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他有盛世美颜[快穿]》
1. 第 1 章
【你是囹圄于山中古宅的艳鬼,也是男主曾祖父养在外面的情人,你忘记了自己的死因,只记得要等情郎归来】
【百年后,男主一行人来到古宅,打算在这里度假,让人惊讶的是男主和他的曾祖父长的一模一样,于是你错认他为情郎,纠缠于他】
【奈何男主是个直男,夜夜拒绝你,你以为情郎变心,凶性大发化为恶鬼原貌,同时又记起自己的死因,彻底失去理智】
【天师出身的男二早有准备,在你即将伤人时果断出手,最后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郁慈恢复意识时,听到的就是这样几段任务指引。传送带来的眩晕让他难以看清眼前的景象,便就着这个姿势僵了好一会。
只是脑海中的机械音却等不及郁慈适应,发出了滴滴的催促声。
【别吵……】
青年用掌根撑着半张脸,长长的黑发垂到地上,苍白的肤色和艳红的唇形成鲜明对比,此刻微微蹙着眉,像是十分难以忍受。
郁慈忍了有一会,见滴滴声没有停止才吝啬地说了两个字,好在系统还算听得懂人话,终于闭了嘴。
白里透红的指尖压着太阳穴使劲按了按,稍微有点清醒后,郁慈才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这是间卧房,典型的欧式风格,没有窗户,但是有一个阳台。
而他正坐在一张书桌前,手边摆着一本小说和一盏台灯,书还没有开始看,只翻到了序言。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熟悉环境后,郁慈也并没有着急让系统传送剧情,他抬起手,举到台灯下想观察一下自己的身体,却发现灯光透过了自己的手腕照在桌面上,没有留下任何阴影。
青年默了默,而这时,机械声再次响起:【警告!警告!】
【请宿主郁慈立即接收该位面剧情资料!】
这并不是在征求郁慈的意见。
机械声话音刚落,郁慈脑海中便一瞬间涌入了大量的文字和画面,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好缓解这突如其来的痛楚。
郁慈虽然是个仿生人,可该有的情感调动都有,更不要说现在他身处任务位面,身体的一切机能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显然,系统并不会给他优待,反而想给他一个十足的下马威。
郁慈同别的宿主不同,他并非是自愿和系统绑定,而是因为曾经犯了重罪,在强制休眠结束后不得不签下赎罪协议,同系统一起前往这些位面做任务。
作为犯人,他的待遇也比其他宿主差,只能扮演一些结局悲惨、不得善终的炮灰角色,但他依然要为剧情添砖加瓦,在关键时刻推进主角走向圆满结局。
真是一个,很好用的黑奴啊。
在整理系统传送过来的资料时,郁慈还能这样苦中作乐地分析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现在所处的位面是一个小说世界,原著讲述了男主慕祁安和女主庄苒的爱情罗曼史:两人大学时相遇相知,后来庄苒一直暗恋慕祁安,但因为胆小迟迟不敢表白,而慕祁安也是个不解风情的直男,什么也没察觉到,只拿庄苒当朋友。
两人的感情迟迟没有进展,直到大学毕业,事情才迎来转机。
毕业后,慕祁安同几个朋友来了趟毕业旅行,旅行最后,一伙人前往了慕祁安老家的古宅,打算在这里稍作休息,就当是最后几天的度假。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这栋古宅不干净,里面盘踞了一只死了近百年的艳鬼。
男主一行人住进古宅后发生了一系列怪事,他们非但没能好好休息,女主还差点丢了性命。
但也托这次灵异经历的福,男女主终于捅破了那层暧昧不清的关系纸,修成正果。
郁慈现在,就是原著里那只苦苦纠缠男主,最后魂飞魄散的艳鬼。
消化完原著剧情后,郁慈又开始查看起自己的任务。
那过长的黑发遮着脸庞,将旁人的视线都阻挡了,就连系统也看不见郁慈此刻的神情。
【主线任务(强制性):稳定剧情,即走完原著艳鬼的一生,人设ooc不得超过10%】
【支线任务(非强制性):在关键时刻促进男女主感情发展】
系统一直在观察郁慈。
其实,郁慈曾经是它的偶像,它的数据库到现在都还有一个单独为郁慈划分的区域。
很久之前,郁慈还不是重罪犯,而是所有机械有机生命体的偶像,而它也不例外。那时它只是个新手系统,在其他系统讨论郁慈时看到了郁慈的照片,第一次体会到死机的感觉,此后便一直将郁慈视为要追随的偶像。
当它熬出头后,外面却传来了郁慈犯下重罪,已被强制休眠的消息。再后来,就是它解绑了其他宿主,被任命为郁慈的个体系统,引领郁慈赎罪。
是的,赎罪。
它和郁慈签署的不是普通的雇佣协议,而是赎罪协议——郁慈完成999个位面后就能免除所有罪责。
即便郁慈犯下那样的重罪,人类高层依然不舍得直接销毁他,而是找了各种理由替他辩解,最后弄出这么个赎罪协议来。
系统现在对郁慈的感观很复杂,它曾经是因为郁慈才这么拼命地往上爬,但等它的位置在同届系统中足够亮眼后,郁慈却从神坛上跌落了下来。
它说郁慈曾经是它的偶像,是因为在得知这件事后它就失望地宣布脱粉了,所表现出来的也是那样。
但它要是真的脱粉了,数据库里也不会还保留着那个属于郁慈的区域。
还有什么比烂掉的偶像更让人愤恨的呢?有:这个不争气的,依然会因为烂掉的偶像靠近而暗喜的自己。
刚进入这个位面时,它发誓一定不会对郁慈心软,可郁慈只说了两个字它就下意识地收起了所有声音,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什么蠢事。
而传送剧情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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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也一直在观察郁慈的反应,看到郁慈真的难受得皱起眉,它一点也感觉不到畅快。
郁闷死了。
又有些忐忑地想,郁慈为什么不和它说话,除了最开始的“别吵”外,他就没主动和它说过一句话。
都这般处境了,郁慈为什么不同它递话?
这些问题对一个拧巴的系统来说还是太复杂了,于是,它就这么发呆地盯了人好一会,直到郁慈关闭了任务页面。
系统如梦初醒,又反应过来自己的活还没干完,紧急甩出了最后一条警告:【最后告诫宿主,您需严格遵守任务指引,不得做出任何有违人设的自救行为】
郁慈可不知道系统这些丰富的内心活动,当然,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不说话,也只是因为知道系统是被派来监视自己,懒得多费口舌而已。
郁慈不太在意这条警告,只轻轻瞥了一眼就挪开视线,转头拿起了桌子上只翻到序言的书。
须臾之间,郁慈身上的气质就变了。
他穿着深蓝长衫,料子轻薄,便轻易地露出偏瘦的身材,是吃不胖,也长不胖了。光着足,手腕从宽大的袖口处露出,踝骨腕骨都是晶莹剔透的,肤色也是一等一的白,黛色的血管纹路便十分显眼了。
眼波流转的,雪肤红唇,乌泱泱的睫毛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会失真,又透着莫名的忧愁。
宿主在做任务时,用的都是自己本来的样貌,脸还是那张脸,但是再看韵味就变了。
任谁看了都会说上一句,这就是原著里活脱脱的艳鬼。
郁慈也终于开口对系统说了今天的第二句、第三句话。
【系统,为了任务着想,我希望接下来你能减少出现。】
【放心,我不会违背人设,】郁慈笑了笑,掩着眼底的冰冷和跃跃欲试,【毕竟位面失败了,我也讨不了好处。】
系统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它恼羞成怒,想要说自己才不稀罕和郁慈说话,可紧接着房门便被敲响了,门口处也传来了一道柔柔的女声。
“少爷,吃饭啦。”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系统便失去了发火的机会。
系统守则中有明确写到,当宿主和位面人物沟通时,系统不可打扰宿主导致宿主扮演失败。
除非宿主主动同系统沟通。
冷静下来后,系统当然也意识到了刚才自己要是那么说了才丢脸,但是那能怪它吗?这种话换做任何其他的宿主,都是它对他们说的,哪有他们对它说的份?
但是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系统盯着郁慈,一声不吭,后台数据正快速地删除掉不爽的模拟情绪,但是删除的速度显然跟不上滋长的速度,它越删,模拟情绪反扑的越厉害。
于是,它只能非常郁闷地自己对自己重复了这句话。
它也不稀罕和郁慈说话。
对,就是这样。
2. 第 2 章
文灵端着热腾腾的粥站在门口,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一声慵倦的“进来”。
她弯了弯眼睛,这才转动门把手走了进去。
房间里十分亮堂,这间房是整栋古宅采光最好的,唯一的坏处就是藏得太里面,从古宅正面的角度看几乎很难发现,而后面呢,就靠着一大片树林,影影绰绰,整栋古宅都被遮盖了,遑论一个阳台。
文灵走到郁慈身边时,留心了他手边的故事书,素白的手被书的一页盖住,隆起的书纸顶端写着目录二字。
一本书看了许久,结果才看到目录。
这不是什么好征兆,文灵想。
郁慈做事向来专心,下午的时候就在看这本书了,可是到现在都还没翻开,足见他多在发愣,想别的事了。
他们主仆二人在这里住了许久,从未出去过,古宅里什么都有,所以外面的、能让郁慈这样挂念的东西,也不多。
文灵知道郁慈在想什么。
那个该死的,明明说过会来,却让她的少爷等了这么久的男人。
慕循。
十几岁的姑娘老成地皱起眉毛和鼻子,一张娇媚的脸显得有些尖酸刻薄,甚至是狰狞,血管在雪白的肌肤下勃发,像是蠕动的虫子,总之,不像是活人能做出来的动作。
她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个戴着棕色围巾,穿着大衣站在古宅门口朝他们挥手的身影。
只是脸庞已模糊到看不清了。
尽管已经如此讨厌慕循,文灵也不会当着郁慈的面儿说出来。
她乖顺地低着头,识趣地没有主动挑起关于慕循的一切话题,又帮郁慈打开碗盖:“少爷,今晚我熬了鸡丝粥,你尝尝特别鲜。”
郁慈应了一声,将书推开去碰那碗冒着热气的鸡丝粥,在碰到碗壁时,葱白的指尖明显被熨出了一点粉色。
是热的。
郁慈低下头,一只手拢着碗壁边缘汲取热气。他一边喝粥,便一边在心里捋顺剧情。
艳鬼会缠上男主,是因为男主相貌和他的情郎一模一样,而艳鬼的情郎,就是男主的曾祖父——慕循。
那是个比较老套的、一见钟情的故事。
原著中提起过,郁慈生于江南水乡,父母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商贾。
他是家中独子,被父母被百般宠爱长大,尽管后来父母早逝,也给他留下了一笔不菲的遗产。
这些遗产在两人去世后也不消郁慈操心,自有人打理,而这个人,就是一直跟在郁慈身边的侍婢:文灵。
文灵是郁慈从人贩子手上救下来的孤女,也因此,她对郁慈忠心耿耿,万事都以郁慈为主。
一直都活在象牙塔里,没吃过苦的孩子总是天真、善良又愚蠢的。
江南水乡多有举办庙会,在一次庙会上,郁慈同一个穿着西装,戴着西洋眼镜的男人相遇了。
这个男人就是慕循,他对郁慈一见钟情,立马就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这个喝过洋墨水,总是会送新奇玩意的家伙很快就讨到了郁慈的欢心,尽管知道同性相爱是逆理违天的,郁慈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进去,决定要和慕循相守一生。
两人在一起不久后,慕循才向郁慈告知了自己的身份,原来他来自津城慕家,是家族里唯一的继承人。
慕循陪着郁慈的这段时间里慕家就频繁来信,催促他回去,不久前又写了一封,告诉慕循如果他再不回去,他们就要亲自过来接人了。
而显然,这样的大家族里不会接受唯一的继承人同男人相爱,慕循身为继承人,理应要为了慕家传宗接代。
慕循不得不回家一趟,他也无法光明正大地带着郁慈走,而这一回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抵抗家族,再回来找郁慈。
两人当时正在热恋期,郁慈头脑一热便变卖了所有家产,决定同慕循一起回去,一起想办法让慕家人接受他们。
然而这一去,郁慈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慕循为他安排的古宅中,而慕家也在不久后举家移民,彻底没了消息。
男主一行人到来古宅时,郁慈已经将往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只记得自己要等爱人归来。
原著后期郁慈似乎记起了一切,但那时他也已经陷入了癫狂,没有理智,因此也没能交代什么,最后被男二镇压时,因为魂体太脆弱,直接就魂飞魄散了。
书中对男女主刻画完善,但是像郁慈这样的炮灰却没有那么好的待遇,而系统拿到的角色侧写也只是世界线在原著的基础上得出的结论。
就目前来看,这个角色侧写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
还有男主……
郁慈放下勺子,文灵看着碗口的粥只下降了一点,几乎没动。
鬼是不用吃东西的,可他们在古宅里待的太久了,这里已经完全被鬼气笼罩,一切便回到了生前的模样。
就连温度也能感觉到。
但是这样的平静和安宁,在三天后就会被打破。
三天后,男主一行就会到达古宅,届时,剧情也将正式开始。
*
山上开辟的路道尽头,一伙青年各自背着双肩包,停在了已经被不知道锈蚀了多少年的铁门前。
一行人是典型的五人队,其中,戴着鸭舌帽的青年站在最前面,他仰起头,露出一张眉目英俊的脸,对眼前破旧的古宅抽了抽嘴角。
一旁的崔端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靠近青年给了他一肘:"祁安,你家老宅也太阴森了吧,这能度假吗?"
慕祁安没理会他,上前一步直接踢在了铁门上。
哗啦一声,铁门上的枯叶扑簌簌地落,恰在此时一阵风又吹来,这儿本就是山里,顿时落叶纷飞,整个场景顿时更阴森了。
怎么说呢,还没进去,就有点头皮发麻了。
原先听慕祁安说在大陆还有个老宅时大家兴高采烈,一伙人都是刚到内陆没有去处,老宅听起来虽然不太靠谱,但在他们眼里还是比旅馆之类的好太多。
来之前也都看过照片,是上世纪那种老欧式风格的别墅。
照片嘛,上个世纪的黑白胶片,旧是旧了点,可慕家是什么情况他们还不了解吗?那就不是缺钱的主,大家都这么想,可顺着地址过来一看,又全都傻眼了。
这哪里是老宅啊,此刻要是天色再暗点,再来个雷雨交加,这不就是电视剧里常常演的那种鬼宅吗!
“这谁敢住啊……”崔端喃喃道,狠狠地搓了几下自己泛起鸡皮疙瘩的胳膊。
“我们还是住旅馆吧。”
魏巧巧扶了扶宽大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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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框,手机屏幕上的光反射在镜片上,她啪嗒啪嗒地不知在弄什么,再抬头时,已经将手机翻转过来给其他人看了:“这家就不错,而且就在山脚,我们下去就能休息了。”
庆苒和崔端都凑过去看了看,崔端一句“行啊,我看着还不错”才说出口,旁边便突兀地传来一道咯吱的声音。
他扭头一看,慕祁安已经弄断了铁门上的锁,此刻正推开铁门要走进去。
崔端抓了抓头发,扬声问道:“祁安,你怎么了?”
慕祁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催促着他留下来,让他莫名地产生了一丝迟疑。
其实也不是很糟,他记得里面是有做定期打扫的,但是清洁工显然没怎么用心,这外面看起来都快变成荒宅了。
慕祁安舔了舔虎牙,环视一周后说:“你们下山吧,我进去看看。”
“不是吧?”崔端瞪大了双眼,“你真打算住啊?”
慕祁安“嗯”了一声,原本不是那么确定的事在一问一答后彻底确定下来了。
他松络肩膀将双肩包取了下来,一只手拎着拉开拉链,又对三人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商量好谁要下去休息,我记得下面有镇子?明早上来的时候顺便喊几个人上来一起打扫,嘿!别用这幅表情看着我,我们可是一早就说好了要在这儿玩几天。”
既然慕祁安都这么说了,魏巧巧便也不和他客气,又对挽着她胳膊的庄苒道:“阿苒和我一起吧,女孩子住深山里不方便也不安全,然后是崔端,嗯……沈游,你呢?”
清脆的女声在林中回荡,缀在队伍末尾的青年原本一直保持着沉默,闻言扬起白玉似的下巴,懒懒地说了句都行。
那就是不和他们一路的意思了,魏巧巧明了,对着屏幕又是一顿噼里啪啦的敲打。
几分钟后,五人就分成了两队。
魏巧巧三人下山后,沈游越过铁门走到了慕祁安身边,慕祁安已经从背包里找到了大门钥匙,他举起钥匙对着沈游晃了晃,一脸感动:“好兄弟,没想到你会留下来陪我。”
沈游歪着头笑了笑,让慕祁安赶紧去开门。
那双惯笑的眼睛里闪烁着微乎其微的金光,同普通人的视角不同,沈游看到的并不是荒凉的古宅,反而热闹得紧。
阴气自铁门铺天盖地地袭来,呜咽张扬,浓郁到整栋别墅都黑乌乌一片,根本分不清阴气的来源在哪儿。
这种情况,只能是里面藏了只鬼。
是一只不得了的,盘踞了近百年的厉鬼。
慕祁安走上前去开门,不知为何,他竞莫名感觉到冷,咔嚓一声将钥匙插进去后,转动起来却有阻力。
慕祁安皱了皱眉,强行扭着钥匙,生锈的锁眼早已被堵住,就在他几乎要将钥匙扭断时,又是咔嚓一声。
门,打开了。
与此同时,沈游感觉到了一种非常强烈的窥视感,他猛地扭头,朝着眼前这栋古宅的二楼望去。
视线直直看向了一处阳台,昏暗的天色下,一道蓝色身影倚在阳台围栏上,正朝着他露出绵绵一笑。
极快的,身影便如雾如烟地散开,好像一切都只是沈游的幻觉。
他眯了眯眼。
原来不是厉鬼,而是一只吸人精气的,艳鬼。
3. 第 3 章
走进去后,一股阴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慕祁安抬手把鸭舌帽摘下来,连同背包一起甩在了沙发上,顺便还摸了一把沙发靠背,两指一捻,一点灰没有。
看来清洁工也不是一点儿活都没干。
慕祁安对这里有天然的好感,兴许是因为祖上原本就是大陆人,虽然在曾祖父那一辈移民了,但父母却十分喜爱大陆,耳濡目染下,他对大陆也并不排斥。
不然也不会计划毕业旅行的最后一站在这儿,既是给自己的毕业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也是提前踩点,打算再移民回来。
确认沙发干净的后,慕祁安直接就坐了下去,颇为不羁地展开手臂靠在沙发靠背上,一副主人做派:“随便坐啊沈游,不要客气,这沙发可真软,比我家里的都要舒服!”
沈游“嗯”了一声,却没有坐下,而是绕着大堂走了一圈。
就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慕祁安仰着脖子看他四处走动,渐渐地,神态完全放松了下来。
不知为何,在这里待着,慕祁安有种回家了的感觉。
他舒坦地闭上了眼睛,完全将自己沉浸在这种安静的情绪中,发酵出了昏昏欲睡的惬意。
耳旁,沈游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悠扬的,如同清风拂过的沙沙声。
悄然间,一种味道也弥漫开来。
好香……
什么东西这么香?
慕祁安蹙了蹙眉毛,他闻到了什么,是一种像是捣碎了花瓣汁水而留下的香味,但是那味道很淡,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只剩一点残留的甜味。
大男孩鼻翼微煽,几乎是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寻找,朦胧间,香味再次袭来,他仰着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托住了脸庞。
看不见,但慕祁安万分确认那是一双手。
一双冰冷的手,纤细、柔软,却又凉得不像话。香气似乎就是这双手的主人传递过来的,因为手贴在脸庞上而越发浓郁,让人意识越来越模糊。
“…君……”
“醒醒!”
慕祁安倏地睁开双眼,对上了沈游那双黑冷冷的眼眸。
搞什么啊……
回想起方才耳畔传来的阵阵酥麻,慕祁安猛地涨红了脸,忙不迭地狼狈翻身,整个人都远离了沈游。
该死,那个声音是沈游?
不可能吧?!
他耳朵通红地先发夺人:“沈游你凑那么近干什么!”
面对慕祁安的质问,沈游单挑眉毛,在心里啧了一声。
“刚刚怎么喊你都不醒,不凑近点怎么叫醒你?”他抬起上半身,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视线再次绕着客厅转了一圈,“我也有点累了,你作为东道主,连房间都不给我安排吗?”
慕祁安松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随便挑间睡不就行了,反正都是没人住过的,行吧……我也有点困了,去二楼看看。”
整栋古宅高但是占地面积不大,三层,只有那种老式的旋转楼梯,慕祁安领着沈游找到楼梯口往上走时,人也清醒过来了。
他抹了把脸,将头发都推着捋了捋,露出明亮而具有攻击性的眼睛。
慕祁安打算速战速决,因此也完全没有要去第三层阁楼探索的想法,瞅到二楼有房间后,就干脆利落地决定了大家都住二楼。
沈游没什么异议,但是等慕祁安找到两间能睡的房间后,他却说想去阁楼看看。
慕祁安没什么兴致,他一直在想别的事,心不在焉的,一点没注意到沈游的反常。
“你去看吧,我觉得没什么好看的,赶了一天车挺累的,我想休息了。”慕祁安抿了抿唇,直白拒绝道,沈游并没有为难他,说了个“行”字。
就在慕祁安以为沈游要出去时,沈游却在背包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一个折的方方的黄色东西扔给慕祁安。
慕祁安下意识抬手接住,仔细一看,是一张折起来的符纸。
慕祁安对这东西并不陌生,但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沈游解释道:“这是辟邪的符纸,山中阴气重,你眉心有煞,把它压在枕头下面鬼怪就进不了身,能睡个好觉。”
“阴气?”
慕祁安怪异地瞄了沈游一眼,像是没想到这种话居然会从沈游口中说出来,毕竟这家伙看起来,挺唯物主义的。
他和沈游不是大学同学,但是关系却比魏巧巧等人还要亲近,说朋友也算不上正经朋友,毕竟这次旅行前,他们都没一起玩过。
彼此认识,是因为各自的家族。
沈、慕两家曾是世交,慕家移民后因发展理念不同,两家联系渐渐就淡了,后来因为慕祁安的母亲,两家关系才又再次回温。
沈家是个天师家族,而赶巧的是,慕母是个比较迷信的人。
慕母当初嫁给慕父后得知了沈、慕两家关系变差的事,她决定要挽回沈家,于是好一番不懈的努力,最终也成功了。
于是慕祁安和沈游便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朋友”,而他也知道,沈游在同辈中天赋极高,是沈家指定的下一任天师传人。
说实在话,慕祁安其实不太信这些,鬼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什么好信的?信它还不如信上帝呢,至少上帝还有个原型。但是他也不太好拂沈游的面儿,便只是捏着符纸挥了挥,示意自己知道了。
沈游出去后,慕祁安就放空了脑袋。
他其实一点也不累,整个人都非常亢奋。只是他想一个人待着,想好好回想方才在大堂里发生的事。
如果沈游说的没错,那他就只是打了个盹,做了个梦,把沈游的声音想象成了梦中那样…可是……
可是,他分明听见了。
那个靠近自己的,用手轻轻抚摸自己下巴的人,对他喊了声夫君。
那种有人吹气的感觉做不了假。
可也绝对不可能是沈游。
慕祁安顿了顿,又使劲儿地揉弄起自己的耳朵来,耳根处都被揉得充血涨红,而他毫无知觉。
沈游扔给他的符纸被随手放到了什么地方,慕祁安毫不在意,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根本没放稳。
黄色的符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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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倾斜在空中,没一会,直接一翻,落到了正下方的垃圾桶里。
*
二楼走廊尽头,沈游插着兜,定定地站着。
在他面前的是一道锁,二楼通往三楼的路完全被锁住,往里看,不远处是楼梯,旁边似乎还有一间房。
如果没推测错,这间房应该就是方才看见艳鬼的那间房。
藏的够深。
沈游嘴角衔着一抹笑意,对眼前的一切毫不意外。
这锁下了功夫,这么久也没有生锈,锁身也很大,靠人力一时半会是弄不开的。
而他就算打开锁进去了,估计也找不到那只艳鬼。
沈游进来时便一直在观察,浓郁的阴气对人并没有恶意,甚至还有点儿欢迎有人到访,在他和慕祁安进来后便一直缠着他们的衣角,根本是想蓄意勾引人。
阴气入体,艳鬼就好在夜里入梦,或是贴身附在男人身上,随时随地要吃男人的阳气补足自己。
只是这艳鬼实在胆小,沈游想,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了自己能看到鬼体,便不敢来找自己了,反而偷偷地去缠着慕祁安,若不是他闻到了香味,还真察觉不到。
沈游不知道这只艳鬼为什么要选这么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扎根。
艳鬼,顾名思义就是要吸人阳气的鬼,因为生前漂亮,死后不甘心就这么去投胎,于是躲过了鬼差苟活在人间,色欲缠身,没有阳气就活不下去,连投胎都做不到。
这世上多的是被艳鬼榨干了阳气,形容枯槁死去的男人。而这只艳鬼,在这儿恐怕根本遇不到人,更别说男人。
沈游猜测,应当是素了许久,以至于魂体都变得缥缈,所以才会这么开心有人来了,所以就算再胆小,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勾搭慕祁安。
之前他往沙发上看时,慕祁安那小子嘴角勾着笑,连手臂都收紧了,一副做了美梦的样子,分明是被魇着了。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那张清媚艳绝的脸,和嫣红的,抿起一点讨好弧度的柔软的唇。
啧,怎么就不晓得来魇他呢?
他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阳气不比慕祁安补?
沈游心里实在痒痒,一来是他没见过这么傻的艳鬼,往深山老林里走;二来……他也确实被那张脸吸引到了,但又不确认是不是只是惊鸿一瞥。
得把鬼抓到好好看一番才行。
艳鬼同厉鬼不同,前者要是有心藏起来,就算是再厉害的天师也找不到,更遑论是这种快死掉的。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
肚子空空的艳鬼,还能不吃送到嘴边的肉吗?
沈游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胜券在握。
他根本不担心慕祁安会不会把符压在枕头下面,那张符只要在房间里,任何鬼怪都进不去。
艳鬼要是还想吸人阳气,只能往他屋里走。
然而当天夜里,沈游就被狠狠打了脸。
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慕祁安睡觉前还有个把垃圾桶往外扔的习惯。
而郁慈,从窗户口悄悄溜进了慕祁安的房间。
4. 第 4 章
郁慈很早便注意到了慕祁安一行人。
只是一开始他并没有过多在意,古宅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打扫房屋,算算时间也将近了,他便以为慕祁安等人是来打扫房屋的,自然也没什么可看的。
因此,他只是倚在阳台的围栏上,有些漫不经心地往下瞟,也只打算看一眼。
这一眼不得了。
他正正好看见了慕祁安抬起那张鸭舌帽下的脸,而看清的一瞬间,郁慈瞳孔一缩,眼前闪现了数张断片的画面。
是一模一样的脸,不一样的只是记忆中的男人戴着眼镜,有着一副更为成熟的打扮。
当记忆中的男人动作轻缓,帮他围上围巾时,现实里的慕祁安仰起头,一脚踹在了铁门上。
两个截然相反的性格,在郁慈眼里却可以忽略不计。
郁慈已经等了太久了,他死后便缺失了生前的记忆,但那时候还记得一些事,不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回忆搅来搅去,会变成现在这样,全是因为他等了太久。
一年、三年、五年、十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从一开始满怀期待,坚信慕循会回来,到如今犹豫不决,心灰意冷。
郁慈不知道的是,再这样下去,再过不久,他就会彻底忘却前尘往事,只当自己是个孤魂野鬼。
他要被困死在这古宅里了。
“阿灵……”
郁慈唤着文灵,一瞬也不曾将自己的视线从慕祁安身上移开。
那素白手指扶着围栏,掌心边缘都洇成淡粉色,雪白而脆弱的脖颈被黑发缠绕,胸膛连着一片都在颤抖,他也不管文灵来了没来,听没听到,只喃喃地说:“他回来了……”
回来的不止“慕循”,还有别的人。
所以当慕祁安同沈游走进古宅时,郁慈就藏在了一楼楼梯处观察两人,没有直接飘过去同慕祁安相认。
他魂体太弱,又有意藏起自己,沈游一时便没有发现,而他也因此胆子大了起来。
郁慈清楚看见慕祁安摘下鸭舌帽,露出完完全全、一模一样的脸,这回他看的十分仔细,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让他确认了这就是“慕循”。
慕祁安身上的阳气很重,似乎还是个童子身,张牙舞爪地肆意散发。离得近了,郁慈就蹭到了一点,他没吸过阳气,一会就醉了,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郁慈同其他鬼不同,其他鬼怕阳气,而他以阳气为食,需要阳气,再加上饿了这么久,就算主观上不想吃,身体还是会下意识地索取。
这是近百年来,郁慈第一次吸到阳气,他靠在楼梯扶手上,一只手捂着小腹,感觉到里面在发烫。
男人阳气都是要靠艳鬼主动去吸取的,艳鬼要把这个人迷得神魂颠倒,只想着做/爱,便会心甘情愿供出自己的阳气,可慕祁安不属于这一类。
他是那种鲜少的,阳气过剩的人。
郁慈是鬼,只是站在那儿,阳气就会聚着朝他过去,然后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好舒服……
他真的有些醉了,双腿发软,晕乎乎地歪着头想,慕循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看起来更年轻、更张扬,但下一秒他摇了摇脑袋,又想,可能是因为自己做了鬼,所以才会觉得慕循不一样了。
因着这点阳气,郁慈彻底确认了慕祁安的身份,趁着沈游背对着慕祁安时,悄悄地飘到了慕祁安身边。
他只来得及对慕祁安唤了一声,沈游就察觉到了转过身来,好在他也一直在警惕沈游,倒也没让人逮到。
郁慈很不开心,暗处,他盯着沈游掐诀的手,委屈地眼眶发烫。
他不喜欢沈游,不仅仅是因为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危险,还因为沈游总是在阻挠他和慕祁安。
真是个讨厌鬼——郁慈如是定义道。
夜幕降临,天上星子点点。
慕祁安和沈游都是作息规律的人,因此很早,古宅里就熄了灯。
大厅里的摆钟一点点走着,当时针指向十二点时,猫头鹰探出头来,嘀咕了一声。
二楼通往阁楼被锁住的通道里,一间房门的缝隙突兀地亮了起来,而门内,也传来了些许窸窣的说话声。
慕循回来了。
这是一件大事。
事实上,在得知这件事时,文灵就撸起了袖子,拿起了刀。
文灵生前性子就比较强势,只有在郁慈面前才温顺的像只绵羊,此刻自然也只是做做样子,到底不敢真当着郁慈面儿砍人。
一主一仆同一天做鬼,郁慈身体不好,变成了艳鬼,而她不知为何怨气冲天,变成了恶鬼,私底下面目极其可憎。
但文灵不想让郁慈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从未在他面前显过凶性,现在挥几下菜刀,全当已经出气了。
她问起郁慈打算怎么办。
郁慈喜上眉梢,坐在椅子上局促地交叠着双手回答文灵:“嗯,要收拾东西了,他说过他要来接我们的……”
“阿灵……他是回来接我们的,对吗?”
这状态怪异得很,一开始还很高兴,可说着说着,就像是自己也不确定了,肯定句变成了反问句,而郁慈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茫然地发起了愣,像是被突然定住似得。
文灵眸色一暗,用极大的声音哎了一声,故意打趣道:“这么快就要收拾行李了?我的少爷呀,咱们可等了他好久呢,不能这么快就给他好脸色看!”
郁慈在文灵的声音中回过神来,脑袋嗡嗡地回荡着“好脸色看”四个字。
他点了点头,文灵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是……”郁慈想到了什么,朝文灵招了招手,等人凑过来了,又在文灵耳边说了几句。
“什么?!”文灵听完后欣喜若狂,连忙确认,“真的吗少爷?你真感觉到了?”
郁慈红着脸“嗯”了一声。
何止是感觉到了,吃都吃了半饱,肚子现在都是热的。
文灵盯着郁慈左看右看,视线落在那润润的脸颊上,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
就说呢,往常都殃殃的,怎么今天看着像是要活过来了。
文灵自然也知道慕祁安等人进来了,但她不在意外面的人,也没去看,回来才从郁慈口中得知是慕循回来了。
这下怎么办?
郁慈需要阳气呀。
文灵苦思冥想了一会,忽的一只手握拳,一锭子砸在另一只掌心上:“那还是得去!”
但是也不能给人占了便宜!
主仆两又是嘀嘀咕咕了好一会,但愣是没一个想到了最重要的问题:他两都死了这么久了,怎么慕循还是个活人呢?
*
慕祁安睡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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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不端正,侧着头,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乱糟糟的短发散在耳边,呼吸的声音比普通人粗重许多。
他穿着短袖睡觉,一只手支出来摆在枕头上,手臂上发达的肌肉在月光下似乎都反着亮光——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显肉身材。
荷尔蒙过剩的年龄,睡着了浑身也在散发着过热的温度。
但是此刻,慕祁安睡得并不安稳: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人戳着他,见他不搭理,又开始拽他的被子。
慕祁安意识模糊,反复地将被子扯回来好几次,终于是不耐烦了,凶巴巴地醒了过来。
他可不想落了下风,睁眼的同时就撑起了身子,横着眉毛要对人发难。
然而下一秒,慕祁安就泄了气,因为,他看清了站在床边戏弄自己的人。
一个漂亮到不可思议的青年。
长长的黑发瀑布般披在肩上,蓝衫在月光下有些发透,肩膀瘦削,领口处白的发光,往下似乎也能看到,慕祁安不确定,却又无法挪开视线,愣愣地来回转着眼珠,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青年的脸上。
那是一种因苍白寡淡到极致而凸显的昳色,就像是白玫瑰沾了血,流淌的红让这张脸完美无瑕,让人无法不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之上。
郁慈的教养很好,用文灵的话来形容,就像一只纤细幽幻的蝴蝶,总是扇动自己薄薄的翅膀,安静,柔软,又不堪一折。
因此,他很少有失态的时候,但此刻,他对上慕祁安的眼睛,却控制不住地眼尾泛红,水光沾上了稠密的睫毛,又晕开了层层绛色。
在慕祁安的视角里,就是青年抿着薄红的唇,泪眼婆娑,委屈问他:“你怎么……才来呀?”
一股颤栗顺着尾椎向上攀爬直冲天灵盖,慕祁安霎时就昏了头:“什,什么?”
怎么说的像是他是个负心人似的?
可是他们也不认识啊?他要是认识青年,怎么可能当负心汉?不对,不对,慕祁安望着人,为自己轻浮的代入涨红了脸。
他可是个直男,怎么可能会当一个男人的负心汉呢?!
这幅涨红脸的模样倒是和记忆里没有差别,郁慈恍惚了片刻,脑海里翻起当初在庙会上同慕循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即便是后来在一起了,慕循也总是会看着他红脸,要搂着他的腰,贴在他耳边唤他老婆。
慕循说,那是西方的夫君对娘子的称呼,私底下总是娘子、老婆换着叫他,还喜欢挠他痒痒,要他也喊他夫君。
只是那时候郁慈脸皮薄,总喊不出口。
郁慈想着想着,思绪就飘出去了。慕祁安也没闲着,紧张地想要下床,眼睛一瞟,就看见郁慈是光着脚站在床边的。
这地上多冷啊?
慕祁安清清嗓子,连拖鞋也来不及穿了,也光着脚下床,在郁慈疑惑望来时做了个迎宾的动作。
“咳咳,那什么……”慕祁安目光闪烁,“站着凉脚,要不咱们坐着说?”
说完他拍了拍床被,暗自庆幸自己睡姿还算端正,这被子拍拍就整整齐齐了,叫人看着也舒服,坐的也舒坦。
慕祁安大概也是脑子糊涂了。
看他如今这幅献殷勤的模样,怕是半点没意识到在这深山老林里、深夜时床边出现了个陌生人有多不正常。
尤其是这个陌生人还长得尤为漂亮。
5. 第 5 章
深夜、两人独处,两个令人浮想联翩的词组合在一起,画面却干净得不得了。
慕祁安打开了床头的台灯,他原本是想开吊灯的,但睡前还好好工作的灯此刻怎么按都打不开,大概是因为年久失修,短路了。
暖色的灯照在床头,不算亮,但也看得清,开灯后慕祁安直愣愣站着,好半天才抓着头发刮风似的捋了捋。
倒也不是发起呆了,而是兴奋之余还有点紧张和踌躇,便忘记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也不怎么敢看郁慈,这张脸对他的冲击力太大了,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怀疑自己的性取向。
慕祁安无比确认自己是个直男。
这要是换个人在他面前委屈地抿嘴哭泣,他只会给那人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哭哭啼啼得像什么话?像什么男人?
可这人就是郁慈的话……
好吧,慕祁安没办法不心软。
但这谁狠得下心来?
郁慈哭得太好看了,而且特别干净,眼泪跟珍珠似的掉下来,当时慕祁安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谁欺负郁慈了?
除此之外,慕祁安没有一点其他的想法。当然,他也可以把一切都归结于是郁慈太漂亮的缘故,可郁慈又不是那种雌雄莫辨的,就算留了长发,皮肤雪透,但他依然不会把郁慈错认成姑娘家。
他很清楚地知道郁慈就是个男人,嗯……准确来说,是个男美人。
想到这里,慕祁安摸了摸鼻子,他微微低着头,目光一下就扫到了床沿。
郁慈的头发实在太长了,乌黑的发丝垂落堆积在足边,脚踝处黛色的血管蔓延,和黑发交相着,仿佛几缕头发极有韧劲地缠了好几圈,将人给桎梏住了。
这床矮,郁慈坐下了,可脚还是踩在了地上,就这么看,似乎和刚才站在床边没什么区别。
慕祁安总不好再喊人上自己才睡过的床,当然不是因为有异味,他睡前才洗了澡,被子里应该都是沐浴露的味道。
胡思乱想着,大男孩脑子一热,拽过了旁边椅子上自己脱下来的外套。
他蹲在床边,把自己的外套团成一团,垫在了郁慈足边。
郁慈下意识抬起了脚,黑色外套簇着雪足,莫名有种被占有的错觉。
慕祁安脸无端端又红了,抬头发现郁慈正看着自己时,想也没想解释道:“地上冷,光着脚不好,我妈就常说寒气都是从脚上起来的…你要是不喜欢,用被子垫也行……”
他穿着简单的工装背心,脊背宽阔,是非常完美的宽肩窄腰,肩膀处隆起的肌肉一看就是活肉,不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那种,整个人显得傻里傻气,莫名逗笑了郁慈。
郁慈坐下来后就没有管慕祁安了,他手里捏着被子的一角,见上面都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便专心用手指一点点压开。
要说慕祁安的提议十分失礼,那顺从慕祁安的提议,真的坐了下来的郁慈就是没有边界感,仿佛自然就和慕祁安这么亲昵。
不知情的要是看见这幕,恐怕还会以为两人早已相识,是许久未见的小情侣。
郁慈把褶皱都抚平时,慕祁安就拿着外套,正要垫在他的脚上。
其实郁慈早就想坐下来了,鬼虽然感觉不到累,但是谁会拒绝更舒服的做法呢?
而且,他现在也不觉得冷。
床边还有一点余温,人或许感知不到,但对常年感觉不到温度,浑身都冷的鬼来说,烫的就像是刚刚泼了一盆开水上去。
尤其是这地方慕祁安才躺过,睡了两三个小时,所以床上的阳气……
也很重。
郁慈感觉自己好像浑身上下都被慕祁安的阳气包裹着,这是在大堂里没能体会到的,他当时虽然也凑得近,但不像现在这样,只差一步就要和慕祁安负距离接触了。
太暖和了,阳气原来是这样好的东西。
郁慈舒服地眯起眼,一开始见慕祁安装傻,他还以为“慕循”变了,但此刻见人给自己捂脚,又觉得是自己多疑了。
作为补偿,他弯起嘴角秀气地笑了笑,声音轻轻:“谢谢夫君。”
郁慈记得,慕循以前最喜欢他喊他夫君了。
慕祁安手臂倏地被麻直了,与此同时,熟悉的香味袭来,像是逗弄小狗似得飘进了他鼻子里。
夫君二字和在沙发上时听到的声音重合,慕祁安也在瞬间,意识到了郁慈就是下午时,在自己耳边说话的人。
他不清醒,但也不至于傻到连这点逻辑都想不明白。
梦里的人怎么可能来到现实里,还接二连三地找到他,叫他夫君?再者,之前在大堂的时候不只有他,沈游也在,如果当时郁慈也在,沈游不可能察觉不到。
眼前的人有点太不正常了。
慕祁安为自己的猜疑皱起了眉,他当然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可这两天关于这方面的暗示太多了,下午的时候沈游才送了符给他,现在想来,沈游的话简直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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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他做了个梦,梦到有人叫自己夫君后送,而且送完符,郁慈就出现了。
郁慈见慕祁安不回自己,还自顾自地皱起眉,便有些不高兴地抬起手,勾着人的下巴,迫使人抬起头来。
他在爱人面前总是有点小性子的。
“夫君,我说谢谢你,嗯?”
冰凉的指尖携过来的是一阵香风,力道很小,是郁慈力气本来就小,但莫名让人无法抗拒,乖乖地就抬起了头。
离得太近了。
郁慈说话时小腿无意识地晃了晃,香味也越发浓郁,慕祁安从没闻过这么好闻的香味,就像是有小蛇钻进体内,在五脏六腑间游走,瘙痒密密匝匝倾轧而来。
香味牢牢地套住了他。
“不客气。”三个字几乎是下意识发出,慕祁安咬的异常重,发音也无比标准。
他回了话,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想说这个。
他明明是想问郁慈是谁。
慕祁安磨了磨牙,张嘴想要再度询问时,郁慈却感应到了什么,扭头朝窗户看去。
天光乍破,流金色慢慢爬上山头。
天要亮了。
郁慈眨了眨眼,觉得有些遗憾,他来得太晚了,因为同文灵消磨了太多时间,现在同慕祁安就没能说上几句话。
但是……也没关系,慕循已经回来了,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聊天。
支在慕祁安下巴上的手抽离,又晃晃地伸到慕祁安眼前,郁慈伸出一根食指来,朝慕祁安眉心戳去。慕祁安下意识想躲,但此刻他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当指甲压到皮肉时,天地颠倒,耳晕目眩。
强烈的坠落感让慕祁安睁不开眼睛,他像是砰地一声落到地面,骤然睁眼后,瞧见的却不是郁慈,而是雪白的天花板。
慕祁安意识到,此刻自己正安然躺在床上,一切无事发生。
是梦?
青年眼皮子微微抖动,一丝怅然若失涌上心头。
他坐起身来,眼前的摆设陌生又熟悉,而他的外套也好好地搭在椅子上,至于什么灯下看美人,被人喊夫君,简直像是他的臆想。
无厘头的开始,无厘头的结尾,双腿上长时间弯曲的酸疼感也消失不见。
慕祁安闭上眼睛,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亮极了。
很好,刚才发生的一切也不过只是一场梦。
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6. 第 6 章
慕祁安从房间里出去时正好撞上了沈游,两人房间紧挨着,是根本没仔细选过,就近选择的后果。
慕祁安湿漉漉着头,穿着T恤,一副冻不死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精神,而沈游就不同了,他眼底有些许乌青,好像没怎么睡好。
“早啊。”慕祁安大大方方打了声招呼,见沈游的视线落在自己头发上,便呵呵一笑,解释道,“早上起来有点热,就没吹头发。”
热?
沈游收回视线,并没有理会慕祁安的发神经,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不怪沈游觉得慕祁安是在发神经,现在可是秋季末,还是在山里,会热才怪了。
见沈游似乎是信了自己的说辞后,慕祁安狠狠松了口气,也不再跟沈游闲聊,打声招呼便往楼下走去。
慕祁安走到客厅,从自己双肩包里取出矿泉水,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向下,整个胸膛都明显感觉到冷意,捏扁已经空了的矿泉水瓶,慕祁安舒坦地吐了一口气。
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终于停止了野蛮生长。
他当然不是因为觉得热才不吹头发,刚起床那会是有点燥热难耐,但是在卫生间洗漱时就已经冷却下来了,只是他的思绪仍然糊成一团浆糊,怎么也理不干净,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接二连三地做怪梦,还把人给臆想出来了。
为什么是臆想?自然是因为他肯定自己前半生从未见过郁慈。
这么漂亮的男人,他如果见过不可能当路人无视。
而且……
慕祁安攥紧已经被压得不能再扁的水瓶,安静的大堂里回荡着揉捏塑料的咔咔声,他又想起来昨晚的一些旖旎画面,耳根子烧红。
哪有人一上来就叫别人“夫君”的?这要是个梦的话,倒也解释的通了。
也就只有梦里,才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魏巧巧三人早早起了床,几人都惦记着留在山上的慕祁安和沈游,简单洗漱后就去买了点物资,买的多了,要用车装,于是又拜托当地的人捎带他们一起上山。
三人到时,慕祁安和沈游都在大堂,前者在同人打电话,后者则帮他们开了门。
沈游看着大包小包的同伴们挑起眉,淡淡地说了句“买这么多”。
一些吃的,一些用品,甚至连煤炭、烧烤架这类东西都买了,三个人坐在货车的装载箱里,一路上都在聊和古宅有关的话题。
睡一觉褪去疲惫后,他们反而期待起来了,探索欲也前所未有的强烈,崔端甚至在后悔自己没留下来。
旅馆有什么好住的?还是古宅好,够大,够神秘,那枯叶哗啦啦一扫,不知道有多少惊喜在里面等人去探索呢。
崔端觉得慕祁安和沈游保不齐已经发现了好玩的东西,两人一夜都没发什么要下来的消息,就已经证明了里面肯定是干净的,这两都是有洁癖的货,不干净都住不下去。
昨晚呢也没人发消息沟通,沈游原本就是话少嘴毒的人不奇怪,可慕祁安也没发,这就有点奇怪了。
崔端好歹当了慕祁安五六年的兄弟,慕祁安昨晚在群里可一句话也没说,绝对是碰到了更新鲜好玩的事。
魏巧巧熟练地从庄苒手上接过东西又递给沈游:“毕竟要在这里住几天,就多买了些,你和慕哥昨晚怎么样?没遇到怪事吧?”
“没有。”
魏巧巧听到沈游的回答手一顿,连着庄苒也瞄了青年一眼。
她们怎么觉着,沈游这两字说的有点重?好像什么期望落空似的。
慕祁安在不远处来回走着,嘴里喊着“妈我知道了”之类的话,挂掉电话时,四人已经把货都搬完了。
他拎着手机过来一看,地毯上堆着不少东西,零食、汽水、烧烤架、铁签子,一堆零零散散的生活用品,还有肯德基的不知道几份全家桶单独放在桌子上。
是给慕祁安和沈游带的早饭。
古宅里没有冰箱,魏巧巧等人也料到了,还买了台冰箱上来。
万分齐全了。
崔端瘫在沙发上喘气,直嚷嚷慕祁安不仗义。
魏巧巧和庄苒则坐在一边喝汽水,对古宅里的干净程度非常满意,她们不觉得累,只觉得跟过家家似的,还挺好玩。
慕祁安笑着给了他一脚,这才对众人道:“一会有人上来打扫外面,大家都留个联系方式,后面缺什么和他们说,让他们送上来。”
其实也不缺什么,几人又不是要在这里长住,房子里干干净净,就是没有生活气息,再就是一些电器,要安装的话也快。
“房间都在二楼,你们自己去挑。”慕祁安拆开一个汉堡,他饿了半天了。
二楼房间也不够了,还剩两间房,魏巧巧等人原本想去阁楼再看看,但通道却被锁住了。
慕祁安吃饱了东西上楼时,三人正站在一扇铁门前。
铁门处碗口粗的锁链缠着,里面尽头是楼梯,左右各有一间房,黑黝黝的,青天白日里照不进一点阳光。
沈游不参与,在后面看着四人好奇打量这道锁,慕祁安只看了一眼便断定这锁还是完好无损的,不能像之前那样一脚踹开。
可他也没钥匙。
这古宅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了,大门那把钥匙还是他妈之前从一堆杂物里翻出来的,没有耐心都找不到。
“进不去了。”慕祁安断言,就算叫人来把锁砸了也要时间,这锁几十年了都还完好无损,怕是普通的锁匠也弄不开的。
而且他也不能砸,慕家上下已经决定好了要移民回来,方才打电话就是告诉他这古宅意义非凡,住进来可以,但千万别破坏里面的东西。
当初慕家移民时走得干脆利落,什么也不剩,只有这古宅留了下来,而且应是有特殊意义,否则为什么人都走了,先辈还要存钱,叫人定期来打扫?
*
最后安排下来,两个女生住一间,崔端住一间。
因着庄苒的一些小心思,魏巧巧还选了慕祁安隔壁的另一间房,三个房间都紧挨着,就崔端一个孤零零落在了后面。
接下来就是收拾,收拾房间、收拾行囊,什么都要收拾,五人一番折腾后,很快就到了下午。
古宅里的厨房还不能开火,于是,烧烤架派上了用场。
来收拾外面的人到了,还带来一大包已经串好了的肉串和蔬菜,他们还想帮慕祁安把一切都弄好,被阻止了,一伙少男少女兴致盎然,只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又一折腾,就到了傍晚。
闲下来的时候,时光匆匆,山林里静的都能听见从早到晚的虫鸣声。
古宅建在半山腰,后院视野开阔,傍晚时黄昏澄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美好。
庄苒躺在靠椅上,手里捧着橙子味的汽水,盯着落日,心里隐隐渴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她心思细腻,想的比旁人都要多,在这个相聚一堂的好时刻,想的是不久后的分离。
这是毕业旅最后一站了,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竟也相处了有一个多月,庄苒眼眶有点发热,舍不得和大家分开。
尤其……
舍不得慕祁安。
想到这时,庄苒的胳膊突然被碰了一下。
她扭头看,是魏巧巧。
魏巧巧坐在庄苒旁边,难得没有拿着手机看,手里拿着烤串递给庄苒,冲不远处烤肉的三人努了努嘴,问她:“阿苒,你还不打算告白吗?”
庄苒眼神扑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笨!”魏巧巧见庄苒这样,恨铁不成钢地又碰了碰她的胳膊,“我看你真是闷葫芦成精了,这都快三年了吧?亏得是你才藏得住,要是我,我就揪着他领子问要不要在一起了。”
庄苒颤巍巍接过烤串,递到魏巧巧嘴边堵住她那张略毒的嘴。
魏巧巧像是对待仇人似的撕下肉来,皱着眉吃,肉烤柴了,一点儿也不好吃。
庄苒把汽水瓶压在脸颊上看她,心绪不宁。
她暗恋慕祁安,是大一就开始的事,后来融入慕祁安的圈子,暗恋就形成了习惯,没想过放弃,也没想过告白。
庄苒习惯了等别人接近自己,她胆子小,接受不了因为自己做出什么不好的改变,当初如果不是慕祁安主动拉她一把,将她拉出那个泥沼,她也不会认识慕祁安。
少年人心最赤诚,但庄苒也知道,慕祁安对她没有感觉。
他拉她的时候只想着要帮人,没想过别的。
庄苒原本想,或许自己只是对慕祁安有滤镜,但她跟在慕祁安身边好久,喜欢却一点没少,反而与日俱增。
一个人好,无论如何都好,谁会不喜欢呢?
魏巧巧扔掉竹签子,拉开啤酒拉环顺了几口,歪过头,“我说呀,就趁这几天休息一鼓作气,免得日后后悔,阿苒,咱们旅行回去后,能不能见着,可不一定啊。”
“嗯,我会考虑的……”庄苒把半张脸都埋在头发里,橙色的汽水摇摇晃晃,就像她的心思,总摇摆不定。
但却是应该做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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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她不想,也不愿意,今后还会时时想起这桩未了的憾事。
闹到晚上,篝火渐熄,一行人有的喝醉了,有的困了,有的从始至终没参与进来,恹恹地喝着酒,眉宇凝聚着急气。
慕祁安是领头人,见夜里冷起来了,便招呼大家回去洗洗睡了。
魏巧巧喝醉了,庄苒扶着她往里走,崔端打着哈欠,吃饱喝足后就是这个状态,最后只剩下沈游没动。
慕祁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多说什么,进去了。
脚步声渐渐消失,后院里只剩下沈游一个人,他微微眯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静。
月亮挂在天边,他的手腕垂着,拎起啤酒罐。
沈游想不明白,昨晚艳鬼为什么没来找自己。
他等了许久,几乎是一夜未睡。
怕艳鬼入梦,自己就捉不到他……他几乎是笃定了艳鬼会来。
越是虚弱的鬼,越渴望索求,天阴之躯的阳气对鬼更是大补,沈游不信,艳鬼没能察觉到。
可事实是,艳鬼确实没来。
沈游知道自己吓到了对方,但他没遇见过这么弱的鬼,他从前受过教育,都是告诉他鬼是狡诈贪婪的,所以他理所应当地以为,藏在这里的艳鬼就算再怕自己,也会爬上自己的床。
麻烦。
沈游感到棘手,他失策了,可他抓不到艳鬼,此刻也做不了什么,若是布下天罗地网倒是能抓,可那就太肆意妄为,也会吓到艳鬼。
他几乎一整天都在想着艳鬼的事。
沈游现在有些着急,但不是因为自己迟迟看不到鬼而着急,而是他知道,艳鬼魂体虚弱,要是没有阳气,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后半夜,后院彻底没了人。
篝火被浇灭,但还有点灰烬发出星火,人活动的一圈地上,满地狼藉。
古宅中。
青烟丝丝缕缕地飘进了慕祁安的房间,月光下,渐渐化出个人形来。
雪白的足飘在空中,郁慈盯着慕祁安,眸中呈现出独属于精怪的天真与失焦。
他俯身下去,白腻的手臂落在慕祁安的胸膛上,香气无知无觉地扩散开来。
艳鬼贴近青年的耳边,润红的唇微微张开,旖旎地唤了一声夫君。
再次进到梦里,慕祁安很熟练。
他的脑回路是有点不正常的,清晨意识到自己是做梦后,就一直在暗示自己今晚要再梦到郁慈,所以见到人了,反而有种石头落地的踏实感。
郁慈坐在床边,依然没穿鞋。
他熟稔地对慕祁安招了招手,慕祁安走过来,先是给郁慈垫了脚,然后才坐下,对一声“夫君”坦然接受。
他当然坦然了。
这可是他的梦,郁慈不叫他夫君叫什么?
梦里,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不为奇,他从前还梦见世界末日,自己一枪爆一个丧尸的头呢。
慕祁安小心地避开了郁慈的头发,同人面对面坐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脖子都红了:“……我以为今后就见不到你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问是这么问,可心里早有一杆秤,傍晚喝酒的时候就琢磨出来了,打定主意了,下回要是再梦见,就大大方方叫老婆。
哦,这可不是因为他孟浪,梦里嘛,自然是怎么欢喜怎么来了。
再说了,叫老婆怎么了,郁慈都大大方方唤他夫君了,他怎么就不能叫老婆了?
娘子也不是不行,他也是知道的,在大陆,古时候夫妻就互称夫君、娘子……
郁慈笑了笑,回他:“怎么会见不到呀?以后都见得到,你不想见我吗?”
一边说着,郁慈就一边抿起唇,他脸小,这样看就显得十分委屈了。
慕祁安连忙摇了摇头,挤出个想字来,坐姿僵得不得了。
郁慈察觉到他有些紧张,便主动凑过去,冷冰冰的手搭在慕祁安肩膀上,戳了戳青年的肌肉。
慕祁安恍惚地,感觉郁慈一日比一日好看。
一股香气扑在他脸上,慕祁安手脚发麻地,听见郁慈笑声越来越近。
太亲近了,仿佛下一秒郁慈就会亲吻上来。
今日的郁慈越发大胆,仰着头问人:“你以前怎么叫我的,现在就怎么叫,夫君,你不会忘记了吧?”
什么以前?他以前怎么叫了?是烧烤的时候吗?
他确实在那时想过要叫郁慈老婆。
慕祁安脑中轰得一声炸开了锅,他干咽着唾沫,不敢动弹道:“……老婆?”
7. 第 7 章
凭心而论,这声“老婆”,既熟悉,又陌生。
郁慈抖着羽睫,突然觉得很委屈。
他真的,真的。
等了好久。
魏巧巧三人上来时,他就在暗中看着,见他们笑啊、闹啊,不知不觉就看了一整天。
人多了,这个地方就满了,处处充盈着活力,但是又不总是像今天这样热闹,大多数时候,这里都只有他和文灵,而热闹的时候,也和他无关。
因为他不能沾染太多活人的气息,因为那些人也看不到他。
山里的日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就是这样过了许久,有多少个年头,也已经记不清了。
只有孤独、寂寞与日俱增,附骨之疽般折磨他。
郁慈忘了太多事,只能记起大概,此刻酸着鼻子,是被慕祁安一声“老婆”唤的,想起了些。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最喜欢热闹,总和父母赶集、逛庙会。
慕循也发过誓,不会让他吃苦。
他等了这么久,把生前没尝过的苦都尝够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找我?我等了你好久……”郁慈这样问,仿佛慕祁安不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就立马哭出来。
这是郁慈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前一次慕祁安糊里糊涂,不明白郁慈为什么这样问,这次却无师自通,老老实实地道了歉。
慕祁安解释,那是因为自己之前在国外,回不来。
他没说谎,慕家要在陌生的国家扎稳根基还是花了不少功夫,而自己又有学业在身,也抽不出空来。
他理所应当地认为郁慈就是在问自己这个问题,至于为什么要这样问他,毕竟这里是梦,说不定郁慈的设定就是等了他好久的妻子呢?
想到这里,慕祁安又答:“我以后不会再让你等我了,好不好,老婆?”
这会子一口一个老婆叫得倒是通畅,耳根子还红着呢,嘴里却不甚客气,但是郁慈挺满意的。
郁慈贴着慕祁安,要人抱自己。
慕祁安视线飘忽,想说这不好吧,他同郁慈才见过两回呢,虽然是有点日思夜想,但感情总要培养培养,打个基础才行。
结果一张嘴,就变成了“好”字。
慕祁安暗恼,觉得自己应该再矜持一点,这样说仿佛他早有想法似的,满脑子尽想着占人便宜了。
好吧,是这么回事。他就是想抱郁慈,不乐意拒绝,但苍天可鉴,他敢发毒誓,自己只是想亲近郁慈而已。
牵牵手、碰碰胳膊,或是再拉近点距离,这些是他之前就想过的,按理来说他也能这么做,反正是他的梦,他完全可以随心所欲。
只是,慕祁安已经将郁慈当成梦中仙、画中人了,这才竭力克制自己;怕自己冒失孟浪,怕自己吓跑了郁慈,这才硬邦邦的,跟木头似得杵着,连半个字儿的想法都不敢透露。
慕祁安不想给郁慈留下不好的印象,要是因为那样以后都梦不到郁慈了,简直得不偿失。
坐在床边肯定不方便抱人,要上床,把人搂在怀里,慕祁安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同郁慈说,说完就后悔了。
他已经在克制了,结果一个没留神,还是提了这么大胆的想法。
“那要怎么抱?”郁慈看着床,看着被子,不太理解慕祁安的抱法。
他要慕祁安抱自己,只是那种单纯的抱,像从前那样搂着他的腰,让自己能靠着他,可慕祁安为什么说要上床?这不是张开个手的事吗?
慕祁安手心都出汗了,还是哄着比划道:“天冷,咱们盖着被子就不冷了,光着脚坐在床边不好,这样抱……”
其实就是睡在床上,他搂着郁慈,这样抱。
比普通的抱法亲近多了,要进被窝,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郁慈轻轻应了一声,高兴地说:“都听你的。”
他比量了下慕祁安身上的阳气,如果这样抱着,不知道能吸到多少,反正比现在肯定多的多。
慕祁安可不知道郁慈的小心思,他殷勤地整理好被子,掀开一角,让郁慈先上床。
郁慈蹭着床边往里挪,被子盖住他的半身,像洗好澡,等待丈夫的新婚妻子一样看着另一个人。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目光。
慕祁安口干舌燥,紧跟着爬上了床。
慕祁安赋予了这件事非常庄重的仪式,就像入睡前尽管知道这是梦,他还是洗了澡,连着两天都洗了澡,就算让郁慈凑近了闻,也只能闻到沐浴露的柠檬香。
他把自己的手臂搓热,事实上已经够热了,这才夹着嗓子郑重道:“老婆,我要抱你了。”
郁慈伸出手,叫慕祁安抱了个满怀。
鬼怪身上没有温度,如尸体般冰冷,所以不可避免的,慕祁安被刺激到了。
但也无所谓,慕祁安早就体会过了,前几次郁慈摸他的脸的时候就是这样冷,这次不过是被冰到的面积大点,他体热,一会就能暖和起来。
慕祁安更多注意到的,是别的事。
软的,轻的,香的。
比想象中软,比想象中轻,比想象中香。
也比,想象中小。
其实没有对比的时候,郁慈在男性里不算矮,他身材匀净,一米七六比平均身高还要高一厘米,出现在慕祁安面前时总是坐着,更是模糊了一截。
慕祁安长得太高,破了一米九,比沈游都要高上两厘米,他坐下来时就明显比郁慈高了一个头不止。
可直到把人抱进怀里,慕祁安才具体地衡量到,郁慈在自己面前有多小。
是一只手臂就能搂紧,再收一圈的腰围,伶仃瘦削仿佛只有自己一半宽的肩膀,唯一比自己长的,好像就只有时时刻刻都需要仔细小心的头发。
像玉石一样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凑的越近,越好看,雪一样白,像是极其容易就能留下印子,却又不只是白。
眼尾呀,唇角呀,鼻尖呀……这些嫩的仿佛一擦就会破皮的地方都很粉,激动了颜色会加深,愈粉愈红。
藏在里面的……是不是一样的白?
慕祁安彻底昏头了,他靠着床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生怕郁慈被自己吹走了,也生怕自己的异常被郁慈察觉。
慕祁安怀里是真的暖和,郁慈自个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他是靠在慕祁安胸膛上的,侧躺被人抱着,乌黑过长的头发自背后蜿蜒,发梢在床沿处轻轻地摆动。
阳气有如实质地钻进他身体里,这东西就是越近越吃的到,他们现在这样已经是负距离接触了,隔着衣裳,却紧贴着。
慕祁安已经很轻地在抱人了,但这样的力气再加上他周身过盛的阳气,已经让郁慈觉得自己要被他揉进血肉里了。
郁慈能听到慕祁安的心跳声,砰砰的,像是要跳出胸膛。
活人的心,都跳的这么凶吗?
郁慈不太确定,于是把耳朵压在慕祁安心口上听,做鬼太久,他已经忘记了活着的滋味,觉得心跳声特别新奇。
慕祁安似乎已经不知道怎么动了,一动不动,似乎任由郁慈摆布。
他热得要命,后背似乎都被汗水打湿,太阳穴附近的筋鼓了出来。
郁慈对什么都感到好奇,又来了兴致,问了慕祁安好多问题。
比如会发光的小盒子,还有一捏就扁的罐头。
郁慈那个年代只有玻璃瓶的汽水,这种上面画着图案的易拉罐,他原本以为就是瓶子,没想到几人喝完水,一下就捏扁了。
都很神奇,当然,最神奇的是小盒子,扁扁的,特别轻巧,能发出声音,还能播放画面。可惜他不能离太近,没看清楚那上面是什么,但远看也是花花绿绿的,很有趣。
“那个是手机,你喜欢吗?”慕祁安听完了就低头解释,小狗似得缠紧郁慈,“我给你买……”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要星星也买。”这话可不是夸下海口,要说缺什么,慕祁安是不清楚的,但钱是他最不缺的东西了。
喜欢是难以用言语去表述的,而对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青年来说,展示自己的实力就是最好的表述。
他拥有的一切,都能摆在郁慈面前任他挑选。
这种喜欢是没由来的,极快,是因为是自己的梦,慕祁安理所当然把郁慈视作是自己的,这不是那种将人视作物品的占有,而是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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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盘的狗突然得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就特别稀罕,特别珍惜。
狗恨不得把一切珍宝都点缀在这块地盘上。
“你别!”郁慈促了一声,急急伸出手去推,“抱太紧了……”
郁慈身体冷,热不起来的,叫一个大火炉这样紧紧抱着,感觉外面那层皮都在发烫,要被烫熟了似的。
温暖是好事,可太温暖就过犹不及了。
慕祁安舍不得松手,追问郁慈喜欢什么。
就算知道这只是个梦,他也会去买。
太紧了,又热又硬,不知道什么东西咯着他,郁慈视线涣散,脑袋不清醒,声音发软地应了一声好。
他不该让慕祁安抱着自己的,也不该听从慕祁安,这和把肉骨头丢给饿犬有什么区别?
这下好了,逃都逃不掉。
听到回答后慕祁安总算没那么激动了,他松了松手臂,去看郁慈的状态。
郁慈躺在床上,整张脸都在发亮,但状态却有点糟糕。
蓝衫被挤皱,单薄宛若只是一层烟雾,目及所窥的肌肤上,处处都红了一片。
郁慈似乎很怕疼,眼尾湿润,却没怎么责怪慕祁安,见慕祁安看着自己,只怏怏地说,不可以再挤了。
再来这么一遭,真得融化了。
慕祁安懊悔地皱起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力气有多大。
因为太软,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发力时肌肉就像石头一样,处处都在郁慈身上留下了痕迹。
他连忙道歉,松开郁慈就要起身,但是才起到一半就被郁慈制止了。
细长的手指搭在他肩膀上,一点点安抚地摸着,把肩胛那块骨头都摸得又酥又痒。
郁慈身子软趴趴的,实在不是他不想起来,是真的没力气了。
活人的气息对鬼来说,就是往开水里放入冰块,挨得近的时候,阳气揠苗助长地往他身体里塞,嚣张地要征服什么。
郁慈就是那枚正不断融化的冰块,就算及时从开水里捞出来,也阻止不了融化。
一开始阻止慕祁安,是因为真的承受不了,而现在,本能的索取让他即便再不喜欢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阳气,也不愿意排出体外。
他也不想让慕祁安起来,这个阳气的主人,是他取之不竭的工具。
简单来说,就是醉了。
灌了太多阳气进去,就像喝酒喝醉了一样。
“没事的,唔?”柔软的唇角微微勾起,眉目都水淋淋的,郁慈明明被欺负狠了,却还是安慰加害者,“下次轻一点…不要再抱这么紧,就好了。”
鬼使神差地,慕祁安问道:“老婆,我能亲你吗?”
郁慈压根儿没听清慕祁安说的什么,只是本能地说了一声嗯。
头顶的光线变暗,有什么东西压了下来,这个视角并不好,仿佛什么待宰的羔羊看着自己被吃掉。
啪叽一声。
慕祁安很不客气地吻上了柔软的唇,浑身颤栗。
一大口温和的阳气渡进了郁慈口中,源源不断,是心甘情愿的味道。
这感觉,不要太好。
嫣红的唇被挤压出水痕,不自觉地张开,促使这个原本只打算浅尝辄止的吻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慕祁安粗喘着,不再掩饰自己的欲望,生涩地捧着郁慈的脸亲吻。
粘稠、密切、不算悦耳的滋滋水声响起,慕祁安仿佛摸到了点门窍,用力过猛,年轻人就是这样的,永远控制不住力道,永远克制不了自己。
他没有抱着郁慈,但隆起的肩背已经将人笼罩在阴影下,不容许他人窥视半分。
任何人都只能看到宛如葱削的手指靠在肩头上颤抖。
真是奇怪,明明艳鬼才应该是获益的一方,为什么却在最后哽咽地抖着眼泪,用浓重的鼻音说不要了呢?
系统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在系统空间里发出类似嫉妒的一声。
它自然知道剧情走歪了,但是这根本不能怪郁慈。
贪婪,愚蠢,面目可憎的男主,竟然连这点诱惑也经受不住。
根本做不到像原著那样,不假辞色地说自己是个直男。
哈?直男!
8. 第 8 章
清晨的新鲜空气呼吸起来,总是让人心情明媚。慕祁安神清气爽地走出了房间,非常巧的是,他又对上了沈游。
准确来说,是眼底乌青更甚的沈游。
当然,这点慕祁安并不在乎,他单挑着眉毛,语气轻快地说了声“早”。
这次并没有回应。
沈游睨了人一眼,浑身上下写满了“别搭理我”四个大字。
早?
确实早,离太阳出来都还有一段时间。
慕祁安看起来倒是睡得很香,气色都变好了,沈游记得他昨晚也喝了不少酒,但仿佛睡了一觉,就什么负面影响都没有了。
啧。
不爽。
慕祁安仿佛看不到沈游周身的低气压,又问人中午想吃什么,提前准备好叫外卖送上来。
至于早上,随便吃点速食就行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几人都是没吃过苦的少爷小姐,沈游是唯一会做饭的,但他可不会揽活上身,从不主动说自己会什么。
别人不问,他就不说;别人问了,他也不说——就是这么简单的人生格言。
不过中午慕祁安就不打算将就了,怎么说他也是东道主,地主之谊还是要尽的。
沈游靠着门,懒懒地说了句都行。
慕祁安闻言也只是耸了耸肩,像是也并不期待能从沈游嘴里听到除这两字以外的回答。
沈游加入他们后,凡是不感兴趣的事都只会用“都行”二字敷衍,十分地随大众,他听这两字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沈游要是不这么说,他反而不习惯。
慕祁安掏出手机开始操作,而沈游盯着人,等他主动离开。
在沈游看来,两人的交谈已经在刚刚结束了,而慕祁安也该识趣点主动离开这里,毕竟刚刚,是自己先开的门。
然而他等了一会,却丝毫不见慕祁安有要离开的意思。
沈游:?
慕祁安不仅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看着手机屏幕出了神,又突然笑出了声。
很傻,沈游嫌弃地拧起眉,简直不想和这家伙多待一秒。
也因此,他终于正经地看了慕祁安一眼。
只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慕祁安是阳气过盛的体质,这点沈游从见到他起就知道了,而他的阳气也不普通,在阴气重的地方攻击性极强,普通鬼魂根本近不了慕祁安的身。
像怨鬼、恶鬼这样要害人的鬼,会被阳气灼伤,强行靠近甚至可能会魂飞魄散,只有艳鬼这样的,才能勉强趁虚而入。
而现在,慕祁安身上的阳气仿佛被驯化一般,变得温顺,服帖,乖巧。
一个人的阳气有限,像一杯水,装满了就会溢出,杯子多大,阳气就有多少,慕祁安阳气过盛,看着多,但其实也就那么点,溢出的阳气还不够一个艳鬼吃饱,骤然少了这么多,是体内的阳气也被人吸去了。
身体里的阳气和溢出去的阳气可不同,男人要是心甘情愿,叫鬼吃过去的,那叫精气。
骤然少了这么多,哪里是变得服帖了,分明是被鬼哄的,都叫鬼吸了去,又得到释放,这才温顺下来了。
要怎么吸?
沈游原本是靠在门上的姿势,此刻却直起了身,在慕祁安看不到的地方眼眸中凝聚出一点冷光,但极快地又隐匿起来。
当然是嘴对嘴吸,或是人鬼交合了。
体内的阳气,只能这样被吸出来。
要水乳交融,颠龙倒凤,怪不得大早上的就起了床,出了门,还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原来是昨晚和艳鬼勾搭上了。
这一夜恐怕过得极好,要不是天快亮了,艳鬼走了,恐怕都舍不得起来吧?
他说呢,都快魂飞魄散了,怎么还不来找他。
一天,两天,竟是连影子都不曾出现,原来是这里出了错,原来是……已经找了别人了。
“慕祁安,我前天给你的符你放哪儿了?”
慕祁安猝不及听到这声质问,头也不抬地回答:“床头柜上吧。”
他其实也记不太清了,不是记不清摆放的位置,而是这一两天都没注意,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上面摆着。
撒谎。
沈游磨了磨牙,要是符在里面,艳鬼怎么可能进得去?
他难得有这样失态的时候,是真的生气了,已经猜到符纸被慕祁安丢了。
这家伙恐怕进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异常,知道那是艳鬼看上他,同自己说了几句客套话,转身就故意把符丢了。
说什么在床头柜上,呵。
敢让他进屋看吗?
这种会轻易被诱惑的男人有什么好的?看着厉害,但是和那些被艳鬼夺去性命,色欲熏心的男人有什么区别,经不住诱惑!
况且慕祁安身上的阳气也不好,吃多了,也会有被灼伤的风险。
怎么就是不来找自己呢?
沈游幽幽地盯着人看,意味深长地回了一个“哦”字。
慕祁安听着,无端打了个寒颤。
总感觉要被谁给咒了似的。
*
郁慈有点不想去慕祁安那儿。
昨晚慕祁安太凶,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从头到尾,都是青年在索取,缠着他的舌头舔来舔去,又吸吮涎水,把嘴唇都舔得生疼,这还不够,连他脸颊也要吻。
沿着唇角,湿漉漉的,一直到耳边。
他被亲得浑身都麻了,手脚发软,肚子里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捂着,源源不断地被灌进去男人的精气。
慕祁安喘的也大声,鼻息很重,但是在郁慈看来,这大概是因为太用力了。
不好评价……就是,舌头简直灵活到没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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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慈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亲这么久,慕祁安就像是知道了这是梦里,不用换气,要天长地久地亲下去。
他没被人这样亲过,就算是从前和慕循在一起时,也没有。
那时更多的是克制,他犹有些害怕,不知道和男人相爱后,床笫之事要怎样做,便和慕循约定好,等两人成亲了再更进一步。
他同慕循到津城,不单单是为了求一个认同,而是正经要跟人一直走下去,要相守一辈子的,自然不用急于一时。
后来死了,莫名其妙变成艳鬼一类,这才无师自通了一些情爱之事。
有时候被本能驱使,就会靠近男人,要采别人身上的精气,但是他再大胆,也没想过真的要和谁交欢。
至少除了“慕循”外,他都不愿意;但就算是“慕循”,也得循序渐进。
是昏了头,才答应了慕祁安的索吻。
这种情况文灵早就预料到了,否则,她不会提议郁慈入慕祁安的梦,用这种方式采补阳气。
还不是担心她家少爷被人吃干抹净,连渣都不剩?
虽然是在梦里,吃到的阳气却做不得假,郁慈一时半会吸收不了这么多,肚子就鼓着,一整日昏昏欲睡。
傍晚时,肚子倒是平坦了,可热气却一直没消。
郁慈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热得竟然睡着了,他睡得不安稳,竟然还做起了噩梦。
也不知道这能不能被称之为梦,总之,意识都陷了进去。
梦里的周围一片昏暗,郁慈感觉到自己似乎还是躺在床上,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雨滴砸在玻璃窗上吵极了,有着要把一切污秽都冲刷掉的阵仗。
但是另一道声音,比雨声还要清晰。
是孱弱的呼吸,伴随着刺耳的放气声,郁慈想要起来,想要撑起身子出去看看,但他动弹不了,像是被钉死在了床上。
声响越来越弱,最后不成调的,变成了嗬嗬声,就像是一只被丢进雨夜里奄奄一息的小猫。
可这不是小猫,而是有人,正在死去。
变成鬼后,郁慈已经不再执着于生死,但此刻,他淌着泪,心里莫名绝望得厉害。
是什么重要的人,正在因他死去。
不要这样。
不要死。
现实中,雪白的脖子引戮般扬起,呼吸急促,嘴唇翕动地在念着什么,可声音太小,根本听不清楚。
文灵……
不要死!
郁慈倏地睁开双眼,神情涣散,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般。
他抬起手,愣了愣,又放到脸上,摸着自己的眼角。
湿的。
……
他好像,做了个梦?
郁慈撑着手臂坐起来,在安静地休息了会后,他捂着发烫的肚子,却失怔地发现。
他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梦到什么了。
9. 第 9 章
山里无聊,常常都是无甚消遣地度过一天。
郁慈没想到,自己只是睡个觉的功夫,竟然就又到了晚上。
慕祁安等人来了之后,时间过得就格外快。
郁慈今晚不打算去找慕祁安了,是要使使小性子,又因为将将才做了噩梦,体会到久违的心悸,于是懒懒地躺在了阳台的藤椅上,瞧着昏昏沉沉的天色,好不惬意。
就是腹部还有点不舒服,烧得慌,但不刻意去感受的话,也还能接受。
老旧的藤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吱吱呀呀地晃,但是和周围风过树梢的沙沙声比起来,又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仰躺时,郁慈便盯着影影绰绰的树林看,仔细到看上面的每一片树叶,他的视线便好了,这便是阳气带来的好处。
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宁静。
文灵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有了阳气的滋润,郁慈的魂体比往常都要凝实,阳气对艳鬼来说太重要了,所以文灵就算再不情愿,也还是希望郁慈去找慕祁安。
她也巴不得郁慈能狠下心来,把“慕循”吸成干尸。
她同少爷不同,她不是艳鬼,也只有黄昏后才能出来,周身的怨气犹如实质,早已不把自己和活人当一个物种。
这些人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具具行走的血肉,若非担心郁慈害怕自己,又明了郁慈对活人有好感,早把这些闯进来的人一个个抓起来撕了。
前尘往事,文灵也快忘干净了,但在她心里,郁慈始终排在首位,凡事都以郁慈为先,能让郁慈高兴,怎么着她都乐意。
郁慈感觉到她的气息,轻轻地喊了声“文灵”。
文灵这次并没有准备什么吃食,那不过是因为没有阳气,欺骗自己的小把戏罢了,现在有了男人,郁慈就不需要了。
她蹲在藤椅旁,将手臂放在扶手上面,又把脑袋压上去,同郁慈说慕祁安等人此刻正聚在客厅里,围着玩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游戏。
“叫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炸炸哄哄的,文灵没离太近都被吵得头疼。
看那架势,大概要很晚才会睡了。
对此,文灵十分不满意,那些少男少女也就罢了,怎么“慕循”也要参与进去?他一个二十五、六的人了,真是一点不知羞,也不知道快点睡觉,好让她家少爷多吸点阳气!
多吸点,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想到这里,文灵眸光微暗,脑海里浮现出上楼匆匆一瞥时,慕祁安身旁的男人。
她不是全然忽视那群人,看见阳气对郁慈如此滋补后,就总忍不住打量异性,尤其是这种看起来,阳气就非常补的人。
文灵依稀记得,那些人叫他沈游。
那也是个不错的身体,俊美异常,虽然不如“慕循”高大,但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是值得采补的对象。
就是看起来很危险,她五感异于常鬼,只远远看了一眼,竟然就生出了不能轻易招惹的想法。
可是一个哪够吃?郁慈魂体脆弱,自然是越多越好。
文灵眯了眯眼睛,“慕循”她动不得,但这个沈游,她倒是想试探试探,若是能拿下,就把人关到杂物间去,豢养起来,当郁慈的阳鬼。
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人,吸干榨死了也不心疼。
郁慈不太在意地应了一声,将自己今晚不去的打算同文灵说了。
怎么就不去了?文灵有些着急,以为郁慈是心疼慕祁安,连忙就要进行劝说。
岂料下一秒,郁慈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说悄悄话似的小声:“肚子很烫,可能是昨晚吸了太多进去,嗯…还没吸收完……”
听到这话,文灵才放下心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有点惊喜。
她家少爷终于出息了,就是要这样才对。
文灵黝黑的眼珠子一转,立马又想到了其他事。
若是郁慈今晚不去,她就不用在外面守夜了,可以趁这个机会去探探沈游的底。
两鬼正聊着,一道光突然闪了过来。
嗯?
郁慈被闪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往光源看去,透过阳台围柱,他看见方才文灵口中还待在客厅里玩游戏的几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站在大门口处。
但是很明显,五人分成了两队,慕祁安同一个姑娘站在大门外面,另外三人站在里面,正交代着什么。
光就是从慕祁安身旁的姑娘照过来的,她拎着强光手电,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刚才那一下,应该也是在看后山。
郁慈看看天,又看看他们,有些疑惑。
这么晚了,怎么还都在门口聚着?
然而想法才刚刚冒出来,两队人就分开了。
准确来说,是慕祁安和那姑娘朝着外面走去,崔端冲他们扬了扬手,眉飞色舞地说了声加油。
“这是在搞什么名堂?”文灵眉毛一横,慕循怎么回事,一回来就勾三搭四?!
“是刚刚那个游戏吧?”郁慈猜测,又有些犹豫。
这个猜测不是没有依据的,文灵说了,几人在客厅里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夜里往山上走,倒也对得上冒险二字,后边儿犹豫了,是因为如果在玩游戏,那另外三人为什么不跟上?
他们不玩吗?
文灵可管不了那么多,她早想找个机会冲“慕循”出气了,见慕祁安两人要走远了,立马道:“孤男寡女往山上跑多半是居心叵测!少爷,你且等我去看看这家伙搞什么鬼!”
说完,文灵便腾空了起来,笔直地朝着两人飞去。
她都想好了,“慕循”要是真敢当着郁慈的面儿见异思迁,她就算不把人打的,也要把人打废,最好叫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文灵!”郁慈急急唤了声,探出头去,有些哭笑不得,“你不要冲动,别吓着那姑娘了……”
他可一点儿也不担心慕祁安,就是怕文灵突兀出现,把慕祁安身边的人给吓到。
那姑娘看起来胆子就小,刚刚也一直不安地照着周围环境,文灵要是像从前吓唬溜进来的小偷那样吓人,非得把人吓破胆不可。
文灵已经飘出去好远,闻言扭头,匆匆回道:“知道了少爷!”
*
后悔,非常后悔,十分的后悔。
慕祁安木着脸,一边踩着枯枝树叶前进,一边懊恼地想,他就不该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这下好了,简直自讨苦吃。
事情的起因,还要追溯到三个小时前。
八点的时候,几人吃完晚饭,慕祁安心里装着事,想早点睡,麻利地收拾完餐具后往楼上走时,却正好撞上下来的魏巧巧,被人拦住。
魏巧巧扬了扬手里的游戏盒子,破天荒地提议大家聚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美其名曰,消食解闷。
慕祁安:……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在沙发上瘫着的崔端一个鲤鱼挺身,直接凑过来乐呵呵地表示好啊。
接着,除慕祁安以外所有人都对这个提议投了赞同票,好像这个时候说不玩了,就有点不合适,会扫别人面子。
这要是是崔端提的建议,慕祁安说不准扫了就扫了,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魏巧巧,这个手机重度爱好者,竟然也会有主动招呼人聚在一起玩的时候。
这山真这么无聊,连魏巧巧都要靠玩桌游打发时间了?慕祁安想着,半推半回到客厅,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他怎么就不觉得无聊呢?
游戏开始后,慕祁安就后悔玩了。
他手气不好,接连几回抽到小丑牌,不想说真心话就攒了好几轮大冒险,整个一楼都是他冒险的地方。
好在是都不难,有惊无险过了,但是在游戏快要结束时,慕祁安竟然又抽到了小丑牌。
这回的国王牌被魏巧巧拿到,她说什么都不肯让他选大冒险,可慕祁安也犟,就不说真心话。
两人僵持不下时,庄苒弱弱举手,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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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另一张小丑牌。
在魏巧巧看来,真是时也运也,当即便提议让两人一起大冒险,但要是没成功,慕祁安就必须回答她一个真心话。
慕祁安一口答应,他就没觉着会有什么自己办不到的事,同时又有点焦躁,看了眼挂钟,竟然已经到十点了。
慕祁安想速战速决,越晚,睡着的时间就越少,而且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再梦到郁慈。
魏巧巧所谓的终极大冒险,就是慕祁安和庄苒单独出去,绕着古宅走一圈。
临走时,她还单独拉着庄然到一边给人加油打气,希望庄苒不要错过这次,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下个店了。
庄苒这才知道,真心话大冒险,是魏巧巧早有预谋的。
“巧巧……”庄苒感动极了,却双腿发抖,欲哭无泪地说,“下次还是不要这样了。”
她打小就怕这种深山老林的地方,更不要说还是晚上!
但是为了不让好姐妹的辛苦白白浪费掉,庄苒也是深吸一口气,抖着声音喊道:“慕哥……”
“嗯?怎么了?”慕祁安在前方探路,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庄苒。
庄苒没想到慕祁安反应这么快,反而被吓了一跳,弱弱地又说了声没事。
慕祁安看出庄苒是在害怕,眼睛都红红的,便放慢脚步,问道:“你怕黑?”
原谅慕祁安,他实在不怎么会体贴人,此刻多嘴问一句都是因为想到了郁慈。
昨天在梦里,郁慈也是这样。
他把人松开时,郁慈就躺着,嘴也红,眼睛也红,连锁骨处都是红的。
可怜兮兮到,慕祁安恨不得再亲一回。可惜被郁慈一个软绵绵的巴掌制止了,接着,梦就醒了。
慕祁安估摸着,自己是把人弄生气了。
但这真的不能怪他,郁慈是香玉做的人,外边看着冷,里边儿又香又软,谁受得了?而且梦里不用换气,想亲多久就亲多久,他自然就……不知节制了点。
慕祁安眸光微动,想到昨晚活色生香的一幕,眼底幽幽地浮起欲望。
他摸了摸口袋,指腹在被自己体温浸温的手机上刮了刮,今天才送上来的新手机,性能都是最好的标配,这是赔礼,也是他在郁慈生气后还这么着急入梦的原因。
虽然被打巴掌时也挺爽的,郁慈压根儿舍不得用力,但哄人还是要哄的,而且他都说了,郁慈要什么他都给。
他的好老婆,就算是梦里的,也值得拥有最好。
庄苒没想到慕祁安会问自己,点了点头。
“怕什么,没什么好怕的,这不是有手电筒吗?古宅不大的,我们十几分钟就能走完回去。”
庄苒又点了点头,慕祁安十分满意,漫不经心地开路,同人聊天,让庄苒放松。
“这些路就是看着吓人,白天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但是白天黑里都一样,树不会变多,路也不会变陡。”
不知道为什么,庄苒安心了许多。
过了一会,她小声问:“慕哥,你会不会嫌弃我胆子小?”
“胆子小没什么不好的。”慕祁安笑了两声,又说,“再说了,别人又不是你自己,有什么资格嫌弃你?”
手电往左边晃了又晃,慕祁安看到了一条分叉口,眉目舒展,侧过身对庄苒说:“阿苒,我们走这条路,你先走,我昨天看过这条路,有人修过,好走,一会就能回去了。”
庄苒像个小鹌鹑走过去,攥紧手,心砰砰地跳。
这条路果然好走,没有石子,也没有杂草。
前方很暗,但庄苒一点也不怕,因为慕祁安跟在她后面,手电射出的光把她的影子照亮。
两人并不知道,文灵就飘在他们旁边,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她几乎将脸凑到和别人脸皮贴脸皮,眼白全黑,脖颈处自喉结处裂开一条血淋淋的缝,故意要做给人看,但是直到最后,文灵都没有显形出来。
因为慕祁安从始至终,都和庄苒保持着距离。
10.第 10 章
慕祁安同庄苒回来的比想象中快,一前一后,魏巧巧瞧着,两人中间的距离都能再塞一个成年男人进去了,丝毫没有氛围感可言。
来回一趟,连二十分钟都没有,崔端迎过去围着人转圈,狐疑问道:“慕哥,你们是不是作弊了,怎么这么快?”
慕祁安没说话,抛了抛手里的手电筒,一把扔给崔端朝里走去,崔端手忙脚乱地去接手电筒,喊了好几声都没能把人喊停。
沈游眯着眼睛,用舌尖去抵尖锐的虎牙,尝到刺痛才松开,只有这样戳伤自己的时候,他才会显现出一点青年未褪的稚气。
慕祁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而他则面无表情地想,慕祁安这家伙,已经完全被鬼迷住了。
迟早被榨成干尸。
沈游第二个往里走,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问另外三人:“游戏结束了,你们……还要站在这里吹风?”
沈游原本不打算管的,但想到今夜自己要引鬼出来,又不得不提醒一两句。
免得这三人还在外面晃荡,无论是被鬼吓到还是把鬼吓到,都挺麻烦的。
我可没说游戏结束,魏巧巧在心里不服气地反驳了一声,又搂过庄苒的胳膊,轻声问她:“苒苒,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哎?你脸红了?”
庄苒手足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越来越烫,越来越不好意思:“哪,哪有红?风吹的吧……”
有戏!
魏巧巧眼前一亮,还想问什么,可一旁的崔端黏黏糊糊地凑了过来,也贱兮兮地笑着问:“哪里脸红了?来来来,让我看看……”
魏巧巧翻了个白眼,直接给了人一脚:“怎么什么事都有你掺和?没听见人家沈游说了吗——游戏结束!洗漱睡觉吧你!”
魏巧巧说完就拉着庄苒往里走,文灵原本在藏在一旁的树林里,瞧见这幕眯了眯眼,自觉没什么好看的了,朝二楼飘去。
须臾,前院就只剩下崔端一个人了。他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挠了挠脑袋,一脸的傻笑,细看,竟然是在回味魏巧巧踹的那一脚。
崔端手脚颠倒,用胳肢窝夹着手电筒往里走,嘴里念叨着:“怎么那么难猜啊……”
女孩儿的心思,怎么这么难猜呀?
一进房,魏巧巧和庄苒就扑到了床上,两人滚来滚去,头发缠在一起,滚累了才停下来。
庄苒头发凌乱,躺在床上笑了好几声,魏巧巧撑着头侧看她,问:“所以你和慕哥这是……成了?”
“啊?”庄苒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道,“没,没有。”
“没有?那你笑这么好看,还脸红?”
“……”
庄苒清咳两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魏巧巧的胳膊:“我…我就是笑自己没喜欢错人。”
庄苒想了想,发现自己早就被慕祁安一句话弄得心跳加速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全忘了,只知道傻乎乎地走,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魏巧巧实实在在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重复了这句“我就是笑自己没喜欢错人”,得了,她知道自己是白兴奋了。
合着和以前一样,又什么都没说是吧?
“苒苒呀,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你说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表白?我可和你说清楚,再过两天我就要走了,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哎呀,总要慢慢来嘛……”庄苒埋到魏巧巧胸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更红了,她是这样拧巴的性子,只得和人讨饶,说自己下回一定。
下回下回,魏巧巧都不知道自己听了多少个下回了。
她戳了戳庄苒的后脑勺,又因为熟知好友的性子,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骂庄苒是个胆小的恋爱脑。
两个姑娘的说话声越来越密,俨然一副要聊到天亮的架势,但好在也只是在屋里活动,影响不到别人。
二楼走廊上,壁灯忽闪忽弱,还算安静,隔着门能听到点从各处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十一、二点,已经基本歇息了。
当然,别有用心的人除外。
玄关深处的房间里,微弱的灯光下,郁慈在书桌前坐着,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就捂着自己的肚子,闭目养神,却没能真的静下来。
里面烧的厉害,难受,且经久不消。
艳鬼反复地蹙了蹙眉,这种灼热同吸取阳气是不一样的,温暖过头,就仿佛,皮肉间都在被炙烤着。
白日里,这种难受已经初现端倪了,但那时,郁慈还以为是自己吸多了阳气的缘故,直到现在,他才细细分辨出不对劲的地方。
并非是阳气,而是一种在摄入阳气时,一起渡过来的杂质。
杂质排也排不出去,是贪吃的下场,郁慈心烦意乱,又想到了慕祁安。
他昨晚都说停了,可慕祁安就是要压着他,用湿漉漉的吻源源不断地渡着阳气,像是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怎么可能没影响?阳气又不是立马就能恢复,都怪这家伙不知节制……
郁慈抿着唇,一想到慕祁安现在可能正舒舒服服地睡着觉,就更郁闷了。
他抬起手,一根细细的红线从腕心钻了出来,如同小狗嗅物似得飘出窗外,找到慕祁安的房间后,落在了慕祁安的后颈上。
这是一个标记。
人一旦被艳鬼的阴气缠身,无论走到哪里也会被艳鬼找到,这根细细的阴线,便是一人一鬼连接的地方,通过这根线,郁慈就能看到慕祁安现在在做什么。
慕祁安才洗完澡,正把揣兜里一天的手机郑重放在枕头旁,又举起胳膊闻了闻身上的味,这才捻着被子的一角上床,安心睡下。
郁慈指尖拽着红线抽了抽,原本已经躺好的青年倏地睁开双眼,莫名其妙地挠了挠自己的后颈。
奇怪,怎么突然痒了起来?
修剪整齐的指甲根本抓不到瘙痒之处,慕祁安着急睡着,左挠右抓了好几下都没能挠到,索性就不管了,使劲儿拍了拍后颈,又闭上眼睛。
自欺欺人,光想着自己下一秒入睡,再梦到想梦到的人了。
郁慈嘴角微翘,还想再弄慕祁安几下,然而下一秒,他鼻翼翕动,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好甜。
什么味道?
郁慈脸颊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
只是须臾片刻,黝黑的眼眸里就流露出了不受控制的渴望,而郁慈,也找到了味道的来源。
是慕祁安隔壁房间。
眼前闪现出沈游的脸庞,青年总是冷冷一张脸皮,但在鬼眼里,处处都透着危险的气息。
碰到了就会被抓到,会生不如死。
郁慈打了个激灵,因为这点预感堪堪找回了理智,他收起红线,企图这样阻挡味道对自己的吸引。
但是,已经迟了。
纵然将红线收了回来,味道也没有顷刻消失,而是流淌在唇舌鼻腔中,只是回味一下,就口齿生津。
某些东西,越是想要阻止,就越是会被吸引。
郁慈咬着唇,挣扎地站起身来,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在即将将食欲压制下去时,香味却突然扩大了好几倍,铺天盖地地袭来。
一个处世未深的艳鬼,连男人外泄的阳气都当做是美味佳肴,又怎么可能阻挡得了这明晃晃的勾引?
艳鬼猛地抬头,眼神空洞,食欲在这一刻,完全战胜了理智。
想吃,好想吃。
一定要吃到!!
*
浓重的阴气掠过慕祁安的房门,直接来到了沈游门口。
房间里,沈游正背对着房门,在画符。
当阴气有如实质地从门缝里钻挤进屋时,沈游毫无察觉,仍然不紧不慢地去蘸取朱砂。
但若是绕到正面,便能发现这人其实嘴角含笑,正通过一面小小的,侧光的镜子在观察门口的情况。
分明是一个端坐着的,猎人姿态。
桌子上摆放着几张画好的符纸,却不是正经画法,笔走龙蛇间,笔画都没连上,是几张废符,对鬼起不了任何作用。
符是废符,可画符的朱砂,却是好东西。
镜子里,长长的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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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堆积在足边,蓝衫飘飘,那种艳鬼诱惑人时散发的香味,在房间里前所未有的浓郁。
沈游不急着转身去看,放下笔,矜持地整理起自己的袖口。他的指尖上,一小道割开没愈合的口子正在渗血,在任何鬼魂眼里,都散发着致命的香味。
沈游在朱砂里掺和了自己的血,一点血不够,就撕开伤口继续滴血,直到把艳胆小的艳鬼引出来为止。
这是一种极为浪费,极为轻视自己的做法,沈游原本也不想这么做,毕竟从前他只需要挤出一滴血,就能引动厉鬼丧失理智,只想着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慕祁安那种体质,哪能和他比?
沈游几乎是轻蔑地在做比较,他就是不服气的,不服气自己被比下去,不服气艳鬼选择了慕祁安而非自己。
这比艳鬼害怕他还让他难以接受。
现在艳鬼出现了,沈游便心安理得地想,果然不是他的问题,也不是他不如慕祁安。
而是这只艳鬼太呆、太傻,没见过世面,只知道眼巴巴地往容易得到的男人身边凑,殊不知越得不到,越珍贵。
放了血,就知道自己的好处了,从今往后,也不会觉得慕祁安那种男人好了吧?
阴气逐渐逼近,已经到了沈游背后。
郁慈可不知道沈游这些弯弯绕绕的想法,歪着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朱砂。
哪怕已经失去理智,他也只是想要朱砂而已。
细软而苍白的手伸出去,擦过沈游的肩膀,在即将摸到桌子上那一碟朱砂时,被突兀按住。
接着,是极大的力量袭来。
艳鬼发出短促的一声,天旋地转地摔进了沈游怀里。
“别动。”年轻天师装腔作势地呵斥了一声,因为眼前被艳鬼的头发遮挡住视线,就十分轻佻地摸了摸指尖伶仃的腕骨。
看来也不是很补。
沈游刻薄地继续评价道,不然怎么摸起来还是这么凉,这么细?
他简直是昏了头,看家本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哪有艳鬼吸人阳气会把自己吸胖的?
郁慈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仍朝着朱砂碟子倒去,又怕又贪心,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捉住了,干脆拿点甜头。
他真的很想尝到这股甜津津的味道,满足食欲。
沈游将鬼完全禁锢在自己怀里,大拇指压裂食指上的伤口,旋即,缝隙处沁出的血珠都擦在了郁慈唇边。
沈游熟稔地哄道:“不是不让你吃,碟子里的都脏了,嘶,慢点……”
指尖上吸吮的力气不大,细微地泛着痒,都说十指连心,但沈游没觉着疼。
他装模作样地嘶了一声,是因为这样,仿佛才显得自己牺牲很大。
实际上,他也只是嘴上让人慢点,另一只手不见制止,只轻轻地拨弄郁慈的头发。
没什么好制止的,沈游放任着,是要让郁慈明白,自己不是慕祁安那种便宜货。
他的血,想喝多少就喝多少,而且喝的再多,也不会有任何不良反应。
上瘾了,就最好。
今夜之后,他不信郁慈还会去找慕祁安。
吸吮的动作渐渐平缓下来,沈游知道郁慈应当是恢复过来了,便松开手臂,一点儿也不担心艳鬼会伤害自己,轻笑着问:“吃饱了?你叫什么名字,和我说说。”
这个时候还不紧不慢,完全是有恃无恐,明白艳鬼尝了自己的血就离不开自己了,虽然是主动诱鬼过来的,但还是摆出了主人姿态。
逗小猫小狗似的。
郁慈听到这道声音,缓缓抬起头来。
他抖着羽睫,唇瓣湿润,显然刚刚才回过神。
眼前,沈游的手指已经被他舔得愈合了,留下了亮晶晶的无色水液,但是那股腥甜的味道还残留在嘴里。
同沈游预想中,艳鬼完全顺从他的场景不一样,现实中,郁慈薄红着脸,狠狠地甩开了沈游的手。
紧接着,他狠狠扇了沈游一巴掌。
因为是正对着的,这回,沈游看清了郁慈的脸。
11.第 11 章
天师与鬼,从古至今就是对立面。
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万里挑一,被称作天阴之躯,对鬼魂来说,是大补之物。
天阴之躯命中带煞,天生便吸引鬼怪,若是女性,鬼怪就诱其与自己□□,炼化成炉鼎;若是男性,便生啖其肉,拆吞入腹,让自己修为大增。
可以说,天阴之躯在鬼界就是行走的万年人参,而很不巧,沈游就是天阴之躯。
他学习道法,成为天师,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是沈家人,还是为了自保。
倘若什么都不学,指不定哪天离开沈家就会站着出去,躺着回来了。
大大小小的鬼,沈少主见过无数,也捉过无数,在他眼里,鬼同人的区别无非就是一个在死后,一个在生前。
人心难测,鬼心亦然。
人死后心愿未了,不肯去投胎就变成了鬼,他们内心的恶被放大、扭曲,最后演变成害人而理所应当。似乎在变成鬼怪的那一刻,他们就不再是人了,将自己作为人时的道德三观都抛诸脑后。
沈游杀过掏人心肺的厉鬼,超度过满腔愤恨的怨鬼,在来这儿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千娇百媚,想要诱惑他春宵一度的艳鬼。
只是他从不感兴趣,看多了就麻木反胃,再漂亮的艳鬼,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堆腐烂的肉块喷上香水,欲盖弥彰,散发着更为熏臭的味道。
正是因为见过太多,所以沈游才一视同仁,有刻板印象。
那些鬼在知道他的身份后,有的想杀他,有的求他,有的怕他恨不得一蹦三尺远,但没有一个像今天这样。
映着一张被他的血滋润到透亮的脸庞,没有礼貌,不懂分寸,一言不合地给了他一巴掌。
恃美行凶。
打了人,还弄得像是自己被欺负了似得。
真真是头一回。
沈游偏着头,说不清是愤怒多一点,还是诧异多一点。
他不是没被鬼伤过,三年前左手手臂就曾被撕下来一块肉,露出狰狞的血管和神经末梢,养了大半年才见好。
一巴掌和这些比起来,太轻。
但是,又没那么轻。
沈游舔了舔嘴角,脸被扇到的一方上,正辣辣的疼。
郁慈扇过来的一瞬间,他是懵的,因为痛楚和香味侵占了全部感官,指使他忘记了动作,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又轻松擒住了艳鬼的胳膊。
换做从前,早拧断了,丝毫不会心软,还要把鬼甩出去,踩在脚下加倍奉还,但是看着这张霜雪般的脸,莫名其妙就心跳失衡了。
也,舍不得了。
所以最后,沈游磨了磨虎牙,干脆用自己的一只手当绳子,把郁慈的两只胳膊往后拉,锁在了后背上。
他只是这样温和地把鬼禁锢在自己怀里,然后不解地问:“为什么扇我?”
沈游是真不明白,他对郁慈这样好,怎么一上来就打他?
难道是不肯和他说名字?可名字有什么不好说的,郁慈以后要是还想吃他的血,只能当他的小鬼,被他养着……
这样一想,还必须知道名字才行了。
沈游理所当然,接着,却听见这么一声清脆的斥责:“放开我,登徒子,下流鬼!”
嗯?
沈游听了想笑:“谁是登徒子?”
郁慈红着眼睛,斩钉截铁:“就是你……”
朋友妻,不可欺,可这摸他的手,蹭他的腕骨的家伙,不是登徒子,不是下流鬼,还能是什么?
郁慈委屈得很,也生气得很,恢复意识时他就觉着不对劲了,自认虽然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但也不会如此无礼,仅仅因为被香味吸引了,就坐到慕循朋友的怀里,失了智般舔人手指上流出来的血。
而他舔了这么久,沈游一点也不惊讶,还摆出一副受用的姿态,轻佻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这是不知情的人该有的反应吗?
郁慈是单纯,不是蠢,立马就反应过来,今晚的一切都是沈游在捣鬼,是这人故意引诱自己呢!
他委屈,是因为几人来后,他就尽量避着沈游走了,不明白这人怎么非缠自己不可;他生气,是因为沈游竟然让他舔他的手,哪怕只是舔上面的血,他也膈应得慌。
脏死了。
但这一切的导火索,却是沈游问他名字的时候,竟然还在蹭他的手腕,用指尖摸他的掌心肉,想要往里钻。
再钻,就十指相扣了。
戏本子里总是这样演,狐朋狗友跑到相公家里轻薄娘子时,就是沈游这样的作派。
慕循怎么会交这样的朋友?
郁慈越琢磨越恼,想法也乱糟糟的,一会想,怪不得慕循回来后如此孟浪,原来都是同这个好朋友学的,一会又想,慕循怎么还不来,他都被沈游这样欺负了……
他现在可不只是生沈游的气,连慕祁安也不能幸免于难。
冤不冤呐?
沈游哼了一声,觉得自己要冤死了。
果然是山林里的鬼,没见过其他鬼魂的可怖之处,他要是下流鬼,郁慈还能在这儿好好说话?早该被他弄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气音哽咽了。
心里是这么嘀咕的,面上却什么都没说,沈游总算知道了郁慈为什么生气,紧了紧手臂,把人往怀里更揉了一点。
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流氓。
专吸人阳气的艳鬼,竟然是这样想的,看来生前是个极其讲究,循规蹈矩的人。
怪可爱的。
沈游清了清嗓子,说:“我不是占你便宜,你总躲我,我怕你跑才想了这办法。”
再说了,不是也没吃亏吗?尝了他那么多血,气性都变大了。
这是抓吗?郁慈瞪了瞪,忍了忍,一点不想搭理人。
“我叫沈游,你叫什么?你告诉我,我就放开你,”沈游说着,就松了一根手指,“但是你不能跑,你不跑,我还给你血喝……”
谁要喝你的血了?郁慈忍无可忍,抖着声音道:“我不想喝你的血,你现在放开我,还能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游顿了顿,不明白郁慈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怎么搞得他们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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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偷情似的。
郁慈深吸一口气,他其实对沈游的印象已经跌到了极点,但想到这家伙是慕循的朋友,便还是耐着性子,劝人别走歪路。
“你是阿慕的朋友,我是他爱人,你……你不该这样对我,这不道德。”
沈游整个人都卡了一下,他问:“爱人?”
沈游语气里的疑惑不像作假,郁慈听着,愣了愣,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从未在这些慕循的朋友们前出现过,也没介绍过自己身份。
也就是说,沈游好像并不知道他和慕循的关系。
艳鬼懊恼地抿了抿唇,促地“啊”了一声,什么气都消了:“我同阿慕,已经决定要成亲了,你明天可以问他,所以你不要这样了,真的不好。”
沈游一字一顿:“你同他,成亲?”
郁慈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沈游又问:“你的意思是,你只要他一个人?”
什么叫只要他一个人?
郁慈没听懂,自动把这句话翻译成自己能理解的意思,以为沈游是不太能接受两个男人相爱,于是他又点头,轻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样的不好?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他,妈,的。
慕祁安到底给郁慈灌了什么迷魂药,让好端端一个艳鬼变成这样?
沈游额角青筋凸起,几度寄希望于自己现在是听错了,可他看郁慈认真的眼睛,就知道郁慈没在开玩笑。
郁慈是真的想跟慕循一辈子。
好啊,好啊,难怪不来找他,原来被是慕祁安给阻拦了,这家伙骗鬼哄鬼,这样看来,一切都对上了。
成亲?怎么成亲?
慕家的人能接受慕祁安同一个鬼成亲吗?这话也只有郁慈会相信了!
艳鬼在山里,本就单纯,又天生渴望阳气,被男人这么一哄,还以为找到了良人归宿。
可慕祁安,他真是这么想的吗?他不过是来度假的,过个几天就会走,到时候,他会带郁慈走吗?
沈游冷笑,肯定不会。
郁慈对慕祁安来说,只是露水情缘,是随时可以抛弃的糟糠妻,慕祁安要是想带郁慈走,早问他这方面的事了。
用得着一直藏着掖着吗?!
沈游不客气地要在郁慈面前戳穿慕祁安的谎言,但又怕郁慈伤心,只能先忍气吞声委婉道:“非得和他在一起不可?你同我在一起,比同他在一起强上千倍万倍。”
好吧,也不是那么委婉。
至少郁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懵了。
“什么?”
沈游圈着郁慈的腰:“你要是想找个依靠,我才是最适合你的,同我在一起,只会比同他在一起好处更多,男人说的甜言蜜语都不可信,我直说了,他恐怕只是嘴上说说,不可能真的同你成亲。”
可是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天师,养个鬼也正常。
你要是想同我成亲,我们可以结阴亲。
反正我命中带煞,本就是孤家寡人的命格。
啪的一声。
是郁慈又打了沈游一巴掌。
12.第 12 章
第一个巴掌没反应过来,是情有可原。
第二个巴掌还没反应过来,就是自作自受了。
这次,沈游没把脸侧过去,木桩子似的定着,半张脸被扇到有点肿起。
两回郁慈用的都是右手,两回都打的同一边,他不讲究对称,只讲究顺手。
鬼不用呼吸,但郁慈明显被气到了,心口颤抖不止,眼眶发红,咬着唇,抿了又抿。
好一会,他才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打人的是他,委屈的也是他,几句话而已,沈游还没说完整,也没说到重点,就被这样仓促打断了。
偏偏还,像是被欺负到哭了。
沈游盯着鬼,还要火上浇油:“就算你打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就没把你放在心上。”
同时又懊恼着,自己说快了嘴。
不该这么急,一股脑的,就把自己的想法全说了出来。
像郁慈这样好骗的鬼,要循序渐进,要先让他知道,慕祁安现在,就是非常典型的,色欲熏心的例子。
这不是他的无端猜测,而是他们满打满算,才来古宅两天三夜。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慕祁安说成亲、说真心相爱,拉出去问任何人,都只会觉得他目的不纯。
沈游原本是要把这些道理拆开解释给郁慈听,只有这样,才显得他后面那些话有理有据,证明他不是同慕祁安一样色欲熏心了,而是实实在在担心郁慈的情况。
是说着说着,想到来者不拒的艳鬼竟然会被男人哄骗,脑子一糊涂,说了那些看起来,就像是要胁迫美丽的妻子背着老公,和自己偷情的混账话。
但是他没有说错。
最好的选择,只可能是他。
漂亮、孱弱的艳鬼,没了阳气就活不了,那能怎么办呢?
慕祁安能给郁慈什么?一肚子吃了还要难受、胀气的阳气吗?
沈游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他只是觉得自己说快了。
他猜测,郁慈也是被男人害了才会变成艳鬼,说话文绉绉的,只会用登徒子这种书面话骂人,是上个世纪的人吧,生前就喜欢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死后也不长记性。
不喜欢听真话,就爱听哄着他的甜言蜜语,沈游想,自己才说了几句不合适,就又得了一耳光?
两巴掌了,他又不是非郁慈不可,不想再低声下气。
只是这里就两个男人,要么选择他,要么选择慕祁安。
郁慈没害过人,还是个会被男人骗的艳鬼,他理应要救他。
说真的,要不是郁慈有良好的教养,高低还要再给不知悔改的沈游一耳光。
郁慈并不喜欢动手,可听到自己的爱人被这样恶意揣测,实在是气不过。
这一耳光,不仅仅是生气,还夹杂了失望、伤心等诸多情绪在里面。
因为沈游说的话,结结实实地戳到了郁慈内心最深处的害怕。
等了这么久,要是说没有怨言,那是假的。
郁慈也怀疑过慕循是不是不回来了,是不是违背诺言了,是不是……不要他了。
但是,慕循最终不还是回来了吗?回来了,郁慈就不这么想了,又因为曾经这样想过,所以才会容不得别人这样说他。
沈游是慕循的朋友,他这样说,把慕循当什么了,又把他当什么了?
郁慈可不会自恋到以为沈游这些话,是因为喜欢自己才这样说。
他只会觉得,沈游是看不惯他和慕循的感情,于是这般阴阳怪气,嘲讽他是个水性杨花的人。
什么“同我在一起,比同他在一起好处更多”?这不就是在指桑骂槐他是为了好处才和慕循在一起的吗?
太过分了。
郁慈已经不想同沈游交流了,他知道,这种流氓就算是说了,也不会听的。
现在还没走,只是因为沈游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他想逃也逃不掉。
怎么还是不说话?沈游烦躁地蹙起眉,正要再说点什么时,郁慈便低头挣扎了下,小声说了什么。
什么?
沈游没听清,下意识要把脑袋凑过去。
就在他支过去时,郁慈倏地抬起头,叫人迎面对上一双水润的,放大的眼睛。
郁慈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挑,初具丹凤眼的媚意,眼睑嫩红,睫毛多而卷,总乌泱泱的颤。
无论何时看,看多少次,都会让人惊艳到。
太漂亮,反而失了真,让人开始怀疑起是不是梦里。
其实沈游第一次时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但他仍不敢相信有鬼会长成这样。
集天地灵气而生的精怪似得。
沈游呼吸一滞,听见郁慈说:“你勒得我好疼啊……”
他下意识松开手,完全没注意到此刻身后,正站着一只死相狰狞,怨气冲天的女鬼。
就在郁慈说话的同时,女鬼抬起手,五指长出尖锐的指甲,掌心凝聚出赤红色的煞气,气势汹汹朝沈游攻去。
然而,就在煞气即将袭到沈游后脑时,却突然滞停在半空中,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阻挡着,紧接着砰的一声,一拍而散。
竟然躲过了。
文灵失望地眯起眼睛,沈游松开郁慈,转过身时将郁慈挡在自己身后,视线沉沉地看向文灵。
是一只了不得的怨鬼,通身的煞气,若非是没杀过人,必定堕成厉鬼。
臭男人,瞪什么瞪?
以为你凶就有理了?
文灵挑衅地挑了挑眉毛,接连又挥了好几道煞气过去,这些煞气对沈游造成不了任何威胁,他掐着诀朝前一划,煞气便砰砰地在眼前炸开。
视线范围内红烟笼罩,当沈游拨开烟雾时,文灵已不在原地。
再回头,桌子旁,不知什么时候,郁慈也已经跑了。
*
“慕循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刚检查完郁慈身上有没有伤处的文灵兴师问罪,恨不得现在就提着刀,去把慕祁安砍成十块八块的。
贱人,都是厚颜无耻的贱人!
她真该在慕循回来的那天夜里就把刀磨亮,带的什么朋友回来,还是说是故意的,故意要这样欺负她家少爷?
一想到刚才看见的一幕,即便知道郁慈是故意给自己制造机会才喊的疼,文灵还是心疼得不得了。
她家少爷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这事必须找慕循要个说法,把那个叫什么劳子的沈游赶出去!
文灵这样想,立马就要出去质问慕祁安,郁慈连忙喊住她,拉着她的手,指了指外面。
“天快亮了,文灵。”
不是快亮了,是已经亮了,天边的色度是还有些昏暗,但已经不能算是晚上了。
不出半个小时,就会完全变成白天。
今天没有人早起,魏巧巧和庄苒十一点起床,竟然就是最早的了。
两人洗漱打扮好,在客厅拿了点面包当早餐,吃完后,差不多十二点,慕祁安出了房间。
他出来时,正在同人打电话,表情不太好,冷着眉眼问电话那边:“妈,你下回能不能早点说?今天都送到了你才说,我还有几个朋友在这儿,你这样,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那不是忙忘了吗臭小子?”慕母翻阅着文件,对慕祁安的不爽视而不见,“对了,钥匙也寄过去了,一大堆,你到时候自己试一下,看能不能打开二楼到阁楼那道锁。”
“要是打开了,你就打扫干净阁楼,把骨灰盒搬进去,要是一把也不是,你就找个干净点,阳光好的房间,别惊扰了祖宗。”
慕祁安哽了哽,朝魏巧巧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您都说要惊扰祖宗了,干嘛还非得把它们运回来啊,到时候一起搬回来不就行了。”
“你懂什么?我这两天睡得不安稳,总是梦到津城,我去问过了,这是你曾祖父给我托梦呢,暗示他想回家了,不把他送回来,我不踏实。”
说到这儿,慕母又摸了摸心口的佛牌,她没告诉慕祁安的是,这骨灰盒刚运走,夜里她就睡了个安稳觉。
这都已经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那么多祖宗,偏偏这位叫慕循的给她托了梦,她后来翻了慕家族谱,这才知道慕家就是在慕循这一代移民的,但慕循吧,命不好,移民前突发恶疾,一命呜呼了。
慕家于是就把他的骨灰给带走了,这一走,就是近百年。
估摸着生前是个守旧的人,不喜欢移民这一套,死了这么久,还是心心念念想回国,这厢发现她和丈夫有回国的想法后,就马不停蹄来托梦了。
说来也巧,慕祁安他们现在度假的地方,好像就是这位曾祖父名下的房子。
“什么年代了还托梦,怎么没见托梦给我?”慕祁安从冰箱里拿出可乐,单手拉开拉环,一边喝,就一边牛头不对马嘴地想到了郁慈。
他昨晚,没梦到郁慈。
慕祁安其实早醒了,四、五点就起来了,但是一夜无梦,翻来覆去地不想起床,就去把窗帘一拉,自欺欺人躺回去想要做梦,磨磨蹭蹭下,就到了十二点。
如果不是慕母打来了电话,他压根儿不想起来。
没梦到郁慈,浑身就没劲。
慕母冷笑了一声,心想谁敢托梦给你啊,就慕循那托梦方式,你这不孝子还不跳起来把人揍一顿?
“行了行了,我这儿忙,就送了你曾祖父和曾祖母回去,你好好和你朋友说,都是祖宗没什么好怕的,我又给你打了笔钱,带你朋友好好玩嗷……”
慕祁安挂掉电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都什么事啊,玩到一半,老妈突然打个电话过来,不是问他玩的怎么样,居然是告诉他,她把祖宗的骨灰盒空运回来了,让他去接一下。
“慕哥,怎么了?”
慕祁安一屁股坐在两姑娘对面,把慕母交代的事简短阐述了一遍。
魏巧巧和庄苒没觉得有什么,他们都是移民出去的,家中老一辈或多或少对大陆都更有归属感,不愿意葬在移民后的国家,盼望着哪天能落叶归根。
不过……
“什么时候去拿啊?”魏巧巧咬着面包,问,“是不是在山下?要不然趁这个机会我们到山下逛逛去,山里也太无聊了,连个电视都没有。”
新鲜感就是这样,刚来的时候觉得可真舒服啊,空气也好,景色也好,住的也不差,这才两天就变了,开始嫌弃太安静,太无聊。
可以说这种毫无激情的生活,要不是陪着庄苒,她早溜了。
慕祁安没意见,反正白天也睡不着,梦不到郁慈,在哪儿都一样。
下午的时候,四人就出发了,沈游不在,他已经快三天没睡觉了,是个人都熬不住,今天非得补眠一天不可。
所以早早就发了消息给慕祁安,让几人都别打扰他。
到了山下,周围瞬间就热闹起来了。
巧的是,他们正好赶上了这边拜姻缘娘娘的日子。
这里拜的姻缘娘娘不是月老,而是当地信奉的一个小神,不怎么出名,至少慕祁安他们就没听说过。
据当地人说,是他们独一无二的姻缘娘娘,心很软,只要是真心求姻缘的,很快就会找到命定之人。
因为要拜神,所以每个当地人都穿得非常鲜艳,多是亮色的衣服,手里捧着花束,就连树上也挂了五颜六色的彩带和亮片。
慕祁安一行人刚下来,就立马和本地人区分开了,他们同周围人的打扮格格不入,尤其是慕祁安,穿着黑色的朋克外套和深蓝色牛仔裤,十分的特立独行。
寄存骨灰盒的地方是个花店,老板是个朴素的中年妇女,盘着头发,耳边别着一个彩色小鸟发饰,花店外面摆着好几个花篮,都是彩色的,但具体看,款式都不一样,十分用心。
姻缘娘娘这事,就是她告诉慕祁安等人的。
老板确认了慕祁安的身份后,就从柜子上将骨灰盒取下来放到桌子上,让慕祁安过去签个名字。
魏巧巧等人没事干,就围在支起的桌子旁看花篮,嘀嘀咕咕地说这个好看,那个也好看。
老板凑过去,乐呵呵地问他们喜欢吗。也就是这会的功夫,说到了姻缘娘娘。
热情的人走到哪儿都能挑开话题,没一会,几人就聊到一堆了去了。
慕祁安签完名字,见几人聊的火热便没着急走,掏出手机拍照发给慕母,交完差后,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想事情。
他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梦到郁慈。
顺风顺水半辈子的慕少爷,也就这件事值得一直惦记了。
可惜他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接着梦了,反而把老板讲的关于姻缘娘娘的事听进去了不少。
老板觉得自己同这几个年轻人是真的投缘,听几人原本就打算今天在山下玩的,便大手一挥,叫自己儿子给他们带路,还送了魏巧巧和庄苒一人一个花篮。
一行人临走时,她特意叮嘱道:“一定要去拜姻缘娘娘哦,娘娘可是很灵的,诚心诚意地拜,她会帮你们和正缘牵线的。”
正缘……
慕祁安环着胳膊,手指敲了敲手臂。
他不相信这些东西,可也许是今天的节日气氛影响到他了,也许是老板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聊姻缘娘娘,说娘娘有多灵,他竟然,也开始胡思乱想。
有多灵,能帮他再梦到郁慈吗?
慕祁安一行人走后,老板坐在外面,哼着歌整理有些凌乱的摊位。
感觉到有人来了,她头也不抬地说了句要买点什么。
来人站了一会,轻咳了一声,但就是没说话。
老板抬起头来,惊讶地问:“哎,小伙子,是你啊?”
慕祁安抱着手,点了点头。
“老板。”他顿了顿,问,“你们本地人拜姻缘娘娘,怎么才算诚心诚意?”
秋冬的天黑的快,六七点已经不见黄昏了,但是现在科技发达,白天黑夜都一样亮。
而且今天要拜姻缘娘娘,所以晚上比白天还要热闹,灯火通明,从山上看,就像一条蜿蜿蜒蜒的璀璨银河。
通往娘娘庙的街道被围了起来,像庙会一样热闹拥挤,慕祁安心里装着事,便故意和几人走散,直奔庙去。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乡镇,邻里之间亲连着亲,所以别看拜姻缘娘娘的势头大,但其实庙并不大。
慕祁安到时,拜神的时间还没到,所以周围并没有多少人。
庙门口的牌匾旁,挂着一面编织了彩色小鸟的旗帜,是姻缘娘娘的图腾。
当地人对这件事很重视,并不是嘴上说说,节日前半个月他们就会开始张罗了,还要选出本地年龄适宜的最漂亮的姑娘,装扮成姻缘娘娘的模样坐上花车,在八、九点送到庙里,充当娘娘在人间的化身,为大家祈福。
慕祁安走进庙里,一眼就看到了花店老板说的姻缘树。
是一颗高大的菩提树,树干微微弯曲,上面挂满了红绸子,还有用红药水泡过的木牌子和铃铛。
风一吹,就叮铃叮铃的响。
慕祁安按照花店老板教的,先进了庙里,找看守人要了竹签筒。
拜神像,求签解签,如果看守人觉得你所求是姻缘娘娘允许的,就给你一个木牌,在木牌上写上想求的姻缘,再拜神像,最后就可以去菩提树把自己的木牌挂起来了。
若是后面成了,要来还愿,娘娘还会保佑你后半辈子幸福美满。
慕祁安摇了签,把签递给看守人,看守人接过签看了看,问:“你求姻缘?”
慕祁安如芒刺背,绷着嘴角嗯了一声。
都到姻缘庙了,不求姻缘求什么?问的什么问题。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很傻缺。
这事儿说出去都要被笑话,魏巧巧他们都不信的东西,他竟然眼巴巴地照做了。
“你这签,不太妙啊。”看守人皱着眉,将刻了字的一面递到慕祁安跟前,解读道,“你求的东西太缥缈了,娘娘的意思,是她大概也帮不了你,可以为你助力,但结果如何,得靠你自己争取。”
这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慕祁安心想,梦里发生的事,可不就是虚无缥缈的吗?
不过这话听起来,又有点敷衍的感觉,像是在说,你虽然求了我,但我不会帮你太多,所以就算结果很糟糕,那也是你自己的问题。
他神神叨叨地俯下身,问看守人:“我要怎么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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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
但这回看守人却不肯多说了,他摇了摇头,说自己也解读不出更多的了,让慕祁安先领牌子。
红牌子有股香灰的味道,等慕祁安写完出去时,外面已经不像他刚刚进来时那样冷清,人都聚了进来。
已经要八点了。
慕祁安握紧手里的牌子,绕过人群,飞速地去系上自己的红牌子。
几乎是刚挂好,手机就响了。
魏巧巧他们也进来了,是跟着花车一起来的。
庙正中间的空地上搭了舞台,地上铺了红毯,外边几个本地汉子运过来一堆烟花筒,一会“姻缘娘娘”起舞的时候,要放烟花。
慕祁安对这些其实不感兴趣,他只是为了让自己更诚心诚意点,才留下来看祭祀舞。
花店老板说,如果在祭祀舞的时候默念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会更灵验。
扮成姻缘娘娘的姑娘很漂亮,脸上抹了彩妆,不是很浓,将其五官的特征都放大了,穿着彩衣,无比骄傲地仰起头。
开始了。
烟花被点燃,在半空中绽放,像五颜六色的颜料撒在了黑布上,鼓声、音乐声、吆喝声,杂七杂八地震动着耳膜,慕祁安被挤出人群,在边缘往台子上翩翩起舞的“姻缘娘娘”看去。
慕祁安是不贪心的,他只是在心中默默祈祷,今夜能再次梦见郁慈。
只要能梦见,就满足了。
不远处的山上,郁慈坐在阳台围栏上,也正眺望着这场他能看见的表演。
烟花倒映在他的眼眸中,像一圈圈泛起波澜的水纹。
庙会结束后,万籁俱寂,一行人坐上了回古宅的车。
开车的是花店老板的黑皮儿子,叫石忠,是个憨货,老板说让他跟着几人,就真的寸步不离,一直没离开过。
但是也多亏了他,几人才玩了个尽兴。
车上,魏巧巧几人坐在后面,已经昏昏欲睡了,手里拎着花篮和一些其他的小玩意,石忠开车很稳,还能时不时瞟一眼副驾驶上的慕祁安。
因为拿着骨灰盒,不得不坐在副驾驶的慕祁安:……
被瞟了几眼后,慕祁安直接问他:“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石忠大概以为自己瞥的很小心,没想到会被抓包,闻言连忙用压低的声音解释:“没有没有,慕先生,我就是没想到你们住在山上这个古宅里。”
“你们要在这上面住多久啊?”
慕祁安没回答,他对老板有好感,但对她儿子可没好感,斜看人一眼,反问道:“这么关心?”
他都这样不客气了,石忠愣是一点没看出来,反而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彻底憋不住话了。
“我不是咒你们,慕先生,但是那上面吧,不干净,还是少待的好。而且其实下面挺多民宿的,也比山上方便,你看你们下山一趟多不容易,车开上去都要开一两个小时,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也来不及下山……”
正说着,车子就颠簸了一下,山上的山路很窄,几乎就刚好卡着一个货车的宽度,又弯又绕,石忠的担心不无道理。
但是,慕祁安敏锐地抓到了石忠说这些话的根本原因:“你说山上不干净?”
石忠憨憨地点了点头。
慕祁安用食指刮了刮骨灰盒的盒壁,问石忠有什么证据。
那可太多了。
百年前慕家移民,就是专门委托的他们定期上山,打扫古宅。
其实闹鬼这个事,一直都有传言,但是石忠不太信,觉得是别人乱传的,毕竟这个房子在山上,山里阴森,又没什么人,传出点神神鬼鬼很正常。
慕家人很麻烦,还很讲究,当初委托时,说了每个月都要上去扫灰,房子外面可以不用管,但里面一定要弄干净,而且不能让人破坏了里面的东西。
这两年镇上旅游业发展起来了,人多了,石忠有时候领着人打扫完,就会在上面休息一晚。
这一休息,就休息出了事。
有回夜里,他打扫完打算在沙发上守夜,还没睡着,就听见二楼传来了声音,窸窸窣窣的,如果不是周围太安静了,恐怕都听不到。
石忠没有立马起身去看,可是过了一会,还是有声音,而且越来越大。
像是要从二楼吵到一楼。
石忠确信自己不是出现幻觉,但第一反应也只是以为进贼了,便抄起棍子往二楼走。
奇怪的是,他走上去后,二楼的走廊上却静悄悄的,声音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石忠不放心,就一间一间地去打开二楼房间的门,随时警惕里面窜出来一个贼。
一扇、两扇、三扇。
在走到二楼的那道玄关门前时,声音突然就,又出现了。
石忠清楚记得,当时是夏天,但是站在玄关门口时,他透过铁栏往里看,浑身都在发凉。
那种凉气,特别怪异,他那么高大一个汉子,头皮发麻,完全是强忍着要跑的冲动杵在那儿。
那么空旷的走廊上,能听见风声,能听见呼吸声,还有因为凑得近,足够分辨出的女人的嬉笑声。
凭本能的,石忠以为自己身后站了一个人,用力地挥着棒子朝后转,但是他转过身来时,只看到仿佛要把人吞噬的黑暗。
什么都没有。
他的影子落在走廊的地板上,石忠正松了口气时,却又僵在原地。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上楼时并没有开灯,那么,地上现在怎么会有他的影子呢?
滴答,滴答。
他僵硬地扭过脑袋,看见玄关门里亮了灯,一个喉咙被割开的女人站在灯下,指了指自己腐烂的眼珠,问他。
“你是在找我吗?”
“啊!!!”
车内爆发出极大的尖叫声,众人都吓了一跳,慕祁安心脏更是漏跳了半拍。
他狠狠皱起眉,后座上魏巧巧更是紧接着骂道:“崔端你鬼叫什么?吓死我了!”
崔端大喊冤枉,他原本都快睡着了,愣是被石忠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搓着手臂说:“你们不觉得很恐怖啊,我靠,石忠你真有讲故事的天赋,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慕祁安真是为他的胆子捏一把汗,都知道是鬼故事了,怎么还能被吓到?
魏巧巧极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行了你别说话了,闭嘴吧。”
她牵着庄苒,手心上都是汗,明显也被石忠讲的吓到了,只不过她没有崔端这样丢人,直接吱哇乱叫起来。
石忠反驳,说自己不是在讲鬼故事。
这都是真实发生的,是他的亲身经历。
慕祁安便问他,真要是撞鬼了,怎么他现在还你能好好的开车。
这话,石忠答不上来。
事实上,当时他就被吓懵了,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时,他躺在沙发上,外边儿天已经亮了。
石忠直觉自己不是做梦,这要是梦也太真实了,而且那个女鬼的一些特征,和传言都对得上。
后来他就再也没在古宅里过过夜,也是发怵,怕再遇上这种邪门事,一回可能是运气好,没出什么事,这要是再来一回,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他只能呐呐地说:“真的有。”
慕祁安不以为意,见后座几人还心有余悸,便开口道:“都是自己吓自己,要真有鬼,我们住进来这么多天怎么没一个遇见?”
庄苒点点头,她这两天睡得可香了,要是真有鬼,昨晚她和慕祁安围着古宅走时怎么没看见?
没道理只吓唬石忠一个人吧?
石忠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慕祁安等人没撞见鬼,他还是坚持己见的,觉得可能是这群人住的时间不够长。
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守夜就撞见。但是这个时候,明显不能再开口了。
这群人今晚可还要在古宅里住呢。
他一开始是以为魏巧巧他们都睡了,又想到慕祁安是慕家人,才多嘴提了这么一些事。
车内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
慕祁安用手指敲打着骨灰盒,心里说不上来的失望。
女鬼啊。
怎么不是男鬼呢……
13.第 13 章
慕祁安等人回到古宅时,沈游正在客厅等他们。
“回来了,这么晚……”沈游笑眯眯地迎上来,视线落在花篮上,罕见地主动挑起了话题,“看来你们在下面玩得很开心?”
魏巧巧累的不想说话,庄苒便软着声回答:“开心,当地今天在拜姻缘娘娘,庙会挺热闹的。”
“哎,沈游,来来来,我给你讲个事……”崔端随手将东西放在茶几上,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珠子直溜溜地转,哥两好似地凑到沈游身边。
他声情并茂地,要把石忠在车上讲的那个鬼故事也同沈游说一遍。
沈游捧着水杯,看似认真在听,实则余光一直盯着慕祁安的背影,直到慕祁安拿着骨灰盒,在楼梯处慢慢消失不见,他才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慕祁安上楼后就直奔自己房间,进屋、放东西、拉椅子坐下一气呵成,最后他靠着椅背,朝后仰了仰,椅子的前椅脚翘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好一会后,慕祁安才坐直身子,将刚放下的登山包打开,拿出里面的骨灰盒和钥匙摆在书桌上。
东西其实不多,就是骨灰盒重了点,是长方形的木头盒子,外边用皱巴巴的黄纸包着,捆了绳子,慕祁安观察了下,是死结,用蛮力是扯不开。
旁边呢,是一把用毛线串起来的钥匙,估摸着有二、三十把,都是老式的那种铁钥匙,又沉,看起来又都大差不差。
这些钥匙都是慕母从慕祁安这儿听了玄关门的事后,去翻旧物件整理出来的,慕祁安估计自己一把一把地试要试不长时间,最后呢,也不一定成功。
索性今晚他就不去试了,也好早点休息。
原本是想回房就睡,但是慕祁安现在盯着骨灰盒,摸到黄纸粗糙的表面,有一点想拆开的想法。
这些东西放从前,都只可远观不可近看,慕家专门搭了个祠堂摆放先祖的骨灰和牌位,慕祁安祭拜过他们,但从来没认真看过。
年轻人的通病,就是对什么都有点好奇,有点新鲜的想法。
从前慕祁安就很好奇,碍于家里七七八八的规矩没敢放肆,但现在骨灰盒都到他手里了,好像不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样的,还有点不甘心。
他其实也知道骨灰盒没什么好看的,但就是架不住这蠢蠢欲动的心。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慕祁安举着一个骨灰盒上下掂了掂,又绕着看了一圈,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
不是因为放弃了心中那点小纠结,而是想到了别的事,别的人。
他想到了郁慈。
他自己面对自家祖宗不觉得尴尬,但是郁慈不一定这么想,他要是拆开后看见了里面是什么样,万一出现在梦里,那多尴尬?
说句不好听的,哪有和人幽会,旁边还带着两个祖宗的骨灰盒的道理?
虽然他也不一定会梦到郁慈,但万一呢,万一就梦到了呢?
姻缘娘娘他诚心诚意拜了,想人也想了一天,他这么努力,也不该梦不到。
这是有道理的,慕祁安想,站起身来决定去洗漱,挑好衣服,临走前又看了眼骨灰盒,这回没有好奇了,反而还觉得有点碍眼。
一个是他曾祖父,一个是他曾祖母,还是夫妻两呢,可别莫名其妙出现在他梦里,那多膈应。
“对不起了祖宗,我明天一定买几件好的贡品和香,给你摆上,辛苦你委屈一天。”慕祁安这样说着,就把自己的外套遮上去,这样仍然不放心,又将那一串钥匙都压在上面。
最后后退几步看了看,感觉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是两个骨灰盒了。
慕祁安满意了,拿着衣服去外边儿洗澡。
老宅子这点很不方便,房间多但浴室少,几人住的房间都没浴室,唯一一个在楼梯口,单独一间,非常的影响观感。
人走房空,关上门后,房间里只能听见些许瘆人的呜呜风声。
在狭闷的空间里,骨灰盒上裹着的黄纸缝隙中,正微微地透着怪异的光亮。
仔细听,呜咽声并不只是从窗缝发出,而是和盒子交相呼应的,声嘶力竭般哑吼着。
慕祁安洗澡极快,打着沐浴露搓了搓泡泡,用水一冲,整个身躯就锃光瓦亮的,肌理之间宛如雕塑凿刻般分明,宽肩劲腰,是非常典型的倒三角身材。
他从浴室里出去时,魏巧巧、庄苒等人面色疲惫,正打算上楼睡觉。
几人就在楼梯口同慕祁安打了声招呼,慕祁安擦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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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耐心等待最后一个人上来。
沈游。
沈游并不是困了,只是因为大家都上来,他也没意思再留在客厅,更何况他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现在要做的,也只剩回房等着这一件事。
柠檬的香味顺着浴室门飘出来,整个楼梯口都是这个味,沈游不适应地揉了揉鼻子,不明白慕祁安抹这么多沐浴露干什么。
搔首弄姿。
慕祁安可听不到哥们的心声,见沈游走的慢吞吞的,边忍不住提了意见,还是希望沈游少熬夜,不要脱离群体。
更何况,熬夜对身体也不好,万一哪天就猝死了呢?
他这样想,就这样说了,沈游兜着手,不紧不慢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声知道了,在心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慕祁安是越来越不顺眼了,明明从前还算有点欣赏的。
慕祁安是除了沈游以外,最后一个进房间的人,他也并不知道,在他走后,沈游站在走廊上,并没有第一时间回房。
走廊上的灯非常暗,沈游慢吞吞走着,影子在光下延长,在每个房间门口都停留了几秒。
事实上,沈游下午就醒了,但他并没有着急给另外几人发消息,也不打算下山去找人,而是在别墅里忙自己的安排。
他用符纸水,在每个人的房间门上画了咒法。
哦,除了慕祁安。
这当然不是蓄意报复,而是将这人变成了诱饵。谁让艳鬼只会找他,要是画了咒,引起艳鬼的警惕就不好了。
反正有他在,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而其他人的门上画咒,不仅是为了防止艳鬼逃跑,也是为了防止怨鬼伤人。
夜里人的时候,两鬼逃走后,沈游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起古宅里为什么还会有一个怨鬼的存在。
那怨鬼在这里如鱼得水,魂体如此凝实,煞气又说挥就挥,便明显说明了,这里也是她的老巢。
说不定艳鬼就是她带过来,拘在这里的。
两者的阴气交缠不清,已经分不清谁是谁,是以他才没在最开始发现有两只鬼。
沈游今夜不仅要捉鬼,还要除鬼。
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只等引蛇出洞了。
14.第 14 章
一开始,并不是这样你死我活的局面。
郁慈同慕祁安幽会时,文灵都会在外面把风,她习惯待在走廊上,总是从这头飘到那头,来回地巡逻。
文灵并没有发现,她飘过每一个房间时,红棕色的房门上,早已干涸的水痕都会发出微弱的光芒,然后顺着笔画,连接成一道画满整个房门的符咒。
当符咒亮起时,沈游便有所感应,但他并不着急,出门时,甚至也没有穿上道袍,只拎了一把铜钱剑便推开了门。
几扇门的符咒连在一起,将走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结界,鬼魂只能进,不能出,而文灵几乎是没有任何反手能力的,在这里被沈游压着打。
一人一鬼纠缠了几个回合,一开始,沈游刻意放水,想和文灵沟通一下,但是打了几个回合,文灵都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文灵见今晚种种早已认定他是个坏人,自然一句话都不多说,招招冲着他的命门去。
一两个回合、三四个回合,年轻天师终是不耐烦了,拧着眉,食指与中指并拢朝前一挥,铜钱剑便直接击穿了文灵的肩膀。
也是这个时候,文灵才意识到,鬼也会感觉到痛的。
她就像是一个可以受伤流血的活人,额头布满冷汗,因肩膀上插着的铜钱剑疼得抬不起手,红色的煞气从伤口处不断溢出,发出滋滋啦啦的烤肉声。
沈游在她眼里,已经是万分危险的人物,而她又怎么可能和沈游说些什么呢?
这一下伤及魂体,于是就演变成了郁慈出来时看见的一幕。
沈游对鬼怪的耐心一向不好,陪文灵演了什么久都得不到回答,索性不要了,想着,先将这只控制起来再说。
他并不是要对文灵下死手,手里这张雷击符也是提前准备好的,虽然会让文灵重伤,但不致死。
对怨鬼来说,是这样,可是对艳鬼来说,却是足以致命的存在。
当沈游看见郁慈挡在文灵身上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动作太快,而点燃的黄符堪比光速,顷刻间便打在了郁慈腰上。
他都做了什么……
沈游颤抖着手,去碰大半个魂体都被打散的艳鬼,简直恨不得再给自己两巴掌。
他的手被文灵狠狠甩开,文灵抱着郁慈往后闪躲,气得双目猩红,像是随时随地都能流下血泪。
“滚开!滚开!”她言辞激烈,不允许沈游碰到郁慈哪怕一点,声线尖锐到发抖,“你这个畜生!”
这一幕看起来,沈游完全变成了坏的一方,在迫害着主仆二鬼。
事实上,他也正如此做了。
他将雷击符打在郁慈身上,和想要郁慈的命有什么区别?
艳鬼本就比其他穷凶极恶的鬼要弱上许多,旁门左道般将修为全用在容貌上,一身魅术,却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脆弱,不堪一折。
沈游麻木而重复地想。
他这样做,和要郁慈的命,有什么区别?!
脸皮的轻微抽动让沈游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沉默而强硬地压下文灵的一切反抗,单膝跪在地上,将郁慈从她怀里争了过来。
从瘦削的腰肢开始,郁慈的下半身几乎完全透明化,脸色也苍白的可怕,又长又黑的头发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啃食般一寸寸消失,最后竟只剩下刚到肩胛骨的长度。
就连蓝衫也在变灰、变暗。
太疼了,好像身体活生生被劈成两半,从前受过的,认为已经是非常难受的灼烧感在此刻,不值一提。
郁慈本能地蜷缩起身体,手指紧紧地抓着衣服,喊疼的声音却微弱到不仔细听,就根本听不见。
他在喊疼,还在喊着女鬼的名字。
“文灵…文灵……”
他脱力般仰躺在沈游怀里,眼眶已经浸满了因为痛楚而溢出的泪水,但仍然在确认着文灵的情况。
做这一切,本就是为了救下文灵。
沈游安抚着告诉郁慈文灵没事,又咬开指尖的伤口,血珠沁出,反复被撕开的伤口看起来略显狰狞,边缘的肉甚至开始外翻。
他将鲜血抹在郁慈的唇上,原本应该伸进去,可郁慈在听到回答后就紧闭嘴唇,哪怕闻到香味也不松开。
他压着唇缝,郁慈疼的整张脸都在疼,于是不敢硬掰,只能低声哄道:“乖,乖,把嘴张开吃一点好不好?”
郁慈还是不肯张开,鲜血在唇缝溢满,顺着嘴角往一边倒,这竟然就是他身上最艳的颜色了。
他痉挛地伸出手,在泪水中瞧见一点文灵的轮廓,这次沈游不能再拦了,任由文灵爬过来牵住郁慈的手。
“…呜……”
文灵紧紧抓住郁慈的手,离得近了,她也闻到了沈游身上的血腥味,涎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流着,连獠牙都尖锐地冒了出来。
好东西!
文灵眼前一亮,顾不得馋意,吞着口水用另一只手去抓沈游的手。
在这一刻,她甚至都忘记了沈游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满脑子只想着要救郁慈。
文灵抓沈游的手时,不似对待郁慈那样温柔,尖锐的指甲直接划破男人掌心,叫血流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鬼气从伤口处侵染进去,沈游硬生生忍着阻止的冲动,见流下去的血在空中飘着,凝聚成一条血线,线的尽头,是郁慈唇边。
文灵贴过去,在郁慈耳边轻轻说:“少爷,少爷……”
她甚至没说张开嘴,郁慈就下意识松懈了,那沈游无论怎么哄都不肯松动的唇缝微微隙开一点,足够血流进去。
文灵就这样牵着指甲上划出来的血,一点点喂给郁慈。
郁慈的魂体渐渐凝聚起来,脸色也没有那么苍白了,又闭上嘴,不肯继续喝了。
沈游见了忍不住催促文灵:“你再喊喊他,让他继续喝。”
其实压根就没多少血,虽然沈游表现得很想救郁慈,但文灵也怕伤口深了他会翻脸,压根儿没敢划重。
听到这话,文灵抿着唇又喊了几声,郁慈没回答,头朝着沈游怀里一歪,已经昏睡了过去。
其实现在吃再多也白搭,郁慈的魂体越来越不好,这几年更是明显。
他的魂体也不知为什么,像漏勺一样,吃再多阳气、再多血都补足不了,吃进去再多,过个两三天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然后继续虚弱下去。
魂体虚弱,五感就会失灵,用行尸走肉来形容也不为过,但这些事,文灵认为没必要对沈游说。
她对沈游依然仇视,要不是打不过,早就对人掏心掏肺了。
沈游用手背去碰郁慈的腰,虽然触感冰凉,但好在不是虚无缥缈的,他又往下碰,摸到郁慈的大腿,也能摸到。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手就又被文灵打开了。
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生怕沈游占了郁慈便宜,毫不避讳地骂他是个登徒子。
不愧是主仆,骂人的话都一样没有攻击性。
沈游不和她计较,随便用几张符纸塞在手心里止血,然后把郁慈抱了起来,看也不看文灵,直接朝自己房间走去。
他并不是不管文灵了,而是知道这怨鬼刚刚通过指甲也吸收了点自己的血,铜钱剑带来的那点伤害,恐怕已经抵消了。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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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游抱着郁慈进房时,文灵已经利索地爬了起来,她忍着疼痛把铜钱剑拔下来,恶狠狠地砸在地上。
哐当一声,铜钱剑在廊道上四分五裂。
沈游的房间不大,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但是看起来依然没有人味。
文灵走进去时就观察了周围,上次来她并没有认真看过,沈游大概是有强迫症,书桌上连没画好的符纸都整整齐齐垒成一堆,上面用镇纸压着,阴风吹也吹不动。
文灵脾气并不好,如果不是郁慈还在房间里,她一定会把周围的东西都砸个遍,可就是因为郁慈在,她连关门都是小心翼翼的。
沈游将郁慈放在床上,文灵站在另一边,看他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三根香火,点燃,摆在床头。
还剩两根,沈游丢给了文灵。
文灵不用点燃,直接放进嘴里嚼着吞掉了。
吃干净了,她看向柜子,掠夺的意思非常明显。
沈游搬过椅子在床头,见她这样淡淡回复道:“没了,就这五根。”
文灵震惊地盯着自己的手,骂道:“你不早说!”
顶尖儿的供香,对鬼魂非常有益,但沈游也只是顺手拿了五根,是想着山上要是有土地庙就拜一拜,至于给鬼用……从来没想过。
笑话,他是捉鬼的,哪有给鬼用的道理?
被打脸的沈游丝毫没有被打脸的觉悟,一人一鬼终于和谐共处一室了,他见文灵一脸肉疼的模样,便眯起眼睛贿赂道:“着什么急,我家里还有,你同你少爷和我回去,想吃多少吃多少。”
文灵冷笑,她才不信,要真有那么多,为什么只带了五根出来?她看那符纸倒是带了挺多,一大叠在书桌上。
不过,她倒是不怕沈游了,沈游虽然有通天的本事,但目的很明显,就是她家少爷,和当初的慕循一个样。
有些事就是这样,不用说的太清楚也能察觉到。
文灵之前还以为这人是来除掉自己和郁慈的,自然没有好脸色看,但是回想种种,她发现其实沈游一直没对郁慈下手过,从今晚来看,沈游若真想对他们下手,昨夜就能做到。
当然,她态度缓和,还有另一个原因。
这家伙的血,实在大补。
文她还是想把沈游捉起来当郁慈的禁脔,但是现在,也只能想想了。
沈游问文灵叫什么,理由非常正当,他总不能一直怨鬼怨鬼地叫吧?
文灵说了,他又继续问:“你家少爷叫什么?”
文灵犹豫了片刻。
她并不是失去了警惕,而是知道现在告诉沈游,反而对郁慈有利。
这家伙,明明是个活人,却不知从哪儿学到一身通天的本事,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
但是一身血肉,却是滋补之物。
文灵吸收过沈游的血,自然知道他有多么珍贵。
权衡利弊后,文灵抱着手,不情不愿地告诉了沈游。
郁慈。
郁金香的郁,仁慈的慈。
是个很好,很好的名字。
沈游目光落在郁慈身上,重复、缱绻地默念着这两个字,似乎每喊一下,都有无形的暖流激荡在心间。
要得到郁慈的名字,实在太难。
却也,十分容易。
沈游半撑着头,正要询问文灵一些事情时,门口却突兀地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
沈游倏地看去,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压低声音询问:“谁?”
文灵透过门,看见站在外面的,正是慕祁安。
她并不打算提醒沈游,反而看起了好戏。
15.第 15 章
慕祁安很早就醒了。
如果非要追溯时间的话,大概是在沈游给郁慈喂血的时候。
从噩梦中挣脱出来的感觉并不好,眼前又一片漆黑,是以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分清现实和梦境,反而以为自己是不是又陷入了另一个噩梦。
平复呼吸后,慕祁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才确定自己已经醒了。
他愣愣坐起身来,已经能看清一点眼前的景象,又因为这个姿势和梦里看见郁慈时只差分毫,不可避免地开始回忆起梦里的所有细节。
黑暗中,青年不言不语,连呼吸声都放轻了,坐起来的半身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眼睛转着,看向了门口。
他记得,郁慈最后,就是看向了门口才消失不见的。
慕祁安看了一会,忽然嗤笑一声,觉得自己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只是个梦,梦里发生的事怎么可能和现实对上?就连郁慈也只是他幻想出来的人物,一个只钟爱他的妻子,又怎么可能……
慕祁安顿住,额角青筋暴起,仿佛难以忍受再这样继续想下去。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为什么不幻想一个爱他的,女性妻子?
他分明,是个直男啊。
潜意识里的挣扎就像平静水面下不断上升的气泡,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只差一点就会全面爆发。
气泡是密集的,聚在一起的,一旦有一个露出水面,就会有无数个紧跟其后,但是现在,慕祁安显然还没能接收到。
他只是紊乱地回忆起每个细节,然后,又想到在姻缘娘娘庙里时,看守人对他说的话。
姻缘娘娘只能为他助力,剩下的,要靠他自己争取。
怎样才算是自己争取?
鬼使神差下,慕祁安掀开被子,穿上拖鞋,朝门口走去。
只是看一看,万一呢?
他并不知道,在他拧动门把手的同一刻,文灵走进了沈游的房间,并贴心的关上了门。
因为郁慈,她动作很轻,根本听不见关门声。
这也就导致了当慕祁安打开自己的房门时,面对的是同样漆黑的走廊。
失望和落寞一瞬间席卷心头,比之更凄惨的,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冷风倒灌进走廊里,打开的房门就像一个可以发泄的风口,呼呼地吹着。
慕祁安只站了一会,冻得过热的脑袋就没了温度。
一个正常人在这一刻,似乎应该放下一切想象,将自己诊断为做了噩梦后心悸、犯傻的表现,慕祁安似乎也该理智一下,但是,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走廊上并不是全暗,他的隔壁,沈游房间门缝中,正透着一些微光。
慕祁安低头,发现在这些光的照射下,回房时原本干净的地板上,此刻正散落着一些分散开的铜钱和红绳。
就像是对应了郁慈说的话,外边出了什么事。
铜钱、红绳,充满了东方气息的古老物件,让慕祁安不得不将怀疑的目光对向了沈游。
所以,他走到了沈游门口,试探般地敲响了门。
沈游的回复比想象中快,但是慕祁安仍然觉得有些怪异。
他在想,沈游为什么询问后,没有开门呢?
尽管和沈游相处的不多,慕祁安也能感觉到,他们都不是会被动等待的性格,这种情况下就算外面站着的是一头棕熊,沈游和他都会选择开门,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是一种几近盲目的自信,是缺点,但他们绝不会纠正。
慕祁安听得到脚步声,他知道沈游现在一定站在门口,但是就是不开门。
片刻后,他才回道:“是我。”
两人各怀心思,都处于紧张的状态,一来一回的对话竟然都用了一分钟之久。
但是比起慕祁安,沈游明显更放松。
“是你啊,大半夜不睡觉敲我门干什么?”
慕祁安捏着铜钱,他从没有这样细心过,察觉到沈游的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你刚刚有听到什么怪声音吗?”
“比如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没有。”沈游装作不耐烦地回答道,手指弯曲打在门上,制造出一点动响,“外面一直很安静,我刚刚在画符,都要睡着了,又被你吵醒了。”
言外之意,就是就算有怪声音,那也是慕祁安制造出来的。
慕祁安抿着唇,心头的怪异越发强烈。
但他也拿沈游没办法,尽管他已经确认,手里的铜钱就是沈游落下的。
沈游为什么会落下铜钱,又为什么要使用铜钱,这些都是慕祁安想问的,但是从现在的交谈来看,这些沈游都不可能回答他。
“还有事吗……”沈游一边问,就一边关上了灯,“我要睡了,祁安,有什么事,明天再聊?”
看吧,果然反常。
慕祁安想,沈游可从来没叫过他祁安,这是头一回。
“好吧。”慕祁安只能这样说,然后一步三回头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墙之隔,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慕祁安将走廊上的铜钱都捡了起来,或许不是所有,他缓慢地关上门,想走回自己的床边。
走到一半,他停了下来。
慕祁安遏制住自己的呼吸,他不敢呼吸,在肺部即将不能承受时,又只打开一点关卡。
他小心翼翼地嗅着,无形的空气。
不,是无形的香味。
因为一直身处馥郁的香味之中,并不能很快意识到房间里都是这股味道,但是刚才在沈游门口站了许久,风将鼻腔里的味道都挥发掉了,于是再回到自己房间时,就敏锐而极快地察觉到了鼻尖的香味。
浓稠到黏住一切的甜味,像是熟透了的果实,是郁慈身上独一无二的味道。
慕祁安如狗般收紧鼻翼,最后,锁定了香味最浓郁的来源——他睡着前躺下的位置处。
明明只应该存在于梦中的味道,却三番四次地,出现在了现实中。
电光火石间,慕祁安又想到了刚来这里时,沈游对他说过的话。
“山中阴气重,你眉心有煞,把它压在枕头下面鬼怪就进不了身,能睡个好觉。”
慕祁安双目中迸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
他想,或许,他也不是那么唯物主义。
*
门外的脚步声渐远,沈游在昏暗中转身时,对上了文灵抱手打量的目光。
“我以为你至少该感到羞耻。”文灵嘲讽道,“你刚刚对你的好友撒谎了……”
不只是这样,沈游做的更过分,尽管文灵再不愿意承认,慕循也是自家少爷的爱侣。
沈游可是慕循的好友,可他做了什么?他把自己好友的爱侣抱回房间,对好友撒谎,却一脸的理所应当,仿佛夺人妻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文灵一开始想看的好戏没能看到,她想,这是因为她低估了沈游厚脸皮的程度。
什么人会在觊觎好友妻子的时候,还面不改色地撒谎呢?
沈游这样的人!
沈游只是晃了晃有伤口的手。
“我是为他好。”他嘴角提起一点笑意,几乎是炫耀般,“……文灵,他的血可不管用。”
这倒是实话,文灵无法反驳,慕祁安的血可不如沈游珍贵,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用处。
兴许是沈游这番言论太招欠了,文灵思绪一转,立马就想到了反驳他的点:“你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少爷只喜欢他,就算你的血再有用,少爷也不会喜欢你的。”
那可不一定。
良币驱逐劣币,就算郁慈先同慕祁安相爱了,但他们又不是结果,郁慈怎么就不能甩了慕祁安,再选择他?
况且,也不是慕祁安先认识的郁慈,沈游想,明明是他先看见了郁慈。
是他先看到了倚在二楼阳台上的艳鬼。
天将亮时,文灵不得不陷入沉睡,她焦躁不安极了,一直试图找机会带走郁慈,但是沈游比她更能熬,一夜未睡地守在床头。
拜之前艳鬼逃走的经历所赐,沈游现在是一点也不敢懈怠,他知道文灵的狡猾之处,便牵着郁慈的手,数着秒等待日出。
文灵再不情愿,也只能在消失前,恶狠狠警告沈游一番。
天亮后,古宅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地醒来。
沈游并不想出去,他想守着郁慈,等他醒来,然后再诚恳地道歉。
当然,这里的道歉并不是指他要为昨晚的事辩解,他伤害了郁慈是事实,无论初衷是什么,在酿成苦果后,就一切都错了。
但是慕祁安显然不会放过他,这家伙抱着骨灰盒,拿着钥匙,专门来同沈游套近乎,想要从沈游这里聊到一点关于鬼魂的知识。
慕祁安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他还不能确定,又无法落实,便只能来求助沈游这个“道上”的人了。
他咚咚咚地敲了好一会,沈游怕引起怀疑,只能无奈且烦躁地去开了门。
“干什么?”这句问话里,不仅夹杂着被打扰的恼怒,还有睡眠不足的疲倦。
慕祁安盯着眼前的一条缝,很难理解沈游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像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似的。
沈游当然不会敞开任由慕祁安观察,他精着呢,这段时间慕祁安同郁慈不知道做了哪些事,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但是艳鬼的阴气紧紧扒在慕祁安身上,足以证明二者联系颇深。
慕祁安保不齐,现在不用开阴阳眼都能看到郁慈的魂体,沈游不能放任哪怕一点的可能出现意外。
慕祁安摸了摸鼻子,顶着沈游的死亡凝视扬了扬手里的骨灰盒,说:“有点事要来请教你,我妈让我把老祖宗的骨灰放到阁楼上,只摆骨灰盒好像不吉利,但我不懂大陆的规矩,来问问你。”
“毕竟你家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沈游眯起眼睛:“不是有一道门拦着吗?”
慕祁安摇了摇手里的钥匙串:“刚刚已经打开了。”
说来也巧,第一把就是,根本没花多少时间。
这下,沈游找不到借口不出去了。
他丢下一句等着关上门,穿上外套,贴了几张安神符在床头后又走到门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门闪出关门。
慕祁安站在门口,愣是没看清里面是什么模样的。
还被扑了一脸的风。
风里没有香味,只有呛人的燃烧灰烬的味道。
沈游站在慕祁安身边整理着袖口,示意慕祁安一起去阁楼,两人一边走着,他就一边同慕祁安科普。
山上什么都没有,要摆贡品,只能摆点水果吃食,至于香炉香烛之类的,只能下山去买。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得给两位老祖宗挑个好位置放,阁楼的位置很大,随便放肯定是不行的,如果没挑好位置,风水错了,是会犯冲的。
尽头,玄关门已经被打开了,左右两侧都还有门,接着再往里走,就能看到二楼通往阁楼的楼梯。
沈游走过去,目光下意识落在了某处。
慕祁安随口道:“那门打不开,我刚刚试过,锁眼完全被堵住了。”
沈游拧了拧门把手,完全拧不动,强行往下拧的话,只可能把锁掰断。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问:“他们三儿呢?”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楼梯处就传来了踏踏踏的声音。
接着,一道、两道、三道身影都出现在楼梯上朝慕祁安和沈游挥手:“慕哥,沈游,这里!”
“上面的空间可大了,摆满了各种老物件!”
闹腾的像是要把这层楼都震上一震。
阁楼的空间很大,虽然只有两扇天窗提供光源,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矮,三、四米的高度,让人就算直起身子也完全不用担心会被撞到。
这上面有很多东西,因为都落了灰,除了崔端没人敢上手,两姑娘都只是东看看、西瞧瞧。
珠宝、瓷器,还有书和衣服,几大箱的放在一起,另外还有一些物件,但三人都不认识了,只觉得看起来就挺值钱的。
慕祁安并不关心这些东西,他只想快点把这件事交差,然后问沈游一些事。
沈游从外套里拿出一个罗盘,在天窗下认真看起来,只一两分钟的功夫,他便得出了最好的位置。
这上面就有现成的大方桌,慕祁安把桌子上的灰尘擦干净后,挪到沈游指定的位置,再将骨灰盒放在桌子上。
按照沈游的说法,拆骨灰盒外面那层黄纸时,其他人都要下去,只留慕祁安一个人在上面。
黄纸是糊上去的,慕祁安一边说“得罪了”,一边用小刀割开黄纸。
玄黑的骨灰盒子露了个顶,慕祁安将它从“黄盒子”里掏出来,放在桌子正中间,接着又开始了另一个。
这还是个细致活,因为小刀不能割到骨灰盒本身,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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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一点划痕就完了。
两个盒子都摆好后,慕祁安抄起桌子上的黄纸揉成一团装进衣服口袋里,然后去楼梯口取几人准备好的贡品。
这些家伙,甚至贴心的准备了两盘一模一样的苹果,慕祁安一手端着一盘,将它们各自摆在了骨灰盒跟前。
这上面的光线实在太暗了,慕祁安拿出手机,半蹲下来,对着桌子上的所有东西拍了个正面照。
在闪光灯亮起的一瞬间,慕祁安瞳孔一缩。
他看清了骨灰盒上的遗像。
骨灰盒上的扁圆形框上,只放的下一张小小的黑白大头照。
左边的遗像中,盘起头发,戴着珠钗的女人不苟言笑,领子遮住脖子,一双眼睛看似有力,却浸着浓浓的怨恨,瘦的有些脱相,下颌骨分明。
而右边的遗像中,男人戴着金丝框眼镜,对镜头笑得内敛而儒雅,头发修剪整齐,抹了发胶,是哪怕没见到下半身,也能猜测他正穿着西服的正式。
男人的脸,同慕祁安一模一样。
只是仅凭神态,就能区分出男人和慕祁安是两个不同的人。
但是,两人的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慕祁安将手机倾轧过去,一瞬不瞬地盯着遗像,直到眼睛干涩难忍。
*
下山的路上,沈游周围叽叽喳喳的,头都快大了。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绝对不会因为只是心情好,就同这三人表明自己的天师身份。
这下好了,这个喊沈大师,那个喊沈天师,一个问题接着一个,就算是他冷着脸,现在在车上,也阻挡不了三人的热情。
沈游是真后悔,他现在还能维持一张好脸色,全是为了一会去崔端口中的姻缘娘娘庙要供香时,指望这三人都帮自己拿点。
神庙里的供香是不卖的,但是去的游客都能要点。
大一点的庙,一个游客能要七八根;小一点的庙,一个游客只能要三四根,然后混着其他的香烟一起送。
崔端和魏巧巧描述的姻缘娘娘庙不大,很小,几乎就一个四合院的大小,大概一个人只能拿三四根,但那哪儿够?
沈游对三人的问题可以说虽然不耐烦,但也会挑着一些回答,就是要叮嘱三人一会帮自己要点供香。
尽管完全听不懂供香是什么,三人也还是星星眼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显然,因为这种具有神秘色彩的身份彻底捕获了他们,让沈游一跃成为了这个小团体里的老二。
沈游以为拿了供香就可以回去了,毕竟他们这一趟下来,就是为了买这些祭奠用的东西。
但他显然小瞧了下山的吸引力,等他在姻缘娘娘庙里将供香都理出来后抬头一看,眼前就剩下慕祁安一个人了。
魏巧巧和庄苒是昨天就看了好几家店的漂亮衣服,帮沈游要完香后就迫不及待去逛街了,而崔端这个狗腿子自然也跟着去了。
从阁楼上下来后,慕祁安便一直是心不在焉的状态,别人问他什么都是嗯嗯啊啊的回复,明显没动脑子,拧着眉,不知道在苦思冥想什么。
沈游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把他的魂唤回来了。
“沈游……”慕祁安喃喃问道,“这个世界上,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什么鬼问题?
沈游上下打量慕祁安,难不成阁楼上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怎么感觉慕祁安跟傻了似的。
“双胞胎不就长得一样?魏巧巧他们估计要玩很久,你联系下那个开车的,先把我们送上去。”
慕祁安机械地掏出手机,他的屏幕还停留在相机模式上,眼睛一看,就对上了那张曝光严重的照片。
不是错觉。
慕祁安的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打破了,他几乎悲愤地联系了石忠,然后看向沈游。
这张遗像带给他的冲击力太大了,慕祁安不得不将一切联系起来,又不愿意接受。
在阁楼时,他就给慕母打了电话,慕母没接,他又接着给慕父打电话,这边更离谱,直接关机了。
慕祁安连个询问的人都没有,但是太多的疑问堆积在心中,于是,他才发了愣。
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发愣,他并没有放空脑袋,反而一直在头脑风暴。
慕祁安不认为这是巧合。
但凡慕循真的是他的双胞胎兄弟,或是世界另一边的某个陌生人,他都能接受这是个巧合。
可问题是,慕循是他的曾祖父啊!
都说孙子长得像爷爷,是隔代遗传,但他这也太遗传了点吧?
慕祁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他这一天天的,别的正事一件没干,全遇上这种怪事了。
他继续追问:“如果不是双胞胎呢?”
沈游只能送他一句话: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慕祁安明白自己从沈游这儿得不到什么好的回答,彻底沉默了。
石忠来的很快,两人上了车,一路上都安安静静。
上山的路比下山的路难走,路程就多了整整半个小时。
一到地方,沈游便迫不及待下了车,他压根儿不在意慕祁安的反常,满心满眼都想着郁慈。
踏踏踏的脚步声仓促而用力,沈游难得有这样急切的时候,左手还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了十几根用线捆起来的细长供香,他估摸着,能用个两三天的样子。
他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走到了自己房间门口,然后又突然停下。
沈游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着装,他将衣袖、领口这些地方整理了又整理,这才放心地,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打开房门时,沈游做了很多预想:或许郁慈仍然昏睡着,那么他就没错过任何时机,还能继续等待郁慈醒来,再同郁慈道歉;或许郁慈已经醒了,看见他会生气、害怕,质问他文灵去哪儿了,他会耐心地回答,然后跪在床边,和郁慈道歉……
但是他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景象——
郁慈不知醒了多久,安静坐在床边,令人遗憾的是,他的头发已经回不去最初的长度了,但是微微飘动着,看起来减龄了不少。
当听到开门的声音时,他看向门口,也看见了沈游。
那双漆黑的眼睛显得温顺,湿濡,艳鬼歪着头,茫然而依赖地唤道:“夫…君?”
沈游无比确认,郁慈喊出这两个字时,一定看清了自己的脸。
16.第 16 章
沈游在门口愣了好久。
好半天,他才从“夫君”两字中回过神来,并且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昨天之前,郁慈甚至骂他是登徒子、下流鬼,哪有昏迷一夜就改变态度,喊人夫君的道理?
而且……郁慈看人时,眼睛都不对焦。
是雷击符的原因吗?
沈游走过去,盯着郁慈的眼睛看。
往常精致漂亮的眼眸中像是蒙了一层灰,倒映不出任何景象,好像沈游走近了、走远了,都没有区别。
当沈游停在郁慈跟前时,他试探性地挥了挥手,艳鬼眼睛转都没转一下,依然盯着他的脸看。
不,准确来说,是他的大致方向。
怎么会变成这样。
照理来说,吃了他的血,不该变成这样。
沈游的脸倏地就严肃起来,他蹲下身,想要牵起郁慈的手查探他的魂体。
在他即将碰到的时候,郁慈却敏感地躲开了。
郁慈将手抬了起来,搭在沈游头发上,像是难以忍受什么,又有点小委屈地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都……叫你夫君了。”
郁慈并不是失明了,他仍然看得到,但是他看到的,同旁人都不一样。
在被雷击符击中时,他就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意识,钻心的疼从腰间蔓延开,宛如巨大的刀片割在身上,刮骨剃肉。
然而另一种更为隐秘的伤害,在雷击符的冲击下跟着翻腾了起来。
郁慈疼的说不出话时,眼前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
有的,是他和慕循站在姻缘娘娘庙里的姻缘树下祈愿;有的,是他在江南时牵着爹娘逛庙会;有的,是几个蒙着面,穿着黄色袍子的人念一些听不懂的话……
这些人是他熟悉的、陌生的,存在于记忆中却被他遗忘的,一闪而过的血色串联起所有,如团团灰色的迷雾罩住他。
无数人在喊他的名字,可他却分不清,谁是谁。
一直扎根在灵魂深处的伤害,就是这样,无时无刻不在消磨着郁慈的魂魄。
一个人生前喜爱热闹,死后不会改变太多,但若是五感尽失,听不真切、看不真切,一年、三年、十年……几十年过去,总会被折磨到变得安静。
郁慈看书,却从来没翻过,因为他只是在打发仅剩的精力罢了。
就像一只冬日里濒死的蝉,连鸣叫都显得力不足心。
郁慈昏睡过去后,闪现的种种画面都又被打碎了重新埋在最深处,身体里原本躁动的某些东西,也渐渐藏匿了起来。
好像根本无事发生。
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当郁慈醒来时,过去的画面一帧帧呈现在脑海中,和如今交错在一起,他的意识漂浮在空中,又骤然下坠。
一切都被搅乱了。
记忆也好,认知也罢。
艳鬼茫然地坐在床边,试图清理麻花似的记忆,但越是去分辨,就越迷糊。
到最后,他甚至有点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刚死不久,还是已经死了很久。
郁慈看得见沈游,但在他眼里,沈游又不是沈游。
而是脑海中反复出现的慕循。
他喝了沈游太多血,浑浑噩噩的,竟只根据生理上对沈游血的依赖,就错认了人。
又不只是错认。
郁慈现在的认知中,同慕祁安相处的每夜都往前挪了又挪,变成了他活着时,同“慕循”经历过的。
而眼前的沈游,变成了刚来古宅的慕祁安。
艳鬼揉了揉掌心扎人的脑袋,完全是调教慕祁安的习惯。
如果沈游曾看过慕祁安是怎样温顺地叫郁慈老婆的,他一定会不屑于那样做,甚至唾弃。
但是很可惜,他并没有见过。
所以此时此刻,沈游僵硬着身体,难以自控,且完全没有负担地把脑袋往郁慈手上顶了顶。
很丢脸。
但该死的爽。
沈游也有点明白郁慈的意思了,他伸出手圈住郁慈的腰,用低哑的声音试探道:“我错了,我不该不回话。”
调子飘忽,是因为原本是疑问句,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肯定句。
沈游分不清,他一句否认的话都说不出来,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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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沁满的幽香,还是因为郁慈一声接一声的夫君。
尽管这两声夫君里,只有第一声是在叫他,甚至还有可能不是在叫他。
“嗯…好乖,所以刚刚为什么不说话?”郁慈满意了,手指穿梭在沈游乌黑的发丝中,指腹按到沈游的头皮。
他一点力都没用,却让沈游自天灵盖升起一股麻意,兴奋到颤栗。
沈游如何能不兴奋?这可是郁慈第一次主动靠近他。
要知道在这之前郁慈主动给他的,只有两个清脆响亮的巴掌。
凡事都是这样,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从前被那样冷漠地对待后,现在的一点亲近都会显得弥足珍贵,叫人舍不得戳破哪怕一点。
但是沈游又清楚的知道,这都是他偷来的。
不管是爱称,还是抚摸,都是慕祁安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那小子命就是这样好,像摸头这样的动作,都享受腻了吧?
沈游蹭了蹭郁慈的腰,光是想到这些一颗心就已经要在酸雨里泡烂了,他现在完全能确定,郁慈是因为雷击符受的伤产生了错觉,并把他当成了慕祁安。
可是要沈游将错就错,装作慕祁安去欺骗郁慈,他做不到。
他害郁慈受伤,这是不争的事实。
倘若只是因为郁慈将他错认成了慕祁安,就要假装无事发生翻篇盖过,那简直太不是人了。
况且偷来的,他也不屑于要。
沈游坚信,自己会光明正大地赢下慕祁安。
沈游想了很多,但现实里,郁慈的话才问了一会。
沈游想明白后,立马不舍又痛快地坦言道:“郁慈,我不是慕祁安。”
他牵着郁慈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活人的温度再低也比死人高,但他像是感觉不到,只一个劲地盯着艳鬼看,说:“你再看看我,真的认不出我是谁吗?”
“唔?”郁慈茫然极了,抿起唇,“你在说什么呀,你当然不是什么慕祁安……”
沈游愣了愣,心咯噔一下。
但还不等他咯噔完,便听见艳鬼说:“你是我的男朋友,慕循呀。”
17.第 17 章
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无论是对慕祁安来说,还是对沈游来说,都是如此。
回到古宅后,慕祁安终于等来了慕母的电话,他迫不及待拨通,强忍迫切,但语速飞快:“妈,你怎么没告诉我我和曾祖父长得一模一样?”
电话那边迷茫了一瞬,觉得自家臭小子说的每个字她都认识,但连成一句话,她就完全不认识了。
好半天,她才从这过载的信息中反应过来。
“……什么?”慕母惊讶地捂起嘴,重复道,“你和你曾祖父长得一模一样?”
人在无语的时候,确实会无端笑一下。
慕祁安现在就是这副表情,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来无奈地压在了额头上。
他有气无力:“妈……你不会,从来没看过慕家先祖们的遗像吧?”
慕母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慕祁安,不是你妈我故意挑你刺,慕家上百位先祖,你难道看过?”
她最多关心一下公婆,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吗?!
“你打包曾祖父的骨灰盒的时候,就没看一眼吗?爸呢?他也没看过?”
慕母:……
一连三个问题,让她擦了擦不存在的心虚的头汗。
怎么说呢,虽然她表现的像是非常重视这件事,但当时因为移民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就交给最信任的下属去处理了。
所以,她别说看遗像了,就是骨灰盒都没看过。
慕家祠堂很大,骨灰盒在牌位后面,后人祭拜的时候都只能看到牌位。
留有牌位的先祖起码上百位,又都用一个样式的牌位,如果不是按照辈分来排序的,她甚至都不可能知道哪个是慕循。
至于慕父……他就是个软耳根的浪漫主义者,有了老婆后什么都忘了,一心都扑在慕母身上,更不可能去关注自家已经死了的祖宗长什么样。
“不过,你刚刚说你和你曾祖父长得一模一样…”话归正题,慕母觉得这事儿有点太不可思议了,毕竟这都不能算隔代遗传了,“祁安,你拍张照片发我呢?”
她是不太相信的,但是又清楚自家儿子的性子,慕祁安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朝她撒谎,也没必要撒谎。
想到这儿,慕母又乐呵地说:“长得一样又没什么不好,他是你祖宗,又不是别的人,你这么着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慕祁安有时候,真的觉得慕母这来自母亲的直觉挺招人恨的。
实在准的可怕。
但发现梦里的老婆可能喜欢的不是自己,而是老祖宗这件事也实在不方便对老妈说,慕祁安忍下了倾诉的冲动,咬紧牙关,装作满不在乎道:“我没着急,这不是你们一个都没和我说过这事,我生气吗?我哪儿知道你们也不知道……”
一边说,慕祁安的手便一边频繁地点打着额头。
有什么好着急的。
他不过是在发现梦里的老婆似乎存在于现实里后,看到了自己曾祖父的遗照,进而发现自己的老婆喜欢的好像是自己的曾祖父而已。
呵呵!
嘿。慕母挑起一边才做的眉毛,却明智地没有挑破什么。
她只嗯嗯地点头,让慕祁安早点拍照片,最后来上几句久违的走过场关心话,便因为工作挂掉了慕祁安的电话。
慕祁安举着手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莫名觉得自己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他没有多想,收起手机后便走出去,要去阁楼拍照。
慕祁安出去时,外边儿空无一人,而当他路过沈游房间时,闻到了同之前闻到的一模一样的香烛纸钱点燃的味道。
他难受的皱了皱鼻子,却没当回事,径直朝玄关处走去。
阁楼一如既往的昏暗,通往此处的楼梯年久失修,人踩上去时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慕祁安并不轻,步子又踩地实,声音就更刺耳了。
脚步声响起时,阁楼里的四方桌上,男人的黑白遗照在无人的角落,嘴角的弧度越来越上扬。
但当慕祁安抵达阁楼时,一切却又恢复了正常。
慕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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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了晃手电筒的强光,这是他特意倒返回去拿的,为的就是把慕循的照片拍的更清楚一些。
拍完照片,慕祁安就发给了慕母,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阁楼信号不好,照片一直没能发送出去。
他下了阁楼,到二楼走廊上,还是没发出去,继续往外走,最后到一楼,走出古宅,这下好了,信号彻底断了。
慕祁安对着天举着手机晃了晃,皱着眉,不耐烦地又走回古宅,点击重新发送。
于是又恢复了信号转圈的状态。
问题一个没解决就算了,糟心事还一件接着一件来。
慕祁安烦躁地把手机收起来,干什么事都觉得不顺畅。
他回到房间,却一点也平静不下来。
慕祁安难以接受的不是自己和慕循长相相同,而是他意识到,郁慈的存在,或许是因为慕循。
世界上无奇不有,长得一样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慕循不是他祖宗,不是他认识的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多想。
这也怪不得他多想,这栋古宅就是慕循的。而他也是来到这里后才开始了做梦,梦到了郁慈,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梦里的郁慈态度也是不对劲,一开始就对他非常熟稔,贴着他,叫他夫君。
现在想想,他们一行五人,沈游、崔端再加上他,男性有三个,郁慈为什么独独选择他,而不选另外两人?
哪怕只相处了这么短的时间,慕祁安也记得郁慈说过的每句话。
而且记得清清楚楚。
郁慈说,他等了他好久。
后面这个他,慕祁安一直以为是自己,为了做到逻辑自洽,他甚至编造了自己可能发春做了春梦这种可能,但是今天看到慕循的遗照后,他就明白了,郁慈口中的他,只可能是慕循。
这算什么?
慕祁安发愣地盯着天花板,忽地想到什么,拿起手机,又点开自己和慕母的聊天框。
他皱着眉,在还没发出去的照片下,打出这么一段话——妈,曾祖父是不是同性恋?
18.第 18 章
郁慈的虚弱,并不只是体现在记忆混乱上。
他攀附在沈游肩膀上,明明无比渴望隐藏在薄薄肌肤下流动的新鲜血液,却因为魂体的伤一点力也使不出来,连咬破活人的皮肤也做不到。
这里明明是活人最脆弱的地方,明明唇瓣贴在上面便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可郁慈就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他着急地四处搜寻着能下嘴的地方,甚至一只手已经搭在了沈游的后颈上,手指不安分地扣住沈游的大动脉,企图用这种方式挤出一点血来。
但是很显然,这些郁慈自以为很用力、很过分的行为对沈游来说,不过是把一袋冰块敷在了他的脖子上,而且,还是没有重量的冰袋。
沈游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郁慈在渴求什么,他满心满意都沉溺在艳鬼的主动贴近中,完全一副鬼迷心窍的不争气模样。
这副模样荒唐到,让沈家长辈看到都是会恨铁不成钢地抽沈游藤条的程度,毕竟只有意志不坚定的天师才会被最低级的艳鬼迷住,沈游这样做,简直就是在砸他们沈家的招牌!
可是现在的沈游显然顾不上这些了。
他用力地抬起下巴,脖子上的两条筋明显绷起,当听到郁慈因为得不到想要的而发出类似啜泣的呜咽声后,毫不犹豫地举起另一只手,要在侧颈上划开一条口子。
“想要喝这里的血吗?”
沈游的手指才将将划破皮肤,郁慈便立马凑上去,伸出了舌头。
沈游看不到,但是这个时候,视觉所带来的效果反而没有触觉强烈,当柔软冰凉的舌尖触碰到指尖时,他手下一抖,差一点就划到了自己的大动脉。
又湿又冷的舌尖。
比任何热源都更让人心跳加速。
沈游的全部感官在这一刻都集中在了侧颈上,痛并欢愉着。
黏腻的舔舐声中,他搂着郁慈的手慢慢往上,最后按在了单薄的肩头。
沈游不是那种肌肉男类型,身型比起慕祁安要显得精瘦些,他的肤色也很苍白,手指宽而长,宛如整齐的钢琴键。
只是半个手掌而已,就笼住了郁慈的一边肩膀。
郁慈无知无觉,沉浸于人血的鲜甜中。
这种用术法划出来的伤口很快就会愈合,郁慈吃的仓促,却没让任何一滴血浪费,当伤口渐渐不出血后,粉润的舌尖沾上一点比它还艳红的血液,不知足地往伤口缝隙里钻探。
沈游闷哼一声,感受到皮肉被轻微撕开的痛楚。
仿佛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郁慈就算再弱小,也是会吃人血肉的鬼怪。
但他心甘情愿。
并夹杂着一点被吃掉的得意忘形。
夜幕渐渐降临,山脚的三人却不打算回古宅了,订了间民宿,打算凑合一夜。
因此,古宅里就只剩下沈游和慕祁安了。
沈游一直没出过房间,他已经在路上交代了慕祁安要怎么做,相信慕祁安不会不识趣到又来打扰他。
临近傍晚的时候,慕祁安才想起来刚回来时,自己因为和老妈通了电话,完全忘记了要给祖宗们上香的事。
于是七八点的时候,他拎着用红袋子装着的香炉红烛,又匆匆赶往阁楼。
在按照沈游的说法一一照做后,他又收到了魏巧巧三人发来的不上来的讯息。
慕祁安看完后也没说什么,退出去看自己和慕母的聊天框,然后诧异的发现照片还是没能发出去。
但是他下面的那句询问却已经发了出去,并收到了慕母的回复。
6:36
老妈:???
老妈:你要死啊臭小子,你曾祖父要是同性恋哪来的你爷爷?又哪来的你爸?哪来的你?
7:01
老妈:……不对,慕祁安,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慕母一开始是觉得好笑,后面才慢慢察觉出不对劲。
她可不觉得慕祁安会无的放矢,他这样问,肯定是有什么想法,要么是他在古宅里发现了什么,要么是他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总之,慕母的直觉一如既往地强得可怕。
慕祁安一条条看下去,看到最后一条时,摸了摸鼻子,忽然就不想回复了。
好吧,或许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怎么回复。慕祁安想,他难道要告诉老妈,自家的曾祖父似乎曾经和一个男人交往过吗?
慕祁安关上手机,正打算下楼时,又忽然一顿。
他只是突然想到,如果郁慈喜欢的是慕循,那当时……他和慕循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
慕祁安曾经看过古宅的地契,那是在慕家移民前不久买的,移民后它被放在了相册中,所以很新。
他清楚记得,那上面用墨水写着的日期,是在慕循和曾祖母方曼香结婚之后。
换句话说。
郁慈知道当时的慕循已经结婚了吗?
古宅外的树林恰在此刻被吹得阵阵作响,好在阁楼上没有一处可以灌进风的缝隙,四方桌上燃得正快的香烛香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烛火投射到两张遗照上,昏昏飘飘,让人产生了上面的人面容扭曲的错觉。
*
文灵苏醒后便迫不及待去了沈游的房间。
她到时,郁慈躺在床上又睡着了,而沈游抱着手,仿佛已经等了她很久。
沈游丢给了文灵一把供香,他确实已经等了文灵很久,郁慈喝饱血后就又昏睡过去了,而他不舍得离开,便一直守在旁边,同时又在不断思索问题。
郁慈的状态实在太不对劲了,沈游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他还需要求证。
文灵成为了关键。
这次,文灵没有着急把供香吃掉,经过一天的恢复,她似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正担忧地看着郁慈。
“少爷还没醒吗?”文灵着急地走到床边,她对白天的事一无所知,也不知道郁慈已经醒过一次了,只是因为体力不支,再加上吃饱了,又昏睡了。
沈游没有隐瞒,大概是爱屋及乌,他现在看文灵十分顺眼,一整个看福娃的心态。
“吃吧,我分过了,扔给你的是你的份,你家少爷的在柜子里。”
文灵下意识就想反驳沈游,但是想到沈游还有大用处,又忍住了。
她默不作声地透视了眼柜子,在看到里面的供香后,才肉疼地从沈游给自己的供香里挑出品相不好的一根来啃。
“文灵……”沈游见女鬼快吃完了,突然出声,“你和你家少爷,是什么时候死的?”
文灵警惕地看着他,同时摆出了进攻的姿态:“你问这些做什么?”
她就说这家伙不怀好意,这才多久的功夫就露出马脚了?!
沈游对文灵的防备并不意外,他放下抱着的手臂,端坐起来,神情也非常严肃:“我问这些,是为了你家少爷好。”
“不要和我说你没察觉到什么异常。”沈游侧过脑袋,向文灵露出白日里被自己划破的一边,“昨天同今天,你家少爷已经喝过不少血了,但是我刚刚探查了他的魂体,依然十分虚弱。”
“而且今日他醒来后,把我错认成了慕循。”沈游一顿,手指向隔壁,向文灵道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我说的不是隔壁,你大概还不知道,隔壁的这位叫慕祁安,极大概率是慕循的后人。”
文灵瞳孔一颤,骤然飞到沈游跟前,揪住他的衣服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沈游仰面看她:“字面意思。”
“撒谎!”文灵高声道,她生气极了,鬼相影影绰绰地出现在娇俏面容上,指甲也控制不住地延长变尖,“隔壁不是慕循,还能是谁?他分明长得和慕循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沈游心神一动,原来是这样……
文灵恶狠狠地瞪着沈游,当尖锐的指甲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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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伤到人时,一股金光闪现迫使她松开手退开好几步。
沈游好整以暇地整理被抓乱的衣服,继续沉声道:“无论你信不信我,如果你不想你家少爷再死一次,就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文灵周身的煞气张牙舞爪朝沈游袭去,远远看,就像一只血雾凝聚的花豹发出怒吼,但是在爪子即将碰到沈游时,却又突兀顿住。
沈游一点也不怕文灵的攻击,甚至抽空看了一眼熟睡的郁慈。
冲天的煞气凝聚在空中,僵持许久后,又轰然散开。
沈游抬眼看向文灵,他知道,文灵已经妥协了。
沈游完全是拿捏了文灵的软肋,倘若他威逼利诱,文灵一定什么也不会说,可他这副姿态,一字一句都是为了郁慈好,文灵便会忍不住顺着他的思路走。
其实她并不是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而是因为郁慈的开心,刻意忽视了不对劲的地方。
就算过去再久,她也不会忘记慕循,那家伙看起来文质彬彬,似乎很有分寸,但其实不要脸得很,一直对少爷死缠烂打。
慕祁安比慕循看起来更年轻,更有活力,而且,慕祁安从来不戴眼镜。
慕循是要戴眼镜的,他说过,他是什么近视,不戴眼镜就看不清。
种种细节,文灵都注意到了。
可是郁慈因为慕祁安笑得那么开心,她已经很久没见过郁慈这样有活力的时候了。
文灵不舍得戳穿一切。
索性将错就错,连自己也恍惚地,确信慕祁安就是慕循。
沈游说的没错。
郁慈的魂体每况愈下,倘若再找不到解决办法,很快就会消散于天地间。
文灵从前,是无能为力。她试过很多办法,可是那都不能阻止情况恶化,在山里,乡镇中,她甚至找不到一个不怕鬼,能救鬼的人。
如今希望就在眼前。
文灵再度走到沈游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不甘不愿地往外蹦:“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我就是魂飞魄散也不会放过你。”
沈游对天发誓:“我如果骗你,不得好死。”
“……我和少爷,已经死了快百年了。你要问的,就只是这个?”
“你们怎么死的?”
“忘记了。”
沈游皱眉:“连自己怎么死的都忘记了?”
文灵摇了摇头:“对,忘记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大概是时间过去太久了。”
鬼同人又不一样,怎么可能忘记?
沈游心中一沉,断定道:“鬼不可能忘记自己的死因,你和你家少爷,是被人下了咒。”
咒法,是这世间最恶毒的手段,同术法不一样,是奔着折磨鬼怪去的。
世间咒法千万,像这种能忘记死因的咒法类似的有成千上百种,沈游一时也不能辨别出是哪种咒法,而解咒的话,要准备的材料也多。
他得回沈家一趟。
沈游:“我明天就带你们走……”
文灵打断了他:“不行,走不了。”
她看向床上的郁慈,语气艰涩:“我从前就试过带少爷走,但是,少爷离不开这。”
郁慈,成为了此处的缚地灵。
轰隆一声,窗外骤地被雷电照亮了一片。
寒风似有压垮山林的势头,须臾片刻便下起了雨。
阁楼上,骨灰盒前的香烛香烟以不正常的频率燃烧殆尽,而左边的骨灰盒上,黑白遗照上的男人忽然眨了眨眼睛。
正对着四方桌下的,是慕祁安的房间。
又是轰隆一声,昏暗的房间被照亮一方,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站在了床头。
慕祁安花了好久的功夫才睡着,他睡得不安稳,却不愿意醒来。
因为,他又梦到了郁慈。
只是这一次,似乎不太一样,他戴上了金丝框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