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恶鬼缠上后该如何逃离》
1. 第1章
“好可怜啊。”
“是啊,公子真可怜。不仅身体虚弱,还有个……”
野蛮的未婚妻。
棠瑜看两人模样便知他们是府里的新人,能猜到他们想说什么。随后注意到两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她垂头将沾在裙摆上的木屑拂干净。
方才有只雏鸟从巢里掉下来,她瞧着它可怜,便爬上树将它放了回去。
棠瑜转身正想离开,却看见温孤越的身影从拐角处出现。他身形颀长,面色苍白如雪,一袭白衣衬得他整个人更是病弱又可怜。
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体弱多病的温润贵公子。
可棠瑜知道,他不是。
下一刻,棠瑜便看见那两名小厮神情惶恐地跪下,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他们猛朝温孤越磕头,额上的血混合着眼泪落在地板上。
然而温孤越只是垂眸掩唇咳嗽,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
棠瑜垂着脑袋,假装自己没有看见这一幕。
自从温孤越病重以来,他的性子一日比一日阴沉,这些场景她都见过太多。
温孤越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棠瑜站在原地未动。
直到本来跟在温孤越身后的侍从小跑来到她的面前,“棠姑娘,到公子喝药的时候了。”
棠瑜心里默默叹气,嘴上答应道:“好。”
她抬脚跟在温孤越身后,看着他步履缓慢,走两步便要咳一声。
长长的走廊里不知何时只剩下棠瑜和温孤越,然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温孤越突然身形不稳,扶着廊柱疯狂喘息。
棠瑜一惊,上前扶住温孤越,手轻轻顺着他的背,“别着急阿越,一点点呼吸。对,慢慢来……”
温孤越的呼吸渐渐缓和下来,棠瑜跳到嗓子眼的心也终于落回原处。
“感觉好点吗,还能走……”可是还未等棠瑜将话说完,温孤越便甩开她继续往前走。
棠瑜盯着落空的手发神,随后抿唇走去药舍。
温孤家是个短命的家族,没有人能活过二十岁。温孤越也不例外,十七岁那年他身体突然恶化,病症加重。
而棠瑜因生辰八字与温孤越相合,成为他的未婚妻。本来待她十五岁便要嫁入温孤府,但因着温孤越身体越来越差,婚事也是一拖再拖,晃眼便是两年过去。
棠瑜初见温孤越时,他还是名冠上京的贵公子,整个人瞧起来高不可攀,就像是天上皎洁的明月,只能远远观望。
可是疾病将他从高处拽落下来。
棠瑜收回自己的思绪,将方才熬好的汤药端进房中,房间里弥漫着汤药的苦涩,久久不散。
她没有出声,沉默地将汤药端给温孤越。
汤药格外的苦,温孤越每次喝完都几欲作呕,平常棠瑜会将手心的蜜饯递给他。
可是这次棠瑜没有,温孤越转头看向她。
“没有蜜饯了,饴糖可以吗?”棠瑜将饴糖递到温孤越面前。
看见他将饴糖吃下,棠瑜面上难得露出一抹笑。随后她又轻声问道:“能将右手伸出来吗?”
温孤越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似乎心情不错,顺从地将右手递给棠瑜。
方才他扶着廊柱缓息的时候,右手的指尖都抓破流了血。棠瑜拿出药箱,将药膏仔细地抹在他的伤口上,“这样会疼吗?”
然而话一从口中吐出,棠瑜就僵住身子,她不该多嘴的。
“你在可怜我吗?”温孤越眼底的温度瞬间褪去,“和那些仆人一样可怜我?”
棠瑜抬头解释道:“我没有,我只是希望你……”
“出去!”温孤越将瓶瓶罐罐扫落,药粉糟糕又混乱地撒在地上,“我不需要你的可怜!给我出去。”
温孤越将药碗丢到地上,随后抓住前襟急促地呼吸。
原本装着汤药的碗在棠瑜的脚边碎掉,碗底的药液也洒在她的裙摆上。
棠瑜无措地站在一旁,见温孤越情绪突然激动,她心情也忽地沉下来,“你别激动,我会出去的。”
让侍女进来收拾也是换个人遭罪,于是棠瑜将地上的碎片收走之后才离开房间。
守在不远处的小厮连忙上前接过棠瑜手中的碎片,“辛苦棠姑娘了。”
棠瑜只是摇摇头,“一会给方才两名小厮送点药吧。”
“是。”
回房的路上,看见她的侍女和小厮都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
棠瑜并不习惯,可是她没有办法拒绝,只能不适地承受。
这是棠瑜来到温孤府的第二年,府里越来越压抑沉重,似乎有人扬起一抹笑都是件错事。
可刚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棠瑜初至温孤府时,恰逢春盛花开,她甚至还与侍女一同拿网捕蝶。
而现在温孤府快让她喘不过气来。
被温孤家长老从遮云山接来上京时,棠瑜还是懵懂无知的少女,不少人嘲讽她是上不了台面的村姑。
但温孤越会挡在她的面前,神色冷漠道:“慎言,这是越的未婚妻。”
温孤越对她有意无意地维护,让她的欢喜越来越深。
可是后来温孤越身体愈发差劲,甚至恶劣到不能离开府邸。
她心疼他,怕他寂寞,常常陪伴在他的身边,想着法子逗她开心。可温孤越总以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可怜他,于是冷漠地、怀疑地看着她,甚至限制着她的自由。
棠瑜的情绪在温孤越日复日的质疑下变得低沉,就连对温孤越的喜欢也在逐渐消散。
可每当她萌生离开的想法,温孤越又总是会想法子让她心软放弃。
棠瑜总觉得自己活得矛盾又痛苦。
*
山间野花遍地,棠瑜摘了许多捧在怀中,回家后她要拿给阿婆,阿婆最是会插花。
远远地,棠瑜就看见阿婆站在门口等她回家。
“阿婆!”她快步跑上前。
阿婆笑得和蔼,伸手轻轻碰她的脸,“乖阿瑜,玩得开心吗?”
棠瑜想要回答“开心”,可是那两个字停在舌尖怎么也吐不出去。
“阿瑜,不开心就回家吧。”阿婆的身形渐渐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阿婆别走,别走别离开,阿婆……
“阿婆!”
棠瑜突然从床上坐起来,脑袋还因为梦境突突直跳。
她也有月余没有回遮云山了……
第二日清晨,棠瑜和往常般端着药去温孤越的屋子里。
他的房间背光,总是很阴暗。加之今天飘着细雨,侍女害怕温孤越着凉,便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整个房间更是沉闷。
棠瑜在温孤越喝完药后将饴糖递给他,发现他的心情算不上糟糕后,她垂眸道:“我想回遮云山看看阿婆。”
感觉到温孤越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棠瑜心中一紧,随后听见他声音淡淡道:“几日回来?”
“五日。”
温孤越没有说话,只是垂头压抑着咳嗽声,他的面色惨白,似乎下一瞬就会昏过去。
棠瑜不安地等待着,见他一直没有应声,最后咬牙道:“三日。”
“后日傍晚。”
说完这句话,温孤越又躺下重新休息。
棠瑜见他睡下后便急忙出去找人备车,遮云山和上京之间往返就需要两日,她可要抓紧时间。
平日里在温孤越身边伺候的小厮面色不佳,小声道:“棠姑娘,你可得早些回来。”
棠瑜放下帘子,“好。”
……
遮云山的山路崎岖,马车摇晃个不停,可是棠瑜心情却分外的轻快。
她掀开帘子。正值初春,树枝上冒出嫩绿的芽,花苞吐出藏着的花蕊,棠瑜看树看花看草都觉得它们比温孤越更惹人怜。
日暮时分,云层泛着浅浅的粉,棠瑜终于回到她和阿婆在遮云山的家。
“阿婆!”
离屋子还有一大段距离,棠瑜已经大喊起来。她提着裙摆朝屋子跑去,哪有半分在温孤府上的礼仪,“阿婆,我回来了!”
苏婆婆从屋子里出来,看见棠瑜时眼里隐隐泛着光,她张手抱住棠瑜,“阿婆的乖阿瑜。”
“瘦了哟。”苏婆婆捧着棠瑜的脸左看右看,“温孤家没将我的阿瑜养好。”
棠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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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渐渐泛起泪,“阿婆……”
苏婆婆揽着棠瑜进屋,“今晚阿婆给你弄好吃的。”
屋内还是上月的模样,她的房间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棠瑜忽然从书柜上拿下一本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书,她翻开,里面却什么都没写。
晚饭时,她将空白书递给阿婆,“阿婆,这本书是你的吗?里面什么都没有。”
苏婆婆面上表情凝了一瞬,随后笑道:“这也算是你母亲的,没有的东西以后就有了。”
母亲?
棠瑜的父母在她三四岁时双双离世。她对母亲没什么印象,但是棠瑜想她一定是个温柔的人。因为她的记忆中有她扑进母亲怀抱的画面,她看不清母亲的脸,但是知道她嘴角的笑很灿烂。
“阿婆,母亲是怎样的人?”
苏婆婆极少在棠瑜面前提起她的父母,家中也没有父母的遗像,棠瑜对父母两人并不了解。
“你的母亲啊,很漂亮。你与她有八分像。”
棠瑜闻言伸手触上自己的脸颊。
“可美貌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她勇毅又坚韧,心怀善意。”苏婆婆眼底浮现怀念,“她尽她最大的能力去守护这个世间。阿瑜,你和你的母亲真的很像。
“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格。”
一直到回温孤府的路上,棠瑜脑中都还想着阿婆口中的母亲。
她并没有在家中待太久,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临走前,棠瑜轻声试探道:“阿婆,如果我想,我想解……”
可是不等她的话说完,苏婆婆便握住她的手,“阿瑜想做什么,便去做好了,你的母亲也是如此。”
那待温孤越病好一点,棠瑜握紧手中的药布,待他病好一点……就告诉他。
棠瑜方下马车,温孤越身边的小厮立马上前,“棠姑娘,求您快去瞧瞧公子吧。”
她心里一沉,脚步匆匆地跟上他。
“贱婢,滚出去!”
才至温孤越的房间,怒意咒骂、哭泣求饶和药碗碎裂的声音便一同传入棠瑜耳中。
她心跳如雷,可面上却镇静道:“再去药舍重新熬碗药吧。”
小厮应下便急忙离开。
棠瑜走进房间里面,看见地上一片狼藉,汤药和碎碗散落满地,甚至无从下脚。侍女正战战兢兢地跪着,额头抵到地板上不敢抬起来。她于心不忍,小声道:“你先下去吧,一会再来收拾。”
“是……”侍女退下,将门轻轻掩上。
棠瑜小心走到温孤越的床前,她大概知道他盛怒的原因,声音放柔道:“我这次回得晚是去采药了,阿婆说那药对咳疾有用。”
她本应昨日傍晚回到温孤府的,但是因为采药耽搁了。
温孤越一时间没有说话,他穿着里衣坐在床沿,乌发垂落在脸侧遮住他的神情。
棠瑜心里的不安渐显,她甚至现在就想要后退跑出房间,离温孤越远远得。
“是吗,难道不是你想离开温孤府吗?”
棠瑜瞳孔骤缩,下一瞬她的手腕被温孤越突然扯过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在他的身侧。
温孤越垂眸淡漠地看向棠瑜,“留在我身边不就是因为可怜我吗?你觉得我可悲又可怜,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你是不是希望我快点死,这样你就好早点离开温孤府了。”
棠瑜连忙摇头,她本来想解释,却哽咽到发不出声音。眼泪不自觉地涌上,她愣愣地看着温孤越,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棠瑜,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对所有事物都怀有可怜之心啊,”温孤越用力扣住棠瑜的下颌,强迫她和自己对视,昳丽的面上逐渐浮现扭曲的笑,“可怜雏鸟,可怜侍女,谁都能分到你的可怜。”
两人离得极近,近到温孤越的气息都喷洒在她的脸颊上。滚烫的眼泪滑落,最终落到温孤越的虎口处,他像是被烫到般,瞬时又松开了手。
门口传来一声轻笑,温孤越转头看去,身穿红色外衣,束着高高马尾的男子正坐在桌前,也不知他是几时进来的。
他笑意盈盈地摇着折扇,“大早上的,温孤你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就不怕一口气提不起来吗?”
2. 第2章
温孤越坐直身子,将从他身上滑落的外衣搭在棠瑜的头顶上,“不劳闾兄操心。”
蛇闾撑着脑袋,朝温孤越笑得散漫。
“看来是我打扰温孤和这位……”蛇闾视线下移,看向跪坐在地上的棠瑜,“遮云山的小娘子。”
棠瑜藏在衣衫之下将眼泪抹干净。她知道蛇闾不喜欢自己,从见第一面起,他便对她怀有恶意。
遮云山草植茂盛,有不少罕见的药材,棠瑜之前会采药去买卖。蛇闾知晓后,明面上说她是“遮云山的小娘子”,私下却带着嘲讽的笑唤她“采药女”或是“村姑”。
棠瑜也不喜欢蛇闾,他人如其名,就是条长着艳色花纹的毒蛇。
温孤越眼神忽地冷下来,“蛇闾。”
“是是,”蛇闾语气漫不经心,他收起折扇就往外走去,眼神轻飘飘地略过棠瑜落到温孤越身上,“老地方等你。”
房间又重归寂静,无论是棠瑜还是温孤越,谁都没有动作。
最后温孤越站起身往屋外走去,“回屋吧。”
棠瑜内心一番挣扎后,抬手拉住温孤越。她本想扯住他的衣袖,结果落空触上他的尾指。
她收回手,声音放得很轻,“衣……”
话还未说完,原本搭在她头顶的外衣被温孤越抽走。棠瑜抬头,看见温孤越动作缓慢地穿上,期间伴随着好几声克制的咳嗽。
他的身体比前几日更差了,棠瑜垂眸。
“等下让侍女进来收拾。”温孤越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对还在发愣的棠瑜道。
棠瑜从温孤越房间出来时,小厮已经等在门口。她有些疲倦道:“汤药待公子回屋再端来吧,顺便让侍女将房间收拾一下。”
“是。”小厮又抬头小心道,“棠姑娘还是回房歇息吧,公子和蛇闾公子怕是要聊上许久。”
棠瑜颔首,“我知晓,多谢。”
“不敢不敢。”小厮又重新低垂着脑袋。
棠瑜住在单独的院子里面,离温孤越不远但偏僻,回屋的路上除她之外就没有什么人。
路旁的草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棠瑜警惕地停下脚步。片刻后看见一只火色狐狸从中探出头,冲着她小声地叫唤。
“不小心跑进来了吗?”
可待棠瑜定睛一看,才发现它的腿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棠瑜在遮云山时,也会给山中的小动物疗伤,她蹲下伸手靠近狐狸,“要跟我回去吗?我帮你疗伤。”
‘谁都能分到你的可怜。’温孤越苍白疯狂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
棠瑜悬在半空的手突然顿住。
可在棠瑜愣神期间,小狐狸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试探着舔舐她的手指,睁大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她。
日夜不停地赶路,棠瑜早就身心疲惫,回府后她还要承受温孤越的怒火,心里的委屈根本无处发泄。小狐狸只是这么小小的动作,棠瑜却莫名掉下眼泪,眼泪越来越多,她怎么也擦不干净。
小狐狸已经挪到她的脚下,用脑袋轻轻蹭着她。棠瑜破涕为笑,心中的那片乌云终于散去。她揉了揉小狐狸,温温柔柔道:“你可真漂亮。”
温孤越并不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以往府里溜进来的狸猫,他会唤小厮立马将它扔出去。
虽然知道他不会来自己的房间里,但棠瑜还是将小狐狸藏在衣柜的最下面,顺带给它做了简陋但舒适的小窝。
棠瑜躺在床上浅眠,却在不知不觉中坠入梦境。梦里她回到四年前,温孤家的长老来遮云山向阿婆求亲。
“苏大人,我们公子与令孙女……希望两家能够结亲……”棠瑜听得并不真切。
阿婆让她好好待在屋中不要出去,于是棠瑜悄悄推开窗户,探出头往屋外门口瞧,然而一辆精致的马车吸引她的目光。
马车的车身漆黑,窗口外罩着轻纱帘子,里面是一节竹帘。起初棠瑜并没有发现里面还坐着人,等到竹帘被拉起来,轻纱隐隐透出一道人影,随后一双苍白修长的手搭在轻纱的外面。
棠瑜直勾勾地盯着纱窗,直到和一双冷静淡漠的眼睛对上,她才猛然回过神来。马车里的少年长相秀美,带着病气的柔弱,整个人看起来过分精致却又毫无生机。
阿婆是远近闻名的良医,温孤家的公子常常来寻阿婆治病。只是棠瑜次次都不在家中,从未见过那位公子。今日还是她与温孤公子第一次见面。
许是觉得窘迫,棠瑜冲着他粲然一笑,结果少年只是轻飘飘地移开视线,然后毫不留恋地放下轻纱,隔绝她的视线。
夜里阿婆告诉她温孤家想让她与温孤公子定亲。棠瑜脑中突然浮现少年冷漠的眼睛,随后点点头便应下来。
来到温孤家,起初棠瑜总爱跟在温孤越的身后,日日“阿越”“阿越”地唤个不停。少年本是冷漠无神的眼也会因棠瑜染上几分烦躁恼怒的色彩。
这个时候,棠瑜只会笑得更加灿烂,觉得自己对于温孤越来说或许是有些不同的……
屋内传来一阵乱糟的声响,棠瑜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窗外天色已经暗沉下去。小狐狸从衣柜出来,不小心撞到梳妆台,疼得一直在嚎叫。
棠瑜下床将它抱起来,耐心地顺着它的毛发安慰。随后她将小狐狸放回去,起身出门去温孤越的院子。
按照温孤越以往的习惯,他现在已经同蛇闾谈完回到房中。棠瑜想,她只要把药熬好递给温孤越,之后便没有她的事了。
然而刚出院子走至拐角,她便看见红衣男子站在树下。白色丝带随着马尾高高扬起,折扇挂在腰间。他抬头看向鸟巢所在,艳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棠瑜不想与他招呼,趁他没发现自己时转身想绕条路离开。
可是下一瞬她便被人扣住肩膀,整个人停在原地。蛇闾弯腰靠近她的耳边,声音阴冷得像藏在阴湿处的毒蛇,“采药女,怎么看见我就离开?”
蛇闾总是没有分寸感,瞧见棠瑜没有应声,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缓缓上滑,想要握住棠瑜的脖子让她侧过头来。
棠瑜迅速推开他,往后退拉开距离。她没有生气,可也没有对他露出好脸色。
“蛇闾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哎呀,”蛇闾面上挂着灿烂的笑,“采药女怎么次次避我如蛇蝎呢?真让人伤心。”
棠瑜不喜欢蛇闾这幅模样,“只是没有瞧见。”
“这样啊……那你怎么不笑。”蛇闾笑意褪去,眼神阴郁地盯着棠瑜,“现在看见我了,你怎么不笑呢?”
蛇闾和温孤越是一路人,都如此阴晴不定。
棠瑜不知道蛇闾又在发什么疯,她垂眸想随意敷衍过去,结果又听见他道:“明明每次对着温孤笑得那么明媚,为什么呢?因为他死后你能得到他的家业?”
被蛇闾这番话语震惊,棠瑜抬头想要反驳,可是蛇闾又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后。
她瞳孔骤缩,反应过来后刚往前走几步又被蛇闾捂住嘴巴拖了回去。
“你这个村姑怎么就不明白呢。”
蛇闾将她的嘴唇捂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有呼救的可能。
他靠在棠瑜脸颊旁,声音中含着笑意,“温孤家群狼环伺,现如今是有温孤护着你。可他若是死了,你会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多么可悲啊,可你竟然还是愿意留在温孤身边。或许我该夸你对温孤情深义重?”
棠瑜扯下蛇闾的手,狠狠推开他又后退到走廊边缘。
“温孤越不会死的。”棠瑜警惕又恼怒地看着蛇闾,“他会好起来。我也会离开。”
庭院一阵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蛇闾眸色沉沉地盯着棠瑜,随后轻笑一声,“那是最好,毕竟你可配不上温孤。”
春寒料峭,拂过的风让棠瑜泛起一阵冷颤。良久,她硬生生地回应道:“不劳蛇闾公子操心。”
蛇闾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棠瑜不说话。直到不远处传来小厮的呼唤,他才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冷嘲,“你倒是将温孤的模样捡个八成。”
小厮手上拿着托盘匆匆朝棠瑜走来,“棠姑娘!您原来在这。”
棠瑜视线落到托盘,“这是?”
他干巴巴笑道:“方才瞧见您脸上有些红印,便自作主张给您送些药。”
“是吗……”棠瑜盯着托盘愣神,随后她垂眸轻声道,“有劳关心,多谢。”
“不敢不敢……”
片刻犹豫后,棠瑜问:“公子可是歇息了?”
“没有。”小厮摇摇头,“公子还在与自己对弈。”
“我托药舍熬了润喉的茶,他可有一起喝下?”
小厮又一次摇头,支支吾吾道:“公子他说,他说……”
棠瑜不解,“说什么?”
小厮闭眼一口气吼道:“何必为他一个将死之人费心!”
四周一片寂静。许久,小厮听见棠瑜叹气。
“我知晓了。”
温孤越是想让她去他的屋子里寻他。
温孤越的院子里原本有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一至夏日便是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直到有日温孤越下令将它砍断。
棠瑜问他为什么,温孤越只是撑着脸冷淡地看向窗外,“蝉鸣实在聒噪。”
可如今她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只是……想要生机又得不到生机。
棠瑜推门走进温孤越的屋子里。
他穿着单薄的白衣与自己对弈,润喉的茶水放在一旁,已经冷透。
听见屋内的声响,温孤越甚至没有转头看来,目光专注地落在棋盘上。
棠瑜伸手拿走茶杯,“我再去熬一碗。”
温孤越却按住她的手腕,声音淡淡道:“和我下一局。”
他仍然没有转过头来,棠瑜瞧不见他的神情,不知道他现下心情如何。
待棠瑜在他对面落座,温孤越终于舍得抬头瞧一眼,“黑棋白棋?”
棠瑜和往常般选择白棋。
她的棋艺是从温孤越那处学会的,哪怕已经过去两年,她依然胜不过他。
白棋被黑棋团团围住。
然而棠瑜松了一口气,现在和温孤越待在一起的每一瞬都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再次拿起茶杯,“那我去……”
“你遇见蛇闾了。”温孤越从棠瑜的肩膀摘下一片羽毛。
温孤越的手本就因为常年不见光而苍白,如今在黑金色羽毛的衬托下更是白得不似常人。
看着温孤越手上的羽毛,棠瑜心中一颤,想来是方才从蛇闾耳坠上掉下来的。
她一直觉得蛇闾是条鲜艳的毒蛇。
他总是爱穿着艳色的衣衫,头上的丝带也是鲜艳得难以忽视。可是让棠瑜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的耳坠,听说是真真用稀少的翠锦鸟身上拔下来的羽毛制成。
棠瑜垂眸,“来的路上碰见了。”
温孤越松手,羽毛慢慢悠悠地落到地上,“以后离他远点。”
棠瑜抿唇没有答话,难道是她想离他近一点吗?
温孤越将茶杯推给棠瑜,“别熬了,我不会喝。”
说完,他便起身往内室走去,咳嗽声从喉间溢出。
“何必操心一个将死之人。”
棠瑜转头看向他的背影,心里就像是被针扎般疼,“会好起……”
温孤越并没有等她将话说完,他出声打断,“可我死后你不就可以离开温孤府了吗?”
他侧头和棠瑜的视线对上,嘴角牵出一抹讽刺的笑。
“毕竟你想离开温孤府,就只有等我死。”
棠瑜下意识反驳,“我不是……”
可是温孤越冷笑道:“棠瑜,你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每次都与温孤越不欢而散,棠瑜沉默地捧着茶杯往药舍走去。
“棠姑娘。”
药舍的人瞧见她都轻声向她招呼,毕竟棠瑜是这里的熟人,温孤公子的药几乎都经她手。
“明日给公子熬茶的草药已经准备好。”他们以为棠瑜又是来叮嘱的。
“不用了。”
棠瑜看向桌上的草药,这是她从遮云山采回来的。草药并不好寻,一年中只有短短几日的生长时期。她能寻见,也说明运气不错。
她捧着草药朝外走,可是方至门边又停住脚步。
药舍的人看着棠瑜在门口站着许久,最后又折返回来将草药重新放回桌上。
她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将它们制成药丸吧,顺便加些焦山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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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好之后直接送到公子房间吗?”
棠瑜摇摇头,“送到我的院子里吧。”
日暮西沉,夕阳微弱的光线落入温孤府内。棠瑜并不习惯有侍女跟在身后,她的院子里只有她自己一人。只是每日固定时候会有侍女来打扫卫生。
“临郊的桃花开得茂盛,可真想去瞧瞧。”
“去呀,反正棠瑜姑娘这里只需傍晚打扫便是。”
“到时候去给管事请示……”
两名侍女聊得正是开心,转头看见棠瑜时连忙垂下头,小心翼翼道:“棠姑娘。”
上次府里新人在背后嘀咕公子和棠姑娘的下场,她们没瞧见,但都有所耳闻。虽然知道棠瑜姑娘是个好相处的,但如今侍女小厮都不敢越界。
可怕的不是棠瑜姑娘,而是她身后的温孤公子。
棠瑜轻声问:“临郊的桃花,都开了吗?”
侍女互相对视一眼,“是的。”
棠瑜点点头,从两人身边走过,“多谢。”
待在温孤越身边的两年,棠瑜瞧见过两次桃花。
一次是和温孤越参加宴会,那时候正值春日,微风拂来,便会落下桃花雨。棠瑜无暇顾及艳丽的桃花,只是盯着温孤越瞧。
后来温孤越似乎忍受不了,将一杯桃花酒推到她的面前。
许是春日太温柔,又或是棠瑜花了眼,她竟然看见温孤越眉目间染上暖意,“莫要贪杯。”
第二次是她和温孤越在临郊的桃花林中,温孤越却突然发病。
他浑身冰冷地躺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整个人似乎下一瞬就要咽气。
棠瑜上前握住他的手,却被温孤越狠狠推开。
他蜷缩在一起,“滚开,离我远点!”
而如今温孤越的身子差到不敢轻易离开温孤府,如果她开口想去赏花,怕是……
‘毕竟你想离开温孤府,就只有等我死。’
推门走进屋子,棠瑜便看见小狐狸从柜子里探出脑袋。
“来。”棠瑜朝它挥挥手,小狐狸便跳到她的腿上,“我该叫你什么名字呢?”
她轻轻揉着小狐狸的脑袋,“你的颜色像枫叶一样火红,枫叶怎么样?”
小狐狸一个劲蹭她,瞧起来很欢喜这个名字。
“那就说好了,枫叶。”
*
深夜,棠瑜的院子万籁俱寂。然而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响起,随后是慌张的敲门声响。
“棠姑娘,棠姑娘!公子他昏迷了!”
棠瑜甚至来不及穿好衣服,匆匆披上外衣便开门,“可有请大夫?”
“请了……”
温孤府里有自己的大夫,可是棠瑜走进房间时,却只看见温孤越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
他的白色里衣被唇间溢出的鲜血浸湿,搭在被子上的双手纤细却又惨白得可怕。
棠瑜触上温孤越的脉搏,随后转头焦急道:“大夫可是在路上了?”
小厮低着头,“小的……小的也不知。”
棠瑜着急得眼睛泛红,“先去用百年人参……算了,我来吧。”
说着,棠瑜起身就要离开,可是指尖传来的轻微力度让她停下。
她侧身看去,温孤越勾住她的手,嘴唇吃力地张合,“不准走……”
棠瑜听得不真切,她蹲下凑近温孤越,终于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准离开……”
棠瑜一愣,随后眼泪倏地落下。
“阿越,”她圈住温孤越的手,轻轻抵在自己额头,声音哽咽道,“不要逼我了……”
温孤越微微睁开的双眼最终阖上,彻底昏睡过去。
大夫姗姗来迟,给温孤越开了好几服药,才稳住他的病情。
棠瑜从半夜开始便守在温孤越的床边,直到天色渐渐变白,她才抽回手推门出去。
她对小厮道:“若是公子醒来寻我,便说我去外面拿药,日落前就会回来。”
大夫所说的一昧药材,药舍已经没有。而侍女在上京的药铺转了一转,才买到寥寥几株。
棠瑜知道距上京不远的一座山上长有需要的药材,但是另一株草药和它极为相似。
害怕其他人弄错,思来想去,棠瑜还是准备自己去一趟。
药材并不难寻,中午时棠瑜便采足温孤越所需要的量。下午乘车回上京时,马夫却选择另一条平稳的路行驶,途中经过桃花林。
棠瑜掀开车帘,目不转睛地盯着,最后出声,“麻烦停一下,我想摘几株桃花枝回去。”
桃花开得繁盛,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片粉霞。棠瑜没有往林子深处走,只是站在边缘处择下只有花苞的桃花枝。
当她捧着几枝桃花准备往马车走去时,一名男子却突然羞红着脸来到她的面前。
棠瑜只是浅浅地瞧了他一眼,随后垂眸想要绕过他离开。
然而男子又挡在她的面前,闭眼涨红了脸道:“在下知道这样很唐突,可是在下害怕之后再遇不见姑娘!”
棠瑜停下脚步,“这位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不会的,绝对不会!”男子支支吾吾道,“半年前我曾见过姑娘,自那后便一直……念念不忘。现在遇见想来是上天给的缘分,敢问……敢问姑娘芳名。”
棠瑜抱紧怀中的桃花,随后抬头看向男子,委婉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见男子离开,棠瑜也继续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可棠瑜总觉得身后有道视线如影随形,然而当她转头看过去时,却只瞧见满山遍野的桃花,哪有半点人影。
而实际在她瞧不见的地方,红衣男子坐在桃花树上,摇着折扇哼笑道:“谁能想到采药女也能这么招蝴蝶,温孤知道会气得吐血吗?”
似乎想到那个场景,他突然轻笑出声,惹得树下之人惊恐地抬头瞧他。
“瞧什么瞧。”他收起折扇,飞身踩在被束缚在地的‘人’身上,“还不快将他装进箱子里,要是他因为太阳消散,你们来顶替他?”
看着侍从动作小心翼翼,蛇闾讽刺道:“将他嘴都堵起来了,还怕他咬死你们不成?一群没出息的东西。”
蛇闾将折扇抵在下颌,“不知道温孤想得如何,让他亲眼瞧瞧也好。”
3. 第3章
棠瑜回到温孤越的院子时,瞧见他正坐在院子里。原本被砍断的大树上冒出许多嫩绿的芽,现在却只剩下寥寥几枝,其他的都堆积在温孤越的脚下。
她抱着怀中的桃花枝,转头对小厮轻声道:“麻烦寻只花瓶吧。”
“是。”
“路过桃花林,择了几枝桃花回来。”棠瑜将花枝放在石桌上,“养段时日就能开花。”
温孤越垂着头咳嗽,随后轻声道:“临郊?”
“嗯。”
温孤越侧身看向只有花苞的桃花枝,缓缓伸手触上花梗。
棠瑜连忙握住他的指尖,“会开花的。”
她感受到温孤越的手指僵住,随后看见他抬头望向自己。温孤越的眼神一直死气沉沉,暗沉得不见丝毫光芒。棠瑜侧过脸不与他对视上,否则她每次都会感到心闷。
见温孤越没有再次择下花苞的意图后,棠瑜慢慢将手收回。她抱起桃花枝走进房间内,将它们放进小厮准备的花瓶之中。
浅粉色的花苞给房间增添一抹生机,棠瑜将它们搬到窗边的几案上,又抬手将窗户留出一丝缝隙。
“棠瑜,你希望我活下来吗?”
温孤越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的身旁,声音虚弱又缥缈,轻若蚊蚋。
棠瑜摆弄花枝的手突然停下,闷声回应道:“我一直都想你活下来。”
只是温孤越不信她,总是用最恶毒的想法和语言中伤她。她是被困在深沉黑暗海底的人,觉得窒息且痛苦,可每当她想浮出海面得到喘息和解脱时,那些恶毒的话就是柔韧纤长的海草,缠住她的脚踝不允许她离开。
“不管我以何种形式?”
“不管……”棠瑜抬头看向温孤越,察觉到他似乎话中有话。可她脑中又忽然浮现昨夜温孤越濒死的模样,最后轻声道,“不管你以何种形式。”
温孤越惨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浅淡的笑,“是吗?”
*
夜里棠瑜擦拭着湿漉漉的发尾回到房间,看见小狐狸在窗边的软榻上打滚,时不时还望向窗外。
“想回家了吗,枫叶?”
小狐狸仰头冲着棠瑜轻轻叫,棠瑜明明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心中却莫名知道它的意思。
她轻轻顺着它身上的毛发,“是呀,我也想回去。等他病好了,我就回去……”
小狐狸哼唧,不满地晃着脑袋。
棠瑜顺从地松开手,小声反驳:“会有办法好起来的。”
棠瑜刚至温孤府时并不守规矩,有些古板的长老看不下去,出声叱责她。温孤越也只是神情淡淡道:“温孤府难不成有什么秘密,还让人去不得?”
在那之后,那些长老默默闭上嘴。棠瑜也将温孤府跑了个遍,直到她进入温孤府的藏书阁,意外在某本杂书上瞧见,温孤家的病实际是诅咒。
温孤家直系后代都受诅咒影响,没有人能够活过弱冠之年,甚至有些在出生时便会夭折。
棠瑜正要翻至下一页瞧瞧解除诅咒的方法,却突然被人唤。慌忙之际,她将书放回原位,想着明日再来看。结果第二日她再去那个藏书阁,它却凭空消失,成了一座座假山与湖水。
接下来两年,棠瑜时不时会去那处,却从来没有瞧见藏书阁的影子。
“明日……”棠瑜看着小狐狸摇晃着尾巴回到它的小窝,“我再去瞧瞧吧。”
“总是会有办法的。”
第二日是古怪的天气,寒风将树叶吹得飒飒作响,飘动的云层时不时会将太阳遮掩住。外面本来有着浅浅的阳光,但是棠瑜走出院子不久,天色又暗下来,重新变得灰蒙蒙。
棠瑜来到那条她走过数次的小道,希望这次可以再见到那座藏书阁。可最终她还是失望了,那里仍然只有假山和湖水。
她略显失落地垂下头,待她转身想要回去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压抑着的嘶吼。
不远处有一片稀疏的竹林,透过林间间隙,棠瑜隐约瞧见有几人站在林子内。
当她视线右移时,又瞧见温孤越坐在亭子中间,蛇闾则站在一名断了手腕的人身边。
可说他是‘人’并不准确,棠瑜惊恐地看见那‘人’的手腕慢慢重新长出来,没有任何断掉的痕迹。
还不等棠瑜缓过神来,她瞧见蛇闾拿起手中的长剑又将那‘人’的脑袋砍下来。他面上甚至还带着笑,丝毫没有犹豫和手软。
鲜血喷溅,亭中的柱子上全是血迹。温孤越神情虚弱却也稳稳地坐在亭内,只是皱眉嫌弃地看着溅到衣服上的血。
棠瑜被这一幕惊得不轻,手脚不受控制地发软,而后缓缓往后退。
棠瑜将脚步放得很轻,她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然而转身就看见张着血盆大嘴的‘人’朝她扑来。
她被吓得连连后退,却被后面的人抵住不许动弹。
“遮云山的采药女,你怎么会在这?”蛇闾阴冷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
棠瑜没有回答,只是惊慌地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人’。就在那‘人’扑上来的瞬间,一把剑刺入他的脖子将他钉在地上。他在地上嘶吼挣扎,却怎么也逃不开。
“哎呀,该怎么办呢?”蛇闾弯腰靠近棠瑜,笑意盈盈道,“竟然被你发现这个秘密了。”
棠瑜却无暇顾及蛇闾的阴阳怪气,她眼神惊恐地看着地上的‘人’。
此时云层被风吹散,太阳重新显现,阳光落在被钉在地上的‘人’身上。而后那‘人’嘶吼得比方才更加惨烈,裸露在外的皮肤渐渐发红、皲裂,最后化成灰烬消散在空中。
只余一件衣服和一把剑留在地上,仿佛方才的那个‘人’只是棠瑜的幻觉。
“啊……就这么没了。我好不容易捉到的不死鬼,你该怎么赔我呢?”
棠瑜动作缓慢地转头看向蛇闾。他的脸上原本沾着方才那‘人’的血,可此时在阳光下,那些血渐渐化为尘烟消失不见,面容重新变得白皙光滑。
察觉到棠瑜的视线,蛇闾嘴角轻勾,笑得更加恶劣。他伸手触上棠瑜的脖子,手指在上面来回滑动,“嗯,那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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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你也变成……”
“蛇闾。”温孤越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真是……”蛇闾重重叹口气,随后将棠瑜推到温孤越面前,“温孤你瞧,意外之喜呢。”
棠瑜抬头瞧着温孤越,不自觉地鼻头一酸。
温孤越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棠瑜。
蛇闾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轻敲棠瑜的肩,“温孤你可想清楚?你要是死了,那就是人财两失。当然,我不介意帮你……”
“蛇闾。”温孤越的声音比方才还要沉重,“你越界了。”
“是是。”蛇闾轻笑,随后将棠瑜往温孤越的方向推了一把。
棠瑜心跳如擂鼓,她来到温孤越身边,却没有勇气抬头去瞧他,只是看见温孤越的衣摆上干干净净,原本的血迹也在阳光下消散。
“回去吧。”
温孤越这次的声音放得很轻,不似对蛇闾时的咄咄逼人。
“诶,温孤你可真过分。”蛇闾抱臂调笑道,“都不给她点教训吗?”
温孤越神情漠然,“不劳闾兄操心。”
“又是这句话。”
蛇闾自讨没趣,摇着折扇从棠瑜肩侧擦过。他斜眼想再瞧瞧棠瑜面上惊慌失措的神色,然而见她没有抬眼望过来,他冷哼一声收起折扇大步离开。
棠瑜只是普通人,在此之前她根本不知晓这世上还有不死鬼这种东西存在,或许还有其他‘人’一直藏在人群之中。现在回想起来,她的手脚都还是冰凉。
“不准哭。”
冷得不似常人的食指掠过她的下颌,将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勾走。
这时棠瑜才发现自己在落泪,她抬头看向温孤越,却见他正直直地注视着她。
“也不……”瞧见棠瑜眼底蓄满泪水,温孤越顿住,“不要害怕。”
温孤越不再看棠瑜,转身朝不远处的亭子走去,而蛇闾还在那里倚柱瞧着两人轻笑。
棠瑜垂头喘息几瞬,抬头又盯着温孤越背影,直到看见他又同蛇闾坐在一起,她突然明白温孤越已经做出选择。
明明该开心的,温孤越至少可以活下来。
可是不知为何,棠瑜心绞痛得厉害,几度呼吸不上来。
等到身体似乎恢复知觉,棠瑜才转身慢慢走回房间。
小狐狸在她身边打转,她却提不起精神去安抚它,只是轻轻摸了摸它的绒毛,便将它放回它的小窝里。
棠瑜躺在床上,眼神呆愣地看着床帏。直到外面传来凌冽的呼啸声,她才回过神来,随后侧身蜷缩起来,将自己藏在被子之下。
天空毫无征兆地落下大雨,紫蛇在云层之下穿梭、闪移,雷声清晰地传到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嘈杂的雨声中,棠瑜迷迷糊糊地睡去,意识就像是飘在半空,总是能感知到院子里的细微动静。
直到惊慌的脚步声穿过雨声传入棠瑜耳中,她才微微睁开眼,心中莫名一沉。
小厮重重地敲着门,声音哽咽,“棠姑娘,公子没了气息……”
4. 第4章
黑暗无光的天际被闪电照亮,风夹着雨星打在棠瑜的脸上,豆大的雨点顺着屋檐急速掉落。蓦然雷声轰隆,沉闷得让棠瑜不由得心神一颤。
棠瑜首回觉得温孤府的走廊实在太长,裙摆已经被雨水浸湿,可她仍没有走到温孤越的院子。
小厮跑去唤府里的大夫,漆黑的走廊上只剩下棠瑜一个人。手中的纸伞抵不住冷风,于是她双手捂在头顶穿过温孤越的院子,甚至来不及捋掉身上细小的雨珠,她便匆匆推门走进温孤越的房间。
然而棠瑜看着躺在床上、胸口毫无起伏的温孤越,原本匆忙慌张的脚步突然慢下来。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屋内被照亮一瞬,棠瑜也借此看清了温孤越的模样。他面色死白,额角还挂着冷汗,手指无力地搭在床沿,胸前的衣衫带着明显的褶皱。
棠瑜忽地想起小厮告诉她的话。
“公子似乎突发心绞,随后便匆匆唤我来找棠姑娘您。之后,再之后我就感受不到公子的气息了……”
她不敢置信地朝温孤越走去,手指微颤地触上他的脉搏。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棠瑜眼底泛红,她不相信,她才不相信温孤越会这么死亡。
“温孤越……”棠瑜声音哽咽,眼泪落在他的手腕上,“你不是决定要变得和那个‘人’一样吗?”
“你是不是又在……和前夜一样,拿自己的身体来试探我。”
像是突然醒悟,棠瑜擦干眼泪,她直起身,转身准备去拿放在柜子里的药和参片。
然而和那晚一样,下一瞬,温孤越冰冷的手抓住棠瑜的手腕。可他的手劲却出乎意料之大,棠瑜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他拖到床上。
她仰头眼前模糊地看向温孤越,随后眼底的泪水又顺着眼角洇进床被。视线变得清晰,棠瑜瞧见温孤越眼神狂热地盯着她,宛如捕食者捉住猎物。
雷声夹杂着闪电,房间再一次变得通亮。温孤越的眼瞳猩红,瞳孔如蛇瞳般直直竖起,嘴角扬起邪气兴奋的笑,细长的尖牙从唇间露出。
棠瑜想到下午在假山见到的那个‘人’,不,准确来说是鬼,瞧她时的眼神也是如此。
她心跳加快,一时间竟然觉得胸闷气短,想要说的话抵在嘴边却又吐不出来,只能呆愣愣地盯着温孤越。
“好香。”温孤越凑近棠瑜,同她鼻尖相抵。
棠瑜不适地将头转向床内侧,却又被温孤越握住脸颊转了回来,可随后脸颊传来的疼痛感让棠瑜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冷气。
温孤越松手,先是垂眸看着自己尖锐纤长的指甲,视线再落到方才指甲划过的地方。
棠瑜的脸颊渐渐沁出血珠,温孤越先是一愣,而后兴奋得颤抖起来。他附身靠近,伸出舌头将那些血珠舔.舐进唇中。
似乎不满足那一点点鲜血,他张嘴含.住棠瑜面上的软肉,用力吮.吸起来。
长长的尖牙磨得她生疼,棠瑜伸手抵在温孤越的胸膛前推阻。然而温孤越此时哪还有半分理智可言,他捏住棠瑜的手腕,将它紧紧扣在床上。
直到再也不能吮出半点鲜血,温孤越才松开嘴。他的嘴唇沿着棠瑜的肩颈线落到她的脖子,张嘴就要将獠牙刺入棠瑜的脖子里。
可是当冰凉的牙抵在肌肤上时,棠瑜的恐惧达到极点。求生的欲望让她剧烈挣扎起来,于是温孤越又用更大的力度抑制她的动作。
獠牙已经微微陷进肉里,棠瑜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阿越……”
‘再不睡觉的孩子,会有鬼将你捉走哦。’
棠瑜突然想到小时候阿婆恐吓她的话。
阿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可是阿瑜不像母亲,既不勇敢也不坚韧,她现在真的好害怕……
温孤越动作一顿,然而他的尖牙并没有从棠瑜的脖子上移开,只是握住她手腕的力度放轻许多。
又过去许久,棠瑜都没等到獠牙刺入肌肤的疼痛。然而就在她稍稍放松下来时,似被蚂蚁咬噬的疼痛感传来。
她疼得双手紧紧握拳,可是温孤越的手往上移,强硬地挤进她的手掌间,与她十指相扣。
棠瑜感觉到体内血液正在流逝,也清晰地听见温孤越不断吞咽的声音。
最终的疼痛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麻和灼热,似乎体内的鲜血开始燃烧起来。棠瑜手心也开始冒出汗珠,她试图将手抽回来,却又被温孤越握得更紧。
身体越来越热,棠瑜甚至不受控制地想要解开自己的衣服。
温孤越终于从她的身体里收回獠牙,棠瑜和他对上视线,看见他的眼神清明,知道他已经恢复神智。
她有些狼狈地侧开头,“别看我……”
她现在衣衫凌乱,面上满是泪水,脖间还淌着血。棠瑜不想透过温孤越的眼底看见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一幕。
可温孤越还是像着了魔一般,伸手将棠瑜脖上的鲜血抹去,又放入自己的唇间吮.吸干净。
“是我的。”温孤越长长的指甲已经褪去,他握住棠瑜的下颌,强迫她看向自己,“一直都是我的。”
棠瑜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温孤越便弯腰压了下来。
他撬开棠瑜的牙关,舌头探进她的唇间。
霎时,混合着盐味的铁锈味在棠瑜的唇内弥漫,是她的血液的味道。
在棠瑜记忆中,这不是她和温孤越的第一次亲吻。
曾经温孤越身子还没差到不能离开家门时,他会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乘凉休息。
棠瑜有次去寻温孤越,撞见他不小心睡着,于是在屋子里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
然而棠瑜并没有马上离开,她只是撑着脑袋注视温孤越。随后就像是被他蛊惑一般,她不自觉地伸手触上他的眉眼,手指又从眉眼划到唇畔。
鬼迷心窍,棠瑜最后又在温孤越的唇下轻飘飘地落下一吻。
然而棠瑜刚直起身,温孤越便立马睁开了眼。他冷声道:“摸够了吗?”
话落,他起身便要往屋里走。许是起得太急,温孤越身形一颤,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棠瑜连忙上前扶住他,转身就要朝药舍去,“我去找大夫。”
温孤越拉住她,“没必要。”
他直直往屋里走,最后只留下一句,“以后不准再……”
不准再什么,棠瑜的意识有些恍惚。
衣服渐渐散乱,棠瑜感觉到温孤越的膝盖抵进她的大腿间。他的体温很低,甚至比死尸的温度还要低上许多。和他相接触,棠瑜觉得灼烧感得到缓解。
冷若寒冰的手解开棠瑜的腰带,温孤越的唇又重新落在脖子上,他轻轻吮着棠瑜脖子上的伤口,又缓缓磨着棠瑜。
就在温孤越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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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扯开小衣绳带时,门口传来的剧烈声响让他停下动作转头看去。
大夫一脸惊恐地盯着温孤越,似乎是没想到小厮口中断了气的公子现在却生龙活虎。
温孤越用被子将棠瑜掩好,随后下床一步步朝大夫走去。
棠瑜在温孤越离开后便阖上双眼。她又疼又累,只想好好睡一觉,之后发生何事她也不想关心。
梦里棠瑜似乎看见了她的母亲
她们的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海棠树,红色的花瓣随着母亲的舞剑簌簌落下。见母亲收起剑,小棠瑜便会挣脱父亲的怀抱朝母亲匆匆跑去。
母亲也会张开怀抱迎接小棠瑜,她嘴角的笑温暖又灿烂。
“娘亲,是海棠。”小棠瑜从母亲的头发上取下一片海棠花瓣。
母亲笑着亲小棠瑜的脸颊,“是呀,阿瑜的棠便是海棠的棠。”
棠瑜的棠便是海棠的棠……
棠瑜睁开双眼,眼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淌下。
她还是没能在梦中看清母亲的长相。
棠瑜直直盯着头顶上方,直到屋内传来声响,她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她的房间。
她转头看去,瞧见温孤越屈腿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点阳光。可温孤越试探地开启一道缝隙,任由阳光落到他的面颊和手指。皮肤一接触到阳光,温孤越半边脸都开始灼烧起来,随后他猛地关上窗户。
阳光隔绝后,温孤越轻笑着看向手指,手指皲裂溃烂的皮肤以肉眼可见地速度修复。几瞬之后,他面上的伤口也全部愈合。
棠瑜脑中这时才想起昨晚的场景。
——温孤越吸她的血,彻底变成鬼,最终活了下来。
“醒了?”温孤越转头看向棠瑜,他的面色依然苍白,可是眼神却亮得吓人。
棠瑜缓缓直起身,下意识伸手触上自己的脖子。昨夜被咬伤的地方已经不疼,可是那里还残留着咬痕。
随后一碗汤药递到她的面前,温孤越面色淡淡,“喝了吧。”
棠瑜没有接过,只是盯着碗里的药愣神,半晌才问道:“补血吗?”
她昨晚晕过去,大抵便是失血过多。
温孤越被她气笑,端着汤药的手青筋暴起,“棠瑜,你以为我把你当作什么,食物吗?”
棠瑜抬眸看向温孤越,可是还没能开口回答他,另一道含笑的男声便插入两人之间。
“这可不好说啊温孤,毕竟不死鬼只以人的血液为食物。而你第一次吸食的血液便是她的,说不准对她有格外的不同……”
温孤越恼怒地转过头,眼睛里一道红光闪过,“闭上你的嘴,蛇闾。”
蛇闾不以为意,懒洋洋地靠在窗户上,闭着眼享受灿烂的阳光。
“温孤你可得早日适应不死鬼的身份啊,竟然连我进来都不能察觉。”
阳光落到温孤越的身边,他微不可察地挪动脚步,“关上窗户,出去。”
蛇闾拒绝,“不要。”
棠瑜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垂着头,不去理会两人之间的争吵,直到蛇闾懒散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
“我现在可得好好享受阳光,不然之后变成不死鬼,可就没有机会了。”
棠瑜抬头,正好同蛇闾对上视线。
蛇闾弯了弯眉,露出友善至极的笑容。
5. 第5章
温孤越挡住蛇闾看向棠瑜的视线,又抬手将床上的纱帘放下,“你不该现在来找我。”
蛇闾只是笑盈盈道:“这不是迫不及待来瞧瞧温孤你吗。”
“况且,这都下午了……”蛇闾视线看向映在纱帘的人影,“我也没想到棠小娘子还在你的房间啊,真是次次不凑巧。”
棠瑜捧着药碗,垂眸不去理会蛇闾的话中带刺。这两年她倒是悟到一个道理,越是与蛇闾争辩,他越是来兴致。
后面温孤越又与蛇闾说些什么,但是棠瑜并没有听清楚。待她喝完药抬起头,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没过多久,便有侍女从屋外进来替棠瑜洗漱穿衣。
她并不习惯,抬手刚想接过衣衫自己穿上,可那些侍女立马跪下,额头狠狠磕在地板上。
明明她们都没有出声,棠瑜却觉得她们在说,‘请棠姑娘勿要为难我们’。
棠瑜心中微沉,“帮我穿衣吧。”
她曾经告诉温孤越,自己并不喜欢被人照料的感觉,那时候温孤越便没有在她身边安置侍女。可是他也留下一句话,“你是长老为我定下的未婚妻,迟早要习惯。”
棠瑜面色不快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却看见一群人乌泱泱地站在院子里。
领事瞧见她,弯腰笑道:“棠姑娘,您瞧瞧这些侍女可合你眼缘?”
棠瑜勉强地笑,“先生,我一个人便可以,不必劳烦这些侍女。”
“棠姑娘,这哪叫劳烦,是我们该做的。况且……”领事的神情有些为难,“这也是公子要求的。”
温孤越……
棠瑜更加气闷,可还是温温和和地对领事道:“那先留下几名侍女吧。”
“是是。”
棠瑜不让侍女在她的房间里值夜,直到天色彻底沉下来,院子终于又只剩自己一人,她才真松下口气。小狐狸这时也从柜子里出来,围着她轻轻打转。
棠瑜将小狐狸抱起来,垂头察看它腿上的伤口,“如果我回遮云山,枫叶要不要同我一起?”
小狐狸抬头朝着她轻叫,棠瑜笑道:“你会喜欢那里的,阿婆也会喜欢你。”
棠瑜想温孤越的身体已经完全好起来,甚至……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他面容被灼烧后又迅速复原的场景。
那她也该离开温孤府了,再待下去,她会疯掉的。
……
夜里棠瑜又一次被雷雨声惊醒。这些日子的天气实在古怪,明明春日的雨该缠缠绵绵细如丝,如今却下得狂暴胜夏雨。
直到雨花溅到脸颊上,棠瑜才忽然反应过来今晚自己大意并未关窗。
她走到窗边,伸手就要将窗户全部拉上。然而就在这时,棠瑜却听见温孤越院子方向传来一声模糊的嘶吼,像极当初那名不死鬼的声音。
然而下一刻,轰隆的雷声又将那声嘶吼掩盖过去,方才仿佛只是棠瑜的幻听。
温孤越昨晚那副模样棠瑜还记得清清楚楚,说不害怕那都是作假。于是她重新回到床上入睡,可耳边似乎又一次传来吼叫声。
最后棠瑜实在忍受不了心中的不安,撑着伞便朝温孤越的院子里走去。
雨滴劈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沉闷得像是铁石相撞。半空飘着地面被雨溅起来的薄雾,棠瑜的视线忽清晰又忽模糊。
可是刚走至那条小道的半路,棠瑜便看见前方有个人影立在尽头。
隔着厚重的大雨,棠瑜依然看清那件红衣。她甚至不用细想,便知道那人是谁。
温孤越的好友,蛇闾。
看着蛇闾一步步靠近,棠瑜撑着伞缓缓往后移,她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变鬼,意识又是否清醒。
“你躲什么?”
蛇闾生得高,三步作两便赶上棠瑜。
他伸手抢过棠瑜手中的伞。手中的雨滴滑落到棠瑜手背,棠瑜猛地收回手。
看见棠瑜略嫌弃地抹掉,蛇闾嘲笑道:“你不最是善良吗?怎的看见我淋雨都不替我撑撑伞。”
棠瑜暗中打量着蛇闾,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面颊和垂在身侧的手也染着鲜血。
“这只是我被划伤流的血,”察觉到棠瑜的视线,蛇闾将手举到她的眼前,“你以为我变鬼了吗?”
棠瑜抬头瞧他,没有出声,似乎是在默认他的问话。
蛇闾冷哼,“成了不死鬼便会不死不灭。”
“而温孤变鬼之后,你和温孤更是不相配。你垂垂暮老时,他还年轻依旧。”蛇闾总是笑着说出最伤人的话,“回你的屋子吧,温孤可不需要你。”
棠瑜全程都没有开口,她扯回蛇闾手中的伞,转身就往自己的院子走,一时间都忘了方才的嘶吼声。
可是她没能看见,在她离开之后,温孤越拖着面色狰狞的‘人’现身。他甩掉手上的鲜血,盯着棠瑜离开的方向发神。
“帮你挡回去了。”蛇闾嫌弃地看向那‘人’,“我可不想变成这种不能化智的鬼。”
*
夜里睡得太迟,棠瑜起床时头痛欲裂,甚至想一直躺在床上。然而未过多久,屋外便隐隐传来侍女的声音。不想侍女进屋伺候,棠瑜最后还是迅速地起来。
在棠瑜院子里的侍女做事说话都一板一眼,毫不逾矩,可棠瑜觉得院子里反而显得更加压抑。
她出了院子去寻温孤越,想要说明回遮云山之事,却被告知温孤越此时并不在府中。
最后棠瑜漫无目的地在府里闲逛,脑中却不可抑制地冒出蛇闾说过的那些话。
‘不死鬼只以人的血液为食。’
‘不死鬼不死不灭。’
神使鬼差地,棠瑜走到第一次看见不死鬼的地方。可令她震惊的是,消失两年的藏书阁,现在竟然再次出现。
虽然有些犹豫,但棠瑜还是走了进去。她心中有预感,这次她会知道真相。
两年前的那本书还摆在几案上,棠瑜手指微微颤抖地翻开书页,上面的内容让她不由得心脏骤疼。
几百年前不死鬼在人间横行,残害生灵无数。而后伏鬼师出世,将始祖不死鬼降伏。
在巫神帮助下,不死鬼始祖的血脉被封印。而作为惩罚,不死鬼始祖的后代将受到诅咒,代代活不过弱冠之年,直到罪业被全部赎清。
而温孤越……是温孤家的最后一代。
可现在,诅咒被她打破。
当她走出藏书阁时,回首再看去,那里又变成一片湖水与假山,哪有半点阁楼的影子。
棠瑜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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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不感到惊讶,这世上都能有不死鬼存在,还有什么可怕。
回到院子里时,侍女瞧见棠瑜的脸色苍白,小心翼翼地迎上来,“棠姑娘,您身体可好?师姆已经在屋内等您。”
棠瑜摇摇头表示无恙,随后不解道:“师姆?”
“公子为您请的礼仪老师。”
走进室内,棠瑜瞧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妇人坐在椅上。瞧见她后,师姆先是上下打量两眼,才从椅子站起身。
她背挺得笔直,垂着眼看向棠瑜,神色傲慢道:“棠姑娘,老奴是公子从宫中请来的师姆。”
“棠姑娘虽是从山里来,但只要好好听我的教导,不说比得上京中贵女,可也不会惹人笑话。”
棠瑜尽量避开那令人不适的视线,“女师请回吧。我从山里来,自是回山里去,便不劳烦您花费时间教导我。阿婆虽是未教我礼仪,却让我明白何为尊重,何为礼貌。”
师姆拧眉,从棠瑜身边走过,放轻声音可又特意让她听见。
“难怪温孤公子会从宫中请我来教导,原是如此粗鲁的村姑。”
师姆走后,棠瑜又在原地站立许久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她想,她回到遮云山,要带走的也就只有小狐狸了。
……
夜晚棠瑜盥漱后回到屋子里,却看见温孤越端坐在她的床上。
他穿着嵌有金线的白衣,乌黑的长发用玉冠细细盘起,垂眸时面上的神情还算温和。
棠瑜恍惚间似乎又瞧见两年前的上京第一贵公子。
温孤越抬眸,视线从棠瑜的眉眼落到她尚在滴水的发尾,淡声道:“你将师姆气走了。”
棠瑜站在原地不上前,“是。”
所以现在是来兴师问罪吗?可这句话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以后会是温孤府的少夫人、主母,这些总是该了解的。”
棠瑜垂头,想着趁现在将那些话都挑明,“我只是一介村姑,并不懂上京的规矩,难以当此大任。温孤府的少夫人和……”
可是她话还未说完,温孤越已经瞬间出现在她的眼前。他的眼睛变成红色竖瞳,整个人看起来危险又诱惑。直到尖锐的獠牙从唇间露出,“棠瑜,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温孤越圈起棠瑜的发尾,细长的指尖将它割断,最后又收入掌心。成鬼之后,他的神色也变得格外冷漠,“如果你只是想家了,可以回去住几日。”
棠瑜整个人僵在原地,甚至不敢随意动弹,她心中还残留着对那夜的恐惧。
“我不过平常人……”
温孤越忽然轻笑,他伸手触上棠瑜的眉眼,却被她微微侧头避开。
“棠瑜,我曾读过一句话。”温孤越已经恢复常人模样,“人之肉.体将变,情将变,独有精魄,乃唯一。”
棠瑜只是垂着眸不说话,她知道温孤越是不会听的。
“和我一起变成鬼吧,棠瑜。”他的眉眼竟然染上几分温柔,手指最终抚上棠瑜的眼尾,“让你的灵魂独属于我。”
棠瑜抬头睁大双眼看向温孤越,眼底满是不可思议和惊恐。
可温孤越全当未瞧见,自顾自道:“不死鬼永生不灭,精魂永生不变。”
6. 第6章
棠瑜推开窗,东方的天际泛着浅浅的红,几缕阳光冲破云层落到地面上。麻雀落在枝头不断地叫唤,随后又跳跃着飞出墙头。
昨夜温孤越在她的房间里发疯后,似乎听见什么声响,转头瞧了她一眼便离开。
棠瑜不知道温孤越那句话是恐吓她还是真的那般作想。可无论如何,她都只是个普通人,也只想平淡地过完这一辈子。
棠瑜方才让人去备了马车,今日她就要带着小狐狸回遮云山。可是她还未走出院子,药舍的人便匆匆赶来送药。
来者面露歉意道:“棠姑娘,实在抱歉,因为换了新的医师。您说的药丸也被耽搁。”
棠瑜这时才想起来她确实托药舍制治疗咳疾的药丸,但是现在温孤越已经不需要。
她伸手接过,“之前的医师可是离开了?”
那人叹气,“他不小心溺水身亡。”
棠瑜愣住,她前几日还在府中瞧见他,结果没过多久却被告知他已经离世。
“什么时候?”
那人皱着眉头回想,“似乎是……两日前的晚上。”
棠瑜的神情一时间变得古怪,那正好是温孤越变鬼的一晚。
送药之人与棠瑜寒暄两句便离开,离开之前他还出声提醒道:“棠姑娘可是准备回遮云山?这几日晚上京城不太平,棠姑娘回去避避也好。”
棠瑜带着疑惑上了马车,上京到底如何不太平……竟然能使温孤越开口让她回家住几日。
来至街道,她掀开车帘看向外面,平日里格外热闹的集市此时却只有寥寥几人。
直到马车即将出城门,不远处突然传来喧嚣。
“又死人了,脖子哟被咬得血肉模糊,脑袋都要掉下来咯。”
“官府说是熊、狼之类,我看着倒不像。说不准还真是……”
“别乱说!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
马车渐行渐远,剩下的话棠瑜也听不清楚。
如今春日,山里冬眠的熊正好苏醒,若是在山中找不到食物,也是有可能跑进山底村庄中。
可是上京戒备森严,况且从最近的山至京内也需要花费一日,怎么会有熊或是狼跑进去……
棠瑜正想得出神,小狐狸从她的行李里钻出来,跳到她的腿上示意她抚摸自己。棠瑜的思绪一时间被打断,伸出手细细理着它的毛发。
遮云山的山势陡峭,林木茂盛。棠瑜和阿婆的家则在地势平坦的半山腰,阿婆在家附近种了许多朝阳花,每至夏日便是金灿灿的一片。
“阿婆?”棠瑜抱着小狐狸进屋,却没有在里面看见阿婆的身影,“阿婆,我回来了。”
她又走到院子里,那里也没有阿婆的身影。后院的海棠开得正茂盛,微风轻轻拂过,便会落下几片艳丽的花瓣。
“阿婆!”
棠瑜想到上京的传闻,她开始慌张起来,转身就想去山里找阿婆。跑到门口时看见阿婆提着篮筐从林子里走出来,棠瑜眼睛突然就湿润,她抬手将眼泪抹干净,小跑到阿婆的面前。
“哎哟,是乖阿瑜。”苏婆婆抬头笑得合不拢嘴,可她又渐渐收起笑,伸手抚上棠瑜的脸颊,声音怜惜道,“受苦了。”
棠瑜忍着眼泪摇摇头,将小狐狸举到阿婆面前,“阿婆你瞧,这是枫叶。”
苏婆婆轻轻摸着它的脑袋,“好孩子。”
入夜的遮云山温度骤然下降,晚风瑟瑟透露出些许寒意。棠瑜像小时候般坐在门口,撑着脑袋瞧小狐狸在院子里活蹦乱跳。
苏婆婆将茶杯递给棠瑜,让她趁热喝下去暖暖身子。
“马鞭草。”棠瑜垂眸看着杯中漂浮的干花。
她记得马鞭草是在盛夏时开花,那时候能瞧见漫山谷的紫花海,小棠瑜最喜欢躺在里面数星星。
不管是马鞭草还是朝阳花,那都是阿婆亲手种植栽培。可棠瑜总觉得阿婆不该生活在山里,她应该威严地坐于厅堂,毕竟许多人来拜访她时都会恭敬地唤一声“苏大人”。
棠瑜曾经也问过阿婆为何要来到深山里居住,可她只是笑道:“阿瑜在这里能平安长大。”
今夜的天空布满繁星,明日大抵又是艳阳日。而往往这个时候,温孤越都会躲在阴凉的地方,直到太阳下山才会现身。
“阿婆,”棠瑜思绪突然飘到温孤越的身上,“你小时候唬我的鬼真的存在吗?”
苏婆婆轻笑道:“传闻呐,鬼惧阳光与一切阳生喜光的植物,爱食人血。”
“那……它们真的不死不灭吗?”
苏婆婆眼神了然:“当然不是,想要杀掉它们,只能刺穿它们的心脏或是利用阳光。可是有些鬼狡诈,未必能发现它的心脏……”
“阿瑜,明日我带你去祭拜父母吧。”
棠瑜猛地转头看向阿婆。
这么多年,阿婆从来没有带过棠瑜去祭拜过她的父母,甚至平日里也鲜少提起。
还不等她问为什么,阿婆又继续道:“当初觉得你还小,不该带你去,现在也到时候了。”
……
被阿婆带到一片荒墟时,棠瑜整个人是不知所措的。她环视了一圈,却没有看见任何的陵墓。
“阿婆……”
苏婆婆垂下眼眸:“就对着这磕头吧,你的父母都葬身火海。临走之前,她将你和那本书带到我的身边。”
棠瑜心里顿时泛起一阵绞痛。她的脑海中闪过一段记忆,可却来不及捕捉,最后她跪下恭恭敬敬地磕头。
她随后直起身,急匆匆地跑到苏婆婆身前:“阿婆,都告诉阿瑜吧。”
棠瑜明白,阿婆一定知道很多她不清楚的事情。
苏婆婆叹气,抬手摸上棠瑜的脸颊,“阿瑜,我和你的母亲一直都希望你平安幸福地度过这辈子。可是万物有序,我无法阻止、无法改变、更无法将它告诉你。可阿婆相信乖阿瑜,能战胜一切困难,成为像你母亲和父亲那般顶天立地的人。”
棠瑜垂眸,她的眼眶隐隐泛酸。可随后她抬头,故作无事笑道:“好。”
午后阳光明媚,棠瑜抱着小狐狸去不远处的山谷转转,顺便采点草药回去。阿婆告诉她,最近又有人上山求药,需要多备着些。
山谷里满地开着花,溪涧在茂盛的草地间流淌。棠瑜弯腰正想将小狐狸放下地,却见它突然警惕地看向某个地方。
棠瑜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只见一身红衣的蛇闾扶着树干——他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蛇闾伤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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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人瞧起来狼狈极了。小腿被两只箭刺穿,垂在身侧的手还在不断淌着血,胸前被刺了好几剑,就连光滑如玉的脸上,也有好几道刀痕。
感受到蛇闾落到自己身上、无可避免的视线,棠瑜将小狐狸放下,轻声道:“回去找阿婆吧。”
随后她便朝蛇闾走过去,然而还没等她走近,蛇闾已经摇晃着身子倒了下去。
棠瑜站在原地盯着蛇闾许久,最后才上前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她的良心没法让她将一个重伤之人丢下不管。
走至半路,见蛇闾幽幽转醒,棠瑜松气道:“你还有力气自己走吗?”
蛇闾比她高大不少,她扶着他走格外得吃力。
而蛇闾非但没有直起身子自己走,还将整个人都压在棠瑜身上。
他身体虚弱可嘴上依旧不饶人:“你怎的要救我,不任由我死在外面。”
棠瑜被弄得脚下踉跄,两人差点一同摔在地上。她语气不满:“因为你还没死。你若是死了,我会就地挖坑将你埋掉。”
蛇闾冷笑,“那你可真是善良。”
棠瑜不再理他,沉默地将他搬回院子里。
而蛇闾也不知何时又晕了过去,整个人都靠在棠瑜身上。苏婆婆见状轻声叹气,随后上前帮忙将蛇闾扶进棠瑜的屋子里。
……
待蛇闾醒来,便是看见棠瑜端着汤药走进屋子。她面无表情地舀起一勺,待凉后便递到蛇闾嘴边喂下。
蛇闾直勾勾地盯着棠瑜,试图在她眼底找到厌恶的情绪,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她的眼睛平静明亮得如一汪清泉。
他不甘心地问道:“为什么要救我,不是讨厌我吗?”
棠瑜手上的动作未停,神色平静道:“我是讨厌你。可在我眼里,救你和救那些受伤的小动物没有什么不同。”
话落,枫叶蹿到她的身边,嘴里不满轻叫着上跳下窜。
棠瑜垂头轻笑道:“是是,我们枫叶是独一无二的。”
蛇闾的视线终于舍得从棠瑜身上移开,他仰头看向床顶,心里莫名泛酸:“是吗。”
片刻安静后,蛇闾又自嘲道:“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狼狈?”
“医者不能随意打听患者之事。”
蛇闾冷哼一声,两人都不再说话,房间重归沉默。
汤药喂完之后,棠瑜端着药碗走出房门。
此时蛇闾转头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不禁想起当初他见到棠瑜的画面。
她跟在温孤越的身后,眼神灵动地四处张望,随后凑到温孤越的身边,抬起头笑意盈盈地和他说话。
就像是盛开的一朵海棠,灿烂又明媚。
就在蛇闾发神之际,棠瑜又返回来将一颗饴糖递给他。
他没有伸手接,故意刁难道:“我手抬不起来。”
棠瑜知道蛇闾是在故意戏弄她,于是将饴糖送进自己的唇中便转身离开。
见她离开时毫不犹豫,蛇闾生气地半直起身来,手撑在床沿对着棠瑜哼笑道:“当初你照顾温孤越的时候,也是这般没有耐心吗。”
见她顿住脚步,蛇闾再次开口,话尾带着连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颤音。
“说到底,你救我还是因为温孤越吧。”
7. 第7章
棠瑜转身看向他——蛇闾半个身子探出床沿,微卷的发尾甚至垂落在地。他的面色也苍白如纸,唯有唇上沁出的血珠给他增染几分色彩。
蛇闾失去平日里的艳丽,浑身围绕着病态之气,可他没有温孤越患病时的那份柔弱。哪怕现在身体虚弱,他仍然像是被惹怒的毒蛇,只待蓄足气力便要扑上来咬一口。
棠瑜声音温和:“我救你,是出自医者之心。与你是谁无关,更谈不上温孤越。”
蛇闾却盯着她笑出声来,他的声音滑腻得如冰冷的蛇:“你没以前喜欢温孤了。”
“更谈不上温孤越……”蛇闾重复着棠瑜方才的那句话,抓着被子的手指发白发颤,“你竟然没以前喜欢温孤了。”
蛇闾面上露出的笑意越发兴奋。他整个人笑得身子微微发着抖,甚至身前的白纱布再次被染上鲜血。
他缓缓抬眸——蛇闾的眼瞳是浅浅的棕色,在阳光下就如琥珀般晶莹剔透。可本该如此澄亮的眼眸此时满是阴冷的色彩。
“还以为你有多喜欢他呢。也不过……”蛇闾捂住胸口咳嗽,“也不过如此。”
棠瑜眼睁睁看着蛇闾胸前的血迹越来越深,她对温孤越闭口不谈,只是垂眸提醒道:“身体是属于你自己,你若是……”
然而还没等棠瑜将话说完,蛇闾便将裹在胸前的白纱布全部扯下,重新裂开、血淋淋的伤口展露在棠瑜的面前。他丝毫不在意,“反正死不掉。”
蛇闾话是这般说,可他直盯着棠瑜,仿佛是赌棠瑜会再次帮他包扎伤口。
这时屋外传来苏婆婆唤棠瑜的声音,棠瑜应了一声,转头轻飘飘瞧了眼蛇闾便朝院子走去。
棠瑜虽然背对着蛇闾离开,可她仍然感觉到蛇闾如影随形的视线。
她轻声叹气,走到苏婆婆面前告知缘由,随后端着盆盐水就要回到屋子里。
苏婆婆面色罕见地不大明朗:“乖阿瑜,你就是心太软、脾气太好。像你的母亲。”
母亲……最近阿婆总是提到母亲。
见棠瑜有些发愣,苏婆婆抬手拍拍她的额头,“你呀……算了,快进去。”
棠瑜这时才回过神来朝屋子里走去,只是听见身后阿婆轻声道:“宝剑需磨砺……”
蛇闾还垂着脑袋保持方才的姿势,直到棠瑜拧干帕子要将鲜血擦干净,他才反应过来抓住棠瑜的手腕。
棠瑜抬头不明所以地看向蛇闾,可他只是盯着她,良久才开口:“我自己来。”
他接过巾帕,粗鲁地擦拭,几次从伤口上擦过,可是他跟没有痛觉似的,连眉头都没有皱。
棠瑜实在看不过去,伸手夺过帕子替蛇闾清理伤口。
棠瑜的手常年采药研磨,谈不上细腻白嫩,但是和蛇闾的胸膛比起来,却意外显得光滑。
他的前胸后背上布满伤痕,全是鞭子和小刺的印记,瞧起来像是小时候受伤但未处理而留下的。
蛇闾垂眸看着棠瑜:“这般熟练,你也给温孤这样擦过身子吧。”
棠瑜眼神古怪地盯着蛇闾,她不明白他为何总是逮着温孤越这些事不放,仿佛这样做便能让她感到羞辱似的。
“与你无关。”
她自然没有替温孤越擦拭过身子。一是他不喜她做些在他眼里该是下人才干的活。二是温孤越有些时候格外排斥她的靠近。
生病后他总是阴晴不定,上一刻他允许她牵住他的手,下一瞬她碰到他的衣角,却会被他面无表情地推开。
而曾经那颗仰慕憧憬的少女心,也一次次被他推远。
蛇闾冷哼一声,又恢复以往懒散散的音调:“你是第二个为我擦药的人。第一个死了太久,我都快记不起来了。”
“你知道我身上这些伤怎么来的吗?”他突然来了兴致,也不待棠瑜回应便继续道,“十五岁之前,我可不是风风光光的上京世子爷,我是谁都瞧不起的妓.院龟奴。那些恶心的男人总是有让人作呕的癖好,我若是不从便将我打得鲜血淋漓。所以你猜我怎么着?”
蛇闾嘴角勾起笑:“我将第一个男人的脖子硬生生咬断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
棠瑜手中动作停住,她虽然在上京中听过蛇闾的传闻,但也只是当个谣言并不放在心上。可现在亲耳听见蛇闾承认,心中还是不免吃惊。
她并不想了解蛇闾的过往,但又觉得此时并不合适直白地说,一时间倒有些为难如何开口。
见棠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蛇闾又笑起来。可这次是爽朗的,带着少年稚气的笑。
他心情明媚不少:“采药女你可真是愚笨,我随口说说你都相信。”
“我可是上京最风光的世子爷。”
棠瑜继续上药,神色重归宁静,“是吗?”
风风光光的世子爷,怎么会受这般严重的伤,又怎么会落魄到跑至遮云山。但这些她都没有问出口,只是沉默地包扎伤口。
蛇闾自然听出棠瑜话中的质疑,他冷笑道:“我不过是出京的途中遇袭,凑巧遮云山离得最近,不然谁会来这穷……”
可是他的话并未说完,便被棠瑜的动作给打断。
棠瑜站起身,将蛇闾的秀发挽至脑后,用自己头上的木簪随意给固定住,之后拿起裹帘将他的伤口包裹起来。
蛇闾的头发太长,她不方便包扎伤口,让他自己将头发撩起来定然是不愿意的,于是她只好想出这个办法。
她神色自然道:“可穷山恶水没有养出刁民,倒是上京……”
棠瑜顿住,最后转身朝外走去:“你好生休养吧。”
蛇闾却怔怔地看着棠瑜的背影,心口的温度逐渐上升。
他从温孤越那里听说有不少伏鬼师潜伏在上京周围,便出京替温孤打探消息。可谁知道他的好姐姐得知他的行踪,派了不少人来刺杀他。他往深山里躲才甩开那些刺客,可鬼使神差地,他最终选择跑来遮云山。
蛇闾将头上的木簪取下,乌黑微卷的头发又全部披散开。簪子的雕刻粗糙,不过是随意用树枝磨出来的。他心中冷嘲,采药女在上京待了两年,难不成温孤越还没给过她好首饰。
他直直盯着这支木簪,最后还是将它握在手心。
棠瑜从屋里出来时,苏婆婆正好在给村民敷药。气温逐渐升高,上山的村民容易被毒虫蛇类咬伤。苏婆婆心善,一直无偿为村民治病。而村民常常送些吃食报答苏婆婆,还亲切地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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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苏神医。
苏婆婆转头瞧见她:“阿瑜,去屋子里拿点马鞭草和花种子出来。”
棠瑜见怪不怪,阿婆每年都会将多出来的花种子送人,让他们拿去山下好好种。
“阿婆,为什么每年只送马鞭草和朝阳花?”
苏婆婆笑道:“因为这两样花呀,向阳而生。”
晚上依然是棠瑜给蛇闾送药,可是他一反常态地安静,甚至直起身自己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棠瑜本想感叹他恢复得可真快,然而视线落在他披散着的头发上,问道:“我的木簪呢?”
蛇闾面不改色道:“扔了。”
棠瑜微微皱眉,最后只是轻声道:“明晚要换药。”
说完,她接过药碗,转身便离开。
棠瑜虽然没有说任何关于木簪的话,可蛇闾还是敏锐地察觉她情绪不佳。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木簪,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挲,“一支破木簪,有什么好在意。”
第二日的天气灰蒙蒙,从早晨天空便开始飘起绵绵细雨。可到了中午,阳光又冲破云层落下几缕光芒。
棠瑜抱着小狐狸看向屋顶半空出现的彩虹,面上露出灿烂的笑:“阿婆你瞧,真漂亮。”
苏婆婆却瞧着棠瑜,面上神情慈祥,像是要将棠瑜这副模样印在脑海中。随后她轻声道:“阿瑜,不要为曾经做过的事后悔,良善从来都没有错。”
“阿婆……”棠瑜心中有些奇怪。
苏婆婆笑着叹息道:“阿婆人老了,总爱说些大道理。”
棠瑜摇摇头:“才没有,阿婆正值壮年呢。”
苏婆婆仰着头笑,同和棠瑜欣赏绚丽的彩虹。
然而彩虹只是出现片刻,午后天空再次变得暗沉,太阳彻底掩藏在厚重的云层之下。
雨后的山路湿滑,山下的村民不小心摔断了腿,遣人上山拜托苏婆婆医治。棠瑜害怕阿婆腿脚不便,便跟着那人下了山。这一忙便是整个下午,待棠瑜回到半山腰,天色已经彻底变暗。而这时,一辆纯黑色的马车也缓缓跟在棠瑜身后。
回到院子里,棠瑜没有看见阿婆的身影。她进屋换了身衣服,准备先替蛇闾将昨日的药换掉。
可是待她走到院子,却看见院门口停着一辆纯黑色的马车。棠瑜站在原地,瞧见白得几近透明的手将帘子掀开,缓步从马车走下。
温孤越方落地,月白色的衣摆便染上泥泞。可是他并不在意,神情温和地朝棠瑜走近。
他在棠瑜面前站定,“棠瑜,我来接你回去。”
微风拂来,带着雨后林中的清香。屋檐垂悬的雨滴在风吹之下砸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棠瑜垂着眼帘不出声,耳边的每一丝动静都变得格外清晰。
蛇闾的声音却在此时传到她的耳中:“棠瑜,你怎么还不来给我换药……”
她猛地回过头,看见蛇闾裸着上半身倚在门口。
蛇闾似乎才看见温孤越,他眉头轻挑道:“温孤,你怎么在这?”
温孤越视线停在棠瑜身上几瞬,最后才缓缓上移看向蛇闾。
他的神色依然温和,眼神却格外犀利:“蛇闾,这句话该我问你。”
8. 第8章
雨水洗涤后的枝叶分外干净,碧绿得似上好的翡翠。
站在院子里的棠瑜浑身不自在,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转身就想离开,却被温孤越紧紧握住手腕。
蛇闾盯着温孤越,手指向自己的伤口笑盈盈道:“我不过是受了伤,她碰巧将我捡回来。”
温孤越提醒道:“你是男子。”
“可她说,在她眼里,患者没有男女之分。”
听见蛇闾这句话,温孤越不再开口,转头瞧了棠瑜一眼。见她没有任何解释,便将她的手松开。
恰逢苏婆婆此时从山林中出来,棠瑜连忙迎上去。
蛇闾瞧见这一幕,歪着头笑,转身又走进屋子。
苏婆婆看清来人,神色疏远道:“原来是温孤公子,近来身子可好?”
“身体已经无恙。”
在苏婆婆和温孤越谈话期间,棠瑜已经端着水盆进入蛇闾的房间。
温孤越眸色浅淡地看着她的身影,直到瞧不见她才敛下眉眼。
棠瑜走进屋子里,看见蛇闾正慢慢悠悠地解着身上的纱布。
瞧见她的身影,蛇闾莫名笑道:“温孤竟然没有跟着你进来。”
棠瑜倒是神色如常:“他和阿婆待在一起。”
蛇闾沉默许久,直到棠瑜将他的伤口都处理好,他才抬眸道:“你会跟他回去吗?”
棠瑜微微呼出一口气:“蛇闾,这与你没有关系。”
她还是要跟着温孤越回到上京,但这次是送还定亲信物,解除婚约。
没有听见想要的答案,蛇闾冷哼一声,视线慢悠悠地落到门口。
棠瑜起身想离开房间,结果转头就看见温孤越站在门边,神色淡漠地看着她。
她垂下眼帘,与温孤越擦肩而过,两人谁也没有开口。
得知夜里温孤越要留宿,第二日再启程回上京,棠瑜心里说不出来的堵闷,就连晚上与温孤越一同吃晚饭,棠瑜也是寻了个理由匆匆下桌。饭后她又借口去山林采药,直到天彻底暗下才回到院子。
天空笼罩着厚重的乌云,晚间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高大的树木被吹得摇晃,棠瑜刚踏入院子大雨便倾盆而下。
她护着脑袋跑至檐下,速速盥洗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房间里面一片黑暗,棠瑜上前想要点燃油灯。然而刚走几步她便停下脚步,她的房间里面还有一个人。
想也不想,棠瑜转身就要往外走。她伸手触上门板,可是下一瞬门栓便被从身后伸来的、苍白的手扣上。
“你想去哪?”他的声音清冷,就如山间寒涧破冰,带着丝丝凉意。
棠瑜背对着温孤越,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他占据她的房间,却质问得如此理直气壮。
“难不成要去蛇闾房内?”
棠瑜猛地转身看向温孤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温孤越面上神色冷淡,可说出来的话总能化作一把又一把的刀子扎在她心上。
“毕竟他是患者,不分男女。而医师该照顾患者,是吗?”
看着温孤越一步步朝她靠近,棠瑜也缓缓后退,直到脚跟抵到门槛,再无退路。
她抬头直视温孤越,忽视他方才的话:“是你走错房间了。”
“没有。”温孤越也垂眸看向她。
窗外一阵闪电划过,棠瑜清晰地看见温孤越眼底一片猩红,她不可遏止地想到温孤越成鬼的那晚。脖子似乎隐隐作痛起来,就连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下一刻温孤越却握住她颤抖的手:“很可怕吗?”
棠瑜没有说话,可眼底的情绪已然透露一切。
温孤越忽地垂头轻笑,瞧着像是嘲弄。随后他用力抓着棠瑜的手,语气却格外轻柔:“棠瑜,当初是你说的,你想我活下来,不管我以什么形式。”
他强硬地挤进棠瑜指间,察觉到她的手心满是冷汗,可温孤越并不在意。他面上浮现温和的笑:“所以接下来哪怕是地狱,你也得陪我一起走下去。”
棠瑜心里又闷又疼,就像是被细密的针不断戳.弄。她的眼眶酸胀,但不肯掉下一滴眼泪:“温孤越,我不欠你。”
温孤越依然在笑,可眼神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是,我欠你。”
“不死鬼生命无尽,我总能偿还回来。”
棠瑜被气得喉间阵阵泛腥,就像是尖刀刺进里面,又不断地摩擦着渗出鲜血。
不等她开口反驳,温孤越继续道:“明早随我回上京,蛇闾自然会有人来照顾。”
“况且……”他将棠瑜的头发拨至耳后,“明明都答应我离蛇闾远点,竟然言而无信。”
“身上也满是他的味道。”
温孤越的手慢慢从耳垂滑落到棠瑜的脖间,犬牙肉眼可见地变长变尖。
棠瑜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她害怕得动弹不了。
此时的她就是躺在俎上的鱼。
就在温孤越张嘴要咬下去时,屋外远远传来苏婆婆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雨声,朦胧却又清晰地传进她的耳中。
“阿瑜,你回来了吗?”
棠瑜的心重重一颤,原本僵硬的手猛地抬起来推开温孤越。趁着温孤越微微愣神期间,她又匆忙拉开房门跑出去。
屋外雨势浩大,仿若天空破了个洞,大水奔腾而下。屋檐之下已成水帘,除去水雾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瞧不清。
棠瑜寻着声音跑去,然而快要接近阿婆时,她却踩到自己的裙摆重重摔倒在地。手心大抵是磨破了,棠瑜感到阵阵刺疼。
她刚抬起手,就见阿婆匆匆跑来蹲下握住她。
“我的阿瑜啊,匆匆忙忙地,怎么就摔着了?”
棠瑜本来不想哭,可是一见到阿婆,眼泪便不受她控制地落下:“我只是害怕。”
“乖阿瑜怕什么?”
棠瑜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掉:“刚刚在林子里遇见一条毒蛇,差点被它咬上一口。”
阿婆笑得温柔,伸手将她的眼泪擦干:“阿婆知道我们阿瑜善良,但以后可不能心软,要一刀捅在它的七寸上。”
道道刺眼的闪电伴随着轰隆的雷声落下,棠瑜此时却不觉得害怕,心里竟然莫名安定下来。
苏婆婆将棠瑜扶起来:“阿瑜今晚和阿婆一屋吧,顺便给手心上点药。
“我准备了好些东西咯。阿瑜都带去上京。”
“阿婆,不用这般多,我过几日就回来……”
而在走道的尽头,温孤越站在拐角之处,若有所思地盯着棠瑜的背影。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被照亮半边,温孤越眼底的猩红也一瞬闪过。
第二日清晨,天空仍飘着绵绵细雨,阿婆将装好的东西都递给棠瑜。
棠瑜本来拒绝,可阿婆道:“阿瑜总是要用上,带着吧。马鞭草也要记得泡水喝下。”
小狐狸留在家中陪苏婆婆,它不舍地围着棠瑜打转。
棠瑜将枫叶抱起来,“我过两日就回来。”
她这次回上京,是为解除婚约,再将之前的定亲信物拿回。
和阿婆道别后,棠瑜神情不自在地踏上马车。马车内部一片昏暗,两侧的车帘被掩得严实,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温孤越坐在角落里,正闭目养神。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不久后车外传来几声鸟鸣,预示着天已经放晴。棠瑜本想掀开车帘,却想到温孤越见不得阳光,最后还是放弃。
回上京所需的时辰不短,棠瑜阖眼休息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而待她睡醒回神,却发现自己正枕在温孤越的腿上。
她有些迷茫地仰头看向温孤越,撞见他垂着眉眼,眼神说的上是温柔地注视着她。
棠瑜现在算不上清醒,脑海中浮现温孤越曾经这般看着自己的画面。
那时他病重昏迷了一整夜,棠瑜握着他的手守在他的身边。直到后半夜实在撑不住,才枕着手臂在他的床边睡下。次日清晨她醒来,抬头和温孤越眼神对上,他侧头眉目淡淡地注视着自己。
棠瑜正高兴他的苏醒,可是激动的话还没从口中出来,温孤越便将手从她的手心抽出,随后又将头转向床的内侧,不肯多看她一眼。
而如今的一幕多么相似,温孤越伸手想要整理棠瑜耳边的碎发,却被棠瑜侧头躲开。
她连忙直起身,想要远离温孤越,却被他扣住手腕拉扯回来。
温孤越神情不愉:“棠瑜,你到底……”
然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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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温孤越将话说完,车外的喧嚣声将这一切盖了过去。
“大人求求您了!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的哥哥,他就快死了!”
温孤越皱眉,他松开棠瑜的手,轻声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
“有名小孩拦在车前。”
“打发他……”注意到棠瑜神色不对劲,温孤越转头看向她,“你想去救他。”
棠瑜提起裙摆往外走:“是。”
温孤越没有拦她,只是冷笑道:“这世上苦难的人之多,你总不能个个顾及。”
棠瑜的身形顿住半瞬:“那我会竭尽所能。”
拦在车前的,是名衣衫褴褛、面容焦黄的孩子。他瞧起来只有八九岁,整个人瘦弱得可怕。
瞧见棠瑜下了马车,他便双膝跪地想要爬到她的跟前:“求求您,救救我的哥哥。他真的快死了!”
棠瑜连忙上前将那孩子扶起来:“你带我去你哥哥那处吧。”
小孩带着棠瑜七绕八拐,许是害怕棠瑜误会他,低声解释道:“我和哥哥住得很偏……”
“没事。”棠瑜笑得温柔,“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一直垂着头,不敢瞧她,手指也无措地搅在一起:“小九,哥哥说要长长久久。”
“哥哥呢?”
小九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哥哥的名字:“小七。”
走至小九两人的屋前,棠瑜才知道两人住的地方原来这么破旧不堪。四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墙壁,屋顶甚至破了个大洞,她不敢想象昨夜暴雨两兄弟是如何度过的。
棠瑜瞧见小七面色通红地躺在湿漉漉的草堆上,身上还长满红色的疹子。她拿出常备在包袱里的银针,又拜托小九去打一盆干净的水来。
忙活许久,天色已经渐渐变得昏暗。直到瞧见小七面上潮红褪去,棠瑜才真真松口气。
她将一瓶药丸塞到小九手里:“之后小七若是咳嗽,便给他吃这个。”
当初给温孤越准备的药丸,如今能发挥作用也是好事。
小九突然跪在棠瑜面前,一直没哭的他此刻却泣不成声:“您的大恩大德,小九……小九可以当……”
然而不等他说完,棠瑜便将他扶起来。她蹲在小九的面前:“你和小七好好活下去就是最好的报答。”
见小九哭得更难过,棠瑜耐心地给他擦着眼泪,声音温柔地安慰:“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待棠瑜离开小九两兄弟的屋子时,天色彻底暗下来。小九本想送棠瑜出去,棠瑜却摇头拒绝,让他待在家里好生照顾哥哥。
原本跟在棠瑜身边的人也早早就被她打发离开,现在她要独自回到温孤府。
小九住的地方偏僻,棠瑜需要走过几段阴暗的小巷子。她走至第三个巷口时,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以为撞见了什么,棠瑜想转身换条路走,可是背对着她的人却突然回头恶狠狠地盯着她,眼神凶恶得像是饿狼锁定住猎物。
棠瑜被吓得愣在原地,那人披散着头发,嘴角满是鲜血和碎肉,尖锐的长牙从唇间露出。
那张脸,棠瑜心口突突直跳,那张脸是几日前的师姆。
她成鬼了……她怎么成鬼了。
棠瑜的手脚冰冷,身体终于听使唤,她转身就要往外跑去。可是鬼的速度实在太快,她方迈出一步便被鬼抓住脚踝摔倒在地。棠瑜用力蹬脚想要挣脱束缚,可是平常人的力量终究比不得鬼。
就在她闭上双眼绝望地等待死亡时,鬼的尖声哀嚎传入她的耳中。棠瑜猛地睁开眼睛望去,鬼竟然在她的面前慢慢化作灰烬消散。
她又抬头往上瞧去,只见一名姑娘将剑收了回去。她身穿黑色圆领袍、半束着马尾,整个人瞧起来英姿飒爽。
姑娘单手叉腰,她微微皱眉道:“真该死,上京不死鬼怎么突然变多了。师父也不提前告知我……”
许是注意到棠瑜的视线,姑娘垂头朝她露出友善的笑,可是在看清棠瑜的脸时笑容又凝固住。
“棠瑜!”姑娘虽是很震惊,但她很快恢复如常,笑嘻嘻地朝棠瑜伸出手,“苏大人近来可好?平日里苏大人应该和你提过我吧。”
她神情骄傲,“我是蔺静如。”
9. 第9章
棠瑜知晓阿婆的身份并不简单,可是阿婆从来不与她提以前的事,她也鲜少开口去问。偶尔有人来遮云山拜访阿婆,阿婆也会让她安心待在房中。如今那些人的面容在棠瑜脑中一闪而过,可是她怎么也无法和眼前的少女对上钩。
棠瑜伸手搭上蔺静如,眼底泛起澄亮的光,面色尽可能显得真诚:“久仰大名。”
而少女将棠瑜拉起来后,轻轻仰头道:“我就知道苏大人会提起我,师父还总是不相信。”
“蔺姑娘是……”棠瑜小心打量着她的神情,“专门除鬼的吗?”
蔺静如骄傲地点头:“当然!你直接唤我静如便是,蔺姑娘蔺姑娘的可真生疏。”
棠瑜只是轻笑着应声。她本想问问阿婆的事,但又想到阿婆既然不主动告知她,一定有她的顾虑,最后也作罢。
随后听见巷子里传来微弱的呼救声,棠瑜又连忙走进去察看那人的伤势。所幸方才那只不死鬼的咬住的是那人的肩膀处,瞧着出血多但并不会危及性命。
棠瑜为他做好包扎,刚想开口与蔺静如一同将他送到附近的医馆,便看见蔺静如将那名成年男子直接抱了起来。
她犹豫地唤住蔺静如:“蔺……蔺姑娘,我与你一道吧。”
“好啊。”蔺静如笑着点头,她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棠瑜,“都说了叫我静如。”
棠瑜走上前想要帮蔺静如,却被她侧身躲过:“我一个人就行。”
将男人送到医馆之后,蔺静如在棠瑜身边打转:“棠瑜,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棠瑜摆摆手:“我自己回去就好。”
“那不行!”蔺静如在她的面前站定,面色严肃道,“天色这么晚了,你再遇到鬼怎么办?”
棠瑜默声,实际上温孤府里的确有鬼。
“你告诉我……”
然而话还未说完,蔺静如突然噤声转头看向某个方向。她眉头微皱,面上神情倏地警惕起来。
棠瑜不明所以,小声问道:“蔺姑娘?”
蔺静如将一把小刀塞给棠瑜,“我不能送你回去了,路上注意安全。再碰到鬼,就用这个往它心脏捅。”
话落,蔺静如飞上屋檐便匆匆离开。棠瑜垂眸看向手中的刀刃,最后好好地收入怀中。
上京夜里不似以往热闹繁华,天黑下来不久,街上的小摊就已经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屋。
有人见棠瑜还在游荡,轻声提醒道:“小姑娘,早点回去吧。听说熊和狼跑进上京,就喜欢夜里吃人。”
棠瑜抿唇:“我省得,多谢阿婶。”
人心惶惶的上京,变成鬼的师姆,前几日晚温孤越对她说的话……棠瑜脑袋里面乱成一团,她理不清楚温孤越到底在做什么。
棠瑜分神想着温孤越的事,不知不觉地走到空无一人的巷口,待她反应过来往宽敞的路上走去时,却忽然被人拖进阴暗漆黑的巷子里面。
她抬手想要拿出怀中的小刀,却被那人压着手腕按在墙上。棠瑜本能地挣扎起来,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棠瑜,你身上是谁的血?”温孤越的声音很哑,细听还带着虚弱的意味。
发现来人是温孤越,棠瑜心中却更加紧张。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她这时才隐约察觉到温孤越身上有伤。呼吸变得沉重,棠瑜侧头看向地上:“方才救人,衣摆沾上血了。”
巷子一片昏暗,棠瑜适应许久也只能瞧清温孤越的轮廓。看不清他的神色,犹豫一番后棠瑜才开口:“你身上的伤……”
“愈合不了。”温孤越又上前一步贴近棠瑜,声音放得很低,“帮帮我,棠瑜。”
棠瑜被压在墙上的手微微发着抖,她身上的力气似乎全被抽空,许久她才颤着声音开口:“不。”
她抬眸看向温孤越,眼里蓄起泪:“我不想……”
温孤越沉默着没有出声,只是他抓住棠瑜的手渐渐松开。
棠瑜试探着将手从温孤越桎梏中抽离,见他不再紧抓着自己,转身便往巷口跑去。可是还未跑两步,又被温孤越拽了回去。后背撞上坚硬的墙壁,棠瑜没忍住闷哼一声,她又被困在温孤越的胸膛前。
淡漠得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谁都能轻而易举得到你的可怜。那我呢?”
“棠瑜,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棠瑜垂眸,声音微颤道:“温孤越,不要再逼我……”
然而棠瑜的话还未说完,温孤越便握住她的下颌让她与他对视。
黑暗之中,温孤越猩红的竖瞳格外明显。棠瑜觉得自己被一条红瞳冰冷的毒蛇给紧紧缠住,与他相触之处一片冰凉,手指、肌肤就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卷着阵阵寒意。
“我不准。”
温孤越透过夜色紧紧盯着棠瑜,随后垂头狠狠咬住她的嘴角,将冒出来的血珠全部舔.舐进唇中。棠瑜的挣扎也被他轻松压制,他掌住棠瑜的后颈,迫着她朝自己靠近。舌头强硬探进棠瑜的唇,撬开她的牙关占据领地。
“不准离开。”
棠瑜左右闪躲着,却被温孤越紧紧扣住下颌,逼着她接纳他的一切。人和鬼终究不同,棠瑜的力气很快就用尽,她的双手无力地挡在温孤越肩膀。
而温孤越终于从棠瑜的唇中退出。与不死鬼不同,棠瑜温热又湿润,让他几度舍不得离开。他抹掉连在两人唇边的银丝,伸手扯开棠瑜的衣衫,手指在白皙的脖间轻轻滑动。
鬼的五感敏锐,哪怕在夜色中,他也能清晰地看见——棠瑜脖子上的咬痕,几乎就要消散。
他的手指在那里拂过,随后垂头张嘴就在那处咬下。
他要在棠瑜身上,留下属于他的痕迹,独属他一人的痕迹。
棠瑜疼得紧紧抓住温孤越的手臂,甚至指尖都要陷入他的肉里。和上次被咬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次她只感觉到疼痛,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席卷而来。
她伸手想要推开温孤越,却被他揽住腰肢更往他的怀里靠。这次的温孤越似乎上了瘾,鲜血不断从身上流失,棠瑜头脑已经隐隐发昏,可是他还没有停下的打算。
棠瑜察觉到温孤越不对劲,现在的他就像如魔怔一般,控制不住对鲜血的渴望。
挣扎中碰到怀中的小刀,棠瑜刚想将它拿出来,眼前却一阵发黑。恍惚间她似乎看见有道身影出现在巷口,可是不待她瞧清便晕了过去,而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听见蛇闾的冷笑声。
“温孤,你还真是饥.渴。”
*
棠瑜虽然和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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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住在人烟稀少的半山腰,但她也经常跑到山下的村庄中。
那里的村民淳朴,次次瞧见棠瑜都会朝她展露灿烂又温暖的笑,甚至还会塞给她几颗糖。
小棠瑜每次都会满脸严肃地拒绝:“阿婆说了,不能收你们的东西。”
小棠瑜长得粉雕玉琢,脸颊还有软软的肉,瞧着像极了糯米团子。
于是那些阿婶一边开怀大笑,一边捏着小棠瑜的脸颊,调笑道:“瑜丫头,小小年纪怎么这般老成。”
而住在村边的徐阿婶,待小棠瑜最是温柔。她不仅给小棠瑜塞糖果,还会给她扎乖巧的辫子,甚至做漂亮的衣裳。
夏季多雨,村庄的路总是泥泞不堪,小棠瑜有次脚滑直接摔进田野里。等她爬起来时,全身上下沾满泥土。她站在原地扁着嘴正想哭,却看见徐阿婶站在门边朝她招手,“瑜丫头,来我家洗洗。”
徐阿婶不仅将她洗得干干净净,还给她熬了暖乎乎的粥,最后还亲自将她送回了家。
阿婆本想留她在家吃顿饭再走,但徐阿婶执意要回去。于是小棠瑜匆匆跑进房内,将自己珍藏的零嘴一股脑塞进徐阿婶的怀里。她抿着唇笑:“徐阿婶,下次我还能去你家喝粥吗?”
“当然可以!”
可是小棠瑜没有等到下次。
当日晚上徐阿婶便死在她的家中,听说是被狼给吃掉了。她的死状凄惨,就连官府的人看见了都忍不住作呕。
小棠瑜站在人群的外围,身形矮小的她透过缝隙瞧见了徐阿婶睁大的双眼和差点从脖子上断掉的脑袋。
阿婆很快捂住她的眼睛,将她匆匆带离现场。
小棠瑜没有哭闹,表现得极其平静。然而当天晚上她便发起高热,在床上躺了整整半个月才养好病。
而从那之后,阿婆开始给上山看病的村民送花种子。
小棠瑜也再没有去过谁家喝粥。
棠瑜的意识渐渐回笼,可是眼皮却格外的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于是她干脆躺在床上,将思绪放空,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梦见小时候的事。大抵是因为今晚瞧见不死鬼在巷子里啃食路人。
不死鬼……棠瑜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可是还不等她抓住便又消失不见。
随后便是温孤越和蛇闾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棠瑜思绪更混乱,蛇闾不该在遮云山养伤吗?怎么才一日就回了上京。
“你可有找到伏鬼师潜伏在上京的原因?”
“有些思绪。”蛇闾的声音懒散,带着一点嘲弄的意味,“你的伤就是被那些伏鬼师弄得?”
温孤越轻轻应一声:“她们有些本事,伤口愈合不了。”
棠瑜随后感觉到有抹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温孤越的声音继续在房间内响起:“所以那个时候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吸血的欲.望。”
蛇闾冷哼:“跟失智的鬼没什么区别,我再晚来一步,采药女怕是要被你咬死。”
温孤越没有反驳他,只是换着话题:“上京的伏鬼师可真是难缠。”
“特别是名叫蔺静如的伏鬼师,棠瑜身上有她的味道。”
“怎么,”蛇闾声音懒洋洋的,“又开始嫉怒了?像前夜在她身上嗅见我的气息一样。”
10. 第10章
温孤越和蛇闾交谈的声音在棠瑜耳中忽轻忽重,两人后续又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晰。不知不觉中,棠瑜再次昏睡了过去。
只是她又梦见了几年前的事情。
十五岁的棠瑜,被温孤府的长老接来上京和温孤越成亲。可是谁也没想到,温孤越的病情突然加重,严重得甚至不能下床。两人的婚约因此延迟,棠瑜则以温孤越未婚妻的名义在温孤府住下。而在医师的调养下,过了半年温孤越才能下床行走。
温孤越病好后恰是盛夏,温孤府的荷花开得正盛。温孤长老为了洗洗温孤越的病气,特意举办荷花宴邀众人观赏。上京的贵族小姐公子都聚在温孤府的后院,个个打扮得光鲜艳丽。
宴会没有分席,温孤越不喜欢这般热闹的场面,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而棠瑜就坐在他的身边。不时有人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着这位从遮云山接回来的、并不知名的、温孤越的未婚妻。
棠瑜不喜欢这种目光,她正想往旁边躲去,便见温孤越借着递茶挡在她的面前。
她抬头惊喜地看向温孤越。可他只是神色平静地饮着茶,半垂着的羽睫微微颤动。棠瑜却觉得自己的心弦被轻轻拨动。
“不喝吗?”温孤越的声音总是淡漠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棠瑜这才端起茶杯学着温孤越喝茶,但眼神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他。温孤越无疑是精致的,哪怕整个人面色苍白、周身萦绕着病气,也掩盖不住他昳丽绝色的容貌。
这时一群打扮亮丽的公子哥朝温孤越走来,为首之人笑得谄媚:“温孤公子,您最近身子可好?”
此话一出,温孤越的神情倏地冷下来:“与你何干。”
棠瑜悄悄瞧了眼前方面色窘迫的公子哥,他们触到温孤越的逆鳞了。
温孤越最讨厌别人拿他的身体说事,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关心也不行。
棠瑜觉得,大概是温孤越的那颗自尊心作祟。曾经高高在上的月亮,不想让别人瞧见坠落的模样。
那群公子哥面色讪讪地离开,温孤越冷着脸看向亭外满池的荷花。方才的动静不小,不少人都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棠瑜此时注意到温孤越的面色比方才还要惨白,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她心绪不宁,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温孤越再一次犯病。
直到瞧见他眉头紧蹙、握住扶手的指节泛白……棠瑜猛地站起来,甚至不小心撞到桌角,让茶水溅出沾湿她的裙摆。
棠瑜动静不轻,亭子里的声音突然消失,似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这边。渐渐地,亭中出现窃窃私语的声音。
温孤越也抬头看向棠瑜,他的面色十分难看,就连嘴唇也开始发白。
棠瑜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她只是想挡住其他人看向温孤越的目光,害怕他发病的模样被其他人瞧见。
最后她硬着头皮道:“我们去其他地方转转吧。”
她垂眸和温孤越对视,出乎她意料的是,温孤越只是眼神平静地盯着她。他很快便收回视线,随后便站起身来朝亭子外面走去。
“走吧。”
棠瑜在原地愣了几瞬,反应过来便匆匆跟上温孤越。
她不知道温孤越要去何处,只是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然而她很快便听见前方传来方才那几名公子哥的声音。
为首之人神情气愤:“那个病秧子真是阴晴不定。”
他身边的人轻声安抚道:“您别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棠瑜听得生气,抬头却看见温孤越神色如常地盯着那几人,似乎一点都没有被他们的话所影响。
“他身边那个未婚妻瞧着也没传闻的粗俗,美则美已,迟早要当寡妇。”
“是啊,若是她能跟在您的身边,那才是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
“让她做外……”
棠瑜紧紧皱着眉、面色涨红,随后却瞧见一颗石头飞到那人的额头,霎时便头破血流。
清润的声音传入耳中:“闭嘴,真是吵死了,舌头不想要便直接割掉。”
她顺着石头飞来的方向抬头看去,一名少年正闭着眼睛躺在树枝上。
方才的公子哥惊慌失措地弓着腰道歉,可那名少年并没有理会,石头在手心翻滚几圈后便砸向他们。
几轮下来,站在棠瑜身前的温孤越才淡淡唤道:“蛇闾。”
少年闻声直起身,笑意盈盈地朝他挥手:“哎呀温孤,好久不见。”
棠瑜的视线被温孤越挡住一点,她微微侧着头向少年看去。
似乎察觉到棠瑜的视线,少年也故意歪头和她对上视线。他眼中的笑意晦涩不明,让棠瑜不由得心颤。
这是她和蛇闾第一次见面。
宴会后的一段时间,棠瑜听说上京有几名公子不小心溺水而亡。但她并没有多想,只觉得世事无常。
温孤越的身影依然占据她生活的大半,只不过在那之后又多了蛇闾的影子。
但蛇闾总爱明里暗里欺负嘲弄她,每每在她经过的路口将她拦下,让她想避也避不开。
棠瑜明白,蛇闾讨厌她。
他总是弯腰凑近她,眼睛里浮现淡薄的笑:“采药女,你最好趁早离开温孤府。”
然而下一瞬,梦中蛇闾的面目在她眼中放大、扭曲,原本漆黑的眼瞳变得猩红,犹如蛇般竖立起来。
“温孤咬了你两次,我倒是好奇你的味道。”
话落,蛇闾便抬起她的手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柔软的唇在腕间摩挲,似乎在挑选最适合咬下去的地方。最后一阵疼痛传来,坚硬的牙齿微微陷进肉里,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棠瑜……”她紧紧皱着眉头,听见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湿润的舌头从咬痕上滑过,轻轻舔.舐着留下的牙印。比常人温度低的指尖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移,将将探进衣物却又克制地停下。
“棠瑜。”
晚风从她的耳边吹过,手腕冰冷的吐息又是那般清晰。
灰蒙蒙的天空又开始落雨,硕大的雨滴顺着屋檐不断地往下滴落,发出连绵沉闷的声响,一下接着一下地重重砸进棠瑜耳中。屋外的寒风顺着窗隙溜进房间,轻轻扫在她垂落在地的手臂。
棠瑜缓缓睁开眼睛,她的意识渐渐回笼,想到昨夜发生的事,脑袋就阵阵发疼。
她转头看向屋子,悬挂的浅色纱帘随风轻轻飘动,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哗哗的雨声落入棠瑜耳中。
迸溅的雨丝从窗户飘进,棠瑜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去关上窗户,抬手时却突然怔住。
她右手的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牙印。牙印红得泛紫,轻轻触上还会觉着疼痛。
不是梦。
棠瑜想到那时的场景,心中狠狠一跳。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温冷压迫的触感,就像是被蛇的鳞片紧紧包裹起来,要全部融入它的身体里面。
棠瑜脑中闪过昨夜的画面,夜里因为做梦她似乎迷迷糊糊地唤了温孤越的名字。
而蛇闾跪在她的床边,唇从留下牙印的位置缓缓往上移:“温孤在养伤。”
“这里只有我。”
棠瑜猛地将衣袖拉下来遮掩住咬痕,她的面色极其不好。
她不明白昨晚蛇闾又在发什么疯。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蛇闾没有及时出现,她可能已经被温孤越吸成人干。
一想到温孤越,棠瑜脑袋更疼。而且蛇闾似乎……也变成了鬼,她昨夜瞧见他泛着红的双眼,与温孤越和其他不死鬼一模一样。
可是他没有吸她的血,只是留下很深的牙印。
一阵雷声唤回棠瑜的思绪,她起身去关窗户,却瞧着檐下不断滴落的雨珠出了神。
她想到住在破旧屋子的小七和小九,小七的病才刚刚好转,若是又淋了雨……棠瑜转身拿伞准备去瞧瞧他们。
然而掀开纱帘准备离开时,棠瑜却看见蛇闾歪歪扭扭地躺在外间的椅子上。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几时进来的,一丝声响都没有。
蛇闾慢悠悠地仰起头,眼神犹如丝带般缠在她的身上:“采药女,你想去哪里?”
棠瑜的右手藏在衣袖中,可是咬痕那处莫名开始发烫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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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似乎与你无关。”
“那可不行。”蛇闾坐直身子,语调懒懒散散道,“我可得帮温孤瞧着你。”
棠瑜并不相信蛇闾说的话,以温孤越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让她和蛇闾过多接触。
“你不信?”蛇闾瞧着棠瑜的神情,轻声笑道,“温孤现在虚弱得只能躺在床上呢。”
见棠瑜没有答话,他又将视线落到棠瑜藏在衣衫之下的右手:“实在对不住,昨晚没忍住咬了你。刚变成鬼,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蛇闾笑得意味不明:“可别告诉温孤哦。”
棠瑜将右手背在身后,转头不再理会蛇闾,抬脚就要往门外走去。
然而转眼间蛇闾便出现在她的眼前:“你还没有告诉我要去何处?”
棠瑜抬头直直盯着蛇闾,良久才道:“邬巷。”
邬巷是上京最贫穷偏僻的地方,没人会在意那里的人死活。可最让人吃惊的是,小小的邬巷占据上京人口的一半。那里鱼龙混杂,有乞丐有商贩甚至有流落在外的贵族小姐公子。
传闻上京最风光张扬的世子爷——蛇闾,便是在那处长大。
不出所料,棠瑜瞧见蛇闾面上的笑渐渐淡下。随后他转身又重新瘫在椅子上:“可得天黑前回来。”
“毕竟……”蛇闾歪着头笑,“那里可不太平。”
落雨时的邬巷格外安静,棠瑜只能听见雨滴落到伞面上的声音。不少乞丐坐在街边——屋子里漏水,他们只能在屋檐下避雨。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嚣,棠瑜撑着伞往前走,却瞧见不远处有抹熟悉的身影。
小九倒在地上,紧紧护住怀中的东西,任由身材魁梧的男人对自己拳打脚踢。棠瑜立马走上前拦下:“这位先生,可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这小子偷我的馒头!”
棠瑜将钱递给他:“小孩不知礼,先生见谅。”
男人冷哼一声,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小九,”棠瑜蹲下看向他,声音温和道,“是来给哥哥找吃的吗?”
可是小九没有回答,他一手护着怀中的馒头,一手将棠瑜垂在地上的裙摆提起来。
被打湿的邬巷地上满是泥泞,棠瑜的裙摆沾上不少污渍。可小九还是小心翼翼地提着,不希望更多的脏水浸湿棠瑜的衣裙。
棠瑜握住小九牵着她裙摆的手:“没关系的,小九。”
小九的手一僵,随即大哭起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和哥哥实在太饿了……”
棠瑜怜惜地将他抱进怀里,无声安抚着。
随着小九回到两人的家中,棠瑜瞧见小七面色虚弱地坐在屋檐之下。屋内接雨的木盆已经溢出来,地上渐渐积起水。
“哥哥,”小九小跑到小七身边,将怀里还热乎的馒头递出去,“你吃。”
小七没有接过,只是盯着小九的脸:“疼不疼?”
“不疼,就是地滑摔了一跤。”小九摇摇头,随后又指着棠瑜给哥哥看,“哥哥,这是昨晚给你看病的恩人。”
小七听后立马直起身,缓步上前就要朝棠瑜跪下。
棠瑜连忙上前拦住,她蹲下温柔问道:“今日可是舒服一点?”
见小七点头,她又带着他在干燥的地面坐下。
小九已经拿出馒头分给小七,棠瑜转头看向屋内,又瞧着两名瘦弱的小孩。
她心里渐渐浮现想法,找人帮他们将房子修补好或者……
“恩人,给您。”
听见两人的声音,棠瑜回过神来看向他们。两人将手中的馒头掰开,把最柔软的部分递给棠瑜。
心被狠狠撞了一下,棠瑜发怔地盯着他们。好一会,才摇摇头表示不饿。
可小七还是将馒头塞给了她。
兄弟两人饿得不行,可吃相依然斯文。
棠瑜盯着他们瞧了许久,最后才撕下一小片馒头塞进唇中,丝丝甜味在唇内弥漫开。
然而她的心脏莫名的酸涩,良久,棠瑜才开口轻声问道:“你们要不要……与我回遮云山?”
11. 第11章
临近傍晚,淅淅沥沥的春雨渐渐停下,棠瑜也准备从邬巷离开。她面上是掩不住的喜色,晨间她询问小七小九愿不愿意跟她回去,两人皆兴奋地答应下来。
她准备明日叫马车将两人送回遮云山,今晚便带他们去客栈住上一晚,可是小七摇摇头说就待在家中。棠瑜害怕晚上又是一阵暴雨,于是三人在周边捡了些木材将屋里的洞勉强遮住。
棠瑜在安静的小道上行走,然而某个时刻她停住脚步抬头往屋檐上方看去。
那种感觉又来了——被人时时刻刻凝视着的战栗。
从她踏入邬巷开始,那抹视线,如影随形的视线,就像绵密难缠的蜘蛛丝,紧紧绞在她的身上。可是不论她怎么寻找,都不知道那人躲在何处。
棠瑜抿唇继续往前走,然而一名衣衫褴褛的老人突然摔在她的面前。
老人先是直愣愣地看着她,随后神色惊恐道:“就是你!就是你这个妖女,害死了我们家少爷!”
棠瑜不明所以,她弯腰想要扶起老人,却被他一把拂开。
“你知道我们家少爷死得多惨吗!舌头被割,眼睛被挖,竟然还对外称是溺水而亡!”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我还落得如此境地……”老人起身朝她扑过去,“我要杀了你!”
棠瑜连连后退避开他,“您先别激动。”
可是那名老人已经癫狂,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一个劲地朝棠瑜扑过去。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他便瞪大双眼颤颤巍巍地摔倒在地。
棠瑜僵在原地,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的老人。
一枚石子从后贯穿脑袋嵌进他的额间,极少的鲜血从额头慢慢滑落。棠瑜蹲下.身,缓缓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她抬头看向后方的屋檐,只瞧见一闪而过的红丝带。
……
回到温孤府时,春雨正巧停下,棠瑜将伞收回,抬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蛇闾。
明明是在温孤府内,却总是能瞧见蛇闾的身影。
棠瑜垂眸,装作没有瞧见他,转身就要往屋子里走。可是下一瞬间,蛇闾又拦在她的身前。
“你很难过?”
棠瑜没有回答,绕过蛇闾便想要回房间。
可是蛇闾不依不饶,转眼间便闪到棠瑜面前将她拦住。
屋檐上的雨滴啪嗒一声落到积水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随即又恢复平静。
棠瑜仰头看向蛇闾,神情平静道:“一直跟在我身后的那个人,是你吧?”
蛇闾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笑盈盈道:“毕竟邬巷杂乱。”
棠瑜起初以为那名老人只是在邬巷久待,因而精神错乱将她认错。
可看见蛇闾之后,她的许多疑惑瞬间明了。
“那名老人也是你……”
然而棠瑜话还没有说完,蛇闾便笑着回应道:“是,是我杀的,不过是邬巷之人罢了。况且他不也想杀你吗。”
“所以当初溺水的几家公子,的确是荷花宴上出言不逊的……”棠瑜彻底想通。
蛇闾挑眉,挥着扇子摇摇脑袋,“他们可不是我杀的,我只是知情。谁像你一般如此迟钝,都四年了才知道温孤芯子就是黑的。满眼只有他的蠢女人。”
事后他又假惺惺地用扇子遮着嘴,“真是糟糕,一不小心便说漏了嘴。”
棠瑜不再与他多言,收回视线便从他身边走过。
可是蛇闾却不肯轻易地放过她,他扯住她的手腕,轻笑道:“你在生气?为什么,因为那个老人死在你的面前还是知道温孤杀了几条人虫?”
见棠瑜没说话,蛇闾转身弯腰凑到她的耳边,“他们那般侮辱你,该死不是吗?”
他将棠瑜的手抬起来放在手心中,循循善诱道:“所以你不必生气也不必愧疚,不过是……”几条人虫。
棠瑜拂开他,“我如何活是我的事,不会因为别人的寥寥几句而改变。”
“你们也不必打着为我的名义,满足自己的私欲。”
蛇闾眼神阴郁地盯着棠瑜,面上的笑意也渐渐隐下。
僵持一番后,他又突然发笑,正当他要开口时,余光中出现白色的身影。他转头看去,才发现是“重病”的温孤越。
就这么一分神,棠瑜已经转身离开。他注视着棠瑜的背影,还没出声便听见温孤越开口唤他,似警告似威胁。
“蛇闾。”
温孤越站在屋檐之下,面色苍白得如死尸,宽大的衣袖被风吹得高高扬起,整个人显得更加消瘦。
蛇闾顿了一瞬,才笑嘻嘻地朝温孤越招呼,“温孤身体可是好了,竟然还能够下床行走。”
温孤越掩着唇咳嗽,眼神犀利地盯着他,“不需要你操心,只管顾好你自己,不要越界。”
*
春日的海棠开得正茂盛,落下阵阵花瓣雨。而小棠瑜跑着要去追赶父母的身影,她哭得撕心裂肺,心中似乎预料到再也见不着两人。
母亲终是不忍心,她返回将小棠瑜抱进怀里,伸手将她的眼泪擦掉。
“阿瑜,娘亲和爹爹必须去。很多如你一般大的孩子正在失去父母、失去生命,我们既然有这样的能力,也意味着……”
她哽咽到说不出话,最终是一旁的父亲开口安慰,“乖阿瑜,等爹爹回来,骑到爹爹的脖子上摘海棠花。”
“师父,阿瑜……”母亲站起身和父亲一起离开,“就拜托您了。”
师父?师父是谁……不该是她的阿婆吗。
棠瑜慌张地转头去看,结果瞧见早已死去的老人尖叫着朝她扑过来。
“是你害死了我!”
“不要!”棠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整个人被冷汗浸湿,胸口因为急促地呼吸而剧烈起伏。
天色已经渐渐变白,想到今日要送小七和小九回遮云山,棠瑜很快便起身出门去邬巷。
可走进两人的屋子,棠瑜没有瞧见他们的身影,屋内也是一片糟糕,甚至墙上还喷溅着鲜血。
棠瑜心中忽然变得慌张,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她匆匆离开屋子到周围寻找小九两人的身影,最后路过一条小巷时听见微弱的呼声。
“救救弟……”
棠瑜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这是小七的声音。她缓慢地侧过身看向巷子,却见小七满身是血地爬行。随后视线又僵硬地落到小七的身后——小九胸口没有起伏地躺在地上。
棠瑜脑袋一阵嗡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不停地旋转。她甚至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目光死死地盯着小九的尸体。
“救救他……”
而小七的声音让棠瑜回过神来,她连忙上前将小七抱进怀里,手按在他脖间的伤口想要止住血。可是伤口实在太深,鲜血不断涌出将棠瑜的整个手掌浸湿。
“小七别睡……”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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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哽咽到嗓子发疼。
然而小七没有睁开眼睛,他只是不断呢喃道:“救救弟弟……救救他……”
直到某刻,他的声音彻底消失。
邬巷是上京最穷最偏僻的地方,没人在意这里人的生死。
蔺静如寻着鬼的气息来到这里时,只看见棠瑜抱着小七两兄弟的尸体呆坐在地上。
她作为伏鬼师,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可瞧见两名孩子的模样时,心中仍然一疼。
“节哀。让他们安息吧。”
听见蔺静如的声音,棠瑜终于出现一丝反应,她嘴唇微动道:“好。”
棠瑜将他们埋在临郊的桃花林中,却在刻两人的名字时产生犹豫。最后她稳住手,边写边自言自语:“小七是期待的期,小九是长久的久。”
蔺静如安静地站在一旁,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出声安慰,“我会将上京的不死鬼都杀光。替他们……报仇。”
棠瑜直起身,眼神无光道:“静如,我知道两只不死鬼的下落。”
*
回到温孤府时,陌生面孔的小厮连忙走到她的面前,“棠姑娘,您……您快回去吧。”
棠瑜没有见过他,“你是?”
“公子身边的小厮。”
“之前那位呢?”
小厮挠挠头,“他不是几天前回家路上被狼咬死了吗?”
棠瑜顿住脚步,神色莫名地盯着他看,好一会才回过神往房间里走。
然而刚走至房门口,棠瑜便看见温孤越坐在堂前的椅上。他手中拿着两人曾经订婚时写下的婚书,只不过是棠瑜的那一份。
温孤越转头看向棠瑜,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棠瑜,原来你从未改变过主意。”
屋外吹着阵阵凉风,阳光也时隐时现。棠瑜的裙摆轻轻扬起又缓缓落下,她抬头目光坚定,“从未。”
窗户砰的一声重重关上,温孤越紧紧盯着她,“你不喜欢我了。”
庭院内阳光明媚,棠瑜却觉着浑身发冷。
“我喜欢的是曾经坚韧求生的少年,而不是你这个……”棠瑜胸口闷疼,“草菅人命的恶魔。”
像是听见极大的笑话,温孤越哼笑一声,“草菅人命,恶魔?”
“你身边的小厮,为你治病的医师,包括你请来的师姆,哪一个得到善终!医师被你溺死,小厮和师姆成了鬼,还有邬巷之人……”脑中浮现小七小九的模样,棠瑜声音哽咽,“邬巷之人也活该成你手底那些怪物的口粮吗!”
温孤越虽然面色未变,可棠瑜心里突突直跳,有所感地向后退去。
“棠瑜你该清楚一件事,对常人而言,生死不过早晚之事。”
眨眼间温孤越便来到棠瑜的面前。
见他伸手想要触上自己,棠瑜连忙往后退,结果一个踩空直接滚进院子里,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之下。
她慌忙地想要直起身,可是脚疼得让她只能慢慢朝后挪。
温孤越的手最终停在阴影边缘,他神色不愉地盯着棠瑜。
庭院拂过一阵清风,竹叶被吹得飒飒作响,在半空盘旋几转后最终落在地上。
温孤越抬眸瞧了眼天空,“棠瑜,阳光总是会消失的。”
话落,棠瑜便惊恐地发现阳光正一点点被乌云吞噬。
温孤越缓步踏下台阶,站在庭院之中。
他在棠瑜面前蹲下,再次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你瞧,天阴了。”
12. 第12章
棠瑜一直觉得万物有灵。无论是草木土石还是飞鸟走兽,它们都同人一般具有灵性。
小时她在山中无适龄人相伴,是那些小动物陪着她在山间穿梭、游荡。因而每次瞧见动物受伤,棠瑜定会将它们带回家。
而等它们伤愈离开后,棠瑜又常常会在门口瞧见被叼来回谢的食物。
所以棠瑜一直认为,动物待人都能如此纯真,想必那些山下人更是良善。
直到来了上京,棠瑜才知道自己太过天真。
人性远比动物可怕复杂,那些贪念欲.望就是层层华丽的衣裳,紧紧裹在上京贵人的身上。
感觉温孤越冰冷的手抚在她的面容上,棠瑜猛地转头躲开,她想逃离却因脚疼只能瘫坐在地。
温孤越却强硬地钳住她的下颌,让她转头看向他:“棠瑜,为什么你对谁的命都那么看重?你的眼里怎么能容下如此多人?”
棠瑜不说话,只是眼神倔强地盯着温孤越。
可是换到温孤越眼中,棠瑜却显得那么凄惨可人怜,就像是在暴雨中被摧残的小白花。
原本握住棠瑜下颌的手松开,温孤越的手指缓缓上滑,眼神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棠瑜,或许就应该让你与我感同身受。”
棠瑜面色瞬间苍白,眼底也是藏不住的慌忙。她当然知道温孤越是什么意思,她还记得那晚温孤越想让她变成鬼的话语。
“温孤越你疯了!”棠瑜眼底泛起泪光,“你早就疯了……”
“我当然没疯。我很清醒,格外清醒地知道,”温孤越的手温柔地穿进棠瑜的头发,随后掌住她的后脑勺让她猛地靠近自己,他的神情依然平静,“我要你永世陪着我,我要你和我一起下地狱。”
棠瑜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地从眼眶落下,她转头想要逃开温孤越的桎梏,却被他强迫着朝他靠近。
温孤越原本漆黑的眼瞳在她眼中逐渐变成猩红的、含着兴奋的竖瞳,活像恶狼瞧见无处可逃的猎物。
眼见温孤越愈来愈近,自己也不能从他的魔爪下逃脱,棠瑜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将头往后仰远离他。
然而下一瞬,濡湿柔软的舌头滑过她的面颊,将眼泪悉数舔.舐进唇中。
棠瑜紧紧闭上双眼,就连眼睫都不自觉地轻颤。随后冰冷的唇落在她的眼睛上,棠瑜浑身颤抖着等待温孤越下一步动作。
而后棠瑜却感觉温孤越稍稍远离她。
“天又要晴了。”
听见温孤越的话语,棠瑜猛地睁开双眼,只是悬在眼眶的泪水还没来得及滑落,便与温孤越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面上扬起淡漠的笑,“棠瑜,好生睡一觉吧。”
话音刚落,棠瑜便觉得后颈一疼,随后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陷入昏迷之前,她又听见温孤越的声音。
“梦里可一定要有我。”
……
梦中的棠瑜置身一片黑暗之中,直到察觉身后传来微弱的光,她才转身看去。
温孤越和蛇闾坐在她的身后,两人衣衫染上鲜血,身旁甚至还有人类的残肢。他们都朝她伸出沾满血的双手,示意棠瑜朝他们走去。
棠瑜犹豫不决,视线不自觉地飘向温孤越。只见他面上挂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声音也是出奇的清润柔和,“阿瑜,快来。”
阿瑜……温孤越从来不会这般唤自己,他总是冷着声音,怎么会如此柔情。
“阿瑜。”见棠瑜没有动作,温孤越站起身来,“来我这,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不可以,不能过去。棠瑜有一道心底的声音不断地警示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过去,她明明也想和阿越在一起。为什么……
“恩人姐姐!”
“瑜丫头。”
听见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棠瑜猛地转过身。死去多年的刘阿婶和小七小九站在一起,三人眼神焦急地瞧着她。
“不能过去,快回来。”
棠瑜眼眶微热地盯着几人,抬脚缓缓朝他们走近。
“采药女,你凭什么回去。”蛇闾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棠瑜僵硬地回头,却见蛇闾朝她笑得阴柔,他一手掐着老人的脖子,一手拖着死去的小厮和医师。
“他们的死难道不是因为你吗?如果不是你让温孤成了鬼,他们也不会死。”蛇闾眼神阴冷地盯着棠瑜,“你合该与我们待在一起。”
黑暗中又渐渐显现一道她熟悉不过的身影。
“乖阿瑜,回来吧。”
棠瑜嘴唇微颤,“阿婆……”
“没关系的,我的阿瑜什么都没做错。”
棠瑜不再犹豫,提起裙摆就要朝阿婆跑过去,然而身后的怒吼让她顿住脚步。她只是停顿几瞬,微微侧头又很快折返回来,随后加快脚步朝阿婆四人跑去。
可是下一瞬,强劲的手钳住棠瑜的胳膊用力往后拽,转眼间她便落入温孤越的怀中。
温孤越和蛇闾都凑到她的耳边,她惊恐地想要出声呼救,却不知被谁的手紧紧捂住嘴唇。
“你是我的。”棠瑜甚至分不清是谁在说话,她最终被拖入黑暗中,带着绝望和痛苦。
“你是我的……”
不是,不是的!她是棠瑜,她只是棠瑜!
棠瑜猛地惊醒从床上直起身来,她的胸口因为急促地呼吸而剧烈起伏。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屋内也只有她一个人在。
棠瑜只是抱着腿蜷缩在床角。她第一次被噩梦惊醒时曾试着逃出去,可惜门窗都被锁得严严实实。温孤越将她关了起来,断掉她所有可能逃脱的机会。
她已经没有了睡意,于是坐在床上发呆,眼睁睁瞧着天色由暗至明。
天色彻底大亮时,棠瑜才隐隐犯困,她头枕在膝盖上便不知不觉入了眠。直到有人触上自己的脸颊,棠瑜才忽地惊醒。
她这时还有些迷茫,抬头瞧见来人是温孤越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温孤越以为棠瑜想通了,手上动作更是柔和,“怎么不躺床上睡……”
可是他话还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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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瑜便狠狠将他的手拍开。又趁着温孤越出神,她还是不肯放弃地朝门口跑去。
这次温孤越并没有拦她。然而棠瑜掀开纱帘后便愣在原地——一群人跪在外间,或举着鲜红的布料或捧着金灿灿的发饰。
温孤越慢悠悠地从内室走出来,“希望她们能让你开心一点。”
棠瑜听出他话语中的威胁,抬头恨恨地盯着温孤越。可他毫不在意,如往日般淡然道:“我们的婚式在下月初。”
“好好准备,”温孤越抬手理了理棠瑜的头发,“阿瑜。”
棠瑜打掉温孤越的手,又后退了几步远离他。她很明白现在不该激怒温孤越,可她实在太气愤了。温孤越要囚禁困住她,要限制她的自由。她恨不得、恨不得当初……
温孤越这次没有同她计较,只是转身坐在外间的椅上,示意那些侍女将她带进内室量身制衣选发饰。
棠瑜没有反抗,任由她们在她身上动作,她只是不想别人因着自己受罚。
而她一定会走的,她一定会离开温孤府这个大笼子。她是在山林中长大的孩子,理应回到山林的怀抱。
温孤越是困不住她的。
因着棠瑜全程沉默地配合,侍女很快便从内间出来,得到温孤越的许可后便退出房间。偌大的房间又只剩下棠瑜和温孤越两人,只是棠瑜并不想理会温孤越,坐在内间的梳妆镜前出神。
她大概也想不到,曾经满眼都是温孤越的自己现在对他避之不及,甚至还……埋怨曾经的自己。
镜子中出现温孤越的身影,他站在棠瑜身后,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脚踝可还疼痛?”
闻言棠瑜才感觉脚踝处一阵清凉,想来是有人给她上过药。她摇摇头,抬起头时正好同镜中的温孤越对上视线。
温孤越不知何时又来到她的身后,正弯腰凑在她的耳边,声音轻缓道:“棠瑜,别想着逃跑。”
棠瑜瞳孔骤缩,温孤越的手正强硬地掰开她的手指,将纸条从她的手中抽走。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你若是逃走又被我抓住,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你变成鬼。也不要想着伤害自己,不然你在意的人一个也不会好过。”
见棠瑜面色愈发苍白,温孤越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那个人叫蔺静如,对不对?”
这句话如惊雷般在棠瑜耳边响起,可她还是垂头故作镇静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然而温孤越不肯轻易放过她,他勾起棠瑜的下颌让她抬起头来,“棠瑜,看来你自己也没有发现。”
他的手指触上棠瑜的眼睛,冰冷的触觉让棠瑜止不住地想躲。
“每次你撒谎的时候,眼睛总是颤个不停。”
话落,温孤越直起身神情冷淡地看向棠瑜,“以后记得收起你的那些小把戏。”
棠瑜没有应声,垂着头不知想着些什么。她倒是不害怕温孤越瞧见纸条上的内容,毕竟在她看了之后,那些字迹紧接着便消失不见。
她只是害怕,害怕蔺静如被温孤越寻见后遭遇危险。
13. 第13章
棠瑜知道那张纸条是蔺静如托人送进来的。静如之前便与她说过,通信的纸墨制成特殊,当她将信的内容看完,那些字迹便会很快消失。这也是伏鬼师之间的通信方式。
而如今温孤越轻而易举就发现她与蔺静如的通信,她更担心他不会放过那名将信塞给她的女孩。
透过镜子见温孤越缓缓直起身远离她,棠瑜不由得心口发颤,随后转身抓住温孤越的手腕。感受到温孤越落下的目光,她呼吸不稳地抬头与他对视,“至少……放过那个女孩。”
久久未听见温孤越的应声,棠瑜双手轻轻下滑圈住他的手掌,垂眸道:“求你放过她,我不会走的。”
“放过她,然后任她将伏鬼师引进来杀了我吗?棠瑜,我没有你那般仁慈。”温孤越视线从她的眉眼落到唇间,“你既然求我,总该给我些什么。”
棠瑜慢慢松开温孤越的手,随后撩起衣袖,将左手举到他的面前。她没什么可以给温孤越的,如果他想要,她能给的也就只有这一身血。
可温孤越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压下去,又弯腰用食指抵着他的唇,“或许这里更有用。”
棠瑜抬眼看向温孤越,他的神情如往常般平静,只是冷漠地、没有情绪地盯着她,仿佛是笃定她不会这么做。
棠瑜直愣愣地看着温孤越,一片寂静的房内,她甚至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温孤越五感敏锐,他肯定也听见了……
害怕温孤越等得失去耐心,棠瑜心一横便凑上去要吻温孤越的唇瓣。然而温孤越微微转头避开她,棠瑜的唇最终从他的嘴角擦过。
察觉到温孤越的动作,棠瑜的心跳停了一瞬,原本抓住温孤越袖摆的手也倏地用力。
被发现了吗?温孤越又发现了吗……她睁开双眼看向温孤越,正好瞧见他眼神极冷地睨着自己。
棠瑜有些胆怯,缓缓后仰远离温孤越。可是温孤越却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眉眼也近在咫尺。
“你躲什么呢,棠瑜?”温孤越面上勾起浅淡的笑,可棠瑜知道这是他盛怒的前兆,“为了别人,方才的胆子不是很大吗。”
温孤越另一只手狠狠握住棠瑜的脸颊,“若是换作其他人,你也会这么对他?”
现在出声惹怒温孤越并不是好事,棠瑜最后选择闭口不答。
可棠瑜沉默的模样在温孤越眼中却是承认的意思,他握着棠瑜的手越发用劲,“棠瑜……”
“公子!您打探的人有消息了。”然而就在这时,屋外的小厮出声打断温孤越的话。
温孤越定定地看着棠瑜,似乎想要将她整个人剥开看得更加清楚。可最后他什么也没说,松手便往门口走去,对着守在门口的侍女道:“少夫人需要静养,好生照顾。”
温孤越离开之后,棠瑜的手还在不停地发抖,甚至紧紧按住手腕都没法止住。她以为、她以为又要被温孤越发现了……
如果被温孤越发现,蔺静如和那个女孩都会有遇险。
所以她算是掩饰过去了吧,棠瑜垂眸回想着方才的场景,也不知道静如现在是否潜伏进来。
将信封塞给棠瑜的少女也是名伏鬼师,她与蔺静如一同潜进温孤府。然而至温孤府蔺静如才发现,温孤府的这只鬼,之前被她伤过,想来早就记住她的气息。
于是蔺静如准备寻个地方将气息和面容掩盖,但不死鬼五感敏锐,担心温孤越提前察觉到不对劲,她便拜托棠瑜尽可能拖住他。
“阿瑜。”
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棠瑜猛地转身看去,结果却瞧见一张陌生的脸。她愣了一瞬神,随后才犹豫唤道:“静如?”
“是我。”蔺静如面上已经没有往日的嬉笑。
“方才那女孩她……”棠瑜还是担心温孤越对她不利。
蔺静如知道棠瑜想问什么,“她已经在温孤越面前露过脸,我便让她先回师父身边,与我随时通信。”
棠瑜神色担忧,“那只剩你一人?”
蔺静如垂眸摇摇头,“上京还有其他伏鬼师,只是……有几位已经牺牲。”
“是因为……”那人的名字已经抵在舌尖,可棠瑜怎么也吐不出来,最后她只好道,“静如,可一定要保重自己。”
“我一定要将为非作歹的不死鬼杀光,哪怕豁出我的性命。”蔺静如神情坚定,眼底似乎燃着一团熊熊烈火。
见棠瑜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蔺静如轻声道:“阿瑜也不必劝我。从我进入伏鬼师队列那一刻,我便做好了死的准备。”
师父告诉她的第一句话便是——伏鬼师常年与阎王打交道,死亡是常常发生的事。
她也怕死,第一次与鬼交手时,她整个人被吓得动弹不了。
可她更想那些良善朴实的百姓不再遭受苦难。
从蔺静如有记忆起,她便是一个乞丐。她和野狗争抢食物,被街边小孩嘲笑戏弄,冬日穿着短袖缩在墙角冷得直哆嗦。直到奶奶将她带回家,为她洗澡、穿衣、梳发,她再也不用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可是好景不长,第三年,奶奶离世了。她本以为她会再次回到曾经那阴暗的日子,然而没有。那些淳朴的街坊邻居给她吃食、旧衣,最后让她平安地长大成人。
没有那些良善的人,她早就死了。以一个乞丐的身份死去,最后被一块破布裹着丢入乱葬岗。
瞧见蔺静如眼底的坚韧,棠瑜的心泛起阵阵酸涩和无力感。
她觉着自己就是那根引火线,明明是她引燃了这场大火,却不能做些什么扑灭它,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人接着一人扑进火海。
“静如,我……”
可是不等棠瑜将话说完,蔺静如便将一只药瓶塞进她的手里,“这是马鞭草的汁液,不死鬼最惧怕的东西。阿瑜,保护好自己,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
说完这句话,蔺静如便又翻窗离开了,留棠瑜盯着手中的药瓶发神……
“马鞭草,马鞭草……”阿婆也给了她许多马鞭草。
……
棠瑜被温孤越困在房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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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离开。她只好站在窗前消遣时间,仰头观星时忽然又想起远在遮云山的阿婆。
以往繁星高挂,阿婆总爱坐在屋檐下观天。小棠瑜也会搬一张小凳子坐在阿婆身边,学着阿婆的模样高高仰起身子,随后声音稚嫩问道:“阿婆,真的有鬼吗?”
阿婆从来不正面回答,她只会将一杯马鞭草茶递给小棠瑜,笑道:“阿瑜觉得呢?”
小棠瑜漆黑的眼珠圆溜溜地一转,“就算有,我也会保护阿婆的!”
这时清朗的夜空突然降下暴雨,大颗大颗的雨珠顺着屋檐滴落,连连不断地落成了一片水帘。
棠瑜垂眸看向手中茶杯,声音中透着迷惘,“阿婆,这世上真的有鬼。”
可她该怎么做,她到底该怎么做……
‘随心而为’。恍惚间棠瑜听见了阿婆的声音。
她抬头再度看向窗外,透过模糊朦胧的水帘,她似乎瞧见小棠瑜哭丧着脸向阿婆倾吐困扰。
而阿婆眉眼温和地看着小棠瑜,伸手抚摸着她的头顶,“自然是随心而为了。况且,乖阿瑜,在你问我的时候,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她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可是她还在犹豫什么……
脸颊突然传来一阵湿润感,原是窗外的雨水迸溅落在面上,她抬起手正要擦掉,然而另一只冰凉的手却先她一步触上。
棠瑜身子一僵,她知道是温孤越来了,却不肯转头去看他。
然而温孤越的手扣住棠瑜的脸颊,强势地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这么不想见到我。”
棠瑜垂眸,“你不是知道吗?”
“没关系,”温孤越弯腰靠近棠瑜,眼帘微垂看向她的唇瓣,“我只是来讨回今早没有得到的。”
棠瑜似有所感地抬起头,随后便瞧见温孤越的面容在她眼前放大。随着一片阴影覆盖下来的,是冰冷、柔软的唇。
她没有动弹,甚至不敢做出反抗的举动,只是愣在原地任由温孤越动作。
然而温孤越并不满意她这样的反应,他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唇。
滑腻的舌头钻进唇中时,棠瑜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可是温孤越咬住她让她无处可藏。
她同温孤越已经亲吻过许多次,但这次温孤越格外温柔缠绵,处处透露着对心爱之人的怜惜,引得她一度沉沦忘记两人早已翻脸离心。
直到嘴角传来一阵刺痛,棠瑜才从他温柔攻势下清醒。
温孤越伸手摩挲着棠瑜的嘴角,将冒出的血珠不厌其烦地抹掉。
“棠瑜你瞧,你还对我有感觉,你还喜欢着我。”他抵住棠瑜的额头,眼底含着微弱的笑意,“所以放弃你的那些小心思,乖乖待在我身边。”
他双手捧住她的脸颊,“你注定就是我的。”
他早就该知道。
早在四年前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就该知道,这个灿如朝阳花的少女会是他的。
可现在也算不上晚,只要他紧紧抓住她,哪怕知道她想要离开,他也要不择手段地留下她。
14. 第14章
‘你注定就是我的’。
棠瑜再次从梦中惊醒。
从被温孤越囚.禁那日起,棠瑜的睡眠便未好过,夜里她数不清自己被惊醒多少次,甚至总觉得在睡梦中也有人一直注视着她。
再这样下去,棠瑜觉得自己就快要疯掉。因为她不仅夜里睡不安稳,白日竟还期待温孤越的到来。
她的屋子除开温孤越能进来,便只有按时送餐的侍女。可是侍女只会放下饭菜便出去,不会主动与她说话,更不会出声接她的话。
第五天。
棠瑜执笔在纸页上写下天数,这是她被温孤越囚.禁的第五天,也是没有静如消息的第五天。
那日之后,静如再没有来过她的房中,她也没有从温孤越口中得到任何有关伏鬼师的消息。
然而今日棠瑜发现了件不同寻常的事——她从饭菜里发现一张被藏起来的纸条。
棠瑜将内容看完,里面的字迹便缓缓消失。
这是静如给她递的消息……棠瑜将纸条揉成一团扔掉,心中止不住地担忧静如的安全。
信中写道,伏鬼师能嗅见不死鬼身上的气息。而蔺静如发现温孤越的气息和其他鬼完全不同,并且明明前几日她还重伤温孤越,可如今她察觉到温孤越的伤势不仅完全愈合,甚至实力还有所上升。
蔺静如猜测,这或许与温孤越的血脉有关。
但蔺静如让棠瑜不要担心,她会想办法先将棠瑜带出府,再送到师父身边。
……
棠瑜待在屋子里,只能静心练字亦或是看那些晦涩的书籍。可是今日她心里乱糟糟的,如何都安定不下来。
血脉……棠瑜突然想到当之前在藏书阁中看见的内容,是因为温孤越是不死鬼始祖的后代吗?
棠瑜垂眸出神,一时间脑中思绪纷乱。这时室内传来轻微的声响,以为是静如来房内寻她,棠瑜脚步匆匆就要上前。
可走到纱帘前,棠瑜又突然停住脚步。静如既然已经通过纸条给她传了信息,怎么会再来她的房中……
来人不是蔺静如。
棠瑜转身就要跑开,然而这时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将棠瑜拖了进去。
“跑什么?我可是好不容易进来找你。”
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棠瑜猛地推开他往后退。
蛇闾也不在意,笑意盈盈地盯着她,“温孤将你看得可紧啊,连我都要翻窗进来了。”
“听说你下月初便要与温孤成婚。”见棠瑜不说话,蛇闾突然闪身凑到她的面前,“是不是该恭喜你这么多年得偿所愿?”
棠瑜本无心与蛇闾争吵,但偏偏蛇闾选在她最烦闷的时候来打扰她,还尽说些难听的话。棠瑜实在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沉声道:“这又与你有何关系?”
蛇闾罕见地愣住,一时竟没有出声反驳她。
瞧见蛇闾哑口无言,棠瑜心中竟升起隐秘的快意,“你为何又要来见我?为何又要在意婚事?”
诡异的想法冒上棠瑜的心头,她的脑袋突突直跳。她想要让自己住口,不要再出声,然而这时的自己就像是失了智,口无遮拦:“难不成你喜欢我?”
话落,房间内一片死寂,棠瑜面色倏地变得苍白,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可怕的话。她垂着脑袋想该如何收场,如何让蛇闾离开她的房间……只是还未等她将法子想出来,便听见蛇闾冷哼一声。
“是又怎样?”
棠瑜愣在原地,感觉脑中一片空白。察觉眼前的人一步步朝自己靠近,她也只能一点点后退,直到被身后的软榻挡住去路。
“我以为你早就察觉我的心思,明明我丝毫没有收敛。”
红色衣摆映入棠瑜眼帘,她眼睁睁地看着蛇闾离她越来越近,直至两人的鞋尖相抵。
“原来采药女这般迟钝。”蛇闾伸手抬起棠瑜的下颌,神情颇为玩味。
棠瑜拍开蛇闾的手,声线不稳道:“自重。至少现在我还是温孤越的未婚妻。”
“是啊,所以也只是未婚妻。”蛇闾弯腰凑近棠瑜,面上浮现堪称天真的笑容,“毕竟你们还没有拜堂,没有结发,没有——合房。”
“说什么朋友妻不可欺。但你们什么都没有,谈不上夫妻。”蛇闾垂眸与棠瑜对视,“就算我要做些什么,也算不得过分吧。”
棠瑜眼神慌张地盯着蛇闾,她的手撑在软榻上,试图缓缓后移远离蛇闾。然而她稍稍离开,蛇闾又立刻贴上来。
蛇闾就是个疯子。棠瑜呼吸不稳,她的手不自觉地向后摸索,想要找些什么来阻止他。
她早就知道蛇闾是个疯子,为什么这次就不肯像以往般忍一忍。像曾经一样,忍忍就过去了……
“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喜欢温孤,哪怕他待你时而冷漠时而……”蛇闾又朝棠瑜靠近,“但是你对我,从来都避之不及,甚至不肯正眼瞧一眼。”
棠瑜的手指忽然碰到榻上的几案,她想起这几日她一直在用马鞭草泡水喝。
蛇闾的食指慢慢缠绕棠瑜散落的几缕头发,“如今你竟要与他成婚。我真是……格外不爽啊。”
棠瑜没有躲开蛇闾的手,她的后背渐渐浸出冷汗,“不想我与他成婚,你不如将他直接除掉。”
蛇闾听后表情忽怔,随后低头大笑起来,“棠瑜啊棠瑜,你真舍得温孤死掉吗?”
棠瑜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蛇闾的一举一动,甚至瞧见他笑得眼角泛起泪光。
“可是我不会杀了温孤的。毕竟啊——”蛇闾仰头擦掉泪滴,笑容隐隐透着畅意,“他可是我的盟友。”
瞧见蛇闾笑得张扬,甚至笑得身子后仰让两人之间留出空隙,棠瑜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他,转身就去抢几案上的茶杯。哪怕那一缕头发被蛇闾扯得生疼。
忍耐是没有任何用的,她过去忍耐两年,换来的是蛇闾变本加厉的戏弄和嘲笑。
喜欢?蛇闾最喜欢的只有他自己,这个自大狂妄、从不在乎别人的混蛋。
棠瑜抬手便将茶水泼向蛇闾。
而蛇闾只当那是棠瑜的小打小闹,见她将茶水朝他泼来时也没有转头躲开。直到脸上传来烈火灼烧般的疼痛,他才反应过来棠瑜手中的茶水不对劲。
蛇闾半捂着脸想要待伤口愈合,可出乎意料的是,伤口不但愈合缓慢而且痊愈后的下一刻又会重新裂开,如此反复,让他疼痛难耐。
“棠瑜……”蛇闾狰狞着脸想要将棠瑜捉回来,“棠瑜,你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蛇闾抬手又挡住棠瑜扔过来的茶壶,然而溢出来的茶水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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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溅到他的脸上。蛇闾觉得大半张脸都被架在火上炙烤着,不用细想他也知道如今自己这副模样多么丑陋。
棠瑜见状转身朝门口跑去,她不相信这般大的动静屋外的人没有听见。可是无人来救她,她只能靠自己……
然而人的速度到底比不上鬼。
不过几瞬眨眼的功夫,蛇闾便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扔在床上。
棠瑜疼得眉头紧皱,然而她方支起身子,便被蛇闾猛地掐住脸颊抵在墙角。
蛇闾半张脸鲜血淋漓,就像是被人扒掉了一层皮,甚至有些地方露出森森白骨,瞧起来仿佛是从阴间爬上来的阴冷恶鬼。
“我现在很丑是吧?”蛇闾面上满是癫狂的笑,嘴角咧得越来越开,“棠瑜,我现在很丑是不是!是不是丑得让你不忍直视,甚至恨不得吐口唾沫去去晦气。”
棠瑜想要掰开蛇闾的手,结果无济于事。羞恼的情绪在蛇闾的质问下被放大,她愤声道:“是!”
“蛇闾你现在实在是太……”
可看见蛇闾渐渐泛红的眼眶后,棠瑜之后的话却咽了下去。
然而蛇闾竟然反常地平静下来,他敛下眉眼,喃喃自语:“所以我做得没错,毕竟凭什么那两个孩子可以得到拯救。他们本就该和我一样,被唾弃被玩弄,而不是被拯救。”
“蛇闾你这是什么意思?”棠瑜察觉到蛇闾话中的不对劲,她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那两个孩子是什么意思!”
蛇闾盯着她,笑声从喉间溢出,“棠瑜你难道不知道是哪两个孩子吗?”
瞧见棠瑜的面色越来越白,蛇闾面上的笑容却越发疯狂,“就是你想的那两个孩子,他们本该一个病死,一个被饿死被打死。你凭什么要去拯救他们,去破坏他们的命数。棠瑜,是你害死了那两个孩子,他们本来可以活得更久一点的,是你让他们立马被拖下地狱。”
棠瑜死死地盯着蛇闾,连他的手什么时候落下都没有察觉。一如那天,棠瑜的脑袋一片空白,耳边也满是嗡鸣,一时间甚至没有捋清蛇闾那一番话到底是何意思。
“那两个孩子……”棠瑜的眼睛一瞬间便失了神。
她想到小九将她满是泥泞的裙摆拾起抱在怀中,扑到她的怀里哭着道歉……还有小七,小七又做了什么呢,他将馒头最柔软干净的地方撕下来给她,腼腆笑着说要和弟弟同她生活在一起……
“哭得真可怜。”蛇闾抬手粗鲁地抹掉棠瑜面上的眼泪,“你现在很痛苦吗棠瑜?”
棠瑜手指紧紧抓住床被,她低垂着脑袋无声地落泪。
明明他们离幸福触手可及,可因为她,他们却……
‘良善从来都没有错。’
不,不对,这不是她的错。阿婆说得对,她的善良没有错,错的明明是,明明是像蛇闾这般恶毒的人!
“你现在觉得很痛苦吧?我也是这般痛苦,棠瑜你……”
蛇闾目不转睛地盯着棠瑜,下一瞬却看见她抬头神情愤恨地瞧着他。蛇闾先是怔住,而后眼底又闪着兴奋的光。
“棠瑜,我也是这般的痛苦。你……”他兴奋得甚至呼吸不畅,“你感知到我的痛苦了吗?”
蛇闾捧住棠瑜的脸颊,“我也是这么痛苦又矛盾地活着。看来我们合该天生一对。”
15. 第15章
潮湿、昏暗,又与虫蝇为伴。蛇闾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他的母亲是这青楼中的名妓,作为她的孩子,他从七岁开始就以龟奴的身份做事。
每次瞧见恩客从母亲的房间里出来,他便要进屋收拾残局。
起初他被房间内的味道弄得直干呕,母亲抬手将花瓶砸在他的头上,她的声音愤恨,“你在恶心什么!你不过也是恶心下贱的产物,被人玩弄践踏是早晚的事。天生烂命一条!早知道在你刚出生时就掐死你……”
渐渐地,蛇闾变得麻木,只是垂头手脚麻利地将房间收拾干净。他的眼底永远平静,就如一潭死水。
“你脸上怎么回事?”
可是听见母亲罕见的关切,他面上还是忍不住浮现喜色。蛇闾不想让母亲担心,轻声道:“不过是摔……”
“真是丑死了,多看一眼都污我眼睛。”
她并没有听他将话说完,随手将东西扔到蛇闾的身上,“将它扔掉。”
蛇闾从地上拾起已经干枯的花,神色有些呆愣,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母……芸娘,这是什么花?”
她轻飘飘地瞧了他一眼,“海棠。”
然而这次蛇闾并没有听母亲的话将枯萎的海棠扔掉,他一直将它藏在自己怀中。可是海棠永远都不属于他,最终在他的手心中化作齑粉。
从那时起,海棠便成了蛇闾心中的执念和妄想。
如今,棠瑜对他而言,则是当初握在手心的那支海棠。
蛇闾还在发疯,他神色兴奋道:“棠瑜你瞧,我们两人都能感知活着的痛苦。与温孤相比,你我才最相配。”
“疯子!”棠瑜将蛇闾的手扯下来,她恨恨地盯着他,“你和温孤越都是疯子。”
蛇闾却丝毫不恼怒,“疯子又如何。疯子不需要道德和修养,可以不择手段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但是你呢,棠瑜你有守住你想要的东西吗?”
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最终止不住地落下,棠瑜恨得心脏泛疼,“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死在你手里……真是好主意。”蛇闾心情颇好道。
然而短暂的欢愉后,蛇闾又感觉到脸上火烧般的疼痛。
“棠瑜你将我害成如此,总该有些补偿。”说着,蛇闾便俯身埋进棠瑜脖间。
棠瑜虽然恶心蛇闾,但在他靠近的时候却没有躲开,只是僵住身子任他凑上来。然而就在獠牙触上她的肌肤时,蛇闾却忽然停了下来。随后她听见蛇闾喃喃自语:“这样未免太明显,现下可还不能同温孤撕破脸……”
棠瑜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左手便突然被蛇闾抬起来放到唇边。瞧见獠牙就要刺破肌肤,她转开头不敢细看。
一阵疼痛传来,棠瑜清晰地感知血液正在流失。她微微侧过头看向手臂,却被蛇闾敏锐地捕捉到视线,他眼神犀利地盯着她。
棠瑜不甘示弱,直直地同蛇闾对视。
然而蛇闾嘴角泛起意味不明的笑,片刻后棠瑜便疼得紧皱眉头,他故意更重地咬住她。
可棠瑜仍然没有移开视线,她死死盯着蛇闾的脸,试图找出些什么不同。
然而蛇闾除了烂掉的半张脸在慢慢复原外,没有其他变化。
棠瑜心中涌上一抹失望。
蛇闾终于松开棠瑜,他直起身抹掉唇边沾着的鲜血,原本溃烂的半张脸已经光滑如初。
瞧见棠瑜唇色泛白,蛇闾抬手想要给她添上血色,“棠瑜……”
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棠瑜不想让蛇闾再触碰她。正当她转头准备避开蛇闾的手时,却发现蛇闾忽然转身伏在床边。
他的状态十分不对劲,搭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抓住床被,红色的筋络在手背上若隐若现。他呼吸短暂且急促,甚至脸上也浮现血红的筋络,就如爬满了红色的藤蔓。
不死鬼的身体都如死尸般冰冷,可现在棠瑜同他隔着小段距离,都能感觉到从蛇闾身上传来的热气。
她的猜想被证实了……棠瑜松气背靠在墙上。
不死鬼害怕马鞭草,而她这几日一直都在喝马鞭草茶,她想或许不死鬼会对她的血液产生反应,便忍着难受让蛇闾咬了下去。
仅仅只是马鞭草茶便能让蛇闾如此模样。若是大量马鞭草汁液,也能杀死一只鬼吧?棠瑜视线又落到蛇闾狰狞的脸上,可惜静如给她的那瓶汁液并不在身边……
蛇闾还没能从痛苦中缓过来,他趴在床沿边疯狂喘息,甚至额间不断冒出热汗,鬓发也紧紧贴在脸颊。
棠瑜死死盯着他的后背,脑袋里却浮现大胆的想法。马鞭草汁液不在身边,但静如之前给她的银刃还放在枕下,若是现在,若是现在……棠瑜的手缓缓伸向一旁的枕头。
蛇闾觉得有一团火在身体里乱窜,灼烧着他的每一个部位,甚至连感知都在瞬间丧失。他转头想质问棠瑜到底做了什么,却瞧见银光从眼前闪过。蛇闾连忙后仰避开,见棠瑜抬手又朝他刺来,伸手紧紧抓住刀刃。
鲜血不断往下淌,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蛇闾的脸上。
“棠瑜,你还真要杀我?”
明明手心血流不止,伤口愈合又裂开,可蛇闾一点都不在乎,面上甚至还挂着冷笑。他原本可以轻松将刀拿走,然而现在气力却在逐渐流失,只能堪堪挡住棠瑜,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
棠瑜甚至都不想同蛇闾多言,手上用着力想要将银刃送进他的心脏。
鲜血顺着脸颊流入蛇闾的眼睛中,他的眼前一片血红模糊,“棠瑜,现在你若是杀不死我,这辈子都别想逃开我,绝对。”
听见蛇闾这番疯狂的话语,棠瑜双手握住刀柄更加用力往下压。那她也不会放过他,她一定要杀了他给那两个孩子报仇。
就在两人僵持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那人又掀开纱帘走了进来。
棠瑜知道来人一定是温孤越,可她没有抬头,一心只想现在将蛇闾给杀掉。
可瞧见如此惊险的一幕,温孤越不但没有上前制止,反而止步停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棠瑜手中那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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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蛇闾心口越来越近。
直到银刀真真捅进蛇闾的胸口,屋内倏地被刺鼻的鲜血味填满,温孤越才走上前握住棠瑜的手背。
“棠瑜,松手。”
可棠瑜还是紧紧握住刀柄,整个人呆滞地看着昏迷的蛇闾。被他咬出的伤口不断溢出鲜血,染红她的整个掌心。
温孤越强硬地掰开她的手,“他已经死了……”
棠瑜顺从地松手,然而下一瞬便朝温孤越狠狠扇了一巴掌。
温孤越大抵没想到棠瑜会如此动作,被她扇得偏过头去,白玉般的脸留下一抹血手印。
“他死了又怎样?”棠瑜苍白的脸上倏地掉下一串眼泪,“他死了那些被你们害死的人能死而复生吗!”
温孤越从来没有见过棠瑜情绪如此失控的时候,她以往总是沉默地敛下眉眼,亦是无声地落泪。他眼底难得泛起波澜,转过头轻声问道:“你都知道了吗?”
“是!”
棠瑜当然以为是小七小九那件事,她接受不了他们被不死鬼杀死,更接受不了是她间接害死他们。
“我全部都知道!是你们,是你们杀死了……”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温孤越一把抱入怀中。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阿瑜,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况且,我还在你身边……”
棠瑜鲜少听见温孤越唤她“阿瑜”,他以往总是语气冷冷地喊她棠瑜。
她还记得温孤越第一次唤“阿瑜”时,自己喜悦的心情。可是现在,她觉得好生厌烦,厌烦温孤越,厌烦蛇闾,甚至厌烦自己……
“放开我!”
然而下一瞬棠瑜却突然喘不上气来,脑袋昏昏沉沉。她像是被泼了盆冰水的火焰,瞬间熄灭下来,整个人疲倦不堪,“放开我……”
棠瑜觉得眼皮越来越重,阖上双眼时冰凉湿润的液体从眼眶涌出来。
她真的再也不想待在温孤越的身边,她想要回家,她想念阿婆……
“棠瑜!棠瑜……”
她听见有人不停地唤她,可是她真的好累,实在是太累了。
拜托,让她好生睡一觉吧。
温孤越发现棠瑜忽然在自己怀中昏迷,心中瞬间便泛起惊慌。他转头瞧了眼生死不知的蛇闾,随后将棠瑜横抱起朝门外走去。
门外还站着方才给他通风报信的小厮,温孤越垂眸看向棠瑜,“找人将蛇闾抬到其他客房,去给世子府报信,说他这几日都在温孤府歇着。”
他抬脚准备离开,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另外他胸口那把刀直接拔出来,不必寻医师。”
“公子……”小厮犹犹豫豫地唤住温孤越。
“怎么,你还有问题?”
小厮将头垂得更低,“小人不敢。”
温孤越冷笑一声,“派人将蛇闾房间门窗封好,若是有人想闯进去,直接杀掉吧。”
潜伏在温孤府内的伏鬼师还没找到,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掩过自己的气息,还真是让人感到烦躁。
16. 第16章
从那天夜里开始,棠瑜便发起高热来。她整个人被烧得意识模模糊糊,好几次艰难地睁开眼睛,也只能瞧见朦胧的白色人影。而那人在说什么,表情如何,她一概不知。
偶尔被人喂下药,棠瑜的意识会清醒一点,可仍然疲倦地阖着眼睛。
她能清晰地听见房间内的声响,也知晓有人坐在自己的身旁,可是那人什么都不说,只是将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
而她几次挑动手指想要将手收起来,然而连这样的力气都没有。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的魂魄或许已经和身体分离。
“棠瑜。”
清冷的声音忽地在房间内响起。
棠瑜对这音色实在是太熟悉,一听便知道是温孤越。她以为他准备说些什么,可他唤了她的名字后便没了下文,只是原本搭在手背上的手变为轻轻圈住她。
疲惫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棠瑜最终又陷入昏睡之中。而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下意识地抱怨,温孤越不要再来梦中打搅她了。
好在梦里的世界足够温馨美好,棠瑜一会梦见自己陪着阿婆采药摘花,一会梦见母亲在海棠树下练剑。
那些场景是如此舒心,舒心到棠瑜不想苏醒,想永远沉浸在这个虚幻的世间。
可是棠瑜知道,她不能这般做。逃避永远不会解决问题。
儿时的棠瑜便是贪玩的性子。阿婆下山给人瞧病,叮嘱她下雨前将晾晒的草药收进屋子。可是她贪玩,在山谷里洒脱地穿梭,完全将阿婆的话抛诸脑后。自己不仅被淋成落汤鸡,院子里的草药也全部废掉。
棠瑜愧疚地哭着朝阿婆道歉,然而阿婆只是牵着她进屋,温柔地替她擦干头发、换上衣物。
阿婆那时的神色格外温和,她轻声安慰道:“阿瑜不必自责,人的本性就是耽于享乐和逃避困难,犯错才能不断克服和长大呀……”
……
棠瑜恢复意识从床上直起身时,脑袋还一阵阵发疼,似乎被人重重敲了一下。她转头看去,便瞧见侍女已经站在床边候着。
“少夫人,可是要喝点水?”
棠瑜点点头,她抬手触上自己的嘴巴,发现唇瓣竟然还是稍稍湿润。
她昏迷的几日,除了喝药之外,其余时候滴水未沾。但她隐约会感觉有人用水沾湿她的唇瓣。
侍女将水递给她,棠瑜抿了一小口便放下来,她抬眼环视一圈房间,结果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
昏睡时总是感觉温孤越在她的身边徘徊,如今醒来倒是瞧不见他的身影。
不过这样也好,棠瑜敛下眉眼,不用瞧见温孤越心烦了。
“少夫人现在可要吃点东西,厨房熬了山药粥,奴婢为您端些来?”
“好。”瞧见侍女转身就要离开,棠瑜又突然唤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棠瑜的病症还未痊愈,说了几句话便觉着喘不上气来。
“奴婢春绫。”
棠瑜犹豫道:“你可知道……蛇闾的情况。”
“蛇闾公子?”春绫想了一番道,“只是听说公子要在府内住上几日,其他的奴婢并不清楚。”
在府内住几日……棠瑜微微蹙眉,难不成蛇闾还没死?可明明她……
棠瑜脑袋中忽然浮现蛇闾倒在床上的画面,银刀直直插在他的心口,鲜血不断从他的胸腔、嘴唇甚至鼻腔涌出来。
棠瑜的脸色倏地变得更加惨白,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那般可怖和触目惊心。
她忽然弓下腰重重地喘息,想要让慌乱仓促的心跳平稳下来。回想到那时,痛苦的感觉再次袭来,棠瑜抓住胸前的衣襟不断深深地呼吸。只是眨眼间,她便觉得天旋地转,似乎下一瞬便要再次晕过去。
从厨房折返的春绫连忙塞了一颗药丸到棠瑜唇中,又为她轻轻抚背顺着气。
“少夫人,现在可好些?”
胸闷气短的感觉渐渐消失,棠瑜抬头问道:“这个药丸是?”
春绫仔细地给棠瑜解释,“前几日少夫人受了惊吓,就连在睡梦中也会时时喘不气来。于是公子让医师做了舒心丸,您昏睡时便是公子将它碾成粉冲水喂给少夫人的。”
棠瑜垂下眼帘,果然,这几日温孤越都在她身边,她在昏睡时的感觉没有错。
“我大抵昏睡几日?”
春绫立马道:“今日是第四日了。”
棠瑜微微蹙眉,“这几日可有人……”
可话刚出口她便止住了,就算静如来寻了她,也不可能让其他人知晓。
春绫却误解了她的意思,“少夫人您昏睡的这几日,公子每日都会来屋子里,有时还会待上整整一晚上。”
听见春绫的话,棠瑜心中却是说不上来的感受,最后只好垂着头移开话题,“我还有些困倦,想继续休息。”
“是。”春绫替棠瑜理好被子,转身阖上房门便离开了。
棠瑜仰躺盯着床帏,脑袋不受控制地想着温孤越和蛇闾的事。比如蛇闾到底有没有死,温孤越当时为什么没有阻止她杀蛇闾。但如果蛇闾根本死不了,那这一切便都有合理的解释——
因为温孤越知道蛇闾死不了,所以才会冷眼旁观。
可蛇闾为什么死不了……
棠瑜大病初愈,精神气到底是不足,那些问题稍加思索便让她头疼得不行。最后她只好先作罢,阖上眼睛休息养神。
而她这一睡又是整整一日,春绫不知情况,害怕她身体又有哪里不舒服,连忙将这事转告给温孤越身边的小厮。
而温孤越知晓后匆匆便来到房内。他站在床边,垂头看向睡颜宁静的棠瑜。
听见她绵长的呼吸和平稳的心跳,温孤越眼神中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和,“只是睡着了。”
春绫暗地里舒了口气,如今公子在棠瑜小姐面前看起来温和,可实际对待下人仍是苛责。若是棠瑜小姐出了什么意外,她可真怕她的人头不保。
春绫偷偷抬眼瞧了一眼,公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发觉温孤越站起身来,春绫将头垂得更低。
“少夫人若是醒来,遣人告知我。”
春绫弯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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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
棠瑜这一觉睡得沉稳,既没有做那些光怪陆离的梦,也没有意识朦胧察觉到外界之事。当她睡醒时,已经是第三天清晨。
窗户半开着,微风卷着阳光从缝隙中飘进来。棠瑜已经恢复气力,她起身缓缓走到窗户前,视线落在屋外景色上。
春绫进来瞧见棠瑜苏醒并站在窗前,欣喜的同时又止不住担忧,“少夫人您醒了!窗口风急,您披件外衣。”
说着,她便将衣服搭在棠瑜的肩上。
棠瑜拢着衣领,漫不经心地问道:“我能去屋外转转吗?”
“当然可以!少夫人您这是什么话,您可是温孤府的女主人。”
棠瑜微垂着脑袋,并没有回应春绫的话。
她不会是温孤府的女主人,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棠瑜披着外衣站在湖边,垂眸盯着湖中游动的鱼。
她并不是真的想出屋转转散心,只是想要试探温孤越。想来她病的这几日,让温孤越对她的禁锢减少几分。
但也……仅仅只是几分。棠瑜侧头看向站在她斜后方的春绫,这个女孩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想必也是温孤越的命令。
站得腿已经微微发麻,棠瑜准备走去其他地方瞧瞧,然而她刚转身便被一名侍女直直撞上。
棠瑜身后的春绫连忙上前搀扶,神色不满道:“你这是做什么,走路不瞧路,竟然撞上少夫人!”
而撞到棠瑜的侍女慌忙跪下,声音发颤地求饶。
棠瑜先是微微愣住,随后摇摇头,“你起来吧,我无事。”
瞧见那名侍女站起身匆匆跑开,棠瑜才垂眸低声道:“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屋休息吧。”
回到屋子里,棠瑜将窗户关严,便匆匆打开攥在掌心的小纸条。方才撞到她的侍女不是别人,是潜伏在温孤府内的蔺静如。
静如在信中说她一直很担心棠瑜的身体状况,恨不得立马杀掉温孤越。而她几度想寻棠瑜,可奈何温孤越总是待在房内,让她难以接近。
后来听说蛇闾又在府上待着,于是想着先杀了蛇闾,可谁想蛇闾房间周围也被温孤越安排好人手。
最后静如提到,她会在下午来找棠瑜。
字迹消失之后,棠瑜连忙将纸撕碎扔掉。
静如来寻她,是想告诉她什么事情呢……棠瑜总觉得心中隐隐不安。
不安忐忑的心情一直持续到蔺静如进入房间的那一瞬。
听见声响,棠瑜便匆匆转身看去,瞧见蔺静如的身影,她的眼眶莫名湿润起来。
“静如。”
蔺静如握住棠瑜的双手,左右上下仔细地观察,瞧见她身上没有伤才松下一口气来。
“小瑜,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棠瑜垂眸微微摇头。
“小瑜,我昨夜收到了师父的来信。”
听见静如严肃的语气,棠瑜直直望向她,却被她接下来的一句话惊得愣住。
蔺静如坚定道:“我们现在就离开,回到师父的身边。”
17. 第17章
夜晚的树林漆黑且潮湿,稍有不慎便会脚滑狠狠摔上一跤。蔺静如牵着棠瑜在林中奔走,直到棠瑜差点摔倒才停下脚步。
借着微弱的月光,蔺静如瞧见棠瑜面色隐隐发白,她轻声道:“你大病初愈,况且我们离上京已经够远,便在这里休息一晚再赶路。”
棠瑜摇摇头,“没关系的,我们再继续往前走吧。”
蔺静如握住棠瑜的双手,“瞧瞧你的手多凉,还勉强自己呢。”
“这附近有条溪流,”她从棠瑜头发上取下几片落叶,“我们去洗洗。”
棠瑜最终点点头,随后又跟在蔺静如身后去寻溪流。
夜里的河水格外寒冷,棠瑜掬一捧打在脸上,冷得让她意识都清醒了好几分。她垂眸看向水中自己的倒影——面容被划出几道伤痕,头发变得乱糟糟,衣服也破了好几道口子,整个人瞧起来狼狈不堪。
然而棠瑜忽地笑出声来,不是自嘲也不是难过,而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的轻笑,就连眉目间也染上几分少女独有的明媚。
蔺静如转头惊愕地看着棠瑜,“小瑜,你怎么了?”
棠瑜抬手擦掉眼角溢出来的眼泪,声音中还带着浓浓的笑意,“我只是觉得自己许久没那么狼狈了。”
静如虽然瞧着性子豪爽,实际也是心思细腻的少女,怎么会听不出棠瑜的话外音。
她只是在开心,开心她终于逃出了困住她的牢笼,可以重新在山林中穿梭。
然而想到昨夜师父信中的内容,静如不自然地避开棠瑜的视线。她不敢说,就连她都难以置信。她真的很害怕,这让小瑜该怎么办……
“小瑜,我们找块干净的空地休息吧。”静如垂眸生硬道。
棠瑜察觉到静如的不对劲,有些担忧地瞧了她一眼,随后点头答应。
静如似乎十分习惯野外的生活,毫不费劲便将木堆点燃。
棠瑜觉着整个人霎时暖和起来,她缓缓往前挪,让自己离火堆更近一些。最后她双手环膝,头靠在膝盖出神地望着跳动的火焰。
身上渐渐回暖,棠瑜温暖得昏昏欲睡。
就在她要入睡时,却突然听见静如唤她的名字。棠瑜眼神朦胧地看向静如,可当她瞧清静如手上的事物时,惊得眼睛瞬时瞪大,睡意也立马烟消云散。
“枫叶!”棠瑜神色惊喜,怜爱地接过小狐狸抱在怀中,“你怎么会在这呢?”
静如张张嘴,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看着棠瑜抚摸逗弄小狐狸。
小狐狸不停用头蹭着棠瑜,嘴里发出令人心怵的叫声。棠瑜轻柔地抚摸它的下巴,“怎么了,枫叶?”
它口中的叫声越发让人觉着凄惨,就连眼角也开始渗出眼泪,一滴接着一滴砸在棠瑜的手背。
棠瑜轻抚枫叶的手忽然一顿,“枫叶你是在说阿婆吗?”
她只是偶尔、隐隐约约能听懂动物的话。
沉默许久的蔺静如终于开口:“小瑜,你有时能听懂它讲的话吧?”
棠瑜点点头,“但听不太明白。”
“这是你们一族的能力。”蔺静如下定决心,抬头直直望着棠瑜,“你的母亲能听懂动物的言语,而你的父亲则能听懂草木,这为两位先者除鬼提供了极大的便处。如今有这两项能力的人并不多,而我能听懂动物所言。”
“静如,所以枫叶方才说了什么?”听完静如的话,棠瑜脑袋有些发懵,她心中不好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方才它说,它说……苏大人已经被,被鬼害死。”说完,蔺静如甚至不敢去瞧棠瑜的表情,僵硬地偏过头去调整情绪。
苏大人……棠瑜脑中反应好几瞬才忽然明白,静如口中的苏大人,原来是她的阿婆啊。
明白之后,棠瑜觉得心底似乎被挖了一块大洞,那里正不断地淌着血。她的脑袋一阵一阵地抽疼起来,天地在她的眼中也不停地旋转。
棠瑜死死地盯着温暖的火焰,她明明离它很近,身上的温度却迅速褪去,整个人如置冰窖。
“小瑜!”
听见静如的声音,棠瑜才回过神来,呆愣愣地转头看向静如。
静如泪流满面,“难过就哭出来吧,小瑜。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
明明今晚小瑜那么欣喜,欣喜从温孤府逃出来,但她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将这件事告诉她。可她真的很害怕,害怕小瑜去到师父身边,瞧见苏大人尸体时受到的打击更大。
“原来这段时间总是梦见阿婆,是阿婆在向我道别啊。”棠瑜突然塌下了腰,脱力地靠在静如肩头,她的手停在枫叶身上,“所以枫叶是从阿婆身边带来的吗?”
“不是,我是在温孤府外发现的枫叶。它是自己跑来寻你的,和它一起的还有这个。”蔺静如将一本书递给棠瑜。
棠瑜先是愣愣地盯着那本书,随后才颤抖着手接过。她嗓子变得喑哑,“回想阿婆曾经说过的话,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从小她便觉得阿婆的身份并不简单,而静如出现并表现熟稔的那一刻,她更加确信阿婆早就知晓许多,可是她从不肯将一切告知她。
怨阿婆吗?棠瑜不知道,她的心情十分复杂。她既心疼阿婆选择一人承受,又难过阿婆到最后也瞒着她。
“阿婆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又要留下我一人。”棠瑜原本干涩的眼眶终究涌出泪水,“静如,这到底都是为什么……”
感觉到静如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棠瑜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大颗大颗地滑落浸湿了蔺静如的衣衫。
恍惚间棠瑜瞧见阿婆的身影出现在前方,她神情温柔地朝她挥手,似乎在向棠瑜告别。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阿婆……”棠瑜声音哽咽,“阿婆,能不能告诉阿瑜这是为什么啊!”
可是阿婆没有说话,只是离她越来越远。
棠瑜不再执着于答案,“拜托您,别走,别留下阿瑜一个人……”
蔺静如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拥住棠瑜,任由她哭泣呐喊,宣泄着至今以来所有的委屈与痛苦。
……
跟在温孤越身后的小厮汗水都快落入眼睛之内,他却不敢抬手将它给擦拭掉。
温孤公子的表情格外阴沉,小厮甚至大气都不敢喘,只能低垂着头祈祷公子不要将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可是跪在公子前方的那人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他还在小声地说道:“少夫人不见的时候……”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温孤越便掐着他的脖子将他举在半空,“我难道没瞧出来吗,还需要你来再三提醒我棠瑜不见了的事?”
那人面色涨红,“小人……小人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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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孤越面色不虞地将那人扔到地上,转头看向身后的小厮,“跟在少夫人身边的侍女呢?”
小厮小心翼翼道:“听说……也不见了。”
温孤越眉头紧皱,随后声音冷淡道:“去瞧瞧那人的身契是否还在府内。”
从他回府的那一刻起,棠瑜的气息便浅淡得几乎消散。除此之外,她的房间内还混着另一缕他不熟悉的气味。
他不知道那个叫蔺静如的伏鬼师用什么法子替换了自身的气息,但棠瑜不可能一个人跑出府,所以一定是她抢走了棠瑜。
至于棠瑜身边那个侍女,想来是害怕他迁怒,那个伏鬼师将人送出了府。
温孤越忽然轻笑一声,还真是好计谋,专门挑在他出府且有阳光的日子。可那个伏鬼师忘了,他生在温孤府,手下除了不死鬼,还有一群不能见光的死士。
“将少夫人完好无损地带回来,”温孤越眉眼漠然,“至于她身边的人,无论是谁,都直接杀掉。”
离开棠瑜的房间之后,温孤越本想直接去书房过夜,但忽然想到还在养伤的蛇闾,脚步一转便往东方的房间走去。
不死鬼惧怕阳光,阳光不过照射几瞬,不死鬼的身体便会化成灰烬消散。而在清晨阳光初照时,不死鬼甚至将自己塞进地洞中,来躲避令人痛苦的朝阳。
而蛇闾,在朝东的房间待了好几日,还是没有遮住窗户的屋子。
温孤越走进房间时,蛇闾正粗鲁地将面上的裹帘扯下来。他脸上的伤没有好全,还残留许多大大小小皲裂的伤痕。
温孤越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道:“这几日过得可舒服?”
蛇闾冷笑道:“如你所愿,每日都不好受。”
“是你破坏了规矩。”
听见温孤越的话,蛇闾忽然收起不满的神色,语气漫不经心道:“规矩啊……规矩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况且温孤,当初我们说好的,我不是不能接近棠瑜。”
温孤越皱眉,“我不是在与你说这个。”
温孤越转身将窗户打开,月光从缝隙透入落在他的身上。月色下的温孤越瞧起来清风霁月,就像是误入凡间的温柔神仙。
可神仙的嘴中却吐出令人惊悚的话。
“你为什么让棠瑜知晓她的阿婆被鬼害死了。”
蛇闾皱眉,“我怎么可能告诉棠瑜!”
这段时日他和温孤越一直在寻找那些伏鬼师身后的人,结果最后发现那人竟然是棠瑜的阿婆。他们起初只是想将她抓回来,可谁曾想她竟然死了。
“可我就算告诉了又如何。”蛇闾抬头盯着温孤越,“棠瑜总得接受现实,她有一天也会变成鬼,不是吗?”
见温孤越没有说话,蛇闾笑道:“难不成你如今倒是舍得放手了。”
蛇闾背靠着墙,面上又浮现以往轻慢的神情,“所以合该让棠瑜明白,成为鬼就是意味着让别人死,而自己活。”
“可棠瑜眼里总是装着别人,实在是太——无私。”蛇闾语气上扬,带着意味不明的轻嘲,他面上神情也似笑非笑,“但是温孤,你和我一样,生来就是自私的人。”
温孤越低垂着眼帘,没有应声,似乎是在思索着蛇闾的话。
“温孤,别再犹豫了。”蛇闾的眸光微闪,“将她也变成鬼吧,让她融入我们。”
18. 第18章
窗户留出一丝缝隙,刺骨的寒风打在棠瑜脸上。她抬头瞧了一眼黑压压的天空,伸手将窗户彻底关严。
桃花枝凌乱地摆在几案上,棠瑜却没有心思整理,只是垂头盯着它们。直到身后传来虚弱缥缈的声音,她才陡然回神。
“棠瑜,你希望我活下去吗?”
她察觉到温孤越站在自己身后,凑近她的耳边轻问。
棠瑜一时没有回答,只是搭在桌沿的手指缓缓蜷缩起来。她脑中闪过许多人的身影,最后停留在阿婆朝她招手的画面。
房间里面安静太久,久到温孤越变得不耐烦,“棠瑜?”
棠瑜手握成拳,转身直视温孤越的眼睛,“不愿意。”
不出她所料,温孤越的神色瞬时变得糟糕,眼睛中的惊愤似乎就要涌出来。
可是棠瑜不再心软,“用好多人换你的一条命,不值得,更何况你如此视人如芥。我早该看明白的……”
温孤越瞧起来就像是要将棠瑜一口吞掉。
棠瑜太明白他的心思,他只是不敢相信曾经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我真的愚笨,”棠瑜手从身后拂过,花瓶从几案上掉落,房中传来清脆的碎裂声,“我怎么就不能轻易放下……”
还没能看清此时温孤越的神色,棠瑜便听见有人焦急地唤着她的名字。
“小瑜醒醒,小瑜……”蔺静如的声音在她耳边越发清晰。
棠瑜艰难地撑开双眼,先瞧见灰蒙蒙的天空,其次便是静如担忧的面孔。
“可是做什么噩梦了?”
蔺静如眼神关切地盯着棠瑜,见她沉默地摇摇头,静如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抬手轻轻将棠瑜眼角的眼泪抹掉。
“走吧,”蔺静如将棠瑜从地上拉起来,“我们要快点赶路了。”
棠瑜晃晃脑袋,试图将方才的梦境抛诸脑后。
……
几缕灿烂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照在棠瑜的身上,她脚步不停地跟在蔺静如的身上,正张唇急促地喘息。
感觉到棠瑜气息渐渐不稳,蔺静如只是放慢了脚步,并没有休息的意图。
蔺静如抬手将棠瑜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擦掉,动作是与性子完全相反的轻柔。
“小瑜,坚持一下。再往前走几里便能出这片林子,到时候就是我师父的地盘。那些不死鬼再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棠瑜笑着点点头,心中也有些向往静如口中的小村庄。
静如和一众伏鬼师都住在小村庄中,她说村庄和遮云山一样,在周围种满朝阳花和马鞭草。并且那里的伏鬼师都有不俗的本领,若是大家想法子联合起来,一定能将上京的不死鬼杀掉。
静如还说,待棠瑜到了小村庄,便让自己的师父收她为徒,教她自保护身的法子。这样棠瑜以后再也不用惧怕不死鬼的袭击。
说不准待她学成,还能同静如一起除鬼报仇。
棠瑜心中想着事,直到差点撞上蔺静如才发觉她已经停下步伐。
蔺静如张开双手将棠瑜护在身后,“不太对劲……”
可是她来不及细想,抓住棠瑜的手便带着她往有阳光照射的地方跑去。
明明炙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可是棠瑜的心却一阵生凉。
见静如警惕的模样,棠瑜知道,温孤越追上来了。
可是怎么会,不死鬼分明最惧阳光,更别提现在还是正午最盛时……
“小瑜。”
棠瑜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情况,听到静如唤她,连忙转头看去,只见静如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谨慎。
借着树木的遮掩,蔺静如靠近棠瑜低声道:“不管发生什么,一直往东跑,出了树林你便能瞧见村庄。”
棠瑜紧紧抓住静如的手腕,“静如……你呢?”
“我来拖住他们。”蔺静如安抚道,“相信我,小瑜,相信我。”
话音刚落,藏在暗处的人终于显身,将蔺静如和棠瑜统统围了起来。
“他们……不是鬼。”棠瑜盯着照在他们肩上的阳光,“是人。”
蔺静如也意识到这点,她点点头,“记住方才的话。”
那些人一拥而上,蔺静如后退两步将棠瑜护在身后。
然而一人对上训练有素的五人,还要护住身后的棠瑜,无论蔺静如武力如何高强也抵挡不了太久。
棠瑜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再拖累静如,于是寻见机会便急匆匆朝东跑去。哪怕听见身后传来兵刃相撞的声响,她也不敢回头去看。
直到听见蔺静如压抑的闷哼声,棠瑜再也忍不住转头去看。只见地上躺着五人的尸体,静如握着剑艰难地撑住身子,肩上被穿透的伤口不断流淌着鲜血。
原来静如一直跟在棠瑜身后阻挡那几名杀手。
棠瑜眼睛一热,转身朝静如走去,想要带她回到村子里。然而才走了几步,她瞧见蔺静如身后又突然闪出几名黑衣人,可是静如虚弱得甚至没有力气转身。
“静如!”
快一点,再快一点。棠瑜觉得自己的嗓子似乎有烈火在灼烧,疼得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兵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在棠瑜耳边响起,喉间的腥甜从嘴角溢出来。意识渐渐涣散,棠瑜紧紧地抱住蔺静如。
好疼……棠瑜觉得浑身发凉,周围一切在她眼中逐渐放慢,就连静如惊恐的呼声在她耳边也似有若无。
可她庆幸她替静如挡下这一刀,如果静如出了任何意外,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更不会原谅……自己。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弱,棠瑜感觉到血液正急速地涌出身体,肢体也渐渐变得僵硬。她想要睁开双眼或是动动手指,可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肯听她的指令。
棠瑜知道,自己快死了。
可是静如怎么办……温孤越不会放过静如的。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棠瑜感觉自己被送进清冽冰冷的怀抱中。苦涩的药味夹杂着陈旧木质的焚香,她想起来了,这是温孤越的气息。随后她听见温孤越的声音若有若无地响起,他似乎有些焦急,可惜她听不清晰。
而趁着现在,她该说些什么,棠瑜强迫着自己发出声音,她一定要说些什么。
“别……别杀她……”喉间再度涌上腥甜,可是她没法将它咽下去,“求……你。”
然而棠瑜没有听见温孤越的回复,她的意识再次变得迷蒙起来。
……
然而某刻,蛇闾和温孤越激烈的争吵声让她再次清醒。
“她就要死了。”是蛇闾的声音。
未等温孤越回答,蛇闾紧接着道:“将她变成鬼,和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
良久温孤越才淡声道:“她不想。”
“她不想?”蛇闾冷嘲一声,“温孤,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她死,然后在花上几世时间寻她的魂魄?”
古怪而又沉默的气息在房间内蔓延开。
棠瑜不想变成鬼,可是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拒绝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僵硬地躺在床上。
她痛苦得想要立马昏死过去,然而温孤越冰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颌,将带着腥甜味的液体滴入她的唇间。
“棠瑜,”那双手又滑到她的脖间,从衣领中探进去,“她的性命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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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关。”
温孤越的手指用力将衣领扯开,随后尖细的獠牙毫无征兆地刺入脖间,两抹血液在身体里疯狂流动、碰撞到最后相融。
心跳越来越缓慢,呼吸也越来越绵长,细微的动静都涌入棠瑜的脑中。她猛地睁开双眼,眼瞳疼痛欲裂,下一瞬又急速充血变成腥红色。
蛇闾含笑的面容忽地撞入棠瑜眼底,她眼神仇恨地盯着他,想要将他碎尸万段。
蛇闾却毫不在意,他伸手触摸棠瑜湿润的眼角,随后手掌覆盖住她的眼睛。
他惺惺作态,语气怜爱道:“可怜的采药女,好生睡一觉吧。一觉醒来,你会见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只属于我们的世界。”
*
棠瑜忽地睁开双眼,猩红的眼瞳眨眨眼后又恢复如常。她迷茫地盯着床角,因为她发现自己能听见细微的声响,就连空中漂浮着的轻尘也能瞧得清清楚楚。
心口的伤已经不再发疼,她将衣领扯开,发现皮肤已经恢复如初,甚至一点伤疤都没有留下,仿佛静如带着她逃跑那件事就是个梦。
屋内一片漆黑,棠瑜一度以为现在还是夜里,直到她掀开床幔,才瞧见窗户都被黑色的幕布遮得严严实实。她脑中突然闪过昨夜发生的事,面上仅有的血色也瞬间褪去。
她真的成鬼了吗……
棠瑜从床上起身,脚步缓慢地走到窗前。她犹豫地伸手触上黑布,眼睫不停地颤抖,随后手用力将幕布扯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让棠瑜忍不住放声尖叫,她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扯过黑布将自己牢牢盖住。直到疼痛感渐渐减弱,棠瑜才缓缓爬到阴暗的地方躲起来。
“少夫人,您没事吧?”
“不准进来!”棠瑜看着皲裂的伤痕渐渐复原,她手捂住唇压抑着哭声,“不要进来……”
她真的成鬼了。
她真的变成鬼了……
“快去请公子!”
棠瑜听见侍女正小声地对着别人说什么,甚至就连屋外几人的呼吸声她都能听得明明白白。她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没有用。
就算没有那些人的声音,然而她们的气息,鲜美的气息,都争先恐后地涌进自己的鼻腔。
温孤越来得很快,棠瑜早早便听见他的脚步声。
房门被推开,侍女惊呼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公子,我们没有瞧见少夫人从房间离……”
“下去。”只是不等她说完,温孤越便冷声打断她。
房门再度被合上,屋内只剩下她和温孤越两人。
一阵寂静之后,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棠瑜觉得自己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捏住,不断地抽搐颤抖。
她将额头紧紧抵在膝盖上,祈求温孤越不要再靠近她。
可偏偏事不如人所愿,衣柜门被拉开,温孤越的视线落到她的头顶。
她还是被发现了。
“棠瑜,怎么躲在这里?”温孤越的嗓音竟然出奇的温和,“被灼伤很疼吧。”
“之后我会让人重新整理你的房间,和我一起住在北面。”
见她仍然垂着脑袋不肯瞧他,温孤越也不恼,伸出手触摸棠瑜乌黑的发尾。
棠瑜低垂着头,散落的头发遮盖住她面上的神情。
她小声问道:“静如呢?”
温孤越的手顿住,浅淡的笑渐渐隐去。他手指卷住棠瑜的发尾一拽,强迫她仰头看向自己。最后棠瑜泛红的眼睛和仇恨的神色被他尽收眼底。
“果然如此。”
棠瑜怎么可能乖乖接受成鬼的现实,她的伪装永远都是为了另一个人。
19. 第19章
远在院门,温孤越便闻到棠瑜鲜血的味道,只是如今血的味道已经完全改变。这也意味着棠瑜不再是可怜弱小的人类,而是他的同类。
同类——光是想到这个词,温孤越便觉得缓慢跳动许久的心脏一阵阵加快,像是要在他的胸膛里迸裂开来。
拉开柜门瞧见棠瑜缩成一团藏在柜子里时,温孤越的心有一瞬间揪起来,他知道被阳光灼伤时有多么的疼痛,更别提朝阳,于是他伸手触上棠瑜的发尾安抚她。
然而发现棠瑜竟然没有转头避开自己,温孤越的心湖微微泛起波澜。可是还不等涟漪渐渐扩散,温孤越便从她的口中听见另一个人的名字——他最厌恶的伏鬼师。
多么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温孤越直直盯着棠瑜瞧了许久,才松开缠着她头发的手指,“她没死。”
“静如在哪里?”
没有听见温孤越的回答,棠瑜再问道:“她在哪里?”
可温孤越仍然是一阵沉默。
棠瑜愤怒地抬头望向他,眼睛不自觉地变成血红色,甚至獠牙也渐渐出现。直到她某刻突然察觉,双手捂唇又重新垂头将自己蜷缩起来。
虽然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不死鬼,可棠瑜依然没法接受。她面色苍白,眼神里满是遮掩不住的惊恐。
瞧见这一幕,温孤越的面色终于有所缓和。
他淡声道:“这很重要吗?不管她在哪里,只要她是人类,总有一天就会死。”
听见温孤越这番话,棠瑜觉得心中的那团火越燃越旺,身体变化也越发明显。不仅尖细的獠牙没有消失,她甚至还产生咬噬吸血的欲望。棠瑜不知道原因,整个人惊慌失措,指尖也深深陷入肉里。
温孤越神情彻底晴朗,他似乎很享受棠瑜这副模样,就像是——就像是刚变成鬼的他。
“别害怕阿瑜,这很正常。”他将棠瑜紧紧捂住嘴唇的双手拿下,“但是你要慢慢适应,学会控制欲.望。”
温孤越的手指沿着棠瑜伤口处轻轻摩挲,不过几瞬,伤痕便完全愈合,脸颊光滑如初。
“现在,放轻松。”温孤越手搭在她僵硬的肩膀上,“你担心的都会慢慢消失。”
棠瑜并不想要温孤越触碰自己,可是现在她对一切都迷茫,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只好下意识地照着温孤越说的那样缓缓放松,让自己的情绪平和下来。
可是还不等她彻底缓和下来,棠瑜又听见温孤越漠声道:“这一切对你而言都很陌生,但之后你会接受它的。”
他的眼神在某刻变得格外幽深,“特别是你第一次吸血后。”
瞧见温孤越那副神情,棠瑜心里又止不住得浮躁起来,她转开头深呼吸道:“静如现在怎么样?”
她已经不指望温孤越将静如的具体下落告诉她,可她还是想要知道现在静如情况如何,身上的伤又是否愈合……
“只要你好好的,她就不会有事。”
听见温孤越这句话,棠瑜冷嘲一声,可也仅仅只是一声急促的笑,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不禁想到那次温孤越的威胁——‘你若是逃走又被我抓住,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你变成鬼。也不要想着伤害自己,不然你在意的人一个也不会好过’。
这句话还真是成了真,她不仅成了鬼,还要被他用静如的性命来胁迫。
“我的……”棠瑜收回思绪,犹豫几番道,“除了我和静如,那些人还带了什么回来?”
在她回身去救静如时,便将枫叶放进了草丛里。她想枫叶那么聪明,能从遮云山跑到上京,那也可以跑到伏鬼师的村子里。可她担心那只小狐狸被抓住,也怕温孤越去寻,所以才拐弯抹角打听消息。
“我倒是希望他们提着其他伏鬼师的脑袋回来。”
温孤越本来温润的面色又沉了下去,他不明白,为何棠瑜眼里总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听见这句话,棠瑜悬着的心才重重放下。从温孤越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后,棠瑜便不愿再与他交谈一句。她又一次垂头埋进膝间,只想自己静静地待着。
可温孤越没有耐心等下去,他微微皱眉道:“你要一直待在柜子里?”
见棠瑜沉默地蜷缩起来,只留给他被长发遮掩大半的侧脸,温孤越伸手就要将她抱出来。
然而就在他要触上她时,棠瑜猛地转头拍开他,“别碰我!”
成鬼之后,棠瑜一切感官都敏锐起来,明明瞧不见温孤越,却能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棠瑜她现在仍然不习惯,或者说,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惊恐。
温孤越的手仍僵在半空,棠瑜看见他眼神阴郁地盯着自己。她也明白现在和温孤越争吵对自己无益,于是垂眸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
“公子,客人等在前堂。”
温孤越微微侧头,眼神转向门口的方向,这时他的神情才终于有些许变化。他回过头又瞧了一眼棠瑜,最后才直起身往房门走去。
温孤越离开之后,棠瑜稍稍松口气,可她仍然待在柜子里不肯出去。照入房内的阳光实在太强烈,棠瑜隐隐觉得皮肤发烫,似乎下一瞬整个人就要燃烧起来。
片刻后,几名侍女进入房内,她们沉默地用黑布将窗户严严实实地遮住,甚至还在角落里放置了一盆冰水,随后便静悄悄地离开。
房间重新陷入一片昏暗中,温度也缓缓降下,甚至带着微薄的湿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棠瑜终于从柜子里探出头来。明明无比阴暗的房间,对她来说却格外舒适,就像是久旱逢甘霖。
从前的自己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自己会如此恐惧阳光。
不合时宜地,棠瑜想到了温孤越,现在阳光正盛,他却要从这里走到前堂。他难道不会觉得难受?还是说他现在已经……
但棠瑜现在不想再思虑那般多,方才被阳光灼烧的疼痛感似乎还刻在皮肤里,她只想在没人打扰时好好睡一觉。
睡梦之中,棠瑜听见屋外几名侍女在轻声交谈,可也只是隐约听见几个词——“上京”“温孤府”“可怕”……
可不是吗,棠瑜迷迷糊糊地想,温孤府很可怕,它就是一只笼子,将人死死地困在里面。
……
棠瑜睡醒时已经是第三日,守在外面的侍女听见声响便匆匆进了屋。
侍女为棠瑜梳理着头发,可她的气息不断地涌入棠瑜的鼻腔,让棠瑜产生难以言喻的欲.望——似饥饿似兴奋。
‘学会控制欲.望’,棠瑜讨厌温孤越说的这句话,可是她又不得不这么去做。
棠瑜深吸一口气,透过镜子看向面生的侍女,“你认识叫春绫的侍女吗?”
侍女没有说话,只是眼神谨慎地点点头。
“你可听说有关于她的消息?”
侍女犹豫片刻小声道:“没有。”
棠瑜垂下眼帘,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最近上京有什么新奇的事吗?”棠瑜又试探地问道。
侍女小心翼翼地瞧了眼棠瑜,“奴婢不能说。”
她知道棠姑娘是温柔好相处的人,她不想欺骗她,但是她什么都不能说。
棠瑜轻轻抿唇,她想大抵是温孤越警告了她们。她也不为难侍女,视线落到窗户上轻声问道:“今日阳光可灿烂?”
窗户依然被遮掩住,屋内只有油灯和烛台微弱的、暖黄色的光,显得格外沉闷。
“少夫人,天气阴沉着呢。”侍女轻轻梳着柔顺的头发。
侍女话音刚落,棠瑜便猛地站起身来,甚至不顾头发被硬生生扯断好几根。
她走到窗边将黑布用力扯下来,没有印象中那份痛苦的灼烧感。棠瑜又将窗户推开,清润的微风拂面而来,紧接着是几滴小小的雨珠落到面上。
棠瑜一直站在窗边,亲眼瞧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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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越下越大,最后在窗前形成一片水帘。
“能帮我拿把伞吗?”她伸手轻轻触上水帘,“我想去屋外散散心。”
她真怕她会被这间屋子困上一辈子。
温孤府比以往更加寂静,来往的人虽然步履匆匆却不发出过大的声响,偶尔有人聚在一起谈话,但瞧见棠瑜后便垂头慌忙离开。
“温孤府怎么了?”
棠瑜询问着跟在身后的侍女,可侍女也只是低垂着头,沉默地为她撑着伞。
棠瑜感到一阵烦闷孤寂。仿佛自己走在热闹喧嚣的人群中,但只要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便会倏地安静下来,甚至默默绕开她走。
大抵侍女也察觉到棠瑜情绪不佳,小声解释道:“少夫人对声音敏锐,公子害怕您伤耳,不允许在府中高声交谈。”
棠瑜自然不信这番解释,上京一定发生了不能让她知晓的事情。而想到前几日温孤越匆匆离开,棠瑜想,说不定这件事还是由温孤越谋划。
“将伞给我吧,我想一个人走走。”见侍女面色挣扎,棠瑜叹气,“我不会偷跑出去。”
然而侍女仍然神色纠结地瞧着自己,棠瑜最终妥协,“那你便跟着我吧。”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棠瑜不知不觉便走到之前的那条竹林小道,在那里她发现藏书阁,瞧见温孤府的秘密,也第一次知晓……不死鬼的存在。
细密的雨珠打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棠瑜烦躁的思绪在沉静悠远的雨声渐渐平静下来。
总是有办法的。棠瑜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抓紧裙衫,阿婆说过,越是在困境中,越是要冷静。
她要冷静,她要周旋……察觉到一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起头看去,同湖那岸的温孤越对上视线。
温孤越如那日般坐在亭中,只是他的对面不再是蛇闾,而是棠瑜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人。而瞧那人的衣着打扮,想来也是上京的达官显贵。见那人顺着温孤越的视线就要看过来,棠瑜连忙转身往回走。
温孤越对面的人是谁……
在回屋的路上,棠瑜仍然止不住地想温孤越到底还想要做什么。
雨势渐渐变小,滴答沉闷的雨声被周围起伏的蛙鸣覆盖。棠瑜沿着湖岸缓缓朝院子走去,眼神放空落到湖面,瞧见藏在荷叶间的蛙跃入湖中,溅起一片水花。
藏在荷叶中的蛙……
棠瑜的脚步忽然顿住,藏在上京中的人,更明确来说,是潜匿在上京的一众伏鬼师。
温孤越在找那些人。
‘……提着其他伏鬼师的脑袋回来。’
温孤越一直没有找到其他伏鬼师,他肯定担心他们联手将他除去,所以想方设法将他们都抓住。因而那人的身份显而易见,至少与抓捕罪犯有关……
“少夫人?”瞧见棠瑜忽然停下不再走动,侍女小心翼翼问道。
棠瑜垂眸试探,“温孤……公子身边的人你之前可见过?”
侍女如实地摇摇头,她之前的确没有在府上瞧见。
棠瑜盯着湖面泛起的波澜,可随后被远处的声响吸引视线。
雨天路滑,一不小心便容易摔倒在地。侍女皱着脸从地上爬起来,轻声抱怨着什么,随后将蜷缩的手指缓缓张开,破了皮的掌心渐渐沁出血。
明明相隔甚远,棠瑜却清晰地瞧见血丝,也闻见鲜血的香气。
对鲜血的欲望让她的牙齿变得尖细,棠瑜猛地蹲下.身,呼吸越发短暂急促,甚至连身体都微微颤抖。
“少夫人,您怎么了?”
“走……”棠瑜艰难地发出声音,“带着那两个人快走。”
她手指向远处的侍女,可是瞧见自己指甲也变得纤长后,连忙将手藏进怀中。
棠瑜痛苦地啃咬着自己的手指,眼泪混着鲜血落在地上,片刻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她不想变成恶鬼,真的不想变成恶鬼……
20. 第20章
屋外狂风暴雨,紫蛇在云层间疯狂穿梭,天气阴沉古怪得一如当初温孤越变鬼的那个夜晚。棠瑜捂住耳朵将自己蜷缩起来,然而巨大的雷鸣声还是不停钻进她的脑海。
这时棠瑜也听见走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讨厌如此敏锐的听觉,也恶心灵敏的嗅觉,哪怕混着雨水的气息,她也能闻到属于温孤越的味道。
屋内一盏盏的油灯被点亮,房间染上暖黄色的光。温孤越将飘着雨的窗户关上,转身朝衣柜走去,然而经过床前时身形又突然顿住。随后他掀开床帏,瞧见了缩在床角的棠瑜。
“我以为你还会藏在衣柜。”然而棠瑜只是眼睫微颤,没有理会温孤越的话。
温孤越将杯子放在床边,视线落到棠瑜的手上,“对鲜血感到渴望很正常,阿瑜。你需要做的是控制你的欲.望,而不是压抑它。你现在是不死鬼,不可能不饮血。”
见棠瑜仍然死死捂住耳朵,温孤越也不在意。他很清楚以不死鬼的五感,那些话都会一字不差地落入棠瑜耳中。
温孤越将盖碗揭开,血腥味瞬间在房间内弥散开来。此时的棠瑜终于有了反应,哪怕那都不是她的本意。
而相较棠瑜,温孤越表现得则格外平静,他将瓷杯递到棠瑜面前,“一直压抑着,总有天你会失去理智。”
棠瑜的眼瞳在黑红之间不断闪烁,喉间也泛起一阵干涩渴意。她咽下一口唾沫,颤抖着手接过瓷器,最后将它扔在地上摔碎。
温孤越似乎早就预料到棠瑜这个反应,他面上没有浮现一丝波澜,只是淡漠地将手收回。
“我不要变成怪物。”
空气中仍然漂浮着鲜血的味道,棠瑜艰难地喘气,抬头倔强地盯着温孤越。
听见棠瑜这句话,温孤越眼神沉了一瞬,随后恢复如常道:“不成为怪物你就会死。”
“你本就不该管我的死活!”棠瑜眼里隐隐泛着水光,“这世上我最在乎的人都死了,你凭什么觉得我还想活着。”
‘这世上我最在乎的人都死了’。
那他算什么……温孤越想到曾经棠瑜说,自己和她的阿婆都是她最在乎的人。
那时棠瑜以他的未婚妻名义刚搬至温孤府,起初她总是爱夜里掀开他的窗户,只为说一句“晚安,阿越”。
直到某晚温孤越忽然起了戏弄的心思,在棠瑜离开前唤住了她,“为什么?为什么每晚都来,难不成就这么在意我吗。”
至今他都记得棠瑜那时的神情,羞涩却又直白,“你和阿婆都是我最在乎的人。”
骗子,那些话都是在骗他……和他想的一样,棠瑜其实一直都在骗他,她不过只是可怜那个病态孱弱的温孤越。
不是喜欢,也不是在意,只是可怜……
而她的可怜还会分给更多的人,从来不会独属于他。
温孤越眼底的阴郁一闪而过,“你若是死了,那个伏鬼师也不可能活下去。”
“还是说,”他面上又泛起平日里的冷漠,“你现在也不在乎她了。”
棠瑜恨恨地盯着温孤越,他在拿静如威胁她。她死了也无所谓,可是静如绝对不能有事。
房间内一片死寂,良久才响起棠瑜虚弱无力的声音。
“我……我不要喝人血。”这是她最后的妥协。
她没有听到温孤越的回应,却感觉到他爬上了她的床,正缓缓地靠近她。视线里掠过一抹白色,棠瑜抬头时发现温孤越已经跪坐在她的面前。
他朝她伸出手,“饮我的。”
温孤越常年不见阳光,手臂苍白得能看清藏在里面的筋脉,棠瑜不自觉地抿湿嘴唇。
见状,温孤越嘴角隐隐上扬,他抬手用指尖将手臂划破,鲜血顺着雪白的肌肤滴落。
棠瑜的渴望再一次被温孤越勾起。她不再压抑着自己,扬起身缓缓朝温孤越靠近。
哪怕身体渴望着血液,可棠瑜内心仍然难以接受。她试探地抿了口温孤越的鲜血,口腔中不再是令人恶心的铁锈味,反而……让她想要更多。
尖牙刺入温孤越手臂,源源不断的鲜血让棠瑜抑制许久的欲.望得到满足。棠瑜的脑袋开始变得晕乎乎、轻飘飘,原本冰凉的身体似乎也开始发热发烫,整个人都变得比平日奇怪——温孤越的手指只是不经意拂过她的后颈,她却浑身泛起激灵。
棠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她直起身看向温孤越。而此时的温孤越在她眼中仿佛笼上了一层纱,瞧起来朦朦胧胧、让人心生痒意,忍不住将那层纱剥下来。
紧接着另一层欲.望涌上棠瑜的心头——她想触碰温孤越,想将刀刃捅进他的身体,想拥抱温孤越,想用刀划破他的胸膛,还想……
棠瑜觉得自己疯了。
她挣扎着想要逃下床躲起来。
偏偏温孤越先她一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阿瑜,在我面前不用压抑着欲.望。”温孤越的声音温柔却又蛊惑,“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他另一只手解开自己的腰绳,交领外袍从肩上滑落,露出他修长生嫩的脖子。
“来。”温孤越稍稍用力,牵引着棠瑜靠近自己。
棠瑜紧紧盯着温孤越的脖子,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珍宝,不停引诱着她。恍惚间棠瑜察觉到不对劲,可意识越发迷蒙,她的脑袋似乎停止转动。最终她没有挣脱温孤越,而是顺着他的动作缓缓靠进他的怀中。
温孤越身上的气息飘进棠瑜的鼻间,若隐若现的香味引着她不断接近温孤越。
她攀上他的脖子,凑近脖间轻轻嗅了嗅,“好香……”
棠瑜的意识已经彻底沦陷,她吞咽着唾沫,“我想咬。”
温孤越垂头,怜爱地亲吻棠瑜的耳廓,“你可以做任何事。”
话音刚落,温孤越便感觉棠瑜的獠牙深深刺.入脖间。这次的感受同方才完全不同——轻微的刺痛褪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灼热的痒意。
温孤越微微仰头,阖上双眼深深地喘息,他的手也不自觉地缠在棠瑜腰间,让她同自己紧紧相贴。
“棠瑜……”
屋外乌漆墨黑,狂风呼啸,寒冷的雨滴拍打在紧闭的窗户上;屋内烛火摇曳,暧昧旖旎,暖黄色的光映照出相拥取暖的两人。
床下散落着几件衣衫,床帏也被人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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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地扯落。房间偶尔响起沉重的喘息声,然而相较屋外的凛冽寒风,又显得那般轻细。
“棠瑜,棠瑜,”湿润的身体相触,凌乱的呼吸交缠,“阿瑜,我的……”
夜色渐渐褪去,狂风骤雨也在某瞬停息。温孤越从床上起身,拾起落到地上的外衣穿上。而后瞧见曙光透过窗户映入房内,他走上前用黑布重新遮掩起来。
棠瑜还在床上睡着,面色透着罕见的红润,光滑的后背裸露在外。温孤越直直地盯着她棠瑜了几瞬,克制地抚摸她肩后的红印,才抬手用被子掩住后背。
他能想象棠瑜醒来后会是如何反应,温孤越几近贪婪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可他不在乎,不管棠瑜觉得他卑劣也好,下贱也罢,只要能将她留在身边,那都无所谓。只要她在他身边……
……
棠瑜醒来时只觉得浑身疲倦,此时床上只剩下她一人,然而她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还有温孤越的气息。不是残留的……温孤越还待在他的房中。
她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昨夜的画面——原本她只是攀着温孤越的肩膀饮血,后来她却捧着温孤越的脸不断亲吻,从眼睛到嘴唇。而那时温孤越也没有阻止她,棠瑜甚至觉得肩上还残留着湿润的触感。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冷静下来,她必须冷静下来。棠瑜紧紧抓住被子,脑袋一片混乱。
然而还没等她捋清接下来该如何做,床幔便被人掀开。温孤越那张昳丽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还搭在床幔之上。
棠瑜只是瞧了一眼便转头匆匆移开视线。
“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隔近了,棠瑜又闻到温孤越身上的那抹气息,昨晚在她周围萦绕不断的气息。
“怎么不说话?”温孤越伸手想要触上棠瑜的额头。
棠瑜喉间泛起酸涩,抬手将温孤越挥开,“我没事。”
温孤越盯着她,声音格外温和,“我们的婚式照常,就在下月初。”
她不想和温孤越成亲,也不会和温孤越成亲。
她知道这些话她不能说出来,她只能顺着温孤越的心意装下去,可她也没法平静地说出应答的话。
棠瑜闭眼咽下那份酸涩,然而闭上双眼她又会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
她是如何吻上温孤越,她是如何抱着温孤越,又是如何吐出那些令人羞愧的话……
“喜服大抵明日便能送到府上,那时……”
只是不等温孤越将话讲完,棠瑜便抓起床边叠放整齐的衣衫朝他扔去。
衣间腰带砸到温孤越脸上,一道鲜血从伤口沁出。不过鲜血还没来得及滑落,伤口已经完全愈合。
“你明明知道!”棠瑜气得发颤,她做不到不在乎——温孤越又一次算计她,“你明明知道……”
温孤越掀开眼帘,波澜无惊道:“知道什么?”
“知道,知道……”棠瑜的眼泪倏地掉落,“第一次饮血会放大心中的欲.望……你明明知道,凭什么放任这一切。”
温孤越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说不清的嘲意,“你的欲.望既然是我,为什么不放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