只能提前在此恭候陛下。”
何晏晏瞪大眼睛,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陛下,请。”
何晏晏:……
回到寝宫中的时候,月照也坐在那里,见到她一脸欲哭无泪表情进来,只是看笑话般勾了勾唇角,然后什么都没说,给他们让出了位置,自己回到内室里了。
怕她寻找诸多借口,余星回带来了纸笔,带来了抄写的范本,一应俱全地摆在她面前,然后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梦回上学的时候一对一辅导,还被老师一眨一眨盯着,何晏晏眼前发黑:“我真的要抄?”
“陛下如今只有十岁,更应抓紧功课。”
何晏晏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
她十岁,这个年纪的暴君信任太傅,况且她自己都说了,“现在只有太傅了”,所以她不能发火,不能发火。
想着想着她真想哭了,这么好用的杀招被她亲手给禁了。
她不知道暴君笔迹到底是什么样子,一开始穿越来的时候,她找过房间里的文书,可是暴君明显也不是好好学习的人,里面一个字也没有。
只能临场发挥了。
好在太傅又有点提供范本,何晏晏按照范本,一笔一划的写,就算发现不对,也可以借机推脱。
可是她越写,余星回眉头就皱得越紧,等到她把第一遍抄完,余星回拿起这张纸看的时候,神色就已经很不对了。
何晏晏有些紧张:“……怎么了。”
余星回放下这张纸,他闭了闭眼,然后把桌上的那范本收了回去。
何晏晏还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但是她还没来来得及高兴,只见太傅大人提起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了一些字。
都是一些结构简单的字,还有一些笔画。
何晏晏困惑的视线从这些字又转移到他的脸上,只见余星回抬起手,抵了抵眉心,过了一会,他才组织好了语言:“陛下还是先好好练字吧。”
何晏晏:……
差点忘记了,她和暴君字迹不同是会被认出来,但是就算是余星回,估计也不可能记住每个阶段里皇帝的字迹。
十岁的字,难看到认不出来,这很合理。
何晏晏时隔多年,再次体验到写作业做到半夜的感觉,等到余星回说可以的时候,她的手指都僵硬的弯不了,好不容易送走了太傅大人,她直接往床上一躺,望向了天花板,活像一条被甩上岸的死鱼。
月照从内室出来,倚在门框上看她,脸上有着幸灾乐祸的笑意:"陛下十岁了,是到了要念书的时候了。”
“……闭嘴!”何晏晏恼羞成怒又欲哭无泪,“他怎么会让我念书呢,怎么就让我念书呢,十岁啊,我什么都干不了,不应该趁现在这个情况,他想干嘛干嘛?”
月照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把目光若有似无的望向窗外。
“谁知道呢?”他说,“或许和你说的一样,未来本有无数种可能,那他或许是想看看你这暴君有没有其他可能。“
***
回去的时候,余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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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便见到宫门口有人站在那里,一身红黑劲装,像是等待什么。
他已经看见了,过去行了一礼:“皇后殿下。”
自太傅开始给她上课,她就换下那些华贵的衣装,好在这个宫殿里没有什么可以管着她,如此穿着也无人敢说什么。
只是听到余星回这个称呼,她淡淡开口:“太傅不必如此喊我,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太傅想当这个太傅,辅佐明君。可无论是谁,我可不想当这个皇后。”
虽是如此说,她声音里并没有什么嘲讽的意思,仿佛只是单纯的陈诉事实,只是这句话听起来实在太不客气了。
但是余星回倒是也没有生气。
“明日还得烦请殿下,如今日一样请陛下出来。”
明尘眉头还是皱着,她有些不悦:“对于那个人太傅为何突然如此上心?”
昨日余星回下课的时候找到她,说让她把那废物皇帝带到湖心小院,他说是要给废物补课,但是一开始明尘是不信的,没想到居然这废物还真的和她们一起上起课来。
这些课程上下来,若不是还有家中事情压着,她看到皇帝就烦,无时无刻不想提枪直接取了皇帝狗头。
余星回沉默片刻,没有回答她这个事情,只是道:“陛下天性顽劣,明日怕不会听话,还请殿下明日留意。”
“我知道了。”明尘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顿了顿,她又提了一句,“那人虽然让我跟着太傅上课,却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打算,太傅万事也需小心。”
“是,”他也没有反驳,笑了笑,“多谢殿下提醒。”
说完之后,明尘也没在这里多留,直接一个翻身就消散在夜色里。
府中马车已经等在宫门外,他上车的时候,不禁回头望去。
夜色里宫殿壮阔森严,里头似乎有无尽黑暗翻涌,然而宫室之间也有灯光亮起,将黑夜点亮。
这些黑暗足够吞没一个人,改变一个人。
但也总有一丝光可以指引方向,只看有没有抓住这一缕光亮。
他不认为红颜祸水,此世妖妃不管是如何想法。皇帝想变成什么样的人,未来会如何走,更多的还是皇帝自己的决定。
余星回闭了闭眼,不再回望,转身上车。
18. 暴君也要上学3
一大早,何晏晏就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吵醒。
她一个睡眠极深的人,愣是被这个世界折磨得有点风吹草动就要醒来。
睁开眼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天空里还挂着星子,太阳都还没从地平线上升起来。
于是,她看见面前出现的人,眼睛更是瞪得像铜铃。
因为她的皇后正负着手站在她床边,神色有些复杂。
何晏晏谨慎:“你、你做什么?”
明尘二话不说,抬手就想把她从床上拽起来。
何晏晏大惊:“等等等!我还没穿衣服呢!!”
明尘微微一愣,然后颇有些嫌弃地甩下她的手:“那陛下快点,太傅等着你上课呢。”
何晏晏:?
“今日还要上课,陛下忘记了?”
何晏晏倒是没忘,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余星回会让皇后早上翻进她的房间,把她从床上揪起来上课。
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自从知道皇后设定,何晏晏就没敢再见她。
现在再次相见,头顶上设定熠熠生辉,她怂了,不敢招惹这个定时炸弹,等到明尘出去以后,她乖乖换上了衣服,提着她的小书包出门了。
可是一出去,她不禁抬头再看了天,一下子悲从中来,真的还没亮,还能隐见夜色,这个才凌晨五六点吧,她高三的时候才起这么早过吧,不会以后都要过这种日子……
想到这,她头皮一麻,整个人都僵住了。
看见这狗皇帝露出这副表现,不知为何,明尘觉得心中一动,故意又说了一句:以后十日一休,但陛下功课落下太多,这一日会有半日的时间,太傅单独给陛下授课。”
果然,狗皇帝一听,瞬间又露出一副更加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垂头丧气,萎靡不振,一看就让人心情愉悦。
只是看着眼前的情况,她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太傅当时给她寄了一堆书,后面又亲自过来,说是陛下的意思,希望她跟着自己看一些书。
明尘一开始是很困惑的,要不是过来的是前世今生都颇负盛名的太傅,她还以为是小皇帝又想出了什么折腾人的方式。
但是后来什么都没发生,甚至在课堂上又加了那位小郡主,皇帝也一直没有出现,仿佛真的只是让她来听课。
直到日前,太傅和她提起,这皇帝也得开始上课了,但是他担心陛下“忘了”这件事,想要她把狗皇帝“请出来”。
一切果然不出太傅所料,可是也正是如此,面对眼前这熟悉这垂头丧气,宛如行尸走肉的“丈夫”,她却越发的困惑起来。
到达湖心小院,太傅已经等在那里,看到他们出场满意点了点头,然后就下达了一个指令。
“不错,来得挺早,绕着湖心跑三圈。”
明尘什么都没说,直接就去跑操了。只是离开前,她若有似无地再看了看皇帝。
只见狗皇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于是她面无表情移开目光,开始跑圈。
见明尘去跑圈,被冷风一吹,何晏晏的睡意也稍稍散去,想着殷松萝还没来,就想回去趴一会,但是刚刚想动身,余星回声音就从前头传来:“陛下还有什么问题吗?”
何晏晏顿了片刻,后知后觉明白了他意思,她看着此刻蒙蒙亮的天,看着正在前方的明尘,最后不可置信反手指了指自己:“我也要??”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太傅大人引经据典,言之凿凿,“陛下自当多加练习,晨练也必不可少。”
何晏晏深吸一口气,她闭了闭眼,复又挣扎着开口:“……我成不了大事,一圈行不行。”
余星回笑了笑,然后无情给出了答案:“不行。”
“……”
何晏晏怎么也想不到,除了上课,自己还重新体验了跑操。
明尘跑得轻轻松松,她挣扎地跟后面不仅落后了整整一圈,还喘得像条狗。
等到她跑完三圈回去,嘤嘤嘤小朋友才姗姗来迟,因为她年纪还小,完全不用跑操。
何晏晏既羡慕又嫉妒,只能怀着沉重的心情,拖着疲惫的身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上课任务。
***
余星回讲课倒也不枯燥,贯穿古今,引经据典,听得倒也有趣,只是奈何这知识进不去脑子。
偏偏她和殷松萝还被重点关照,想传个小纸条放松下都不可能。
甚至余星回讲课还十分注重互动性,总是挨个让她们起来回答问题,等到今天下课,她感觉自己脑子都不会转了。
一转头,发现明尘快速收拾好了书包离开。
何晏晏脑子渐渐恢复转动,有些惊讶:“看不出她下课这么积极啊。”明明上课时候就属她最认真。
“明尘姐姐还要去练弓箭,”小郡主也像是被掏空了灵魂一样,迟钝地回答她,“太晚了天就暗了。”
“而且明尘姐姐箭术可好了,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何晏晏本来对这个好还没什么概念,直到出了门,看见明尘蒙着眼睛一箭射穿了移动的稻草把,还是没留神,发出一声惊叹。
明尘随之扯下了眼罩,看见眼前站着的人,她眉头皱了皱,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一句:“陛下。”
何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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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忽略掉她声音里的不情愿,目光落到她手里的弓箭上。
看得出这个弓箭有些年头了,但是使用地人却很爱惜,毕竟以后同窗日子多了,少不得还和这位皇后打交道,为了自己小命着想,何晏晏抓紧机会拍起了马屁:“皇后的箭术好厉害,只是这弓箭有些旧了,朕让人给你再赶制一批。”
闻言,她将弓箭握得紧了紧,过了一会才回答她:“多谢陛下夸奖,妾只是随便练练罢了,算不得多好,”她看起来并不打算接受皇帝的好意,“这弓我很喜欢,不会换。”
“明尘姐姐明明箭术很好呀!”小锦鲤当场拆台,“而且明尘姐姐前段时间不是想说换一个吗。”
“……”
“……”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何晏晏干笑几声,率先打破这个僵局:“是朕思虑不周,什么样的弓箭适合自己,只有自己知道,朕就不插手了。”
明尘依旧生硬着道谢。
何晏晏赶紧拉着殷松萝离开这里,只是这位小郡主还有些困惑不解,路上悄悄和她说话:“陛下不帮了吗?”
何晏晏点了点头:“如果她不需要的话。”
小郡主不明白,困惑得看着她:“但是茵茵知道,明尘姐姐会很喜欢这个礼物的。”
何晏晏想了想,尽量用简单的语言和她解释:“明尘不愿意的话,我的好意反而是负担,她喜欢弓箭,但不会喜欢我送的。”
小郡主表示不懂。
何晏晏想了想,给了她一个例子:“如果我现在帮你背书包,要求你帮我抄今天作业,你会觉得怎么样?”
小郡主瞪大了眼睛,瞬间就把自己书包抱得紧紧的,唯恐被她抢了过去。
何晏晏看着她这模样就觉得有趣,弯下腰,笑眯眯和她解释:“你看我用了你本来就可有可无的好意,想换另外一个东西,那这个还算是好意吗?”
小郡主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茵茵还是不明白,陛下付出了好意,是想换什么?陛下明明什么都有了啊,难道也想明尘姐姐替您写作业?”
何晏晏被她这询问逗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想换什么,明尘自己知道,不过嘛,”说到这里,她想表情稍微严肃了一些,“但是嘤嘤要记住,如果你以后遇见有些人,对方的好意是你不需要或者不那么需要的东西,这时候你就要想想,这人是不是想用帮你背书包换你给他写作业了。”
殷松萝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明白,但是她仔细听完,然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好了,”此刻前方她的侍女也来接她放学了,何晏晏拍了拍她的肩,“先回去吧。”
19. 她的十五岁
而在另外一头,夕阳西下,明尘的影子被拉得无限长,她提着弓箭,神情复杂的走出阴影,看着皇帝和小郡主越走越远。
仿佛就从某一天开始,她就有些没办法理解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皇帝安排太傅给她上课,仿佛真的想要她掌握权力,这应该是好事,但是她却总有忧心忡忡。
这种毫无理由的“好事”,非但没有让她安心,反而更加让她不安,总担心下一刻现在所获得的都会消失,甚至皇帝会直接翻脸,降下雷霆之怒。
她当然能看出皇帝今天对她“赏赐”是想换什么,但正是因为知道,她反而更难以接受皇帝的“好意”。
她也知道皇帝一定可以看出来她心的心思,甚至她也有点隐秘的希望——自己可以借此探一探皇帝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得是,皇帝并非震怒,也没有尴尬,反倒是认认真真坦坦荡荡和小郡主解释了其中原委。
面对这个结果,她突然有些恍惚和无所适从。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所憎恨的皇帝不应该是这样。
可是……她恍然看着自己的手。
自己现在握住的这一切,到底是什么?
皇帝又……到底想做什么?
***
经过这一遭,何晏晏是明白了。
想刷皇后的好感度,一定不能操之过急,必须要徐徐图之,还要稳抓痛点,做点实事。
想起她脑袋上顶着的和家中不和的设定,何晏晏就在今天上朝的时候,特地观察了下朝堂。
这样一来,还真的给她找到了几个明尘家的,但全部在贪官那一类,还有少量几个年轻在纨绔,许是她盯得久了,她见着底下的明显抖了一下,有个不怕死的纨绔还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何晏晏眯了眯眼,这纨绔把脑袋一缩,立刻又垂下了头去。
她把这些名字一一记下,回去找月照问了问情况。
可是却见这妖妃挑了挑眉:“我如何知道?“
何晏晏虚心请教:“还请用您强大的情报网络,告知一二。”
沉默了片刻,月照别开脸:“你当妖妃的手能伸得这么长,什么都知道?”
没办法,何晏晏只能另想办法。
月照那里不行,只能询问余星回了。
这几日上课生涯,何晏晏一开始不懂,后来也渐渐明白过来,她这位太傅是想趁着她年纪还小塑塑型呢。
换句话说,想看看从头再带一次,她还有没有救。
虽然何晏晏觉得自己一定教不起来,但是太傅这番举动,也委实让她压力骤降——毕竟照着目前看来,即使她成绩差劲,只要人品还有救,那小命还是可以保住的。
毕竟她还有终极杀招——太傅,太傅我只有十岁啊,我真的不懂啊,一切只能拜托太傅!
于是在太傅过来给她单独补课的时候,她就从脑子里扒拉出来这几个名字吗,旁敲侧击询问情况。
余星回听到这一串名字就明白过来了:“皇后殿下?”
何晏晏倒也不避讳:“是,明尘的家人,不知道可不可用。”
余星回沉默了片刻,并没有正面回答她:“陛下若有什么想做得事情,臣可为您推举一二。”
但是何晏晏听懂了,这里一个都不可用。
“倒是没什么想做的事情,”何晏晏拐着弯的表面自己的目的,“只是想和皇后打好些关系,本来想提拔几个她的亲人,让她高兴高兴。”
瞬间,余星回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
好一会,他方才斟酌着回答她:“若陛下想皇后高兴,更不应该提拔。
在明尘头顶的设定明明白白写着不和谐,但是这种不和谐到底是什么具体情况,她一无所知。
见太傅上钩,何晏晏抓紧打听:“为什么,皇后和家里不睦吗?”
这本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皇帝……如今十岁,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也一无所知,他斟酌了一下,给她说了一个大致的情况。
何晏晏这才知道了“不睦”背后的故事。
明尘入宫并非自愿,余星回说得隐晦,但是何晏晏也听出来,是明尘家里觉得她这个皇帝恶名在外,不舍得嫡女,就把一个外室生得孩子记在了主母名下,送入宫中,也是因此,明尘与家中关系极其淡漠。
本来他们家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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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望明尘获宠,只想送一个人就了事,后来没想到明尘不争不抢还真位至中宫,那些外戚也跟着水涨船高。
余星回没有明说,但是何晏晏猜到暴君并非多喜欢明尘,而是因为觉得这皇后不会管自己,地位也够,所以就封后了。
知道了背后的事情,何晏晏心中一动,她在心里开始磨刀霍霍,琢磨着想办法要逮住几个,折磨一番,给明尘助助兴。
有了这个念头,在这一次上朝的时候她就十分留心观察,巡视了一大圈,还真的给她从一大堆密密麻麻的人物设定里,翻出了一个人,看起来二十来岁的模样,最重要的他头顶上那清晰的设定。
【明卓,明尘堂兄,过去时常欺负明尘,无能草包】
何晏晏盯着他头顶看了良久,最后满意地笑了笑。
决定了!
就从这个人开始。
***
明卓感觉到头顶传来一股灼人的视线,好像是陛下在盯着他看,似乎想说什么。
怎么可能,陛下上朝都是走个过场,一副比他还想早点退朝的样子,怎么可能会给自己找活干?一定是他的错觉。
他下意识把脑袋埋得更低,可是却听见了皇帝的声音从前头响起。
“明卓卿。“
想不到皇帝还真的突然发问,他膝盖一软,颤颤巍巍从里头出列,声音都结巴了:“臣、臣在。”
年轻的帝王坐于高位,弯着眉眼似乎在笑,但是笑意里却有若有似无的寒芒。
“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明卓一愣,面对帝王的突然发问,他顿时把自己从过去到现在,做得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个接一个不停冒出来,是昨天调戏了一个小娘子,是前天给商铺多加了一些税款,再往前是……皇帝说得是哪个?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能回答出来。
他想起的事情越来越多,直到后背冷汗津津,却支支吾吾说不一个字。
就在他还在开口的时候,皇帝再笑了笑,然后又把脸色一板,一挥手:“退朝。“
明卓:???
他膝盖再一软,在如此的大起大落之下,差点软倒下来。
20. 她的十五岁2
虽然皇帝什么都没说,但是这样喜怒不定也把人吓得够呛,明卓下朝回去的时候都已经傻了。
明父虽没有入仕,但全赖他那位兄长,他这个富贵闲人过得其实也算不错。
前几年就用攒的钱替儿子捐了官,一直相安无事,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发难,他也不清楚皇帝那一问是何意。
朝中这年些年局势不稳,所有人都在结党营私,别有所图。
他儿子不过招惹一些麻烦,几个贱民不长眼而已,他并不觉得有多过分,只是如今皇帝突然问出这一番话,还是令人胆战心惊,也不知道皇帝知道了多少……
“要不要,问问……皇后殿下?”明母小声建议,“她到底是明家的人,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明卓却不赞同:“明尘?他这皇后有什么用?进宫这么多年,一个蛋都不会下,也不知道帮帮家里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明母一瞪眼:“你就少说几句吧。”
“我又没说错……”他依然不满嘀咕,但是声音却越来越轻,直到噤若寒蝉。
***
不知不觉,何晏晏已经上了半个月的学了。
在这半个月里,每天一大早她准时被明尘拉起来,然后绕着湖心跑步。整整半个月,她没有睡过一个懒觉,甚至没有再好好享用过一顿帝王的专享午膳。
每天早出晚归,还要天天跑圈,何晏晏实在忍受不了,在今天上课的时候,她就提出了抗议。
“要早辰晚申,要上五天休二天,跑操改为一圈!”
小郡主和她一起富有节奏地拍着桌子:“休二!休二!抗议!抗议!”
太傅大人先笑了笑,然后就像上次面对让他跑操一样,板起来了脸,无情地一口回绝:“不行。”
看起来,太傅大人接受不了这么科学又先进的学习模式。
何晏晏很不理解,太傅要不要这么狠,她没得休息他不是也要加班吗,不用这么拼吧……
而且因为她提了这么个要求,甚至觉得她被点名回答问题的频率都多起来,眼看着马上要到午后,终于马上可以开饭了,她正期待的看着太傅说出下课的指令。
可是太傅却若无其事避开了她的目光,又把书翻到了下一页。
何晏晏:?
她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太傅再讲下去要拖堂了,外面却慌忙跑进来一位少女,她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到了皇后身上,看起来有些焦急。
何晏晏看了看头顶设定【皇后贴身宫女】。
余星回似乎也认识,在他点了点头之后,明尘同学暂时离堂。
突然间少了一个同学,何晏晏更没心思在学习上,好不容易等到下课,她和殷松萝用最快速度收拾好,准备下课吃饭。
却恰好遇上了明尘和刚刚的侍女,此刻她们恰好也说到了关键处。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所以二房的夫人来了信,说要来见殿下……”
明尘声音听起来很冷漠:“宫规森严,岂是她想见就见,打发回去便是。”
宫女摇了摇头,声音更小声了些:“可是……可是她带来了夫人的嫁妆,说是最近找到的,想要亲手交给……”
听到这件事,明尘神色一顿,几乎想也不想,立刻开口:“让他们进来,我马上就到。”
这个朝代后妃想见亲人没有那么困难,只需支会后就行,皇后自己自然不需要谁的支会,只需在合适的时候入宫就能放行。
估计这人想通了,就要痛哭流涕找明尘道歉了,看见自己播下的种子总算有了效果,何晏晏十分开心。
她带着殷松萝从另外一头偷偷去了皇后的寝宫,试图验收成果。
自从第一次遇见明尘以后,她就对皇后敬而远之,离她的宫殿远远的,今日算是第一次踏入皇后的宫室。
出乎预料,却也在情理之中的朴实无华。
明尘虽然是皇后,但是她在剧情里又与世无争,加上苏贵妃宠冠六宫,反倒显得皇后的吃穿用度十分稀疏平常。
何晏晏让所有人都不要通报,她光明正大又猫猫祟祟的走了进去。
路上,她还朝着殷松萝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殷松萝也十分配合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认认真真点了点头。
到了房间前,她蹲下来和殷松萝持平,悄悄地探出一个脑袋,看着窗户里的情况。
里头的那些人,其中一个她认识,就是在上朝时候看见的明卓,另外三里个,有两个年纪大些,分别是明卓的父母,脑袋上顶着的设定无不是【溺爱、纵容、是非不分】
从爹妈到孩子都不能用,何晏晏啧啧地摇头。
此刻,就听见明父明母开口:“……也不知道卓儿是犯了什么错,殿下是陛下亲近之人,定能打探到一二的,卓儿到底是你的兄长,殿下……殿下可一定要救救他。”
明尘淡淡瞥了一眼:“哦?他犯了什么错?”
“这……这应该只是街市小打小闹吧……陛下,陛下或许是道听途说,误会了什么。”
明尘只是冷冷看着她:“你说的东西呢?”
"在在在,”明母连声应着,送怀里拿出一个手帕包裹的的东西,她把一层层把手帕打开,何晏晏就看见上面躺着一个四分五裂的镯子,成色并不好,非常普通的玉石手镯。
明母的脸色有些尴尬:“小时候卓儿调皮……我已经说过他了。”
望着眼前的镯子,明尘表情有些恍惚,像是再回忆,又像是再难过,然而再听到明母解释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紧紧抓住那个手镯,猛然打断:“别说了!“
明母立刻噤声,不敢多言。
倒是明卓先不耐烦起来了:“以前是我不对,但是那些事情都过去了,而且你现在还当了皇后,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到底帮不帮忙,你就一句话!“
明母明父想去拉他,却被他直接甩来了手:“就一句,殿下你愿不愿意帮忙。”
明父也虽然跟着一起怒斥,去更像是出于惧怕:“卓儿!”
明卓却完全不怕,眼前的明尘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的耐心也终于被耗尽:“算了,父亲母亲,求她做什么,她一年怕是都见不上陛下一面,还不如去找找伯父。”
何晏晏有些目瞪口呆,她知道明尘和家里关系不睦,但是没想到不睦到这么这种地步,而且她是让明卓反思的,他反思出一个什么玩意,现在居然还敢来质问明尘,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不把她的皇后放在眼里。
看起来是时候轮到她出场英雄救美的时候了,自觉这是一个啪啪打脸的好时机,甚至她不用说,现在出门往那一站,他们出来的时候就会吓得尿裤子了。
在心里想好了出场方式,何晏晏整理了衣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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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探出脑袋。
可是才刚刚站起来,身边却突然多了一个人,把她按了回去,动作很轻,却恰好阻止了她的动作。
回头一看,居然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余星回,只见他微微皱了皱眉,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离开这里。
何晏晏有些奇怪,但本着信任这个外置大脑,还是放弃了此刻的打脸想法,跟着他带来了拐角处。
余星回望着眼前,直到这四人一起离开,方才把目光移回到她脸上,目光有些复杂:“现在陛下尚未掌握证据,贸然出现责问,他恐会抵赖,还需从长计议。
“没有啊,”何晏晏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为什么余星回不让她直接出现,“我都听见了,而且听得清清楚楚。”
余星回一愣,回忆了一下,这四人进来的时候言辞闪烁,推脱责任,实在不算是清清楚楚。
此刻贸然问询,自然有办法抵赖。
皇帝如今涉世未深,不清楚此间弯弯绕绕,他只能再提醒了一句:“即便明白说了,却也无证据,陛下还需找到人证。”
何晏晏指了指殷松萝,然后指了指自己。
“不是啊,我们都是。”
殷松萝跟着一起点头,面上气鼓鼓地:“是的太傅,我们都听见了,他和明尘姐姐说话时,特别特别不礼貌,哼,是个坏人。”
她刚刚都听得一清二楚,完完全全听见他对皇后不敬了,怎么能抵赖了。
余星回沉默了一下,总算发现他们对话的分歧,他迟疑着开口:“此人行事……荒唐,陛下借此发难,不是想他来敲打其他人?”
“啊?不是啊,”何晏晏有些诧异,“我听你说皇后受家里欺负,所以逮住一个皇后家的,让他好好想想以前怎么欺负的。”
余星回:?
但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愤愤不平:“但要不是太傅告诉我,我没想到胆子这么大,居然这么欺负明尘,他对皇后不客气就是对朕不敬,朕要革了他的职,最后全家流放,给皇后出出气!”
余星回:???
皇后家人一堆纨绔,鱼肉百姓,只是明国公势力颇大,一时间不好连根拔起,上次他见皇帝突然在朝堂问责,想来是接机敲打,他本来觉得觉得吓一吓也无妨。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
想不到皇帝比他想象的更加意气用事。
看着皇帝还真的打算进去了,避免事态朝着不可控的地方发展,试图从旁劝谏:“文帝曾至渭桥,有人乘舆马惊,处罚金,后有盗高庙坐前玉环,处弃市,法如是足也。”
何晏晏认认真真,一次不差听完了,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听不懂。”
余星回沉默了片刻,对于没有文化的人只能直白讲话:“……此时陛下想给他们定下全族流放罪责,如果以后遇上有人大逆无道,欺民霸市,陛下打算定什么刑法?”
何晏晏倒是明白了他意思,毕竟那也是过去事情了,如果下了这么重的刑,以后遇上了更过分的事情,想要怎么处理就要掂量了,这个掂量那个也掂量,法律不就成了一纸空文?
只是……想起他方才的种种行为,何晏晏望着那一家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一旁的余星回,若有所思:“大逆无道,欺民霸市……所以,太傅是在提醒我什么吗?”
余星回:“……臣并无他意。”
21. 她的十五岁3
何晏晏才不相信余星回说的“并无他意”。
因为第二天她说自己要请假出去看看外头是不是真的这样的时候,余星回很快就答应了,并且有意无意地提醒她,侍卫半个时辰后轮班,她有一盏茶的时间,并且西市最近新来了一批货,很有意思。
何晏晏挑了挑眉:“并无他意?”
余星回:“……”
知道了这写消息,她本来是想叫月照一起的。奈何月照只想斜睨她一眼:“余星回不都是给你开门了,要我去做什么?”
何晏晏:“因为你最好看。”
月照:?
何晏晏挺胸:“带着一个美人出来,明卓又没加过宴席,应该没见过妖妃真人吧,看到你这么好看,说不定能钓到鱼!”
月照:“……”他扯了扯嘴角,轻哼出一个有礼貌的冷笑,然后一挥袖,直接开了房间的门,“陛下,请。”
被美人一口拒绝,无奈之下,何晏晏只能独自前往。
按照规定的时间来到宫门附近,果然发现侍卫正在交接,正想出去,但视线一偏,却见明尘一身红黑便装,身后还背着一把枪,就站在那里等着。
看见她以后,就面无表情朝着她回来,声音冷硬开口:“太傅大人说陛下要微服出宫,让我陪您一起。”
“还有我!我也一起!”明尘身后弹出一个小脑袋,嘤嘤嘤小朋友扎了新发型,换了新衣服,模样又开心又苦恼,“为了出去,茵茵可是求了太傅大人好久,最后用三篇课文,明天就背完,路上都要抽空背,这才换太傅松口的。”
何晏晏想了想片刻,蹲了下来,煞有其事的确认:“三篇?”
殷松萝掰出三根手指,伸到她面前:“三篇。”
何晏晏吐出一口气,蹲了下来,严肃看着她,郑重开口:“那你亏了。”
“啊?”殷松萝不太明白,“陛下意思是我不用背这么多?”
“不是,是根本一篇都不用背!”何晏晏言之凿凿,愤愤不平,“你看,我们都是同个课堂里,学习进度都一样,这回我和明尘出去了,这里不就留你一个人,如果你还要上课的话,太傅不是一下子要上两次一模一样的课?”
殷松萝像是迟疑,然后再一想,猛然瞪大了眼睛,看起来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所以,你根本不用和他做那个交易啊,他本来就不会让你上课的。”
殷松萝小朋友听完了,眼睛瞪的老大,一下子没有放过来,显然小小的脑袋对人心险恶还没有足够的处理能力,她结结巴巴开口:“那,那我现在怎么办,还要背吗?”
“当然不用,出去就好好玩,别想着学习,回去嘛……回去就睡觉,小孩子就要有充足睡眠,背什么书。”
殷松萝听不懂之前那些,但是这句她听懂了:“好呀!出去玩,出去玩!”
听到到这番言论,再看了看开心拍手的小郡主,明尘心里冷笑一声。
巧言令色,狗皇帝就是靠这一手骗过了郡主,瞒过了太傅?
余星回是让他回来看着皇帝,别出什么乱子,虽然她并不喜欢和皇帝待在一处,但是她敬重太傅,既是他的意思,便也只能捏着鼻子来“保护”狗皇帝了、顺便也是想看看这狗皇帝平日里到底如何和小郡主相处,她一定可以发现狗皇帝的别有用心。
***
何晏晏拉着殷松萝走在西市,她一路都在记挂余星回说得事情,但又不能抓着人直接问,正有些苦恼的时候,一家双层酒楼便映入了眼帘。
门口有个衣着上好中年商人,山上手中都挂着不少饰品,一看就是一个暴发户。此刻,他一直在盯着她们看。起先何晏晏还没主意,但是他目光越来越过火,而且居然还是一直放在了殷松萝身上。
这可就不能不管了,何晏晏警惕地瞪了他一眼,正想拉着殷松萝快点离开,却见中年人快步上前。
只见他用一种激动又狂喜的模样看了殷松萝很久,方才把目光转移到她的脸色,搓了搓手,激动又小心地开口:“两位还记得在下吗?”
何晏晏:?
中年人头顶上设定就是市井小民,和她看过的其他人都差不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殷松萝歪着脑袋想了片刻,看了看何晏晏,显然也没反应过来。
“就是上个月,上个月!”中年人面色赤红,显然非常激动,“这位小仙童,在在下的摊位前套中了很多的物品。”
他这么一提,何晏晏也反应过来了,只是和记忆里朴实无华的摊主一对照,再看见他现在穿金戴玉的模样,顿时目瞪口呆:“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到这件事,中年人更是红光满面,自信满满:“上个月的时候,小仙童说在下会有好运,在下一开始还没在意,结果后来在下……小赌了一下,赢下了一大笔钱,盘下了一个小店做营生,再加在下本来就会点手艺,就开了一个小店为往来的做些小菜,没想到家乡菜在这里很受欢迎,生意越来越红火,这个小楼也是刚刚才盘下的。”
说到这里,他一拍脑袋,方才反应过来:“瞧我,光顾着说话了,还没请恩人进来呢,恩人可否赏光,让在下好好招待?”
何晏晏看了看这双层小楼,再看了看眼前穿金戴玉的店主,然后又看向身边瞪大眼睛询问“你家有烤鸡吗?”的小锦鲤。
她抬起手,艰难地合上了自己的嘴。
这个运气,一个月!一座楼!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那她天天在锦鲤身边,等到以后“辞去皇帝之职”跑路的时候,岂不是能富甲天下了?
中年人看起来是真的非常想感谢他们,直接给他们换了最大的套间,知道殷松萝喜欢吃鸡腿,还专门吩咐厨房烤了十只鸡,凑齐了一大盘鸡腿,自己亲自下厨给他们做饭了,只留下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在这里。
除此之外,他还不忘老本回去,角落准备了套圈休闲区,殷松萝在那边玩得不亦乐乎。
姑娘名叫皎皎,模样姣好,就是小的有些腼腆:“爹爹说让奴家在这里服侍两位,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奴家说。”
何晏晏向楼下一看,明尘说什么都不肯上去一起,只是留在楼下。
再看着这一大桌子菜,何晏晏沉默了片刻,于是她果断下达了指令:“坐,一起吃!”
皎皎还没回答,楼下却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这个店,本公子包了,你们都散了吧。”
何晏晏也顺势往下面一看,再一看居然还真的给她看到了熟人。
底下正在往外赶人的正是明卓。
皎皎也探出头看了看,发现了这个意外插曲,和他们道了个歉,就下去查看情况。看见皎皎下来,明卓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抬了抬手,阻止了后面的家丁上前:“哎,这家店原来是小娘子的吗?”
方才皎皎看着有些腼腆,此刻站出来的时候倒是游刃有余:“这位公子,若您要包场,也需提早告知小店,这样小店没法做生意,还请公子见谅。”
“是吗?”他笑了声,“那我现在不包场了。”
他再凑近了一些,不怀好意笑了笑:“我包你怎么样?”
“……”
“二十两、三十两?姑娘要知多少?跟了我保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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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比守着这个破店好。”
一时间寂静无声。
那些家丁仿佛都已经习惯了这个事情,无人敢说什么。
皎皎脸色雪白,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
“一百两!”
何晏晏在楼道上,还在帘慢里,下面的人看不到她的人,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她笑了笑,慢条斯理开口:“我也喜欢这位姑娘,我出一百两。”
自从朝堂上被“敲打”那一下之后,明卓就有些寝食难安,加上皇后那里也问不出什么,这几日上朝他干脆直接请假,称病不出。但是长此以往也不是一个事,今日他尤其心烦意乱,就想出门散散心,正好遇上一家新开的酒楼,就照着往常的“惯例”让家丁们把闲杂人等都赶出去。
这条街上大多人都认识他,食客们倒都是出去了,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个没眼力见的,他横行霸道关了,又是不差钱的主,看着有人叫价,自然不甘示弱,立刻两百两就加了上去。
三百、四百、五百……价格水涨船高,在要到达一千的时候,明卓没再加,沉默里,他冷笑了一声:”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个女子就让给阁下了。”
最后那九百两是何晏晏喊的。
此刻无事发生,更加沉默。
明卓再冷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再跟我抬价!”
“敢当跟小爷抢女人,“他撸起袖子就打算上台阶,“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子是什么人,不给你点教训……”
话音未落,一个套圈突然从远处飞来,套住他手脚以后就瞬间收紧,接下来把他整个人都困了起来。
何晏晏:?
回头一看,殷松萝小朋捧着那一堆套圈,一丢一个准,甚至那些套圈就像长了腿也一样跟着楼下那堆家丁满屋子跑。
时不时套中一个,殷松萝就高兴地拍了拍手:“好耶!套住了套住了!”
不出一会,所有三大五粗的人都被套住了手脚,躺在床上地上蠕动,好不热闹。
嘤嘤嘤小朋友一脸骄傲:“茵茵套圈可是很厉害的。”
何晏晏愣了老半天,她刚刚都已经准备好凭几开揍了,没想到居然被锦鲤先抓住了。
她反应过来以后,赶紧拍手鼓劲,配合地拍彩虹屁:“厉害厉害,我们嘤嘤最厉害了!”
被一个小孩子抓住,明卓气得不行,在里头疯狂挣扎:“你是谁!你知道我伯父是谁,你知道我堂妹是谁吗!还不快放下老子!”
当明尘来到上面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她之前一直再底下守着,看到有些人进去,模样却看不太清。后来察觉上头有些吵闹,猜测是出了什么变故,想上去看看的时候,周围却刮过一阵风,等到再睁开眼睛,原先收在外头的人,全部一个个麻袋包裹,像是一个蚕蛹一样被掉在半空,眼睛也被套圈蒙住。
尤其是靠近狗皇帝那个,里头的声音尤其耳熟。
“我伯父是明国公,我堂妹是皇后殿下,你刚动我试试!”
明尘握着枪的手一紧,她心口一沉,此时此刻听到这令人作呕的声音,居然还用她的名号作威作福,这让她觉得无比恶心,几乎要按捺不住提枪的那只手,但是此刻她不能动,只能忍耐。
然而就在此刻——
狗皇帝搬起矮凳,直接朝麻袋砸了上去:“臭傻逼我是你天王老子,胆敢欺负我的人,去死吧你!”
小郡主也在一旁努力的捏着手决,跟着狗皇帝一起折腾,展现出令人难以理解的努力:“我也会好好蒙住他们眼睛的。”
22. 她的十五岁4
明尘很难形容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在前不久听到皇帝和小郡主说起那段关于“好意”的对话时候,她只是恍惚,毕竟记忆里的皇帝不应该是那个样子。
可是现在面对这位暴戾地、一言不合就直接拳打脚踢的皇帝,这明明已经是记忆中的样子了,却更让她觉得恍惚和陌生。
左一个“欺负我女人”,又一个“和我抢女人”,时不时来几句朴素的粗口,诸如“你算哪根葱”,“我是你天王老子”。
袋子里的明卓从一开始地大呼小叫,到最后默然无声,小声求饶。
看到眼前这个场景,她就想起小时候。
所谓“不睦”不可能只停留在话语上,像明卓这种人,更是会时不时对弱小拳打脚踢——反正打不死,被发现也可以说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
一开始她还没学会法术,被欺负了也只能自己缩成一团,她不会求饶,也没办法反抗。
可是现在,看见麻袋里同样缩成一团的人,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笑着笑着,心却一点点沉了下来。
原来那个人也有无力反抗只能挨打的时候。
中年商人也很快出来道歉。
小皇帝挥了挥手:“我就是想教训下他,对不起给您惹麻烦了。”
那对父女有些自责:“是我们的错,让恩人遇上麻烦才对。”
皇帝却再认真开口:“这些不是你们的错,更不是你们的责任,本来这种人就要被教训,你们的税不能白交,更不能养这种垃圾!”
什么……税款白交?
这些词汇分开她都理解,但是合起来却让她有些困惑。
这个困惑一直在心口盘旋,一直到这个事情结束,在回宫的路上,她都没出声。
最后,倒是皇帝有些犹豫地开口询问:“你不舒服吗?”
她回过神,看似恭声回答:“没有,陛下。”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更加沉默了,”皇帝有些担忧看着她,解释起之前的行为,“我……我知道你们小时候……不太好,但是我现在没有其他什么证据,不能直接处置他,只能这样了,“声音听起来竟然可以算是愧疚,“对不起。”
明尘微微一愣,但很快回过神。
原来皇帝今日古怪的行为是因为如此,她这件事并非秘密,上辈子皇帝也没想到帮她出气。
但是明卓……想到这里,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勉强开口:“陛下不必如此。”
皇帝有些惊讶:“你不想报……嗯,不想让他为过去道歉吗?“
“道歉?”她心中恍惚了一下,说不清是冷笑还是无奈,最后只能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他的道歉。”
皇帝还想说什么,但是她此刻实在没心情应对了,在入了宫门以后,就直接告了辞,独自一人朝阴影黑暗中走去。
…
明尘离开以后,何晏晏就一只手牵着殷松萝,一只手摸了摸下巴,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方才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明尘看起来不对劲。”
殷松萝也点了点头,声音也很担忧:“我也感觉到明尘姐姐很难过,“她捂了捂胸口,强调,“而且是非常非常难过。”
何晏晏最近发现了,这条小锦鲤不仅是锦鲤,共情程度也远超他人,此刻她说明尘非常非常难过,那绝对就是非常非常难过。
但是会是因为什么呢?
何晏晏本来就以为是童年霸凌阴影,所以在明尘面前把这人狠狠揍了一通,想要明尘开心一点,可是照着目前看来,他们的恩怨,可能并不是表面看到的这样子。可惜的是她看到的设定只能是个大概,这个“不睦”到底是个什么程度,她完全不知。
***
头顶一片皓月茫茫,倾斜流淌,映照千万人家。
在这片月色之下,有人困与往昔,有人畅想未来,有人不想写作业,还有人捂着脸加家里鬼哭狼嚎。
“我找到他,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啊——啊!娘,轻点。“
明卓被走得鼻青脸肿,现在一家人都跑到明国公府哭诉白日里的行为。
明国公看着眼前鼻青脸肿的侄儿,只是慢慢喝着茶,没有一句话。
明父心疼地看着自家孩子,再转头对着明国公卖惨:“这孩子受了这么大委屈,我们也看着心疼,那家店说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分明是包庇罪犯。”
明国公把茶水放到旁边,淡淡开口:“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找到……”
明国公直接打断他:“然后呢?”
明父一愣,然后什么,自然是入罪定性,给明卓出一口恶气。
“定罪必须有罪可以追责,他是什么罪?和人逞强想强抢良家女子,还输了,最后被人乱棍打了一通,甚至还看不清那些人是谁?”明国公冷笑一声,“他丢得起这个人,我可丢不起。”
明父一愣,面上愤愤不平:”难道这件事就算了吗?“
“陛下前不久才让他反醒自身,”明国公若有所思把目光移到窗外,“比起这些,这些日子你那猖狂劲还是收一收,若是连累到明国公府……”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你应该知道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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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说下,但威压袭来,明卓瑟缩了下,埋怨的话堵在胸口,不敢再开口了。
***
次日,在余星回检查殷松萝功课的时候,殷松萝真的半个字没背,还言言之凿凿把她昨天的话给余星回复述了一遍。
余星回黑着脸听完,一旁呆着的何晏晏觉得自己说得很对,但是她还是很心虚,只能埋下脑袋,支起了书,试图阻挡他的视线。
后面上课,她已经尽量努力乖巧,认真听讲,积极发问,课上余星回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在下课的时候,她还是被他叫住了。
“陛下。”
何晏晏吸了一口气,好吧好吧,该来还是会来。
她闭了闭眼,然后转过了头。
“那件事,是陛下做的?”
眼看着逃不过,何晏晏老老实实承认:“是。”
想来余星回早就已经知道,这个问题只是一个开场白,很快就接上去:“陛下行事应三思,”他微微皱了皱眉,沉着声音,“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
她不就拆穿了他对付小朋友的诡计话术,哪里到了谋定的程度,何晏晏觉得他太小题大做,本来想乖巧挨批,但此刻她实在有些没忍住,小声反驳:不至于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看着小皇帝这一副不上心的模样,还说不是大事x余星回直觉感觉到自己头又突突地开始痛了。
余星回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声音已经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严厉:“陛下确定真的一点信息都没留下?陛下可否想过,若被人发现身份会有什么后果?他们会怎么想?陛下当众处罚便罢了,私下斗殴,陛下……”
一连串问题下来,何晏晏觉得脑袋都要炸了:“哪有这么严重,就给嘤嘤减了点作业,毕竟出去玩就好好玩……嗯?”
何晏晏不懂了,她就和小郡主提了一嘴,哪里到朝中势力交错复杂那一步。
但说着说着,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说得好像是两件事,正想住嘴,余星回微微一愣,已经迟疑地接了上去:“小郡主?”
于是,他很快想起早上殷松萝那一通歪门邪理,脸就更黑了。
就说小郡主虽然也不爱念书,但是也不会有这么“别出心裁”的歪心思,果然背后有人“出谋划策”。
见他表情不对,何晏晏心中一惊,尴尬笑了笑,试图圆场:“太傅说得不是这件事吗?好啦好啦,我会记……”
只是还没说完,余星回再闭了闭眼,声音冷静地接了下去:“现在是了。”
何晏晏:“……”
23. 她的十五岁5
话音刚落,周围便是一片寂静,何晏晏自知是不打自招,也乖乖闭了嘴,默默等待太傅大人接下来的话。
“还有一事,恳请陛下解惑,”在如此前车之鉴之下,太傅大人看起来放弃了对她委婉的谏言,而是选择了直接开口,“陛下对明卓出手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问责,何晏晏有些不太乐意:“是他先骂人的,而且我又没打死他。”顺带又接了一句,试图把他也拉下水,“而且还是太傅告诉我他大逆无道,欺民霸市!”
“……”
面对她如此理直气壮还倒打一靶的行为,余星回半天都说不出话,好一会,他像是才缓过来,闭了闭眼,方才平复心情开口:“明卓身后是明国公,明国公此人老谋深算,城府颇深,在朝中颇有根基,陛下若如此冒进,臣恐他们在追查此事之时,会因此怀疑陛下……”
他没说下去,毕竟“怀疑陛下只有十岁”这种话怎么说怎么奇怪。
何晏晏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因为下次她一定打得隐蔽点、谨慎点,争取不让太傅知道。
余星回:“……”
认错的太快,他一下子没词,有些怀疑看着他,似乎不信她会乖乖听话。
何晏晏只当不知道,她想了想,还直接置若罔闻地外置大脑:“那他既然‘大逆无道,欺民霸市’就有没有什么部门可以查一查吗?”
余星回沉默了片刻,他似乎一开始不想回答她,但最后还是开口:“违法、乱纪、犯罪不能相提并论,有一些行为或许监察处也没办法。”
何晏晏听懂了,违法,但是没犯罪,甚至只是品行不端,没有服从纪律,没有类似的法条,而且身后还有大人物可以帮忙遮掩,不是想查就能查到的。
她思索片刻,提出一个提议。
“这样的话,我就设一个纪风检查的特使,直接听命于我,可以根据道听途说进行暗访,找到证据,甩在他面前,太傅以为如何?”
余星回一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陛下是要变革?”
增加官员,监察百官,已经可以算是一种变革了。何晏晏倒是没想这么多,她摇了摇头:“哪有这么严重,只是暴君闲着没事,想听听臣子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没有乖乖听话罢了。”
余星回看了她片刻,神情有些晦暗不明:“陛下此举,只怕会有强烈的反对和阻碍,若是有人反对,陛下当如何?”
何晏晏看了看周围,随手捏起桌上的纸,在掌心里搓捏揉扁,捏成一团,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那自然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朕可是天子啊!”
“……”
沉默半晌,他吐出一口气,总算开口,“若以后老丞相问起,陛下切莫说最近都在与臣上课。”
——以后出门了,千万不要说是我教的。
何晏晏放下纸团,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所以,明日太傅也会反对吗?”
“……”
他对她行了一礼,“陛下此举是好意,但此刻并非最好的时机,臣无法赞同陛下。
看起来外置大脑还是不愿意帮忙啊,何晏晏有些失望,但是还是“哦”了一下。
如余星回所说,这已经算是一定程度变革了,现在就她所见的那朝局,反对之声的可想而知。
但是她还是打算试一试。
于是第二天,何晏晏有些怀着有些忐忑的心上了朝。
但还没出门的时候,她就接到了昨日才说“一定不能赞同你”的太傅大人的病假条,说自己头风发作,请假一月,不能上朝了。
看着上头那苍劲有力,风骨峭拔的字迹。甚至可以想象到昨日他昨日在灯下,到底是绷着什么样的表情书写。
何晏晏看了好半晌,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
她发现余星回这人讲话真有意思,一些话说出来特别有诡计,不仅得听他话的意思,还得去猜他得主体是什么。
就上次说“并无他意”,这个他意,其实就是“没有觉得没有大逆不道”的意思,这次又说他觉得不可能帮自己,结果转头就请了假,毕竟这样的确就是不能她说话了。
不错,这样一想很合理,只是一不留神就要会错意。
…
今天上朝的时候余星回不在,何晏晏听到自己的心砰砰在跳,毕竟过去这位太傅大人都在,她觉得自己好像就有了保底,看见余星回也会觉得安心点,最起码如果真的接不上话了,太傅大人好歹不会见死不救。
这次还是她第一次面对群臣,说实话,真的有点紧张。
大家上朝都在摸鱼,无人启奏。
气氛静默了片刻,在驾官准备说“无事退朝”的时候,何晏晏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寂的气氛:“朕最近,有个小想法。”
她的目光从【咸鱼】【摸鱼】【贪官】【好想下班】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明卓的位置,可能因为肿了脸,他脸上还带了一个面罩。
其实他已经上请假条了,何晏晏愣是不批,如今看到他这狼狈模样,停留了阵,方才满意离开。
收回目光,她向后靠在龙椅上,揉了揉额头,开启铺垫:“诸位爱卿每日在做些什么?有没有好好地为国尽忠,有没有恪尽职守。“
“毕竟朕也当不了你们肚子的蛔虫,你们有没有做什么事情,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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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和朕一条心,朕都不知道啊,朕每每想起这些,都觉得寝食难安。”
群臣只是垂着头,目光谨慎地相互交换。最近的皇帝愈发的喜怒无常,胡闹的别出心裁,这一番“忧国忧民”的话,他们自然不会信,只觉得是皇帝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
果然,下一刻皇帝一下子就坐直了起来,对着右后方的帘子拍了拍手。
很快,就从里头出来了一个人。
身形看起来和皇帝差不多高,发髻高束,脸上戴了一个银色的面具,把脸全部覆盖,只露出两个眼睛大小的空洞,不知男女。
“朕最近寻得了一个高人,师承全平台搜索引擎真君,可作为朕特使,替朕关心诸位爱卿生活起居。”
群臣:……
一段诡异的沉默后,有个不怕死又胆子大的,顶着【阶段躺平阶段振作的咸鱼,摸鱼很有技术】的设定,颤颤巍巍的出列,谨慎地问了一句:“敢问陛下……这位师承什么真君。”
何晏晏面不改色,及具信念感地开口重复:“全平台搜索引擎真君。”
面对这个奇特名字,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有个胆子大的开口询问。
“……臣从未听闻,不知这位真君有何能力,洞府又在何处?”
“真君云游四方,四方为家,没有固定的洞府,可以看透人心,只要做过什么亏心事,真君一眼就看出来了,真君的徒弟也得了真传,虽然不能一眼看透,也稍稍看见一二,剩下的可从诸位亲朋好友处再行调查……”说到这里,她示意前面的人靠近一点。
戴着面具的正是明尘,昨日皇帝找到她,说什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需要她发挥所能,去做一些事情了。
即便一开始太傅找她,就和她说过皇帝的目的,但是明尘对此并没有抱多大的期待。
此刻和皇帝一同在朝堂,她还是有些不切实际的感觉,直到皇帝对她示意低头,她方才回过了神,有些僵硬地俯下身。
然而,却只听得皇帝当着众朝臣,悄咪咪问她:“中午吃什么?”
明尘:?
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什么了以后,皇帝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望着底下的大臣,咳嗽了一声:“方才仙长掐指一算,告诉朕……”何晏晏望着他的头顶,摇头叹气,“爱卿你最近有点懈怠懒惰啊。”
【阶段躺平阶段振作的咸鱼,摸鱼很有技术】一惊,他每天喝八杯水带俸禄如厕把桌面摆满文件表现很忙样子的的事情还是被抓住了?
“下次可不能了。”皇帝又开口,“工作的时候认真点。”
他汗津津地退下,在这虚虚实实之下,唯恐真的会被发现什么。
24. 她的十五岁6
朝中的这一变故在下朝之后就快速传播开来。
这个特使身份未明,能力未知,之前展现的那手段也不知是真是假,一时人心惶惶。
皇帝此举,想来就是对他们的忠心有所怀疑了?
但是忠心这玩意,现在还有谁有呢?如果那位特使真的能看透人心,这朝局……岂不是正要变天了?
明卓一直记得皇帝最后那个眼神,仿佛是在看他。
此刻他脸上还没消肿,一碰就疼,心中又烦闷不已,忐忑不安,明父明母此刻也急急忙忙找了过来。
明卓害怕又恐惧:“爹娘,皇帝是不是知道了,这特使是不是就为儿准备的,伯父也不肯再见我们,这可怎么办。”
“别担心别担心,”明母拍了拍他的后背,“且不说有没有可以看透人心的人,你就是一个小官,陛下设立特使,大概也只想要检查大臣是否忠心,这样的话,第一个也查不到你身上。”
这句话初初听来好像没问题,就算皇帝要对付,朝中一大堆势力交错复杂,他这么一个边缘人物,就算对付了他,对朝局也毫无影响。
可是结合起往日种种,还有皇帝离开前最后那个眼神,还是让他难以安心。
明卓只是一遍遍告诉自己没关系,还有更多的“大人物”在他面前,一定轮不到他的。
直到今天出门的时候,看见好友手上捧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送一些女子上了马车,他记得那些脸,正是友人家中的歌姬。
等到他送完一个人,明卓便从前面过去,询问情况。
“还不是因为陛下设了一个什么特使,我爹说让我处理好这些破事,我是打算她们送出去,避避风头。”说到这里,他抓了抓脑袋,有些头疼,“这些歌姬好说,那些贱民不知道怎么办,总不能让我挨个上门道歉吧。”
明卓惊讶:“那位特使真的可以查到东西吗,还真的有人有这种能力?”
“谁知道呢,我爹也真是杞人忧天,算了我再想想办法,你那边也抓紧时间处理吧。”
一群纨绔子弟,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此刻才终于开始担心起来。明卓回忆着自己平日所作所为,也觉得自己无从处理,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了一会,突然,胳膊一紧,被人牢牢抓住。
明卓定眼一看,发现竟然来到之前那个酒楼附近,抓住他的是一个中年人,模样居然有点眼熟。他正想挣脱开,却突然听见中年人开始大喊大叫。
“就是你!上次就是你在欺负我女儿!”
“好好一个姑娘,平白受了你的侮辱,陛下最近设了特使,走,你和我去见特使!”
中年人嗓门越来越高,吸引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明卓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之前莫名其妙在他店里被打了一遭,吃了这样一个哑巴亏无从发泄,如今见他主动送上门,心里那股恶气再也忍不住,正想发作,却听得中年人再一声哀嚎。
“我们做生意不容易啊,好不容易盘下这个店面,你这么欺负我女儿,还让我们怎么做人。”
“特使?特使是什么人?”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听说陛下说设了一个特使,监察百官,当官的做过什么亏心事看一眼就知道了。”
有些民众也听说了这件事,他们本来是对这些事情不在意的,官官相护,监察处多少案子石沉大海,官员子弟作威作福也视而不见。
这次依然没有多少人相信,直到现在人群里有人小声开口:“我知道他,之前他在街道里纵马,撞到了小孩子,至今那孩子都下不了床。”
“也不就是明二少的小公子吗,果然和他爹一模一样。”
“之前他非说我卖的东西他闹肚子,直把我一车的水果都砸了!”
“我家邻居也是,遇上他当街纵马,不仅受了伤,居然还要给他的马赔钱!"
“我开了本分小店,他带着一群人吃喝不给钱不说,一不顺心就要打人。”
那些细碎的声音一个接一个,自从有人了人开以后说得人也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看起来积怨已久,都在诉说着他的“罪状”
在推推嚷嚷里,有人大着胆子推了他一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越来越多人动手,直至他被推倒在地。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人按着打了,而且居然还在同一个地方!明卓目呲欲裂,心头窝火,恨不得把在场所有人都杀之而后快。
突然,所有声音都安静了下来,也没有人再动他。
他感觉到前方罩下阴影,但是他非但没有觉得松口气,反倒感觉有股更加迫人的危险。
脚步在他面前停下。
明卓抬起头,看到了宛若噩梦的场景。
在朝堂上出现的金属,此刻正居高临下看着他,遮住了头上的日光,金属反着冰冷的光泽,只能透过那两个黑洞,看到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跟我走。”那个声音沙哑粗劣,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从地狱中走来。
…
皇帝设置了一位专门检查大臣的特使,这件事从朝堂到朝野,最后在特使当街带走明卓之后推向了高潮。
自从穿越以来,何晏晏从来没有见过朝堂上这么热闹的时候,一个个引经据典,言之凿凿,文采斐然。
这一连串的话听得她昏昏欲睡,但是还是很配合的让他们骂完了,最后才掏了掏耳朵:“诸位爱卿说完了?那就退朝吧。”
何晏晏大概理解这群人,监察处名存实亡,她就算下令要调查也传达不到,传达到了信息也不一定可以回收,现在出现了一个凌驾于现在的体系,又完全不受掌控的人,这些人自然害怕。
众人见她不打算收回成命,又是新一轮的喋喋不休动辄礼法,动辄祖制,总归是非一副让她不取消不罢休的架势。
就在气氛焦灼之时,大臣之中忽有人冷笑一声:“诸位这么害怕,莫不是做了不少亏心事?”
何晏晏顺着声音一看。
【武将刘长风,手握重兵,骁勇善战,余星回挚友,周国开国功臣(未来带路烧死暴君妖妃)】
“诸位若非要左右陛下决定,可要先问过刘某手中的刀了。”
看得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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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暴脾气,一言不合直接拔刀。但也正是因为这位刘将军给她拉足了仇恨,何晏晏也借机脱身。
但是朝堂结束后才刚刚开始,何晏晏今天下了朝还没休息一会,很快就有人禀告,说是皇后求见。
看起来明尘那里有结果了,何晏晏赶紧整理了一下,出去见了她。
为了以防万一,她直接拽上了月照。
看到那妖妃也在,明尘显然愣了下,但是在何晏晏鼓励的目光里,还是禀告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陛下,已有不少民众向妾说了他的罪状,其中有不少皆可定罪……只是当时无人处理。”
当然了,有当朝的皇后背书,其他人又不知他和皇后差劲,当然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了。
何晏晏笑了笑:“那现在有了。”
明尘抬头看她,目光微动。
“就是在民众面前公开处刑,让他做得一切都公之于众,就算以前无人定罪,现在也得掂量掂量了。”想了想,为了避免以后的工作量,她赶紧再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件事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和之前说好的,你自己处理。”
没办法,最近她实在干太多事情,应对太多人了,提心吊胆心理压力太大了。
“……妾明白了。”
和皇帝告退,明尘出了门,外头艳阳高照,哪怕快接近入秋,阳光也依然刺眼灼热。
她想起自己的童年,因为母亲是只是外室,她也从小被养在小院,那个小院虽然偏僻,但是确实她最快乐的时间。
后来皇帝选妃,家中不舍嫡女,就把她记在了嫡母的名下,让她入宫。因为那时候母亲生了病,家中承诺会善待母亲,给她找最好的大夫,所以她才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可是她入宫当天,十五岁生日的前夜,母亲所在的院子被明卓失手放火,母亲未能离开,家中也包庇明卓,她甚至无法第一时间得知。
那时候,她虽然怨恨明卓,但也以为这一切只是意外,但是直到从那个梦里,她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就在那些浮光掠影里,知道了一切原因。
原来是明卓酒后对母亲不轨,家中方才为了掩盖丑闻而包庇明卓。
那个畜生,在小院里,就在承载着她所有美好记忆的小院里逼死了母亲。
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前因,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时期。
她无法想象,在她入宫的那些日子里,母亲是不是给她传过信却一直没得到回应,母亲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自从入了宫以后,她没有再劳作,往日在小院里养得茧子渐渐消失,只有在虎口有一点最近练枪带来的伤痕。
此刻,阳光落入掌心,热风席卷而过。
曾经,她觉得这双手软弱无力,如何都握不住想握的东西。她恨自己无能为力,即便学了法术也挡不住人心叵测,众口铄金。
此刻,她伸手握住,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钝痛。
她从来没有一刻有这样切实的感觉。
或许这一次,真的可以真真切切地握住什么了。
25. 她的十五岁7
明卓被蒙上了眼睛,捆上了手脚,在他记忆里最后的一幕,是一个冰冷面具,以及一双漆黑的双眼。
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耳边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仿佛如何大喊大叫都掀不起半点波澜,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吱嘎——”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他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明卓反应过来,在地上匍匐向前,试图去抓住什么东西:“救我,我伯父是明国公,我堂妹是皇后,你救救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救我……”
突然,他脸上蒙着的黑布猛然一松,外头刺眼的阳光落入眼眶,他此刻尚且不能失忆,眼睛模模糊糊的睁不开,不停地往流泪,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总算适应了眼前的光线,也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人。
靴子、华贵的衣摆……一切都那样熟悉,再一点点往上,他就看到了一张前不久才见过的脸。
女子面容姣好,只是此刻上面像是覆着寒冰,明卓此刻感觉到不妙,手脚不停地蠕动,试图朝后退。
就在此时,他听到一声冷笑。
他的堂妹,他刚刚口中会救他的皇后,此刻身着华服,居高临下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堂兄,”她说,“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
明尘出去后,何晏晏就找了个侍卫交班的空闲,偷偷溜出去找余星回。
这是她第一次来余星回府邸。
明明是朝中数一数二的重臣,但是他宅子十分普通,一路过来就属他的最不起眼。
她敲开门的时候,那个小厮似乎认识她,虎躯一震,瞪大了眼睛,“啊啊啊”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何晏晏抬腿就进去,明明是第一次来,硬生生走出了回家的坦荡的气势。
里头环境倒是好了许多,但比起气派,更像是经过精心设计,两旁翠竹整齐,假山错落,布局精巧,清幽宁静,一看就是用心打理的。
在她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人跌跌撞撞去禀告余星回。
等到看到他的时候,余星回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虽然竖着头发,但是还在“滴答滴答”地滴水。
何晏晏看着他的模样,眨了眨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平日里见惯了他衣着整齐的模样,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狼狈模样。
头发湿答答地贴着头皮,身上还带着水汽,太傅原来还在洗澡吗,是她硬生生把他“拽出来”了?
“……”
沉默中,余星回顶着这一头湿发,无奈问她:“陛下突然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何晏晏回过神,就兴冲冲朝着他跑了过去,赶在他行礼之前就想迫不及待地开口。
“明卓已经被带走了,就知道太傅大人最好了!”如果自己真的只有十岁,恨不得狠狠抱住他的大腿,可是现在她只能矜持站在他面前,眼睛发着光,“我就知道太傅大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皇帝如此突然来访让他有些惊讶,本来想提几句于礼不合,但是硬生生给皇帝开门见山堵了回去。
“……臣不知陛下是何意。”
左右都被屏退,何晏晏也不和他兜圈子:“店里的人,还有将军都是太傅大人安排的吧。”
那位将军平日从不发言,为何那日突然帮她说话,那里的店家为何大声喧哗故意引人围观,这一切种种才组成了巧合,她才不觉得是自己这皇帝当了三个月不到就得了民心,想来这背后一定是有高人指点。
见她直接点破,余星回也没吭声,见他不愿意承认,何晏晏也不勉强,只是继续笑盈盈开口:“下次还要仰仗太傅啦。”
还有下次?!
他抬起手,抚上了额头,在术法之下,头发已经渐渐干了不少,但是他觉得这些水气仿佛钻入了他的脑子,让他脑袋突突地晃荡:“陛下,这是私刑,”他终于按耐不住开口,提醒她,“无法可依,无先例可循,难以长久。”
“这以后就有了吗?”
“若再有下次有臣子死谏或辞官,陛下如何?”
“啊?”何晏晏瞪大眼睛,难捺欣喜,“还有这种好事!”
“……”
看见余星回的脸真要黑了,何晏晏赶紧认怂:“太傅别生气,我开个玩笑,下次一定……”
余星回脸色本来已经缓和一些下去了,但又见“一定”不出来了,又开始隐约变色。
但是何晏晏觉得这也不能怪自己,她的确不知道怎么办,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当皇帝。
沉默片刻,余星回叹了一口气:“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陛下可知此言何意?”
感谢上辈子的九年义务教育,让难得一次听懂了余星回的引经据典,她琢磨了一下:“太傅大人的意思是,朝堂上小人太多了,让我多找一些君子?
余星回不置可否:“义与利者,人之所两有,尧舜尚不能去欲利,虽桀纣不能去民好义。”
何晏晏再琢磨了一下,回忆了下余星回上课说的原文,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也太难了吧,现代社会在温饱的前提下都难以全部做到,更何况资源不充足的古代。
余星回看着她的目光晦暗不明,顾及她的接受程度,再说得明确了一些:“有些东西,您不想要,或者有足够多,但是对其他人却是未必。”
何晏晏看了他很久,表情渐渐收敛,她大概懂了他什么意思。
太傅大人又开始让她去猜意思了,这一番话不是让她去朝着大同世界去引导民众重义,而是在问她,她可以给出什么利益,让心甘情愿让那些大臣听话。
何晏晏认认真真想了一圈,说实话,这还真没有。
这个国家都快烂完了,各方势力拉帮结派,她管都管不住,周王也是因为战争经历一场大洗牌,拨乱反正,后面才一点点好起来。
何晏晏摸着下巴想了想,反正这皇位迟早都要让出去,不如先找周王借几个人来用用?也正好可以给他铺一铺路。
正想到这里,外面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人。
看到还多了一个人,浑身一僵,退出不是,站着也不是。
余星回目光在她身上不动声色地掠过,之后便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说。”
“皇后……皇后殿下……”
明尘!
何晏晏本来还犹豫自己要不要听,直到听到这里她才一个激灵,明尘怎么了,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下一秒,她就听见那人颤着声音开口。
“皇后、皇后殿下前去见了明卓,明卓不知为何忽然发狂,重伤了皇后殿下!”
…
当何晏晏和余星回赶到的时候,明尘正捂着胸,口中鲜血淋漓,但是神色倒是镇定。
反倒是明卓脸色苍白,手中染血,明明没有受伤,但是神色却极度惊恐,看见他们过来,就跌跌撞撞前来求救。
“陛下救命!陛下救命!这个女人疯了她疯了啊!”
何晏晏观察了一下周围,这是一个很小的院子,虽然小但是样子却很干净,看得出平日里都有人日常维护。
“这是什么地方?”何晏晏疑惑地看着周围。
“这是她家!是那个贱妇家!”在惊恐之下,明卓已经语无伦次,“陛下明鉴!罪臣根本不可能动他,我疯了吗,怎么可能动她,我碰都没有碰她!”
然而明尘只是捂着胸口,一言不发。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何晏晏回头一看,是明国公也过来了,只见目光在周围巡梭一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也有些奇怪。
看着人都到齐了,明尘捂着胸口冷笑一声:“不是你,这里明明只有你我两人,我难道还自己伤自己不成?”
“明明就是你自己!”明卓高声尖叫,试图去拽何晏晏袖子,“陛下,我亲眼看见,明尘就是……”
“诬陷你?”明尘打断他的话,声音有些困惑,“照你的意思是我自己伤了自己,我图什么?”
说到这里,她稍稍暗了一下眼眸:“堂兄,之前我念在你我兄妹一场,求了特使大人将你带到这里,哪里知道……”她稍稍哽咽了一声,看起来哀伤不已,“哪里知道你往日心魔再度袭击,竟然对妹妹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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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莫要在这里装模作样,还不是因为……”他似是被明尘这番话说得气急,一张脸又红又白,正想说什么,然而看看一旁的皇帝,自觉说出这个事情将会有更可怕的后果,只能硬生生忍了下来。
“陛下,"明尘对她一拜,“含泪”开口,“明卓受特使调查,所犯之过罄竹难书,此刻又被心魔所惑,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恳请陛下即刻降旨……”
明尘闭上了眼睛,声音一个字一个,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即刻处死。”
明卓看着眼前的皇帝,眼中恐惧不已,他彻底软倒在地,像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周围人都没再出声。
明尘捂着胸口看窗外不知想着什么,余星回也只静静看着这一切,不发一言。
何晏晏把目光落到明卓身上。
他似乎害怕至极,只是对她拼命摇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当你用权势欺压百姓的时候,是否知道权势这东西,你能用他对付人,也会有人用他来对付你。”
“我错了……我错了……”他张着口说着什么,可是声音却只能哽咽在喉咙里,咿咿呀呀的像是角落里老鼠吱吱的叫声。
“你错在什么了?”
“错在……错在……”明卓说不下去,他错什么了?那些不过是贱民……和他不一样,他错在哪里了?是错在对如夫人……他抬起头,看着帝王笑得春风和煦的脸,却浑身一个哆嗦,不敢再说下去。
何晏晏笑了笑:“朕还是很大度的,就给你一个机会证明自己无罪吧。”
明卓一愣,不禁抬头看他,眼中一亮,挣扎着想朝着她爬过去。
听到这话,明尘也捂着胸口微微蹙着眉,目光有些复杂去,剩余一手紧紧握着拳。
何晏晏向后一退,避开他的手,高声招呼外面的人过来。
侍卫都已等候在外,听到声音,便立刻进来。
何晏晏就指着明卓:“把他拖到市集外面,告诉百姓,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停了片刻,她看着地下的明卓的眼睛,再低沉、清晰地补充一句,“生死无论。”
“若你被特使冤枉,民众与你无冤无仇,自然能留住你小命,怎么样?”何晏晏笑得和蔼又可亲,“如此,朕是不是给你一个机会证明自己了?”
当他们从房间里出来,明尘依然垂着脑袋,紧紧握着拳,她握得很紧,指甲都挤压成苍白。
何晏晏出来以后才发现,这个门似乎有被烈火灼烧过的痕迹。
明尘模样有些恍惚和消沉,一直在看周围,她伸手抚摸过木门,花草,院子里的篱笆和桌椅,眼神中却又无数的眷恋与回忆。
周围气氛有些消沉,压得她心中难受,何晏晏忍不住打口打破沉默:“说起来,这个小院子还挺好看的,是你的吗?”
明尘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在何晏晏以为她不打算回答的时候,她方才应了一下:“是,”她伸手拂过身边的花,花瓣颤动,她的声音却好像比颤动的浮动更小,“是我长大的地方。”
“长大?”
“是,我一直和母亲住在这里。”
她声音里似乎藏着什么,但是何晏晏敏锐的感觉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于是她挠了挠头,转移话题:“说起来,你的伤有没有关系,你不必这样的,我本来就可以下令,就算死不了也能流放,反正路那么难走,中途出点意外,也不是没有可能。”
明尘没有说话,再过了很久,她方才回答她,但也只是回答了半句:“小伤罢了,无妨,多谢陛下关心。”
看她一直看着周围,没有打算离开,何晏晏想了想:“那我就先回去了,人我给你留点,有事情你可以喊他们。”
她笑了笑,但是只是扯动下嘴角:“多谢陛下。”
何晏晏没有再留,很快就踏着夜色离开这里。
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黑暗的尽头,明尘方才迎着风抬起头,夏末的天空里已经染上暮色,爬上繁星,就像上辈子、这辈子经历过的无数个夏夜星月。
但是此刻,她终于迎来了她的十五岁。
26. 弓箭课
逮住了明卓,给明尘除了一口恶气,何晏晏觉得十分满意,当晚就睡了个好觉。
只是还没睡一会,忽然感觉到头顶上传来一股熟悉的气息,她猛然就瞪大眼睛,瞪得像铜铃。
抬起头,就看见一女子站在那里,一身华服,容貌美丽,但偏偏神情冷漠,如同一块硬邦邦的顽石,抱着胸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陛下莫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何晏晏:?
历史总是如此的相似。
***
太傅请了一个月假,但现在半个月都没过完,他又继续上朝。
明卓这件事被她强行推行后,明尘“特使”身份也算定了下来,太傅另外给明尘安排了一些信得过的人辅助,她这临时设立的部门,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推行。
只是因为其他人有了防备,目前查到的都是一些小打小闹,但是纨绔子弟的霸市行为倒是收敛了不少。
另外,太傅请假回来了,何晏晏这学自然也跟着一起上了。
她的暑假,就这样过完了。
“陛下!”她今日刚刚到教室,身后传来小女孩欢快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风刮过,殷松萝小朋友背着她的小书包,手里拿着两串烤玉米,哒哒哒地跑到了她面前。
“这是陛下说的烤玉米,茵茵给陛下带啦。”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还有豆浆,给陛下暖好啦。”
余星回摇了摇头:“莫要胡闹,陛下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只听得咯嘣一声,眼前的皇帝已经一口咬了下去,一边吃还一边点头:“谢谢嘤嘤,下次来点糯米饭,多加香菇干,上面加点油条,油条晚上炸好,早上再炸一次。”
“油条?炸两次?”
“这样的油条更加松脆,很好吃的。”说完这些,她方才想起余星回似乎想说什么,她咽下口中的玉米,询问,“太傅刚刚想说什么?”
都怪余星回,上课时间实在定得太早了,帝王膳食工序实在太多,如果要在自己寝宫里吃饭,估计她得早起一个小时,所以最近她就想着让嘤嘤嘤小朋友的小厨房帮忙给她带一份。
小郡主的厨房是她从封地带来的人,没有那么多规矩,她可以随便点餐。
余星回:“……”他移开了目光,“没事了。”
出乎意料的,今日课只上了一半,余星回就提早合上了书,让明尘和殷松萝离开,只留了她一人,她本以为余星回要给她来个随堂测试,还有些担心,直到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弓,递到她面前。
何晏晏:?
木质的弓箭,样式简单,上头只画了一些简单的图纹装饰,看起来朴实无华,弓身有细微的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在他的目光中,何晏晏有些疑惑地把弓拿了起来。
别说还真挺重,她另外一只手还扶了扶。
余星回领着她出去的时候,外头已经放好了靶子,还给她送上了羽箭。
何晏晏很疑惑,拿着比划了一下:“这是要做什么?”
余星回此刻,看着举着弓箭那只手,他已经预想到结果了,他沉默片刻:“陛下,过些日子就到了秋狩。”
何晏晏“啊?”了一声,然后才想起来。
设定里暴君箭术不错,但是她?何晏晏看了看那个弓箭,几乎立刻放了下来,转头就要跑。
但是还没跑远,余星回居然直接闪现在她面前。
何晏晏:“……”
“陛下想去哪?”
何晏晏没办法,只能他紧紧盯梢的目光中,把羽箭搭上弓箭,学着电视里的样子一拉。
没拉动。
于是她再调整下手臂,再一拉。
这下拉开了半分,她手也下意识松开,然后下一刻,羽箭从弓弦上离开,最后“啪”得一下,横着落下掉到她的脚边。
余星回:“……”
在这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中,何晏晏尴尬地放下弓箭,松了松肩膀,试图缓解尴尬:“有点重,一时没留神,我再试试。”
“这是臣幼时所用的弓箭,”余星回目光有些难言地看着她,“若是能拿来用的,没有更轻的了。”
何晏晏:“……”
看着她摆出射箭的模样,余星回再揉了揉眉心,他闭上了眼睛。
“错了。”
何晏晏尝试着调试了下,举了举手臂:“哪里不对?”
“……都不对。”
或许是她实在太不标准了,余星回露出那种“怎么如此”的费解模样。
沉默了片刻,余星回绕到了她身后:“请陛下恕罪。”
何晏晏:?
她正有些疑惑恕什么罪,她垂下的手突然被他握住。
后背若有似无抵上一个胸膛,她整个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暴君现在其实还只是十六七的少年,身高也不高,按现代来算不过一米六多的,身形也有些单薄瘦弱,和她的体型倒是没有太明显的区别。
但是余星回到底是成年男性,身量也比她要高许多,从后面扶住她,几乎像是被圈在怀里,何晏晏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止了了。
看出他的紧张,余星回有些奇怪:“陛下?”
何晏晏回过神,她屏气凝神,可是心跳还是骗不了人,她心跳的厉害,握着弓箭的手都在颤抖。
余星回稳稳握住她的手,炎炎夏日里,他身上却传来清冽的冷香。
扑通扑通,她听到自己一颗心在胡乱跳动,离这么近,不会被发现吧。
余星回压底了身体,视线对准前方。
片刻以后,羽箭离弦而出,正中靶心。
他这才收回了手,再次对她请罪。
何晏晏现在脑子都是懵的,过了好一阵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干干地笑了声,给他拍了拍彩虹屁:“太傅箭术也这么好,文韬武略,样样都行啊。”
余星回模样看起来却是若有所思:“臣记得,陛下七八岁时便能拉开弓弦。”
何晏晏脑子一蒙,正想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余星回自己反倒是先行转移了话题:“月末便到了秋狩,届时按照惯例,需陛下开场,陛下觉得,自己如今有几成胜算打到猎物?”
何晏晏觉得这简直不能用几成来算了,这根本是能不能把弓箭拉开的程度。回想起她刚刚的表现,余星回沉默了片刻,也知道自己问了多余的问题。
“好在还有时间,这些日子陛下多练练箭术。”
什么,还要继续练?
何晏晏不可置信看着他。
余星回沉默片刻,只能叹了口气劝谏:“……陛下若无法射中猎物,群臣会如何想?”
何晏晏理所当然地说出至理名言:“不做事,就不会做错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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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脸色要变了,何晏晏赶紧顺毛:“没事没事,最多我们放个暗器就行。”
余星回:?
何晏晏比划:“就是那种绑在手臂里的,一个暗器小剑,我到时候装模作样射一下,你想办法帮我从暗处射中一个。”
余星回听到脸更黑:“陛下意思是,想让臣帮忙造假?”
太傅大人品性高洁,一看就不是会帮她作弊的人,被他这么一看,何晏晏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她本来想说“太傅不愿意的话就算了”,但是话到了嘴边,硬生生说出了真实想法:“太傅不愿意地方的话,可以换一个人。”
余星回:……
他沉默了,是他往日的疏于教导才造就了陛下理所应当地投机耍滑。
如今应当还乘着陛下……年幼,再好生管教。
于是,何晏晏就被迫练了一下午的射箭。
余星回从头到尾都没离开,一直盯着她,只是时不时摇头,那个模样,简直像是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让她偷懒都没没办法。
等到今天回去的时候,她的手差点都要抬不起来,一回到房间整个就成大字型扑了倒在床。
第二天,何晏晏直接没起来,在床上躺平了。不是她有意,而是她的手真的抬不起来了。
明尘过来喊她上课,见怎么都喊不起来,愣是像条死鱼一样躺着动不了,也只能无奈放弃,回去如此禀告太傅了。
于是没过上一会,余星回连带殷松萝都一起过来看她这个病号了。
看见小皇帝果然如同皇后殿下口中一样死鱼躺着,余星回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陛下淬魂锻体修炼一事或许可以再试试。”
在这个世界,灵气充裕,有条件、有资质的人家都会去学一些法术。
可惜暴君在原著里没有一点资质,小时候知道换了多少法术老师都没用。
但这个世界寿命还没有膨胀到数十万计,能做到淬魂已经是神仙范畴了。
暴君是暴君,她是她,说不定她天赋异禀呢?有一刹那,她想点头答应,但是想了想昨天,何晏晏沉默了。
如果这样就是锻体,那还是早点杀了她吧。
“陛下手疼吗?”在众人眼里,只有嘤嘤嘤小朋友在共情她的痛苦。
何晏晏添油加醋在她面前捂着手点头。
余星回看不得小朋友被忽悠,在一旁看得眉头紧皱。最后他听不下去了,挡在了嘤嘤嘤面:“陛下是天子,不会有大碍,郡主安心便是。”
听到余星回这么说,殷松萝虽然有点疑惑,但也慢慢地“哦”了一声。
何晏晏抗议:“天子怎么了!天子也是肉做的!”
余星回不管她的抗议,让侍女把殷松萝先带出去玩,丝毫不体谅她脆弱的手臂:“陛下休息够了吧,是时候起来了。”
何晏晏不可思议看他:“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去上学,未免也太狠心了吧。”
余星回沉默了片刻,沉声开口:“若臣不狠心,陛下在秋狩时候打算如何?”
一听到秋狩,何晏晏就头疼起来。
于是余星回就看见眼前人在床上卷着被子翻过来又翻过去。
“我也不想,但是拉不动,真的拉不动了,就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要说,”小皇帝坐了起来去,头发散乱,梗着脖子,坚定看着他,中气十足,“我、不、行!!”
27. 弓箭课2
余星回觉得这可能是小皇帝“醒来”之后,第一次这么有底气的时候。
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不行”说得这么有志气又理直气壮。
对视了好一会,小皇帝还是这样有底气,活像说得是什么壮志豪言,他终于叹了一口气,声音放轻了一些。
“真的抬不起来了?”
看到他口气松了,何晏晏疯狂点头,给他举着手添油加醋地装可怜:“是真的疼,抬都抬不起来,现在你让我去我也拉不动。”
她拼命眨眼,整张脸都写着——所以还是作弊吧。
余星回想了想,终于说出了她想了很久的那个提议:“那陛下明日拉开弓箭,其他的……”他闭了闭眼,“……臣再想办法。”
何晏晏眼睛一亮,立刻坐起来,抓住他袖子:“当真!!”
余星回不说话了,低头看了看她说自己“软弱无力”的手。
何晏晏:“……”
她默默收回了手。
他站了起来,抚平了被她抓出褶皱的袖子:“看起来陛下已无大碍,那便休息一日,那边明日再继续吧。”
何晏晏不敢相信:“我还要拉练?!”
余星回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他一通操作下来,何晏晏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看得直瞪眼,最后愣是没办法说什么。
等到余星回已经走远了,她还是有些不明白。
这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呢?
一旁,月照从内室出来,把妖妃的躯壳随手一丢,看她累成这样,还抱着手倚在门框笑她:“你原来的世界都不锻体?怎么连一石不到的弓都拉不开。”
何晏晏费劲地把自己翻了一个面,躺在床上瞪他。
“我们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和平盛世,才不需要全民武装,你羡慕不来。”
这是她第二次说起这句,月照一直没说话,直到她闭目养神了好一会,月照方才开口:“你的家乡,是什么样的地方?”
听到这个问题,何晏晏不禁睁开眼,抬头看他。
月照像是在看她,又不像是在看她,眼中露出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类似恍惚与发呆的样子。
“就……就和这里不太一样,我们没有皇帝,或者说,我们国家没有皇帝,”何晏晏想了想,坐了起来,组织下言辞,“每个人可以选择想做的事情,最起码,我们会告诉每个出生的人,人生有无限可能,可以自己选择。”
月照问了她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那你们如何确定,当下走的路,就是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天命所归?”
何晏晏一愣。
月照:“怎么?”
何晏晏盯着他看了一会,慢慢坐了起来,挠了挠头:“没什么,只是发觉你这个有些像我们那的哲学问题,人是否有自由意志。”
月照似乎有些兴趣,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人类真的有自我意志吗,比如我现在和你说的话,是我当下自己决定想和你说,还是因为这一场奇遇,让我走到了这里,遇见了你,之前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安排你问出这些话,恰好我有听说过一些‘自由意志’的争论,所以才影响我说出这一段?”
月照似乎被她绕得有些晕,一时没有出声。
说了这么多,何晏晏忍不住也在想,如果真的有如月照所说,一切都有命运在推行,那她秋狩也会有“必然”的结果吗?那照目前她的箭术来看,岂不是就是她“命运”真的打不到猎物了?
如果非要逆天改命呢?
看着眼前的月照,她的目光从他的脸上跑到他头顶的设定。
【受伤的大佬】
余星回有原则的不答应,她只能另寻方法。
眼前何晏晏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里明显在琢磨着什么,被盯得有些久了,月照本能地觉得不对劲:“怎么?”
何晏晏身体微微前倾,她亮着眼睛,压着声音,试探性开口关心:“神仙哥哥,你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听见这个称呼,月照眉头一跳,不置可否:“你想如何?”
何晏晏目光灼灼看着他:“你们那个世界既然这么厉害,那你现在能不能就是会那种……”她拿手比划了一下,“嗖嗖嗖几下,就能操控一些物品,千里之外人首级?”
月照此刻已经感觉到什么:“所以你是想?”
“我觉得,我可以装模作样地朝林子里射出箭,”何晏晏坐直了一些,“如果你可以做到话,就帮我逆天改命,控制住那柄箭,糊弄过这一场秋狩。”
“这一切……”月照拉长声音,故意吊她胃口,“似乎都要建立在我该陪你去。”
听出他话的意思,何晏晏很震惊:“你是妖妃你不去?”
“妖妃可帮不了你控制弓箭。”
何晏晏感觉出来了什么:“所以你是想?”
月照看了她片刻,笑了笑:“陛下是否要给一点报酬?”
***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何晏晏还当月照想要什么,原来要她给他多说说地球的事情,她当下就答应了下来,顺便他灌输了一番何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如此得了月照的许诺,她后面练起箭来就要轻松很多。毕竟不用时刻想着一定要正中靶心,她只要做个样子,把箭射出去就了事了。
这个目标很容易达成,于是在此之后,她的箭术就理直气壮地再也没任何进展。
余星回看她这副摆烂的模样眉头差点都要皱出皱纹,不知道提点了多少次,奈何她这把烂泥实在扶不上墙。
时间很快过去,天气也在不知不觉地转凉,秋狩那一日终于踩着夏天的尾巴,迎着秋风到来了。
皇室在西郊有个猎场,原来是关押一些犯了错贵族的荒地,在暴君他爸继位之后,就改造了成了猎场。平日就有人圈养动物,整个古代版的野生动物园。
参加秋狩的都是一些亲近的臣子和皇亲国戚,比上次端午宴到的还全。
当暴君和妖妃同骑一匹马慢慢悠悠出场的时候,所剩无几的几位保皇派的忠臣脸色难看至极,剩下其他人也都低着头,不发一言。
早就听说皇帝最近对妖妃极尽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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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仅同妖妃骑,居然还让交给妖妃控制,堂堂帝王,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余星回看了看身边的老丞相又黑又沉的脸,再看了看前头的苏贵妃和小皇帝,默默移开了目光。
是他疏忽了,忘记如今的皇帝可能根本不会骑马。
其他人知晓皇帝荒唐,不敢发一言,只有老丞相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看了看一旁站着的余星回。
重重地、愤怒地“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无耻、无能、无用!”
余星回:“……”
借着月照力道,何晏晏踉跄下了马,凑近的时候,何晏晏悄悄和他说话。
“我觉得这些人都在心里骂我。”
月照控制着马交到旁边的人手里,懒懒开口:“他们不会。”
何晏晏:?
暴君积威这么大,连想想都不会有吗?
月照倒不是这个意思:“毕竟燕国这皇帝能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何晏晏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其实她倒是想过自己骑,可是事实证明她完全不是运动那块料,连马都蹬不上去,后来月照实在没办法了,她就只能继续做她的荒唐暴君,和妖妃共骑一匹。
她下意识找了找余星回站的地方。
然而,却只见太傅大人微微拧眉看着她,吓得何晏晏赶紧别开目光,不敢再瞥。
秋狩开始前,礼部的人会开坛祭天,何晏晏本来还担心是不是又要到了“杀个人祭祭”的程度,好在祭天不过只是一个过场,象征意义上摆了一些东西就结束了。
随之,有人给她弓箭。
帝王用的弓箭镶着金饰和珠宝,一看就价值不菲,想来重量也一骑绝尘。
何晏晏看了一眼,果断让人拿回去了。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呈上一个弓箭。
简单的弓箭,上头有些磨损,有了些年头,一看就是初学者所用。
“猎只飞鸟罢了,何须如此重器,”年轻的帝王挥了挥手,拉开了那儿戏一般的弓箭,“朕用此弓,照样可以猎下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给她长拜,那些听不太懂的恭维之词叽里呱啦讲了一通。
然而何晏晏嘴上显得硬气,其实握着弓的手有些发抖,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月照对她点了点头,这才让她稍稍有了些许底气。
虽然月照那可以帮她作弊,但是她这弓箭必须要射出去,总不能“啪嗒”一下落在脚边。
想到这里,何晏晏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充足的的心里准备,对准天空,将弓拉到极致。
“咻——”羽箭离弦而出,很快飞到天的尽头。
样子是做足了,何晏晏松了口气,下面就看月照的了。
“砰——”地一下,天空里有什么东西从上头落下。
月照还挺上道的,她正想回过头,耳边却又听见。
“砰——”又是一下重物落地的声音。
何晏晏:……
不及格考出个及格还能说是天佑,但是考出满分附加题还全对就过分了啊!
28. 一箭双雕
过了一会,前头去捡猎物的人,便一手提着猎物翅膀小跑过来,眉飞色舞开口:“陛下一箭双雕,共捕获两只大雁,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何晏晏沉默了。
一只就行,月照给她还多来一只做什么,太优秀了以后可怎么摆烂。
而且除了一只穿着箭,另外一只什么伤口都没有,这倒是算是什么事啊!
此刻的众人,也发现了这个不对劲的地方。
“是箭气……箭气!”在一片沉默着,人群里终于有人喊了一句,替她找到了一个理由,“是其他猎物不敢直视陛下之威,陛下尚未出手,便已被吓破了胆。”
惊弓之鸟还能这么用?!
在长久沉默过后,何晏晏看见前面瞬间跪倒了一片。
有人带头喊了一句:“天佑大燕,陛下圣德”,之后便是一连串的山呼的恭维之声,“天佑大燕,陛下圣德昭昭。”
何晏晏:……
现在好像出了点问题,可能这还真的不是月照干的,于是,她迟疑了,那还有哪个好心人帮她作弊?总不会是正直端严的太傅大人吧。
***
虽然出了一点小小的变故,但是好在一切都糊弄过去了,何晏晏后面当然不再自己动手,于是她心安理得跟在七岁的小郡主后面,看她打猎,给她加油打气。
殷松萝带了一个袖箭,射程不远,但胜在轻便灵巧,外加锦鲤光环之下,近乎百发百中。
看得出锦鲤只想吃鸡腿,一路专门找山鸡祸害。
一路渐行渐远,很快来到了密林深处,殷松萝还想深入,却被一旁跟着的婢女劝阻。
“郡主,前方道路崎岖,恐有妖邪,况且今日郡主所猎颇丰,不如先回去,婢子近来学了一些新的菜色,回去做给郡主享用可好?”
殷松萝还算是个听话的姑娘,加上现在天色的确也差不多了,她摸了摸肚子,乖乖点了点头,收拾好袖箭准备回去了。
但是行至半路,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看,面露犹豫之色。
“怎么了?”何晏晏有些紧张,该不会小锦鲤还想继续打猎吧,山鸡太多,殷松萝光吃鸡腿,剩下的这么多。她可能没办法帮她吃完……
然而殷松萝摸了摸手里的袖箭,模样看着有些犹豫地指着一个方向:“我觉得那片云,看起来有点奇怪。”
何晏晏顺着她目光看去,天边已出现晚霞,她所指方向恰好可以看见被晚霞勾勒出红边的云层,远远看去就像是火焰沿着纸张边沿燃烧,勾勒出犹带灰烬的红光。
“那是天上的神仙在放花灯,”何晏晏搬出她幼年时候听到的胡话哄她,“神仙都回家吃饭了,嘤嘤是不是也要早点回去?”
“那要吃鸡腿!”殷松萝果然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开始分配好了这几只山鸡是归处,“陛下吃翅膀,剩下的分给太傅和苏姐姐还有半夏姐姐……唔,会不会不够多,要不再来点?”
何晏晏看了看婢女身上挂着的山鸡,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给淹没了。
她艰难地看了那堆猎物,沉默了片刻:“我觉得太傅和苏姐姐还有你半夏姐姐,应该吃不了这么多……”
当她们拎着一堆战利品回去的时候,余星回和月照居然一前一后,虽然离着有点距离,但是还是故意岔开的。
何晏晏看着有些奇怪,莫非他们刚刚见过了?
这两人坐得有些远,看起来不发一言,无事发生。
只是何晏晏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还是觉得这两人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
此刻也到了吃饭时间,打猎的人陆续归来,空旷的地方已经开始摆上了烤架,一群人开始围坐着烧烤,享用一天的胜利果实。
这本就是皇家的娱乐项目,来到的都是较为亲近的人,自然也有许多沾亲带故的前来找她问好,但是何晏晏不想对付这一干人,拜托余星回留在那里应付,自己带着殷松萝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享用她一天的战利品。
那位叫做半夏的侍女把其中一只鸡加了菌菇,煮了鸡汤。
其他的都掏空了内脏,架在烤架上,刷上一层又一层的油,给殷松萝做她最爱的烧烤,烤得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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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亮,还分别上了不同的调料。
殷松萝坐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就等着开饭。
何晏晏也就乘着这个空闲,去找了月照。
月照此刻就站在她的帐子后面,抬头望着天空。
此刻天上已爬上了寥廓星子,何晏晏顺着他目光一看,发现殷松萝之前所指的晚霞在一片湛蓝的天色下尤为醒目,甚至云层边沿的红色还有隐约扩散的趋势,像是正在被烈火灼烧。
何晏晏有些好奇:“你是不是和太傅说了什么?”
月照还在抬头观察天空,显得心不在焉:“嗯?”
何晏晏:“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
月照低下头,“嗯”了一声,说不清真假的平静:“你这太傅确实不太简单。”
“那是!”明明被夸的是余星回,何晏晏就像自己被夸奖了一样自豪,要知道余星回可是凭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硬生生再给燕朝续命,所以她一穿越过来,赶紧把政务都丢了过去。
要不是剧情里暴君太不当人,撑一撑,扶持个幼主登基也不至于让自己被火烧死,想到这里,何晏晏觉得自己慧眼识珠,与有荣焉的拍了拍胸口:“他可厉害了!”
“确实,”月照转过身,看了她片刻,继而似有所指地开口,“只是不知他对于此次秋狩,他是否也能力挽狂澜?”
何晏晏正想问他此言何意,但是尚未问出话,殷松萝手上还抓着鸡腿,慌慌张张朝着她跑过来:“陛下,陛下!”看到让她在这里,“哇”地一下就哭出来,手里的鸡腿也掉到了底下,“半夏……半夏姐姐刚刚在给我烤鸡腿,我一转头,她……她被妖怪抓走了呜呜呜。”
半夏应该就是刚刚的婢女,何晏晏这句听得懂。
但是什么叫做被妖怪抓走了?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片混乱,紧接着大地跟着震动,是身着铠甲的士兵整齐行动的声音。
余星回从前方过来,神色难得有些凝重,匆匆给她行了一礼就说明了来意:“陛下,前方恐有妖邪作祟,请陛下暂避。”
29. 副本启动
军队列结成阵,中间包裹着帝王御架,浩浩荡荡往前走。
在这个夜里,士兵的重甲随着脚步啷当作响,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再也听不到白日里清脆的鸟鸣,取而代之只有整齐肃杀的声音。
月照说完那句以后就去前面查看情况,她独自先带着殷松萝离开。
此刻,殷松萝就在她的御辇里,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半夏姐姐……呜呜,半夏姐姐是为了保护我,才被妖怪抓走的。”
“是我不好,没有认真学法术,才没有打过妖怪,没能保护好半夏姐姐。”
那个侍女的面容何晏晏看得十分眼熟,几乎每次去找殷松萝的都是那位侍女陪在她身边,想来是从家中带来的贴身侍女,在陌生的宫殿里,这位侍女与她来说,一定是亲人一样的存在。
她从来没见过小锦鲤哭成这样,她听得心里也不太好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怎么能怪你?”何晏晏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但是她知道一个七岁的小朋友不应该承担这么大的压力,“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不应该把责任扔给小孩子。”
“如果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的半夏姐姐。”
“是……这样的吗?”
殷松萝眼泪收了收,声音却还有些哽咽。
何晏晏刚刚想开口,却听见她再摇了摇头,犹豫着开口:“可是爹爹说……爹爹说茵茵和其他人不一样,茵茵要担起更多的责任。”
她微微一愣,正想开口,原先平稳的马车却突然踉跄起来,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车厢一顿摇晃。
她掀开了一角的车帘,看到了外头如浓墨翻涌的天,周围狂风大作,风沙乱石飞舞,哪怕是士兵身着沉重的铠甲,也被这股怪风吹得踉跄脚步。
“陛下。”
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何晏晏掀开车帘,是余星回勒马在她车辇旁停下,马匹因为异向躁动不安,他只能时不时地勒住缰绳控制,脸色看起来也有些凝重:“前方妖孽作祟,刘将军已带兵前去剿灭,臣会安排人护送陛下回宫,请陛下稍安勿躁。”
看着这一片飞沙乱石,余星回却还在外面,何晏晏有些紧张:“那太傅呢?”
余星回微微一愣:“刘将军那边战况未知,臣想亲自去看看,陛下不必担心,”说完,他沉下声音,吩咐前面的人,语气是罕见的不容置喙,“送陛下回去。”
话音刚落,他便骑着马逆着人群绝尘而去。
车帘放下,队伍快速休整好,加速带着她往山下行去。
余星回不管心里在想什么,平日在她面前都是一副文人温和的模样,如今的骑马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尘封的宝剑终于出鞘,带着她没见过的果断与凌厉。
无人再出声,殷松萝应该也是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缩在她怀里,哽咽着声音。
车队再往前行了一段路,突然,再传来一个更加猛烈的踉跄。
“结阵——”
“护驾——”
外面传来士兵嘶哑的叫喊,外头风声呼啸而过。
“皇帝陛下,之前好好答应我们的供奉呢?”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伴随着女子的哭喊尖叫,那个声音笑得怨毒又恶劣:“陛下若不舍得送上贡品,那我们只能亲自来取了。”
“听说陛下得了一苏姓美人,容貌无双,且让我等看看,这位美人是不是浪得虚名。”
伴随着风沙和一阵难闻的恶臭,她的车帘被妖风卷起。
殷松萝吓得脸色发白,更紧地把脑袋缩到她怀里。
这个世界没有她所熟悉的修仙界一样明显的修为界限,而更类似于她熟悉的神话故事。
这个世界灵气颇丰,任何人都可以修法术,修到一定程度,就护一方平安,被称为神灵,相应地也会向民众索取报酬,这也就是供奉祭祀。
皇室理论上正统的祭祀只是对不可名状之“天”,但是发展到后面,这些修行有成的生物也一同被祭祀,如果是正道修炼的也罢,偏偏还有些由邪道修成,这也就是人祭的来源。
想来之前是暴君为了避免麻烦,和妖邪签订了什么人祭的契约,只不过被她无意给打破了这一默契。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是有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情的,但是毕竟之前她身边唯一“异相”就是月照,第一次撞上妖怪,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切实际的恍惚感。
不管是暴君还是何晏晏,都没有任何修行的知识,她此刻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能尽可能护住怀里的殷松萝。
“哗——”
周围突然起了一阵风,何晏晏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像是一缕清风冲破阴霾,涤荡纷秽,落下满天的霜雪。
她睁开眼睛,就看见眼前车帘前出现半张人脸。
或者说不能叫人脸,就像是她过去看的电视剧里一样你。那是一张青绿色的脸,上面还有着属于动物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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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勉强有人类的五官。
只是此刻这个“人”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力道控住喉咙,只漏了一个头卡在车帘上,目眦欲裂,从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与此同时地,还有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月照。
不是妖妃的躯壳,而是他本来的样子,一身白衣,像是从天上倾斜下的月华。
感知到一股莫名的力量,何晏晏下意识低下头,就看见月照一手并指,指尖聚拢着一点月辉似的光芒,瞬间那绿色的人头被一股奇异的力道一击,如离弦的箭一样向后飞了过去。
随着这个绿色人头飞出去,周围的怪风都平息了不少。
周围那股若有似无的恶臭也随之消失了。
之前虽然知道月照厉害,但是在宫里也没机会给他发挥,最多帮她做个弊,隐个身,今天看到他露出了这么一手,何晏晏才对“受伤的大佬”,有了切实的感悟。
“想不到你真这么厉害,这里都打退了?我们安全了?”
殷松萝此刻已经在她怀里睡了过去,安安静静闭着眼,并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也不知道是被吓晕的,还是月照的操作。
月照看了看她,说出话的话并没有让她放心:“陛下似乎开心得太早了。”
何晏晏:?
“此处有个阵法,后面事故只怕会更多。”
何晏晏呆了,不是吧,还有?!
经过刚刚的变故,军队也得以喘了口气,很快就有人过来掀她车帘禀告情况,模样看起来有些凝重:“陛下,前方妖气浓重,恐怕触动封印,还请陛下移步,轻装简行,臣会安排精通法术的几位将军护送陛下。”
对于这种事情她毫无知识储备,自然乖乖听话,正想抱着殷松萝下车,却被月照伸手拦住。
“怎么了?”
他微微蹙着眉,隔着帘子看着眼前的人,似乎迟疑了片刻,像是看到了什么意料外的事情,声音有些古怪:“这个……人不对。”
被他这么一提,何晏晏才惊恐发现一个刚刚被她忽略的事情。
她立刻掀开帘子去看外面的人。
只见他恭身候在外面,看起来没有问题,可是他头顶却空荡荡一片,没有设定,什么字都没有。
意识到这个事情之后,像是突然从梦境里醒来,周围的场景如碎片一样碎裂,紧接着再是一阵天旋地转,马车沿着山崖翻滚落下,她也在这一片地动山摇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30. 桃源村
何晏晏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她躺在一个巨石之上,等到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她才看见自己正处在一个山谷之中,眼前是一方干净的潭水,四周是高耸岩壁,陡峭崎岖,没有一条可以攀爬的道路。
周围十分空旷,一眼便可看到底。
可是不管是殷松萝还是月照,她一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她想从地上爬起来,脚腕上却传来尖锐的疼痛。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衣袍,看见脚踝上沙石混着鲜血,一片模糊,看起来是刚刚摔下来的时候伤到了。
一直在这里呆着也不是一回事,他们既然是一个车厢里滚下来的,想必月照和殷松萝也会在附近。
她没有在原地等待,缓慢站起来。
巨石有点高,如果是在平时,她倒是可以跳一下就完事,可是现在脚踝上的伤口让她不敢轻举妄动。正想找找那里低矮一些,一个冷冽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何晏晏。”
突然听到本名,让她后背一僵,但是反应过来之后,却让她整个都放松了下来。
现在还能叫她本名的,一定就是月照了。
何晏晏心中一喜,赶紧回过头,月照还在就好说,神仙飞一个太正常了,这个岩壁她爬不上去,但是想来对于月照来说一定不是难事。
月照正从前方过来,他依然没有顶着妖妃的躯壳,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来,衣服也不见有半分的凌乱,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有几分古怪,似乎在细细端详着什么。
何晏晏被看得有些发毛,本能觉得不对劲,声音干干的从喉咙溢出来:“做、做什么。”
声音一出,她感觉到有些陌生的熟悉,反应过来之后,她突然一惊。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赶紧转过身,端详着水潭里自己的倒影。
月照之前给她装的面具果然已经不在,水潭里映出来的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没有了暴君的妆容,没有眼线的勾勒,和暴君虽然有些相似,但是这张脸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略显清冷英气的女子面容。
何晏晏结巴了:“我、我的脸呢?”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这句话有歧义了,挣扎着从巨石上一点点挪下来,“快帮我画回去,否则被人看见就完蛋了。”
月照这才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怕是没办法。”他伸出手,做出像是聚气的姿势,可是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上头依然空空,什么都没发生。他如此再试了一次,方才收回了手,面对何晏晏目光,他声音依然平静,丝毫没有他们落入绝境的觉悟,“如你所见,这里地方古怪,我灵力施展不出。”
何晏晏停住脚步,倒吸一口凉气:“……所以?"
“所以,”月照转过身,平静看着她,“如果找不到出路,我们就要一辈子呆在这地方了”
“……”
看着她这一副木若呆鸡的模样,月照却笑了笑:“不是说不想当皇帝,在这里不正好如了你的愿?"
"那也不能呆一辈子山底洞人啊!“何晏晏不想接受这个事实,“我还指望嘤嘤嘤带我过好日子呢,才不要没吃没喝得呆在这里。”
“嗯,过好日子,”说起这个,月照就看似赞同点了点头,“陛下在这里过得也应该不错,如果没吃没喝,就让七岁的郡主给你打猎。”
听出他语气的调侃,但是何晏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骄傲一抬下巴:“嘤嘤不仅帮我作弊还给我打猎,不像你……”
说到后面,她声音也渐渐熄了下来。
“我?”见她许久没说下去,他看了她一眼,接了上去,“我什么?”
其实月照只是让她说说自己的世界,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自己平日和吵架习惯了,但想到现在如今的自己和他“相依为命”何晏晏决定暂时对这个战友和颜悦色一些。
她挠了挠头,转移话题:“刚刚路上你有看见嘤嘤吗,她现在一个人在外面,应该会很害怕吧……”想到这里,她挣扎着要从石头上下来,“不行,我们先去找找她。”
“殷松萝有些修为,比起陛下更能保护自己,陛下还是先照顾自己,”月照说得倒是不客气,说着,他走上前,对着她伸出手,“走吧。”
对她伸过来的手骨骼分明,修长有力,好看是好看,就是何晏晏看着他,有些疑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上下看了他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她的脚踝:“看来陛下伤势不要紧,自己也能跳下来?”
何晏晏立刻把手放了上去,他掌心有些凉,带着她微微一用力,就稳稳落到了地上。
原来沿着水潭有一条隐蔽的小路,顺着小路一路往前,就看到两侧的稻田。
虽然是秋天,但是田地庄家还没有长成金色的麦穗,依旧是青葱一片。
月照说前面有群居的村落,想来有了人烟,找起人来也会方便一些。
“你们是谁!”村落外有人巡逻,看到他们靠近就一脸警惕,“站着,别动!”
看到他头顶设定,何晏晏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前面都是一些性格设定,主要是后半句【恐惧且痛恨皇帝】
“我们是从上山过来的,”月照社交全靠拳头,何晏晏不指望他能在这个场合说话,只能谨慎看着这个人的设定,试探性开口,“不小心迷了路,敢问这位大哥,上山的路在哪里?”
她话音一落,眼前这人突然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
“阿大,怎么回事?”
后面又出现一个人,模样看着和这位叫做“阿大”有些相似,但是更为相似的他头顶上设定。
居然也是【恐惧且痛恨皇帝】
“他们说是,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迷路了。”阿大上上下下打量着,声音喃喃重复,“……山上下来的。”
随之,后面那人也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也跟着一起重复:“山上……”
何晏晏被盯得有些发毛,觉得自己好像被当作动物观赏,但是这里没有其他人,她只能按耐住心中那股奇异的恐惧,再问了一次:“……敢问两位,上山的路在哪?”
“出去?”阿大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笑容有些怪异,语气带着笃定与漠然,“你们出不去了。”
何晏晏:?!
他们谈话的动静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迥然又相似的设定不断向她靠近,密密麻麻的字当场把她淹没。
看到了他们脑袋上的是什么,何晏晏拽住了月照的袖子,才没让自己当场摔在地上。
除了简单一些性格介绍以外,他们头顶设定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痛恨皇帝】
何晏晏无比庆幸自己平日里不爱穿龙袍,否则那么醒目的标志出现在这里,估计可以当场驾崩。
人群还在不断增加。
何晏晏看到他们眼神无一例外都有种空洞茫然,但是盯着她的时候,期间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怪异表情。让何晏晏觉得他们好似在“观赏她”,就像是在观赏不同的物种。
“都在这里站着什么,活都干完了,还不快回去?”
这时候,前方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
这群人似乎很尊敬说话的人,话音刚落,之前把他们围得密密麻麻的人群自动分开一个道路,一个岣嵝着背的老人出现在眼前。
何晏晏抬头看了一眼,是这个村落里的村长,同样跟着痛恨皇帝四个字。
老人打量了他们片刻,之后便笑了笑:“两位客人远道而来,想来也没有住的地方吧,先去寒舍暂住如何?”
何晏晏不敢答应。
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月照,却见他也在若有所思看着这群村民,直到听到村长出声,他方才转过头,略笑了笑:“好,有劳老人家了。”
这位村长有七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身形佝偻,后面这一路,何晏晏没再出声,反倒是月照在主动和村长搭话。
“家妹与我来此偏远封地,一路游玩误入至此,敢问老人家,此处是什么地方?”
何晏晏后面没再吱声,反倒是月照在和老人交涉。
他态度有礼有节,声音谦和温润,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月照这么有礼貌的时候。
村长脚步微微一顿,继而笑了笑:“这里是桃溪村,为躲避乱战至此,原来都是些贵族子弟,说不定和当今皇帝还沾亲带故呢。”
躲避战乱?
何晏晏稍稍愣了下,这个余星回课上提过历史,她模模糊糊记得,上一次打战已经是快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吧。
“这么多年来,诸位可曾上山看过?”
“上山?”村长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算了,外面都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村里的人也习惯在这里了,就不出去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一个篱笆围成的小院。
村长推开门,何晏晏就看见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正蹲着地上,拿着树枝画圈圈,听到了门开的声音,她随之抬起头。
“爷爷……”
小女孩看起来比殷松萝还要小一些,可是眼里没有属于孩子的天真明亮,反而一双眼睛漆黑空洞,像是一滩不会流动的死水。
“青兰,来客人了,爷爷还要招待一下,你自己去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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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人……”
“是,外面来的客人。”
青兰迟钝着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树枝,转身回到房中,直到看到房门合上,村长才回过头。
“这是我孙女,父母都……出去了,是我和老婆子在照看。”说着,他拄着拐杖,去敲前面紧闭的房门,“老婆子,老婆子,来客人了,快给客人下两碗面。”
“来啦来啦,催什么催。”
里面叮叮当当一阵之后,过了好一会房门才被打开,里头出来一个白头老妪。
她起先还在埋怨,可是目光一转,看到老人身后,她明显一愣:“这是?”
“是外面来的客人,”村长催促她,“刚刚不都和你说过了,客人远道而来,快去下碗面吧,再给客人一人下一个鸡蛋。”
老妪形容枯槁,眼神也有些茫然,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连应下。
“好好好,客人稍等,老婆子这就去。”
这一路过来的场景让何晏晏脑袋发麻,哪里还敢再吃他们的东西,她连忙摆手拒绝:“没事没事,我们不饿,就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和你们孙女差不多大?”
“小女孩?”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神色看起来更加古怪:“……除了两位之外,还有其他人也来了?”
“是,是我们的幼妹,”何晏晏直接借用了月照之前的说法,“幼妹调皮,非要和我们一起出去,但之前出现了一点变故,幼妹就和我们走散了……”
两人想对看了一眼,不知道交换了什么默契,最后由村长沉着声开口:“我们没见过小孩子,但是两位不如画一幅那位画像,老夫可让村中的留心观察,这几日两位也可安心留在村中等待。”
何晏晏觉得,这两人似乎极力想留下他们。
她犹豫着要不要推辞,月照却点了点头:“多谢,那这几日便要叨扰先生与夫人了。”
“哪里哪里,”听到他们答应,这对年迈的夫妻反而松了一口气,“两位快别站着了,在房里坐一会吧,面马上就要煮了。”
何晏晏犹豫了一会,见月照谢过之后就往面前的房间去,她也匆匆行了一礼,也急忙跟了上去。
这个房间不大,关上门之后,只有从小窗透露下来的光,哪怕现在正值正午,里头都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潮湿阴冷。
何晏晏凑近门,蹲下来瞧了瞧,确定那对夫妻离开了,她方才放心地回了位置和月照说话。
"你就不觉得这里不对劲吗?"
自从走入那个村落,遇上这群人,何晏晏总感觉处处透露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
躲避战乱至此,阡陌纵横,一群避世而居的村民……
加上这个村落的名字,这一切,都让她有股既视感。
说话间,房门“吱嘎”一声被从外面推开,是老妪用手肘推开了们,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盛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笑呵呵开口:“两位饿了吧,快吃吧。”
一碗素面,洒着葱花,下面还有一个荷包蛋。
不管是闻起来看起来都是香气扑鼻,但是何晏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愣是没敢下嘴,她抬起头,就看见那老妪,貌似慈爱地笑着:“快吃吧,家里的老母鸡刚下的蛋。”
她艰难地再把目光移回到碗里,斟酌了好半晌,勉勉强强笑了笑:“待会就……”
话音未落,月照已经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面了。
何晏晏:“……”
看着他都开吃了,何晏晏沉默了片刻,闭了闭眼,努力地笑了笑:“好,我马上就吃,谢谢。”
老妪这才满意离开。
然而等到老妪退了出去,月照立刻把筷子一搁,快步就走到房间里头。
随之传来了一声明显的呕吐声音。
何晏晏吓了一大跳,连忙跟了进去,月照已经面无表情从里面出来。
她正想询问状况,却见他擦了擦嘴:“放了几十年的鸡蛋……”他顿了顿,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心情调侃,“味道果然不同凡响。”
何晏晏:?
如同梦境被点破,一切快速碎裂。
何晏晏眼睁睁就看见原先还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面条,突然快放了数十倍的,肉眼可见的腐烂发霉,最后变成一坨看不清的什么的黑炭。
这是啥?
“不过一群留存的执念,不知今夕何夕,”他顿了顿,再看了看何晏晏,“换句话说,我们遇见鬼了。”
他颇有深意看着她,补充:“这一群,都是。”
何晏晏:???!!!
31. 桃源村2
何晏晏悟了,怪不得她一过来总觉得这里处处透露着一股诡异又熟悉的气息。
桃源村,还有逃难而来不知今夕的村民,这不就是网络上用灵异解读的《桃花源记》翻版吗!
只是她突然想到月照毫不犹豫的吃下的面,有些不太对劲,转头看向月照:“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
月照斜睨了她一眼:“不然?”
何晏晏更震惊了:“那你还吃?”
“难道你想吃?”他再擦了擦嘴角,看起来颇为嫌弃,“执念最为偏执,若不吃下去,这群‘人''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
何晏晏感动:“过去真的误会你了,你居然有这样的觉悟!”
“倒也不是,只是这玩意对我没什么,对于你……”他上下打量了何晏晏一会,“陛下肉体凡胎,想来还未辟谷吧。”
这一说何晏晏就懂了,这玩意不知道放了多久月照吃了最多觉得恶心,她吃了轻则拉肚子,重则丧命,无论哪种都很不妙。
但不管怎么样,月照把那玩意吃下去就太需要勇气了。
说话间,他已经清理好了床铺,枕着手臂躺在了上面。
“先睡吧,等到晚上估计就不太平了。”
这只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她的房间虽然和月照并排,但到底有些距离。回想起那一碗不知道过期多久的面,再想起眼前这个情况,何晏晏纠结半天,愣是迈不出步子。
眼前月照已经阖眸休憩,她看了他片刻,然后径直走了过去,接着笔直躺倒他边上。
瞬间,月照一下子就坐起来,脸色有些古怪看着她。
“你做什么?”
“我不敢出去,”何晏晏把脑袋一缩,自发地给自己圈出了一个位置,还给他留了一半,坦然开口,“一起睡吧。”
月照沉默了片刻,沉下声音:“何晏晏,”看着眼前的还是一副理所当然霸占床铺的模样,他再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月照甚少叫她名字,大多都是调侃一样喊她陛下,连名带姓的次数实在是少,猛然一喊,颇有种让她被点了名的不安惶恐。
只是她认认真真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自己遗漏了什么。
看她这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月照闭了闭眼,终于无奈了:“是不是皇帝当久了,你真把自己当男人了?
何晏晏先是疑惑地“啊?”了一声,之后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下。
她习惯了暴君的脸暴君的声音,也习惯了身边这个“爱妃”,一时半会还真没反应过来月照是个男的。她想了想,只能暂且安慰他:“对不起,忘记你不是女孩子了,但是我们现在条件有限,就不要挑剔了。”
月照:“……”
他坐了起来,就打算从床尾下去。
何晏晏紧张,也跟着坐起来了:“你去哪里?”
“因为我介意,”月照面无表情在重新回了到前面的坐下,“你自己睡吧。”
"那你?"
月照不说话了,他在软榻上盘腿坐下,双手放在膝上,俨然一副入定的模样。
见他不打算出去,何晏晏这才放心了,安心地躺回去。
本来这种情况她应该是睡不着的,但是此刻闭上眼小憩,她的意识也渐渐下沉,等到她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一片漆黑。
月照也已经醒了过来,他贴着紧闭的房门,见她醒来,便示意她噤声。
何晏晏会意,她弯着腰,放轻了脚步,走到他对面,和他一同隔着门探查外面的情况。
夜间的村落有成片的浓绿火光飘动,浮动在上头,煌煌荧荧。
只是一种科学现象。
磷化氢燃点很低,可以自燃,这是正常现象。
何晏晏先是这样冷静告诉自己。
只是眼前科学现象越来越多,几乎绵延成一片灯会。
终于,何晏晏催眠不下去,她心态崩了。
是自然的科学现象没错,科学可以解释没错,但正因为她可以,所以反倒更加镇定不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磷元素已经多到一种程度,换句话说,他们已经被一群骨头包围了!
这个念头一落,在寂静的夜色里,她突然听到“咔哒”“咔哒”的声音。
不一会儿,有房门被推开,看着眼前的场景,何晏晏拼命地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当初叫出声。
白日里那对老夫妇此刻正出现在月光下,身上还是穿着白日的衣服,可是夜风吹起衣袂,只能看到里头森森白骨和零星的腐肉。
他们像是被一种莫名其妙力量操控,“咔哒”“咔哒”地,成一种古怪的姿势扭曲前行。
等到这对老夫妇走远了,何晏晏才放开了自己捂着的手,整个人就像是被掏空了灵魂一样,空洞着眼睛,一点点从门上滑落下去。
亲眼见证丧尸片,这也太吓人了。
他这边还没缓过来,月照推开了门,就打算跟上去了。
何晏晏惊,抓住他的衣袖,压着嗓子:“你去哪里?”
月照看了看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之后目光又移动到她的脸上,端详了她片刻,似乎有些好笑:“又问我去哪?以前可没发现你胆子原来这么小。”
被他点破,何晏晏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问他去哪里了。但何晏晏也不觉得羞耻,世界观接二连三被冲击,麻瓜来到幽冥世界,她毫无自保之力,胆小点难道不正常?
“白日形同常人,晚上化作鬼魅,这里介于梦与现实之间,若想破局而出,便要看看他们‘梦’到底是什么。”月照和她这个麻瓜稍稍解释了一下,“我去前面破了他们的阵,你如果害怕就呆在这里,想来这些‘人’短时间是不会回来的。”
何晏晏犹豫了一些,最后摇了摇头:“不了,我和你去。”
月照略有惊讶看着她。
“呆在这里我更怕,况且,”她停顿片刻,有些犹豫,“这个世界里,这些事情其实也不罕见吧。”
之前她只是知道这回事,但是在皇宫里什么都没看见。
以后离开皇宫,总会要自己面对的,既然出现了,她也可以早点重塑下世界观,真正认识下这个全新的世界。
决定好了之后,她反到没那么害怕了,深吸一口气,率先推开了门出去,还主动对着站在后面的月照招了招手:“不出来吗,这些人都要走远了。”
月照看了她片刻,负手跟了上去。
.
成片的鬼火将山路照亮,这群‘人’因为只有了骨架,一步步走得扭曲且怪异,速度并不快。
他们对身后的动静毫无觉察,只是从四面八方而来,朝着一个既定的方向逐步靠近。
“平时你在你们那也会处理这些事情吗?”何晏晏压着声音和他说话,“这也太吓人了吧。”
“执念所聚之物,有何可惧?”说起这事,月照似乎也有些纳闷,“为何世人总怕这些既定的死物?”
“因为长得恶心,”何晏晏诚恳又笃定,想起那碗面她就心有余悸,又加重了语气表达心情,“实在太恶心了!”
月照想了想:“那家中多派几次历练就是,一日杀个试探,就可以了。”
何晏晏震惊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居然要用这么残忍的办法,难道……
“……所以,你现在面不改色,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倒是没有。”
何晏晏松了口气,就知道,哪有人这样不要命,这样的还能是人吗。
然而下一刻,又接了上去:“毕竟这些还轮不到我出手。”
莫名其妙被凡了一下,何晏晏噎住了:“你很厉害?”
“尚可,”他想了想,谦虚开口,“只不过这一代不如一代,近些年后辈心性都浮躁了些,想来难登大道,本君大概还能再厉害些年。”
“……”
说这话的时候,他表情始终平静,目光还在观察着前方,仿佛不以为意,只是随口闲谈。
何晏晏看了他好一会,其实有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在见气氛合适,她试探性开口:“你怎么就掉到——”
话音未落,便听得月照开口:“那东西出现了。”
何晏晏只能止住声音,隔着树影,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高峰之上摆了一个庄严的大祭坛。
祭坛周围围绕着刚才的村民,祭坛正中间,是一个白衣长发,带着银制面具的祭司。
离得实在太远,何晏晏看不到那个祭祀脑袋上有什么设定。
但是就在祭坛最高处,她看到了一个小孩和两个大人被捆绑着。
隔着太远,她看不清大人的模样,只能看见那个孩子衣着打扮,正是白日里见到的青兰。
她只能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无法挣扎。
月照看着前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晦暗难辨。
“天佑吾皇—”
“国祚绵长—”
白衣祭祀被火把围绕,对着月光跳着奇怪的舞步,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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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似哭,口中说出晦涩难懂的词语像是祝神的祷歌。
噼里啪啦,是周围火把在熊熊燃烧。
忽然,燃烧的火把熄灭了一个。
随之,那些“人”好像得到什么指令一样,纷纷转过头。
何晏晏就看见眼前一排骷髅,眼中鬼火闪烁,幽幽地看向她。
.
皇室猎场。
临近悬崖,满地狼藉,帝王御辇四分五裂,里头的人却不知所踪。
前方青峦叠重,脚下是万丈深渊。
天空灰暗阴沉,阴霾蔽日,拂面而来的风带着细微的雨丝,像是马上就要下一场倾盆大雨。
“星回。”
余星回站在这片狼藉里站了好一会,直到一个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年轻将军下了马,四处看了一圈,方才皱着眉开口:“都找过了,没看见陛下和苏贵妃,只怕是……”
他望向脚下的万丈悬崖,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沉默片刻,余星回没有接这个话题,只是看着脚下的悬崖好一会,方才回过神,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有劳长风了,那几个孽障已经处置好了吗?”
“已经被带走了,半夏姑娘也找到了,”将军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试探性询问,“是否要告知……”
“这里原是灵帝祭坛所在,”余星回打断他的几欲出口的话,转过身来,“我记得之前也偶有人曾见过一个村落。”
这里在百年前曾有个村落,关押着犯过错的贵族后裔。他们世世代代都在那个村落里不得外出,除此之外,每次“祭祀”都会从那个村落里选人。
百年前,村落照例开坛祭祀,但是那次祭祀却出了意外,被祭祀之人怨气深重,之后毁了整个村落,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丧命,村落也沦为废墟。
之后帝王将此地推平,之后由经历代,此处也被改为猎场。
当时的惨案也逐渐无人提起,只偶有几人见过往日幻境,可从来没有人进入过那个村落。
他沉下了眼,一时没有说话。
将军却有些等不下去了,他急急开口:“此刻时机正好,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何不……”
话音未落,余星回又打断他的话,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接上:“郡主是不是还没找到?”
将军微微一愣:“什么?”
这时,前面已经有些人寻来了,将军皱了皱眉,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疑惑,按着余星回的指示,悄悄绕到了御辇后面。
余星回抬起手,袖间闪过白光,原先四分五裂的御辇重新拼凑,他再朝着御辇里面丢过去了什么,里头也影影绰绰出现两个模糊的人影。
此刻,其他官员也带着士兵赶到了。
为首的看了看眼前的情况,再看了看前方孤零零的御辇,眉头微动,但还是对着余星回行了一礼,客气开口:“太傅大人,陛下如今可好?”
余星回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淡声开口:“陛下受了惊,方才说过不想再见人,请回吧,我会亲自护送陛下回宫。”
“无法见到陛下,我等属实难安。”说话间,他已经大步向前,作势想掀开帘子,“臣冒犯了,还请陛下恕罪。”
眼看着帘子马上就要被掀开,但是下一刻,他抬起的手却被牢牢固定住。
年轻的文臣牢牢拖住他抬起手,冷冷看着他,带着不容置喙的凌厉。
他原是武将,可是此刻却被牢牢制住,动不了分毫。
余星回丢开他的手,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陛下不想见人,请回。”
武将看了他片刻,嗤笑一声:“知道陛下相信太傅大人,许多事情都交给太傅大人处置,如今太傅大人打算代陛下下旨,不想让我们见陛下了?”
听出他言语里的嘲讽,但是余星回也不生气,只笑了声,是鼻间哼出来的短促的冷笑:“陛下受了累不想见,李大人非要见,还带着这么多人,大人是亏礼废节,还是自认谋为大逆?”
余星回声音温和,但是这话说得却完全不客气,李大人面色一沉:“太傅大人这是何意?”
他不想放弃,想找个机会去掀帘子查看情况,反而此时,御辇突然传出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暴戾嘶哑。
“滚。”
李大人一愣。
“朕累了,这几日谁都不见,滚!”
这声音夹杂着咳嗽声,有些不太明显,只觉得嘶哑又疲惫,一时分不太清,李将军犹豫了片刻,目光在余星回身上扫过。权衡之下,他还是收紧了握拳的手,最后深吸一口气,领罪退下。
32. 桃源村3
桃源村中,在这片夜色里,何晏晏紧张得不停地再掐自己手心。
远处的天空已经出现微弱的光。
白衣祭司也扶手站在那里,他没有动,也没有再开口,只是面对着她所在的方向。
因为离得有些远,何晏晏一时分不清他是不是在看自己。
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天空越来越亮。
他不声不响站在那里,就像远离尘世之外,俯瞰着一切。
眼前这些“人”从咔嚓咔嚓,扭曲的走路姿势到慢慢直起身体。
面容渐渐恢复成“人”的样子,只是他们的目光依旧默然,空洞无物。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白衣祭司的身影也随着阳光如梦境一般消失,直到太阳完全升了上去,这群“人”,也绕过了她和月照,自发的下了山。
此刻,头顶明亮的阳光从树叶间洒落下来,可是何晏晏却只感觉到彻骨的寒凉。
等到他们回到村长夫妇那里的时候,他们已经恢复了正常,一切和昨天一样,老妪说要给他们煮面,那位叫青兰的小孩子蹲在地上给蚂蚁画圈圈。
“两位客人何时出来的?”老妪似乎有些惊讶,“老婆子正想问你们要吃什么呢。”
他们形容还是有些僵硬,但是对自己半夜出去的事完全没有印象,在他们的记忆里自己只是睡了一觉。
事到如今,何晏晏看到他们就想到刚刚的场景,浑身都在冒冷汗,想到昨天那一碗面,她就觉得胃里翻腾。
“不用了,”她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装的,只是此刻不是戳破的好时候,她勉强开口,“在山上打了一些山鸡烤着吃了。”
老妪听到了,倒也没有勉强,只是让他们如果饿了就过来告诉她,不用客气。之后又关切询问了他们是否找到幼妹,说是可以发动全村去找。
这情况下,不让殷松萝被这群人找到还是安全的,何晏晏含糊的糊弄了过去,找到机会立刻和月照回到房间把门关上了。
月照后面一直没说话,模样看着有几分凝重,何晏晏看他这模样就更加紧张:“这里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是人鬼?”
月照回过神:“还记得昨天白衣祭司熄灭的火把吗?”
何晏晏当然记得,昨天那一群骷髅祭祀的场景太有冲击力,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简直让她头皮发麻。
“十个火把,若我没猜错,今晚还会有一次,一直倒是十日后,祭祀正式开始。”
“不对啊,”何晏晏发觉漏洞,“这里的人都已经是鬼的话,他们还祭祀什么?”
“这里有一种集结而成的执念,一直循环一件事,此次祭祀应该是在他们记忆里很重要的事情,”他若有所思看着她,“……这里原来是祭祀之地吧。”
被月照这么一提,何晏晏才模糊想起余星回上的历史课。
百年前,在猎场附近有个村落,放逐了一些犯过错的贵族后裔,为的就是皇室祭祀,可以拿这些有皇室血脉的人敬献神明。
后来因为被祭祀一个孩子怨气太重,导致整个村落都早一夕之间死绝,那个地也一直被空着,后来时间过去,许多人忘记了曾经的事情,暴君的老爹就开始在这里开猎场了。
所以,他们在重复当时的场景?
“那……那成功了会怎么样呢?”
其实不用月照回答,何晏晏已经猜到了。自从来到这个幻境以后,她其实没有饥饿和寒冷,现在想来,这一切都如同身在梦中。只是对于“这些人”来说,这一切真的只是循环反复的梦,对他们来说,就真的是灭顶之灾了。
而且月照现在还是被禁锢了法力。
难道她真的……不行,何晏晏甩了甩脑袋,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这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顺着转了一圈,就看见那个叫青兰的小女孩趴在窗户上,漆黑空洞的眼睛静静看着他们。
何晏晏也看到她脑袋上的设定【胆小怕生的女孩,从来没见过外面的场景,未来结局已经注定】
或许是年纪太小,她许多事情还不懂,不知道爱也不知道恨,这是她在这里看见的唯一个没有跟着“恐惧且痛恨皇帝”设定的。
想起昨日祭坛上看到的模糊影子,再看着眼前半大的孩子,何晏晏觉得心情有些复杂。也或许是没有看过她骷髅状态,哪怕知道这个可能就是造成灭顶之灾的“怨气”,何晏晏也没有面对老夫妇时候的害怕,反倒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责。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口,弯下腰,谨慎的和她保持一点距离:“你有什么事情吗?”
“你们……是从山上下来的吗?”青兰怯生生开口,声音很小,何晏晏屏气凝神才能勉强听见。
何晏晏沉默了片刻,她点了点他:“是。”
“外面……外面是什么样的。”青兰搅着自己的衣角,“我从来没见过外面……村里之前抽签。父母和我都要献给神明了,但是我不想被献给神明。”
何晏晏微微一愣。
“但是没办法……村里说,只有这样神明才不会发怒,可是我还是想看看外面啊,”她抬起头,漆黑空洞的眼神看着她,带着恳求之色,“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外面是什么样的吗?”
何晏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被禁锢在一个村落,永远无法出去,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临的死期,那该是多绝望,怪不得哪怕是在白日里作为“人”的他们,眼中也是浓得化不开的死气沉沉。
“外面……外面和这里一样,”何晏晏斟酌着开口,“有山有水有四季。”
“外面也有祭祀吗?他们会愿意吗?”青兰歪着脑袋,“祭司大人说,祭祀是为了苍生,我不该这样不懂事。”
何晏晏更加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只能含糊应付了几句,找了借口说自己累了,便匆匆结束了对话。
回到软垫上,她沉默了好久,最后敲着桌子给自己立flag:“不行!我出去了,一定要解决这玩意。”
神明应该是引导人向善的,如果酬神需要人命,需要牺牲一些人才能换取和平,这不就是仙侠版变种“和亲”政策,和亲还能留一条命,祭祀是真的连命都不能给了。
“在我们那,这根本不配叫神,是妖魔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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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晏晏是发现了,这个世界对于神的称呼不分善恶,修炼到一定程度,可以自封神明,导致这一群吃人的妖怪也有脸自称神。
可是现在她连怎么从这个梦境出去还不知道,甚至还可能随着即将到来的“灾难”直接丧命于此。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头疼。
而看到身边,月照正对着一大堆石头摆摆放放,看起来像是一个简单的阵法,他随口点头赞同:“志气不错。”
何晏晏凑过去一看,见月照伸手拂过上面,石子上闪过金光。
她眼睛顿时一亮,怪不得月照不急,看起来他还留了一手?
“你法术恢复了?”
“倒是没有。”月照无情地摧毁她的幻想,”只是一个小阵法,可以借力打力,到时候可以把幻境开个口子。”
何晏晏一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你是想……”
“这场梦的结局便是那场天灾,届时,便是此处灵力最强之刻,我们也能借此出去。”
何晏晏沉默了。
如果要用借这个力,祭祀之事就一定会发生,可是方才青兰和怯生生和她说不想被祭祀,她也才放下豪言壮志说要取缔人祭,这一切还历历在目。
现在话音刚落,转头为了自己又要献祭这群“人”。
何晏晏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脸在疼。
她犹豫了一会,试探性开口:“如果这个结局这次不发生了呢?”她解释,“就是没有祭祀,他们安全了,那梦境会重新开始还是结束?”
她真怕不按照固定剧情走幻境就不能结束,正在提心吊胆的时候,月照的回答让她松了一口气:“此处是执念所生梦境,如果执念破了,自然幻境也会碎裂,如果真的可以碎裂,这群人也能往生了。”
何晏晏提出建议:“那我说服祭司不就行了,说服不了就把他干掉?”
月照无情摧毁她的幻想:“且说他不可能被说服,你也干不掉他,即便他们此刻再像人,但到了性命攸关时候可就不一样了。”
何晏晏沉默了。
打人,她可以努力下。
打鬼,只能算了。
但是,真的只能如此吗?
这时,门外再度传来敲门声,老妪询问他们要不要吃晚饭。
突然间,何晏晏福至心灵。
“不对,不是还有其他人吗?”何晏晏看压着声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目光灼灼,“我们打不过,就让其他人来。”
这一群都是鬼,一群鬼还打不过一个,怎么可能?
如果一开始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但是现在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却越来越清晰:“只用对付这个祭司,不管用什么手段,让他不能再送人祭祀,这样执念解除,梦境结束,我们不是一样可以出去?”
月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出神地端详着什么。
何晏晏浑然未觉。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这计划可行。
伴随着门口的敲门声,她深呼吸一口,“刷”地一下站起来,直接冲过去就把房门打开。
33. 桃源村4
她突然把门打开,反倒让门口的老妪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她才镇定下来,询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那双眼依旧目光涣散茫然,死气沉沉。
可是此刻的何晏晏却没有感觉到害怕和恐惧,她认定了目标以后就是个急脾气,现在他就看着面前的“人”:“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留下我和……”说到这里,她略微一卡,悄悄偏了偏头,想向后面看,但是又很快把自己脑袋放正,看似冷静地继续说下去,“……和哥哥想干什么。”
按照青兰说法,她和父母都被献祭,但是这对老夫妻,却说他们都在外地,甚是他们还关心殷松萝的去处,这其间的意思不言而喻。
老妪的手微微一顿,明明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可是现在里头依旧看见慌乱,她低下头躲闪着目光,不敢抬头。
“但是你不用害怕,”说出害怕这词何晏晏也愣了片刻,继而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前不久害怕得还是她,现在反过来居然她在安慰这些“人”不要怕。
“刚刚我想过了,我可以帮你。”
老妪微微一愣,漆黑的眼睛都显露出了几分明显的错愕。
何晏晏重复:“我可以帮你,让你孙女以及他们父母,甚至可以让这一切……以后都不再发生。”
老妪以及村长,加上她与月照,一起坐在院子外的石桌上。
人到齐了,何晏晏直接开门见山,直切要害:“我在外面就听说西郊有座村落,里头是放逐一些罪人后裔,想来便是此处吧。”
老夫妇相对看了看,最后叹了一口气,开诚布公:“抱歉,之前是我们迷了心窍,妄图代替……但是本来就有记录,不能随便更改人选。”
“还有你们说的妹妹,其实我们……”老妪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我带你们去。”
跟着他们来到一个隐蔽山洞里,何晏晏总算看到了殷松萝的踪迹。
她呼吸均匀,怎么都叫不醒。
月照过去一看,得出结论,她就是在睡觉。
这里本来就是梦境,他们现在其实都算是在做梦,想来小锦鲤算是安然无梦的状态,所以才一直睡着。
听到月照这个结论,她不禁觉得好笑,她和月照在外面提心吊胆到现在,小锦鲤却在睡得正香,真不愧是锦鲤。
“只是不知为何,另妹陷入昏睡,怎么都叫不醒。”老村长看起来有些疑惑,“你们既然来了,便带到医官那里看看吧。”
何晏晏摇了摇头,就让孩子睡着吧。
老村长看起来有些愧疚:“昨日我和拙荆才说,想送你们出去的,这几日抱歉了。”
“送出去?”何晏晏却是一愣,抓住这个关键词,“你们还知道路,那怎么不跑?”
老村长摇了摇头:“这里四周岩壁常人不可攀爬,但是过一日……祭司大人就回来了,在这里的人都登记成册,两位看模样也是贵族子弟,本来是打算与祭司大人说上一说,或许就能回去了。”
顿了顿,他小心地看向何晏晏:“方才姑娘说,有办法帮我们,敢问姑娘……是什么身份?有何办法?”
“控制住祭司,直接逃出去。”何晏晏冷静开口。
老村长:?
何晏晏看着他们,一板一眼,冷静重复:“我可以帮你们制住他,胁迫他带你们出去。”
听完何晏晏堪称胆大包天的计划,老村长张了张口,愣了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你们这么多人怕什么,我……”她拉过一旁的月照下水,“哥哥也学过法术,再加上大家的力量,绝对打得过,不用担心。”
老村长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不可思议看了她好一会,发现她真的不是在开玩笑,最后只能长长叹口气,幽幽开口:“……那以后呢?”
何晏晏一愣,什么以后。
老村长摇了摇头:“出去后,我们怎么维持生计,陛下得知……就不会搜寻?”
何晏晏沉默了。
她根本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陛下搜寻,陛下怎么可能搜寻,陛下想直接取缔人祭还差不多。
但是现在被老村长这么一说,她方才反应过来。这个世界的时间线还在百年前,那时候人祭盛行,也没有她这个陛下。
“姑娘是好心,但是……哎,”他长叹一口气,“算了,这个可能就是我们的命吧。”
“我们都是罪人,陛下让我们充当供品,我们也只能认了,”说起“皇帝”的时候,村长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是痛恨、是恐惧、是厌恶。最后却只能化作一声无能为力的长叹,“百年来先辈不是没想过抗争,可是每次只会带来更坏的结果,更激烈的手段。”
“祭司永远还有下一个,而皇帝高坐庙堂,我们这些人,就算拼尽全力,连他衣角都抓不到,反倒平白让更多人送死。”
虽然对她天真的想法并不认同,但是老夫妇还是对她的勇气表示了感谢,表示等到祭司大人来了,他会去作证,告知祭司这个特殊情况。
回到房间以后,何晏晏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有些郁郁寡欢。
她早该想到的,这么多年过去,这群人有这么痛恨皇帝,怎么可能没想过抵抗。
“人在被无数次折断双翼只会遗忘飞翔,”月照声音很平静,“他们难逃自身束缚,自然也难逃命运轮转,无论重来几次都一样。”
何晏晏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按照老夫妇的说法,他们的先辈也曾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情况,也曾有人登高而立,振臂一呼。他们抵抗过的,但是一代又一代失败,等交到他们这里,已经没办法再鼓起勇气了。
如果单纯因为没经历而没有勇气,她可以想办法给他们画饼。但是如果勇气历经无数次失败,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应该怎么说服他们这一次就有希望?
她枯坐了一天,看着山间来来往往的“人”,看到活人白骨到白骨生肉,最后火把熄灭,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又重新开始。
***
余星回下山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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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走来,发现悬崖底下是一个山谷,杂草丛生,怪石嶙峋,鲜有人迹。
在前方不远是一处水潭,边上长着零星的杂草,凌乱无章。而潭水碧绿,深不见底,如天上飞来一汪翠玉。
潭水平静如镜,直到一个石子激荡开涟漪,他方才回过来神,收敛了神色,转过身。
将军从前头察看完毕回来了,手里凝眉看了他片刻,之后摇了摇头:“百年前的村落早已破败,这里已经没有人了,那些妖孽只是不满停了祭祀,什么都没问出来。”
余星回一开始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方才点了点头:“我打算起个阵,你……”
听到这里,将军此刻终于按捺不住,急急开口,把之前被频频打断的话一股脑都抛了出来:“现在不正是好时候,不管那个人有事没事,如果抓到这个机会,你不就就能一展报复,让朝中大变样,你非要涉险干什么?”
外面的人不依不饶要见皇帝,他无奈之下只得按照余星回授意斥退众人,只是始终不明白他的想法。
他与余星回自幼便是好友,半年前开始,余星回不知为何,对皇帝好像完全失望。刘将军本也觉得那废物难当大任,余星回才惊绝艳,碰上这样一个昏君,实在难展报复,看到他想通了,本来还很高兴。
但是这几个月,他和皇帝之间,却又好像有了新的变化。
余星回像是才回过神,他淡声开口:“陛下生死未卜,如今公布此事,朝野必定大乱。”
将军嗤笑一声:“太傅大人手眼通天,朝中内外眼线遍布,压下消息,等到王爷出现,对于太傅大人来说,想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他顿了顿,声音一沉,意味不明看着他,“不过近来,我听说陛下尤为信任太傅大人,难道是大人耽于眼下的权势了?”
说完这一切,他也知道自己说得不客气了。
沉默了片刻,他转移话题,放缓了语气。
“哎,其实你倒是也不用多找了,如果陛下真的掉进那里,怕是没有生还可能了,你过去也迟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余星回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虽然人祭一直盛行,但灵帝让桃溪村专司人祭的行为,实在太过有悖人伦,一直以来为诟病。
在历史上,桃溪村也曾有过数次的抗争,但是一次一次地被打压下来,有血性的人甘愿玉石俱焚。
抗争到最后,留下的人,早就打磨了棱角,没有了那种决绝。
他们对皇帝恐刻入骨髓,但是憎恨也一样刻入骨髓,只是有太多的顾虑,无法再次鼓起勇气。
如果陛下真的独身掉到那里。
——没有了军队保驾的皇帝,脆弱得如同一只羔羊。
遇见那些人,等待的会是什么呢?
那是积攒了上百年的怨气与憎恨,却没有了顾虑与保留。
这本应该是一个可想可知的结果。
可是隐约地,他却也总觉得,现在的陛下,或许可以带来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局。
34. 桃源村5
如此再过去了几天,老夫妇一直不认同她的建议,殷松萝这几日依然睡得正香,对外面事情毫无觉察。
火把已经熄灭一半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今日,那对老夫妇通知她,祭司马上就要来了,可以安排他们见面。
那个白衣祭司,何晏晏在每个晚上都能看见,每一次他都是带着银制面具,也在每一日消失在太阳升起之前。
这还是第一次在白天里去见。
月照一直对她“多此一举”挣扎行为并不认同。照他来看,命运本就不是人力可以轻易更改的东西,更何况这里不过是循环往复的梦,即便费劲万难更改了结局,也是竹篮打水,水中捞月,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也无法改变。
但是何晏晏并不这么想,她在颓废过一阵以后,又很快振作起来。
毕竟她自穿越以后,一直想要的就是逆天改变,架空自己,提早养老。
如果她连幻梦都无法改变,那还挣扎什么,不如就在这里死了算了,这样也免了之后众叛亲离、烈火焚身,还能不失为另外一种成功的逆天改命。
而那位祭司大人,终于也在只熄灭地剩下三只火把以后,带着一部分方士,浩浩荡荡到来了。
白日里的祭司没有戴那个银制面具,底下那张脸稀疏平常,甚是还可算作虚伪做作。
【跳大神的,酒囊饭袋,喜好酒肉,贪生怕死】
看着这个设定,何晏晏沉默了,还真给月照说对了,这人说服不了,只能打了。
他被村民夹道欢迎的迎入,一旁有人颤抖着送上茶,祭司扫了一圈,恩赐一般抬起手喝了一口,但是下一刻就“噗”地一声,吐了前面的满脸。
“这是什么东西,居然端给我,是故意羞辱吗!”
那人肩膀一抖,被吓得差点跪下。
还是老村长拄着拐杖出来打圆场:“祭司大人恕罪,我们穷乡僻壤,这已经是最好的茶了,招待不周全,还请大人海涵。”他对身后的人使了颜色,很快有人端来了一个红布包裹托盘。
祭司随手掀开,出现在里面的是几个拇指大小的银砖。他一看,脸色更加不善,“唰”地一下站起来,直接把面前的托盘掀翻:“这么点东西?你们是什么意思!”
“大人恕罪,我们不是有心的,只是我们不能和外贸易,这些都是村里大家拼拼凑凑起来的,长期下来,也没办法再掏出来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当真不会留下什么,怕是你们还在私藏吧。”
说着,那祭司站起来,揉了揉手腕:“我看不给你们点教训,还当……”
何晏晏被村长带过来站在一旁,本来是等候时机说明情况的,可是她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开口就怼了过去:“叫什么叫,你在这里是干嘛的清醒点,给你口茶喝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平时过来祭祀的祭司哪一个不是被诚惶诚恐以礼相待,哪想过会遭受如此境遇。
他愣了好一会,方才反应过来,声音都被气得发抖:“这……这是谁家,谁家的黄毛丫头,敢这样对我!”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老村长站了出来,意味深长看了何晏晏一会,艰难开口:“大人恕罪!这是外面来的贵人,不甚误入此间。”
祭司再愣了下:“外面?贵人?”
村长点点头:“是从山崖失足掉落的。”
祭司沉默下来,这才仔细看了看何晏晏身上的衣着,打量了她片刻:“仔细一看,长得$差。”
何晏晏想揍他,但是这次他带来的人有了防备,很快就把她制住。
祭司拍了拍手站起来,端详了她片刻,冷冷开口:“我自会传信去问,如果胆敢骗人,”祭司笑得威胁意味十足,顿了片刻,方才接上,“正好就留在这里,神,会喜欢你的。”
祭司下了命令,在消息回来之前,把她扣在一个小房间里,由带来方士值班。
但是这房子困不住她,一到晚上这群人都不会在,她想走就走,根本没人会去阻拦。
只不过和她此刻还没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能配合他们被关在这里。
村民有时候会悄悄来这里看她,何晏晏想找他们说话,但是这些人发现了一会,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跑得比兔子都快。
一直到倒数第二天,月照做好了阵法的最后布局,在夜色里过来找她:“事到如今,你还想尝试你的办法?”
何晏晏人虽然被关在房间里,但是心态还还算是乐观:“这不是还有一天吗,说不定能有什么转机。”
月照摆弄着她的门锁:“未发生的事情难以改变,更况论发生过无数次的。他们看似有此刻有自己思维,但是已经被往日言行固定,即便有细小的变故,也不会发展出新的可能了。”
房门被打开,月照把门锁收了起来,侧过身,示意她出来:“人心无法改变,尤其是执念而成的人心,他们的恐惧与憎恨就在他们意识里扎了根,你想如何改变?”
何晏晏沉默了,月照的话如果按照她熟悉的事物类比,那这里就是个只有一个结局的剧本杀,只有剧情走完,这个故事才会短暂结束。
沉默了很久,何晏晏没有从房间里出来,反而是若有所思看着他:“你好像一直对人有偏见。”
月照:?
何晏晏很是不满他的说法:“人怎么不能更改了?你说得好像人都是木偶一样,只能按着一定的方式走向结局。”
月照不置可否,只是想了想:“你又想和我说……”他回忆起了那个名词,“自由意志?”
“我们那里有句话叫做人定胜天,”何晏晏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未来在开始的时候都被决定好,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被是规定好的,只能看着一切发生,那这个世界是不是也太没意思了些。”
说完这些,月照看了她一会,似乎在想什么,好久都没说话。
在何晏晏以为他又要说他那一副言论的时候,月照却是突然笑了下,不是往常那种促狭或礼貌的冷笑,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惊讶且有趣的事情,眼中荡开一闪即过的笑意,让这张冷冽的脸看都温和不少。
如清风浩荡,将聚拢得阴霾散去,瞬间开阔,也似朗月入怀,吹拂过列松肃肃,高而徐引。
何晏晏一时有些愣神。
可是这一切没过太久,就看见月照“咔哒”一下,居然把门重新锁上了。
随着这声音,何晏晏瞬间就被拉回了现实。
他声音隔着门传来:“陛下既有如此雄心壮志……”他顿了片刻,声音有些意味不明,又恢复她熟悉的模样,“那我便只能静候陛下佳音了。”
何晏晏:……
她搞不懂月照在想什么,但是看他意思是不打算再劝,把最后的时间留给她。
时间已经迫在眉睫,她必须要重新行动起来。
可是那些村民避她如避蛇蝎,何晏晏组不到队友,根本毫无办法。
直到次日午后,她听到窗户外有人轻轻叩动的声音。
这时候士兵前去交接班,这里有村民暂时看守。
打开窗户,是青兰垫着脚出现在那里,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过来,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递给她:“姐姐,是爷爷奶奶让我来的,等下我会制造一些响动,姐姐就快跑吧,找地方躲起来。”
看着手心里的馒头,何晏晏有些愣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是早就祭品,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姐姐放心。”
听到这宽慰的话,何晏晏心情更复杂。
这座小屋本来就是青兰家的,她拿到了备用的钥匙,正在外面给何晏晏开门,只是她有些慌张,几次都没有对准锁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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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之前说话的世界,这样一耽搁,驻守的方士也恰好回来。
说话间驻守的人已经回来,看到了青兰,顿时厉声开口:“什么人在那,快走快走!”
青兰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出手一挡,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倒是那两个方士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一样,直直地向后倒了过去,躺在地上没能起来。
青兰一愣,有些不可思议看着自己的手。
何晏晏起先也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这群本来不算是人,情急之下在白日里发挥出力量也很正常。
回想起历史中,是因怨气而生的巨大变故,相比眼前的小姑娘或者她父母,这其中一定有一人有如此大的能量。
想到这里,何晏晏心中一亮。
如果有一个有这么大的能量,她干嘛幸幸苦苦一个个策反,专门应对一个不就够了。
青兰也反应过来,立刻过来哆哆嗦嗦给她开锁。
在门开的那一刹那,何晏晏却蓦然抓住了她的手。
青兰微微一惊,抬头看她。
“那你呢,”何晏晏声音很轻,“你真的想当这个祭品,就不想出去看看?”
“……我、我……”青兰脸色有些发白,她咬了咬嘴唇,犹豫很久,终于抬起头,“我不想,我真的不想当祭品,但是所有人都告诉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是我的命不好。”
“但是我没看过没看过大海,没看过草原……”她声音停滞下来,过了好久才接了上午,“其实,我真的很想……很想去看看。”
何晏晏笑了笑:“那就足够了。”她说,“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试一试。”
***
现在已经是日暮时分,很快就要入夜,何晏晏一路跑得飞快,她必须赶在天黑之前找到祭司。
“祭祀大人还在山顶布置。”
青兰指着前面一个方向,只是模样看起来还有些犹豫:“我们真的可以去说服祭司大人吗?”
这一路她连劝带忽悠,说服了青兰去和祭司“谈判”。
这个世界,有人墨守成规耽于往昔不敢向前,就有人离经叛道除旧布新披荆斩棘。
只是青兰还有些犹豫:“可如果我不当祭品了,神明生气了怎么办?”
何晏晏眼神冷了冷:“别叫他们神,那玩意不配!”
青兰愣了下。
“是当权者无能怕事,才只能放任平民牺牲换取和平,比和亲还不如,明明没有享受供奉,却要承担这么大责任。”她吐出一口气,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像是给她说,也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保证,以后这些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她回去后一定力排众议,发挥暴君说一不二的暴戾精神,把这玩意取消了。
青兰愣了很久,突然,眼泪就涌了上来。
何晏晏吓了一跳,她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急急忙忙去擦她眼泪:“你别哭啊,我……”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哄小孩啊!
“我很高兴……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高兴,以前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青兰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姐姐,你说得真的吗?”
“尽我所能,”何晏晏给她保证,“即便我做不到,也会帮你们找到可以做到的人。”
她做不到后面还有周王呢,她不行的周王一定可以,要相信继任者的智慧。
她们一路顺着小路过去。
这只是一个小村落,祭司带着的方士不打算太多,大约只有十来个,其中有两个已经再看守何晏晏了,许多整理的工作都交到了村民手里。
他们看到了何晏晏和青兰的出现,都稍稍愣了下,然后默默转了脑袋,拍了拍身边的人:“这里没什么了,我们去别得地方在再看看吧。”
这一路开闸放水,让她们顺利来到了山顶。
35. 桃源村6
按照这些方士脑袋上的设定,何晏晏找到了一些难对付的,由村民找了理由支开,等到祭司身边只剩下三三两两不成气候的,就由青兰用之前对付那两个方士的办法,一个个把他们无声无息地撂倒。
等到祭司摆完祭坛回过头,看着眼前的情况,他稍稍愣了下,直到见到何晏晏和青兰从里头出来,他反应过来,冷笑一声:“你胆子倒不小。”
“想要和你谈点条件,”何晏晏声音冷静,“只是希望你能传个话。”
祭司看了她们一会,慢条斯理笑了笑:“在你们之前,也有过不少不怕死的玩意,”他捏着手腕转了转,嗤笑一声,“你知道,他们的后果是什么吗?”
“这些事情本就不应该存在,屈膝求和,枉为人君。”
“陛下说存在,那就该存在,”祭司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掌心聚拢成一团光,向他们袭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妄议陛下——”
光团突然被一只手拽住。
是青兰握住了那团光,她收紧掌心,刹那间,光团化作轻烟消散。
祭司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加重了力道,又一团光从别的地方袭来。
或许是一开始使用力量,青兰应对起来有些勉强,掌握地并不算太好,好几次光团都险险地擦着她脸颊过去。
眼看着青兰被逼得步步后退,突然,祭司动作一滞。
是身后出来的一个村民,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自这个村民站出来以后,越来越多年轻人站出来,自发的上前,从各个方向死死困住他。
就算祭司有些法术,但是架不住一群人控制,很快就被控制地没有还手之力。
何晏晏抬头一看,太阳马上就要落到地平线后面,这一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此刻的祭司却还没有被村民控住。
“放开!放开!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们怎么敢?”
村民本来就不够坚定,加上被他这么一说,有些人瑟缩了一下,力道也不自觉的松开,看起来马上就要被他逃脱。
夜幕逐渐降临,何晏晏看到这些人露在外面的手指已经血肉渐渐消融,开始变作森森白骨,止住祭司的力道也慢慢松开。虽然村民虽然还制住了他,但是袖子底下已经露出森森白骨,这群“人”已经又要开始新的、不受控制的轮回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
一到晚上,这群“人”是真的只会重复一个事情,到时候她真的毫无助力了。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就算放过他还有用吗!”何晏晏率先走过去,左右看了看,从方士腰间直接拽出了一把匕首。
祭司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他不可置信看着她。
其实何晏晏握着匕首的手也有些颤抖,就算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但是毕竟拿刀去捅一个人形物种,她还是没办法完全地毫不犹豫。
就在她迟疑那片刻,祭司已经发现了。
“我知道,你不敢。”他似乎笑了下,脸上血肉化去,露出斑驳的白骨,此刻他声音都变得嘶哑凄厉,像是从地狱而来,喘着粗气,抖落身上的禁锢,慢慢站起来,声音笃定,“你根本不敢动手。”
何晏晏向周围一看。
那些村民此刻身上都只剩下零星的血肉,如同失去了提线的木偶一样,零落的趴在地上,四肢以怪异的姿势蠕动。
祭司好太多,甚至因为失去血肉,他的声带也无法发音,最后随着森森的下颌骨一张一合,只剩下听不清内容的嘶哑。
白骨一点点朝着他走过来。
突然,祭司的腰上就出现一双白骨森然的手臂。
然后越来越多,无数白骨拖着扭曲地骨架上前,就像刚刚一样,一个一个“人”拖住他身上各个部位,把他按倒在地。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火把已经点燃,孤零零的一个,在夜色里摇曳。可是此刻,祭坛上既没有围绕的“人群”,也没有被架在火焰之上的祭品。
白骨无法很好的掌握身躯,但是每一个都拼劲全身力气,把祭司死死压住。
何晏晏看着眼前的白骨,看着空气里浮动的幽幽荧光,有点恍惚,也有些复杂。这时候,青兰就向她望了一眼。
“现在……怎么办。”
声音喑哑,像是破旧的齿轮干涩地转动
但是此刻,看着眼前森然白骨,何晏晏却感觉不到一开始那种恐惧。
村民们此刻都向她抬头看去,森然白骨里映出碧玉荧光,“看着”她,像是在等待什么
过了好一会,何晏晏很轻很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们一起等到天亮。”
……
何晏晏坐在石头上,睁开眼睛,她有点恍惚地摇了摇头。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抬头看去,天空隐约出现鱼肚白,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
此刻祭司也依然被村民合力压在地上,只是时间过去了太久,哪怕骷髅看不出表情,何晏晏依然明显感觉到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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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此刻祭司已经被压弯了背,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村民也都左右制住了他,他们仰着头,望着远方的朝霞。
但是天边曙光已经出现,只需再过上一刻,这里一切都会过去了。
何晏晏把目光收了回来:“很快就……”
突然,她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她突然惊醒过来,低头去看原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祭司。
不对劲。
“呵。”仿佛是读懂了她的意思,底下突然传来极轻的一声笑。
紧接着,原来还被制住一动不动的祭司,突然掰开手上的骨架,拍了拍衣袖,从容的站起来。
何晏晏这才发现,他衣袍下面都是血肉,并非是她如其他人一样的白骨。
他的脸上也带上了她所熟悉的银制面具。
瞬间,一个画面就和眼前的这个人对应起来。那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黎明前的黑夜,白衣祭司站在高山上,像是从高处静静地观察着她。
此刻,白衣祭司头上没有设定,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银制面具遮挡住了他的面容,可是何晏晏依然看到他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声音像是笑了笑:“有意思,确实有意思。”
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
可是何晏晏心中不妙却越积越深,眼前的人绝非原来的祭司,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掉包的。
他身上有着绝对危险的气息,甚至让她这种危险让她感觉到不可名状。
“你是什么人?”她进来让自己冷静发问。
白衣祭司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了手。
甚至何晏晏感觉到随着他抬手的动作,那原本上升到一半的太阳都突然停滞了下来,所有的“人”也都随着他手指动作,缓慢站起来。
周围像是变作了傀儡场,他就是高空中的傀儡师,所有的骷髅都成了他手中的傀儡,随着他的动作指令,一个接一个站起来。
【恐惧且痛恨皇帝】
【恐惧且痛恨皇帝】
【恐惧且痛恨皇帝】
所有人头顶上的设定都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白衣祭司虚虚抬起手,就像在空中拨动琴弦。
那些骷髅顿时全部转向了她,目光幽幽,浓绿的荧火在半空浮动游离。
“她是你们的皇帝陛下。”
安静的夜色里,白衣祭司的声音尤为清晰。
36. 桃源村8
听到白衣祭司说出这句,何晏晏顿时如临大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怎么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白衣祭司只是抬着手,似乎很轻地笑了一下,之后他声音便清晰从高处传来:“你们痛恨、恐惧的皇帝陛下,现在孤身一身。"他声音低低,像是在引导,也像是在诱惑,“你们想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
“我很期待你的做法,陛下。”
之后,祭司不再看其他人,而是只看向她,留下这一句,仿佛只有她听到的话,之后,他身体便渐渐开始透明,直到消失在空中。
直到他彻底消失,何晏晏脑子还突突的乱转,思考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不会的不可能的啊。
她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直到身前“咔”地一声脆响,她方才僵硬地转过了身。
这时,有个已经骷髅凑到她面前,浓绿的荧火距离她不过一尺的距离。
何晏晏认出他的衣服,就是率先抱住祭司的村民。
“陛……陛下?”因为缺少了声带,他发音就像破旧的齿轮转动,听起来含糊不清,像是搅动一捅浑浊泥泞的罩着。
随着这个声音出来以后,越来越多的“人”向她靠近。
他们步伐迟缓,行动扭曲,一步步朝着她靠近,何晏晏被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她感觉到脚后跟提到了碎石,后背一凉,她忽然感觉不太对,不禁回头一看,这一看她顿时脸色大变。
她已经退到了边沿,再往下一步,就是万丈悬崖了。
但是此刻,这群骷髅也停了下来。
然后从中走出一个小个子的“人”。
何晏晏认出来,那是青兰。青兰抬头看着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何晏晏深吸一口气,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你是,陛下?”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也不知道那白衣祭司到底是怎么知道她身份的,但是此时此刻,她根本没法否认,何晏晏摸了摸,也不藏了,干脆地承认了:“是。”
“但……你是女孩子,”青兰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有些困惑,“女孩子……也是皇帝吗?”
这时候解释一大堆穿越以及自己这一连串伪装的事情实在太过复杂,何晏晏只能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青兰垂了垂头,然后就问他:“已经……过去多久了?”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何晏晏微微一顿,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已经过了百年。”
青兰沉默下来。
身后的骷髅在后面哧哧说着什么,似乎有些急躁,但是却被青兰抬手打断。
她认认真真看着何晏晏:“你说的……还算数吗?”
又是没头没尾的一句,但是何晏晏却立刻明白过来,眼睛一亮,立刻坚定点了点头:“算!我保证,这些事情以后都不会发生!”
她是真的会尽她所能做到的。
青兰再低下头,一时没有说话。
何晏晏明白过来:“你是不相信吗?”
不怪她不信,人祭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桃源村又不知道在此经过了多少的轮回。明明这些与她无关,可是此刻她还是产生了无地自容的愧疚:“我知道现在不能让你们完全信任我,以前我……我的先辈们,做过太多不对的事情了,现在朝野上下……”
顿了顿,她又坚定了声音,郑重其事看着她:”但是我保证只要我在这位置上一天,就会努力一天,如果有一天我……”她稍稍一停,又认真看着她,做出许诺,“我也会把这个事情,交到我信任的人手里。”
过了很久很久,他们都没回答,在何晏晏以为自己这一幅演讲失败,他们要怒极之下,直接把往山崖下一推了事了。
青兰却抬起头。
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了,温柔的阳光洒落在他们的身上。
但是此刻,这群人没有再次白骨生肉,反而森然的骸骨在阳光之下,一点点开始斑驳,化作碎金。
“天亮了。”她说。
终于,她向她走近了一步。
何晏晏眉头狂跳,几乎要以为下一刻就要出手。
青兰却对她伸出了手,在点点荧光里,她手中出现了一个红艳艳的果子。
何晏晏愣了下。
“我刚刚摘的,这次是新鲜的。”
明明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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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的嗓音,可是何晏晏却听出了小女孩一点点笑意:“姐姐这回可以吃了。”
她望着这个山桃,又愣愣地看了她好久,方才反应过来,把山桃抓在手里。
当着这群骷髅的面,她心一横,为了表示诚心,闭着眼睛“咔嚓”地一口咬了下去。
然而,没有预想中的腐烂,反而是香甜的果肉就迎面而来。
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鼻子一酸,差点眼泪就出来。
不错,是新鲜的!
真的是新鲜的,有救了有救了!
明明骷髅没有表情,她却感觉到青兰笑了笑,她仰着头,望着头顶那一轮越升越高的太阳,声音似乎是在低喃。
“这一次,太阳真的升起来了。”
阳光从树叶洒落,何晏晏底下头,看着阳光应该晕染开脚下村落,然而阳光所至之处,所有一些都肉眼可见的腐朽,化为风沙与尘埃。
她此刻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不禁转头看去。
从青兰开始,她头顶的设定对着阳光有一点点碎裂,然后蔓延到身体上,阳光在他们身上映照出斑驳的金色,化作细沙一样,在空中一点点散去,最后化作一条如流水般的光带,随着风而起,朝着朝阳飞去。
“姐姐相信我一次,那我也相信姐姐一次。”在细沙飞到尽头的时候,她再次听到了青兰的声音,不再是干涩喑哑,她这次听到了青兰清晰的声音,“希望下一次……不,不会有下次。”
何晏晏在这片流沙下站了很久。
结束了吗?
就这么结束了……
劫后余生,可是她却有些恍惚,直到前方的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陛下?”
何晏晏下意识低头一看,看到前方模糊的影子。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余星回和之前在朝堂帮她说过话的将军,此刻他们抬着头,目光望向她,似乎有些困惑和迟疑。
静默片刻,何晏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颤抖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反应过来,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转头就跑。
“月,不——爱妃救命啊!!!!”
37. 桃源村9
然而何晏晏这一路狂奔过去,却并没有找到月照。
她稍稍恍惚了一下,很快就想起来了,月照和他的妖妃躯壳密不可分,之前因为身在梦境的缘故,实际上和身体相距并不遥远。
但是现在从梦境里醒来,他估计要赶着去找身体了。
但是此刻,她已经走到死角,退无可退,只能无助地在原地转圈。
于是等到余星回过来,她只能用袖子遮住了脸:“太傅大人请止步,”她把脑袋埋得很低,努力镇定,“我……我现在有些不太方便,太傅先行一步,我马上就过去。”
因为担心声音被余星回听出来,她说得轻又带了一些咳嗽,试图蒙混过关。
余星回皱了皱眉,皇帝此刻的模样让他有些困惑,有些陌生,却有点眼熟,似乎曾经在哪里看见过。
他迟疑一会,很快从她明显的遮掩里发现不对:“陛下的声音怎么了?”
何晏晏沉默了片刻,她更加努力咳嗽了几下,更夸张地吊起嗓音:“……吃了点不该吃的,哑了。”
余星回还是觉得不太对劲:“臣还是有些不放心,陛下……”
说着,他就要朝自己过来。
电光石火间,何晏晏听见自己脑袋噼里啪啦的打出了火花,最后想法没出来,但是却又一个宛若天籁的声音救与水火之中。
“陛下。”
是月照换完了号,过来找她了。
何晏晏终于松了一口气。
听到这个声音,余星回转头看去,就看见苏贵妃妆容整齐地出现在身后,甚至比起陛下如今狼狈的模样,苏贵妃看起来和两日前毫无差别,如今这情况让他本能觉得不太对劲,微微垂了垂眼,尤带思索。
何晏晏一看到月照,立刻就大松一口气,“含情脉脉”地看着月照,按照标准的暴君妖妃剧本,赶紧先把月照拉过来再说:“爱妃这些日子辛苦了,快点来朕身边。”
月照却并没有回应她的剧本,反而是沉默了片刻:“你……”
何晏晏唉声叹气,继续飙戏:“这几日真的辛苦爱妃了,手都粗糙了。”
“……”
月照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的模样有点古怪,他似乎想阻止什么,但是下一刻,何晏晏又继续往下演了:“不过没关系,太傅找到我们了,回城的时候,爱妃就和朕坐一辆马车。”
但好在有了月照的遮掩,何晏晏顺利来到山上,刘将军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两大一小。
“小郡主臣已安置好,等到回宫想,臣在安排太医给陛下请脉。”
何晏晏不敢被请脉,但是现在还有更要紧的是事情,所以她直接把月照一拽,上了同一辆。
但是余星回又再掀开车帘。
何晏晏:!
他手里拿了一个油纸包:“陛下久未进食,可有觉得哪里不适合?”
被这么一提,何晏晏也才发觉自己应该是十来天没吃东西没好好睡觉了。
但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感觉到哪里不适合,想来是那幻境特殊。
不过此刻余星回提及,她也确实感觉饿了。但是她不敢靠近,只能戳了戳月照,让他去接。
余星回给她准备了一些包子,还细心估计到她此刻的肠胃,是素馅的,口味清淡。
她咬了一口,再小心的掀开车帘,余星回正骑着马走在前方,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回过头,一切看起来蒙混过去了,但是何晏晏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只是一时之间,她有些想不起来。
好在现在是暂时安全以后,她就想着乘着这个工夫,月照赶紧把她的脸的声音都给换了。
她拍了拍了心口,心有余悸给他比划:“我和你说,我被太傅发现就差那么一点!”
月照此刻也抬手掀开了车帘,望了望前方骑马的两人,过了片刻方才放了下来,有些似笑非笑看着她:“可是陛下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何晏晏:?
月照只是问她:“陛下如今几岁?”
何晏晏:?
起先她有些莫名片刻以后,瞬间恍然大悟。
以前可以说暴君刚刚“重生”,什么都不知道,为了俨然耳目,才演出暴君和妖妃的戏码,但是现在她都明明白白和余星回说自己“只有十岁”,再在他面前如此表现反而显得画蛇添足,她应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小小年纪就色欲熏心……
她眼前一黑:“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想提醒,”月照指出事实,“但是陛下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想起他之前的欲言又止,原来是这个意思,她还以为是他单纯不想配合她演下去,现在想起来后悔地想抽自己大嘴刮子。
不行,她一定要想个办法瞎编——一定要想个办法,给自己行为冠上一个合理性。
回宫的路不算太远,但是余星回却是带着他转了一个弯,避开人群,小心地进入宫门,护送她回来以后,刘将军就告辞离开了,离去前,目光还若有所思在他和余星回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对她作揖:“陛下,臣有一言,知当讲不当。”
何晏晏此刻还是满脑子自己的疏漏,听他这么一说,心都要吊起来,她都直接想说“不当讲就不要讲了”,可是她才僵硬的张口,反而是余星回无奈叹了一口气,开口打断:“长风,无需多说什么。”
好像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这让何晏晏更加眼皮直跳。
她从来不是什么很有耐心隐忍的人,加上此刻本来心中就挂着事,这样遮遮掩掩反而更让她心下难安,与其虚虚实实,还不如直接给他痛快。
于是她直接一挥手:“你说。”
刘长风深深看了她一眼:“陛下失踪这十日,朝野人心动荡,若非星回出手强压,陛下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想不到会说这件事,何晏晏愣了一下。
这个愣神,在刘长风眼里就是有其他什么意思了,他沉默了片刻,再对她行了一礼:“臣此言逾越,但即便陛下责罚,臣也要说。”
他看了看身旁不置一词的余星回:“星回这几日委实辛苦,臣希望,之后无论如何,陛下都能记得今日一二。”
何晏晏不仅抬起头,之前她没注意,此刻果然被刘长风一提,果然看到了余星回眼底的隐约青黛色,想来这几日他力排众议强压下这些事,定然十分辛苦。
秋狩出了妖孽,帝王遇袭,之后又闭门不出……
这的确让人会让人心惶惶,如果来一个想趁机谋朝篡位的……
等等,何晏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又看了余星回一眼。
不对啊,这么好的机会,他干嘛不直接宣布她的死讯,直接传信周王。
毕竟那个情况下,不管是被摔死还是被妖怪干掉,都是顺利成章的吧。
刘长风离开以后,何晏晏一直都没有从这个思绪里出来,直到她回了寝殿,余星回富有节奏地敲了敲她寝殿的门,一听就是暗号。
“太傅大人,陛下……”
是一个少女颤抖的声音。
何晏晏抬起头,正好和“自己”对了个正着。
面也有个一个“她”穿着日常的服饰过来开门,此刻正和她大眼对小眼。
沉默片刻,这人“刷”地一下给她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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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陛下……”
何晏晏看到了她头顶的设定,眯了眯眼【太傅眼线,粗使宫女】她若有所思看了看余星回,却见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没事了,陛下回来了,你回去吧。”顿了顿,他又提醒,“幻术还有半个时辰,先找个地方留一会吧,以免被察觉。”
宫女如获大赦,对她行了一个大礼,连忙退了出去。
等到宫女离开,见皇帝若有所思看着自己,余星回再度抬手揉了揉眉心,以为皇帝是在担心宫女会假借名义做些什么事情。
他抿了抿唇,突然对她长揖到底,眼看着他要给他跪下,何晏晏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托住,面对余星回有些发愣的眼神,她的眼睛比他瞪得还大:“太傅何故行起大礼?”
毕竟她的活全部都是余星回干的,她就是个挂名的荣誉皇帝,再被太傅如此跪拜,何晏晏实在受之有愧。
沉默片刻,余星回微微垂下眼:“先前陛下生死未卜,臣不得已如此行事,才至如今境地,虽事出有因,但臣也属大不敬。”
何晏晏瞪大眼睛,怎么就大不敬?想起侍女那张脸,她深吸一口气,暗自猜测。
难道是侍女比她还不会当皇帝,玩砸了?
没关系没关系,她很快说服自己,反正干活的不是她。
“没关系,以后再补救就是,只是难为太傅要再辛苦一些事情了。”
余星回:?
何晏晏:?
她后知后觉回过神:“……她不是把活搞砸了?”
余星回这才知道何晏晏在想什么,不禁沉默了:“……一些小幻术,只为掩人耳目,这几日她都闭门不出,奏折政务也都是臣在处理,未曾假借他手,请陛下宽心。”
何晏晏就松了口气。
看着皇帝如此模样,余星回再皱了皱眉,迟疑:“陛下……并未觉得不妥?”
何晏晏不懂了,露出清澈的表情:“不妥?”
什么不妥哪里不妥她要怎么回答啊。
“陛下这几日未归,太傅只得找了人假扮,冒充天子,”月照本来还在一旁听,只是看着这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完全不在一条道上,只能出声“提点”,“陛下不觉得有损天威?”
何晏晏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个啊。
她倒真没想到这一回事,在她看来,老板失踪了十天,手握大权的员工不仅没有趁机把公司抓到自己手里,还矜矜业业遮掩消息,同时还在寻找老板的行踪。
这怎么会觉得生气,这简直太令人感动了。
望着眼前的余星回,她犹豫了一会,抬了抬手。
余星回有些诧异,但是还是再低了低腰。
何晏晏看着眼前的人,愧疚不已,就虚虚点了点他的眼睛,声音还有些担忧:“太傅好几日没睡好了吧。”
余星回便楞了一下,一时没有开口。
“这十日真的辛苦太傅了,太傅既要面对朝堂的压力,还要帮我处理一大堆的政务,比起来,我真的要轻松太多了。”
何晏晏说得真情实感,真的,最近活都是太傅干的,她是真心实意地感谢。
闻言,余星回不禁抬起头,却又恪守礼节,并没直视,他眼睫一颤,还没开口,皇帝已经接了上去。
“但是吧……”那声音又接了上去,余星回表情一凛,只当皇帝就要发难,正想应该如何应对。
然而,下一刻,只见小皇帝双手合十过头顶,对着他堪称虔诚的祈祷求饶:“但是你看我都干了这么件大事的份上,这几天落下的作业能不能少点求求啦太傅。”
余星回:“………”
38. 本命魔杖
明明是熟悉的眉眼,可是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同……
如今这小皇帝在想什么,他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总不能真是想要作业少点吧。
不过这些事情暂且不提,小皇帝既然愿意在他面前当这学生,他自然也就暂且好受着,毕竟目前还有其他急需解决的事情。
回去以后,他看着桌案上文书叠成一座山一样大小,他随手就打开一本,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盖上,再打开一本,再面无表情合上。
如此这般开了好几个,他干脆也不看了,直接把这些奏折收在了一旁。
不出所料,这里头明国公一党派都在借此弹劾他。
不过那些朝臣也知道奏折会到他手里,与其说向陛下弹劾,不如说是指着他骂。
这几日他要压下朝中流言蜚语,又要处理政务,还要抽空寻找陛下踪迹,的确有些分身乏术,实在没空理会这些人,他揉了揉眉心,让之前派去查看桃源村情况的亲信进来汇报情况。
“如今那幻境如何了?”
然而,他这话一问,却迟迟没有听见回答,似乎是有些迟疑,此人自小便跟在他旁边,能力也不错,从未见过这般犹豫的时候。
霎时间,他想过诸多可能,譬如幻境不受控制开始蔓延,譬如幻境经过此事开始伤人,然而却没想到,他确是神色恍惚地开口:“……那地方消失了。”
余星回揉眉心的手微微一顿,他豁然抬眼:“什么?”
来人还没回过神来,目光还是有些涣散:“幻境……消失了,怨气……怨气也不复存在。”
余星回眉头一皱,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是有人强行驱散了残魂?”
此地幻境从未有过伤人事件,虽然循环反复,但里头的人生前无辜,死后亦不得安宁,他一直不忍心出手。
但苏贵妃颇有手段,如今又和陛下安然无恙,若是强行打散魂魄,方才破境而出未可知。
来人却是摇了摇头,声音更加古怪:“是……消失了,里头的残魂……都好像自愿了却执念,去往生了。”
“……往生?”
如果这么轻易能让他们往上,早就动手了。
正好是因为做不到,才一直拖延至今。
如今……他们就这么往生了?
这么轻易的就消除怨气?
这个消息,可以说是大大出乎预料,但是仔细一回想,似乎也并不算太意外。
其实最初在猎场的时候,贵妃曾经找过他。
明明是记忆里的模样,但是那明艳的眉眼透着疏离与冷意,与往日截然不同。
“太傅大人修为不错,差点扰乱了我的命轨,既然有如此天赋,何不问仙寻道?总好过如今囿于往昔,困于权势。”
是在他说帮着陛下射猎一事。
那次这位苏贵妃也动手了,恰好就撞上了,还引发了一小阵风波。
他之前大致猜到苏贵妃会出手,但是事到临头却迟迟每个察觉到灵力波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故,少不得只能让他亲自帮皇作弊帝糊弄过去。
可是他的灵力才触及到,却感知到有一股他从未接触过的强大力量,甚至极其隐匿,所以一开始他才没察觉到。
灵力碰撞间,他一时没有守住,就多替皇帝打下一只鹰。
直到看到那只羽箭和灰鹰落下,他方才确定下来,只是彼时还无法全然确定是苏贵妃的手笔。
只是听到苏贵妃说起“囿于往昔,困于宫墙”,他眉心一跳,声音倒是平稳:“臣不知贵妃娘娘何意。”
此言一落,却见苏贵妃蹙了蹙眉,似乎有些莫名的不悦。
“太傅大人自己知晓,”贵妃淡淡开口,说话并不客气,“我无意做什么,你当好你的太傅,你我自可相安无事。”
说完这一切,贵妃转身离开,并不多作停留。
至于今日找到皇帝的时候的时候……
他合了合眼,此刻回想起当时看到的场景,依然感觉到心口震颤。
原本是一处看不清的黑暗和虚空,可是却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阳光把那个身影照亮。
他想起上辈子在身死之时,偶然看到未来的浮光掠影。这才知道,原来妖妃受天命而来,本就是为了惑乱朝纲,只是种下太多恶果,最后也落得个自焚的下场。
其实也曾经想过,既然之前所做种种,都不过是徒劳。他是否应该顺应天命,扶持周王登基,才是正道。可此刻既然有了那么多变数,这天命是否还会走到原来的地方?而这位他们既然知道了未来,是否还会再次顺应天命?
身后是灼灼朝阳,而在光明的那个人,仿佛仿佛踏破虚空,从黑暗走至光明。他不知道皇帝到底做了什么,但是的的确确,让感受到转机……不归天命,那是一种可以被“人”掌握转机。
“公子?”
或许是见他太久没有出声,自秋只能出声轻唤了一句:“可要继续往下调查。”
余星回沉默了片刻:“不必了。”
他似乎在喃喃自语:“这样也不错。”
来人不再说什么,转身退出去。
陛下当时那一番话,他实在难以相信,但天地如此玄妙,定然有他不曾了解的可能。
世间一切,本便是一片漆黑,在光未至之处,一切都不得而知。
所以,但光明未至之时,永远不知那里会有什么。如果皇帝真的与他熟知的不同……
他一个恍惚,一个念头就出现在自己脑海里。
但或许,这样也不错。
***
另外一边,皇宫的皇帝陛下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但是刚刚合眼,眼前有光幕不断浮现,一行行字不断在眼前划过,就像刚刚穿越的时候,不断有字幕浮现在眼前。
【检查到设定更改】
【正在查询更改进度】
【检测到进度符合标准】
【系统准备更新……更新成功】
【宿主可根据其余角色进度获取修为】
【经统计,宿主进度如下】
【常驻人物,余星49%:明尘37%:殷松萝80%】
【上期进度75%】
【合计总进度:20%】
【现为宿主发放本命武器】
她这个系统一直非常安静,除了一开始后面几乎没有出场过,何晏晏还以为以后就这样了,没想到这系统还会更新。
系统更新!本命武器?!
她赶紧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都没有人以后,把门锁插严实了一些,这才仔仔细细研究起这个新出来的系统面板。
不过进度?进度是什么?
还有那个百分比是什么?
何晏晏思考片刻,很快就明白过来,一定是好感度,所以嘤嘤才最高!
不过比起这些,她最好奇的还是本命武器?
就是月照之前“咻”得一下变出来的东西吗?
她顿时跃跃欲试。
有了这玩意,自己岂不是就有了自保之力。
这简直瞌睡来枕头啊。
适合她的本命武器会是什么,是一把漂亮的剑吗,但是她不会剑术,还是说乐器之类的玩意?
但是她也不会乐器啊,难道要用魔音攻击?
她搓着手。
白光在眼前汇聚成形,最后,慢慢浮现出一个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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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轮廓。
轮廓越来越清晰,似乎还在不断变换,调整最后缓缓聚成一个……
等到看清眼前出现的东西,她直接傻眼了。
一个粉色的,亮晶晶的玩意“啪嗒”一下,落到她手里。
那是一个粉色的魔杖,尾端坠着菱形的同色宝石,杖身触感如玉,有一把剑的长短,最上头是一双展开的雪白小翅膀,中间还悬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月光石,在光影下闪过幽蓝的颜色。
甚至在石头下面还托着一个略小的浅粉色蝴蝶结。
很好看,她很喜欢。
但……东方的玄幻故事怎么会有西方的魔杖?而且这玩意怎么打架?拿起来直接敲吗?
何晏晏脑子里忽而闪过一个名词。
如果不能打的话。
难道这就是……花里胡哨的菜鸡?!
念头刚刚落,系统又提醒了。
【开始发放修为,请宿主做好准备】
修为?!
何晏晏感觉屏气凝神,感觉这玄之又玄的……感觉。
很难说这是一种什么体验,如果要类比的话,就像是游戏角色突然升级,各种数值全部恢复圆满,等到她在睁开眼睛。
清晨的风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她都能听到窗外风出树叶的沙沙声。
随着她伸手抚摸过后,光幕上又出现了一句话,简单解释了情况,给她送上了一个巨大的惊喜和目标。
【进度全部完成,宿主即可拥有踏破虚空之能】
踏破虚空?何晏晏一颗心砰砰直跳,意思是她可以回家吗?
系统不是一个可以互动的ai智能系统,并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试着感应了下魔杖,能感觉手心微微灼热,再稍稍捏了捏,似乎感受到风在指尖穿过。
随着她的手轻轻一挥,这无形的风球似乎碰到了桌上的茶杯,杯子就微微颤了一下。
何晏晏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再如法炮制了好几次,但是风球最多让茶杯翻在桌上,更多的就做不了,想来是她现在能量还有限。
回想起刚刚系统显示出的那一行数值,何晏晏赶紧往上翻了翻。
在上期进度下面,看见了一行小字(奇遇:桃源村副本)
因为他们从痛恨皇帝,到最后还是放过了皇帝,难道这算是刷了一把好感度?这个70%就是这种进度吗?
再看了看其他人的数值,何晏晏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还是嘤嘤嘤小朋友对她最好,一个人差不多都顶了余星回和皇后两个!
光幕里,字幕还在滚动。
【宿主请继续努力,多刷臣民进度,早日达成目标】
【任务提示:宿主虽然解决了桃花源一事,但另有危机蛰伏,山神鱼肉百姓,他们仍旧寝食难安……】
何晏晏看着眼前的光幕,一颗心砰砰直跳,她曾经觉得回家无望,最好的结果就是是等到权利平稳交接,好好养老,认命留在这个世界。
原来她还是有机会的。
原来她真的可以回去。
好耶——
“扑通”因为太过开心,跳起来一头砸到床上,又直接跌了回去。
好在左右无人,何晏晏状若无事的摸了摸脑袋,看了看手中的魔杖,不知道为什么,她越看越眼熟。
像是来自血脉中的意识,让她伸手覆盖在魔杖上,闭上眼,等到白光一闪,魔杖不断缩小直到变成一个钥匙大小。
“……”
何晏晏看了看看魔杖,又低头看了看脖子,沉默住了,这怎么这么像小时候看的动画片?
这玩意是真的是她这种成年的社畜可以拥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