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武学传人的我决定成为奥运冠军》
7. 第 7 章
俱乐部联赛后的第二天,恰恰是周六。周末来广茂冰场滑冰的人会更多,于思梦为了避开人流,当天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饭直接去了冰场。
当天早晨在前台值班的冰场员工是小刘,于思梦来到冰场入口,小刘笑着打了声招呼。
“小于,今日又是一个人来?”
“是的。”于思梦礼貌地点头。
现在是早上九点,正好是冰场刚开始营业的时间。每天的这个点,冰场客人最少,冰面也是刚刚修补完毕的冰面,可谓是滑冰的最好时候。
于思梦做完准备活动,照例换好了租来的冰鞋,踏上了冰面。来到冰面后,她先是绕着冰场滑行两圈当作热身,紧接着就开始在滑行过程中加入转体步法。
转体步法分为很多种,既有单足转体,也有换足转体,同时,转体的方式也有多种分类。
于思梦这些天在家一直有认真恶补花滑相关的步法教学视频,光她现在知道的转体步法,就有三字步、乔克塔、莫霍克、括弧步等……
这些步法各有各的讲究,在冰面滑行留下的弧线也各不相同。若是放在正式比赛上,它们也有各自严格的评分标准。
于思梦记性好,如果光凭借脑子记,她可以把这些步法的换足、滑出方式和滑行的曲线方向记得滚瓜烂熟。
可她并不准备严格按照网上找来的教学视频一个一个练,而是专挑着交叉步和转体动作练。
滑行中的转体涉及到视角和方向感的变化,必然也会影响身体重心和平衡,而于思梦如今要稳住的,就是自己在冰上的平衡。
相较其他的新手,这一点对她并不难,但依旧需要练习。
于思梦观看了不少冰面滑行视频以及正赛视频,想好了练习的方法。
她在冰面用交叉步滑行,一边前进,每当要做换足或是单足转体动作前,她都会在脑中对自己默念一声:向左转体90度、向右转体180度、向右转体60度、向左转体150度……
每一次在脑中默念时,于思梦都尽可能让自己转体的方向、角度多种多样,变化多端,而不是单纯地只练习转体180度和90度。
这样做的主要的目的就是迫使自己做到想转多少度就转多少度,能够灵活、自如地控制自己转体的方向。
这样一来,往后学习正式的转体步法时,只要分清了每一种步法的具体方式和动作,她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熟练掌握。
于思梦坚持这个方法练习,如今已经练了6天,和其他业余练习花滑的人比起来,光在圧步和转体这一块,如今她和一般的花滑熟手已经没有太大差距了。
于思梦大概就这么滑上了40分钟,在冰场边停了下来。
正打算喝口水休息一会再继续,谁知就在这时,张小哥突然从冰场外栏杆另一侧走了过来,对于思梦道:“小于!”
“张老师。”于思梦看见张小哥,礼貌地叫了一声。
张小哥一直以来对于思梦这姑娘的印象都很不错,对她笑了笑,道:“还在练呢?冰场要补冰了,先出来休息一会吧。”
于思梦微微一惊,“这才开放四十多分钟,这么快就补冰了?”
“另一头有练冰球的学生摔倒了,衣服砸出一大坑,”张小哥无奈地说,“没办法,只能先提前补一下冰。”
“我知道了,谢谢提醒。”于思梦感谢地说。
半分钟后,于思梦走出冰场。补一次冰根据冰面状况和温度不同,大概需要10-20分钟的时间。于思梦心想反正也是等着,干脆脱下了冰鞋,坐在场外看着冰场内的补冰车来回开动。
“小于呀,”张小哥此时也没什么事做,于是来到于思梦旁边。他看了一眼于思梦脱在一旁、从冰场租来的有些破旧的冰鞋,神色有些复杂地说:“你连着来冰场练习,得有一周了吧?”
“嗯,接近一周了。”于思梦点点头。
张小哥呵呵笑了一声,“你最近都在练习什么呢?我看你刚才在冰场,好像在练步法?”
“是练转体,”于思梦一本正经地对张小哥说,“我想先学会转体动作。”
“原来是这样,”张小哥说,“只是……这些天我在冰场,你似乎每天练的都是一种动作?”
“因为我想先把转体动作练熟。”于思梦说,“我看了花滑的教学视频,大多数的难度步法,全都包含单足或是换足转体的动作。”
张小哥听了这话,微微一愣,“你的转体,是跟着网上的教学视频自己练的?
“算是,但也不全是,”于思梦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认真地说,“张老师,我从那些教学视频里总结了规律,大部分的难度步法都包含转体动作。也就是说,只要把转体动作练熟了,练通了,之后再学具体的步法动作时,上手自然就会更快。”
“你说大部分难度步法都有转体,这确实没错,但步法之所以能区别开来,包含的也不仅仅是转体,”张小哥说道,“你既然看过了视频,为何不在练转体的时候,直接带进那些步法里上手练习?”
“虽然说难度步法不仅仅是转体,但转体是很重要的环节,”于思梦说,“花滑运动员在转体的瞬间,不仅身体重心变换,滑行的方向、视角也会产生巨大的转变。我现在只是一个新手,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在短时间内一个一个琢磨难度步法,以我的个人看法,集中练习转体动作不仅更为便捷,并且也会更有效率,相当于是为未来的花滑学习打下基石。”
张小哥一开始和于思梦搭话,本来是想要借着自己冰场教练的名头,对于思梦稍加点拨,兴许还能说服小姑娘改变之前拒绝自己一对一的想法。
谁知如今听于思梦一说完,一番话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张小哥不仅没点拨到于思梦,甚至感觉自己都要被于思梦的论点说服了,不禁一阵汗颜和佩服。
“小于呀,”张小哥干笑道,“真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竟然对于花滑训练的看法这么独到。有一件事我挺好奇,你练习花滑,具体原因是什么?是什么契机将你带到了冰面上?”
“呵呵呵,也没有什么具体原因啦,”于思梦想起了脑中系统布置的任务,小声嘟囔道:“就是想参加某个比赛,拿下第一。”
“你想参加比赛?”张小哥反应了好一会,“你学习花滑,难道是想走职业?”
“是的。”于思梦点点头。她向来是敞亮的性子,虽说获得全锦赛冠军并非她本意,但既然系统叫她这么做,她未来就必须完成这一目标。
因此,这一点,她也没想过对张小哥藏着掖着。
“小于。”张小哥一听这话,立马态度诚恳地说,“既然你想走职业,那你就更应该请教练指导了呀!”
于思梦看着张小哥道:“张老师,说实话,我暂时没有请教练的打算。”
“小于,你可别误会!不是说一定得我教你,但花滑这项运动需要多方面的综合实力,难度极高,一个人练习,就好比是在漆黑的林子里走路,肯定是出不了成绩的!”张小哥叹了口气,“你应该也听说过,练花滑需要童子功这种说法吧?”
于思梦:“嗯,这个我确实听说过。”
“大部分学习花滑的孩子,都是从四五岁,甚至更小的时候开始练起的,”张小哥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孩子骨骼关节柔软,身高未发育完全,更容易培养身体柔韧性和协调性。”
于思梦道:“如果光说柔韧和协调性,我以前打下的武术底子算么?”
“我说的不止这些,”张小哥摇头,“女孩子学花滑,还得面对十四五岁时候的发育期。女生在发育期身高体脂率增加,整个身体的体重和重心都会改变,就算是职业花滑女单选手,都不知有多少折在了发育关!”
张小哥说出的一番话,虽然听着有些负面,可到底也是事实。
于思梦良久没有开口,张小哥于是继续说:“小于啊,你今年都已经十二岁了,你学习花滑起步本来就晚,更何况没个两三年,你就要进入发育期了!女单花滑的黄金时期就那么几年,既然你真心喜欢,那就还是去找个教练学习吧!”
“张老师,谢谢你的建议,”于思梦抬起头,真心实意地说,“只是,就算我想请教练,我也没法请。”
张小哥:“为什么?”
“因为我没钱。”于思梦看着张小哥,双目真诚,“我父母在外地上班,平时都是奶奶带我和妹妹,家里经济拮据。说实在的,光是办一张冰场月票,对咱们家都可谓是下了血本了。”
“……”
张小哥在问出为什么后,原本已经想好了各种说服的话,可在听见于思梦一句朴实无华的“没钱”后,纵使是准备得再充分,他终究也是被打的哑口无言。
说实在的,张小哥并不是没见过穷人家的孩子,也不是没见过请不起私教的冰场会员。
只是于思梦这姑娘,无论是外表气质,还是言谈举止,都像极了一位来自物质和精神条件丰富的家庭的孩子。
正是因此,张小哥还真没想到于思梦嘴里会蹦出这种回答。
“呃,好吧……”
最后,张小哥只能眼神复杂地看着于思梦,艰难地说,“既然这样,你——多多努力……”
在此之后,冰场补冰完毕,于思梦重新回到冰面开始练习。
中间间间断断,练满了四个小时后,时间已经来到下午。
于思梦走出冰场,换好鞋后进入热身区进行拉伸。拉伸完后,于思梦想起一件事——今日张小哥除了和自己谈论请教练的事,还告诉她最近广茂冰场要办一个活动,特意提醒她去看看。
于思梦于是来到冰场公告栏前。
看完公告后,于思梦心中略有些吃惊。
她本以为冰场办的活动大概率是什么会员充值满减、亦或是月票买X赠X。
谁知,所谓的活动竟然是一场冰场内部的小型滑冰比赛。
然而,说是比赛,却又不尽然。
这场比赛远赶不上正式的花滑比赛,甚至还没有之前的俱乐部联赛正规,而是把花滑中的各种技术动作分成了不同的种类,分成不同项目进行比拼。
报名人员限冰场的会员,年龄需在15岁以下。
比赛时间,则是一个月之后。
于思梦定睛一看,虽然这是广茂冰场自行举办的小型比赛,但乍看起来比赛的规则还挺讲究,15岁以下不同年龄段需要分组,部分项目不仅分组,甚至还分男女。
比赛的项目有旋转比赛、跳跃比赛、步法比赛和滑行比赛。如果获得比赛前三名,还能获得广茂冰场赠与的礼品——
第三名的奖品是文具大礼包、第二名的奖品是一盒花滑冰刀、第一名的奖品,则是任选一双广茂冰场售卖的冰鞋。
这三样奖品,对于现阶段的于思梦而言都没太大吸引力。然而,于思梦在看到公告的瞬间,豁然想起了自己脑中的系统前不久发布的任务。
【新手任务3——体会花滑竞技性】
【任务时限:2个月】
【判定标准:参加一场与花滑相关的比赛,并获得最终胜利。】
眼下,对于于思梦目前的花滑技术而言,让身为花滑小白的她,直接参加正式的花滑比赛并赢得胜利,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如果只是参加广茂冰场举办的小型比赛的其中一两个项目,于思梦还是有一定信心能取得好成绩的。
“哟,这不是小于吗?是不是准备回家了呀?”
于思梦盯着公告栏正出神,就在这时,冰场的工作人员小刘走到了她的身边。
于思梦回过头,小刘原本在前台值班,现在他多半是已经换班了,不仅换回了便装,神情也是一派轻松愉快。
于思梦先是点点头,随后说:“刘老师,请问冰场的活动在哪里报名?”
小刘道:“活动?什么活动?”
“就是这个上面的,滑冰比赛。”于思梦指了指公告栏。
小刘这才反应过来,“哦,你说这个呀!去前台找工作人员报名就好,你该早点来问我的,只可惜现在我下班了。”
“没关系,”于思梦说,“实在不行,我明天来报名也行。”
“没事,这事不麻烦!”小刘爽快地说,“只需要在前台拿张表格填上,回去再找你的家长签字,之后交上来就成!来,我带你去!”
“谢谢刘老师!”
于思梦乖巧地向小刘道谢,跟着他来到前台。
却不料,今日的前台不同往日,只见,一大群人围在前台四周,有的手里还拿着手机拍照。这些人全部站在前台的桌子四周,小刘见此情景,不由露出苦笑。
“哎呀,差点忘了,今天是萧然在前台。”
“萧然?”于思梦疑惑地说,“那是谁?”
“哎,我说的‘萧然’,就是白萧然!”小刘说完这话,对于思梦挤眉弄眼,“其实,当初这间广茂冰场,就是老板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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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萧然学了花滑,特意为他开的……早知如此,先前就不该安排他在前台干活了。”
白萧然?
于思梦听见这三个字后,第一反应是自己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但却又一时想不起具体是哪里。
她和小刘走近了前台,围观人们的议论声传入于思梦的耳朵。
“不会吧……”
“是我眼花了?”
“我应该没认错吧,真的是白萧然?”
“是他,真的是他!没想到他是咱们省城人!”
只见被人群围在中央的,赫然是个看起来十六七岁、唇角带笑的少年人。
那少年皮肤很白,眉宇间已经初褪了青涩气,眉眼斯文,俊秀如画,一双眼睛则显得神采斐然,给人一种阳光和煦的透亮之感。
再一看围在前台四周的人群,其中不乏有盯着白萧然的脸庞如痴如醉,一脸心心眼、迷妹模样的粉丝群众。
于思梦见此情景,忍不住扶额问道:“刘老师,他到底是谁?”
“就是练花滑的那个白萧然呀!”小刘听了这话,一脸惊讶,“你难道不认识?”
“花滑……白萧然?”
于思梦喃喃重复了几遍,她看着白萧然的脸,越看越感到面熟,过了一会,她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于思梦终于想了起来,自己前几天在网上观看各类花滑比赛视频,其中就有这位白萧然的。
只是,于思梦看的花滑视频以女单居多,所以方才听见“白萧然”三个字,她一时间也没想起这是谁。
但是,即便于思梦没有记清白萧然的名字,作为狠狠复习了几天功课的花滑新人,她多少还是知道眼前这位“名人”在花滑领域的成绩。
白萧然——十六岁学会三种四周跳,2015年得过花滑世青赛冠军,隶属于花滑国家队,是国内近几年花滑男单的之星。
不仅如此,他还是目前为止全球四周跳储备最多的花滑男单,国家队花滑总教练手心的独苗苗。这样的优秀履历,说他是位花滑天才也不为过。
于思梦前些天在网上观看各类花滑比赛视频,其中有一个,正是白萧然世青赛的男单短节目视频。
他的短节目选曲来自于一部冷门动作片的背景音乐。白萧然和大多数新一代花滑选手都不同,在冰上起舞时,动作舒展,情感投入,整场短节目的演绎也给于思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于思梦忍不住问:“刘老师,既然是国家队的成员,这会儿为什么会到省城来?”
“哎,这可就说来话长,”小刘一脸痛惜道,“今年年初,萧然在冰场练四周跳不慎摔倒,受了腿伤,所以才专门回来修养。”
“腿伤?”于思梦眼皮一跳,“伤得严重么?”
“应力性骨折,伤的是脚踝,惯用脚。”小刘说完这话,长叹一口气。
于思梦前世习武,再加上穿越后有特意了解过花滑的基本知识,自然也明白伤病对于一名运动员能有多么致命。
应力性骨折,这一伤病对于花滑运动员而言,要是一个恢复不好,极有可能是致命的。
“让一让!让一让!”
小刘回答完于思梦的话,扯开嗓子大喊了几声。堵在前台的人群听了这话,稀稀拉拉让开一条道。于思梦跟在小刘身后,顺利来到前台。
“萧然呀!”小刘道,“冰场一个月后活动的报名表给我拿一张,这里有个妹妹准备报名呢!”
“好的。”白萧然点点头。
这一下,于思梦算是找着机会,看到了他的正脸。
白萧然先是拉开了桌子一边的抽屉,接着在抽屉内的几摞表格之间一番快速地翻找,很快找到了报名比赛的表格。他的动作从头至尾又快又麻利,不仅如此,嘴边还一直挂着微笑,举手投足间,显出一副这个年龄罕见的从容和沉稳。
于思梦见状,不由在心中叹惋——这么漂亮的一个少年,刚好又是运动生涯取得一番成就,花滑技术正处上升的年纪,却偏偏得了应力性骨折这样严重的伤病。
想到此处,于思梦看着白萧然的眼神都不由得染上了一阵同情。
“如需报名比赛,需要在表格的栏目勾选项目,签上自己的名,回家让家长签字。”白萧然说着,把表格递给于思梦,还不忘在表上指了指需要签字的位置。
于思梦接过表格,道了声谢,小刘于是领着于思梦向冰场的出口走。兴许是和白萧然的关系比较熟,走之前,他还不忘拍了拍白萧然的肩膀,打趣道,“白大明星!我今儿就先走一步咯!”
“刘大哥,你也好走!”白萧然听了这话,回过头,对着二人笑了笑,整个人显得十分爽朗,丝毫看不出伤病所带来的颓废样。
于思梦和小刘离开前台后,周围的一大帮人顿时又重新围了上去。有的人掏出手机拍照,有的人甚至开始打电话联络记着。
白萧然训练中受伤一事并非秘密,很快,有人开始询问起他的伤势、他接下来的训练安排,以及他从首都回到省城的原因……
于思梦并未走远,听到那些提问,不由得一阵皱眉。
问者无心,可这些问题无论问出时有无恶意,只要说出口,都无异于对于运动员的一种打击和质疑。
在于思梦看来,白萧然毕竟只有17岁,如今她身旁并无教练和家人陪同,让他独自面对这些问题,实属过于为难人。
她想到这里,不免停下脚步,回头多看了两眼。
却见白萧然依旧嘴边挂着惯常的微笑,面对众人的询问,全然不见无措紧张,而是显得从容有度,游刃有余。
“小于,还不走吗?”
小刘见于思梦突然回头,跟着也停下脚步。他看到于思梦看着的方向,立马露出了然的微笑。
“放心吧,萧然不会有事,”小刘一只手轻轻搭在于思梦肩上,“他从小参加比赛,应付这些粉丝和媒体许多年了!”
“这样吗?”于思梦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视线回到了手中的参赛报名表上。
只见报名表上最显眼的赫然是比赛项目的勾选栏:旋转比赛、跳跃比赛、滑速比赛……
于思梦心知:旋转和跳跃,自己如今压根没开始上手练习,自然不可能参加比赛。
剩下的步法和滑速,步法虽说于思梦练习了滑行转体,但离掌握绝大多数步法也很有一段距离。
因此,最后剩下的,只有一个选项——
滑速。
8. 第 8 章
当天下午,于思梦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平板,确认广茂冰场官网刊登的具体比赛规则。
“滑速比赛”,顾名思义,比拼的就是参赛选手在冰上滑行的速度。
但说是比拼速度,却又不尽然。
广袤冰场这次举办的滑速比赛,除了要求参赛选手具备滑行速度,还要求选手在冰面上具备灵活性和基本的滑行功底。
就比如,在比赛时,赛道会进行分段:既有单纯笔直滑行的赛段,也有要求选手反向滑行的赛段,同时还有障碍物赛段,专门考验选手的灵活性。
于思梦大致看完了规则,觉得这个比赛的安排总体而言很公正,也很科学。
毕竟,花样滑冰的滑行并不同于短道速滑,仅仅只考验速度,而是要求选手在速度达标的基础上,呈现出冰面上的灵活性和自如感。
将比赛赛道分成不同的赛段,考验的是选手的综合滑行能力,但又不会过于复杂,因此也能有效地和步法考察区分开来。
事实上,于思梦之所以打算报名参加滑速比赛,除了为完成系统任务,其实也有其他方面的考量。
第一层考量,为的就是一个“简单”,滑速的比赛,相较于跳跃和旋转,比赛内容更加单纯,需要练的内容少,短时间内自然更容易提升水平。
第二层考量,则在于打基础。
于思梦近些日子一直认真思考关于花滑各项技术动作的学习规划。根据她从网络以及广茂冰场其余学员的了解,正儿八经学习花滑的新人,具备一定的冰面基础后,在滑行能力尚未健全的阶段直接开始练习旋转,亦或是练习跳跃,都十分常见。
毕竟,专业花滑讲究的就是一个尽早上手,尽快形成肌肉记忆。
然而,于思梦本人经过慎重考虑,却并不打算这样干。
事实上,无论有无系统的任务,眼下她的首要目标都会是专注于练习滑行。
而在滑行之外,无论是跳跃、步法,还是旋转等技术动作也好,她暂时都不准备立马练习。
于思梦看完规则,放下平板,果断拿出笔在报名表上填好了参赛信息。
近些日子,于思梦遵守承诺,在家刻苦好学,已经把初中头一学期的课程预习了一小部分。
不仅如此,为了让李奶奶看见成效,于思梦还主动拿着课本去找奶奶考察,彻底定了老人一颗为孩子学习担忧的心。
若是放在往日,如果于思梦拿着表格叫李奶奶签字,李奶奶不一定会同意;但如今,李奶奶将于思梦的刻苦和努力都看在眼里。
正是因此,当于思梦拿出表格说明目的后,李奶奶二话不说,立马就拿笔签了字。
毕竟,孩子在学习之余,出于兴趣想要报名一两个比赛,又有何不可呢?
第二天早晨,于思梦出门的时间比前一天还要更早,并且罕见地背了一个小包。
她在去冰场的路上经过一家废品回收店时,中途走了进去,再出来时,手中多出了一样东西。
于思梦来到广茂冰场时,刚好是8点50,距离9点正式营业还有十分钟。她在冰场入口外掏出月卡,正准备刷卡进去,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前台小刘和白萧然两人的脑袋正凑在一起,似乎在小声商量什么。
“萧然,你真的确定?真的要把12-15岁组的赛道安排成这样?”
前台的桌面上摆着一台平板,小刘神色呆滞地盯着平板上的内容,一边用手在上边指指点点。
“确定呀?”白萧然点头,以一本正经云淡风轻的口吻答,“参赛的多是练花滑的孩子,这样的赛道,他们有什么理由应付不了?”
小刘一脸为难,他张嘴,正要再说些什么,正巧眼角余光看见了于思梦,于是回过头。
“小于,今天这么早——”
小刘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整个人变得有些呆滞。
“等——等等,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小刘一边说话,一边瞪着于思梦怀里抱着的东西——
只见,身高目测1米5出头的于思梦,如今正怀抱着一个怎么看怎么突兀的蓝色直饮水机饮水桶,规规矩矩站在冰场大门外等着刷卡。
听到小刘的疑问,于思梦抬起头,“刘老师,如你所见,这是一只水桶。”
“不不不——”小刘猛摇头,“我知道这是水桶……只是……这是哪来的?你把它抱来冰场又是怎么回事?”
“刘老师,”于思梦目光诚恳地看着小刘,“实不相瞒,我今天想做一个东西,前台这里有剪刀和502胶水么?”
在于思梦说话的时候,小刘的目光全程盯着她怀里抱的水桶,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白萧然看了眼于思梦,饶有意味地笑笑,说:“剪刀和502胶水?你别说,前台确实有,你等我拿给你。”
“谢谢。”于思梦客气地回答。
于思梦昨天下午目睹了白萧然在前台被一大帮人围住,如今也明白了眼前这位国家队运动员在国内乃至国际花滑界鼎鼎大名的身份。
只是,如今的于思梦且不提前世压根没练过花滑,脑中也是偏向穿越过来的外来人的心态,因此看见白萧然坐在广茂冰场的前台,她倒也没觉得这情形有多诡异和激动人心,而是平平常常接过白萧然递来的剪刀和胶水。
接到工具后,于思梦转身就在冰场准备区找了块地席地而坐。
小刘在前台坐不住了,兴许是没见过于思梦如今这副阵仗,干脆留白萧然一人值班,也上来凑起热闹。
“小于,你说说,你这又是胶水又是剪刀,到底是想干嘛?”
于思梦说:“我想做一个可以背在背上的水桶。”
“背在背上的水桶?”小刘瞪大眼,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你要它做什么?”
“花滑训练用。”于思梦说完这话,神秘一笑,一边放下早晨出门背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了好几截可拆卸、可以调控长度的背包带子。
于思梦如今外表只是个12岁的女孩,如果说小刘一开始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眼下看着于思梦这架势,他也终于明白了小姑娘是认真的。
“于思梦!”小刘的语气变得严肃,“有些话虽说有些扫兴,但我必须提醒你,在冰面运动有风险,你是新手,背着一个这么大体积的水桶上冰,一不留神就会受伤!”
“刘老师,你放心,”于思梦点了下头,“我专门挑选了体积适中、形状合适的水桶,就是为了最大限度降低水桶形状可能对训练带来的限制。”
“说起来,你练习滑冰,目前也只有一周出头吧?”小刘换了个角度劝说,“一会要是真的带着水桶上冰,摔倒的几率太大了,真的不安全。”
“我现在滑行已经比较稳了,”于思梦语气老成地对小刘说,“没事,我不怕摔!”
小刘一本正经地劝说外表只有十二岁的于思梦无果,一时只觉得有些风中错乱,并且也开始感到了几分棘手。
无论如何,就算是把安全问题抛在一边不谈,在从业生涯中见识到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脑洞大开要背着水桶上冰,且还执行力超强,现场就要开始做手工,这种经历放在任何冰场员工身上,都是极为震撼的。
更别提于思梦在小刘眼里还是个未成年,小刘认为,于情于理,自己都必须劝服于思梦放弃这个想法。
“萧然!”小刘别无他法,看向前台,“你也算是这家冰场的半个主人了,你来劝劝小于妹妹吧!”
“行。”白萧然离开前台,走到于思梦和小刘旁边。
方才于思梦和小刘对话的时候他虽说一直坐在前台,但二人对话的内容他却是一字不差听了进去。
白萧然看了眼于思梦堆在地上的材料和水桶,沉默片刻,问道:“小于妹妹,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准备拿这个水桶练什么?”
于思梦抬头看了他一眼,毫不迟疑地说:“练滑行。”
“练滑行?”白萧然先是一顿,眼神微微闪了闪,露出几分不像是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思索神色,“怎么练滑行?”
这一回,于思梦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组织了一会语言。
“你应该也知道,掌握身体的重心对于在冰面的滑行特别重要吧?”
“是的。”白萧然没想到一个十二岁女孩的口中能说出这种很有几分专业的话,有些意外地看了眼于思梦,“但那又如何?”
“如果在一只桶内装满一半的水,再把桶背在背上滑冰,结果又会怎样?”于思梦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白萧然听了这话,瞳孔一闪,“桶里的水会晃……”
“没错!”
“不是,等一等——”
小刘在一旁蹲着,有些看不下去了,“桶里的水会晃又如何?就是因为会晃,所以才更不安全!萧然,你快劝劝她,别一会在冰上出了事故,得不偿失!”
“且慢!”白萧然上前一步,轻轻拦下了小刘激动的手,“刘哥,我倒是觉得,既然小于妹妹是广茂冰场的会员,会员想要做水桶,我们就该帮她。”
小刘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等着白萧然,“你说什么?!”
“咱们冰场也没有不让带着水桶上冰的规定,人家顾客下定决心,你也没道理阻止她。”白萧然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下一秒,他一转身就直接蹲了下来,“小于妹妹,我看明白了,你是想把这两根带子穿在水桶的把手上,再调整长度对吧?”
于思梦也没想到,前一秒看着还想阻止自己的白萧然,下一秒突然态度大变,听见他的话,一时还愣了愣,随即道:“是。”
“你年纪太小了,502胶水不能独自使用;”白萧然说,“还有,你似乎没考虑到水桶装水后重量会增大。直接用502胶水固定后上冰练习,这样很不安全。”
于思梦有些迟疑:“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办?”
“我帮你,”白萧然干脆地说,“一会找一些材料和细铁丝,最好在水桶下方再安两个固定圈口,这样才够保险。”
“你选的水桶,形状很合适。”白萧然把于思梦的水桶轻轻掂了掂,补充说,“水桶的一面形状平整,刚好可以贴合你的背部。”
“多谢,”于思梦愣了愣,如果一开始她还有些怀疑白萧然帮助自己的真实性,那么如今听完这番话,她便是彻底信了。
……
于思梦本人其实不太擅长手工,有了白萧然的帮助,“水桶背包”的制作效率可谓大大提高。
白萧然先是把小刘支回了前台,接着直接带于思梦进到冰场的职工休息间。
找来了各种工具,忙活四十来分钟后,两人当真做好了于思梦一开始在脑海中构思设计的可以背在背上的水桶。
“白前辈,谢谢你。”于思梦拿到水桶后,郑重其事和白萧然道了谢。
事实上,她今日属实有些意外,完全没料到白萧然身为冰场老板的儿子,不仅没阻止自己,反倒还专门抽出空来帮她。
“你不用谢我,就算不来帮忙,我也得坐在前台值班,”白萧然听过这话,笑着摆了摆手,“能偷闲待在员工休息室里,反而是我赚到了。”
于思梦听了这话,心中有些感慨。
如果她没有记错,白萧然今年应该是17岁。
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能毫不怯场、体面面对一大群人的围观询问;能做到妥善处理、圆滑应对冰场内的各种情况;且还能毫无国家队运动员的架子,在和人交谈时让人感受不到距离感,感到舒服自在,属实是很不简单。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上冰了。”于思梦拿到水桶,也不想再多耽误白萧然的工作,“今天真的谢谢你。”
“行,你去吧。”白萧然笑道。
于思梦离开员工休息室,首先前去冰场的卫生间给水桶装水。
事实上,这只水桶虽说看起来夸张,但容积却也不算太大,总体算起来6升出头,装满一半水,重量也就约么3.2公斤,和一般于思梦这个年纪的小学生书包的重量相比,甚至还要轻上一些。
但即便如此,背着这样一个水桶上冰,对于一般的花滑学习者还是有不小的难度的。
难度其一,就在于水会在滑行过程中晃动,给滑冰者带来横向惯性。
难度之二,则在于3.2公斤的水桶虽然对于平地上行走的孩子不算太重,但对于冰面上的人而言,却也是不小的负担。
毕竟,凭空多出的3.2Kg,光在重量方面就会给人造成不小的影响。
更何况,滑冰者背着水桶上冰,重心改变,对于掌握身体的重心平衡都会增添难度。
不仅如此,这种状况下,如果于思梦一不小心在冰面摔倒了,受伤什么的,倒是可以靠她前世习武的受身技能避免。
但如果水桶砸在了冰上,落下了大坑,对于整个冰场的客人和工作人员都会带来麻烦。
正是因此,于思梦一开始见小刘想要阻止自己时,心中其实还是有几分小忐忑的。毕竟,要是真的从冰场的经营角度出发,于思梦其实还真不占理。
总而言之,今日她能背着水桶上冰,当真还是多亏了白萧然。
于思梦在前世时,向来被人夸行动力强、感想敢干,但这并不代表她做事冲动。正正相反,于思梦今日在做完准备活动背着水桶上冰后,并没有再向往日那样直接开始练习交叉步和转体,而是降低了滑速,尽可能稳当地在冰面进行直行。
一切不出她所料,水桶的重量虽不算太重,但背着水桶上冰的感觉却和往日大不相同。就像是一个人突然从地球来到了月球表面,整个人在冰面上所感受到的重量还有行动方式都发生了天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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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覆的改变。
而于思梦今日的计划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抵抗住水晃动时的惯性、熟悉背着水桶在冰面滑行的感觉之后,开始上手练习背着水桶时的转体动作。
……
于思梦在冰面聚精会神练习的时候,殊不知小刘一直在前台探头探脑地望向这边。
如果说小刘一开始悄悄观察于思梦,是出于对小姑娘安全的关注,那么当他看到于思梦上冰时动作小心翼翼,一直尽可能避免摔倒后,他观察的理由倒真是出于几分好奇了——
他是真的想知道,于思梦用水桶进行所谓的“滑行练习”,到底是闹得哪一出。
“我说萧然呀,”小刘想不明白,干脆看向身旁的这位国家队运动员兼同事,“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小孩子突发奇想也就罢了,你又为何让小于带着水桶上冰?”
今日广茂冰场的生日由其地好,白萧然此时坐在前台的另一侧,正忙着给冰场的客人收款取票,一边时不时低头瞅一眼桌上的平板,还不忘拿着电子笔在平板的模拟赛道上勾勾画画。
“还能因为什么,”白萧然没有回头,语气显得很随意,“人家小于学员为了练习花滑突发奇想,我身为她半个花滑领域的前辈,自然得多加支持。”
“你说的多加支持是几个意思?”小刘觉得白萧然在敷衍他,神色有些不满,“我在这冰场工作也有好几年了,从没见过有人背着一个水桶训练,难道这是咱们花滑国家队开发出来的训练方式?”
“不是。”白萧然回答地很干脆,“国家队没有这种训练方法。”
小刘听了这话,松了口气。他因为工作的缘故和白萧然认识有些年,在他眼里,白萧然这人相处久了,虽说表面看着有些爱开玩笑不正经,但每到关键决策前都是顶顶的可靠又果断。
“所以说嘛,小于那是在瞎闹腾罢了!”小刘说道,“依我看,一会儿你抽出空来,干脆找她谈谈,让她别用那水桶训练了,不安全!”
“国家队没有实行的训练方式,就一定是错误的训练方式?”白萧然并没有直接回应小刘的话,而是突如其来反问,“就因为对方年纪小,经验少,难道就一定说明她的每一个想法都是错的?”
“这——”
小刘没想到白萧然会说这话,一时有些语塞,“当——当然也不一定是这样!但大多数时候——大多数时候,总归是专业的训练方式更可靠嘛!”
“刘哥,你还记不记得,花滑历史上第一个女单四周跳是在2002年,可是在2002年后直至今日,再没有第二个女单跳出四周跳?”白萧然冷不丁说,“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小刘摇头,“不知道。”
“主要因素不是别的,而是在于训练方式,”白萧然说,“花滑是一项技术革新很快的运动,最开始的花滑只有一周和二周跳,可如今的男单花滑已经进入四周跳时代,女单花滑也早已进入三周跳时代。然而,技术做到了革新,训练方式和设施却没有完全跟上。”
小刘平日里只是广茂冰场的前台打工人,对于花滑就算有所了解,但也偏向业余。
他听了这话,顿时也不敢再轻易反驳了,于是说:“那你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会出现这种情况,不仅仅是源于缺乏资源和外部条件,还源于运动员和教练员的训练心态。”白萧然说这话时,语气透着些凉意,“不敢创新,不敢尝试,一味循着前人经验训练,心态过于保守。久而久之,一个运动员任凭有再好的天赋,也会被荒废掉,亦或是早晚有一日,被勇于开拓的创新者甩在后头。”
白萧然说出这番话时,言辞犀利,语言直白,就连嘴边经常挂着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小刘见状,意识到眼下气氛有些不对,于是打着哈哈,“你说的有理。”
“哎……”
白萧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而继续将注意力放回平板电脑。
小刘盯着他的侧脸,踯躅片刻。
“萧然呀,说起来,你先前和你爸通话时,聊到了你和秦教练吵架那事,这事儿后来怎么样了?”
秦教练全名秦德治,是白萧然在国家队的指导教练,也是国家队花样滑冰项目的总教练。
只见白萧然听了这话,无奈摇了摇头,眼里的冷意散了,转而露出标志性的营业微笑。
“还能怎样,教练和运动员间总归需要不断磨合——”白萧然说,“哦,对了,赛道我画好了,到时候咱们冰场办滑速比赛,障碍物就照这样摆!”
……
于思梦背着水桶,她在冰上大致适应了二十来分钟后,估摸自己可以开始练习转体了,于是靠边停在冰场边缘的栏杆旁喝了口水。
休息片刻后,于思梦开始了正式的练习。
背着水桶进行单足和换足转体,远远没有看上去的简单。于思梦经过这几天的练习,原本已经做到了熟练地在滑行过程中加入转体动作,控制身体重心;可是背着摇晃的水桶时,却多出了一股惯性。
于思梦头几分钟练习,很快就摔了跟头。
又过了十来分钟,她察觉了一种规律——
每当自己转体时,由于水桶中水里的惯性停留在原本的位置,她的身体总是会感受到反方向的力,阻止她快速控制自己的重心。
而当她终于身体摇晃,在转体动作后找回重心时,水桶里的水又因为重力影响倒向她滑行前进的方向,就像是有一股力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每当这个时候,只要稍稍一不留神,人就容易向前跌倒。
就这样,于思梦背着水桶在冰上练习,中途跌跌停停,相较于往日里的训练,滑速并没有提升,反而下降了不少。
她背着水桶,在冰上极为惹眼,随着冰场里顾客越来越多,停下来驻足观看于思梦滑冰的人也越来越多,更有甚者,开始对于思梦的练习方式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然而,即便眼角余光看见了那些人的好奇和议论,于思梦却压根没在意。
她从小就有个好习惯,但凡她专心起来练习某件事,她便会彻底投入进去,完全不受到外界打扰。
于思梦中途时有休息,练习完两个小时候后,时间到了中午。
于思梦看了眼时间,琢磨着要回家了,可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冰场的入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黄雨婕今日穿着一件黄色的T恤,外边套上了一件黑色的紧身运动衣,背着一个运动背包,如今正站在冰场外规规矩矩刷卡入场,不仅如此,冰场准备区边还站着张小哥。
于思梦瞬间反应过来,她今日早上来的冰场,好巧不巧,撞上黄雨婕上一对一私教课了。
“于思梦!”
黄雨婕视线越过冰场的栏杆,同样一眼看见了于思梦。
她立马皱起眉,十分嫌弃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9. 第 9 章
两天前的俱乐部联赛,最终是程汐排名第一,广茂冰场的张小雨排名第二,第三名则是省城俱乐部的一位十三岁女孩。
而黄雨婕呢,堪堪排到了第四。
第四这个排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不上不下,却又刚好与领奖台失之交臂。更关键的是,黄雨婕的实力本不止如此,那日的俱乐部联赛,即便她的技术难度无法超过程汐拿第一,但只要正常发挥,还是很有机会和张小雨争银牌的。
正是因此,最后名次出来时,黄雨婕身边的人大多都替她感到惋惜,由其是黄雨婕的妈妈和教练张小哥,比赛结束后,按着黄雨婕进行了许久的口头教育。
如今距离俱乐部联赛已经过去了两天,于思梦看见黄雨婕朝自己问话,第一反应是不想搭理。可如今张小哥也在附近,黄雨婕又是张小哥的学生,于思梦想了想,干脆还是回答了她,道:“我在这里训练。”
“训练?”黄雨婕一脸狐疑地说,“你背后背着的是什么?”
于思梦反问:“你以为是什么?”
“不知道,看着像个水桶?”黄雨婕瞪着于思梦背后的水桶,一时有些看愣了,随即嘲笑道:“你这又是搞的哪一出?怎么?是意识到练习花滑没前途,搞起冰上杂耍来了?”
就在这时,张小哥也换好冰鞋,来到了冰上。
“小于,又在练习呀?”
于思梦瞅了一眼黄雨婕,本来想要开口回击的话暂且咽了下去,微笑对张小哥点点头,“张老师好。”
“小于呀,你背上背着的这个水桶是怎么回事?”张小哥同样一眼注意到了于思梦身后的水桶,“这式样还挺……新奇,是你自己做的?”
“是的,”于思梦点点头,“前台的白萧然哥哥也帮了忙。我准备用它练习滑行。”
“你骗人!”黄雨婕皱眉说,“这水桶怎么可能和练滑行扯上关系,肯定不是萧然哥帮你做的!”
“信不信由你,”于思梦一脸无所谓般的坦然,“张老师,我先前已经练了几小时,今天先回去了!”
“好。”张小哥的目光全程跟着于思梦背着的水桶,听到她的话,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于思梦卸下水桶,离开冰场,换下租来的冰鞋后来到热身区进行拉伸。一边拉伸,她的眼神一边无意识地望向冰面上。
黄雨婕和张小哥已经开始了他们的私教课。
只见,张小哥对黄雨婕进行用刃的示范,一边比划着手部的姿势,似乎是在教她跳跃;黄雨婕则跟着做张小哥的动作。
如今看来,虽说她对于思梦的态度向来不好,但在学习花滑一事上,她倒是意外地挺认真。
于思梦一边看,思绪无意识地飘荡,想起了之前俱乐部联赛时候的场面。
前天的俱乐部联赛,她印象最深的有两件事。
一件是程汐表演的短节目。放眼当天比赛内的所有参赛节目,唯有她的那一首“experience”可以算的上包含了真正的“表演”。
音乐一开场,陈夕一只手向后高举,一只手悬在额前,身着雪白色演出服的她就像是一位立于冰面的天使。
随后,程汐完美地跳出了3S+2T、3F和2A这三组跳跃。
虽说古典风格的芭蕾步法,怎么看都似乎显得和现代风的“experience”有些不搭……但她的整个短节目,依旧称得上完整又干净。
第二件事,则是发生在选手准备上领奖台前。
于思梦记着自己先前关于嫌弃一些常用选曲的言论,对程汐感到颇为不好意思,于是便在程汐要进入冰场上领奖台前专门与他打了个招呼,说了声“恭喜”。
然而,程汐只是淡淡看了于思梦一眼,很快又转过头去,像是没听见于思梦的祝贺一般,径直踏上了冰面——
于思梦由此便也意识到,自己那天的言论是彻底把这位华国女单的潜力之星得罪了。
至于这第三件事,则是和黄雨婕有关。
俱乐部联赛由广茂冰场的张小雨得了第二名。于思梦本以为,同一冰场本事还没自己高的人得了第一,黄雨婕多半会不高兴。谁知黄雨婕看见张小雨经过自己旁边,却并没有冷言冷语不看她,反倒走上前,主动拍了拍张小雨的肩膀。
“真没想到,你竟然跳出3T了!”黄雨婕一边说着,微微别开脸,“但可别得意,我以后会打败你的!”
“黄前辈……”张小雨睁大眼,接着重重点头,“嗯!没问题!”
“花滑路上,我们一起进步!”黄雨婕飞快地说完这话,很快便撇过头,逃也似地离开了。
那天于思梦一直站在冰场入口旁,看得极为清楚。黄雨婕说出这番话时,神色别扭,声音也有些小,但即便如此,言语神色之中的善意和鼓舞却是轻易装不出的。
于思梦后来每当回想起此事,都是颇为叹惋。乔师父以前曾教过她一番话:人性复杂,每个人都是多面的,正是因此,但凡不触及道德底线,于思梦在平日生活里喜不喜欢是一码事,但她也往往不会因为一个人某方面的缺点而彻底否认一个人的全部。
于思梦每次对待上冰前后的准备和拉伸运动都非常认真。上冰前,如果不好好热身,活动开关节,上冰后四肢的舒展便会缺乏效率,腿脚也会更容易扭伤;上冰之后,如果不做好拉伸,隔天就会四肢酸痛,从而影响到后续的冰上训练。
就这样,于思梦一边拉伸,一边心有所想。半个小时后,她终于拉伸好了,于是站起身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时,于思梦突然看见前台的白萧然站起身,径直朝热身区的方向走来,似乎就是冲着她来的。
于思梦站定脚步,“萧……萧然哥?”
白萧然走到于思梦面前,笑了笑,“没事,你叫我萧然就好,你今天是准备走了吗?”
于思梦点头,“是。”
白萧然说:“你是急着回去么?”
“倒也没那么急,只是刚好训练完了,准备走而已。”于思梦想了想,随后抬起头,“萧然哥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但我刚才在前台左思右想,对你这个‘半桶水练习法’还是颇为在意,你如果有空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暂时把水桶借我一会儿?”
于思梦奇怪地说:“可以是可以,但你想借水桶干嘛?”
白萧然回答:“我想背着它,上冰试一试。”
于思梦听了这话,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心中感到一阵魔幻般的不可思议。
白萧然是华国的花滑男单高手,还是大名鼎鼎的国家队运动员,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想要尝试她想出的训练方法,还特意找她问水桶。
这得多亏于思梦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要是她是个从小热爱花滑的原住民,如今甚至可以说得上受宠若惊了。
于思梦说:“可以是可以,只是这个水桶的尺寸和容量是我特意挑选过的,以我的身高和体重背着它合适,你的身高和体重就不一定合适,你真的要直接拿它实验?”
“没关系,”白萧然摇摇头,“我只是试一试效果,不准备靠它训练。”
“好。”再怎么说,白萧然之前还专门帮助她做好了水桶,于思梦于情于理都没理由拒绝他,于是顺势就把水桶递给了白萧然。
白萧然道了声谢谢,接过水桶后,转身往前台的方向走,从前台拎出一个黑色的包,从包里拿出一双看起来保养得十分仔细的冰鞋。
于思梦看到这一幕,突然意识到什么,“你准备现在就上冰?”
白萧然笑了笑:“没错。”
于思梦脱口而出,“那你的伤——”
“没关系,”白萧然摇了摇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要不做跳跃就没事。”
他既然这样说了,于思梦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白萧然好歹也是一位有些名气的国家队运动员,他换好冰鞋后,很快吸引了冰场内一部分顾客的注意。
有人意识到他准备上冰,立马开始激动地起哄,还有人小声尖叫。冰面上大多数人也停下手中的动作,齐齐看向他。
对于于思梦而言,这恰好也是个近距离观察花滑大神滑行的好机会。于是她走到了冰场栏杆旁。
只见白萧然换好冰鞋,背上水桶,动作颇为利落地一脚蹬到了冰上。随着他这个动作,冰场的客人们发出一阵惊呼。
白萧然起手的滑速和冰场内大多数熟手相比都要快上不少,但他不仅仅是快,用刃也是极深。
于思梦想起了两天前自己在冰场观看程汐滑冰,程汐的技术难度高,滑速也不慢,但于思梦看过不少国际比赛视频,并没有觉得程汐的滑行有多好。
正相反,程汐在短节目中进行转体步法时膝盖和□□的韵律有些僵硬,滑行用刃浅不说,她在进行步法动作的时候还总会给人一种停顿感。
然而,今日近距离一观白萧然的滑行,于思梦很快看出,他的步法远比程汐要好,白萧然的滑速快、用刃深,整个人好似如行云流水般在冰上驰骋,不仅如此,他学花滑的时间久,每一个步法都使的十分熟练。
于思梦一边仔细观察着白萧然冰刀刀刃和冰面只见的角度,一边瞥了眼白萧然背着的水桶,心中有些无奈。
同样的水桶,放在她身上会为她的滑行带来巨大阻力,大大增高她的摔倒几率,可放在白萧然身上,却像是没有影响一样。
虽说不能排除两人体重基数的影响,可白萧然的滑行极好是事实,这也间接证明了于思梦练习花滑的路还很长。
“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
白萧然大概滑上了两分钟,冰场内和冰场周围的路人开始自发为他加油鼓掌。兴许是因为白萧然此时滑冰的动作太过潇洒流畅,完全看不出受伤的影子,有人甚至开始喊起了“四周跳”。
随着这三个字被人喊出口,众人起哄一般,齐齐叫道:“来一个!四周跳!来一个!四周跳!”
白萧然显然也听见了这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却没行动,而是先在冰面稍作停顿,然后再冰上接连滑了好几个技术步法,一边伴随着手部的舞蹈动作——
众人很快就看出来,他如今滑的俨然是一套接续步。
于思梦看到白萧然眼下滑的这套步法,脑中终于隐隐回想起来——白萧然当前滑的这套接续步,来自他上个赛季的自由滑,选曲是一首法国男高音的歌曲。
这首曲子的歌词大意讲的是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恋,故事的主人公在感情中患得患失,最终迎来了好似早已命中注定的结局。
在于思梦看来,这整首歌抒情和哀伤的氛围很浓,十分考验选手的表现力和感染力。可眼下白萧然仅凭一段接续步法,便已经重新唤醒了她脑中对这首歌旋律的印象。
不仅如此,白萧然的表演也十分投入,他动作干脆,舞姿利落,明明只有十七岁,可整体的表演风格里却同时糅合了少年人般的悲伤落寞和来自成人的成熟与性感,当真是十分厉害,堪称天赋异禀。
很显然,于思梦并不是在场唯一看出白萧然这段步法的人。待白萧然接续步结束,整个冰场响彻起滔天的掌声。
“漂亮!”
“太美了!”
“今天来冰场真是值了!”
人们高声欢呼,为冰场中央站立的少年鼓掌喝彩,还有人叫:“我在平昌冬奥等着你!”
面对如此多路人组成的庞大观众,白萧然并未显得多怯场,只是轻轻地笑笑,最后鞠了一躬,随即他便向冰场出口的方向滑去,一边取下水桶背包,递给于思梦。
“你滑行真好,”于思梦接过书包后,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句,接着又问,“你背着它滑冰,感觉怎么样?”
白萧然小心翼翼为冰鞋带上冰刀套,一边回答:“你说得对,体重基数对效果的影响比较大,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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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水桶的重量对你来说刚刚好,对我而言就有些太轻了。”
“哈哈,果然对你没有什么效果。”于思梦一听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亏得白萧然特意找她借水桶,如此看来,方才白萧然在冰上的尝试是白费了。
“不,虽说受到重量影响,但我刚才试过之后,发现水桶的形状对背部的形体不会造成影响,背包带子的位置也固定的正合适,”白萧然摇摇头,看着于思梦说,“水在滑行过程中于桶内摇晃,也确实造成了预期中的横向惯性,小于妹妹,我认为你的这个方法很合适。”
“合适么?”于思梦眨眨眼,对白萧然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这个方式太跳脱,有些傻。”
“不,我一点也不觉得。”白萧然一字一顿,十分认真地说,“正相反,这个方法很好,对于滑行训练的帮助远比我一开始想的还要大。小于妹妹,我可以问问,这个方法你是怎样想到的吗?”
于思梦听了这话,微微愣了愣,她的思绪随着白萧然的话语陷入了前世的回忆,想起了乔师父当初在教导自己武术时的情景……
见于思梦半晌没回话,白萧然显然是误会了她表情里的含义,“啊,你不想说出来也没关系。”他主动说道,“总之,谢谢你把桶借给我,还耽误了你好一会的时间。现在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啊,好的。”于思梦愣了愣,随即点点头。
“哦!对了!”白萧然说,“那天我听刘哥说你报名了广茂冰场举办的滑速比赛,过几天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在晚上7-9点间来冰场看看。为了让选手提前适应赛道,冰场准备每周四晚上在冰面布置和比赛时差不多的赛道,相当于提前透题了。”
“真的?”于思梦有些惊讶,随即点头说,“谢谢提醒,我到时候会来的,萧然哥再见。”
“……等一等。”白萧然沉默半晌,冷不丁又道,“你的全名是叫于思梦,对么?”
于思梦再次停下脚步。
“是?萧然哥,还有什么事么?”
“不,没什么,”白萧然先是摇头,接着对于思梦微微笑了笑,“于思梦,加油,我看好你哦!”
……
于思梦在当天离开冰场后,径直回到了家。吃完晚饭后,李奶奶慈祥地对两个孙女说:“都去客厅坐会吧,天气热,奶奶给你们切哈密瓜!
“谢谢奶奶!”于思梦和于思思喜笑颜开地道了谢,火速跑去卫生间洗手。
姐妹二人来到客厅后,于思思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于思思身为小学生,最喜欢的电视节目一直是某名为“熊X没”的儿童动画。然而,今天电视上放的却罕见地不是动画片,而是在播放音乐节目。
只见屏幕中央,一位气质优雅的女钢琴家坐在钢琴椅上,正于音乐大厅弹奏着优美的旋律。
于思梦颇为稀奇地看着于思思,“哟,今日你是转性了,怎么没有看《熊X没》?”
“姐姐,你不觉得这位弹钢琴的大姐姐很美吗?”于思思手中捧着遥控器,看着电视里女演奏家的表演,神色一脸羡慕。
就在这时,李奶奶笑眯眯地走进客厅,手中端着盘子,“哈密瓜切好咯!”
于思梦见状,立马站起身,将盘子接过来,一边甜甜地对李奶奶说,“李奶奶,你也坐下休息休息!我和思思正看电视呢!”
“你这丫头,嘴越发甜了!”李奶奶嗔怪道,嘴角却是喜笑颜开,“说起来,梦梦这几天在冰场,花滑练的怎么样了?”
“挺好。”于思梦啃了一口哈密瓜,有些含糊地说,“唔!说起来,冰场这两天还来了个特别的人呢!李奶奶你们肯定想不到。”
于思思奇道:“特别的人?什么人?”
“是咱们花滑国家队的运动员!”于思梦语气轻快地说,“上过国际赛事呢,在全世界都颇有名气。”
“真的?”李奶奶惊讶地睁大眼。
于思梦心中也猜得到,老人和长辈的思想都很传统,如果是普通的流量明星,李奶娘对此并不会有多大反应;可运动员却不同,在奶奶眼里,这是为国争光的光荣职业,自然也会更有好感。
“是真的!”于思梦说,“不仅如此,他还是广茂冰场老板的儿子呢,这个暑假好像都在冰场工作,只要是去冰场,基本都能见到!”
“那可真是太幸运了!”李奶奶惊喜地说,“改天有空,我和思思也和你一起去凑凑热闹!哦对了,那个运动员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别到时候咱们见到了,却没认出来。”
“叫白萧然,是个花滑运动员。”于思梦哭笑不得地说,“奶奶你等着,我找找人家的照片。”
“好。”
于思梦转身拿起平板,开始搜索“白萧然”。事实上,就算不是李奶奶,她今天回家后原本也打算搜索白萧然——原因不为别的,今日在冰场得以一窥这位国家队运动员的滑行和表演功底,于思梦便也立马看出白萧然往年的短节目和自由滑视频必定有研究和学习的价值。
“喏,就是他。”
于思梦很快搜索到了照片。她正要把平板递到了李奶奶手里,可就在这时,平板搜索界面的一行小字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霎时间,于思梦瞳孔蓦地一缩,整个人都惊呆了,拿着平板的手僵在了空中。
李奶奶伸手想接,却被于思梦把平板攥得死死的。
“梦梦?怎么了?”李奶奶奇怪地道。
“没——没什么……”于思梦摇了摇头,面色却十分僵硬。
她指了指平板上的一行字,缓缓说:“只是我刚才看到了个消息,有些惊讶罢了。”
只见,在她手指的地方,亮着一条新闻,不仅如此,显示的还是一分钟前刷新。
标题则是:“世青赛金牌获得者、前国家队运动员白萧然于今日晚间宣布退役,曾经在国际赛事落冰过4T、4Lo、4S,今年年仅17岁。”
10. 第 10 章
(前一章新增3800字,请回头翻阅)
于思梦看见这个标题,最初怔愣后的第一反应是黑心营销号在虚假传播消息。然而,当她点进这条新闻的链接,新闻稿的撰写人一栏赫然显示的是官媒。
于思梦看见官媒的名字后,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只感到几分不真实。分明今日下午她才刚在冰场内亲眼目睹白萧然演示步法,怎么可能晚上就传来了他退役的消息?
更何况,白萧然今日在冰面虽说没有做跳跃,但无论是他滑行时的状态,还是前两日回应路人复出问题时的暧昧态度,都不像是本人已经早早决定退役的样子啊?
“梦梦?”
于思梦本来是要拿平板给李奶奶看照片的,见她此时久久没有说话,李奶奶和于思思也意识到几分不对,关切地问:“到底怎么了?是网断了么?”
“不是。”于思梦沉默良久,这才缓缓回应了李奶奶的话,一边露出有些苦涩的笑容,“只是……就在刚刚,我刚才和你说的运动员那边似乎宣布退役了……”
……
花滑这项运动,说小众也算得上小众,但由于其高于多数运动的观赏性,这项运动在世界的一定范围内还是具备了一些人气的。
于思梦之前一直在研究花滑,但是看得视频以女单居多,得知白萧然退役后,她当晚专程搜索了好些关于这位前国家队运动员在网络上的消息。
现在的花滑男单进入了四周跳时代,但即便如此,却也并不代表随便一个国家就能找出能跳四周的运动员。恰好相反,在国际赛事能跳四周的男单运动员两个巴掌就数得过来,且他们大多都只会一种四周。
男单不同于女单,女选手因为生理特点需要度过发育关,因此向来讲究的是尽早出难度;可男单随着年龄增长肌肉量往往会越来越高,但凡没有伤病,技术水准便能做到稳步攀升。
正是因此,白萧然在两年前于国内正赛第一次跳出4Lo时,才会引起国际花滑圈内如此浩大的声势和反响。
和国际上的大多数男单比,他不仅难度出得早,难度储备也高,是当前全球唯一能跳出三种及以上四周跳的花滑顶级人才。
更可贵的,是他不仅技术难度高,花滑节目的滑行表现力和艺术性同样一骑绝尘,且还技术规范,虽说还不会4Lz和4F,但他菲利普跳和勾手跳的用刃和点冰技术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挑不出错来。
于思梦手指在屏幕缓缓滑动,一目十行浏览网页信息。
除开对于白萧然技术难度介绍,她还看见了一些教练团队成员、国家队队友、冰迷对他的评价。
有说白萧然不仅天赋好,性格也谦虚的……
有说白萧然心态很稳,即使是大赛也从不怯场的……
还有一则白萧然的总教练于去年十一月份接受的采访,曾经提及白萧然当时正在进行加训,如若一切顺利,有望在来年比赛上看见白萧然的4F……
至于此次白萧然此次退役的原因,兴许是因为消息出来的时间太短,本人和国家队方面暂时没有给出具体的解释。
……
白萧然退役一事,带给了于思梦本人不小的震撼,可即便如此,原本的训练生活还得继续。
周一下午,于思梦前去冰场训练时,远远便看见广茂冰场周围围了好大一圈人,有扛着摄像机的,有拿着话筒的,直把整个商场的楼层堵得水泄不通。而与之相对,在冰场内滑冰的客人倒是较往日少了不少。
于思梦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入口刷卡入场,只见小刘独自一人坐在前台,焦头烂额地应付着围观群众,一边大声喊着“不接受采访”。
于思梦拿到冰鞋,放下背包,只见张小哥今天也在候场区,于是她便上前打了个招呼。
“张老师,”于思梦说,“这些人都是冲着白萧然来的?”
“没错。”张小哥似乎也是不久前从外边挤进来的,一边擦了擦头上的汗,“他们好些人扛着相机,见到咱们冰场的工作人员就想着要采访!冰场的很多客人们怕入镜,生意都被赶跑了大半!”
“那白萧然呢?”于思梦问道,“他今天在冰场吗?”
张小哥听叹了口气,“萧然今天没有来。”
说完这话,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急急补充说:“诶,小于,你可千万别把萧然是咱们冰场老板的儿子这事透露出去。今早小刘还特意和我讲呢,那天是他一时嘴急了,再加上没把你当外人……”
“你放心,我不会说的!”于思梦自然也理解张小哥话里的苦衷,郑重地冲他点点头。
第二天,于思梦来冰场时,冰场周围照旧围了不少人,只是相较于前一天少了不少,冰场内的客人与之相对则稍稍多了一些。
第三天,“白萧然退役”一事的热度逐渐下降,冰场周围虽说还堵着零星几个记者,但他们大多数人都在下午四五点时没耐心地离开了。
剩下的几个“钉子户”也在小刘等工作人员的坚决驱赶下,最终讪讪离去。
一直到了第四天,也就是周四,广茂冰场迎来了赛前第一次“滑速模拟测试”的日子。
周四的下午,于思梦照例背着背包,抱着水桶,在下午两点左右抵达了广茂冰场。然而,还不等她进入冰场,一只手就凭空拦住了她。
“且慢!”黄雨婕伸着右手,颇为强势的横在于思梦面前,“于思梦,我有话想和你讲。”
“有什么话,大可进冰场了再说。”于思梦瞥了黄雨婕一眼,心中不满她直接这样拦住她。谁知,黄雨婕听了这话,竟然十分罕见地没有反驳,也没显出生气。
“好,那就进去说!”
她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于思梦心中虽说惊讶,但也确实没什么理由拒绝了。于是,她走进冰场,找了个椅子坐下后,她放下背包和水桶。
“你想和我说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黄雨婕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一个月后冰场举办的比赛,你是不是要参加?”
于思梦反问:“我参加或不参加,又与你何干?”
黄雨婕一听这话,瞪了于思梦一眼,明显是憋着火气,“我想知道你参加哪个项目,然后去报名!”
于思梦听了这话,哭笑不得,一时也不知道黄雨婕此番到底是该算记仇,还是算坦率,“我报名了滑速。”
“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
“好,那我也去报名。”黄雨婕说,“于思梦,你敢和我打赌么?”
“打赌?”于思梦有些稀奇,“什么赌?”
黄雨婕似乎等的就是于思梦这句话,立马回答:“比赛当天,我俩谁的名次高算谁赢。输的那个人,不可以再来这家冰场训练。”
于思梦听了这话,不由正眼打量起黄雨婕,皱着眉问:“在我回答之前,我想先知道你为什么想和我比。”
“很简单,”黄雨婕双手叉腰,“因为我讨厌你!”
“讨厌我,”于思梦淡淡地重复,“讨厌我哪里?”
“我——”黄雨婕开口,一时有些语塞,脑中却是闪过了不少她与于思梦二人在寥寥数面之缘给她留下的记忆。
有自己在上私教时,刚巧赶上于思梦也在冰场,张小哥随口对她的一句夸赞……
有在俱乐部联赛时,于思梦独自一人在冰上滑冰,全然不顾周遭参赛选手的紧张气氛;
还有几天前,于思梦眼里全无路人对其的异样眼光,自顾自背着惹眼的水桶在冰面滑行,显得古怪又滑稽……
“总……总之——”黄雨婕扬起声调,有些着急地说,“我讨厌你,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你只需要告诉我,到底敢不敢和我赌?”
“黄雨婕,”于思梦双手抱胸,上下扫视了面前的女孩几眼,突然轻声笑了,“你应该也知道,我刚学花滑不久,而你从五岁开始学花滑,已经整整学了七年。按照常理,硬拉着我和你比滑速,其实很不公平。”
黄雨婕自然也不是不知道这茬,她梗着脖子,耳朵红了,“怎么?所以你是想拒绝?”
“不,我可以接受,”于思梦说,“但如果我赢了,你也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黄雨婕说:“你想让我答应什么?直接说出来!”
“第一,从此往后,无论是我还是其他任何人,但凡是在这个冰场练花滑的,你都不许再随意对他人提出嘲讽和质疑,而是要对其保持最基本的尊重。”于思梦说。
黄雨婕皱起眉,“你这算是个什么条件?”
于思梦说:“你只需告诉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个条件虽说古怪,但不算难,黄雨婕咬咬牙,“行,我答应!第二个条件呢?”
“第二个条件,”于思梦说,“我听张老师说,你的旋转一直不错,如果我赢了,往后我向你请教花滑旋转技术,你不能拒绝我。”
“就凭你,滑行都没学会,还想学旋转?”黄雨婕一脸不屑,“行呀!但凡你能赢我,我一定说话算话!”
“那我就说第三个条件了,”于思梦笑眯眯地说,“在我赢你之后,你必须得在比赛之后大声承认你输给了我,得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
黄雨婕听了这话,脸都绿了。
于思梦提出的三个条件,乍听起来都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可正是这种半带藐视半带戏弄的态度,让她心中感觉非常不爽。
“于思梦,”黄雨婕生气地低吼道,“你提这么些个条件,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随你理解!”于思梦叉着腰,“还是那句话,同意还是不同意?”
“好,好!同意!我同意!”黄雨婕大声说,“但是你可别忘了,如果是我赢了,你就再也别想在这座冰场滑冰……并且,你不仅不可以在这座冰场滑冰,如果我赢了,从此往后,你都不能再练花滑!”
“呵呵,行呀。”于思梦笑了。
黄雨婕今年只有12岁,12岁的孩子,已经见识过不少阴暗和负面的言语,已经可以说出对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很有几分恶毒的话。
可黄雨婕如今说出的话言语虽恶毒,在于思梦看来却更像是某种属于孩子的幼稚。
“好,”黄雨婕看见于思梦答应,不由得笑了,“那我们就说定了!你不许反悔!”
于思梦说:“你放心,我不反悔。”
“哦,对了,”黄雨婕说,“今天晚上可别忘了来广茂冰场。我听张老师说,每周四晚上都有滑速模拟赛!”
“你还记得挺清楚!”于思梦说,“就算你不提醒,我也会来的。”
黄雨婕冷哼一声,“我那是为了提前看你笑话!”
下午的时候,于思梦结束训练回到家,李奶奶已经做好了一半晚饭。看见于思梦回来,李奶奶笑着说:“梦梦,今天练的怎么样?”
“挺好!”于思梦也对奶奶露出甜甜的笑容,随后关上门。
洗完手换好衣服,于思梦看见于思思捧着小学的暑假作业小跑进客厅,“姐姐姐姐!我有几道数学题不会!你能教教我么?”
“拿来我看看。”
于思梦接过于思思手里的练习册,一眼就看见了上边空着的题目。
这种小学的题目在于思思眼里也许算难,但压根难不倒前世985毕业的于思梦。
于思梦拿来一支铅笔在练习册上随手几画,很快就教会了于思思这几道题目该怎么做。
于思思写完题目后,一脸崇拜地看着于思梦。
“姐姐,你真厉害!”于思思说,“我记得你以前一直挺讨厌数学呢,没想到这么难的题你都会。”
“你别忘了,我都是初中生了!”于思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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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俊不禁,一边爽快地说,“以后有难题,尽管来问姐姐我!”
“好!”于思思点头,“姐姐,我真的觉得你这些日子变化好大……”
于思梦一听这话,表面依旧满脸笑容,心中却有些小紧张,“呵呵呵,怎么变化大了……”
“就感觉,一下子长大了许多,懂事了许多。”于思思歪着头,语气有些懵懂,“等爸爸妈妈回来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吧!”
于思梦心中微微一悬。
自从她穿越以来,她还从未见过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父母。
虽说她如今有原身和父母相关的记忆,但那些记忆的细节却并不算丰富。
不仅如此,从原身的记忆中,于思梦还能隐隐感觉到,原身并不喜欢她的父母亲,而她的父母亲相较于思思这个懂事的妹妹,很显然也不那么喜欢于思梦。
若不是这对父母亲常年在外地出差,过去的于思梦,和父母之间的矛盾只会比和李奶奶的矛盾更多。
于思梦说:“说起来,好久没有爸爸妈妈的消息了,最近他们有和奶奶打电话么?”
于思梦本是随口一问,谁知于思思竟是点点头,“打了,今天下午刚打过呢!”
于思思说完这话,叹了口气,“只可惜,你几分钟前刚出门了。李奶奶和爸爸妈妈夸了你好久,爸爸妈妈还和我说,他们八月底要回家放几天假。”
于思梦说:“你叹什么气?”
“没什么,”于思思忧心忡忡道,“只是想起八月底的时候,马上就要开学,我好害怕我暑假作业写得不好,到时候妈妈又要检查……”
“没事,姐姐提前帮你检查一遍。”于思梦安慰道。
不知为何,明明父母是血缘上离自己最亲的人,可当姐妹二人谈起他们时,气氛却变得有些压抑。
于思梦于是拿出遥控器,打开电视音乐节目。
姐妹二人看了一会电视后,李奶奶在厨房喊道:“来吃晚饭啦!”
“好嘞!”于思梦和于思思立马来到厨房。
平日里李奶奶向来都要姐妹二人专注学业,从不要求她们做饭。
可饭虽然不做,但端盘子端碗这种小忙于思梦于思思却还是会主动帮的。
很快,一家三口坐在桌前,于思梦说:“奶奶,我今晚7点得去冰场。”
“晚上去冰场?去干嘛?”李奶奶奇怪地问。
“冰场组织了活动。”于思梦说着,把比赛和模拟赛的事和李奶奶详细解释了一遍。
说完之后,于思梦心中突然些忐忑,李奶奶虽说最近一直很好说话,但不代表晚上去冰场和白天去冰场就是一码事。
如果老人觉得7-9点的时间太晚,不让自己出门,那可就麻烦了。
“嗯……所以,你去这个模拟赛,是提前熟悉到时候比赛的环境是么?”李奶奶听完于思梦的话,缓缓开口问。
“没错。”
李奶奶放下筷子,沉吟片刻,“想赢比赛没什么错,只是,这天色实在太晚了……”
于思梦的心正要提起来,下一句,李奶奶又说:“这样吧,梦梦你一个人去实在是不安全,以后每周四晚上,奶奶陪你一起去冰场吧!”
于思梦一听这话,一时间只感到惊喜和不可置信,“奶奶,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李奶奶点点头,一脸认真说,“你可别看奶奶老了,这几两天我还专门上网看了呢,网上那些小姑娘,滑起花滑来可漂亮了,还能合着音乐!刚巧,我也想看看,梦梦你这些日子花滑到底练的怎么样了!”
“既然这样,那我也想去!”一旁的埋头吃饭的于思思也抬起头来,“我也想看看姐姐花滑练的怎样了!”
李奶奶和于思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于思梦心中十分意外,但却也感到了惊喜和几分感动。
虽说她是一位穿越者,但李奶奶和于思思身为于思梦在这个世界的亲人,她们的这番话语,依旧让她感受到了某种力量。
半小时后,祖孙三人来到广茂冰场。
由于今晚要举行模拟赛的缘故,广茂冰场在6:30左右就已经提前清场了。冰场的准备区稀稀拉拉已经来了一些人,应该和于思梦一样也是冲着模拟赛而来。
于思梦刷卡入场后,当天加班的小刘一眼就看到了她,“小于呀,你来啦!”
“刘老师好!”于思梦微笑着对小刘打招呼,“哦,对了,这两位是我的奶奶和我的妹妹于思思。”
“好嘞,欢迎你们!”小刘笑着说,“工作人员这会正在冰场布置障碍物,再过十几分钟模拟赛就正式开始了!”
“好。”于思梦点点头。
于思梦首先来到了热身区,开始做上冰之前的准备。准备活动即将完成时,冰场的布置也差不多快结束了。
于思思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姐姐,一脸崇拜加好奇,“姐姐,之前都忘了问,今晚冰场的模拟赛到底是比什么的呀?”
“其实,我也不是太清楚。”于思梦擦掉额头上一层薄汗,“总体而言是比滑速的。”
“于思梦!你来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于思梦的斜后方响起。
于思梦叹了口气,转过身,毫不意外地看见身后站着的正是黄雨婕。
“是,黄雨婕,我来了。”于思梦有些无奈,“你莫非又想和我说什么事?”
“于思梦,你知道吗?”黄雨婕叉着腰,“冰面上的赛道现在已经布置好了!我刚才看了一眼,今年的赛道和往年的完全不一样!”
于思梦听了这话,微微一愣,“什么叫和往年完全不一样?”
“今年的赛道更窄,难度也更高!”黄雨婕一脸的幸灾乐祸和得意,“虽说是模拟赛,但一会冰场教练们也是要测速和计时的!”
“于思梦,你一会死定了!”
11. 第 11 章
黄雨婕这番话说出口,是挑衅,也是威吓。
可于思梦听了这话,却没多大反应,只是耸耸肩,“行,我知道了,谢谢提醒!”
“你——你是没听清楚?”黄雨婕哽了两秒,随即冷笑,“今年滑速比赛的难度非同一般,于思梦,你现在退赛还来得及!”
“我不退。”于思梦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了黄雨婕的话。
黄雨婕气得牙痒痒,然而想到模拟赛一会儿就要开始了,她只能瞪了于思梦一眼,转头换冰鞋去了。
“姐姐,”于思思站在于思梦的旁边,一脸担忧,“你一会儿真的没问题么?刚才的那位姐姐说,这个比赛似乎很难……”
“梦梦呀,”李奶奶也有些担忧地说,“你学花滑没多久,参加比赛不会受伤吧?”
“奶奶放心,绝对不会的。”于思梦一边说着,一边系好了冰鞋的鞋带。
她如今的语气显得很有底气,心态也很稳。至于原因,倒也很简单。
旧赛道也好,新赛道也罢,对于刚接触花滑的于思梦而言都是崭新的。
至于赛道难度——她从开始练花滑到参加比赛的时间间隔就不到一个半月,在这样的基础上,想要赢本身就已经够难了,再难一点,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穿好冰鞋后,于思梦来到冰场入口旁。待看清模拟赛布置好的赛道后,于思梦总算明白了方才黄雨婕为何会特意来吓唬她。
广茂冰场这一次为了布置滑速比赛的赛道,绝对是狠下了一番功夫。赛道在冰面上的扭曲、复杂程度且不谈,就连障碍物用的都不仅仅是寻常的道具角标,还包括了一块块外貌不一、形状不规则的半人高泡沫巨石和泡沫假山。
这样的一条赛道,毫无辅助、毫无规律,对于一般的花滑老手都很有几分挑战性,更别提需要在一众参赛者之间脱颖而出的于思梦了。
于思梦观察完赛道,扶着额轻轻苦笑了一声。于思思和李奶奶站在一边,很显然也被广茂冰场这波阵仗给唬到了。
“姐姐,这个比赛,看起来好专业……”于思思拉了拉于思梦的袖子,“要么咱们还是别比了。”
“梦梦呀,这真的没问题么?”李奶奶也是一脸担忧,“万一一会儿摔到了——”
“不会!”
还不等李奶奶把话说完,于思梦便立马开口,“奶奶,你放心。一会儿模拟赛,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至少能保证一点,绝对不摔倒!”
李奶奶惊讶地看着于思梦,“梦梦,你这话当真?”
“自然当真!”于思梦拍了拍胸脯,一脸成竹在胸。李奶奶听后,明显放心了不少。
“梦梦的花滑已经这么厉害了。”
于思梦笑了一下,正要回话,可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冷笑。
“呵呵!就知道吹牛!”
只见黄雨婕此时已经穿好了冰鞋,甚至还专门换了一件花滑专用运动衣。她站在不远处瞟着于思梦三人的方向,一脸的不屑一顾。
于思梦压根不想睬她,她目光看向冰场的入口,看见张小哥安放好最后一个泡沫假山,从入口处走了出来,一边拉开入口的门。
“参加模拟赛的,现在可以入场了!”
话音一落,在冰场入口附近等了许久的冰场学员们立马发出一阵兴奋和紧张的窃窃私语,一边踩着冰刀套,鱼贯进入冰场内部。
于思梦对李奶奶和于思思点了下头,接着便向前走去。待于思梦站在大部队里,她心中恍惚生出一种错觉。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又很奇妙,让她想起了自己在前世十几岁时在乔师父的道馆内和一众年纪和自己相仿的男孩子比试。
只是,如今她身边这些孩子并不全是男孩,而是有男有女。所有踏上冰场的孩子年纪都在10-15岁之间,空气中则涌动着竞技、紧张、以及跃跃欲试等各种情绪。
“喂!”
于思梦排着队,眼看着马上要进冰场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你也是来参加模拟赛的?”
“是。”
于思梦有些疑惑,她先是回答了身后人的话,然后回过头。只见说话的是个看着和于思梦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脸颊两旁有淡淡的雀斑,她的个子很高,足足比于思梦高了大半个脑袋。
看见于思梦在看她,她对于思梦轻轻点了下头。
“你好,我叫李彤。”
这个女孩虽说于思梦不认识,但她言语礼貌,态度也比较友善。于思梦于是说:“我是于思梦。”
李彤刚才喊她,很显然不是为了自我介绍的。她上下打量了于思梦好几眼,接着说:“你……是新手么?”
“算是吧。”于思梦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接着有些奇怪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一会儿告诉你,现在先入场吧!”李彤说着,指了指于思梦的身后。
于思梦转头一看,前边的队伍早就到头了,于是立马跨过冰场入口,踏入了冰场内部。李彤紧跟在她的身后,唯一的区别是在入口旁微微停顿了片刻,先是摘下了脚下冰鞋的冰刀套,接着才踏上冰面。
来到冰面后,冰场教练把所有人聚聚在冰场内部的一片角落。张小哥手中拿着一个记录册,一边扫过所有参加模拟赛的选手,一边在册子上打着勾。
“趁着比赛没开始,先给大家讲讲一会儿的流程!”另一位姓王的教练站在张小哥旁边,拿着扩音器喊道。
“今年的赛道和往年不同,为了保证一会儿比赛的安全,你们一会儿四个人一组上,每个人必须带头盔护膝!”
“赛道上面标了箭头指示方向,正式计时前每组都有一分钟的时间确认一下赛道的大致轮廓,但不可以进入赛道。模拟赛结束后每个人的计时会登记在册,留在今晚结尾公布!”
“什么?还要公布成绩?”
王教练这话一说完,周遭顿时响起小片的叫苦声。
“这下惨了,一会儿要是名次不好,所有人都得知道了!”
“另外,还有一点。”一旁的张小哥清点好名单,清了清嗓子,“比赛的过程中不可以碰到假山和障碍物,碰到一次最终计时加3秒!”
这话说出口,于思梦周围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声。于思梦站在一大群冰场学员中间,心中默念:3秒、3秒……
3秒,这个时间说长不算太长,放在平时的生活里眨眼就过去了,可滑速竞赛比的就是争分夺秒。
对于一些滑的快的人来说,3秒都够滑十几米远了。
也就是说,广袤冰场这次举办的滑速比赛,不仅考验速度,同样也考验精度、考验选手对冰刀刀刃的把控能力。
“喂!”于思梦正在心中盘算着,就在这时,李彤一呲溜滑到了她的旁边,“你是姓于对吧,首字母是Y。这样看来,你恐怕是最后几个上场的人之一。”
“模拟赛排序是按照姓名首字母排的?”于思梦回过神,“那你姓李,你的排位估计在中段。”
李彤小声嘀咕:“中段好,既不是太前,也不是太后,要是太后边了,冰面质量都变差了,容易影响速度。”
于思梦看她这个样子,心中生出几分好奇,“你也是广袤冰场的学员么?我以前在冰场训练,似乎从没见过你?”
“我确实是新来的。”李彤说,“我以前在省城俱乐部那边训练,最近搬了家,所以就到广袤这儿来了。”
“原来是这样,”于思梦了然地点点头,“你刚才还没回答我呢,怎么看出我是新手的?”
“简单,看冰鞋呀!”李彤十分干脆地说,“一般的花滑老手,全都会有自己的冰鞋,不仅如此,我们还会给冰刀带上冰刀套。”
于思梦笑了笑,“带上冰刀套,是为了防止生锈、保护冰刀以免磨损对吧?”
李彤点头,“没错。”
“不止如此,”于思梦说,“我看你这身运动衣,也是女子花滑专业的紧身衣吧?轻薄透气贴身的那种。”
“是。”李彤又点了点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于思梦,“原来这些你都知道?”
于思梦谦虚地笑笑:“毕竟在练花滑嘛,各种花滑相关的,好歹都得了解了一圈。”
李彤神色有些复杂,“于思梦对吧……那个,你参加这次的滑速比赛,莫非是为了第一名的奖品送的冰鞋?”
于思梦说:“我不是为了冰鞋。”
“哦,那就没事,”李彤看起来似乎松了口气,“只是参加比赛玩玩还没什么,我的教练刚刚告诉我:这次的赛道难度极高,一般的花滑爱好者,没有系统练过的,基本不可能毫不磕绊滑完整个赛道。”
“自从我晚上来冰场后,几乎所有人都对我说同样的话。”于思梦苦笑了一下,“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觉得这次的赛道难么?”
“简单,你看看那些障碍物的摆放!”李彤指了指不远处的赛道,“如果是笔直的赛道,压根不需要多少花滑的技巧,只要凭爆发力和蛮力就可以滑出很快的速度。但是这次的赛道是弯曲的,并且这不是普通的弯曲,有些弯道处的夹角甚至超过了90度!”
“所以,这个赛道考察的是灵活性,”于思梦接着李彤的话说,“要想赢得比赛,你不仅仅得滑速快,你还得在滑速快的同时保持对于方向和用刃的高精准度和高控制度,只有这样才能在不碰上任何的障碍物的前提下到达终点。”
“没错!”李彤有些惊讶地看着于思梦,“你真的是新手么?你学花滑有多久了?”
于思梦哈哈笑着说:“不久不久,两周出头。”
“两周?半个月?”李彤的脸上闪过狐疑,似乎在怀疑于思梦在骗她,“那你的教练是谁?”
于思梦摸了摸鼻子,接着露出腼腆的笑容,用手指向自己的胸口。
李彤奇怪地说:“这是什么意思?我没看懂。”
“我自己就是我的教练,”于思梦对面前的女孩笑笑,“又或者说,我没有教练。”
不出于思梦的意料,如果说李彤之前对于思梦的态度一直都挺正常友善,那么在听过这话后,她的态度立马被震撼和质疑所取代了。
可即便如此,就算心中不相信,李彤的态度却也比黄雨婕要含蓄得多。
“那……你一会儿加油。”
“谢谢你。”于思梦一边说着,一边不忘仔细观察着教练员废九牛二虎之力布置好的冰场赛道。
放眼望去,赛道大致分四段。
第一赛段以直线赛道为主,中间以低矮路障设置了1个夹角为180度的转角。
然而,转角虽大,但这个转角的主要作用还是在于分隔空间,把长度为60米的笔直赛段来回分成总长度120米的赛道。
因此,于思梦初步判断,这一条赛段的考察关键其实也很简单——滑速,就是最单纯的滑速。
若要具体打比方,第一赛段有些类似于陆地上的来回接力跑。
然而,第二赛段很显然就没有第一赛段那么简单了。
第二赛段的障碍物以冰场训练常见的橙黄色塑料角标为主。这一赛段对选手的要求则是选手必须以S形的弧线依次穿过每一个角标。
值得注意的是,在此期间,选手不可以错过任何角标,一旦错过一个,到达终点后比赛成绩直接作废;而如果碰到任何角标,每碰到一次,最终比赛计时会加3秒。
而到了第三赛段,相比于第二赛段,它的复杂程度只增不减。第三赛段摆放着大大小小形状不规则的泡沫巨石,赛道的路径组成了大小弧度不一的曲线。
这一赛段,转角的弧线大多小于60度。光论转弯这一点,对于选手的难度或许不算太大,但难就难在,这一赛段的转角出现的毫无规则,且道路有宽有窄,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碰到障碍物增加计时。
看完前三个赛段,于思梦视线右移,缓缓看向了这次滑速比赛的最后一个赛段,同时也是最为神秘和复杂的——第四赛段。
事实上,说是第四赛段,但于思梦此时却压根看不清里边的具体情形。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赛道被遮住了。
第四赛段的障碍物,是一个个高度、体积远大于第三赛段泡沫巨石的泡沫假山。这些泡沫假山的高度普遍高于1米9,别提今夜参加比赛的这群半大的孩子,就连冰场的教练员都挑不出一个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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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冰鞋后比这些假山身高更高的。
于思梦如今站在赛场外,虽说由于假山的遮挡,她此时还看不清第四赛段里边赛道的具体形状,但只要细心想想基本就能猜到:第四赛道周边这圈假山肯定不仅仅是围住这一赛段的一圈围栏。
在“围栏”的内部,第四赛段的地形必然也是以遮盖视线的泡沫假山为主。
“第一组参赛者,准备!”
赛道的起点处响起王教练的喊声,随着他报出四个人的名字,四个年纪看着在12-14岁之间的孩子站上了起点。
只见这四个孩子一眼都是系统性练过花滑的。哨声吹响后,不出于思梦意料,赛道第一段,四个孩子的动作都显得稳当又顺溜,基本也没拉出什么差距。
然而,这种现状却没持续多久。很快,四个孩子来到了第二赛段的“绕花桩”,而来到这一赛段之后,所有人的滑速立马开始肉眼可见地下降。
平日里的花滑训练,关于角标的练习大多是为了训练对于用刃和冰面方向的精确度,很少会专门考察训练者在角标间滑行的滑速。
正是因此,第二赛段不仅考验速度,同时考察的也是四个参赛者的基本功和对角标这一训练的熟练度。
于思梦定睛一看,一开始滑在第一位的选手,基本功显然更加扎实,进入到第二赛段时,虽说因为角标的存在产生了明显的降速,但总体看来依旧滑的很顺畅。
然而,排位第二和第三位的选手很明显就不同了。在进入赛段后,第三名的选手很快就被第四名超越;而第二名选手或许是因为看见自己和第一名的差距逐渐拉开,一时心急,加快了脚步。
谁知,就在他加速一秒过后,左脚的冰鞋一下子碰倒了一个角标,接连的失误下,直接让他在进入第三赛段前落到了倒数第三的位置。
进入第三赛段后,四位选手的速度再一次肉眼可见地下降了。
以平地打比方:如果说第一赛段四人都算是在奔跑,到了第二赛段,四个人只能称得上小跑了;而到了第三赛段,所有的选手只能算得上是“疾走”,且全程都小心翼翼。
于思梦皱着眉,如果说一开始黄雨婕和她说这次的赛道很难时她还有些不以为意,那么现在她是彻底认识到了。
只见其余还没参加模拟赛的冰场学员,无一不是战战兢兢看着那4名选手,有些人甚至直接屏住了呼吸,就连轻呼和喝彩都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
不知不觉间,这一组的模拟赛来到了最后阶段,待四位选手里最后一名的身影消失在了泡沫假山间后,赛道外站着的所有学员彻底失去了对比赛现状的把握。于思梦忍不住看了眼张小哥和王教练的方向,只见他们凑在一起,盯着平板,似乎正借着由冰场上方无人机传回的画面低声讨论。
广茂冰场为了举办这次滑速比赛,很显然在经费方面也下了一番血本。
过了约么几十秒,终于有人从假山间现出身形。
然而,出乎大多数人意料,首个通过假山赛段的选手并不是在进入第四赛段前排名第一的选手,而是排名第三的。一开始排名第一的成了第二,排名第三的则是第二,排名第四的则是在第二赛段碰倒角标失误的那位选手。
而值得一提的是,那位选手不仅仅在第四赛段接连失误,甚至还在赛段内摔倒了。在比赛的途中,冰场内所有人都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足以见得这一跤摔得有多扎实。
四个人到达终点后,无一不是一脸惊险,面色都不大好看。其余学员先是鼓掌,接着围上前去,大多都是想打听第四赛段的地形具体如何。
于思梦思索着赛道的设计,一时没有动弹,李彤却不甘留在原地,而是跟着凑到那四人身边凑热闹。
王教练和张小哥在一边计算四个人的成绩,记录在册后双双一叹气。
“好了好了!别讨论了!”王教练拍拍手,“第二组选手,准备!”
随着王教练喊出第二组选手的名字,很快又是第三组、第四组……
轮到李彤时,于思梦定睛一看,没想到她竟然和黄雨婕是一组。黄雨婕今日一改俱乐部联赛当天紧张蔫吧的状态,整个人显出一副跃跃欲试,势在必得之态,而李彤与之相对,显然就看着局促得多。
这一组比完后,黄雨婕排第一,李彤则排小组第二。李彤下场之后,来到于思梦身边,一脸的痛心疾首。
“别人一般都是冰鞋碰倒障碍物,哪像我,第四赛段膝盖碰到了假山好几次!”
于思梦听了这话,看着李彤超过1米68的个头哭笑不得,“别太伤心,那是因为你腿长。”
“这个比赛对个子高的人一点也不友好。”李彤不服气地哀叹一声,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膝盖。
于思梦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
经过她的观赛,李彤不愧是系统性练过花滑的孩子。跳跃、旋转等其他技术实力暂且不提,就滑行基础这块,她和今日大多数学员比起来绝对隶属上游。
只可惜,即便说今天模拟赛的赛道对于个子高的人不友好,但花滑这整个运动项目,其实都对个子高的人很不友好。
毕竟,花滑技术动作里的跳跃和旋转都需要选手找准身体重心,而选手的个头越高,重心也就越难把握,练起花滑就越难。
与此同时,选手身高还涉及到了体重基数,一旦体重增长,其他方面不说,摔一跤都会比其他人更疼,受伤的概率也会更大。
“李彤,”于思梦小声问,“所以说……第四赛段内部到底长什么样?”
“全都是假山,路很窄、很难、还会遮挡视线……”李彤说到这里,面色变得凝重,“说真的,你如果真的只练了两周花滑,现在退赛还来得及……”
“来都来了,就这么退了岂不是尴尬?”于思梦呵呵笑了笑,“更何况,现在想退出怕是有些来不及了。”
李彤微微一怔,“你是第几组来着?”
“第五组,”于思梦说,“马上就到我了。”
而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王教练和张小哥记录好了成绩,王教练来到赛道起点处,喊道:“第五组选手,准备!”
12. 第 12 章
随着王教练话音落下,第五组的其他三位选手依次走到了起点处。
李彤一脸你自求多福的眼神看着于思梦。
于思梦对李彤点了点头,接着便走上前去。
来到起点后,每个人还有一分钟的准备时间观测前三段赛道。
于思梦事先几轮比赛已经把能看的全看了,如今也不打算再靠着一分钟的时间临时抱佛脚,而是一边思索接下来的战术,一边活动手脚腕关节。
可还没等活动一会,于思梦突然感到有人来到自己身边,她扭头一看,只见来人竟是张小哥。
“小于呀,”张小哥抱着成绩记录册,呵呵笑了笑,“怎么样,感觉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谢谢张老师关心。”于思梦一边回答,一边转着自己的踝关节。
张小哥此时专门上前和于思梦搭话,其实也是抱着几分给于思梦搭台阶下的意图。
却没想到,小姑娘问题回答的这么果断,且情绪平稳,一脸的面色镇定。
这般的态度,反倒是衬的他一位成年人显得大惊小怪了。
“呃——”张小哥有些不相信,“你真的确定么?如果感觉没准备好,或者身体不舒服,今晚可以先不比。”
“张老师放心,我没有觉得不舒服,状态也挺好。”眼看着张小哥一脸紧张的神色,于思梦半开玩笑说,“当初可是张老师你推荐我参加这次比赛的,怎么你现在反倒比我还紧张了?”
于思梦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到这话,张小哥不由得捂住脸。
“当初是我大意了,一开始还以为今年的赛制和往年一样,谁想到中途竟然变了……”
“我看这赛道虽然难,但设计的挺精细的,”于思梦好奇地说,“这次的滑速比赛,赛道到底是谁设计的?”
张小哥先是左右张望一下,接着压低声音,小声说:“是白萧然。”
“白萧然?”于思梦听了这话,神色一变。
于思梦开口,正准备继续问些什么时,可就在这时,王教练喊了一声,“还有10秒!各位准备!”
张小哥眼看着于思梦如今这架势,俨然是不准备中途退出了。他对于思梦投来爱莫能助的眼神,退到了一边。
于思梦没问出想知道的问题,倒也没有太在意。而是伸展了一下手臂和肩膀,最后趁着比赛开始之前活动了一下膝关节。
事实上,听到这次赛道是白萧然布置的,于思梦反倒没有多惊讶,而是感觉张小哥的话在冥冥之中印证了她早前心中的某种猜想。
白萧然是天赋异禀的前国家队运动员,正是因为赛道是他布置的,越发也就代表着这次的滑速比赛含金量不小,且不可马虎应对。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于思梦都觉得,自己参加这次比赛,值了。
白萧然专门布置这样的赛道,一定有他的用意。
这次的滑速比赛,一定是针对花滑练习者的;一定是有助于花滑技术提升的;一定是需要参赛者对于滑行技术多加运用的,不可单单凭借蛮力的。
于思梦总结到此处,心中已经有了底。
“最后3秒钟!”王教练喊道。
于思梦身体半蹲,做好了冲/刺的准备,在比赛开始的最后一段时间,她无意识地看向了冰场栏杆外的方向。只见,奶奶和余思思正站在那里。
看见于思梦看向她们,李奶奶喊道:“梦梦,安全第一!”
“开始!”
随着比赛的哨声吹响,于思梦几乎是想也不多想,凭借着本能,猛地冲出了起点!在向前滑的同时,她的上半身重心降低,在最初的助跑过后,双脚大步迈开行进。
如今于思梦滑行的姿态,不像是花滑,而是像短道速滑。
而使用这一滑行姿态,原因也很简单——
第一赛段的前半段,说到底只是拼单纯的滑速和爆发力。而要论速度,没有什么冰上项目比短道速滑更有学习价值。
于思梦近些日子在家里刷花滑相关视频,和花滑同在一片赛场的短道速滑也了解了一二。
她前世学习武术,运动能力本就很强,再加上两周来针对滑行能力的集中性训练,因此,一口气滑了大概30米后,于思梦大致卡在了第二名和第四名之间。
在第五组选手比赛的同时,王教练把记录成绩的手册放在了栏杆旁,他看了眼张小哥,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张呀,这一组比完,今晚就结束了。我看你刚才和那位小姑娘聊天,你们聊了什么呢?”
“没聊什么,那姑娘是我推荐来参加比赛的,我刚才劝她呢。”张小哥无奈地说。
王教练好奇地问:“劝她?劝她什么?”
“王叔啊,你是不知道。”张小哥捂着脸,“刚才那个女孩叫于思梦,她只练了两周花滑……”
“什么?只练了两周?”王教练一听这话,几乎是大惊失色,“你之前是怎么想的,还让她来参加滑速比赛!?”
张小哥一听这话,心中一把辛酸泪。
如果他提前知道了今年的规则变动,他自然是不会叫于思梦参加比赛的,可如今于思梦报名比赛已成既定事实,他是有苦说不出啊!
王教练看向赛道,“小张啊,你说的于思梦,可是穿白T恤那个?”
“是的。”
“只练两周也就罢了,连鞋子也不自己带一双!”王教练恨铁不成钢。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他看着前方的赛道,突然神色一变——
赛道之上,于思梦迈动双腿,稳定滑行,双目则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
她如今排在第三的位置,可虽说只是第三,四个人之间的差距都很短,随时都有赶超他人或被他人赶超的可能。
在第一赛段,想要与他人拉开差距,最好的机会,只有一次——也就是赛段的正中间,180度转角处。
不仅如此,于思梦心中还很清楚,对于她自身而言,这恐怕也是今晚唯一能够暂时领先其他参赛者的机会。
从第二赛段开始,赛道对于选手的技术能力要求会越来越高。她练习花滑的时间毕竟不久,虽说今晚的比赛只是模拟赛,可这也并不代表于思梦没有野心。
40米,50米,55米……
眼看着离60米的拐角处越来越近,果不其然,前方第一名的选手开始降速。
而随着第一名的选手降速,第二名的选手也开始降速。
于思梦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眼看着自己离拐角也越来越近了,她蓦地抬起左脚冰鞋,整个人重心向左倒——
换足转体180度!
在于思梦作出转体动作的同时,原本排名第一的选手刚刚完成侧转,略显笨拙地控制脚下冰鞋进行了180度转弯。
然而,正当他准备在接下来的60米继续进行冲/刺,谁知,还不等他开始提速,他便看见一个身影轻盈又快速地从他旁边略过,向着前方快速滑去!
“什么!?”
一时之间,冰场一侧的观赛区,包含李彤、黄雨婕在内的一众参赛者,全都震惊了。
“小张啊,”王教练看着于思梦的方向,缓缓转过头,有些不相信地说,“你真的确定,这姑娘只练了两周?”
王教练震惊,张小哥比王教练更震惊!一时间,他瞪大眼看着前方,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弯道“超车”,这个场景在前几组的模拟赛并非没出现过;至于换足转体,这更是学花滑稍微久一点的人都知道的基础步法。
180度的弯道,不同于短道速滑的环形赛道,选手需要转向的角度更大。事实上,在第一赛段夹角处利用转体技术转弯正是赛道设计的用意所在。
然而,在今日的模拟赛上,将换足转体灵活运用在此处的人,于思梦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这个孩子,是你手下的学员?”王教练一拍栏杆,赞赏地看了眼张小哥。
“这姑娘,有前途!”
于思梦这一番换足转体,动作标准,姿态优雅,无论是重心的转向,还是冰刀的控制,全程都显得丝滑又游刃。
也正是因为这一分丝滑,她几乎是在毫秒之间反超了第一和第二,一跃来到了领头羊的位置!
转体完成后,于思梦也不含糊,她俯低身体,恢复了短道速滑的滑行姿态,立马就是一个二次提速。
而在她滑出没过两秒,原本排名第一的选手意识到了自己被反超,瞬间也被激发了好胜心。他立马也加大了双腿的跨步频率,手臂摆幅增大。却不想,前方于思梦和他的距离却并没有缩小,反而还有越变越大的趋势!
“天哪!”冰场之外,眼看着两个孩子仿佛要在冰上起飞,速度越来越快,李奶奶担心地握紧双手,“思思,梦梦是从什么时候滑的这么快了?”
“奶奶,你怕不是忘了,”于思思听了这话,颇为自豪地说,“姐姐以前不仅喜欢练武术,跑步也很快呢!姐姐参加学校运动会的短跑比赛,次次都得第一名!”
相较于前半段,于思梦在第一赛段的后半段速度快了不止一星半点。当她抵达第二赛段,和第二名之间的差距已有近乎十米。
赛场之外,所有的参赛学员和教练、观众们看见于思梦抵达第二赛段,全部屏住了呼吸。
谁知,本以为在第一赛段大放光芒的于思梦会在第二赛段继续优秀的表现,却不想,于思梦在抵达第二赛段后,突然一个大减速。
接着,她开始慢吞吞绕着角标,小心翼翼地滑起来……
众人:“……”
不出片刻,第二名也来到了第二赛段。他看到不久前虎虎生风的于思梦来到第二赛段后骤然减速,一开始还有些吃惊和犹疑,但很快,平素里受过的的训练发挥了作用,他穿梭于角标的速度开始逐渐加快。
慢慢的,第二名开始拉进和于思梦的距离。在第二赛段中段时,他来到了和于思梦持平的位置;在第二赛段后半段时,他更是直接超过并甩开了于思梦。
唯一的小小不足,是中途碰到了角标一次。
随着第二名超过于思梦,很快,第三名、第四名也后来居上。进入第三赛段后,于思梦一口气落到了第四的位置。可即便如此,她脚下的步子却一直未曾加快过,而是规规矩矩随着泡沫巨石边沿的形状,控制冰刀转向,避免自己碰到泡沫巨石。
张小哥和王教练站在赛场外。只见周遭观赛的学员在一开始于思梦领先时,本还为其发出阵阵喝彩,而待看到于思梦一下子落到最后后,他们的喝彩声逐渐转为困惑和一阵唏嘘。
可学员们嘘归唏嘘,张小哥见状,却是用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悄悄松了口气。
以他平素里对于思梦的了解,这个12岁的姑娘虽说一眼看上去礼貌乖巧,可却老是会在关乎花滑的某些方面出乎意料地坚守己见。
而如今看来,于思梦的坚持看似大胆,但也仍然带着几分审时度势的考量。
来到第三赛段后,即便于思梦此时一口气落在了倒数的位置,但毕竟她的训练时间过短,相较他人基础薄弱,以缓慢的速度稳扎稳打向前滑,就是对她而言最明智的选择。
……
第五组比赛结束后,模拟赛进入了尾声。李彤穿过若干互相讨论的学员,来到赛道终点,一下子就找到了于思梦。
相较于第五组的其他三位参赛者,于思梦的脸色要好看许多,既没有痛失第一的不甘心,也没有对于赛道的慌乱后怕,甚至没有比赛过后的气喘吁吁之感。
她眼下这番状态,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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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的人看了,甚至会以为她在第五组的名次压根不是第四,而是第一。
“可以呀,于思梦,”李彤拍了拍于思梦的肩膀,“滑完了这么难的赛道,还能这么镇定。怎么样,感觉赛道如何?”
于思梦听了这话,并未马上回答,而是先摘下了头盔,取下护膝。
随后,她缓缓说:“我觉得……今年的赛道,布置的很好。”
“别人都说赛道难,就你说赛道好!”李彤哭笑不得,“你说说,好在哪里了?”
“呵呵!好?好什么好!”
还不等于思梦回答,黄雨婕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依我看,这赛道确实好,好得让你输给我,好得让你得倒数!”
“你又是谁?”李彤听了这话,莫名地转过身,“什么又叫‘输给我’?”
“我是黄雨婕,刚才和你一组比赛的,”黄雨婕阴森地说,“你不知道吗?于思梦这家伙和我打了赌,如果她这次比赛输给了我,她就再也不可以练花滑!”
“什么?”李彤一脸震惊,神色有些不赞同地看向黄雨婕,“这也太狠了!”
于思梦淡淡看了眼黄雨婕,悠悠说:“黄雨婕,你急什么,今日只是模拟赛,一个月之后才是正式比赛,一切未成定局。”
“呵呵,只是模拟赛又如何?”黄雨婕怒视于思梦,“你别忘了,模拟赛的赛道和正式比赛几乎一样!我倒要看看,一个月前倒数的你,一个月后如何拿第一?”
“你错了。”于思梦说。
“错了?”黄雨婕叉着腰,“我什么错了?”
“你说我是倒数,可成绩还没出来呢。”于思梦提醒似地说,“我认为,我今日不是倒数。”
“呵呵,你不是倒数?”黄雨婕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你们那组第三名到达终点后,全场都等了你超过半分钟呢!就这样你还以为你不是今日全场倒数?”
“我觉得我真的不是。”于思梦一脸淡定,“不信,我们等等张老师和王教练公布成绩。”
黄雨婕说:“哼,等就等!”
只见赛道的一侧,张小哥和王教练埋头对照平板录像按着计算器,一边在成绩册上记录着什么。
由于模拟赛存在“碰到障碍物需要加时”这一规则,因此,统计好所有参赛者的成绩尚且需要一番功夫。
终于,约么5分钟后,张小哥和王教练直起身。
“现在开始公布今晚名次!”
“第一名:黄雨婕,2分20秒!”
“第二名:李琪琪,2分22秒!”
……
只见,在听到自己的成绩后,黄雨婕骄傲地挺起胸,一边得意洋洋地看向于思梦和李彤的方向。
李彤显然也没想到黄雨婕的名次竟是第一名,忍不住对她露出刮目相看的眼神。
“第六名:李彤,2分53秒!”
……
“第十名:张潇潇,3分30秒!”
“第十一名:刘闵成,3分37秒!”
“第十二名:王海,3分45秒!”
……
冰场上,三人还在等着于思梦的成绩。
随着一个个名字报出来,于思梦和黄雨婕都不由得攥紧了手心。
今日参加模拟赛的学员一共有20人,也就是说,倒数第一的名次是第二十名。
而眼下,已经公布的名字已经过半,随着王教练每多报一个名字,于思梦倒数第一的几率就会增大一分。
“第十七名:郭晓,4分14秒!”
“第十八名:于思梦,4分20秒!”
……
“第十八名!一共二十人,于思梦,你是第十八名!”
听到这个名次后,李彤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忍不住搂住于思梦,一蹦三尺高,“哈哈哈,太好了,你说对了!你不是倒数第一!”
李彤欢呼的声音很大,仿佛第十八名是什么值得普天同庆的大好名次。一时间,周遭其他的学员都看向了于思梦三人的方向,露出几分异样的眼神。
于思梦捂着脸,“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吧。”
“第十八名,这怎么可能!?”黄雨婕一脸震惊地喊道,“我大致在心里统计过,今晚滑完赛道耗时最长的人就是你,你怎么可能是第十八名!?”
于思梦听了这话,看着黄雨婕,轻声笑了笑,“呵呵,你怕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你是说什么事?”黄雨婕一脸不服地看着她。
“这次比赛的规则,第一个到终点的,并不一定是耗时最短的。只有最终计时最短的人才是第一。”于思梦说,
“比赛规定,每碰到一次障碍物,计时加3秒。而我今晚,一次都没碰到!”
“你——我不信!”黄雨婕大惊失色,“这个赛道这么难,你怎么可能一次都没碰到?”
要知道,就连她自己,都由于赛道过于狭窄和复杂的缘故,在第四赛段碰到了两次障碍物。
“信不信由你!”于思梦耸耸肩,接着笑道,“黄雨婕,你可别忘了你我之间的赌注!”
“不过是个倒数第三,你倒还嚣张上了!”黄雨婕听了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气的牙痒痒,“你可别忘了,要想赢得赌注,你必须赢过我!而凭你现在的实力,你连前三都进不了!”
“要进前三,一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于思梦成竹在胸地说,“并且,我要的从来不是前三。”
黄雨婕听了这话,几乎是本能地一激灵。
虽说心中有所预感,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追问:“那你想拿第几?”
“呵呵,”于思梦笑了笑,她的声音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坚决,接着,缓缓开口。
“我想拿第一!”
13. 第 13 章
下午三点半,广袤滑冰场。
于思梦边活动小腿,一边滑向冰场旁的栏杆。她先是放下背上的水桶,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接着开始直视冰场内部,脑中无意识地开始回想不久前自己的训练过程。
在那日的模拟赛过后,时间很快又过了三周。这三周的时间里,于思梦照例贯彻着暑假以来每日给自己罗列的日程表:上午在家预习功课,下午前去冰场训练。
唯一和之前不同的是,每天前去冰场时,她都会背着那只自制的水桶背包。
或许是因为之前有白萧然给自己撑腰,现如今,冰场再没有一个工作人员会阻拦她,时间久了,就连冰场的常客都日渐习惯了于思梦背上的水桶,开始对此见怪不怪。
人们已经习惯了于思梦的出现,习惯了于思梦穿着冰场的租赁冰鞋夜以继日地练习相同的几个步法;习惯了这个12岁的女孩孜孜不倦地背着水桶,绕着冰场一圈又一圈地进行滑行练习。
兴许是由于于思梦前往冰场训练的频率过于持续和不间断,又兴许是因为水桶的存在大大吸引了多数人的关注重心,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滑行技术正越变越好,滑行姿态也越发从容优美。
“不要犹豫,直接起跳!”
“记住我告诉你的动作,左脚外勾,右脚点冰!”
“刚刚又踩刃,还得继续努力啊,李学员!”
于思梦倚在栏杆边休息,她正思索着训练的事,就在这时,王教练和李彤的谈话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于思梦每日来冰场,而今日正巧是李彤一对一私教的日子。于思梦被王教练和李彤打断了思考,干脆饶有兴趣地开始旁观李彤的私教课。
只见李彤此刻学习的正是花滑跳跃中的勾手跳,2Lz。
除了阿克塞尔跳,勾手跳是花滑其余5种跳跃中难度最高的跳跃。勾手跳属于点冰跳的一种,需要花滑选手在起跳前左脚外勾,以外刃起跳,同时右脚冰刀完成点冰。
由于其必须外刃起跳的性质,现在即便是国际赛事也有很多选手的勾手跳和菲利普跳存在错刃的情况。
而眼前的李彤,显然也是个点冰跳困难户。
于思梦虽说没有受过任何的跳跃训练,但她毕竟看了那么多场比赛,因此一眼就看出了李彤的勾手跳可谓是五毒俱全。
虽说只是2周跳,但已然存在了踩刃、错刃、提前转体(pre-rotation)、缺周等明显失误。
身为李彤的一对一教练,王教练自然也看出了李彤2Lz的诸多问题。尝试数次接连失败后,王教练扶着额,叹了口气。
“哎,你说你呀,就连3S最近都练出来了,怎么到了勾手跳这儿,一下子就蔫了呢。”
李彤听了这话,同样是一脸愧疚,王教练说:“说起来,你之前在省城俱乐部,是马教练教的你?”
“是的。”
“听说程汐也是马教练带的吧,”王教练说,“如果不出意外,过几天的城市锦标赛,你就会见到她了。”
李彤一听这话,明显压力更大了,王教练看出了她的紧张,安慰说:“没关系,这是你头一次参加省级比赛,压力也不需要太大,我不是要你和你的前师姐比,稳定发挥、尽你最大努力就行了!”
李彤捂着脸,颇为无地自容地惨嚎:“其实……程汐不是我的师姐,是师妹……”
王教练:“……”
王教练:“咳咳,总之,你好好加油,不用太紧张。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回家好好休息!”
“是。”
李彤结束了一对一私教,一脸劫后余生地喘了口气。她一转头,立马看见了于思梦和她身后惹眼的大水桶。于思梦眨眨眼,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李彤便一口气滑到了自己的旁边。
“小于,你真的想好了吗?要在滑速比赛争第一?”
“嗯,我想好了。”于思梦哭笑不得,但还是点点头。
李彤神色复杂,她看了眼于思梦,又看了眼于思梦身后的水桶,接着说:“我其实不大明白,如果你只是看黄雨婕不爽,以后努力超过她就好了,根本不需要和她打赌呀?”
“不,你误会了,”于思梦喝了口水,悠悠地说,“其实,我和她打赌,那都是小事……”
李彤瞪大眼:“打赌是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在这次滑速比赛拿第一,对我来说才是大事,是必须完成的大事。”于思梦看着李彤,一本正经地说。
“……”
李彤听了这话,一脸无言以对地看着于思梦,于思梦于是只能自顾自笑笑,心想李彤多半以为自己的脑子坏掉了。
事实上,别说李彤觉得自己脑子坏掉,要不是脑中系统布置的任务,如今于思梦的这番豪言壮语,换作她自己都不一定信!
可谁要系统偏偏发布了那样的任务呢?
【新手任务3——体会花滑竞技性】
【判定标准:参加一场与花滑相关的比赛,并获得最终胜利。】
再过两天就是花滑城市锦标赛,李彤向于思梦问出了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后,自己也没闲着,而是向前离开了栏杆,打算再练几组旋转。
只见她一边踢着腿,一边回头,对于思梦道:“小于,你现在休息,不如帮我个忙吧!帮我看看,我的旋转姿势标不标准!”
“行啊。”
于思梦短时间内确实没有继续训练的打算,于是爽快地答应了。她半靠着栏杆,李彤先是做了一组比较基础的蹲踞旋转、接着又做了A字转、直立旋转和躬身转。
在几圈躬身转后,于思梦看见李彤伸手向后,抓向自己脚上的冰刀,她立马意识到她是打算做贝尔曼——花滑中难度系数最高的旋转动作。
由于贝尔曼对身体的柔韧性有较高的要求,国际比赛中绝大多数的男单选手都无法完成贝尔曼旋转。而眼下的贝尔曼对于李彤而言,显然也不算简单。
李彤虽说双手都抓到了右脚的冰刀,可是动作整体僵硬,提刀的过程也不够优雅流畅。而待右脚被提到最高处开始旋转后,李彤整个人的身体所呈现的形状也不是贝尔曼旋转的标志性对称水滴形,而是一个有些歪歪扭扭的“水滴”。
李彤抓着冰刀,转了几圈后,气喘吁吁地放下了右脚,她看着于思梦,说道:“怎么样?你看我的旋转完成度高么?”
“其余的旋转都挺好,就是贝尔曼的完成度……不算太高。”于思梦看完李彤的旋转,以一种实事求是但又不失委婉的语气说道,接着又问:“城市锦标赛是什么时候举办?”
“就在后天。”李彤一听这话,不由哭丧着脸,“贝尔曼可是自由滑规定动作,一组联合旋转的分值都快赶上一个三周跳了。”
于思梦安慰她:“没有关系,你做不了贝尔曼,别人也不见得做的有多好,先把其他的旋转和跳跃稳下来,还有两天时间呢!”
“我以前在省城俱乐部时,教练和我爸妈就发现我的柔韧性不大好,骨龄测试的结果也不容乐观。”李彤叹了口气,“我学花滑,职业这条路是彻底没有希望了,只能趁着学业紧张前,尽可能多拿几个小奖了。”
于思梦听了这话,微微一怔。只见李彤甩甩手,“哎,不说了不说了,说这么多丧气话干啥!后天还得比赛呢!你忙你的,我今天先回去了!”
于思梦沉默片刻,身子却没动,而是喊了李彤一声,“我觉得,话也没必要说这么死,要是你真的喜欢,一直练下去,总归会有进步。”
“呵呵,有进步又如何?”李彤脚步一顿,苦笑说:“且不提花滑难度极高,想要取得进步极其困难,就算我能进步,那些和我同龄的女孩、比我年纪小的女孩难道就不会进步?长江后浪推前浪,到那时候,我早没机会了!”
于思梦听到李彤的前半段,本还想继续鼓励她,说些类似于“不需要和别人比较”的话;可听完后半段之后,她跑到嘴边的话却被生生堵在了嗓子眼里。
说到底,花滑的本质是一项竞技体育,对于竞技运动而言,选手的青春和时间尤为宝贵——这是残酷又难以违背的现实。
于思梦前世活过25载,并非没有见过相似的场面,也不是没听其他的人说出类似李彤这般的话。可眼下,叫于思梦当面听一个12岁的女孩说出这样的话,多少还是有些冲击力过强了。
李彤显然也看出了于思梦的神色有些不对,于是恢复了欢快的语气。
“我就不耽误你了,先回家了!”她笑着说,“你也加油哦!”
“好,”于思梦回过神,“你也一样,比赛加油!”
“嗯!”李彤点点头,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哎,你也别光给我加油了,不如直接到时候去看我比赛吧!”
于思梦愣了愣,“我可以去么?”
“当然可以的!”李彤穿上冰刀套后,飞速跑去储物区,从储物柜拿出自己的背包,又从背包里翻出了一张票,递到了于思梦手里。
“这是比赛的门票,其实本来这比赛就是免费观看的,不过这张票上的座位更好。我手里有多余的,正好就给你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于思梦点点头,“后天比赛时见!”
李彤边向冰场出口走,边向于思梦挥着手,“比赛时见!”
*
城市锦标赛不同于广茂冰场举办的俱乐部联赛,采取的是国际比赛的标准打分制度,奖项的含金量也要远高于俱乐部联赛。这样的比赛,自然更受地方政府重视,比赛场地专门安排了在了一座市中心的中型体育场。
比赛当天,于思梦搭乘公交车,转了两次站,依言来到了举办锦标赛的体育馆前。
然而,排队入场后,观众却比她想象的更少。
华国国内的成年组选手参加国际比赛的热度都十分有限,青年组女单参加市级比赛的热度更是小上加小。
场馆内未设售票亭,想要观看比赛的观众,除开有占位票的少数人外,大多都是排队进场、有序选择自己喜欢的座位。
于思梦在座位坐好之后,一直到比赛前5分钟,整个体育馆大致只坐满了不到40%的位子,其中甚至已经包括了参赛选手的教练团的亲友。至于于思梦左右两边的位置,更是空空如也。
然而,就在比赛即将开始,于思梦认为再也不会有人来时,不远处体育馆的入口处突然走来了一位个子高挑纤细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一路径直走到于思梦旁边,随后十分温柔地问道:“请问,你是于思梦小妹妹么?”
“是,我是于思梦。”于思梦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观察了一下那位女子的五官,恍然般地说:“你是……李彤的姐姐?”
女子温和地一笑,“我是李彤的表姐,你可以叫我高燕。李彤的爸爸妈妈在准备区陪她,我就一个人上来观赛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于思梦点点头。
高燕看上去并不大,应该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但整个人显得十分端庄稳重。
于思梦与她本不熟悉,正感到不好意思,却不想刚巧在这时,下方赛场裁判一声哨响,短节目前的“六练”【注】开始了。
女单城市锦标赛分为短节目和自由滑两个部分,会在一天之内比完。虽说是“城市”锦标赛,但这个比赛却是省级,全省不同城市的体育中心都会派选手前来参加锦标赛。
然而,话虽如此,一般的小县城内基本是找不出学习花滑的小女单的,因此,今天全场的参赛选手也就十名出头,堪堪分成了两组。
于思梦定睛一瞧,很快就发现第一组热身的选手一半都是“老熟人”——不仅有来自省城俱乐部的大名鼎鼎的程汐、还有来自广茂冰场的黄雨婕和张小雨。另外的三位选手,两位来自省城隔壁的B市,一位来自一个规模比较小的县城。
于思梦观察着每一位选手的热身状况。只见程汐一身雪白演出服,在六位选手间显得极为惹眼。和其他5人相比,程汐在热身时的滑速更快,滑行时的姿势、体态也更好。
了大概三分钟后,程汐脚下一段时间较长的助滑,接着猛地一跳——啪嗒一声,冰刀落地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冰场。
观众间立马响起一片喝彩。
“3F!程汐刚才跳出的是一个3F!”
“高度十分优秀,周数也很足!这绝对是一个正GOE的3F!”
“我记得之前看程汐比赛的时候,她的3F还不太稳呢!看样子程汐最近又进步了!”
“程汐!加油!程汐!加油!”
在其他人鼓掌的同时,于思梦也跟着鼓掌。高燕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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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满眼放光,一脸敬佩地说:“这个菲利普跳真的很漂亮,程汐太厉害了!”
“是呀,毕竟是省队的。”于思梦随口附和,思绪却有些走神。
高燕显然是老滑迷了,接着又说:“可惜了,如果放在平常的比赛,程汐今天九成把握能赢,可今天的比赛除了程汐,还来了一位张圆圆。”
于思梦听了这话,好奇地说:“张圆圆是谁?”
“B市的小女单,一会儿第二组上场,”高燕说,“张圆圆也很厉害,她的跳跃难度储备很高,甚至还会3Lz+3T!这种高级连跳,放在国际比赛都很能打呢!”
“高级三三?”于思梦愣住了,“那确实挺厉害,我记得程汐目前的连跳最高难度只有3S+2T,这样一来,张圆圆短节目的基础分值(BV)就会比程汐更高了。”
“话也不能说的太绝对,”高燕缓缓摇头,“虽然说张圆圆的难度储备更高,但花滑比赛非常看重临场发挥和稳定性,比赛结束前,一切结果都未可知。”
“说的有理!”于思梦赞同地点点头。
二人说话间,六练结束,短节目的第一位选手开始上场表演。出乎意料的是,第一位表演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黄雨婕。
黄雨婕依旧是身穿俱乐部联赛当日的宝蓝色演出服,她站在冰场中央,双手作出一副花苞的手势,单看状态,倒是比俱乐部联赛那天好上许多。
随着《茉莉花》的音乐响起,黄雨婕开始了短节目表演。
和程汐的短节目相比,黄雨婕的短节目编排明显要粗糙许多,音乐开场后,她仅在开头有几个简短的舞蹈动作,之后便开始数秒的助滑,助滑之后,她的身体向左、双手上举,做了一个举手2A。
于思梦一眨不眨地关注着黄雨婕的跳跃全程,默默在心中分析:
“助滑时间长、无衔接、提前转体约160度、举手姿态、轴很正、落冰稳、起跳前存在减速、落冰后失速。”
和俱乐部联赛时相比,黄雨婕今日的2A质量要好上许多,但依旧存在一定瑕疵和完善的空间。而2A之后,紧跟着的就是黄雨婕在短节目编入的唯二两个三周跳之一,3T。
只见这一次,黄雨婕助滑的时间更久,她从冰场的一头滑向另一头,一边谨慎地向后张望,接着左脚点冰,向上跳起——
“落了!”
“成功了!3T!”
随着黄雨婕3T落冰,观众席间响起友善和鼓励的掌声。于思梦虽说心中对黄雨婕没什么好印象,但依旧跟着鼓掌,一边心中碎碎念。
“助滑时间长、无衔接、提前转体120度、缺周90度,标‘小于’号……”
接连两跳高捷,黄雨婕的第三跳是2Lz+2T的连跳,最终,她完成了一套全套clean【注】的短节目。
随着观众的掌声,黄雨婕颇为满意地谢幕立场。
冰场留给了第二位选手,接着是第三位……于思梦很快意识到城市锦标赛虽说冷门,但门槛显然比俱乐部联赛更高——今日在场参赛的女单,目前为止无一不是2A起步,最少也有一个三周跳的难度储备。
很快,第一组的短节目比赛迎来尾声。最后一位上场的,赫然是程汐。
在于思梦的身旁,高燕一连观看了5场短节目,如今却丝毫不显疲倦,反倒是在程汐出场时越发开心地鼓掌欢迎。
只见程汐一上场,瞬间便在气势上和前五位选手拉开差距。随着experience的第一声钢琴伴奏响起,程汐原本悬在额前的那只手伸向天空方向,她神态透着忧伤:眉毛下垂、嘴角紧闭。
她把手伸起之后又交握胸前,好似在祈祷,接着程汐整个人先是在冰面360度旋转一圈,随即开始了正式的滑行。
滑行衔接之后,程汐整个人在冰面猛得腾起,在空中旋转了足足三圈,最后落在了冰上。
程汐跳出的第一个跳跃,是分值仅次于3Lz和3A的菲利普三周跳(3F)。
在最初的三周跳之后,程汐的表演还远未结束,她双臂平展开,在冰面做了个优雅的小跳,短暂的步法衔接后,她很快又跳出了短节目中的第二个跳跃——2A。
程汐的2A质量,要远远比之前黄雨婕跳出的2A强,程汐的2A落冰更加利落,跳跃的难度也要比张小雨的2A更大,自然也就会获得比黄雨婕更高的执行分(GOE)。
接下来,程汐的表演进入了衔接步法部分。她身穿洁白演出服,四肢纤长,手臂随着“experience”逐渐递进的音乐和步法优美挥动。
程汐的滑速并不算快,但用刃标准,表演时感情也十分投入。她的表演俨然把体育馆内的氛围带向了一波高峰,渐渐地,观众们随着她的步法拍起手,这是花滑比赛中一种独特的应援。
“奇怪……”
于思梦跟着观众们拍着手,就在衔接步法即将结束,她突然听见一旁的高燕喃喃低语,“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程汐的连跳应该在3F之前……”
“你说什么?”于思梦说。
高燕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抬起头,“等一等!程汐把连跳移到了节目后半段!她改难度配置了!”
“程汐把连跳放在后半段?”于思梦微微一怔,接着突然回想起来,在当初俱乐部联赛时,程汐的确是把3S+2T放在了节目第二跳,而不是最后。
将跳跃放在短节目后半段会有10%的BV加成,很显然,程汐把分值更高的连跳改到节目后半段,为的正是更多的BV加成。
高燕一改温和端庄的神色,整个人变得激动起来。
“要来了,要来了!”她身体前倾,满怀期待地看向冰场中央。程汐果然开始了连跳之前的助滑,接着,她举起双手——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这次,程汐跳出的却不是3S+2T,而是——
“3S+3T!”
“她做到了!不是3+2连跳!而是3+3连跳!”
“程汐好样的!”
随着冰迷的欢呼,全场陷入了短暂的沸腾!高燕更是举起双手,大声喝彩。
而与此同时,冰场之上,程汐却并未受到观众情绪的干扰。她依旧是一脸处变不惊的情绪,稳稳地完成了节目收尾的贝尔曼,clean了整套节目!
14. 第 14 章
待程汐行完谢幕礼,全场的讨论声久久不断。观众席间开始有人从包里掏出玩具公仔和玩偶,一鼓气丢到冰场为其应援。
于思梦身边的高燕显然也很高兴。她从一旁的椅子拿出一个塑料袋,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天鹅玩偶扔向冰场,随后又掏出一只小狗玩偶和一只小刺猬玩偶,放在了于思梦的手里。
“这两个给你,如果一会有你喜欢的选手,可以扔出去为他们应援。”高燕看了眼于思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该早点给你的,但是之前看比赛太专注,一时间忘了。”
“谢谢。”于思梦点头,“说起来,刺猬和小狗,你觉得李彤会喜欢哪一个?”
高燕想了想,“她以前和我去玩具店,似乎说过小刺猬挺可爱的。”
“那我一会儿就把小刺猬扔给李彤应援好了!”于思梦轻快地说着,一边扔出了另一只手里的小狗。
冰场上,程汐一边向四面致礼,一边熟练地捡起地上的所有玩偶,接着优雅离场。
程汐的这套短节目,最终获得了53.49分。和第二名的黄雨婕相隔几近15分,和第三名的张小雨相差18分,暂列全场第一。
随着程汐的出分,第一组的短节目比赛正式结束了。在短暂的补冰过后,下方冰场一声哨响,第二组的选手开始上场六练。
当她们上场的瞬间,于思梦眼前突然一亮。只见,这一组上场的选手只有5名,而其中一位选手扎着高马尾,蹬冰蹬的飞快。
那女孩看模样应该也是十二三岁,一身黑色演出服,演出服布料布满闪钻,点缀有灰色的火焰状条纹。她的整体造型显得十分有特色,上场后的气势也很足。
就和第一组的程汐一样,这位女单同样在一出场就展现了和其余人明显的区别。
但不同的是,程汐在冰面上凸出的是气质和形体仪态,而这位高马尾女孩举手投足间所呈现的却是一鼓冲劲和拼劲。
然而,仅凭上述的这些因素,却并不是让于思梦眼前一亮的理由,她之所以会尤其关注这位高马尾女单,主要原因只有一个——
“高燕姐,”于思梦扭过头,看向高燕,“那个黑色演出服的女孩……滑速真的很快。”
“她就是张圆圆。”高燕笑了笑,热心地介绍,“她今年13岁,隔壁B市的。她会除了3F之外的所有三周跳,包括3Lz。之前网上还有传闻,说她正在练3A。”
“你刚才说,张圆圆还会3Lz+3T?”于思梦道。
高燕点头,“是的,不过……张圆圆也有短板,和程汐相比,她的艺术表现力要弱上很多,并且赛场心态也不是太稳定。如果要我选,我还是更看好程汐赢!”
她这话话音刚落,冰场之上,张圆圆突然开始了一段加速助滑。她左脚外勾,右脚点冰,整个人高高腾起到空中,转足了三圈,最终稳稳落回到地面!
一时间,全场观众不由为她这一漂亮的勾手3周跳(3lz)欢呼鼓掌,热情程度一点不逊于先前程汐落冰3F。
于思梦也鼓起掌,张圆圆的空中转速不及程汐快,但跳跃高度比程汐更高、且起跳前和落冰后都不存在失速。她的整个跳跃高飘远俱全,确实是个值得好一波掌声的漂亮勾手跳。
“李彤的状态看上去也很不错,”高燕看了冰场一圈,欣慰地说,“如果她短节目发挥稳定,排名前五就能进自由滑了!”
于思梦好奇地问:“李彤第几个上场?”
“第一个,马上就是她了。”高燕又紧张又期待地说。
六分钟的热身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哨声吹响后,其余的四位女孩依序离开了冰场,独留李彤留在了冰面。
李彤一手平举,一手垂在腿边。随着短节目第一个音符的响起,于思梦立马听出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这首曲子正是大名鼎鼎的舞曲《一步之遥》,来自电影《闻香识女人》。
李彤年仅12岁,短节目的选曲竟是一首探戈。
于思梦原本担心李彤年纪太小,撑不起探戈舞曲成熟明媚的气势,万万没想到,李彤的表现力竟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
在《一步之遥》的音乐下,她一改平日里的大大咧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毫无怯场,每一个回头,每一次旋转都显得大方利落,且能恰好踩在了探戈曲顿挫的节拍上。
一时之间,于思梦竟是短暂地代入了进去,双脚忍不住座位下悄悄打起节拍。直到李彤第一段短暂的衔接步法告一段落,开始绕冰场做起圧步,于思梦才回过神来。
“高燕姐,李彤今天的短节目是什么跳跃难度配置?”于思梦小声问。
“2A、3S、3T+2T。”高燕一边盯着冰场,一边低声回答。
于思梦听了这话,颇为惊讶,李彤不愧是省城俱乐部出来的女单选手,这个难度配置,甚至比目前排名第二的黄雨婕更高。
更何况,李彤的短节目的编排显然比黄雨婕的更用心,即便旋转不是她的强项,但只要她能完成所有跳跃,李彤的短节目最终得分就极有可能超过黄雨婕,排在第二。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所有跳跃都需要成功落冰。
在一段时间的圧步后,李彤跳出了短节目的第一个跳跃——2A。
于思梦和高燕紧张地看着赛场上的李彤,忍不住捏紧掌心。只见她在空中旋转足了两周半,最后落在冰面上时,脚腕微微有些发抖。
但好在,最后还是落冰成功了,没有摔倒、也没有缺周,这定然是一个正GOE的2A。
2A之后,李彤进行了一段短暂的步伐衔接。她今日身穿垂坠感十足黑色舞裙演出服,随着身体的旋转摆动,舞裙上的流苏跟着上下起舞。
于思梦一边观看节目,一边开始猜想:李彤今日的短节目多半是自己选曲的。
在这个年纪的小女单重,黄雨婕的舞蹈表演其实也挺不错了。而和黄雨婕相比,李彤的滑行表现力其实并不算太好,但她胜在感情更加投入,表演时也明显比大多数女单注入了对于音乐和演绎的更多热情。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的表演能够让包括于思梦在内的大多数观众产生一种沉浸感。
“下一个跳跃马上要来了,是连跳!”衔接步法结束后,高燕忍不住在一旁开始碎碎念,“本来彤彤这一次连跳准备在最后安排2Lz+2T的,但是她说自己想拼一把,干脆把连跳提前,换成了3T+2T。”
3T+2T,和2Lz+2T相比,BV高了2.1分,GOE加成也会更高。这一步对于李彤而言是一招险棋,可却也有值得一试的价值。
于思梦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看着场上的李彤,只见她沿着冰场边缘进行了一段长达七八秒的圧步,接着猛得一跳,在空中旋转3圈后落回地面,马上又接了一个2T!
“成了!”随着冰鞋落地的碰撞声,高燕忍不住从座位上跳了起来,“3T+2T!成了!”
于思梦也高兴地笑起来,跟着周遭的观众一起鼓掌。
李彤的这个连跳很漂亮,落冰质量甚至比之前的2A更好。有了这个连跳,即便她之后的3S摔倒,排名进入前五也是绰绰有余。
不仅如此,这个连跳显然也在无形中助长了赛场上的李彤的气势。只见她在进入接续步法后,身体律动、四肢的挥舞显得越发有力,就连紧随其后的躬身转的转速和位移都比平日的质量高上了许多。
很快,李彤的短节目进入了尾声,在一段圧步后,她即将跳出节目最后的跳跃——3S!
在李彤起跳的前一瞬间,高燕忍不住抓住了于思梦座椅边的手。
下一秒,随着稳稳的落冰声,高燕开心得大叫道:“成了!成了!3S也成了!”
一时间,观众席间掌声雷动!随着李彤3S落冰,她的短节目也成为了目前全场技术难度排名第二的短节目。所有人都被这个12岁女孩的表演所感染,合着音乐的拍子尾她拍起手。高燕和于思梦尤为开心,在李彤做完了短节目的结束动作后,二人齐齐将手里的玩偶扔了出去。
李彤开心得向四周挥手致礼,跟随王教练一起来到了候分区。靠着跳跃难度和表现力作为优势,她的短节目最终得分为41.36分,直接压过了黄雨婕,暂列第二。
高燕突然从座椅上站起身,“走!和我来!”
于思梦愣了愣:“去哪里?”
“和我一起去准备区!”高燕一改在于思梦眼里沉稳温和的第一印象,整个人如同一个满含期待和欣喜的孩子,“我们去找李彤说说话!”
于思梦听了这话,跟着高燕就往体育馆选手准备区走去。
虽说有部分选手在赛前更习惯身边有少数人陪着,但高燕毕竟是李彤的姐姐,既然她认为可以,那就多半可以。
来到准备区后,只见李彤已经从候分区出来了,她显然也对今日自己圆满完成的短节目颇为欣喜,眼眶含着激动的泪。
高燕走上去,不由分说抱住了她,于思梦站在一旁,看见李彤埋在高燕怀里的声音哽咽着说:“我真的好开心……这是我第一次Clean一个有三周跳的短节目!”
高燕说:“这都是你努力的结果!”
“你姐姐说的不错,”李彤的妈妈眼眶也红了,她站在一边,鼓励地拍着女儿的肩膀,“所以我和你爸才和你说嘛,不要老是说丧气话,继续练下去,谁知道将来你的成就会到哪呢!”
李彤从高燕身边退开后,这才看见了站在一边的于思梦。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睛,上来和于思梦抱了抱,“小于,你果然来了!”
“是呀,”于思梦笑眯眯地说,“我来看你比赛了!”
“比赛还没结束呢!”李彤攥紧拳,“要是不出意外,一会我上场滑自由滑时你可得为我加油呀!”
“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加油。”于思梦点点头说。
“你叫李彤,对么?”
于思梦和李彤正开心地说着话,就在这时,另一个女孩的声音突然有些突兀地插了进来。
两个女孩吃惊地转过身去,看见和她们搭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黑色闪钻的张圆圆。
张圆圆看见两个女生看向自己,大大方方笑了笑,“我叫张圆圆,准备一会儿第三个上场呢,一不小心就听见你们的话了,对不住!”
“没——没事没事!”李彤没想到B市大名鼎鼎的张圆圆会上前和自己搭话,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我看了你的短节目,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张圆圆也不客套,直截了当说,“李彤,你确实挺厉害,我期待一会儿自由滑上和你的比拼!”
张圆圆有一张圆脸,她五官不算出挑,但整张脸的神情却十足自信,说话时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毫无半分犹豫迟疑。
于思梦在一旁听着,忍不住调侃:“你还没比短节目呢,怎么能这么肯定自己能上自由滑?”
“我肯定能上!”张圆圆一边说着,挺起胸脯,随后她看着李彤,“我和你搭话,其实还想告诉你,我一会滑的短节目,也是《一步之遥》!”
“什么?你和我滑的是同一个曲子?”李彤愣住了。
“是的,”张圆圆点点头,“也是探戈,也是《一步之遥》,只不过,你是钢琴版本的,我是小提琴版本的!”
李彤、李妈妈和高燕听了这话,全都瞪大了眼。
这也不能怪她们,现在是7月份,国内花滑的赛季刚刚开始,张圆圆新赛季的短节目之前从没滑过,其他人自然不知道。
“总之,一会儿自由滑,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张圆圆即将第三个出场,此时也没有多废话,她干脆利落和李彤打完招呼,立马就在一边正式热身了。
于思梦听完张圆圆和李彤的一番对话,第一印象是这个女孩颇有意思。张圆圆赛前既然敢专门和李彤打招呼,便也说明对自己的实力破有信心,且也不吝于肯定她人的优秀。
于思梦拍了拍李彤的肩膀,笑着鼓励她:“你这是遇上对手了,一会儿自由滑,一定不能叫人小瞧呀。”
然而,李彤听了这话,却没跟着一起笑,而是脸色变得有些异样。
局促、尴尬、懊悔,各种复杂的神情混杂在一起,使得她的面部表情变得比哭还难看。
“我怕是即便自己想不让人小瞧,一会儿也得让人失望了。”李彤咬紧嘴唇道,“张圆圆是B市赫赫有名的青年组女单,难度储备也远比我高,我要怎样和她比?”
这会儿,第二组第二名女单的短节目已经接近尾声,很快就要轮到张圆圆出场了。于思梦听过李彤的话,立马看出她的状态有些不对。
“你这是想的太多!”她说,“无论如何,发挥到自己的最高水平就是胜利!”
“张圆圆说,她也滑的是《一步之遥》,”李彤并没有理睬于思梦的话,低着头,自顾自说,“你说,一会儿上场之后,她要是滑的比我更好怎么办?都是同一首曲子,裁判看了之后,P分,GOE是不是会给的更高?”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一旁未出生的王教练突然开口了。
“李彤,你心理压力太大了!去后场休息休息,活动活动,之后你还有自由滑,可不能在这里就松懈了!”
他说完这话,向着李彤的妈妈使了个颜色,李妈妈心领神会,立马推着李彤走向后场。
与此同时,冰场上的张圆圆摆好了准备动作,《一步之遥》的音乐也在体育馆内响起。
于思梦心知这种时候跟着李彤只会影响到她,于是和高燕留在了准备区。
冰场上,张圆圆开始了开场的滑行表演。
如果说李彤的探戈是明媚的、欢快的,那么张圆圆的探戈则是热情的,张扬的。
和李彤钢琴版的《一步之遥》相比,小提琴版本的《一步之遥》着重体现出了舞曲中肆意跋扈的态度。小提琴音符组成的音乐就像是一团团跃动着火焰,而张圆圆在火焰中起舞,如同绽放的生之花。
事实上,张圆圆的肢体动作并没有达到专业探戈舞的熟练程度,四肢的协调性和李彤相比也显得更为僵硬些。但她胜在气势逼人,且毫不怯场,更有利的是,她的滑速很快,如火一般穿梭于赛场间。
这种大大方方的表演风格,极大地掩饰了张圆圆舞蹈动作上的不足。
于思梦看到这里,心中已然生出几分敬佩。
张圆圆的第一个跳跃是3Lz+3T的高级连跳,她在冰上滑行大半圈,接着,在短暂地向后观察后果断起跳!
她3Lz的用刃极深,在空中旋转了1080度整,接着又接了一个后外点冰三周跳!从起跳到落冰,动作全程干净利落,且起跳前几乎没有减速。
这是目前为止今日全场难度最高、完成质量也最好的连跳。这样的一个连跳,虽说缺乏步法衔接,但放在国际赛事也依旧很能打,属于女单顶级的跳跃难度。
和跳跃以及滑速相比,张圆圆的旋转则要逊色很多。
和李彤一样,她似乎也属于柔韧性不算太强的类型。包括贝尔曼在内的跳接旋转她倒是都会,但总体旋转都呈现的比较僵硬,甚至比不上黄雨婕。
于思梦一边观看,一边在心中盘算。跳完3Lz+3T后,张圆圆很快又跳出了一个2A。当来到短节目后半部分,张圆圆开始绕场圧步,准备跳自己的最后一个跳跃。
张圆圆今日原定的最后一个跳跃是3Lo,然而,当看见张圆圆的进入动作后,于思梦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下一秒,张圆圆右脚点冰起跳——3F!
“3F!”高燕毕竟是看过不少比赛的老滑迷了,在张圆圆起跳的瞬间,她立马也反应过来。
然而,于思梦却很是惋惜地摇摇头。
“错刃了。”
3F跳跃,和勾手跳一样属于点冰跳,都是采用左脚起跳,右脚点冰的起跳方式,唯二的区别是进入方式和起跳用刃不同。
可即便如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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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并不在张圆圆原本的跳跃难度储备里,张圆圆的这一个3F,无疑是一招险棋。
最后,这一招险棋也付出了代价,3F足周、但存在错刃、且落冰失败,张圆圆重重摔倒在地上,但却几乎在半秒之内就爬了起来。
体育馆内的观众在她跳出3F的瞬间集体愣了片刻,但在张圆圆迅速起身后,全场立马响起了热烈掌声,毫不吝啬地为这位13岁女孩的勇敢和挑战精神喝彩。
“张圆圆突然跳3F,确实是有些急了。”
就在这时,王教练走上前来,他抱胸看着冰场,叹了口气。
“张圆圆这孩子,虽然连跳难度比程汐更高,但旋转质量不如程汐,P分也往往没有程汐好。她临时改难度配置,多半是为了和程汐争短节目第一,只可惜赌输了,这一跳失误后,估计只能进前三,第一名是无望了!”
于思梦听了这话,陷入沉默。竞技体育即是如此,不仅需要高超的技术,还要有稳定的心态、勇气、以及能够权衡利弊的头脑。
张圆圆选择在短节目跳3F,这个决定做的十分果断,但败在了风险过高上。
擅自更改和教练事前商量好的跳跃配置,想必她在短节目后多半会收到教练的一通训话。
很快,张圆圆的短节目结束,这场短节目最终得分45.04,超过李彤,卡在了第二的位置。
而比赛进行到这里,如今也可以完全确认李彤、张圆圆和程汐三人已经拥有了参加自由滑的资格。
剩下的两个名额,则需要看最后两位选手的表现,如果她们的排名无法进入前五,那么自由滑的剩下两位参赛选手就会是黄雨婕和张小雨。
于思梦看完了张圆圆的比赛,她心中惦记着李彤,此时也没心情看剩下的两场短节目了。她来到准备区后方,找到了正在做热身的李彤。
只见李彤一改平日里的模样,嘴唇发白,压在栏杆上的腿似乎都微微发着抖。李彤的妈妈陪在她旁边,一脸忧虑地看着她,一边求助地向王教练使眼色。
王教练叹了口气,走上前。
“李彤呀,热身的怎么样啦?”
“王老师。”李彤抬起头,“张圆圆比完了吗?她的3Lz+3T跳出来了么?”
“哎呀,你说你——”
王教练扶着额头叹气,显然是不想要直接回答她。于思梦站在一边,突然开口说:“她跳出来了,但3F摔了,目前排名第二。”
于思梦说了这话,立马收到了一旁王教练谴责的眼神,可她却假装没看见。
“我认为,张圆圆的一步之遥其实滑的也很好,但她的风格和编排主题都和你不一样。其实我觉得你不用太过担心,她的短节目很好,但你的也很好。”
李彤听了这话,眼神怔愣片刻,她从压腿的栏杆边退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有些恍惚,“我想一个人思考一下。”
“好呀。”于思梦点点头。
李彤说完这话,旋即在自己母亲、王教练和高燕三人震惊又忧虑的眼光中独自一人走到了准备区的角落。
待李彤走远后,王教练似乎终于是有些憋不住了,看着于思梦,有些严厉地道:“于学员,以后如果再遇到刚才的情况,你可千万别开口了!”
于思梦抬起头,一脸莫名地问:“为什么不能开口?”
“选手的赛前心态很重要,一不小心就可能影响正赛发挥,”王教练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我们之前把她拉开,就是希望她能够集中精神,努力备战自由滑!你这样直接告诉她其他人的比赛结果,无疑会动摇她的决心。”
于思梦思索片刻,接着看向王教练,摇摇头说。“我不觉得她的决心会因为我的回答而动摇。”
“这——”王教练明显没料到,于思梦一个12岁的女孩竟会直接反驳自己的话,他愣了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与承受能力无关,每个选手的赛前心态都有所区别。”于思梦斟酌片刻,十分果断地说,“王教练,即便你不让李彤看张圆圆比赛,可李彤在热身时照样还是心不在焉,魂不附体。所以,即使你刚才真的不愿意告诉李彤张圆圆的成绩,她多半也会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记着这件事,甚至还会分神去猜测、去多想,这样反而越发会自己吓到自己。”
于思梦以分析的口吻,条理清晰地说完这段话,片刻后,王教练这才缓缓回过神。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被气笑了,说:“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王教练,”于思梦抬起头,直视着他说,“李彤说自己最近才搬家来广茂冰场附近,你成为她的教练应该也没几周吧?”
王教练又是一怔,被于思梦这般直白且好不回避的眼神注视着,一时间,他竟是感到有些没了底气,“是的……”
“既然这样,我觉得也许比起避而不谈,直接开导,配以适当的鼓励会更有效,”于思梦慢条斯理说。
“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让她看完前一位选手的比赛。”
王教练:“……”
很显然,在场的三位大人,在听到于思梦的这番话后,全都被她一番言语震住了。
而与此同时,时间却也不等人,短节目比赛结束后,自由滑比赛马上就开始了。
自由滑的出场顺序通常是短节目名次从低到高的选手依次上场,根据短节目的成绩,李彤的出场次序是第三位。
自由滑第一位出场的,则是广茂冰场的张小雨。
于思梦上次在俱乐部见过她和黄雨婕的对话,因此也对这个11岁的女孩存着一定的印象。
张小雨的自由滑选曲是《查尔达斯舞曲》,这首曲子也算是一个经典的世界名曲,节奏总体以热情、欢快和活泼为主。
相较于参加自由滑的其他5位选手,张小雨本就年纪更小,再加上有一张娃娃脸,一旦笑起来,圆溜溜的眼珠搭配上弯弯的嘴角,整个人都显得明媚可爱。
因此,张小雨总体的表演风格倒是很适合这首曲子。
至于技术难度,张小雨的跳跃储备只有3T一种三周跳,因此虽然她最终滑完了整个节目,但最终的基础分数还是会比黄雨婕、李彤等有两种及以上三周跳储备的人低一些。
张小雨的表演结束后,第二位出场的是黄雨婕。
黄雨婕的自由滑选曲是《天鹅湖》,这又是一首在花滑里极其经典乃至烂大街的曲目。而黄雨婕此时也一改短节目的宝蓝色演出服,换上了一套全新的白色芭蕾演出服。
经过上一场短节目的花滑,于思梦已经大致看出来了,黄雨婕属于一个比赛心态上调整很快的选手。
即便在上一次的俱乐部联赛上,听闻程汐参赛后的黄雨婕整个人都显得紧张过度,最终发挥失常,但这次参加城市锦标赛的黄雨婕却显然并未受这一因素影响。
由此可见,黄雨婕此人平日里心思狭隘、盛气凌人,但在心态调整这一块倒确实做得很不错。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张小哥作为她的教练心理工作做得好……
黄雨婕的自由滑,难度配置是3T、3T+2T、3S、两个2A以及其余二周跳若干。虽说她在跳3S时缺周滑到了,但整场表演整体看上去还是瑕不掩瑜的。
最后,她的分数也超过了张小雨,暂列第一。
很快,就轮到了第三位出场的李彤。
李彤毕竟也是过去参加过比赛若干的花滑选手,在第二位的黄雨婕上场后,她便已经重回准备区,和王教练一起做准备了。在热身的时候,李彤全程低头盯着脚尖,她一语不发,额角渗出汗,双手捏的很紧。
王教练、李妈妈、高燕三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比赛在即,他们也不好开口再说些什么。
于思梦自然也注意到了李彤的异样,但她表面却一脸若无其事,在黄雨婕的自由滑结束,李彤即将上场前,拍了拍李彤的肩膀。
“加油!”
15. 第 15 章
一小时后,城市锦标赛正式结束。
一眼望去,大多数人都准备走了,参赛人员和主办方,负责颁奖的的颁奖,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
准备区中,李彤换下了演出服,走出更衣室,和教练以及家人打了声招呼后,她走到于思梦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今天让你看笑话了,”李彤说,“真是不好意思。”
“胡说,你没有让我看笑话!”于思梦摇摇头,认真地说,“不要忘了,你的短节目滑的非常好,即便今日你没拿到好名次,我相信大多数观众也会记住你的《一步之遥》。”
李彤一听这话,微微睁大了眼。
自由滑结束后,她的母亲和表姐一直在安慰她。她们说她今天的自由滑其实不差,至少她们就很喜欢。
可于思梦却不同,在安慰自己时,这个和她同龄的女孩压根一口不提自由滑,夸得全是短节目。
可就是因为这样,却越发衬托得于思梦的话语很真诚、也很实际——
我觉得你的自由滑客观上确实不好,所以我一字不提,而我既然开口夸了你的短节目,那么就一定是因为你的短节目确实值得夸奖。
李彤想到这里,噗地笑了。
于思梦见她前一秒还郁郁寡欢,下一秒突然扑哧笑出声,一时间有些发愣,表情也变得有点呆。
“我其实只是很沮丧,”李彤笑完过后,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并不是因为别人的自由滑比我好,而是因为别人的技术难度比我高。”
“技术难度?你是说程汐和张圆圆么?”于思梦问道。
“是的。”李彤点点头,接着突然问,“小于,我想问问你,你喜欢花滑么?”
“喜欢……花滑?”
这个问题,问的可谓突如其来,于思梦眼神一滞,一时间,脑中闪过了她这一世穿越而来发生的种种——
第一次接到系统发布的任务,感到无可奈何;
第一次踏上冰面,结合前世经验学会了滑行的原理滑;
第一次在网络认真欣赏自由滑,心中被他人的音乐和艺术表现力所深深激荡折服……
“我猜你一定很喜欢吧?”于思梦一时间没回话,李彤也没有等她回答,“如果不是这样,没人会抱着一个水桶天天来冰场;也没人会不怕死的只练过两周花滑却坚持报名滑速比赛。”
于思梦打着哈哈,“李彤啊,你就别笑话我了。”
“我以前听我爷爷说过一句话。”李彤叹了口气,“爱好也好、体育项目也罢,只有你在亲身尝试过,且能一直坚持下去,你才能说自己是真正地喜欢这件事。因为只有在那样的情况下,你才算真正地了解它,才有资格说喜欢。”
于思梦听了这话,蓦地想起前世的乔师父也和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那么,你喜欢花滑么?”
“喜欢!”李彤猛地点点头,声音很坚定,“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但总之……我真的挺喜欢的,喜欢学习花滑的过程,喜欢花滑的音乐,我也喜欢我每一次参加比赛表演的节目。”
“我当然也很喜欢看比赛,在电视上,我看过很多其他国家的选手赢得金牌。”李彤轻声说,“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参加国际大赛就好了,要是有一天,我也能站上领奖台,为祖国捧回一枚奖牌就好了……只是,我知道这件事大概率只是奢望。”
于思梦问:“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天赋不行,我现在和以前的教练都这么说。”李彤摇摇头,“我的个子太高了,再加上我难度出的晚,跳跃也一般。滑行、旋转、柔韧性,我都不算强,甚至算差的了。”
“程汐、张圆圆和我同龄,程汐甚至还比我小几个月呢,可她们都已经会四种三周跳了。未来不出意外,她们多半能学会全部三周跳,甚至有冲击三周半的可能,而我连一个勾手跳都跳不明白。”
于思梦说:“可你会3S和3T,这些都是三周跳呢!”
李彤摇摇头,“你应该也知道,女单花滑有出难度必须得早这个说法吧?我今年马上就13岁了,一般而言,14岁前出不了4种或以上三周跳的女单选手,别说是国际比赛了,就连国家队都进不了。”
“我喜欢花滑,”李彤低声道,“可有些时候,我恨不得我喜欢的是别的兴趣。这样一来,我兴许也不会有如今这般艰难。”
“李彤呀……”于思梦听了这些话,叹了口气,把手轻轻搭在李彤的肩膀上。
她很希望自己能说些什么安慰李彤,可她心中却又再清楚不过,此时的李彤无可安慰。
作为一项竞技体育,花滑吃天赋、吃状态、需要练习者夜以继日地努力。李彤认识到,自己可能一辈子站不上国际赛场,这一事实极其残酷,却又难以更改。
好在,李彤emo归emo,但也没有陷入情绪久久不出来。在和于思梦倒了一番苦水后,她立马重新站起身,嘴边露出笑容。
“小于,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李彤说,“你今天愿意来看我比赛,我很高兴!”
于思梦笑笑,“不客气。”
二人来到场馆外后,李妈妈和高燕正等在外边。李妈妈热情地提出要开车送于思梦回家,于思梦没有拒绝。
坐上了李彤家的小轿车后,于思梦礼貌地说:“阿姨,如果方便的话,你能送我去广茂冰场么?”
“嗯?现在都下午三点了,你还打算去冰场么?”李妈妈听了这话,微微有些惊讶。
“嗯,我今天还没练习呢!”于思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于思梦说完这话,接着就有些后悔,她想起了李彤如今刚刚比完城市锦标赛,自己突然又提花滑,未免有些扫兴。谁曾想,李彤听了这话,却是突然一拍大腿。
“那太好了,我和你一起去!”
半个小时后,于思梦和李彤来到广茂冰场。
两人刷卡入场,李彤从背包拿出冰鞋,而于思梦则是照例来到租赁冰鞋的柜台。借好冰鞋、热身完毕后,于思梦走向储物柜,拿出了提前一天在冰场存放好的“水桶背包”。
这会儿李彤刚好换完鞋,看见于思梦抱着的水桶后,她露出一副见怪不怪,但依旧有些怀疑的神色。
二人双双走向冰场入口,李彤说:“还有五天,就是滑速比赛了。”
于思梦点头:“嗯,我知道!”
李彤听到这里,突然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
“于思梦,你真的想好了么?”李彤问道,“要是滑速比赛输了,你以后就不能来冰场了!”
“我确实想好了!”于思梦看着李彤一本正经的脸色,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李彤啊,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问我了吧?”
“我是不想回头再来训练时,在冰场看不见你,”李彤别扭地转过头,有些难为情地说,“每次我来,都能看见你背着水桶,要是你输了比赛,以后我可就见不到了!”
于思梦笑了笑,“我不会输的。”
李彤怀疑地说:“当真?”
于思梦说:“是啊!”
“真的当真?”
“真的当真!”
李彤听了这话,不由反复打量着于思梦的脸,仿佛拼命想要从中找出一分一毫的破绽。
然而,无论她怎么看,于思梦的神色都显得很坦然,仿佛说出口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大实话,就连大惊小怪的必要都没有。
“李彤啊……”于思梦半开玩笑地感慨道,“难道说,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李彤摇头,“不是我对你没信心,是你练习花滑的时间客观层面的短。你要是练习了花滑一年以上,我都不会怀疑你,但你接触花滑只有不到两个月,而你到时候在比赛要面对的,是众多滑龄5年以上的老手,还有黄雨婕那般的‘高手’。”
“你说的没错,”于思梦说:“他们的训练时间确实都比我久,但我也有我的优势。”
“是什么?”
“是这里。”于思梦笑笑,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以一种半是认真、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我有机智的头脑,可以让我在短时间内,学会滑行的奥义!”
“呵呵,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呢!”李彤听了这话,扑哧笑出声来。
然而,于思梦却没跟着笑,而是说:“李彤,在你看来,滑速比赛的关键在于什么?”
“关键?”李彤一怔。
在此之前,她从未仔细思考过滑速比赛是否存在什么“关键”。
一时间,李彤竟是有些被于思梦问住了。
于思梦说,“关键之一,在于障碍物。”
“障碍物?”
于思梦说:“你还记不记得,上次的模拟赛,我的名次是十八名?”
“我记得。”李彤点头。
十八名,这其实压根不是个多好的成绩,但在对当时练习花滑仅有数周的于思梦而言,这个名次几乎称得上奇迹。
“我之前也说过,我没有倒数第一的诀窍,就是在于我一次都没有碰到障碍物。”于思梦说,“一旦碰到障碍物,计时加3秒。一旦计时增加,即使在赛道上处于领先,最终结果也可能就此逆转。”
“我以为,你说你没碰到障碍物是吓唬黄雨婕。”李彤听了这话,一时惊掉了下巴,“可就算这样,速度也很重要啊,即便你不碰到障碍物,黄雨婕依旧比你快。”
“可这依旧证明了这个赛道设计者的思路,”于思梦认真地说,“不是要滑的快,而是要滑的好!”
“滑的好?”
“所谓滑的好,就是滑的又快又灵活。”于思梦说,“假设两个人都没碰到障碍物,你认为谁会获胜?”
“滑的快的获胜。”
“那么假如两个滑的一样快的人同时到达终点,又是谁会获胜?”
李彤渐渐明白过来,“碰到障碍物次数少的获胜。”
“所以说,这个赛道真正的赢家,应该是能够做到在保持快滑速的同时,还能灵活避开所有障碍物的人。”
“这样说,确实也没错——”李彤说到这里,蓦地一怔,“等等!所谓的滑速快,你不是已经可以做到了吗?”
于思梦谦虚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其实,也不算太快啦……”
“可是,仅仅这样你还是无法赢啊!”李彤忧心忡忡地说,“你的滑行……练习的到底如何了?”
于思梦听了这话,轻轻笑了笑。
“李彤,你敢不敢和我比一场?现在冰场人少,拿角标和我进行比试的话,很快就能知道结果了!”
“比就比!”李彤说。
二人达成一致,一起去前台拿来了花滑训练用的障碍物角标,在冰场依照模拟赛第二赛段的样子摆放好。
摆放完毕后,李彤指着摆好的赛道,“你滑左边,我滑右边,谁先到终点谁赢。”
“没问题。”于思梦说。她回答的语气很干脆,李彤于是又狐疑地多看了她一眼。
二人站上赛道后,共同喊了“开始”。
李彤心想着第一次算热身,本不想立马出全力,可又想到于思梦胸有成竹的语气,她又不敢对此过于马虎。
于是,李彤干脆出了七分的全力。喊完“开始”后,她闷头就向前冲去,一边小心翼翼控制脚下冰刀,躲开一个又一个障碍物。
由于角标是小型障碍物的缘故。在滑行的过程中,李彤全程低着头。
眼看着马上要到终点了,可当她微微抬头后,竟是看见于思梦几乎处于和自己平齐的位置,甚至前脚就要堪堪跨过终点线了。
“这……这怎么可能?!”李彤到达终点后,满脸的不可置信,“于思梦,你什么时候滑的这么快了?”
“不算快,不算快,”于思梦谦虚地说,“这不还是比你慢一些吗?”
“我不信,咱们再比一次!”李彤说完,转身又回到了起点,于思梦于是也跟了上去。
二人又一齐喊了一声“开始”。这一次,李彤干脆使了10分的力: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冰面的角标,控制着冰刀和重心,尽可能快地绕过角标吗,向前滑行。
然而,这一次,在她即将到达终点时,于思梦竟是已经站在那了!
一时间,李彤愣住了——于思梦如今毕竟只是12岁的女孩子,脸上还留着明显的稚气,她一边站在终点等她,一边还笑眯眯地,用带着俏皮和一点小嘚瑟的眼神看向她。
如果只是一次,还能勉强归结为运气好,一连两次这么快,定然就不是巧合了。
李彤到达终点后,看着于思梦,瞪大双眼。
“你的进步……好大!小于,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学花滑学了8年,都没能像你这个练习一月出头的滑的这么快呢!”
“瞧你说的,其实也不算太快。”于思梦听李彤一脸惊叹,眼看着就要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不由失声笑了,“练了两个月,第二赛段角标能做到现在这个速度,基本是我的极限了。”
李彤若有所思说:“这话也不错,绕角标不是我的强项。你能赢过我,但不见得赢得过别人,赢得过黄雨婕。”
“那如果……这样呢?”于思梦说着,弯腰捡起地上的角标,将它们重新排列,接着滑回到李彤身边。
“这是什么意思?”
李彤盯着眼前冰面上排列不规则的一摞摞角标,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于思梦此时用角标模拟的,俨然是模拟赛的第三赛段——泡沫巨石赛道。
“把角标摆成这个样子,就可以暂时当作第三赛段练习。”于思梦解释说,“怎么样,要不要再比一次?”
“当然!”李彤听了这话,毫不犹豫点点头。
由于角标摆放的不规则,这次于思梦和李彤商量,换成了分开计时的比拼方式。
二人分别从起点出发,滑到赛道的终点,另一人负责用秒表计时,耗时短的一人赢。
第三赛段的难度高于第二赛段。李彤原本想着这一次对决于思梦,自己会更有优势。
然而,万万没想到,在短暂的比试结束后,她和于思梦的差距竟是对比上一个比试更大了!
“这……这怎么可能!?”李彤震惊地看着秒表上的成绩。
滑完角标赛道,她自己的耗时:43.23秒,而于思梦的耗时,只有37.67秒。
这已经不是微小的落后关系了,将近6秒的差距,换作在第一赛段,完全够一个人滑出三四十米远!
李彤此时的情绪与其说是惊讶,不妨说是已经有些郁闷了。
于思梦站在一边,呵呵笑了笑,“你也不必太沮丧,角标是我摆的,我对赛道的形状印象比你更深,自然也会有一些优势。”
李彤一听这话,从原地跳起来,“说得有理!”
她一把把秒表塞回到于思梦手里,冲回起点,又测了几次。
第二次成绩:李彤耗时:40.87秒。
第三次成绩:李彤耗时:41.39秒。
……
终于,在一次看到秒表上的数字后,李彤高兴地跳了起来。
“好耶!37.01秒!我超过你了!”
然而,于思梦却摇摇头。
“不对,是40.01,”她说,“别忘了,不能碰到角标,你刚才碰到了一次,所以按照规则,你的最终计时要加3秒。”
“我碰到障碍物了?”李彤一听这话,顿时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立马蔫了,“这样看来,你的花滑真的比我厉害了。”
“不敢当,这只是滑行罢了,”于思梦听了这话,不由汗颜,“要知道,我现在对旋转、跳跃等技术动作一窍不通,甚至压根都没练过……”
“可是,能在不到两个月做到这样,足以证明你很厉害!”李彤长叹一口气,一脸佩服和羡慕,“小于,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嗯……”于思梦听了这话,微微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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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去。
几乎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李彤就立马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问题有些越界了。
说到底,花滑毕竟是一项竞技体育。对于训练方式以及快速取得进步的方法,不同的教练团队之间都是讳莫如深,不愿过多透露;存在直接竞争关系的选手间,就更不用提了。
然而,出乎李彤的意料,于思梦听完这话,只是先回到了冰场的栏杆旁,拿上了自己的水桶。
接着,她慢慢悠悠回到李彤身旁,笑眯眯道:“当然可以~”
*
两小时后,于思梦在冰场的训练来到了尾声。
和李彤告别后,于思梦走向热身区的储物柜。正纠结犹豫着今晚是将水桶带回家、还是留在冰场更好,就在这时,一旁员工休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于思梦转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T恤黑色裤子,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的青年从中走了出来。那人的身影,怎么看都显得有些眼熟,于思梦先是一怔,而与此同时,对方也一眼看到了她。
“于思梦?”
“你是……”听见对方那微微低沉的清晰嗓音,于思梦瞪大眼,反应过来:“白——”
“嘘!”还不等于思梦说完,白萧然立马伸出手,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于思梦这才想起,白萧然在冰场怎么着也算是个半个“名人”,要是让其他人发现他,怕是会给他和冰场带来不小的麻烦。
于思梦于是点点头,露出“了解”的表情。
白萧然见状,显然松了口气,他反手关上员工休息室的门,接着十分自然地坐在了于思梦附近的一把长椅上。
“训练结束了?准备回家了?”
于思梦点点头:“是的。”
白萧然带着的口罩严严实实遮住了大半张脸,一时间,于思梦既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他如今的状态。
她只能依稀从白萧然的身形、还有第一时间传出的气场,感觉到这人目前似乎精神还不错,周身的气息很干净、也很清爽——
没有颓丧、没有一蹶不振。
于思梦蓦地想到了不久前她在网络看见的那条退役新闻。
如今想来,白萧然的退役虽说表面突如其来,但以于思梦对白萧然短时间内的观察,他似乎又不像是个会草率地作出退役决定的人。
那么既然如此,又是什么推动着这样一位天赋异禀的青年才俊,让他放弃花滑,选择了退役的道路?
“萧然哥……”于思梦迟疑片刻,开口说,“你今日来冰场,是值班么?”
“不是。”白萧然摇头,“暑假闲来无事,来自家冰场看看而已。”
他说完这话,看向于思梦,轻轻笑了笑:“你呢?来训练的?”
“是的。”于思梦点点头。
白萧然视线一转,看向于思梦旁边的水桶,“你的‘水桶训练法’进展如何了?”
于思梦答得有些拘谨:“挺好。”
“挺好?”白萧然听了这话,挑了挑眉毛,但却也没再多问什么,而是道:“反正都是要回家,一起走?”
“好呀。”于思梦先是一愣,但转念一想,她还是点了点头。
白萧然笑了笑,走到于思梦身边,十分自然地帮她提起了她落在一旁的水桶背包。两人走出冰场,一起向商场外走去。
离开冰场后,于思梦顿时有些后悔。白萧然虽说遮住了面孔,但他手长腿长、整个人气质出挑,走在商场中也是颇为惹眼,好比一个大号的灯牌。
于思梦已经很久没体验过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她正感到有些不适应,白萧然突然说:“我今天翻看了冰场比赛的参赛名单,有一部分人退赛了。”
于思梦一听这话,抬起头问:“你是说滑速比赛?”
“是的。”白萧然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你应该也知道吧,今年的滑速比赛,规则和往年都不一样,难度也更高。我今天在员工休息室,还听说有家长专门为这事来找冰场投诉。”
“他们投诉什么?”于思梦吃惊地说。
“说今年的比赛赛制不合理、难度过高,容易打击小孩信心。”白萧然说到这里,微微苦笑了一下。
“小于妹妹呀,我听说你练花滑只有不到两个月,不妨和我说说,模拟赛后,你有没有被打击到信心?”
“我没有。”于思梦很诚实地说,“但我认为,那些家长们应该也没说谎。”
白萧然听了这话,发出长长的“哦”声,整个人微微低下头。一时间,于思梦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只感觉白萧然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丛大号的植物,在听完她的前一句话后,一瞬间就蔫了。
半晌后,白萧然看向前方,轻声一笑。
“很多人都退赛了,但我今天看参赛名单,你倒是还没退。”
于思梦摇摇头,“我不会退赛。”
“为什么?”白萧然问。
“因为我退不了,并且,这次的滑速比赛,我认为对我的滑行练习很有意义。”于思梦说到这里,话音突然一转,“萧然哥,那你呢?”
白萧然一愣,“我?我什么?”
“……”
于思梦话到了嘴边,心中突然有些犹豫。她平日在冰场训练,没见到白萧然时还好,如今一旦见到了白萧然,她就会不由自主想到他前些日子突然选择退役一事,心中就会生出直接询问本人的冲动。
“萧然哥,”于思梦斟酌半天,最终还是开口说,“前些日子看见你退役的新闻,说实话,我当时挺吃惊的。”
“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白萧然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原来是说这件事。”
“‘这件事’?”于思梦反问,“退役难道不是一件大事?”
“是大事。”白萧然说,“退役对于每一个运动员都是需要慎重对待的事,我也不例外。”
“退役之后,你感觉怎么样?”于思梦字斟句酌地询问,“未来的话……又打算做什么?”
“我最近在考虑大学的专业选择,”白萧然说,“亲戚建议我读医学,父母希望我学法律。”
“啊?”
于思梦一听这话,整个人有些发愣。
白萧然今年17岁,他如今说这话,说明这家伙不仅是个运动天才,高中还是个跳级生。想明白这件事后,于思梦不由一头黑线,只觉得自己满腔关切尽数错付。
她原本还以为,白萧然先前身为国家队运动员,比赛和训练想必占据了他极大的时间和精力。
然而,现如今看来,白萧然学业有成,即便选择退役,未来也想必会前途无忧。
“哎,”两人正继续向前走,可就在这时,白萧然突然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我既不喜欢医学,也不喜欢法律。”白萧然说。
于思梦一听这话,感觉又有些不明白了。
沉默片刻后,她小心翼翼询问道:“既然这样,那你以后准备学什么?”
白萧然缓缓说:“我不知道。”
于思梦听了这话,心中突然感到有些不舒服。白萧然明明只是17岁的年纪,但他说出这话时,声音里却透出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郁和落寞。不知不觉间,两人边走边聊,就这么穿过了商场的门,来到了八月夏日的阳光之下。
“萧然哥……”于思梦纠结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退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白萧然听了这话,并未立马回答,而是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17岁的少年,如今正背着阳光而立,一时让人无法看清他眼里的情绪。
“小于呀,”过了半晌,白萧然才缓缓道,“你刚才说过,你不会退出这次的滑速比赛,对吧?”
于思梦点头:“对。”
“既然这样,咱俩做个约定。”白萧然说。
“如果五天后的比赛,你能得第一,我就告诉你退役的原因。”
16. 第 16 章
五天后。
滑速比赛的当天,刚好是个周日。于思梦和李奶奶、于思思一同抵达冰场时,冰场内已经有了不少人。
冰场内的人有来参赛的选手、也有孩子们的家长。于思梦放眼一看,参加比赛的人大多数都穿着花滑专业的运动紧身衣,脚踩冰刀闪闪发亮。
在这些选手之中,于思梦也看见了黄雨婕和李彤。黄雨婕今日为了比赛,专门盘了个丸子头,配有大红色的蝴蝶结头绳,而李彤则在准备区的另一侧做着热身活动,面孔已经因为运动的缘故显出几分红润。
“小于!”
在于思梦看见李彤的同时,李彤也看见了她,她对于思梦挥挥手,于思梦走到李彤身边,对她笑了笑。
“准备的怎么样?”
“这话应该我问你!”李彤没好气地白了于思梦一眼,说:“一会儿比赛,我可不会让着你!”
“哈哈哈,你放心吧!”于思梦大笑,接着,指了指自己的身后,“李彤,这是我的奶奶,还有我的妹妹于思思。”
“奶奶好!”李彤对李奶奶打着招呼,“之前还不知道,原来你有妹妹呢!于妹妹真可爱!”
于思梦看了眼冰场,“比赛还有多久开始?”
“呵呵,这就等不及了?”李彤说,“赛场马上就布置好了,关于这次比赛的抽签,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分别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于思梦笑了笑,“好消息吧。”
“好消息,”李彤说,“这次比赛,一共只有15人参加,一多半的人在之前就退赛了。恭喜你,你的竞争对手少了一半!”
先前听白萧然说起过选手退赛的事,因而于思梦听了这话,并未对此有多吃惊,“坏消息呢?”
“坏消息。”李彤说到这里,呵呵苦笑,“之前抽签时,你和黄雨婕分在一组了。不仅如此,你们还是最后一组,压轴登场,到时候比赛的只有三人!”
于思梦一听这话,睁大眼感慨:“这样一来,岂不是命运般的对决?”
“你还真是笑得出来!”李彤一听这话,忍不住叹了口气,“罢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祝你一会儿好运吧!”
“你也一样!”于思梦说。
她话音刚落,冰场中心正巧传来比赛开始的哨声,参加比赛的选手们情绪或是激动或是紧张,开始陆陆续续走向冰场。
于思思和李奶奶站在于思梦身旁,于思思伸出手,对着于思梦击了下掌,“姐姐加油!拿第一!”
“谢谢思思!”于思梦看着自己的妹妹,露出开心的微笑。
李奶奶身为长辈,此刻明显比于思思要含蓄许多,她看了于思思方才和于思梦击掌的样子,有些笨拙地也举起一只手。于思梦主动和她击了掌后,李奶奶道:“梦梦,安全第一哈!”
“奶奶放心!”
在于思梦的周围,其余参加滑速比赛的选手开始陆陆续续做最后的上冰准备。他们有人换上崭新的自用冰鞋、有的脱下了花滑专用的紧身外套、还有人走到冰场边,一边摘下冰刀套。
于思梦也走向冰场的入口,和大多数人比起来,她没有紧身外套,没有自用冰鞋、更没有冰刀套。对她而言,上冰只需穿上冰场租来的冰鞋,并系好鞋带即可。
在系鞋带的过程中,黄雨婕恰好经过于思梦身边,她看了眼于思梦脚下明显陈旧的冰鞋,眼中的神色不可置信间带着几分轻视。
“哼!”她小声嘲讽,“班门弄斧!”
来到冰面,于思梦的第一个直观感受就是人少了许多。相比上一次参加模拟赛,这一次冰面上只剩下了稀稀拉拉十几个人。选手们的状态、神情各异,唯一不变的只有围绕冰场久久不散的紧张情绪。
可就在这时,于思梦的注意力突然被一位女孩吸引了。
引起她注意的,是一位身穿白T的纤瘦女孩。
那女孩不仅身形纤瘦,就连脸也又小又瘦,额前留着齐刘海,刘海遮住了眉毛。然而,光是这些,尚还不足以引起于思梦的注意。
真正令人在意的,是这个女孩的眼神,如同一只慌张的小鹿,她面色发白,整个人都在发抖,就连嘴唇都在跟着发抖。
“朋友,你没事吧?”
和其他选手比起来,这个白T女孩明显显得紧张过分了。于思梦仔细回忆,似乎并没有在模拟赛见过她,于是忍不住上前关心了一句。
那女孩听见于思梦和自己说话,猛得抬起头,接着又匆匆摇摇头,“没……我没事,我没事!”
于思梦哭笑不得地打量着女孩的神情,“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没事的,就是一场比赛而已。”
那女孩一听这话,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我看了赛道,实在是太难了!我不该来的,我压根就不该报名,我妈一开始就不该给我报名——”
“第一组选手!上场!”王教练喊道。
随着王教练的话音落下,四位参赛的选手走上赛道。
很显然,眼前的女孩并不是第一组的成员,于思梦于是好奇地问:“你是什么时候报名的?”
“前天。”女孩小声回答,嘴唇打着哆嗦,“一会儿我死定了,我妈会骂死我的!”
“怎么会!”于思梦看她样子,整个人似乎都快哭出来了,于是安慰道,“你前天才报名,你妈妈或许不知道,这比赛之前有好多退赛的呢!赛道对每个人都不简单,你也不用太有压力。”
那女孩瞪大眼,“有好多人退赛?完了,完了完了,我就知道……这赛道一看就很难……”
“……”
本来说这话是想安抚她的情绪,谁想到起了反效果,于思梦一时有些尴尬,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与此同时,第一组的比赛结束,王教练已经开始喊第二组上场了。
于思梦向冰场的四周看了看,只见一位留着波浪卷头发的女人正盯着她和白T女孩的方向。那人面部五官和女孩有三四分相似,应该就是女孩的妈妈。
那位女士也看到了于思梦在看她,她突然对女孩的方向剧烈挥了挥手,接着喝道:“白馨儿!”
随着这三个字响起,女孩顿时一个激灵,向着她母亲的方向看去。
只见波浪卷女人皱着眉头,动作急且夸张地做了个仰头和抬胸的动作,大概是想让白馨儿挺胸抬头。然而,白馨儿看到波浪卷女人的动作,整个人却显得更加瑟缩了,眼神中露出害怕和怯懦。
于思梦在一旁左右看了一圈,终于看出了几分端倪——
波浪卷女士越是着急地比着动作,动作比划得越多,白馨儿便愈发焦躁,眼神愈加回避。
白馨儿此时显得自卑怯懦,不仅是因为害怕她母亲的要求,更是因为还有包括于思梦在内的其他选手在附近看着她,这让她感到慌张,感到难堪。
于思梦想明白这点,顿时不再向白馨儿搭话了,而是故意撇过头去,让白馨儿看出自己不在看她这个方向。
“第三组选手上场!”王教练喊道。
“小于,祝我好运吧!”
李彤就是第三组的选手,上场之前,她边叹气边和于思梦击了下掌,紧接着站上了起点线。只见随着哨声吹响,李彤和其他三位选手立马从起点冲了出去。
于思梦将精力重新投向赛场上。
短时间看,李彤似乎保持领先,眼看着她即将抵达第一赛段唯一的弯道口,可就在这时,于思梦突然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阵小声的惊呼。
于思梦猛地回头,只见白馨儿被围在好几位已经比完赛的选手中间,她嘴唇发白,若不是有人扶着她,此时她怕不是已经倒在了冰面上。
“教练!”一个女孩冲着王教练叫道,“有人晕倒了!”
“什么?”王教练的注意力原本放在连着冰场摄像的平板上,一听这话,他顿时也紧张起来,立马来到白馨儿身侧。
“白学员,能听见我说话么?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馨儿睁开眼,“胃……胃不舒服。”
她勉勉强强说完这句话,立马昏了过去。王教练二话不说,立马抱着白馨儿离开了冰场。
那位波浪卷女士早早候在了冰场入口,看到王教练后,她劈头盖脸就问:“我的女儿怎么了?”
“白馨儿晕过去了,说是胃不舒服,”王教练回答,“她早上有没有吃什么东西?最近这两天有没有感冒的症状?”
“怎么会!我女儿没生病,胃也没问题!今早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就晕倒了!”波浪卷女士说完这话,扶起白馨儿的肩膀。
白馨儿晕倒的动静不小,一旁的张小哥也走上前检查,一边说:“既然如此,那也可能是太紧张了,运动员赛前如果情绪焦虑,也会影响到身体。”
“张老师,你是在开玩笑吧!”波浪卷女士一听这话,瞬间露出不悦的神色,“情绪焦虑还会影响到身体?更何况,不过是个小小的比赛,我女儿她又能焦虑什么!?”
都是在冰场工作很多年的人,王教练和张小哥听了这话,都没有回答,只是互相对视一眼,擦了擦头上的汗。
不久后,王教练重新回到冰场,他对着等候在原地的其余选手挥挥手。
“比赛继续,第四组上场!”
“小于,该你了!”李彤小声叫道。
这一刻终究还是到了,于思梦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缓缓来到起点线。黄雨婕早已等在了那里,一边在原地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向她。
“于思梦,你可别忘了我们的赌注!”
“你放心,我不会忘的!”于思梦点点头,一边最后做了几个活动关节的动作。
然而,做完动作后,于思梦才发现哪里有些不对——
四周静悄悄的,自己的身旁则站着黄雨婕,除此之外,整个赛道空空荡荡,只有她们两人。
就在这时,王教练发话了:“准备好了吗?”
于思梦愣了愣,“最后一组只有我和黄雨婕俩人?”
“是啊,”王教练说,“15人比赛,最后一组本来有三人的,白馨儿走了,不就只剩你俩了?”
“……”
于思梦瞪大眼,这下可好,滑速比赛彻底成了她和黄雨婕的私人对决。在王教练身后,剩余的参赛选手发出兴奋的议论声,李彤站在人群中间,无奈地掩面叹气。
“哈哈!正合我意!”黄雨婕摩拳擦掌地说,“这样一来,不仅可以防止作弊,一会儿你要是输了,全部人都可以见证!可别忘了,如果你输给我,从此往后,你再不准练花滑,不准来广茂滑冰场!”
她说话的嗓音很大,足以使得在场所有人听见,于思梦有些好笑地说,“好,但你也别忘了我的条件。”
黄雨婕冷哼:“先赢了我再说吧!”
“准备!”王教练喊了一句,一边含住了口哨。
黄雨婕和于思梦立马作出了冰面助跑姿势。
“开始!”
于思梦反应极快,随着哨声吹响,她单腿一蹬,向前猛地冲去!
与此同时,随着她这一遭如离弦之箭般向前“飞”出,观赛席顿时也传来阵阵惊呼。
“那个女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不是只练习了两周花滑?”
“是呀,这个女孩叫于思梦,你们刚才也听到了,要是她今天输给黄雨婕了,以后就再也练习不了花滑了!”
“等一等,你们说她练习没多久?这怎么可能?”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不相信。
“练习花滑没多久的人,怎么可能滑速这么快,甚至比黄雨婕还快?”
*
快一点!
再快一点!
……
到今日为止,黄雨婕练习花滑以及整整八年了。
八年来,她遇见过不少练花滑比自己更久的人,也听说过好些明明和自己同龄,但实力却比她更强的人。
对于自己的实力,黄雨婕心中从来都有一杆秤。
说到滑速,她的能力放在全国那些花滑女单佼佼者中虽说还不够看,但是在一个小小的滑速比赛脱瘾而出,她还是挺有自信的。
至少,本来她是这么觉得的……
然而,现状却是,黄雨婕自从练习花滑以来,甚少感到如此无力过。
距离哨声吹响,仅仅滑出三四十米过后,她便已然开始额前冒汗。仅练习花滑不足两月的于思梦,此时领先她2到3米的距离,遥遥滑在她的前方。
2到3米的距离,对于冰面滑速比赛而言并不算多,然而,黄雨婕却发现,无论自己怎样用力蹬冰,都追不上于思梦。
眼看着她和于思梦的距离不仅没有缩短,且还有越发扩大之势,黄雨婕一咬牙,决定等着前方60米的弯道。
弯道是第一赛段最容易失误的地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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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最容易反超的地方。
在黄雨婕眼里,于思梦一身蛮力,即便她滑行速度快,爆发性高,但技巧和灵活性肯定比不上练习花滑8年的自己。
“快看啊,于思梦和黄雨婕之间的距离已经有将近3个身位了!”
“难道说今天真的要爆冷门?这个练习花滑不到两个月的女孩真的能赢过黄雨婕?”
“三个身位又如何?这么一点距离,到了弯道,一秒就被人超过去!”
于思梦全神贯注盯着前方,冰场的栏杆、周遭的观众从她的视野内一闪而过,耳边只剩下了吹拂过脸颊的呼呼风声。
40米、50米,弯道越来越近了。
在即将接近弯道时,于思梦脚下冰刃向□□斜,使用外刃,重心左移——
是的,一个月前的模拟赛,于思梦由于在比赛前打下了转体动作的基础,因此即便是在弯道处,她也没有落于下风,让人反超。
可黄雨婕与她当日的对手不同,黄雨婕练习花滑足足8年,且滑行功底本就不差。于思梦从来没指望单纯的转体动作就能帮她在弯道处甩开黄雨婕、亦或是不被拉进差距。
想要做到这点,需要更多的训练,更好的技巧。
于思梦微微眯起眼,就如同她无数次在冰场训练时一样,于思梦想象自己的后背上多了一只半桶水的水桶,随着重心的左移,水桶里的水也向着左边徐徐翻滚——
紧接着,于思梦的身体紧跟着一以常人难以企及的角度倾斜下来,如同一只滑行与水面的燕子般,她飞快地完成了方向转体和重心倾斜,很快就通过了60米的弯道处,重新加速向前滑去!
观赛席上,其余选手看到这一幕,几乎全都目瞪口呆。
“天呐,你们看!”有人喊道,“那个叫于思梦的女孩,过弯道的速度,比黄雨婕还要快!”
黄雨婕不可置信地盯着前方于思梦的背影。眼看着第一赛段即将结束了,如今她和于思梦,差着约么5米的距离。
怎么可能?于思梦明明只练习了花滑两个月,她如何能滑速这么快?
怎么可能?一个穿着冰场租来的破旧冰鞋,压根没请过花滑私教的人,如何能保持身体和冰面如此小的夹角,且不会摔倒?
一时间,黄雨婕的心中第一次生出某种危机感,好似有某种名为颠覆的东西正步步逼近。然而,这个念头在她脑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打消了。
滑速快如何,弯道转的好又如何?赛道还剩下三段,于思梦根本不可能赢过自己!
冰场的栏杆、观众在于思梦的视野飞驰而过,她全神贯注盯着前方,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第一赛段眼看着到了尽头,下一秒,于思梦前脚踏入第二赛段。
进入第二赛段后,入眼全是橙色的障碍物角标。此时于思梦滑行的方向正对着起点线的其余选手。而选手们关于这场对决的讨论却已经进入白热化。
“快看!于思梦已经进入第二赛段了!”
“急什么,黄雨婕也进了!”
“我听我的教练说过,第一赛段比的是纯滑速,考的是蛮力和运气,第二赛段考验的更多是技巧和滑行基本功。”
“这样看来,那个叫于思梦的女孩在第一赛段滑的快,也不算多奇怪了。”
“第二赛段开始,才是真正考验实力的时候!”
和模拟赛当日相比,角标的摆放较当时更加紧凑、数量也更多。这样一来,滑行中碰到角标的概率大大增加,通过难度也提高不少。
纵使于思梦在比赛之前专门进行过千百次训练,但在初进入第二赛段时,也花了好几秒来控制好冰鞋的步幅和节奏;而黄雨婕落后于思梦,本就一直憋着一口气,进入第二赛段后,她立马灵活地调整冰刀方向,一边在角标间飞快穿梭,且还在冰面留下了规则又紧密的冰刀划痕。
“你们看,黄雨婕滑的好快!”
“好厉害!我之前在第二赛段碰到了两三次角标,她竟然可以滑的这么快,还一次都不碰到角标!”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果然,那个于思梦只有一身蛮力,压根不算多厉害!”
“可是,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么?就算黄雨婕很厉害,于思梦其实滑的也不慢诶……”
于思梦聚精会神地滑行,一边盯着自己的脚下。穿过角标的难度不高,但想要一直不碰到角标却也并不简单。
于思梦为了备战第二赛段,此前在冰场训练了整整一月,可黄雨婕练习花滑却经过长年累月。
渐渐地,于思梦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黄雨婕正逐渐后来居上。
黄雨婕先是来到了和于思梦平齐的位置,随后慢慢开始有些超过她。当来到第二赛段终点后,黄雨婕已经处于了领先的位置。
黄雨婕来到终点后,洋洋得意回过头,然而,本想向于思梦扮个鬼脸以示嘲讽,却不料于思梦和她的差距却远比想象中近。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于思梦一身朴素地不能再朴素的T恤运动裤,脚踩旧的简直不能更旧的租赁冰鞋,却几乎在黄雨婕抵达终点的后一瞬就越过了第二赛段终点。
黄雨婕本就在第一赛段吃了瘪,原以为在第二赛段自己终于找回了场子,可如今一看,这个所谓的“场子”看似找回来了,但似乎又没有完全找回来。
黄雨婕意识到这一点后,一时有了一种慌了神的感觉,眼下进入第三赛段后,甚至不小心碰到了一次泡沫巨石。
然而,在碰到一次巨石后,黄雨婕很快又冷静了不少——
即便于思梦和自己的速度差不多快,可第二赛段还存在着障碍角标呢!于思梦练习花滑的时间这么短,方才角标兴许都碰到了不少次。
这样一来,细细算起,不还是她黄雨婕领先?
“滑的真快呀!这么快就进入第三赛段了!”
“你们看!黄雨婕真的好厉害!进入了第三赛段的速度也一点不慢!”
“那个于思梦在第二赛段本来就落后了,这次来到第三赛段,怕是要被甩掉更多了吧?”
“果然,花滑还是得看经验和技巧!”
“才学习两个月的新手,怎么可能比的上练习花滑好几年的老手!”
“你们这些家伙,话可不要说太满!”李彤听着参赛者们的议论,忍不住叫道,“难道你们没发现,于思梦的速度,一点不比黄雨婕慢?”
17. 第 17 章
同一时间,第三赛段。
左转、右转、重心右/倾、变刃……
于思梦一边穿梭于泡沫巨石,在经过进入赛段后的最初适应后,她的动作越发灵活、脚步愈发娴熟。
两个月来,每日不间断来冰场进行的转体训练,以及长期的水桶训练,终于在这时起到了效果。
……
“小于,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两个月内就变得这么厉害的?”
五天前,广袤冰场的冰面上,李彤一脸好奇加不可置信地向于思梦问道。
李彤问出这话后,一时还有些后悔。花滑这项运动,本就竞争激烈,更何况她和于思梦还是接下来滑速比赛的竞争对手。如今她问出这个问题,于思梦就算是不回答,那也只是本分。
然而,于思梦思索片刻,接着便笑眯眯道:“当然可以!”
她说着这话,直接取下了背后的水桶,帮李彤背在了背上。
“你向前滑几步,感受一下!”
李彤掂了掂身后的水桶书包,顿时感到了不轻的重量,但也不算是完全承受不起。犹豫片刻,她看向前方的角标,向前滑去。
“哎呀!”
才滑没两步,李彤便是一个趔趄,险些失去平衡摔在冰面上。
她歪歪扭扭重新站稳脚步,于思梦立马滑到她旁边,笑了笑。
“慢一点,你刚上水桶,现在不适应,最好朝着空旷的地方慢慢滑。”
李彤心中有些不服气。这个水桶背包,她虽说自己以前没试过,但几乎每次来冰场见到于思梦时都看见她在用。
明明于思梦背着水桶,滑的都是稳稳当当,怎么可能到她这个练习花滑好几年的老手身上,就突然不行了?
想到这里,李彤干脆心底憋着一股气,继续按照之前的速度向前滑行。
谁知,或许是因为李彤心里太着急,滑出没两步,就连趔趄的过程都没有,李彤这次竟是直接摔倒在了冰面上。
“啊!好疼!”
在李彤即将摔在冰面的前一瞬间,于思梦眼疾手快地冲上去,轻轻扶了一把,减轻了部分落在冰面的重力。
摔在冰面,本来就很疼了,再加上水桶背在后背硌屁股,那自然是更疼。
好在李彤迈出的步数不多,滑的不算太快,这才没有受伤。
于思梦摇摇头,“你要是再照这个速度,我可不敢继续叫你背着水桶滑了,一不小心,可能五天后的比赛都参加不了了。”
“好,好,我听你的!”
李彤一连两次吃了瘪,这下终于也谨慎了,点头答应于思梦后,她换了个方向,慢慢向前滑行起来。
这一次,李彤滑的稳了许多,于思梦在旁边跟着她。
笔直前进几步后,于思梦从地上捡了个角标,放在李彤前方大约5米处。
“现在,试着从左边绕过去。”于思梦说。
向左转弯,这个要求对于练习花滑好几年的李彤而言,自然是不在话下。
李彤闻言照做,她想起自己前不久刚刚摔倒,依旧放缓了转体的速度。
然而,当她来到角标不远处,正准备在侧身的同时放慢滑速时,出乎意料的情况竟是又来了——
随着她重心向左侧倾斜,背后的水桶内液体跟着向左边倒去,一瞬间加注在身上的惯性和身体本身的重力相互重叠,导致李彤不可抑制地向左边的冰面倒去。
“啊!”
李彤微微惊呼一声,摔了个屁股蹲,好在,这次她的速度很慢,这一摔并不是很疼。
“这也太难了!”
李彤摔倒两次,终于是不敢再随意夸口了,她看着于思梦,一脸地不可置信,“我看你天天背着水桶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我之所以背半桶水,就是为了训练核心。”于思梦解释道,“你刚才转弯时,要倒下的那一刻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李彤挠挠头,“嗯……大概就是,突然感觉左边身体的惯性收不住了,像是要向下倒去一样。”
“那正是因为,你失去了平衡,”于思梦说,“水桶里水流的重力为你向右侧身的重力做加法,但反之,只要你能够克服这股重力,你的核心就会更强。”
李彤有些不解,“可是,核心更强又会如何呢?我们平日里,训练和比赛都是默认不背水桶的,没有水桶的帮助,我们照样知道怎样转弯,怎样转体!”
“这话不假,可是据我观察,花滑最重要的就是身体的核心和重心。”于思梦说,“核心力量不仅对滑行重要,对日后练习跳跃的滞空感和收紧,包括对于练习旋转也大有帮助。”
“所以,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不仅背着水桶,还能转体这么快?”
“原理依旧很简单,”于思梦笑眯眯说,“只要你收紧核心,转弯够快就行!”
“一开始让我背上水桶慢点滑,这会儿转弯了,又要提速?”李彤依旧一脸质疑。
然而,转瞬之间,她突然双眼一瞪。
如果说,滑速比赛的二三四赛段,比的就是选手在冰上的转体和灵活度——
那么,背着水桶,练习的不正是冰面转弯的速度?
……
“天呀!你们快看!”
“这怎么可能?才练习两个月花滑的于思梦,竟然可以在第三赛段比黄雨婕更快!?”
“第三赛段已经滑到超过一半了!”
“于思梦刚才还微微有些落后呢,现在已经领先黄雨婕两三米了!”
一时之间,观赛的选手们震惊的震惊、咂舌的咂舌,就连王教练都被这场小小的滑速比赛彻底惊到了。
他惊讶的原因不为别的,而是因为他前几天恰好因着负责带李彤参加城市锦标赛,对于思梦当时说出的话印象挺深。
同时,他也知道于思梦练习花滑的时间并不久。
事实上,若不是今日亲眼看见,王教练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一个练习花滑不到两个月的人,能够达到于思梦如今的这种程度。
与此同时,于思梦在赛道上的状态越发如鱼得水。
她加强核心和练习转体的时间虽说不够长,但也足够久;练习地久了,自然就从惯性记忆化作肌肉记忆。
第三赛段的巨石排列不似第二赛段那般规则,可于思梦这一个月练习单足以及换足转体,从来练习的不是固定的角度、固定的方向,反倒正中了她下怀。
正是因此,原本在第二赛段时,于思梦还隐隐感到自己的动作有些木楞刻板,第三赛段的不规则巨石阵,顿时就让她清醒了,滑的自然也就更快了。
转眼间,第三赛段来到了尾声。
于思梦一马当先,率先离开赛段,黄雨婕落后于她,却也并不远。
出第三赛段时,黄雨婕刘海微微乱、额前冒汗,面色全然没有了出第二赛段时的轻松。
再一看前方于思梦的背影,她的面色顿时更黑了,脚下冰刀的步子甚至都乱了几步。
这怎么可能!?
明明先前还是自己领先于思梦的,怎么突然之间,自己又一次被于思梦超过了??
然而,第三赛段和第四赛段之间的距离极短。还不等黄雨婕回过味来,于思梦的背影一没,转瞬又从泡沫巨石赛道进入了泡沫假山。
见状,黄雨婕只得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第四赛段和第三赛段相比,赛道更加狭窄,且泡沫假山还会遮挡视线。
若说第三赛段考验的是参赛选手的灵活性,那么第四赛段不仅仅考察灵活性,还要考察反应力和随机应变的能力。
前一次参加模拟赛,黄雨婕在前边的赛道几乎没碰到障碍物,单单只在第四赛段吃了亏,如今再看到泡沫假山,她心中还有些隐隐发憷。
黄雨婕暗暗打定主意,第四赛段,自己今日一定不可掉以轻心,一定要集中精神,暂且不去想于思梦领先自己的事。
黄雨婕屏息凝神,只感到自己从未如此专注过。她的滑行功底本来就不差,渐渐地,在这种心中憋着一口气的情况下,黄雨婕慢慢感到自己的速度越变越快。
深褐色的泡沫假山层层叠叠从她眼前穿过,当第四赛段滑到一半时,黄雨婕的眼中已经只剩下了假山、冰面,以及自己脚下发光的冰刀……
在第四赛段滑完了四分之三后,黄雨婕冥冥中听到,冰场的侧边,似乎传来了一阵刺耳的欢呼和众人高声的兴奋议论。
“天哪,这怎么可能!?”
“原本以为第三赛段滑这么快就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第四赛段她竟然也能做到这么灵活!”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她提前把赛道背下来了!?”
……
与此同时,于思梦在泡沫假山中快速地穿梭着。
第四赛段的赛道蜿蜒九曲,沟壑交叠。她一边滑行,一边想象着自己的背后背着装满一半水的水桶。
当然,这个所谓的“水桶”,也可以是别的。
例如一筐竹篮、一只沙袋……
她低头盯着前方的路,冰刀灵活旋转变换方向。
冥冥之中,就连于思梦眼前延绵的泡沫假山仿佛也变作了真实,化为了前世武当山的嶙峋山石,以及中午放学后,乔师父武术道馆后院的那一小片青青草地。
……
“上踢!腿伸直!”
“踢出腿后不要立马收腿!先别动!”
犹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灼热的阳光穿过层层山峦树木,落在武术道馆的草地上。
于思梦右腿悬空,笔直踢出,在她的面前立着道馆的木桩,小腿上则绑着约么半公斤重的沙袋。
乔师父站在于思梦的面前,一手虚虚扶着于思梦踢出的小腿,帮助她纠正姿势。
“很好,保持核心!”
乔师父看着于思梦笔直的小腿,满意地点点头,“思梦呀,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叫你绑上沙袋练习踢腿么?”
“是为了锻炼我的力量?”八岁的于思梦用稚气的声音猜测。
“是,但是锻炼力量,也只是一方面,”乔师父说,“学习武术,力量是其一,但最基本的,在于你的平衡,在于你的核心。”
于思梦不解地重复:“平衡?核心?”
“平衡是让你能在踢腿后扎稳脚跟的能力,核心则能让你踢出的腿力量聚于一点。”乔师父说,“思梦呀,你看过武侠电影里的醉拳么?”
于思梦点点头,“看过,我觉得很神奇,那些练醉拳的人,明明看着站都站不稳,可却能把敌人打倒。”
“看似无章,实则有序;看似不稳,实则稳扎稳打。”乔师父摇着头,“练醉拳的人,看似身体装着半坛水,走路前后晃荡,可他们身斜影不斜,内里功夫实则是装满了一坛水的。”
“习武是这个道理,学习任何事物,也都是同理。思梦呀,师父希望,你也能和他们一样,”乔师父说道,“表面的功夫无法速成,也不需急于求成,但就算看起来只有半坛水,实则也要有满坛水。”
……
张小哥今日上的午班,来到广茂冰场的时,比赛已经进入尾声。
冰场一侧的大屏幕上,于思梦和黄雨婕在第四赛段的表现和进度被实时投影在屏幕上。屏幕上的画面中,第四赛段俨然已经滑完了四分之一。
冰场四周人群熙攘,而在冰场一侧的其余参赛者和观众们,包括全体教练在内,此时早已从一开始的兴致盎然、议论纷纷,转为了满脸愕然、一片沉默。
“这是怎么了?”
张小哥在冰场工作这么些年,立马感受到了气氛的诡异。他放好背包,走到前台去找小刘,却见此时的前台并不只有小刘一个人。
作为冰场员工,张小哥看见白萧然后,反应简直可以用大惊失色来形容。
“萧然,你今天怎么也在这里?”
白萧然今天穿着一件低调的黑色连帽T恤,带着黑色鸭舌帽,半猫着腰和小刘坐在前台的桌子里。听见张小哥来后,他的反应极快,伸长胳膊就捂住了对方的嘴,一边冲他笑笑。
“嘘,都在看比赛呢!”
张小哥看了白萧然一眼,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只是一个滑速比赛,还能把您老本人引来冰场亲自看。”
“那可不,赛道都是我设计的呢。”白萧然笑了笑,一边指着桌前电脑屏幕,“喏,比赛已经快结束了!”
“快结束了?”张小哥一听这话,抻着脖子看向直播比赛画面的电脑。
他这才发现,小刘先前一直没怎么说话,此时正双目发直,盯着直播比赛的屏幕。
“赢了……”小刘喃喃开口。
“啊?”张小哥听了这话,一时没能反应,“赢了?谁赢了?”
……
同一时间,冰场内的赛道终点处。
“呼、呼……”
“呼呼呼……”
“赢了……”黄雨婕说出这话时,弓着腰,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气,“我……我赢了!”
就连参加省级的自由滑比赛,她都从没这么累过,黄雨婕说着这话时,一边看了眼自己的身旁——终点空无一人,除开观赛的一众参赛选手和王教练,不见于思梦的身影。
显然,冰场内的其余参赛者也注意到了黄雨婕,他们有的人最先反应过来,开始鼓起掌,还有人说了几声“恭喜”。
只可惜,道喜的声音不算热情,掌声也有些稀稀拉拉。
剩下还有一群人,此时正盯着冰场内的大屏幕,他们有的目光发直,还有人拧着眉,双眼则紧盯着直播比赛的大屏幕。
过了约么十来秒,一个人突然指着终点,“快看!于思梦到了!”
黄雨婕闻言回头,只见随着选手们的话语,于思梦从一排排泡沫假山间现身。
于思梦抵达终点时,身穿的T恤微微贴着后背,脸颊也是红扑扑的。她深吸了口气,第一反应是看向冰场的栏杆外——李奶奶和于思思正站在那里,祖孙二人双手紧抓栏杆,看见于思梦到达终点,二人不由得一阵激动,向着于思梦一齐挥手。
于思梦笑了笑,也向着她们挥了挥手。可还不等她转过身,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于思梦,恭喜你!”
“谢……谢?”
于思梦先是一愣,只见站在自己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教练。她刚刚滑完了整条赛道,整个人现在还有些懵,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周遭除开冰场栏杆外围观的路人和家长,其余的所有选手和王教练间的氛围皆是一阵奇异的静默。
几乎所有的参赛选手都看着她,他们的眼中有惊异、有震撼、有佩服、还有嫉妒和不可置信。
“怎……怎么了?”
“于思梦,恭喜你!”
李彤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她二话不说,给了于思梦一个大大的拥抱。
于思梦一时间更懵了,她指了指自己,“恭喜我?”
李彤使劲摇了摇她的肩膀,“你糊涂了呀!滑速比赛,你只花了2分11秒!”
于思梦反应过来,“2分11秒,真的吗?”
李彤张了张嘴,她正要开口,可就在这时,一个有些阴沉的声音插了进来。
“呵呵,你得意什么!?”黄雨婕不屑地说,她双手抱胸,滑到王教练身侧,“你可别忘了,最先抵达终点的那个人是我!”
于思梦没有理睬黄雨婕,而是看向王教练。
“王老师,黄雨婕说的是真的么?”
王教练点了点头,“所有人都比完了,先到终点的是黄雨婕。”
黄雨婕大笑起来。
“哈哈哈,于思梦,你听到了吗?”她得意地说,“按照咱们的赌注!你今后都不能来广茂冰场!也不能再练花滑!”
“这是什么话!”王教练突然斥道,“比赛的结果,我还没说完!”
黄雨婕缩了一下,明显是被王教练吓到了。
王教练做了个手势,示意所有选手来到他身边,接着清了清嗓子,说:“接下来,公布今日滑速比赛的前三名。”
“第三名,李琪琪,抵达终点耗时2分18秒。”
“第二名,于思梦,抵达终点耗时2分11秒。”
“第一名,黄雨婕,抵达终点耗时2分钟!”
这话说完,现场顿时传来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对于今日参加比赛的大多数选手,别说是2分钟,就算是做到耗时2分半都已是难如登天。
王教练报完名次后,黄雨婕得意地瞅了于思梦一眼,挺起胸脯。
“教练,既然这样,也就是说,这次的滑速比赛,我是第一名,对不对?”
然而,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王教练双手紧握成绩册,听了这话,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不对,”王教练说,“滑速比赛的第一名,另有其人。”
“什么?”黄雨婕瞪大眼。
王教练说:“方才我公布的,是抵达终点的耗时,但比赛还有另一条规则,在每位选手的最终计时上,必须加上碰到障碍物的次数乘以3。”
黄雨婕听了这话,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显然是愣住了。
王教练举起成绩册,清了清嗓子,“现在,我将公布这次滑速比赛前三名最终的计时成绩。”
“李琪琪,抵达终点耗时2分18秒,比赛中途碰到障碍物6次,根据规则,最终成绩为2分36秒。”
“黄雨婕,抵达终点耗时2分钟,比赛中途碰到障碍物4次,最终成绩,2分12秒。”
“于思梦,抵达终点耗时2分11秒,比赛中途没有碰到任何障碍物,最终成绩,2分11秒。”
2分12秒、2分11秒。1秒之差,结果却是天差地别。报出三人成绩的时候,王教练全程语调平稳,声音低沉,效果却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选手们并非不知道比赛还有一条碰到障碍物就会加时的规则,可却很少与人想到,一条小小的规则给比赛的结果带来的反转竟会如此大。
以至于,当王教练说完前三名的最终成绩后,过了良久,这才有一个人缓缓地举起手。
“教练,”李彤举着手,大声说道,“这样一来,这次比赛的最终胜者,是不是于思梦?”
王教练听了这话,放下成绩册,难得对着所有人笑了。
“没错,”他说,“虽然于思梦不是最快到达终点的人,但她却是整场比赛,滑的最快、最好的人。”
“希望在以后的训练中,你们都能向于思梦学习。”王教练语重心长地说,接着,他看向于思梦。
“于思梦,恭喜你,获得这次滑速比赛的胜利!”
于思梦听了王教练的话,先是愣了愣。
赢了……滑速比赛,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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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真的赢了!
想得第一是一码事,真正获得第一名,却是另一码事。一时间,实打实的欣喜和激动涌上心头,还不等她回过神,周遭的选手们响起一阵震天的欢呼,冰场栏杆外的观赛席上,李奶奶和于思思脸上溢满了喜悦,激动万分地带头鼓起掌。
“于思梦,你赢了!你赢了!”
李彤兴奋地扑上来,和于思梦来了个熊抱。于思梦露出由衷的笑容,向着自己的好友回以一个拥抱。
王教练笑呵呵地穿过一众选手,来到于思梦跟前,“于学员,开心归开心,别忘了去领奖,滑速比赛第一名的奖励是冰鞋,一会颁完奖,记得去前台找小刘。”
“好,谢谢教练。”于思梦高兴地笑了笑,接着心中想起了什么,转过头。
只见在自己身后,所有参赛的选手都在为自己送上祝贺的掌声,只一人除外——
不知何时起,黄雨婕已然耷拉着头,悄无声息溜到了人群的后边。她用冰鞋一点一点向后摩擦着冰面,似是要作势离开冰场。
“黄——雨——婕——”于思梦故意抬高声调,慢悠悠喊了一声。
黄雨婕显然听见了于思梦的话,她的身子猛地僵住,停在原地不动了。
“哼!”过了好一会,她才抬起头,色厉内荏道,“于思梦,你可别得意!今天只是个滑速比赛而已!想真正学会花滑,你还嫩着呢!”
于思梦来到她跟前,笑眯眯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黄雨婕一听这话,立马想起了之前和于思梦立下的赌注。
而她答应于思梦的条件之一,正是在输掉比赛后,当众承认自己输给了她,还得叫全场所有人都听到。
想到这里,黄雨婕的面色一僵,整个人的神情好似吞了黄莲一般难受。
“哼,我——我当然没忘!”
黄雨婕整张脸涨得通红,深吸一口气,“我黄雨婕——愿赌服输!哼,说白了,不就是当众承认输给你,我才不——”
于思梦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断了她的话。
“黄雨婕,你是不是搞错了?比赛结束后,还得领奖呀!”
黄雨婕一愣,“你——你说什么?”
“好了,别磨蹭了!”
在二人谈话的同时,四周的欢呼暂且告一段落,王教练等人在冰面布置好了小小的领奖台,于思梦抓起黄雨婕的胳膊,来到了领奖台边。
就在这时,冰场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只听有人正发出激动的尖叫,似乎是前台处发生的某件事短暂耽误了颁奖的流程。
在前往前台处,确认好情况后,王教练回到冰面,面色有些怪异地咳了咳。
“呃……我宣布,比赛安排临时有些变动,今日的颁奖将由白萧然代理执行。”
“白萧然?是前些天宣布退役的萧然前辈么!?”
“我没听错吧?白萧然今天来冰场了?”
随着王教练公布消息,选手间顿时一片哗然。一时间,无数包含着好奇、渴望以及羡慕的目光投向于思梦、黄雨婕和李琪琪。
于思梦听了这一消息,也是一怔,她心中一直记得几天前和白萧然的约定,可却没想到,白萧然今日竟是亲自来了广茂冰场。
随着王教练话音落下,很快,选手们就看见了白萧然的身影。白萧然今日穿着一件纹着简单字母样式的白色T恤,下身则是一条看起来平平常常的黑色运动裤。他上冰之后,一溜来到了三位女孩跟前,整个人的状态显得十分轻松随意。
于思梦很明显地感觉到,随着白萧然来到自己跟前,身旁站着的李琪琪动作很明显僵住了,似乎是十分欣喜激动。
然而,黄雨婕却依旧没什么反应,她只是兀自低着头,谁也不看一眼。于思梦忍不住扯了扯黄雨婕的手,“喂,还愣着干嘛?颁奖仪式要开始了!”
“哦——”
黄雨婕声音很低,答话的时候,拖长了调子。从方才于思梦拉住她的手时起,她整个人便显得蔫头巴脑的,全然没了往日的神气,面色很红,好似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于思梦如今也没空管她,身为第一名,她最后一个站上领奖台。白萧然手中拿着属于冠军的金色小奖牌,他轻巧地把奖牌戴在了于思梦脖子上,压低嗓音说,“于思梦,干得漂亮!”
于思梦道了谢,冲白萧然笑笑,“你应该没忘记咱们的约定吧?”
“自然没忘。”白萧然说完这话,对她眨了眨眼。
颁奖仪式很快就完成了,周围又是一阵掌声,于思梦掂了掂胸前微沉的奖牌,心里不知为何,充满了一种从前未曾体会到的成就感。
她心中想起一件事,开心地拉了拉一直沉默不语的黄雨婕的胳膊,“黄雨婕——”
“干什么!”
黄雨婕背对着于思梦,触电似地甩开了她,紧接着,她又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歉意。可即便如此,她却依旧别扭地不愿道歉。
“于思梦,今天够风光了吧?”黄雨婕双手抱胸,讽刺般地看着于思梦,“不过我不会就此认输的!别忘了我刚才说的话,想真正学会花滑,你还嫩着呢!”
“我相信这一点。”出乎黄雨婕意料,于思梦听了她的话,脸上竟显得全然不在意,只是扬起嘴角,认真地对她点点头。
“你说得对,”于思梦说,“我从未否认,于花滑而言,我是位新的不能再新的新手。今日我虽在滑速比赛赢过你,但在很多花滑的其他领域,我还远远不如你。”
听了于思梦这番话,黄雨婕明显愣住了,“你——”
“所以,我才会需要你的帮助。”于思梦旋即正色道,“就像你之前答应我的,这次比赛之后,你开始教我花滑旋转,如何?”
黄雨婕张了张嘴,她自然没忘和于思梦的约定,小声道:“可以……”
“那我就提前谢谢你了!”于思梦笑了笑,“黄雨婕,加油!花滑路上,我们一起进步!”
于思梦说完这话,拍了拍黄雨婕的肩膀,转身便滑向冰场外边。她刚赢了比赛,迫不及待要与李奶奶和于思思庆祝。却没注意到,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黄雨婕瞳孔蓦地一缩,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花滑路上,我们一起进步……”
于思梦说这话时,可能只是随口,可却点燃了黄雨婕脑中无数充满温暖和鼓舞的记忆。
这句话,她曾在俱乐部联赛上对得第三的张小雨说过;也曾听如今已经退出花滑的大姐姐前辈对自己说过。
教练、家人、花滑赛场上的对手,无数和花滑相关的人,或是鼓励、或是安慰、或是督促,都对她说过这句话。
霎时间,黄雨婕脑中光亮一闪,似是记起了什么。“一起进步”,很多人都会说这句话,可这话背后的含义又是什么?
因为花滑不仅代表竞技与比赛,因为比赛不仅注重结果和名次,因为名次不仅意味着面子亦或虚荣。
黄雨婕回想着这些天在冰场找于思梦不快的场面,回想起自己和于思梦斗气、打赌的情景。
突然间,她感到自己好糊涂、好傻。
……
同一时间,冰场的另一侧。
于思梦开开心心地滑到了冰场出口,李奶奶和于思思穿过拥挤的人潮,正向着她的方向赶来。
“姐姐,你赢了!你太厉害了!”还离于思梦很有一段距离,于思思就伸出自己的双手,作出大大的拥抱姿势。
“梦梦!怎么样,没受伤吧!”李奶奶跟在于思思身后,脸上是慈祥地笑,“回到家,奶奶给你做好吃的,咱们一起庆祝一下!”
“好耶!谢谢奶奶!”于思梦听了这话,露出大大的笑脸。她低下头,正准备脱下脚上的冰鞋,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大声叫着她的名字,穿过大半个冰场,传入了她的耳中。
“于——思——梦——”
于思梦动作一顿,惊讶地回过头去。
冰面之上,参赛的选手尚未走完,黄雨婕孤身一人站在冰场的正中央,双手举在嘴边比作喇叭状,脸颊憋得通红,大声喊:“愿赌服输——”
“今天的滑速比赛,是我黄雨婕输给你了!!”
“今天在这里,我遵守承诺,向你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在先前盲目嘲讽你,也不该质疑你!”
“我承认——你说得对!!冰场和花滑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我不该在你练习的时候,故意干扰你;更不该希望通过一个比赛的赌注,永久性阻挠你热爱花滑的梦想!”
“就算——就算花滑的路上,你还和我差了老远,但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滑的这么快、这么好!我承认,你真的很厉害!”
“不过,你可别得以,总有一天,我会把今天的比拼赢回来的!”
“于思梦,加油!”
“花滑路上,我们一起进步!”
【叮叮!恭喜宿主!】
【新手任务3——体会花滑竞技性】
【任务时限:2个月——目前状态:已完成】
【叮叮!恭喜宿主!获得阶段性成就奖励!】
【奖励内容:未公布——目前状态:未发放】
【新手任务已更新!】
【新手任务4——花滑艺术性】
【任务时限:2个月;目前状态:未完成】
18. 第 18 章
自从滑速比赛结束后,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之间,时间就来到了八月底,也正是于思梦的父母出差归来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李奶奶便早早出门去买了菜,回到家就开始乐呵呵地准备起午饭。而于思梦和于思思姐妹俩坐在茶几边,一人嘴里叼着根冰棒,一边看着电视。
电视上,一位举世闻名的钢琴家正坐在富丽堂皇的音乐厅进行钢琴独奏,修长的手指在钢琴键盘上蹁跹起舞。
于思思盯着电视屏幕,显然是看得入了迷,手里的冰棒融化,落了几滴在地面上。
“姐姐!”于思思一脸艳羡地说,“要是我也能像电视上的这人一样,演奏出动人的曲目,该有多好!”
于思梦笑了笑,打趣地说,“既然你喜欢,为何不去和奶奶说,让她送你去学呢?”
“喜欢是喜欢,”于思思说着,缓缓低下头,“但是——真要去学,那又是另一码事了……”
于思梦听了于思思的回答,微微愣住,没有接话。
事实上,于思梦早就注意到,近两个月来,于思思有空没空就会看电视上的音乐频道,在平板电脑上也下载了好几个钢琴模拟软件。足以见得,她这位妹妹是真的对学钢琴动了心思。
只是,于家的环境并不富裕,虽说并非买不起一架练习用钢琴,但学习钢琴需要买的曲谱,以及教导钢琴的老师,全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你说得对,”于思梦叹了口气,“钢琴这件事,你若真的感兴趣,还得和爸爸妈妈说。”
中午11点半,于家父母准时到家。
距离他们上次回家,李奶奶和俩孙女已有小半年未见二人;至于于思梦,自从穿越来后,更是与他们第一次见面,细细一想,心中还有些小局促和小紧张。
“妈妈!爸爸!”于思思叫道。
于海鹏和李珍回来,手中还拎着几袋大米和食用油。由于长期在外打工,二人明明只有三十几岁的年纪,面相却显得比同龄人更苍老。
可即便如此,一看见小女儿叫自己,李珍却也立马露出笑脸。
“思思呀,好久没见,又长高了!”李珍上前,先是抱了抱于思思,抱完之后,她又看了看于思思身后的于思梦,“嗯,思梦也长个子了!”
“爸爸,妈妈。”
于思梦前世身为孤儿,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如今张嘴说出这两个字,一时竟是感到几分生疏与不适应。
于海鹏听了这话,似是也有些诧异大女儿会主动喊自己,他的视线从于思思身上移了过来。
“梦梦,再过两个月就要上初中了,学校的学前作业做完了吗?”
于思梦回答:“爸爸放心,我已经做完了。”
于海鹏和李珍听了这话,相视一眼,眼神中很有几分不信任。
虽说近两个月,李奶奶每每和他们联系都会夸奖于思梦的变化,夸赞于思梦不仅人变得懂事了,学习也用功了。
可在两位大人的眼里,却一直对此不大相信。
于海鹏和李珍都是农村出身,面对子女教育,唯一会的手段只有骂和罚。
在他们看来,于思梦在家这么多年,不仅不听话懂事,学习也不够用功。夫妻俩骂也骂过了,罚也罚过了,可于思梦的性子就如石头一般倔,冥顽不灵。
正是因此,夫妻二人早些年,便已放下了对大女儿的期待,把希望转嫁到小女儿思思身上。
“海鹏和李珍回来啦!”恰好此时,李奶奶从厨房走了出来,“饭菜已经做好了,快来吃饭吧!”
五分钟后,一家人围坐在了桌前。
李奶奶身为长辈,照例是对着于海鹏和李珍嘘寒问暖,关心二人工作上的事,问二人近些日子可有休息好。于海鹏和李珍一边吃饭,时不时抬头答一句。
身为家里的两个孩子,于思梦和于思思低着头吃饭,全程没有说话,直到李珍看着二人,突然道:“思思、梦梦,暑假你们都干了什么呀?”
“没干什么……”于思思语气有些局促,“就是在家写写作业,看看电视……”
“暑假作业写完了吗?”于海鹏清了清嗓子,对于思思说,“一会儿我和妈妈可是要检查的哦!”
“写完了!”于思思立马回答。说完这话,她悄悄瞟了于思梦一眼,右手紧张地攥紧筷子。
两天前,于思思特意拉着于思梦,请她帮忙把自己的数学和英语作业从头至尾检查了一遍。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在于海鹏和李珍回家后,留下个暑假乖乖学习的好印象。
作为回应,于思梦对思思俏皮地眨了下眼。于思思看见于思梦的眼神,瞬间变得安心不少。
姐妹俩的眼神交换并未逃过于海鹏的视线,于海鹏看了看于思梦,想到于思梦在家一惯的作风,不由得皱起眉。
“梦梦,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于海鹏说,“可别教坏了思思!”
“我哪里有?”于思梦睁大眼。
于思思抬起头,连忙解释道,“爸爸,你误会姐姐了,其实,暑假的时候,我有作业不会写,都是姐姐教我的!”
“姐姐教你写会的?”李珍听了这话,第一反应是看向于思梦,“梦梦呀,你不会乱教妹妹写作业吧?”
于海鹏和李珍对于思梦的印象还存留于原主身死前,因此对于思梦心存成见,以为她依旧是以往那位顽固不听话的于思梦。
于思梦继承了原主记忆,对于自己这对便宜父母的脾气,自然也是心中有数的。
正是因此,接连二度被于海鹏和李珍误会,于思梦却也没显得生气,只是笑了笑:“爸爸,妈妈,我又没有乱教作业,一会儿吃完饭,你们去检查检查,不就知道了?”
若按照以往,若是原主被父母误解,多半当场就要和李珍吵起来。可现如今,于思梦摆出一副轻描淡写,气定神闲的模样,反倒把李珍震住了。
李珍和于海鹏又是诧异地对视一眼,接着不大自然地轻咳一声,“嗯,那就这么办。”
午饭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午饭过后,于思思脚步匆匆赶回房,把自己的一小摞作业悉数拿到于海鹏和李珍跟前。
于海鹏和李珍把作业册打开,只见作业本上,于思思的字迹略显稚气,但却十分工整,将每一道题目都解答得十分规范,毫无纰漏。
不仅如此,不同于往年,今年暑假,于思思的作业本上就连每一小节最难的一道大题也全被解了出来。
于海鹏和李珍出身农村,从小受教育的机会不多,因此也越发明白读书的重要性。看见于思思的作业写得如此好,夫妻二人十分高兴,将于思思夸奖了一通。
“思思,又有进步了,”李珍摸了摸于思思的脑袋,“这次回来,思思的字,写的更漂亮、更工整了!”
“不仅如此,思思脑袋也变得更聪明了!”于海鹏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爸爸刚才看了,有好几道大题,我一时间都做不出来呢!没想到思思竟然写出来了!”
于思思站在一边,得了父母的赞赏,开心地笑了,一边难为情地低下头,“这些都是姐姐教我的啦……”
“哦?是吗?”
于海鹏和李珍听了这话,并未上心,只当是于思思和于思梦关系好,因此特意为自己的姐姐说话。
夫妻二人面色慈爱地摸着于思思的脑袋,又是夸奖了她一通。最后,于海鹏放下作业本,十分满意地说道:“思思,这个暑假,你的功课完成的非常好,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吗?”
于思思听了这话,立马提起一口气。
这也算是于家的一条不成文的小规矩,每次于家父母回家,如果姐妹二人的功课完成地出色,或是考试考了高分,都可以向父母提一个要求。
于海鹏和李珍平日里在外奔波,在看见女儿学习成绩优异时,心情自然会变好,因此,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们往往都会满足。
只是,今年暑假,于思思的要求却和往年有所不同。
“爸爸,妈妈……”于思思犹豫许久,低着头,小声说,“其实,有一件事,我想和你们商量。”
“嗯?思思难得特意和咱们商量,看来可不是什么小事!”李珍说,“是什么事呀?”
“爸爸,妈妈……”于思思抬起头,鼓起勇气说,“我想学钢琴。”
“学钢琴?”于海鹏惊讶地说,“思思,你为何突然会有这个想法?”
“不是突然有的……”于思思垂下眼,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想了……”
“我看到电视上的钢琴家弹钢琴,时间久了,自己也想试一试,或许有一天,我也能像他们一样弹出好听的曲子呢!”
学钢琴并非是什么不宜于身心的爱好。然而,学习钢琴,需要付出的经济成本并不低廉,再加之于思思时突然提起此事,一时间,于海鹏听了于思思的话,却是半天没有答话。
“哎,老公!”就在这时,李珍拍了拍于海鹏的胳膊,“其实,钢琴这个乐器也挺好啊!”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亚亚的女生——就是和思思同班那个!前两年,咱们参加思思学校的元旦晚会,上去当着全班同学家长的面,弹奏一首钢琴曲的孩子就是她!”
“哦!原来你说的是那个女孩呀!”
于海鹏一拍大腿,“我记得!我还记得她弹的那首曲子的名字呢!《菊次郎的夏天》!那姑娘弹得可好了!弹完之后,全班的人都跟着鼓掌呢!”
“是呀!”李珍叹道。
“当时我还在想,要是我家女儿也能在元旦晚会上,在这么多人面前弹这么难的曲子,我这个做爸爸的该有多风光!”
于海鹏说着,眼神渐渐激动起来。
他又看向于思思,笑呵呵道:“嗯……先前参加家长会,别家的孩子学乐器,都是家长逼着去学,老师盯着学。咱们家思思和他们可不一样,是自己有兴趣学、想去学!”
“李珍呀,你之前也听过这句话吧,兴趣,也是一种天赋!既然思思想学钢琴,咱们就送她去学吧!”
“我同意!”李珍点头,“虽说学习钢琴,费用是贵了点,但只要思思喜欢,又肯努力,金钱上的付出也值得!”
于思梦坐在一旁,全程听进了他们的对话。
没想到,于思思学钢琴一事,进展比预想还要更加顺利。
夫妻二人一来二去,很快为这事拍了板。刚巧碰上放假,李珍当即就决定,第二天就带着于思思,去找合适的钢琴老师。
于思思自然是最开心的人,她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谢谢爸爸,谢谢妈妈!”
“不用谢!”于海鹏笑眯眯道,“只是,如果要请钢琴老师,到时候需要花不少钱,咱们做父母的,以后也得更努力咯!当然,你们在家,也得多多节省!尤其是你,梦梦,听见了吗?”
“爸爸,我什么时候铺张浪费过了?”于思梦听了这话,反问一句。
“我就是告诉你这事,没有说你铺张浪费的意思,”于海鹏轻咳一声,“还有,大人讲话,小孩别老是顶嘴!”
于思梦听了这话,扶额叹息。
按理说,原身和于思思,都是于海鹏李珍二人的亲女儿。只是,由于姐妹俩平日在家性格大相径庭,学习成绩也是相差甚远。
时间久了,夫妻二人在两位女儿间,不自觉间,也生出了左右对比,有了喜爱偏好。
恰在此时,李奶奶洗完碗,从厨房走出来。
“海鹏,李珍呀,两个孩子的作业都看完了吗?”李奶奶笑眯眯道,“怎么样,孩子们的进步是不是很大?”
“看完了思思的,梦梦的还没看呢!”
李珍说着,目光向旁一撇,顺手拿起了于思梦的暑假作业。拿起之后,一旁的于海鹏看见作业册下边还有一个本子,他把本子拿起来,“梦梦,这个本子里是什么?”
“是数学课的预习笔记。”于思梦回答。
“嗯,也对,下学期梦梦就要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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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再过几天,该去学校报道了吧?”于海鹏随口说着,一边翻开于思梦的笔记本。
翻开的瞬间,他的目光一愣,接着,眼神都变得直了起来。
“梦梦,你和我说实话!”于海鹏放下本子,语气突然变得无比严肃,“这个本子里的笔记,真的是你写的吗?”
“是呀?”于思梦奇怪地说,“有什么不对么?”
“梦梦!”与此同时,一旁的李珍也放下手里的作业册,“你的字,什么时候写的这样好看了?”
“你和爸爸妈妈说实话,你的暑假作业,不会是让别人帮你写的吧?”于海鹏紧跟着说。
“爸爸,妈妈。”于思梦语气无奈,“你们对我就不能多一点信任吗?”
“海鹏,你误会了。”李奶奶适时插话道,“这个本子上的内容,都是梦梦自己写的!她这个暑假,每天都预习功课,还会给我检查呢!”
“真的?”于海鹏还有些不信。
李奶奶肯定地点头道:“真的!”
于海鹏和李珍对视一眼,双双陷入了沉默。
不怪他们感到奇怪,于思梦从前的字迹向来是歪歪扭扭,杂乱无章;可现如今,笔记本和作业本上的字一笔一划,字迹俊秀,笔锋遒劲。
在于海鹏和李珍看来,说是个书法大家写出的字都不奇怪。
“梦梦,”李珍过了许久,这才缓缓接受了现实,“你啥时候练的字呀?”
于思梦摸摸鼻子,“只要想认真写,自然也就写得好了。”
“哎,我就和你们说嘛,梦梦这个暑假,变化可大了!”李奶奶在一旁忙不迭地说,“不仅学习用功了,前些日子,参加花滑比赛,可还得了奖呢!”
“什么比赛?得了什么奖?”于海鹏听了这话,一挑眉毛,又和李珍交换了一下眼神。
说起来,先前李奶奶和他们打电话,确实提到过于思梦练习花滑一事。夫妻二人当时对此并未多想。只当花滑是类似于小孩子放学踢踢足球的课后小爱好。
在他们看来,于思梦如今这个年龄,学习才该是她的主要任务。是以,如今李奶奶提起花滑,反倒是引起了二人警觉。
“爸爸妈妈!”于思思在一旁兴奋地说,“我告诉你们,姐姐可厉害了!她当时只练习了花滑不到两个月,参加冰场的比赛时,所有人都以为她输定了!谁想到,最后姐姐竟然得了第一!我仅仅是在场外看着,都感到高兴坏了!”
“什么意思?”李珍皱起眉头,“你是说,你姐姐为了花滑,专程跑去冰场参加比赛,还喊着你一起去观赛了?”
“是呀!”于思思点点头。
她说完这话,后知后觉,这才发现客厅氛围有些不对。
于海鹏和李珍一改不久前和颜悦色的神情,整个人周身的气氛都沉了下来。
李珍拉过于思梦的手:“梦梦,你是从什么时候起,突然想去玩滑冰的?”
于思梦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李珍的脸,“嗯……差不多是从六月中旬开始的?”
“六月中旬,也就是刚放假那会。”于海鹏说,“你整个暑假,每天都在玩滑冰?”
“是花滑,”于思梦点头,心中却本能地对‘玩滑冰’三字感到有些不适,“我每天都会冰场训练。”
“呵呵,‘训练’?”于海鹏重复,接着语气严厉地说,“梦梦,这一整个暑假,你是不是都把心思放在滑冰上了?”
“爸爸,初中的课本我都预习了,学前作业我也写完了。”于思梦说,“你如果不信,可以和妈妈一起检查!”
“作业写了又怎样?”于海鹏焦躁地说,“你知不知道,马上你就是初中生了!如果不好好学习,你到时候连高中都考不上!”
“梦梦,你现在的主要目标,应该是好好学习。”李珍在一旁附和,“你的小学成绩已经很差了,初中必须要加紧努力,才能把和其他同学的差距拉回来。”
“这些我都知道!”于思梦瞪大眼,“可我已经认真学习了呀!妈妈——”
“光预习和写完这些还不够!”李珍说着,放下手里于思梦写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叹着气,一边在客厅来回踱步;于海鹏的表情也不再像不久前那般愉快了,而是沉着一张脸,忧心忡忡地皱眉思考,紧接着又抬起头。
“妈,梦梦去玩滑冰这事,你一直都知道?”
“这……”李奶奶拿出手绢,擦了擦额角的汗,“我知道哇!”
于海鹏问:“滑冰需要场地和钱,她是去哪里滑的冰?”
“是去咱家附近的商场,”李奶奶说,“梦梦暑假一开始的时候就和我约定好了,她答应会认真学习,我就给她办理了广茂冰场的月票……”
“你还给她办了月票?”李珍扬起声调,不可置信地说,“妈,你知不知道,初中对于梦梦来说,根本不是一句认真学习就可以轻松敷衍的小事!”
“这——”
李奶奶这么多年在家,身为一个长辈,极少被李珍和于海鹏说重话。如今被这么一说,一时间老脸一红,都不知该往哪搁。
“爸爸,妈妈!”于思梦实在忍不住了,“你们不要怪奶奶,办冰场月票都是我的主意。”
于海鹏深吸一口气,稍稍缓了下情绪,接着问于思梦:“冰场月票什么时候到期?”
于思梦一听这话,心中一咯噔,但还是老老实实说,“就在这个月月底,8月31日。”
“8月31日,哼,没想到,还有整整一周。”于海鹏不悦地做下决定,“这个月结束之后,不许再去滑冰!妈,你也不要再给梦梦办月票了!”
于思梦心下一沉,喊道:“爸爸,可是——”
“没有可是!”于海鹏不容置喙地说,“梦梦,这事如果是小学,我和你妈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现在要上中学了!你得知道,对于现在的你,只有学习才是正事,除此之外,旁门左道的玩意,全都不许多想!”
19. 第 19 章
2016年,8月30日。
正值中午,虽说如今省城的天气已不像盛夏时那般酷热,但午间却正好是广袤冰场客人最少的时段。
小刘原本正无所事事地趴在前台小憩,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道:“刘老师,我要入场。”
“诶,这不是小于吗?”小刘从桌前直起身。
站在冰场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许多天未见的于思梦,小刘说:“我前几天还和小张正聊着呢,这些天你还好吧?怎么突然不来冰场了?”
于思梦显然是一路跑进冰场来的,她今日不同于以往,背着一只上学用的书包,脸上还淌着汗。她喘了好几口气,这才回答:“没什么,只是我的爸爸妈妈回家了。”
“是么?”小刘听了这话,有些稀奇,于思梦平日极少和他们提起自己的家庭,因此他对于思梦家里的事也知之甚少。
他呵呵干笑两声,“嗯,父母回来是好事,一家人,总得团聚嘛!”
“呵呵,是的。”面对小刘的寒暄,于思梦回以同样的干笑。
和小刘打完招呼,于思梦没有再浪费时间,而是麻利地借好冰鞋,来到储物柜,放好了沉甸甸的书包,接着去做热身。
在踏上冰面的瞬间,于思梦只感觉自己如同游鱼入水,她先是飞快地绕着冰场滑了两圈,活动开四肢后,于思梦站在冰面上,深深呼了一口气。
就好似从漆黑一片的山洞走出,这几天来,一直压抑着于思梦的烦恼终于短暂消失。
她这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转眼间,距离上一次于思梦来冰场,已经过去一周了。
自从上一次家庭讨论,于海鹏和李珍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夫妻二人全天紧盯着两位女儿学习,无论于思梦说什么,他们都不肯再让于思梦独自出门半步。
在不得以的情况下,于思梦只能天天闷在家,除了学习和吃饭睡觉,基本上什么事都不能做。
在焦灼难耐的情绪下,一直等到了一周后的今天。
8月30日,刚好是小初中生开学报到的日子。于海鹏和李珍陪着思思去学校了,下午则还要送于思思去上第一节钢琴课。
于思梦这才得以独自前去学校报到。从学校离开后,她书包都来不及放,飞奔着赶到了广茂冰场。
足足七天没有上冰,对于这来之不易的练习机会,于思梦自然是分外珍惜。
两圈热身后,她先是做了乔克塔、莫霍克、转三等多种步法,做完几组步法后,她又来到冰面中心,做了一组前些日子,黄雨婕教给她的跳接燕式旋转。
总体而言,虽说性子毒舌了些,平日还有些小傲娇,但黄雨婕却也实实在在信守了承诺。
在花滑旋转练习方面,她姑且算是一位很不错的老师。
做完这些之后,于思梦从头至尾自我审视一番,松了口气。
虽说长时间没训练,但先前转体练习养成的底子还在,步法训练留下的肌肉记忆也都还很牢靠。
总体而言,除了旋转变得略微生疏,滑行技术并未退步。
“哟,于思梦!”
于思梦做完一系列自我评估,正稍稍喘息片刻,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黄雨婕的喊声。
黄雨婕身穿一件白色紧身冰上运动服,如今已经换好了冰鞋。她踏上冰面,一口气来到于思梦身边,劈头盖脸道:“你这些天上哪去了!不仅不来冰场,□□也不回话,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练花滑了呢!”
“好久不见呀,黄雨婕!”于思梦苦笑一声,和自己这位训练伙伴兼旋转教练打了声招呼,“这些天家里有些忙,没来得及和你说,实在是对不住!”
“哼!”黄雨婕双手抱胸,把头别到一边,“平日训练,我看你来得比谁都勤快,我是真挺好奇,有什么事能把你留在家里!”
于思梦听了这话,哈哈干笑。可不是嘛,能把她于思梦留在家的事,倒还真不是小事。
“黄老师呀黄老师!”她打着哈哈,拉起黄雨婕的手,“先别说这些了,快教我旋转吧,我记得上次说好了,今天教蹲转呢!”
“亏你还记得!”黄雨婕叉着腰,“我只演示一遍,你可要看好了!”
……
蹲转,顾名思义,是在单腿蹲踞的姿势下完成的旋转。
蹲踞姿势越低,与此同时,重心与浮腿保持得越稳,蹲转的质量也就越高。
在于思梦看来,蹲转的标准动作和武术中的“叶问蹲”有异曲同工之妙,差别在于,一个在陆地,一个则是在冰面上。
就这样,在黄雨婕的演示、以及于思梦自己的学习以及模仿的交叉进行下,转眼间,时间飞快来到了下午四点。
经过两小时的练习,于思梦基本掌握了基础蹲转的进入以及旋转方法。
“呼,呼……”
长时间的练习过后,两个女孩相约休息一阵。
黄雨婕来到栏杆旁,喝了一大口水。
于思梦动作更慢些,她一边在脑中思考蹲转的要点,一边在冰面以单腿蹲滑行的方式靠近冰场边沿。
“还练,还练呢!”黄雨婕看她这样,忍不住道,“现在已经休息了!你就不累吗?”
“我还好。”于思梦笑笑。
兴许是由于穿越的某种小小机制,自己如今的身体似乎一并继承了前世12岁时,长期习武所锻炼出的体力。
黄雨婕听了这话,仰头翻了个白眼,放下水杯。
“不过,说起来,你是真的挺厉害。”她小声嘀咕道,“当初我练蹲转,从单腿蹲滑行练起,练了整整三天,没想到你一天就练会了。”
“不是一天,是两小时。”于思梦先是开了个玩笑,接着说,“这可能和我之前练习武术有关,蹲转,主要考验的是大腿肌肉和身体平衡性,我刚好在这方面占了优势,也算是走了个捷径。”
“你转速很快,位移也很小,基本没什么位移,”黄雨婕回忆了一下于思梦的训练,“唯一的不足,是你的柔韧性似乎还差点,旋转姿态也不那么好,如果可以把大小腿之间的夹角缩得更小,想必效果会更好。”
“你说的对。”于思梦同样认真地点头,“我的旋转还有很多不足,我会继续练习的。”
“不,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黄雨婕思索片刻,接着认真地说,“说实话,于思梦,我学花滑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同龄人,可能学的像你这么快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听说程汐当年都没你这么厉害呢!要是你学习花滑更早几年……”
“时间又不会倒流,”于思梦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花滑学的迟又如何?与其想这么多,还不如把眼下的内容学会呢!”
“呵呵,你倒是挺看得开!”黄雨婕轻哼一声,转头望向冰面。
“等你学会所有基础旋转的进入和旋转姿态,就可以开始试着把舞蹈姿势和手势融入你的旋转中,”黄雨婕继续说,“这会让你的旋转变得更具艺术性,且独一无二。在比赛中,这对旋转定级也很有帮助。”
“嗯,我知道。”于思梦点点头,“不过,在开始进阶练习前,我还是准备把基础旋转先练好。”
黄雨婕皱眉犹豫片刻,看着于思梦说:“旋转什么的倒是无所谓……不过,关于舞蹈方面的准备,你最好还是提前进行。我的教练经常和我说,对花滑而言,艺术性和技术难度同等重要。无论你选择芭蕾也好,艺术体操也罢,如果真的想日后参加比赛,现在最好同步开始练习舞蹈。”
“好,”于思梦思考片刻,说:“我知道了。”
休息过后,又练了一小时,两个女孩决定结束今天的训练。
黄雨婕率先离开冰场,于思梦换下冰鞋后,拉伸完毕,走到储物柜边,却是迟迟没有打开柜门。
再过两天,就到9月了,也到了冰场月票过期的日子。
这三个月来,于思梦几乎每日都来冰场,不知不觉间,花滑训练已经成为融入她生活的一种习惯,而时间久了,她自然也对广茂冰场生出了某种感情。
只可惜,由于爸爸妈妈的阻拦,原本正进行得十分顺利的训练计划,却凭空产生了变故。
于思梦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她穿越之后,碰到的头一个巨大难题,不是来自花滑,而是来自原身的家庭。
而关于之后的训练计划,于思梦至今都一筹莫展。
背着父母,偷偷趁他们不注意悄悄来到广茂冰场?
不,无论怎么看,即便于思梦能够瞒着父母来冰场,身为一名未成年人,她也掏不出足够的钱来购买冰场门票及花滑用品。
弃用冰场,改用陆地练习的方式学习花滑?
不,且不提完全脱离于冰场训练的可行性,即便真的要进行陆地训练,训练所需的工具、场地、以及时间,这些重要条件,她都无法在隐瞒家人的情况下创造。
又或者,干脆想个巧妙的方法,说服父母同意自己学习花滑?
然而,且不提这些天于思梦每每试图和父母对话,最后都是惨遭拒绝。单说长时间不练习花滑所付出的沉默成本,于思梦也是万万承受不起的。
于思梦疯狂头脑风暴,但无论她怎么想,最终好像都走入了某个死胡同。
似乎,面对眼前的难题,除了放弃,就别无他法了。
然而,如果放弃花滑训练,一旦到了截止日期,自己将会受到系统的惩罚。
不,不仅如此,即便没有惩罚,对于如今练习了花滑三个月,日夜与花滑为伴的于思梦而言,也早已有了其他不愿放弃花滑的理由……
不自觉间,于思梦放在柜子上的手,将柜门越攥越紧。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如其来闯入于思梦的耳畔。
“诶?这不是小于妹妹吗?”
于思梦由于一直沉浸在思绪里,听到声音后,微微吓了一跳,她条件反射地回头,看见和自己说话的,竟是白萧然。
将近一个月没见,少年人的身量似乎更高了一些。白萧然今日照例低调地带着一顶鸭舌帽,穿着毫不惹眼的宽松运动衫,但即便如此,却也遮不住他一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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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爽朗的气质。
“抱歉,吓到你了吗?”
白萧然倚在储物柜边,看了眼于思梦紧捏住柜门的手,笑了笑,“好些天没在冰场看见你了,最近怎么样?”
“萧然哥,谢谢关心,我最近还好。”于思梦收回握住柜门的手,对他点了下头。
“嗯?你的水桶背包呢?”白萧然的视线扫了眼于思梦,又扫过一边的开了一个小口的储物柜,“最近没有练习滑行了吗?”
于思梦一愣,“不……不是,我的水桶——”
说到这里,于思梦本能地一顿。
注意到自己许多天没来冰场的人有不少,但特意问她今日为何不带水桶背包的,白萧然却是头一个。
一时间,于思梦突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实话。
“嗯,我的水桶背包……坏了。”
“坏了?”白萧然疑惑地说,“是摔坏了吗?”
事实上,确实是坏了,但却是被爸爸妈妈摔坏了。于海鹏和李珍在那天和于思梦的对话后,果断地把水桶背包丢出了家门,理由是不能让于思梦被它分心。
然而,水桶背包毕竟是白萧然帮着一起制作的,于思梦被他这么问,罕见地感到了心虚。
“嗯……差不多……”她模棱两可说,“爸爸妈妈帮我把它扔掉了。”
白萧然听了这话,沉默了一小瞬,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但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转移了话题:“最近训练进行的如何?”
“嗯……”想到自己日后能否继续训练都堪忧,于思梦只感觉更加心虚了,“还好——”
“诶?这不是于学员吗?”
恰在此时,冰场另一头传来另一人的问候声。王教练从员工休息室走出来,来到储物柜前,和于思梦打招呼:“于学员,好久不见!今天终于来冰场了?”
“嗯,是的。”于思梦点点头,“今天练习完,正准备走呢!”
“等等,既然来都来了,先别急着走!”王教练说,“你难道忘了?上回滑速比赛的奖品,你一直没来找我们领呢!这会儿商店里的小丽正好有空,不如我带你看一眼,挑一双合适的?”
“呵呵,说起来,我还真的差点忘了这事。”于思梦听了这话,一阵汗颜,她讪笑说:“王教练,其实,上次滑速比赛的奖品,我恐怕短时间是兑换不了了。”
“兑换不了?”白萧然站在一旁,听了这话,挑了下眉,“为什么?”
看来,这事儿终归是瞒不住了。
于思梦揉了一下眉心,叹了口气:“因为,我马上要开学了。我的父母希望我开学后认真学习,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怕是都不能来冰场了。”
“所以,是你的父母不希望你来?”白萧然听了这话,神色微微一变。
“算是吧。”于思梦苦笑,“王老师,滑速比赛的奖品冰鞋,我先在冰场暂存,可以么?”
“按理说,这怕是有些不合规则,”王教练听了这话,有些为难,“会计需要走账,你如果一直不挑选冰鞋,冰场会按照自动放弃处理。”
“这样吗?”于思梦心中一沉,无奈地笑笑,“没事,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会想法子解决的。”
于思梦这段时间在冰场的训练成果,王教练一直看在眼里,也发自内心把她看作花滑训练的好苗子。如今听说于思梦短时间都不会来冰场了,王教练自然感到十分惋惜。
然而,这毕竟是人家小姑娘的父母作出的决定,他一位冰场教练,也不好掺和。
是以,和于思梦打了招呼后,王教练便找了个借口,神情颇有些叹惋地离开了。
王教练一走,储物柜边只剩下于思梦和白萧然二人。于思梦背好了书包,可一旁的白萧然却似乎并没急着走,他半开玩笑地说:“小于妹妹,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于思梦说。
白萧然问:“不来冰场训练是你父母的决定,那你自己心中,又是怎么想?”
这个问题,可谓是十分直白,于思梦没想到向来委婉的白萧然会突然这么问,一时瞪大眼,“这……我——”
白萧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之所以这么问,是想和你介绍一个人。”
“给我介绍一个人?”于思梦疑惑地说,“是谁?”
“最近,我的一位朋友搬来了省城,她现在就在这座商场里。我想着,你如今在进行花滑训练,也许会想要认识她。”
“你的朋友?”于思梦好奇地说。
“没错,”白萧然说,“要一起去看看吗?”
于思梦看了眼冰场的时钟,鬼使神差地,她点了下头,“好,我和你去。”
于思梦跟着白萧然,顺着商场电梯来到三楼,走过一个拐角后,一家明显是崭新装修的商场铺面呈现在他们眼前——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门面上的四个深红色大字——无疆舞域。
而紧跟在无疆舞域四字下方的,则是一行小字——舞蹈工作室。
20. 第 20 章
“舞蹈……工作室?”于思梦看着标牌上的几个大字,微微一惊。
“没错,是我的朋友开的。”白萧然一边说着,直接走了进去。
于思梦跟在他后边。
这间舞蹈工作室和多数舞蹈培训机构不同,穿过大门,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前台,而是一排排镶嵌着玻璃隔板的走廊。充满科技感的蓝白色的灯光照在走廊中,大大小小的舞蹈练习室交错排列。
练习室里,不同舞种的学员和老师在不同的房间排舞,音响的音乐隐隐从玻璃隔板的另一头传出,使得这一切都看起来如同展品柜里不断旋转的音乐盒。
一时间,于思梦被这间舞蹈工作室的阵仗惊住了。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氛围和装修风格,无疆舞域的面积也远比她一开始预想的更大。
通常而言,商场的铺面租金都不便宜,而敢于一口气开设如此规模的舞蹈工作室,想必创立者是具备着相当的野心,亦或是财力。
“这是工作室开业第一周。”白萧然环顾着四周,感慨般地说,“我这位朋友,做事的风格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大气!”
几乎是在白萧然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个利落的女声从于思梦身后传来,“我就当这话是句夸奖好了!”
二人转过身,看见一位身高一米七出头,留着红色短发的女性向他们走了过来。舞蹈工作室的空调冷气开得很足,是以,这位女性穿着一件镶有银色铆钉的黑夹克,配以一条画有奇怪花纹的深灰色破洞牛仔裤。
这幅穿着打扮,上上下下都透着股非主流的感觉,可偏偏这人的脸却给人截然不同的印象——她一头短发,虽说是红色,可却蓄得干净利落,皮肤很白,五官虽不算出色,但她眼神自信明亮,眉眼间透着种带有攻击性的美感,整个人也显得干练又有活力。
“刘捷,好久不见!”白萧然微笑着说道。
“萧然,我这工作室都开了好几天了!你今天才来,可真是不够意思!”刘捷走上前,和白萧然拥抱了一下,接着伸手,不轻不重,锤了下白萧然的肩膀。
白萧然笑了笑,向后微微一缩,故意露出吃痛的表情,“抱歉,前两天和家人商量大学专业的事,这不今天抽出空,立马来找你了!”
“大学专业?”刘捷退后一步,“萧然,你真的想好了?”
“是,准备读法律,”白萧然笑了笑,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刘捷,我今天带来了一位朋友。”
“呵呵,这么可爱的妹妹,我一早注意到了!”刘捷的视线移到于思梦身上。
虽说于思梦如今只是个12岁孩子的模样,但刘捷却依旧一脸郑重地向她伸出手,“妹妹你好呀!我是刘捷,这间舞蹈工作室的创始人,萧然的朋友。”
“刘捷姐姐好,我是于思梦。”于思梦对这位清爽干练的年轻女子印象很好,和她握了握手。
“于思梦,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似乎是怕于思梦紧张,刘捷对她微微一笑,“不用客客气气教我刘捷姐姐,叫我刘捷就好,实在不行,刘捷姐也行!”
“好的,”于思梦也不多客气,道:“刘捷姐!”
刘捷显然对于思梦的直爽十分满意,“你今年多大了?”
“12岁。”
“嗯……12岁……”刘捷托着下巴,思索片刻,“对于学舞来说,不算太晚。”
于思梦听了这话,微微一愣。
“等一等,学舞?”
“是呀!”刘捷莫名地扫她一眼,接着笑道,“萧然带你来,不就是为了这事?”
“刘捷当年可是首都舞蹈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以年级第一的成绩毕业,”注意到于思梦困惑的目光,白萧然适时地补上解释,“不是单科舞种的第一,而是全方位的第一!”
“亏你还记得这些名头!”刘捷打趣地笑笑,随后又摆摆手,“小小荣誉,不值一提!”
“毕业之后,刘捷还在首都开过一家舞蹈工作室,”白萧然说,“当时有许多男团爱豆,当红歌星请她编舞,还有综艺请她编表演节目,好些都被她拒绝了。”
“呵!不过是看不上那些没有业务能力的小白脸罢了!”刘捷双手抱胸,露出不屑的神情,“他们只会白瞎了我编的舞!”
“现在先不说这些。”白萧然笑了笑,“刘捷,今日是于思梦第一次来,不如先带我们参观一下你的舞蹈工作室吧!”
“没问题,你们和我来!”
刘捷爽快地说完,转身开始带路。三人原路返回,来到了工作室靠大门的第一间舞蹈练习室。
看外观,这似乎也是最大的一间舞蹈练习室,一名老师和若干名学生正在进行舞蹈课程。
于思梦前世对于舞蹈不甚了解,但她根据练习室内隐隐传出的舞蹈音乐,猜测这应该是一间现代舞教室。
“这个班,主要教urban(现代舞),有时也会顺带教一点爵士。”
果不其然,刘捷在一旁适时介绍,“这是咱们这儿最大的教室,也是报名人数最多的。”
于思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教室里的人正在学习一首由近期流行曲编成的自编舞曲。
由于是第一次进行学习,学员们的动作称不上整齐划一,但每个人的眼中都放着光芒,双手摆动的动作显得大方自信。
在于思梦观察教室的时候,刘捷侧头看了一眼白萧然。
“说起来,urban舞种,也算是花滑运动员的必修课之一。”
“没错,”白萧然道,“想当初我头一次接触现代舞,国家队里请的舞蹈老师抓着我的手,帮我别了一下午的动作。”
“虽说国家队请的老师不咋地,但如今你也算是半个成熟的现代舞舞者。”刘捷半开玩笑地说,“小于妹妹,怎么样,你对urban感兴趣吗?”
“我……”于思梦看了眼刘捷,又透过玻璃板看了看练习室,有些迟疑地说,“说句实话,我今日是第一次接触舞蹈,对这些还不太了解。”
“我明白了,看来,urban没能激起你的兴趣。”刘捷了然的点了下头。
于思梦和白萧然跟着刘捷,来到了下一间教室。
教室内,穿着特质舞鞋和白纱短裙的舞蹈老师和学员踮着脚尖,如同纯白的蝴蝶般翩跹起舞。
于思梦一眼就认了出来,“这间教室,教的是芭蕾?”
“没错,我的舞蹈工作室涵盖了几乎全部舞种,芭蕾自然也包含其中,”刘捷一脸骄傲。她说完这话,上下打量于思梦两眼,“小于妹妹,我看你不仅手长腿长,体态也很好,肩颈线条流畅,倒是个学芭蕾的好苗子。”
于思梦看着教室内练习芭蕾的学员。
她并不讨厌芭蕾,芭蕾最早起源于文艺复兴时期,历史悠久。
可这也意味着,如若学习芭蕾,她就必然绕不开属于这门古老艺术的严格传统,以及那些亘古流传的“经典”曲目。
想到这里,于思梦有些为难地拧了下眉,而与此同时,一旁的白萧然突然开了口。
“手长腿长,走到哪不都是好苗子?”他笑道,“不妨先把这里参观完再做决定也不迟。”
“哈哈,说的有理!”刘捷点头赞同。
刘捷领着二人,来到第三间练习室。这一间教室的面积和第一间几乎一样大,音响播放着一首old-school风格的舞曲,虽说隔着玻璃板难听清曲调,但隐隐传出的节奏却很是抓耳。
“Hip-pop教室。”刘捷一边说着,半倚在玻璃板上,在教室内隐隐传出的鼓点节奏的衬托下,她那一身风格独特的衣服似乎都显得不那么凸出了。
于思梦向内一看,Hip-pop教室内,学生间的氛围明显更放松,大家正在学习一段Routine【注】,所有人的队形和站位显得松散又随意。
“我喜欢正在放的这首曲子。”于思梦说。
“那你或许会对街舞文化感兴趣!”刘捷微笑着说。
接下来,刘捷领着于思梦,又看了好几个不同教室的街舞课堂。其中涵盖的舞种包括Popping、Locking、Breaking、以及不那么常见的House和Krump……
身为一位称职的导游,刘捷向于思梦一一介绍这些舞种的名字和风格,于思梦边走边看,颇有兴趣地把这些知识记在脑海。
直到最后,三人终于停在了最后的一间教室前。
“嗯……这间教室,教的是国标。”刘捷说,“同时还会用于教授探戈及其他西方种类的古典舞。”
探戈,也就是之前李彤短节目编排所借鉴的舞种。于思梦心中存了映像,正要多看一眼练习室,可随着她的视线左移,余光中突然闪过一抹亮丽的水绿色。
于思梦微微一怔,她突然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方才抓住自己视线的物件面前——
那是一件带有宽大白色水袖的中式襦裙,长裙,袖口、衣领和裙摆上边缀有碎钻和闪闪发光的亮片。这条裙子放在一间面积较小的空教室内,于思梦隔着玻璃板,无法触碰它,却依旧能想象,假使这条裙子穿在人身上,舞者旋转起舞、裙摆摇曳时将有多么漂亮。
刘捷没想到于思梦会突然走到民族舞教室前,她先是一愣,接着来到于思梦身旁。
“这是民族舞教室,暂时没有人上课,”刘捷说,“你很喜欢这条裙子?要进去看看吗?”
于思梦点头,“好啊。”
刘捷拿出钥匙,打开练习室的门。由于墙壁隔音的作用,进入其中、重新关上门后,于思梦顿时感觉四下安静了不少。
练习室左边的一面墙上,挂着一个小型电视,电视里正播放一曲糅杂了现代风格的古典舞节目。节目的主角是一位身穿白衣、手握银剑,女侠扮相的舞者。她手中银剑挽着剑花,舞步优雅柔和中,自带一股风姿绰约的凌厉之美。
于思梦盯着女舞者的发型,脱口而出问:“电视上的这个人,扮的是小龙女?”
“没错,竟被你看出来了,”刘捷笑道,“这是我的母校在某年校庆编排的小型歌舞剧,讲的是杨过与小龙女其中一段爱情故事的改编。”
“这名舞者,舞蹈功底确实不一般。”白萧然也看着屏幕,接着扭头对于思梦说,“小于妹妹,我听张哥说过,你之前似乎学过武术?”
“武术!?我小时候最想学的东西之一就有武术!”刘捷听了这话,猛得转过头,“小于妹妹,难怪你的形体这么好,原来是学过武术吗?”
“呵呵,姑且算是……”于思梦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笑了下,“不过,我现在主要的学习任务是花滑。”
“花滑,果然如此,”刘捷点着头说,“我就知道,萧然突然带到我这儿来的,要么是他非常好的朋友,要么就是练花滑的好苗子。”
“小于妹妹二者都算。”白萧然笑道。
关于白萧然突然带自己来这儿的原因,如今刘捷和白萧然的对话,恰好应证了于思梦的猜测。
正如不久前黄雨婕在冰场和自己说的话:学习花滑,技术和艺术都不可或缺。她如今已在三个月内练就了还不错的冰面滑行基础、以及一些基本的旋转动作,既然如此,便也是时候开始舞蹈以及艺术方面的训练了。
“萧然哥,刘捷姐,谢谢你们带我参观这间舞蹈工作室。”于思梦郑重其事地对二人说。
“呵呵,客气什么!”刘捷爽朗地道,接着指指民族舞教室墙上的屏幕,“所以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的母校校庆的表演,是否激起了你过去练习武术的回忆?”
“我认为,这些舞蹈动作和武术相比,有些相似,但又有很大不同。”于思梦思索良久,认真地说,“武术动作更精准、舞蹈编排则更优美;武术动作更干脆利落;而舞蹈则更加着重强调美感和合乐。”
几乎是在于思梦说完这段话的同一时间,她的脑中许久没响起的系统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
【叮叮!恭喜宿主!】
【新手任务4——花滑艺术性】
【任务时限:2个月;目前状态:已完成】
“看来,在你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结论。”刘捷叉着腰,听完于思梦对于舞蹈和武术的形容后,她重重点了下头,“既然如此,欢迎你随时来我的舞蹈工作室看看!”
于思梦听了这话,一时有些结巴。
刘捷的意思,多半是让她成为无疆舞域的舞蹈学员,以便定期来无疆舞域学习舞蹈,然而于思梦眼下别提专成来学习舞蹈了,开学之后,就连广茂冰场,她怕是都去不了……
“刘捷姐,其实……我——”
于思梦正要开口向刘捷解释情况,可就在这时,脑中的系统提示音又响了。
【叮叮!阶段性成就奖励已发放!】
【奖励内容:即将公布——目前状态:已发放】
听到系统声音的瞬间,于思梦先是懵了片刻。
阶段性成就奖励……
说起来,上一次赢得滑速比赛之后,系统通知里确实提到了“成就奖励”这一词眼,但每当于思梦在脑海中查询,奖励状态却一直是“未发放”。
而提示音在这时候响起,莫非是说……
“小于妹妹!”
刘捷先是领于思梦和白萧然离开了民族舞教室,关上教室的门后,她转过身,郑重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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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地看向于思梦,“你是萧然的朋友,今天你第一次来我这里,我想给你一样东西。”
她说完这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红色的卡。
“一年之内,凭此会员卡,你可以无限次出入我的舞蹈工作室,如果需要特定舞种的老师给你专程补习,也尽可找前台预约。”
“刘捷姐,这礼物太贵重了!”于思梦瞪大眼,她和刘捷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
刘捷不容分说,把会员卡塞到于思梦怀里,“小于妹妹,这不是在与你客气,你也不用担心我为此损失什么。我刘捷给谁编舞,收谁做学员,全都是看我自己的喜好,和钱没多大干系!”
“可这还是——”于思梦说到一半,好似舌头打了结,头一次在穿越后感到不知所措。她看了眼白萧然,只见白萧然站在原地,双手抱胸,神色无辜地对她眨了眨眼睛。
就在这时,刘捷突然上前半步,挡住了白萧然。
“小于妹妹,你不用看着他!”刘捷语气果断,“我给你这张卡和萧然没关系,只是因为在我眼里,你真的非常适合练舞。”
于思梦一愣,“为何这么讲?”
“刚才我们一路走来,我一直在悄悄观察你。”刘捷说,“你说你学过武术,这也恰恰解答了我不久前的疑惑。武术也好、舞蹈也罢,只有从小学习这些的人,才会在走路的姿势、步态中自带那种仿若与生俱来的协调、优雅和气魄。只要你想,你过去在武术中学习的动作,练会的基本功,都会为你的舞蹈学习打下良好基础。”
“真的吗?”于思梦听了这话,有些受宠若惊。
只见刘捷点头说:“是真的,但这还不是全部的原因。从刚才我们的谈话,我看出你对于舞蹈表演有你自己的思考,不会因为别人的建议而轻易改变想法,而这正是我一直以来最欣赏,但也最可遇不可求的舞蹈学员类型!”
刘捷的这番话,好似给于思梦打了一针强心剂,和和一直以来于思梦心里的某些观念不谋而合。
如今正是于思梦需要为自己找舞蹈老师的阶段,而刘捷的会员卡不仅能够帮助她,还恰恰解了她身为未成年人,经济拮据的燃眉之急。
想到这里,于思梦心下不再犹豫,“谢谢刘捷姐!”她认真地向刘捷道谢,从她手中接过了会员卡。
“这就对了!”刘捷看于思梦收下卡片,眼中满意又高兴,“从今天起,你就可以随时来这儿。不过,你需要去前台签个字,这样工作室的签到系统就能把你和这张会员卡绑定,方便今后的使用。”
“好,那我现在去前台。”于思梦说,接着又特意看向一旁微笑着的白萧然,“萧然哥,今天也要谢谢你!”
“说的没错,我也得谢谢萧然!”刘捷眉眼弯弯,拍了拍白萧然的肩膀,“若不是你,我都发现不了这样一个好苗子。”
“哦,对了。”于思梦转过头,看了眼三人身后的民族舞教室,“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问,我们之前参观的每一间教室,都有一名老师负责授课,既然如此,民族舞教室的老师又是谁?”
“哈哈,这你可就问到点子上了!”刘捷一听这话,哈哈大笑,出乎于思梦的意料,她突然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民族舞老师,就是我!”
……
三人站在原地,又聊了几句后,于思梦提出要去前台签字,一个人先走远了。
刘捷看了眼四下的走廊,此时大多数教室内要么在上课,要么就是空置着。她看向白萧然,叹了口气。
“好了,终于有机会和你单独说句话了!”刘捷说,“萧然,我也不和你绕弯子,如今你我都在省城,只要你一句话,无论是短节目还是自由滑,无论是芭蕾、现代还是探戈……任何音乐、任何舞种,任何你想要风格的编舞,我都能帮你编出来!”
“刘捷姐,谢谢你。”白萧然听过这话,眼神先是一怔,接着露出微笑,“只是,如你所见,我已经退役了!”
“退役?这不可能!”刘捷压低嗓子,“萧然,我们认识有五年了,伤病导致退役这种套话蒙不过我!”
“刘捷姐,我说过退役,我也是认真的。”白萧然无奈地笑笑,“之前也提过了吧,最近这些天,我已经定下了大学的专业,我准备去清华大学读法律,明天晚上,我就会动身去首都。”
刘捷听了这话,无言片刻,接着攥紧拳,“白萧然,你还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么?”
“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首都体育场?”白萧然露出回忆的神色。
“没错!”刘捷点头,“那年我上大四,正在思考我的毕设表演,我的老师负责给国家队队员编舞,因此带我去了冰场。那天冰上有不少运动员,但我一眼就看到了你——你的腰杆笔直、身形优美,某些瞬间,你滑行的姿态甚至比一部分女孩更柔软!”
“好了,给我留点面子吧!”白萧然半开玩笑地扶额笑道,“那时我才12岁,没想到你竟记得这么清楚。”
“我当然记得很清楚!”刘捷说,“你当时吊着吊杆,正在练三周跳。同期的队员都很喜欢你,你的教练员也对你很满意,可唯独你的脸上透着无聊、郁闷和不甘心。”
听到刘捷提起自己曾经的教练与队友,白萧然的眼神一黯,某些情绪在其中一闪而过。他站在原地,一语不发。
“之后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你当时的表情是为什么,”刘捷继续说,“同样的练习已经进行太多遍,同样的难度已经练习那么久,同样的方法、同样的叮嘱、同一名教练员,甚至于你使用的吊杆都是同一个!我猜,你当时一定很想把背后的吊杆摘下来……对了,你第一次有了四周跳的想法,是什么时候?”
“十三岁,”白萧然的声音很轻,“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才让秦教练同意我尝试吊杆四周。”
“现在秦教练不再是你的教练了,”刘捷一字一顿说,“广茂冰场拥有训练所需的基本设施和辅助教练人员,无疆舞域有你需要的舞蹈练习室和编舞师,我们重新组成一支队伍,这一次,没有你那固执死板的教练逼迫你!明后年就是平昌冬奥!你兴许能——”
“国家队是我取得进步,逐步成长的地方,”白萧然目光倏地抬起,字句有力,“即便我和秦教练起过再多次矛盾,有过再多不愉快,但他是我的教练,是我的恩师!刘捷姐,请你不要这么说他,再者,秦教练并没有逼迫我。”
刘捷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但她却并未退步,而是深吸一口气,“萧然,不要退役,你我都知道,你有多么喜欢花滑!”
白萧然笑笑,语气变得有些冷淡,“刘捷姐,我的心意已定。”
21. 第 21
白萧然说完这话,视线无意中向右边一扫,突然看见了一件红色T恤的半边袖子。而今日于思梦来冰场所穿的衣服,正是一件红色的T恤。
“萧然哥,刘捷姐!”
与此同时,于思梦也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她尴尬地笑笑,主动从走廊的拐角站了出来。
不久之前,于思梦去前台签字。前台的值班小姐方瑜看见于思梦手中的会员卡,立马意识到她是刘捷的朋友。方瑜十分麻利地为于思梦办好绑定手续,同时还热情地向她介绍签到预约流程。
办完这一切后,于思梦本想着回去再次向刘捷和白萧然道谢,谁想却撞见了白萧然和刘捷争论的一幕。
于思梦站在一间教室的拐角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现下被发现自己看到了这一幕,一时间,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小于,你回来了!”
听见于思梦的声音,刘捷的反应很快,她转过身时,神情已变得和平常别无二致,“手续都办好了吧?会员卡的细则方瑜有没有和你说?”
“刘捷姐,你放心,都已经办好了!”于思梦笑了笑,“往后要是有时间,我可就多来你的工作室叨扰咯?”
“哈哈,我只怕你不来!”刘捷豪爽地道。
刘捷身为无疆舞域的老板,还有许多其他事情要忙,和二人聊过几句后,她便先一步离开了。
于思梦和白萧然一起走出无疆舞域,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在不知不觉间显得有点闷。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于思梦心中想着起不久前白萧然和刘捷的对话。刘捷说,白萧然退役的主要原因不可能是伤病,既然如此,他的真实原因又是什么?难道真如刘捷所言,是因为白萧然和国家队的教练团队有龃龉,所以他才选择退役?
然而,想来想去,于思梦又觉得这不太对。白萧然年纪轻轻,虽说还未升组,但也是国际上颇有名气的花滑选手。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好苗子,国家队没理由刻意针对他。
“小于妹妹,”二人走到商场电梯口,就在这时,白萧然突然开口了,“我前些天听张小哥说,你在跟着冰场的学员黄雨婕学旋转,现在练得怎么样了?”
“练得还好,不过我刚起步,只学了几个基础旋转动作,总体而言不敢说很熟练。”于思梦诚实地回答。
“旋转不仅考验平衡,还考验身体的协调性和柔韧性,”白萧然说,“如果你在过程中遇到了困难,可以随时问我。”
于思梦说:“好的,谢谢萧然哥。”
“我让小刘在前台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的联系方式。明天之后,我就得去首都上大学了,虽说可能很难见面,但你随时可以通过电话和社交账号联系我。”白萧然说。
“好。”于思梦点头。她这才反应过来,白萧然说的并非客套话,而是真的想帮她,再想到今日白萧然特意带自己见刘捷,于思梦心中不由十分感动。
她想到这里,再次提出感谢:“萧然哥,谢谢你带我参观无疆舞域。”
“带你参观无疆舞域的不是我,而是刘捷,”白萧然像是被逗笑一般,“你若真想谢我,就把这事儿当作一个赔礼好了。”
“赔礼?什么赔礼?”
“上次你与我关于滑速比赛立下约定,我没能兑现承诺的赔礼。”白萧然开玩笑般地道。
于思梦一怔,当初她确实和白萧然说好了此事——只要自己赢得滑速比赛冠军,白萧然就把自己退役的真实原因告诉她。
然而,在比赛那日之后,于思梦很长时间内都没再见到白萧然,再加上于思梦前一周一直没来冰场,时间久了,于思梦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
对于白萧然退役的原因,于思梦原本是很好奇的,可想起不久前自己听到的白萧然和刘捷的对话,她现在又不大想主动问他,总感觉像是戳他痛处。
于思梦支支吾吾:“唔……萧然哥,其实那天的约定,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你要是不想提起,也没必要强求。”
“哈哈哈,”白萧然嘴角弯了弯,“刚才我和刘捷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对吧?”
于思梦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是。”
“小于妹妹,”白萧然说,“你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位自学花滑的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有请教练?”
这个问题张小哥之前也问过于思梦,于思梦当时的回答是“没钱”,这句确实也不算谎话,可面对白萧然,于思梦却认为不该再同样敷衍他。
“因为我对自己自学的能力有信心,我目前刚刚上手花滑,很多东西,比起请教练手把手教,我更想要自己摸索,”她回答,“对我而言,自学的训练模式没什么压力,更轻松、也会更自由。”
“小于妹妹,假设:现在有一位很优秀的人想成为你的教练,他不仅愿意教你,还会为你申请国家补贴,给你提供专业的训练场所;可与此同时,他会对训练中的方法和条例态度强硬,他认为:训练方式、训练时间、训练强度都应该由教练一人制定,运动员唯一要做的是服从,不应该在脑中琢磨这些。在这样的条件下,你愿意成为他的学生吗?”
于思梦思索片刻后,斩钉截铁说:“我不愿意!”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此时已经来到了商场的一楼。白萧然听了这话,转头看着于思梦,静静地问:“为什么?”
“这事儿不可一概而论。”于思梦想了想,认真地说:“这样的教练兴许适合别的运动员,但并不适合我。每一位运动员的身体状况、先天优势、个人性格本就不同,如果按照最理想的情况,单一教练应该给不用的运动员适用不同的训练方式和训练强度。而把训练的方法、时间和强度一律教给教练决定,这种做法,我个人无法苟同。”
“小于妹妹,”白萧然停下脚步,半真半假地看着于思梦,“你可知道,你刚才说出了非常了不得的话!”
“只是实话实说。”于思梦没有回避白萧然的眼神,“其他运动项目我不清楚,但花滑本身是一项非常看重运动员综合实力以及个人状态的运动。花滑考察的不仅仅是技术水平和运动能力,它还考察运动员本人的对于节目的理解能力、创新能力,以及艺术性——我认为,这是一项需要运动员具备自我思考,保持个人独特性的运动。”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白萧然的声音有些轻。
“萧然哥,”于思梦说完一大段话,又想起了白萧然和刘捷的对话,她有些犹豫地问:“所以,刘捷姐姐之前说的是真的么?你退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你刚才所说的原因,就是我退役的原因,”白萧然有些黯淡地笑了笑,“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因素。国家队虽说对于运动员的补贴以及各类设施都设立完善,但其中某些规章制度十分刻板,训练方式也大多遵循经验主义。这些和我的个人想法有悖,正是因此,我决定退役。”
“这不是你的问题,”于思梦安慰道,“如果你的教练是另外的人,一切兴许就不会这么困难。”
白萧然只是笑笑,“对我而言,退役并不是突然而然的决定。脚腕受伤后,我离开队里进行疗养。在此期间,我思考了很久——”
“我回想过去我和我的教练的每一场争吵,我的教练曾告诉我: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大多数时候,没有前人丰富的经验,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到底是对是错,兴许不知何时,就会栽跟头。”
“现如今,我的脚腕受伤,尚在恢复,现在回头想,教练的话也不无道理,”不知不觉间,白萧然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自嘲般地说,“到底是我的想法太激进,还是国家队的做法太守旧?到底是教练的训练方式更正确,还是我的训练提案更合适?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事到如今,我自己也说不清了。”
“我认为,在这种事上,不分什么对错,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合适的。”于思梦字斟句酌说。
“小于妹妹,你说得对,”白萧然笑道,“正是因此,我也希望你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我希望你能在花滑之路上取得成就;而不是和我一样,最终因心中的困惑,跌倒在半途。”
*
十五分钟后,于思梦回到小区,站在家门口。
伸手敲门前,她的内心忐忑,头一次感受到了作为孩子的惊慌。
现在的时间,已经来到5点半。小学的开学报到中午结束,即便于海鹏和李珍要送于思思上第一次钢琴课,如今多半早就回家了。
于思梦把手放在门边,敲门的同时,一边想着该怎么和父母解释。
到底是实话实说,还是随便找些借口?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开门的人竟是李奶奶。
“思梦呀,回来啦?”李奶奶站在门边迎接于思梦,心平气和地说,“今天第一天报到,你们的老师一定给你们讲了许多话吧?”
“是的,奶奶。”于思梦看了眼李奶奶身后,家中似乎只有奶奶一人,爸爸、妈妈和思思都还没回来。
“思思和爸爸妈妈呢?还没回家吗?”
“思思今天上第一节钢琴课,钢琴老师说思思很有天赋,你爸爸妈妈听了,决定带她在外边吃晚饭庆祝。”李奶奶回答,“原本海鹏和李珍是想要带着你也一起去的,只是你没回家,我就找了个借口,说你正在房间用功学习,要他们今晚不打扰你了。”
“李奶奶,这——”于思梦瞪大眼。
李奶奶说这话,也就意味着她看穿了于思梦的谎言——想来也是,这年头,哪有初中生开学报到报一整天的?
“好了,梦梦呀,你也别瞒我了!”李奶奶面色平静祥和,眼中却是精光一闪,“今天放学后,你去了冰场,对吗?”
“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于思梦也没再想着隐瞒,她点了下头,“李奶奶,我真的很想练花滑。”
“梦梦,你不要怪你的爸爸和妈妈,”李奶奶语重心长说,“海鹏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他小时候贪玩,进入社会这么多年,读书少的亏吃多了,自然不希望女儿步自己后尘。”
于思梦心下一沉,李奶奶眼下这架势,摆明了是想帮着父母来劝她。
“奶奶,可我从没想过放弃学习,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只要我的功课不落下,就能去冰场学花滑。”于思梦说。
“我知道,但有些时候,你也得理解理解你爸妈,”李奶奶摇摇头,“他们常年在外工作,很少回家,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是我陪着你和思思。”
“海鹏和李珍不像我,可以日日陪着你们上学做功课,看出你们的进步,”李奶奶继续说,“梦梦呀,你应该给你爸妈一些缓冲的时间,他们如今回来还没几天,往后等他们自己也意识到你的成长,想必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奶奶,我知道了。”于思梦听了李奶奶的话,点点头,心中却有些难受。
李奶奶说的道理,她并非不明白,可眼下系统的任务、学习花滑的需求,着实不是几句大道理就能轻松揭过的难题。
李奶奶看着于思梦面上的表情,慈祥地说:“梦梦呀,还有一件事,广茂冰场的花滑月票,我准备明日就去给你续上。”
于思梦听了这话,猛得抬起头,又是惊喜,又是惊讶:“奶奶?你这是——”
“有些事情,一码归一码,”李奶奶笑呵呵说,“你这些日子在家中的变化,你爸妈没看出来,思思和你奶奶我却是有目共睹。就算你以前在家叛逆了一点,可我觉得,就这样剥夺你追求兴趣的权利,对你而言不公平。”
“奶奶!”于思梦欣喜又感动,“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那是当然!你暑假刚开始和奶奶说的话,奶奶还一直记在心上呢!”李奶奶说,“学习课本知识,可以提升校内成绩,而追求生活中的兴趣,能培养全面发展。”
“就如你一开始所说的,你也好,思思也好,奶奶希望你们都能成为全面发展的人,”李奶奶动情地说,“所以这一次,奶奶决定支持你!”
*
于思梦本以为,自己此番不被允许去冰场,是家人坑惨了她;谁曾想,柳暗花明,最终拯救自己于水火的,也正是自己的家人。
于海鹏和李珍这次出差回家,却也不可能一直放假,开学两天后,夫妻二人再次出发去工作,而李奶奶信守承诺,果真给于思梦补上了广茂冰场的月票。
在去冰场训练一事上,祖孙二人极有默契,对于海鹏和李珍保持缄默,从不在电话中提及。
至于思思,有了于海鹏和李珍的首肯,家中为其买了台便宜的二手钢琴。每天放学做完功课,思思便会拿着曲谱,坐在钢琴边勤奋练习。
与此同时,于思梦也正式进入了初中。
于思梦所上的学校,叫做仁和中学,往年的普高率达到85%以上,是省城一所升学率挺不错的学校。
学校内每个年级1-10班为平行班,11班是火箭班,于家虽说家住“老破小”,但占了学区房的名额,于思梦得以进入仁和中学的平行班。
至于火箭班,则需要学生凭借真才实学考进去。
原主曾在暑假刚开始时参加仁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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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的分班考试,当时于思梦还没有穿越过来,原主凭着稳定的吊车尾成绩,不出意外分到了一个平行班。
好在,仁和中学的分班考试频率为每学年一考——也就是说,如若之后于思梦在分班考试发挥出色,同样有望进入火箭班。
仁和中学不愧为省城内数一数二的公办初中,不同于于思梦前世在武当山山脚小镇上的普通初中,仁和中学面积庞大、校风严谨、师资力量优秀。
除此之外,整所学校采取“狼性教育”,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主要培养学生的应试能力,对于学生文化课成绩要求很高。
如若说,之前因为是暑假的缘故,于思梦得以合理地安排时间,在花滑和学习之间取得良好的平衡;那么在入学第一天,于思梦就算是吃了个下马威。
那天早上,于思梦背着书包,进入教室。学校8点20上课,8点开始早自习,于思梦7点45就到了。
按理说,她算是提前到校,谁知教室里早已坐满了一大半的人。
于思梦所在班级的班主任教数学,姓陈,是个戴着眼镜,面色严肃的中年女性。陈老师看见于思梦走进教室,对她抬了下手。
“先别急着坐下,今天是入学第一天,为求公平,我会按照每一个人的入学成绩排座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于思梦规规矩矩回答:“我叫于思梦。”
陈老师左手拿着一本名册,右手拿一支笔和一张格子纸。听到于思梦的名字后,她面无表情,伸手抬了下眼镜。
于思梦站在原地,默默无声看着她。
只见陈老师从名册的前排找起,圆珠笔一点点在名册上往下移,一直移到了名册的最后几排,她才找到于思梦的名字和分班考成绩。
“于思梦,是吧,”看到于思梦的成绩后,陈老师本就冷淡的神色变得更冷淡了,“你去坐那边,靠窗那一排,倒数第二个。”
“好。”于思梦说着,乖乖走向自己倒数靠窗的座位。
走过去的同时,班级一片寂静,几十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于思梦,直到她坐下。
于思梦放下书包后,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不愧是仁和中学的学生,这才刚开学,打量同学的班级座次的目光便已经染上了比较与衡量。
陈老师说,按照成绩排名分配座位是为了公平,可于思梦心中却不是多认可。
乍听起来,按照成绩分配似乎的确公平;可班级里同学个子高矮不一,按照身高分座位,其实也公平;每个同学对座位前后各有喜好,如若随机抽签,大家全凭运气,这么说来,同样也“公平”。
想到此处,于思梦叹了口气。
说到底,公平不公平,还是得看衡量的标准由谁定。陈老师作为班主任,看中成绩,成绩好的学生,自然可以有更高待遇。
于海鹏和李珍9月3日出发去工作,那天恰好是周六,于思梦在父母走后,立马出发去广茂冰场。
兴许是开学第一周,冰场的客流比往日少了许多。于思梦一早来到冰场时,小刘坐在前台,百无聊奈地把玩着一支圆珠笔。
看见于思梦,小刘高兴地站起身,“小于,终于来训练啦!”
“是的。”于思梦笑了笑,感慨道,“本来以为,我再也来不了了!”
小刘事先听王教练说过于思梦的特殊情况,听了这话,他笑呵呵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为什么这么讲?”于思梦好奇地问。
“因为萧然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小刘说着,突然从前台的桌子底拿出一样东西来。
于思梦看到那东西后,蓦地愣住了,只见小刘拿出的,赫然是一只崭新的“水桶背包”。她只需用眼睛草草一丈量,就能看出,这个水桶背包相较自己先前被父母丢掉的那只,形状一样、尺寸一样、就连桶身的颜色也一样。
于思梦接过水桶,上下抚摸一遍,尽管心中已有猜想,但却还是感觉有些发愣。
“刘老师,这只桶……是谁叫你给我的?”
“原来你不知道吗?”小刘说,“30号的晚上,白萧然突然来了冰场,他拉着我一起忙活了近一小时,还要我之后把这个给你。”
小刘说完这话,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一句:“哦,对了,上次比赛奖品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了。萧然和咱们这儿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他说了,你的奖品冰鞋,什么时候领都没关系。”
小刘一连告诉了于思梦好几个消息,对于思梦而言,这每件事都是好事,但,也都不是小事。
“刘老师,请务必代我向萧然哥说声谢谢!”于思梦听完小刘的话,先是缓了一缓,接着深吸一口气,“但是,我只是冰场的一位普通月票会员,接连收到如此特殊对待,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小刘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小于学员,你难道忘了么?你来咱们冰场三个多月,从一开始的纯纯新手,一步一步成为了今天的花滑熟手,赢得了滑速比赛冠军。你取得的一切进步,我们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就凭借这些,你也不应该感到过意不去!”
于思梦说:“可是——冰场的月票会员有很多,有天赋的人,想必也不止我一个。”
小刘摇摇头,认真说:“小于学员,你不仅仅有天赋,在训练上也有想法、有主见,会自己琢磨技术难度和学习方法。我们所有人都看好你,正是因此,我们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支持你!”
于思梦听了这话,抱着白萧然制作的水桶,在原地发愣了好一会。
突然间,她想起了一周之前,父母嫌弃地将水桶丢到垃圾堆的情形:当时于思梦拼命解释、不断恳求,一遍又一遍向爸爸妈妈说明制作这只水桶的复杂,以及寻找合适尺寸的水桶的不容易。
而现如今,仿佛被父母丢掉的同一只水桶又回到了于思梦自己手中,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去一周没来冰场训练的遗憾,瞬间在心中烟消云散。
一时之间,于思梦突然感觉心中充满力量。
她终于意识到:在花滑训练这件事上,自己不仅仅有李奶奶、于思思的支持;也有小刘、张小哥、王教练、白萧然等人的帮助与鼓励。
就如同黄雨婕曾在比赛后朝自己喊“花滑路上,我们一起进步”。
即便于思梦经历死亡穿越而来,即使于思梦头顶悬着系统给自己设下的目标死线,可在花滑训练的道路上,她不是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她并非孤身一人。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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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第 22 章
2017年,1月19日。
开学过后,很快过去了一学期。
在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中,于思梦正常发挥,考了班级第一。她是年级前十里唯一来自平行班的学生。这个成绩,不仅足够向李奶奶和父母交差,同时也惊动了班主任陈老师。
今日当着全班的面念出于思梦的成绩时,陈老师一改往日里对于思梦冷淡中带着轻视的态度,而是对她语带鼓励、青眼有加。甚至还一度想叫于思梦上讲台,分享一下学习的心得体会。
几番推脱,终于是等到了放学,于思梦立马背着书包,顶着背后陈老师饱含着殷殷期待的目光,逃也似地离开了学校。
离开学校后,于思梦的目的地自然是广茂冰场。她来到冰场,刷卡进门,来到更衣间换下了校服,接着来到准备区进行热身训练。
拉伸、压腿、马步;原地小跑、高抬腿、小跳……
经过大半年的花滑练习,于思梦不仅技术水平进步显著,就连热身以及陆地训练的练习动作也学会了不少。
一开始练习花滑时,上冰前的热身只需要30分钟到1小时,事到如今,于思梦在冰场接近一半的时间,都是在陆地训练中度过。
虽是冬天,但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于思梦的身上已然流了不少汗,练了不知多久,于思梦感觉有人来到了自己身后,于是回过头,看见了王教练。
“小于学员,又在进行陆地练习?”王教练穿着一件运动服,看到于思梦发现了他,微笑着和她打招呼,“今天来的比往常早,是学校提前放学了吗?”
于思梦松开手里的拉力绳,也对王教练笑了笑,“是的,今天公布期末成绩,寒假已经开始了!”
王教练听了这话,看了眼于思梦手中的拉力绳,却并没急着离开,而是语气感慨地说:“你来我们冰场训练,如今已经快要半年了吧?”
“是的,”于思梦说,“我学花滑,现在已经有半年了。”
“说实话,一开始张教练和我提起你的情况时,我还不怎么看好你。”王教练长叹口气,语带自嘲,“我以为,花滑这项运动很复杂,没有教练,很少有人能自学成才。”
“然而,事到如今,看你的模样,倒是我的预计错误了。”王教练从上到下看着于思梦,接着,认真而又诚恳地说,“小于,你真的很厉害,整整6个月,你真的坚持下来了!”
“王教练,谢谢你。”于思梦说。
王教练点点头,接着,他突然说:“小于呀,能不能让我看看,你花滑现在整体练得怎么样了?”
于思梦听了王教练的话,先是一愣,接着,她放下手里的拉力绳,认真点了点头,“既然王教练开口,那自然是没问题!”
于思梦穿上冰鞋,走进冰场。她在冰面快速滑两圈,做了组包含莫霍克、捻转、外刃转三小兔跳的组合接续步,最后,又以刀尺步结尾,冰刀利落地定在冰面上。
王教练站在冰面的一角,全程安静地看着,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惊异与赞叹。
于思梦如今的滑行步法,已经到了驾轻就熟的地步,不仅动作标准,用刃也深,在冰面滑出的冰痕和弧线很明显。光论滑速,于思梦基本已经赶得上国际赛事的顶尖选手。
滑完一系列接续步法,于思梦又以蝴蝶跳作为旋转进入,做了个跳接燕式旋转。她先是由普通燕式变换为对柔韧性有较高要求的甜甜圈转,最后再变换为提刀燕式。
旋转所要求的柔韧性难以一蹴而就,于思梦以前学习的武术,虽说也为她身体的柔韧性打下一定基础,但做起提刀燕式来,还是有些艰难,旋转姿态也赶不上黄雨婕和程汐。可即便如此,王教练肉眼可见,于思梦的转速堪比风火轮,整个人在冰上,一度转出了虚影。
不仅如此,于思梦的旋转位移向来很低。她最擅长的旋转是风车转,这是一种由燕式衍生而来的旋转种类,在旋转过程中需要上肢发力,带动浮腿上下摆动,形成“风车”的视觉效果。
由于旋转半径较大,且身体重心需上下移动,大部分人做风车转,或多或少都会有位移。即便是纵观全国的花滑运动员,于思梦也是唯一一位风车转能够做到接近零位移的人。
“小于。”待于思梦做完一系列的技术动作,王教练拍了拍手掌,语气里已然透着惊喜、赞叹和激动。
“虽然我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教练,但我必须得说:你是我从业生涯见过的,学习速度最快的花滑运动员!”
于思梦微微喘了口气,来到冰场边喝了口水。
“谢谢王教练。”
“除了滑行和旋转,你有没有开始学跳跃?”王教练问,“花滑六种旋转的用刃和进入方式,你有没有记清?”
“记清了,但在冰面上还跳不出来。”于思梦摇了摇头,语气惭愧道,“我打算先进行陆地训练,等准备妥当了,再开始上冰练习。”
王教练赞许地点点头,“这个决定很明智,跳跃不比滑行和旋转,更加容易受伤。不过……于学员,如果想快速学会跳跃,你还是需要一位专业教练……”
于思梦愣了愣,她没想到,王教练和自己说了好一番话,最后竟是把话题绕回到了半年前的老话题上。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王教练,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目前暂时没有请教练的准——”
“你的个人情况,我也有所耳闻,”王教练叹了口气,“不过……小于呀,跳跃和旋转、滑行不一样,它是花滑中最难的技术动作!”
于思梦听了这话,微微垂首,半晌没有回应。
王教练说:“旋转和滑行,说到底都是死的,学会动作要领,多加练习,就可以逐渐熟练。然而,跳跃却不一样,它不是看几个教学视频就能学会的!”
“就以目前国际上的女单水准二论,从一周跳到三周跳,每在空中多转一圈,难度系数就会呈指数型增长,”王教练摇着头说,“更何况,旋转的动作需要在空中完成的,无论是对于运动员的滞空感还是平衡性,都有极高要求!这些内容,普通的训练方式,根本练不出来!”
“王教练……”于思梦语气迟疑,抬起头说,“你说的这些,都有道理,我也有考虑过……”
“我听小张说,你还想参加明年的全锦赛,”王教练见于思梦态度似有软化,趁热打铁,“小于呀,要想参加全锦赛,首先得取得省内的名额推荐资格,而想要取得省内名额推荐资格,最好的方式,就是进入花滑省队,在城市锦标赛上取得至少前三名的成绩。”
于思梦心中一直牢记着系统的任务,对于全锦赛的报名条件事先也有所了解。
“王教练,既然如此,城市锦标赛的报名条件又是什么?”
“如果想去城市锦标赛,就得先参加俱乐部联赛,如果能取得好成绩,就能参加城市锦标赛。”王教练回答。
于思梦点头:“我明白了。”
王教练斟酌片刻,语重心长说:“三天后,省城俱乐部会举办青少年组的花滑冬令营。这次的冬令营,不仅有省城俱乐部的教练,省队、还有国家队,也会抽调教练来专程进行授课。到那时,省城俱乐部集合的训练资源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你正好也可以趁此机会,体验国家队和省队教练的教学水平。”
“花滑……冬令营?”于思梦头一次听说此事,不由得微微一怔。
王教练话里的意思,她自然也听得明白——要想参加全锦赛,就需获得省内的提名资格,而要获得省内的提名资格,最好的方式,就是事先加入省队。
于思梦虽说对于请教练一事热情不大,可加入省队,却也意味着自己在花滑上能获得花滑上更好的前景以及更多的参赛机会。此次省城俱乐部的冬令营,对于思梦而言,恰好是个接近并了解省队以及国家队教学方式的大好时机。
“王教练,”于思梦斟酌片刻后,抬起头,“省城俱乐部的冬令营,现在还能报名吗?”
“能。这次的冬令营报名没什么门槛,只要你想,三天后就可以收拾东西直接过去,”王教练说到这里,语气一顿,“只是……本次冬令营属于商业性质,对于每一位参与者,都有费用要求……”
于思梦琢磨片刻,抬起头问:“费用是多少?”
“是这个数。”
王教练一边说着,对于思梦比了个手势。于思梦听到王教练说的数字后,张开嘴,却是沉默了好几秒,接着才勉强对其笑了笑。
“王教练,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
2小时后。
于思梦心事重重、脚步缓慢地走出冰场,走向三楼。她准备去无疆舞域,可与此同时,脑中却一直思考着王教练关于冬令营的话。
冬令营持续三周,总计的费用,却接近于海鹏和李珍三个月的工资。于思梦原本料到冬令营的学费不会便宜,却没料到竟会这么贵!
这已经超出了于思梦的心理预期,这是一个于思梦无法向着李奶奶开口的数字。
如此看来,唯一的办法,只有放弃这次冬令营。
可于思梦心底却又不大甘心,就如王教练所说,这是多么好的一次机会!并且,有一件事,王教练不清楚,于思梦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
她的训练,已然进入了一段瓶颈。
于思梦走到无疆舞域门口时,刘捷竟亲自等在外边。
“小于妹妹!好久不见!”她热情地伸出手,向于思梦打招呼,“我听杨老师他们说,你在现代舞和街舞课的表现很不错,恭喜你呀!”
“刘捷姐!”于思梦惊喜地道,“你总算回来了!出差的工作怎么样?”
“很顺利,不过……过三天,我还得出一趟差,关于这件事,我一会儿和你说!”
刘捷此次出差归来,是因为事前接到了一份给卫视台综艺节目编舞的工作,综艺的拍摄前前后后进行了三个多月,刘捷一去便也去了三个多月。
于思梦一开始在无疆舞域,最感兴趣的就是刘捷教授的民族舞。谁曾想开学没多久,恰好赶上刘捷因工出差,三个月后才回省城。
而今日于思梦来无疆舞域,正是为了刘捷的首节民族舞课堂。
刘捷今日不同往日,身穿一件黑色紧身舞蹈服,下身则穿着一条式样新奇的阔腿裤。她拿着一串钥匙,在手中一边打着转,一边带着于思梦来到民族舞教室。
一走进练习室,刘捷便换上了和平日截然不同的专业态度,语气干练简洁,眼神明亮犀利,身子也站的笔直。
待于思梦在栏杆边压完腿,刘捷突然开口说:“我有一个想法。”
于思梦闻言,身子站定。她在无疆舞域学舞蹈,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今日却是她头一次上刘捷的一对一舞蹈课。不自觉间,在刘捷那十分认真的目光注视下,于思梦难得地感受到了几分紧张。
“刘老师,”于思梦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在无疆舞域,已经学习舞蹈好几个月,不妨借热身的机会,先和我展示一下你的学习成果?”刘捷来到练习室的一侧,一边指了指面前的镜子。
刘捷的提议,于思梦自然没道理拒绝,和刘捷沟通片刻后,刘捷走到练习室的音箱边,播放了一首舞曲。
这是一首非常有名的90年代美国摇滚乐,于思梦跟随这首曲子,跳了一首无疆舞域的杨老师自编的一套震撼舞。
之所以选择这首曲子,是因为这是于思梦最擅长的曲子之一。这首编舞针对Popping【注】的动作设计并没有集中于肢体震动,而是集中在动作定格。于思梦已经学了一段时间的Popping,她记性好,舞蹈动作几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当时学完这套舞,在杨老师那儿获得的评价也很不错。
于思梦跳舞的同时,刘捷全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得仔细,丝毫不放过任何细节,一边微微点头,脚底随着音乐的节奏打拍子。
待音乐结束,刘捷沉默了片刻,最后缓缓点下头。
“嗯,还不错。”
于思梦听了这话,顿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刘捷说:“我知道你还学了Urban,再跳一首吧,曲子你来定。”
“好。”于思梦说。
Urban这一舞种,说白了就是不限舞种的舞蹈表演,和单一的街舞舞种相比,Urban 糅杂了各类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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蹈元素,相比Popping,Urban带来的观感更加多样化。
这一次,音响里放出的,是一首最近流行的韩国歌曲,这同样是于思梦前不久学会的编舞。
然而,在于思梦跳到一半时,刘捷跟着节奏打拍子的动作突然停了。过了一会,她微微皱起眉,双手抱胸,脸上的表情并未明显的不满,却也远远谈不上满意。
于思梦跳完舞后,刘捷沉默半晌。
“嗯……小于呀,”刘捷语速放缓道,“在我看来,你的舞蹈,动作完成度挺高,只是我觉得……还缺了些什么。”
于思梦重复,“缺了……什么?”
“我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但我认为,我们很快就能得到答案。”刘捷并未直接回答于思梦的话,而是卖了个关子。
接下来,刘捷用手机连上蓝牙音响,放出了另一首曲子。于思梦细细一听,这首曲子的主旋律由一位女歌手唱出,光听背景音乐,隐隐包含钢琴、胡琴和好些叫不上名字的乐器。歌手的唱腔颇具特色,乍听起来,粗犷中带着柔情,柔情里透出豪迈,歌声优美、旋律婉转,让人仿佛置身碧波万里的高山草原。
“这是《次仁拉索》,藏族名曲,”刘捷说,“今日给你上的是民族舞课,但事实上,所谓‘民族舞’,只是一个统称。真要论起各大少数民族的舞种数量,和街舞相比,只会多,不会少。”
刘捷此时已经完全进入了专业舞蹈老师的授课状态,于思梦见状,同样认真起来。
“刘老师,你今天你打算教我的,就是藏舞?”
“没错。”刘捷点头,“别看民族舞舞种数量庞多,但民族舞之间也存在着相通之处,举一反三,一通百通。”
于思梦听了这话,认真点了点头,“我知道,武术也是如此。”
刘捷说教于思梦藏舞,便是专心一意、正儿八经地教。她先是叫于思梦剥除手部动作,从藏舞的基本体态与动律教起。
接着,她开始教导藏舞的几个基本步法。包括几种不同类型的抬踏步、连三步、第一和第二基本步。
抬踏步,藏舞中的基本步法,这一步法和花滑陆地训练中的“髋关节环绕”以及跳跃训练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主要带动髋关节,上身重心通常情况下需保持稳定。
连三步,一条腿抬起又放下,头尾两次,另一条腿则在地面和抬起的腿交替踏出固定的节奏。两腿变换落地的方式,像极了花滑跳跃中的左右腿起跳变换。
基本步,左脚抬起,与此同时右脚拍击地面,接着左右脚顺势向左移动,是藏舞中十分常见的传统舞步。
……
但凡是舞蹈步法,都对身体的协调性、稳定性有一定要求。于思梦从小习武,加上练了好些时间的花滑,基础扎实,下盘稳,学的自然也很快。
基本上,只要刘捷演示一遍,于思梦就能立即学会。
就这样,只用了半小时的时间,于思梦已经学会了藏舞的几个基本舞步。刘捷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于思梦先休息一会。
喝了口水后,刘捷再次打开音响。她带上了手部动作,重新示范了一遍藏舞中的几个基本舞步,要求于思梦再次跟练。
于思梦闻言照做,然而,这一次,于思梦对着镜子跳,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看了看刘捷——明明都是合着同样的拍子跳舞、跳的也都是同一套步法,然而,刘捷的舞步,是灵动的、有生命力的;而她自己跳出来了,却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没有美感不说,四肢也带着股仿佛在做广播体操般的僵硬。
没等她跳完四个八拍,刘捷突然叫停了她。
“喏,小于呀!”刘捷指了指于思梦在镜中的身影,“你看出来了吗?”
“嗯……”于思梦回忆着自己方才在镜子中的姿态,点了下头,“看出来了。”
于思梦伸出手,再次对着镜子笔画了几下,动作却依旧很僵硬。她抬起头,看向刘捷,十分认真地问:“刘老师,我的问题出在哪里?”
“你的问题出在,只学会了动作,但身体僵硬,缺乏跳舞韵律,也没有律动。”刘捷上下看了于思梦的动作几遍,眯起眼睛,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这也正是你刚开始跳那两支舞时,带给我的感觉。”
“跳Popping时还好,Popping主要强调身体控制以及舞蹈框架,所以第一首编舞还看不大出来,”刘捷说,“但Urban却不一样,大多数舞种都需要舞者在跳舞时跟随节奏作出身体律动。这也就是为什么,你的藏舞和Urban,看起来都像是缺了些东西。”
于思梦听完刘捷的话,点了下头,“刘老师,你能带着手部动作再示范一遍吗?”
刘捷微微一顿,接着说:“可以。”
于思梦盘腿坐在地面上,只见,刘捷跳出的基本步四肢动作柔和协调却又不松散,手脚上下移动间,力度也展现得恰到好处。
不自觉间,于思梦想起了乔师父。
于思梦如今记性好,两分是天赋,三分靠的是前世的义务教育,另外五分,就是因为从小和乔师父学习武术。
乔师父以往教自己武术时,也和刘捷一样,都是自己先示范一遍,然后再让于思梦学习。
记动作不同于背古诗记单词,和文字相比,动作更倾向于“图形记忆”,这也正好锻炼了于思梦对于动作细节的察觉和观察。
于思梦一边观察刘捷的动作,想到这里时,她骤然明白了——
刘捷不久前教自己基本动作,其实并没有教全。
因为,基本舞步除开脚步和手部的固定动作外,还包含了肩膀和四肢随着拍子来摆动的这一细节。
而自己方才跟练之所以看着僵硬,正是因为缺了这一细节。
“刘老师,”于思梦缓缓说,“我想,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了。”
【注】:Popping,又名震撼舞,街舞舞种之一。最初的基本形式是借由肌肉迅速地收缩与放松的技巧,使舞者的身体产生震动的感觉,这种技巧称作Pop,舞者会以多种不同的动作和姿势来配合歌曲的节奏进行舞蹈。
23. 第 23 章
“哦?是么?”刘捷饶有意味地看着她,“既然如此,你想再试一遍?”
“嗯。”于思梦点点头,重新站在了镜子前。
这一次,于思梦脑中回忆刘捷的动作,在跳舞的过程中,在手和脚步动作的基础上,加上了腰以及肩膀的摆动动作。
果不其然,加上这些细节动作后,镜子中的自己,舞姿变得更加流畅,僵硬感也消失了。
“嗯……”
然而,刘捷盯着于思梦的动作,却是没有立即说好。她叉着腰,若有所思地叫于思梦又多跳了几个八拍,随即,她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
“小于呀,”刘捷说,“看样子,你的舞蹈学习,是遇上难题了!”
于思梦听了这话,动作一停,“刘老师,我这次还是做错了吗?”
“做对了,但又没做对。”刘捷摇摇头,“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基本舞步,每个八拍的动作,都完全一样。”
“好像……确实是这样。”
于思梦看着镜子,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迷茫。
于思梦如今跳的,是藏舞中的基本舞步。基本舞步,说白了,一共就只有那么几个动作,一套动作就是一个八拍。
按理说,每个八拍动作都一样,明明是很正常的。
可眼下刘捷说这话的语气,意思却很明显,每个八拍动作一样,在她的标准里并不正常。
可既然这样,正确的做法又该是什么?
“小于,你参加学校的军训,一定知道原地踏步走吧。”刘捷说,“我以前军训,班级里练习原地踏步走,教官会把踏步时抬腿的高度、踏步的频率、以及双手摆动时的幅度全部教我们一遍。直到如今,我都记得很清楚:一脚抬起,膝盖保持90度、双手摆动时握拳,抬到最高时,拳头对准肚脐眼。”
“这些我也知道,”于思梦说,“刘老师,难道你的意思是,舞蹈动作就像踏步走?”
“不,恰恰相反,”刘捷断然说,“军训时,教官对于动作的要求或许会细致到每一根脚指、精准到每一次呼吸,可舞蹈却不同。”
“我问你,你刚才跟着跳藏舞基本步的音乐,每个八拍的旋律难道是一直重复的么?”
于思梦老老实实摇了摇头,“并不是。”
刘捷说:“既然如此,你的动作也不应该完全一样。”
于思梦听了这话,睁大眼睛,整个人愣了愣。
只见刘捷说完上一句话,叹了口气,说:“我说这些,你或许还无法听明白,但接下来你跟着我学几支舞,兴许就会慢慢明白了。”
刘捷走到练习室的音响边,然而,她却并没有继续放之前的那首《次仁拉索》,而是连续放了十几首藏族舞曲。
按照刘捷的话讲,在学习舞蹈前,她想让于思梦多听。于思梦听完所有曲子,最后喜欢哪首,她们今日便学哪首曲子。
刘捷先是在手机上放了几首带人声的藏曲,这些曲子大多历史悠久,是流传至今的藏族名曲。于思梦闭着眼,仔细聆听,最后对着刘捷摇了摇脑袋。
刘捷紧接着又放了几首不带人声的藏族纯音乐,演奏的乐曲包括有胡琴、龙头琴、曼陀铃等。然而,于思梦对其依旧反应平平。
一连十几首歌挺过去,刘捷却一点也没表现出不耐烦。最后,她在手机上放出了一首曲子——曲子一开头,一位女孩洪亮又厚重的声音便传入于思梦耳中。
女孩的歌声的音色独特,仿佛能与空气引起一股独特的共振。于思梦听后,只感觉歌声在耳边擦去了雾气,整个人都感到一种云消雾散、豁然开朗之感。
清唱结束,紧跟着的却不是藏曲常见民族乐器,而是一段掺杂了钢琴与三角铃的电子混音。这段音乐听起来没有电音在大众普遍印象里的嘈杂,而是轻快空灵,仿若在描述风景辽阔的高山流水,高山流水间,隐约还混有嘹亮婉转的山歌合唱。
这整首曲子带来的听感令人耳目一新,着实是过于与众不同,不自觉间,于思梦一边听,一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刘捷静静站在音箱边,等于思梦把歌曲听完,她笑着关上了音响。
“怎么样?就学这首了?”
“就这首!”于思梦点点头。
“说实话,我挺惊讶,”刘捷神色调侃地说,“这首歌,叫做《迷藏》,这并不是传统的藏族歌曲,而是一首将藏曲、彝族音乐、回响贝斯,以及及现代流行音乐元素相融合的混合电音。通常而言,大部分民族舞老师,都不会在一开始教授这样风格的曲子。”
于思梦谨慎地说:“这么说来,第一节课就学这首曲子,是不是不太好?”
刘捷双手叉腰,狡黠一笑,“乍听起来,是有些少见。不过——我可不是‘大部分的民族老师’,以我的个人立场,我也不希望你成为循规蹈矩的学生。”
于思梦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而与此同时,刘捷再次播放了于思梦选定的这首音乐。她伸出一只手,优哉游哉,说了句在于思梦听来意味不明的话。
“今天你我的任务,是对于音乐旋律的理解和体悟!”
接下来,刘捷开始了正式的舞蹈教学。二人依旧遵循之前的流程:刘捷放一段音乐,数着八拍,将动作示范1-2遍,于思梦则在记住动作后,跟着音乐的节奏模仿练习。
学习《迷藏》,不同于练习藏舞的基础步法,《迷藏》是一套完整的舞蹈,每个八拍的动作本就不一样。
于思梦跟着刘捷的动作,一开始,她在学习完舞蹈内容后,依旧会有动作生硬的老毛病,但随着她在镜子中注意到这点,她很快又把自己的动作完善了过来。
刘捷看着于思梦的动作,却也不像方才那样指正她,只是但笑不语。
一个八拍、两个八拍……就这样,二人学完了五个八拍。就在这时,于思梦终于感到有些不对劲。
不自觉间,于思梦看了眼墙上的钟,钟表显示,学习五个八拍,只花了20分钟时间。然而,短短20分钟,对她而言却好像过了两小时。
于思梦思及此处,又看向镜中的自己。只见她的双颊通红,额头、背后几乎全是汗,额前的头发丝也被汗水沾湿,微微贴着太阳穴。
对于自己的体能,于思梦向来比较有信心。她曾在大学期间参加市里举办的马拉松,能够一口气跑全马;平日在冰场训练过后休息上半小时,体力就可以恢复七八成。
然而,如今在镜中的女孩,虽然谈不上精疲力尽,但却全然一副注意力的长时间集中,劳累过度的模样。
“小于呀,”就在这时,刘捷的身影也走到镜中的于思梦旁边,“知道为什么你的体力消耗会这么大吗?这是因为你的大脑太累了,舞蹈中有些动作,不是生记硬背就能学得会的。”
她说完这话,拿起一旁桌上的一只黑色遥控器,她用遥控器打开练习室墙角的电视屏幕,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支出自春晚的古典齐舞。
“小于,你来看一看。”刘捷指着电视屏幕,“这支舞里面的舞者,是不是跳的是同一支舞?”
“是的。”于思梦点头,心中却很困惑,不知刘捷所为为何。
“小于,你看,”只听刘捷一手摆弄着遥控器,继续说,“既然是齐舞,她们的动作,是不是完全一样?”
“是。”于思梦听了,再次点头。这是一支齐舞,每一位舞者舞动的节奏统一,队列整齐有序,动作自然也都一模一样。
刘捷盯着于思梦的脸,意味深长说:“小于,你再看一看,以你方才向我学动作的方式看。”
“这一次,她们的动作还是一模一样吗?”
“当然一样——”于思梦张开嘴,险些脱口而出这句话,可就在这时,她盯着电视屏幕的眼皮突然跳了跳。
骤然间,于思梦明白过来——
这些舞者的动作,一样,却又不一样。
一样的点在于,她们的手脚姿势,以及身体随着音乐摆动、弯曲的节奏是一样的;而不同的点在于,虽说所有人跳着一样的舞蹈,但每个人肩膀、身体摆动、甚至眉眼间细微的神态,这些内容,却又都是独一无二的。
于思梦看到这里,露出顿悟的神色,刘捷在一旁见状,露出会心的笑。
“小于妹妹,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吧?”刘捷按了下遥控器,微笑着说,“在舞蹈学习上,无论是你的身体协调性、节奏感、还是你记忆动作的能力,都远超所有接触舞蹈仅仅几个月的新人,可即便如此,你目前的舞,却有一个大大的缺憾——那就是,你没有明白一个点:编舞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于思梦喃喃自语,“编舞是死的,人是……活的?”
“就如同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本《莎士比亚》,”刘捷说,“不同的舞者面前,一套编舞,也当呈现出不同的特色。”
……
于思梦想明白了自己的动作为何会僵硬,然而,她很快就意识到,光清楚原因,是远远不够的。
在接下来的90分钟内,无论她如何思索、练习,却硬是抓不准舞蹈动作间那独属于她舞韵和节奏。
这是很久以来,于思梦首次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刘捷教给她的舞蹈动作,无论她怎么跳,动作间总会透出一股生硬与无趣。
“小于,你还是太刻意了,”在墙上的钟很快要走到6点时,刘捷抱着胸,一针见血地点出了于思梦的问题,“你应该做的,是用心去体会这个舞蹈。你得把自己的理解和情绪融入动作,而不是在动作中加入动作。”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思梦放下抬起的胳膊,神色茫然又困惑。
“你也不必灰心,”刘捷认真地说道,“有些人的舞蹈看着僵硬,是因为身体协调性差,所以僵硬,有些人的舞蹈僵硬,则是因为她们无法理解乐曲,所以无法代入舞蹈。”
于思梦苦笑问:“那我呢?”
“你和他们都不一样,”刘捷看着于思梦,语气笃定地说,“你的动作很协调,对于音乐和歌曲的理解与共情力也不差。”
“你唯一差的,只有一点——”刘捷意味深长地说,“那就是如何把情绪表达进动作里。”
“将情绪……表达进动作?”于思梦睁大双眼,微微一怔。
然而,刘捷却是不等她继续思索,“好了,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她双手合十拍掌,“哦,对了,一会儿记得在前台那儿等我一下。”
于思梦听了这话,有些莫名所以,但她还是在穿上外套、收拾好东西后,念念不舍走向前台。
距离前台一段距离时,于思梦远远看见了一人的背影。那背影十分眼熟,但却又比记忆里高大那么几分。
于思梦见状,有些惊讶地走过去,紧接着,她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侧脸。
“萧然哥?”于思梦惊讶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几个月不见,白萧然的个子明显高了些,他身穿一件白色羽绒服,脖子上显得随意地围着一条蓝色围巾。他像是刚刚来到此处的模样,身上还带着几分外冬日的料峭寒气,清秀白皙的脸上则挂着副大大的笑容。
“大学放假早,我两天前就赶回来了。”白萧然转过身,笑着说,“小于妹妹,你的舞蹈课结束了?”
“是。”于思梦先是愣了愣,接着迟疑地点了下头。白萧然看着她,突然神色一变,道:“怎么了?舞蹈课遇上难题了?”
于思梦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很明显,”白萧然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于思梦的脸,“你神色紧绷,尤其是眼睛,像是长时间没眨过,眼眶都红了!”
“真有这么明显?”于思梦瞪大眼,恨不得立马找一面镜子。
白萧然笑着摇了摇头,玩笑似地说:“换作不清楚情况的人,或许会以为你是打了一场仗回来!怎么?在刘捷的舞蹈课上碰钉子了?”
“是遇上难题了!”就在这时,刘捷的声音也从于思梦身后传来,“并且,难题还不小!”
于思梦闻言,转过身去。只见刘捷从练习室走了出来,动作自然地上前和白萧然拥抱,
“萧然,你可算是来了!”刘捷调侃地说,“你来的可真是及时,我正准备和小于妹妹说花滑冬令营的事。”
于思梦听了这三个字,猛得抬起头重复:“冬令营?什么冬令营?”
“还记得我上课之前和你说的话吗?”刘捷说,“三天后,省城俱乐部预计开办一个针对青年小女单的花滑冬令营。而这次的冬令营,我也受邀参加,主要负责冰上艺术指导。”
于思梦吃惊地说:“原来省城俱乐部的冬令营,你也会去?”
“是的,”刘捷笑着说,“小于妹妹,如果你寒假有空,我希望这次的冬令营,你和我一起去。”
于思梦怔住了,“我?和你一起去?”
“没错!”刘捷点点头,“我虽说舞蹈很厉害,但花滑方面的知识涉猎却不算多。我需要一位既了解舞蹈、也十分熟悉花滑的冰上助手,这样冬令营授课时,可以为我省去不少麻烦。”
“当然,工作量的事,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刘捷说到这里,像是怕于思梦多想,又用干脆的语气补充说,“所谓助理,无非是在冰面上负责传话,帮忙指导技巧生疏的学员,以及闲杂时间稍稍帮我跑跑腿。更重要的是,除开艺术指导课外,其余的时间,你可以随意在省城俱乐部活动,包括蹭课。”
“真的?”于思梦听到“蹭课”二字,双眼蓦地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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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真的!这可是身为我助理的独家特权!”刘捷肯定地说,接着拍了拍于思梦的肩膀,“小于妹妹,你觉得怎么样?”
*
三天后。
本次的冬令营,为期三周。
于思梦先是在前一天晚上,熬了个大夜,连夜收拾行李衣物;接着又在第二天早晨,起了个大早,赶着第一波早高峰,坐公交穿过大半座城市,来到外观巨大的棕色建筑的大门口。
眼前的棕色建筑,对外叫做省城体育馆,既是省城俱乐部的大本营,也是花滑省队的训练基地。
于思梦走进体育馆,只见内里的面积巨大,鞋子踩在地上,仿佛都能留下阵阵回音。
冬令营事先约定的集合地点,位于体育馆一楼的室内篮球场,于思梦顺着路标,来到篮球场门外。
一打开门,等在篮球场内的女孩们瞬间看向了她——学员全都是女孩,看外貌,年龄应是在10-14岁之间。
如今是早上7点15,而冬令营的开始时间,则是7点半。
学员尚未来齐,于思梦进了篮球场,也并不急着坐下。
她先是向篮球场的左边看去:那里坐着五六个女孩,都是广茂冰场的1v1学员,其中包括张小雨、李琪琪、李彤……黄雨婕由于报了寒假补习班,这次并没有来参加冬令营;而剩余在广茂冰场滑冰的学员则扎堆而坐,隐隐以李琪琪和张小雨为首。
看完篮球场左侧,于思梦紧接着又向右侧看去。那里坐着省城俱乐部和省队的青年组女单。其中包括周茹和程汐等人——程汐身穿醒目的白色运动服,脖颈纤长,一头黑色的马尾光亮柔顺,整个人的气质显得尤为出挑。
自从加入省队,程汐的技术水平稳步上升,现如今,她已经学会了全部五种三周跳,还获得两个月前全国冬季运动会的第二名【注】。
此外,于思梦还看见了另一副熟面孔——张圆圆,城市锦标赛上滑速飞快,性情热烈直率的13岁女单。在当初的比赛里,张圆圆虽说输给了程汐,但同样取得了不错的好成绩,是和程汐同期加入省队的运动员之一。
紧接着,于思梦又看向篮球场的中间。
由于本次冬令营的师资包含国家队的教练员,众多的青年组女单佼佼者从全国各地慕名赶来。
而篮球场的右侧,坐着几位来自外省的冬令营学员。她们大部分都是生面孔,但于思梦却依旧一眼认出了坐在人群中央的一位绿衣少女——
顾爱,今年14岁,她是目前是花滑国家队的正式队员,也是国家队花滑女单青年组里唯一的队员,本次全国冬季运动会,顾爱获得了铜牌。
而金牌获得者,则是隶属于国家队成年组的女单一姐林雨橙。
“小于,你来啦!”
就在于思梦进入篮球场,打量目前到场的所有人时,李彤也看见了她,她冲着于思梦招招手,于思梦于是对她笑笑,顺势来到了李彤的旁边。
“小于,我和你说,”李彤拉着于思梦的手,让她和自己一起坐下,“知道你能来,我可是超高兴,昨天夜里我可是满心期待,一晚上没睡着!”
于思梦听了这话,笑着调侃她:“哈哈哈,你这话说的,活像是个小学生!只要是春游的前一天晚上,都会睡不着。”
李彤撅了噘嘴,“冬令营,不就是和春秋游差不多嘛!”
于思梦淡淡一笑,对李彤的话语不置可否。
就这样,又过了一刻钟。期间陆陆续续,有更多的冬令营学员来到现场。
到了七点半,一位看上去年龄介于40到50之间,头上已经依稀显出白发的男人走进了篮球场。
男人身穿一件普通的黑色运动外套,整个人显得面目严肃,不苟言笑。他手中拿着一个名册和一支笔,扫了一眼篮球场的学员后,轻咳一声:“集合!”
随着他话音落下,于思梦和李彤相视一眼,立马站起身。
篮球场内三三两两聚集的女孩们也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在男人面前站成一排。
“初次见面,先做个自我介绍。”男人说,“我姓高,全名高盛祥,是国家队女子单人滑项目的教练,也是本次冬令营的总教练兼总负责人。你们可以叫我高教练。”
“我在国家队任教,向来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无论带的运动员是谁,在正式执教前,必须先确立好规矩。今天是冬令营的第一天,接下来我说的话,希望你们能认真听。”
高教练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语速透着股不紧不慢的沉着与威严。他说完这话后,微微一顿,漆黑锐利的眼睛扫视了所有人一眼。
一时间,所有人站在原地,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就连背都不自觉挺得更直。
高教练显然对这一现状很满意,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本次的冬令营,要讲的规矩并不多。我只想强调三点。”
“第一,在场各位都是14岁以下的孩子,本次活动,虽然叫作‘冬令营’,但并不像你们平日学校组织的春秋游。冬令营以培养集体纪律性和严肃的教学为主,因此,我希望你们能明确——你们不是来这里玩,而是来这里学习和提高花滑技术水平的。”
高教练说完这段话,又是一顿。学员们一双双眼睛滴溜溜看着他,有几位性格听话爱表现的,已经开始忙不迭点头,表示理解。
高教练继续说:“第二,虽然刚才已经讲过了,但我还是要再次强调:在场所有人,都是自愿报名冬令营,既是自愿,那么过程中就必须听从教练员的安排。在接下来的训练过程中,不允许质疑教练,不允许顶嘴,上课过程,没有教练员或老师的许可,不许插话。”
如果说,冬令营的一开始,还有不少人是抱着和李彤一样的想法,觉得冬令营是来玩的,那么在高教练说完上述两段话后,那些人多半已经改变了想法。
于思梦观察到这里,微微皱起眉。
在她看来,高教练故意采用严肃的声音,不苟言笑的表情,为的是让自己看起来不怒自威。
他方才说出那番话,为的是给在场的所有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给所有人立一个下马威,以便于后续更好地进行人员管理。
而如若说,高教练说的前两段话,都较为符合众人对国家队教练的心理预期,尚在多数人可接受的范围内。
那么,高教练紧接着说的最后一条规则,便可谓是令人大跌眼镜,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三,本次的冬令营,采取淘汰制。”只见高教练站在队伍前方,一字一顿说,“从接下来开始,每隔2-3天,教练组会分别针对每一位学员的滑行、步法、旋转、舞蹈、及跳跃能力进行考察排名。”
“每一次考察,排名倒数的5位同学,会直接从冬令营淘汰。”
24. 第 24 章
高教练话音一落,一时间,篮球场内一片哗然。
所有学员面面相觑,不可置信地相互确认高教练最后话语的意思。就在这时,张圆圆上前一步,大声说:“教练,我有疑问!”
“等我把话讲完,自然会给你们举手提问的时间。”高教练皱了皱眉,看着张圆圆说,“这次暂且破例,你问吧!”
张圆圆语气直白地说:“高教练,我想知道所谓的‘从冬令营淘汰’,到底是怎样的淘汰?如果是让淘汰者直接退出冬令营,那么这种做法是否有失妥当?”
于思梦听了这话,攥了攥拳头。张圆圆的这番问题,恰好也问出了众多学员的心声。
毕竟,这次冬令营,所有人都交了不菲的学费,中途把人赶走,未免有损学员们身为消费者的权利。
然而,对于这一问题,高教练像是早有准备。
“你放心,如若中途淘汰,我们会严格按照参加冬令营的天数,退还报名费用。”高教练说,“对于这一点,我们已经提前一天晚上和你们的家长做了沟通。没有同意的家长,我们也全额退还了冬令营学费。如果你们现在有人对此有争议,也可以现在提出退出。”
此话一出,可谓堵住了学员们最后一点反驳的余地。
张圆圆低下头,没再继续说什么,其余交头接耳的学员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高教练于是拍了拍手,吹了下口哨,“既然如此,冬令营正式开始!所有人,把背包及随身物品放到篮球场侧边,给你们五分钟时间上厕所喝水,五分钟之后,来这里集合!”
学员们听了这话,立马乖乖照做。
于思梦先是把背包放好,接着从包里拿出水,李彤跟在她的身后,一边放下包,一边感慨:“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回到了开学时的军训。”
“你错了。”于思梦放下水杯,对李彤说,“接下来的日子,高教练的指挥只会比军训更严格。”
李彤疑惑地说:“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于思梦眉毛一蹙,说:“我就是知道。”
五分钟后,所有人重新在篮球场集合。
高教练拿起名册,开始点名签到。
“张潇潇。”
“到!”
“李琪琪。”
“到!”
“陈悦。”
“到!”
……
高教练的点名和普通的点名不同,他每念一个名字,不仅会要求学员回应,还会要求学员专门说一次自己的年龄、生日、所属花滑俱乐部名称以及教练的名字。
偶尔,高教练还会顺带问一嘴学员过去参赛取得的成绩。
很快,学员们一个个答过去。在念到程汐名字时,高教练眼皮轻轻一跳。
“程汐,对吧?”高教练说,“你今年多大?”
“12岁,”程汐回答,“生日是4月13号。”
“4月13号,12岁……”高教练点点头,伸出手指,似乎在掐算着什么,“你的教练是谁?”
“省队,马教练。”程汐回答的简洁,声音镇静又清冷。
“好。”高教练点点头,接着又确认了一遍程汐冬季运动会第二的成绩,最后,他满意地说了声不错,开始报下一个人的名字。
程汐的报道,好似一个小小的插曲,可经由此事,所有人都意识到高教练问话程汐的时间最久,对程汐的关注度也更高。
一时间,羡慕、忌惮、崇拜的目光互相传递,学员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而与此同时,高教练继续念学员的名字。
“周茹。”
“到!”
“张圆圆。”
“到!”
“白馨儿。”
……
白馨儿?
这个名字,怎么听都有些熟悉,于思梦心中一动,可却又想不起,自己曾在哪里听过这三个字。
只见,高教练说完这三个字,队伍中一片静默,竟是半天都没传来动静。
“白馨儿?”
高教练的眼神扫过队伍,挑了挑眉,然而,队伍里依旧没人答应。渐渐地,有的人开始小声猜测,“是不是没有来?”
高教练皱起眉,点了点人数,又看了眼名册,“既然缺席,那就直接视作弃权。”
他说完这话,提起笔,作势要在白馨儿的名字旁边画个叉。可就在这时,篮球场的门突然被人猛地从外边打开。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门的方向。于思梦定睛一看,只见走进来的女孩,赫然是几个月前滑速比赛上,中途晕倒的那个女孩。
只见,白馨儿背着背包,满面通红,整个人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
她先是向着队列的方向急急忙忙跑过来,跑过来之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又立马跑到了篮球场的一侧,着急忙慌的放下背着的背包。
然而,就当她放下背包,匆匆忙忙跑到学员们站着的队伍边时,她却又立即愣住了。
霎时间,篮球场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无声地看向她,既是审视,也带着讽刺。
白馨儿的脸瞬间憋得更红了,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既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干嘛,手脚也不知该往哪放。
于思梦看了眼高教练,又看了看她。正当她实在看不下去,想要招手叫白馨儿站在自己旁边时,高教练突然发话了。
“同学,你是来干什么的?”
这个问题是对白馨儿问的,白馨儿像是才看见高教练,猛得转头,“我——我来参加冬令营。”
高教练皱着眉头,他斥道:“现在在这的人,都是来参加冬令营。你既然来迟了,进门之前就得先打报告,打完报告后,再来上前告知我你的姓名。还有,没和你打招呼,谁叫你擅自去放包?”
“我……我——”
白馨儿听了这话,整个人呆住了。她张开嘴,半天都没说出任何话,只能将双眼睁得老大,求助般地看向在场其余学员。
然而,学员们不是避开她的眼神,就是目露嘲讽地瞥着她。
于思梦意识到,高教练此时为难白馨儿,三分是因为责罚,七分则是为了立威,也叫做“抓典型”。
这样的方法,于思梦前世见过许多次,可见过很多次,却不代表她对此有多喜欢。
“白馨儿!”于思梦站在队伍中间,脊背笔直,眼神坦然,大声喊了白馨儿的名字。
随着话音落下,一时间,包括李彤在内,所有的学员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
而另一边,白馨儿像是被一语点醒,她先是睁大眼,惊讶地看了眼于思梦的方向,接着立马反应过来。
“教练,我是白馨儿!”
于思梦此番一插话,顿时打乱了高教练严惩白馨儿的节奏和气势。高教练不悦地撇了于思梦一眼,又低头扫了下名册。
“原来,你就是白馨儿。”
白馨儿眼眶通红,战战兢兢地点点头。
兴许是看出白馨儿当真是很害怕,高教练说:“年龄?”
“十——十二岁。”
“生日?哪个冰场的?教练是谁?”
“2004年……2月19日。”白馨儿磕磕巴巴说,“我是广袤冰场的,教练是王教练。”
高教练不耐地说:“行了,去队伍里站着吧!”
白馨儿闻言,如蒙大赦,迈着急促的小碎步钻进了队伍里,中途还不小心撞到了好几个人的肩膀。
于思梦看着她满脸局促笨手笨脚的模样,心中不由长叹一口气。
却不料,高教练前一秒刚在名册上打完勾,下一秒,突然眼皮一抬,“于思梦!”
“到!”
于思梦先是一个激灵,接着马上意识到高教练是在念自己的名字。高教练看她一眼,显然也认出了她,面无表情说:“今年多大?”
“我今年12岁,生日是2004年6月1日。”于思梦神色镇定地说,“我的花滑俱乐部是广袤冰场。”
“广茂冰场……”高教练喃喃说,“教练员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于思梦突然顿住了。
高教练抬起眼,又盯了她一秒,不悦地说:“教练员是谁?”
于思梦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实话实说道:“我没有教练。”
这话说出,学员的队伍间顿时一片哗然。
就连高教练都愣了一愣,“没有教练?你确定?”
“确定。”于思梦面不改色,心中却感到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在来冬令营之前,她就应该先请张教练上两节1v1。
这样一来,高教练提问时,起码还可以找个人搪塞。
可事到如今如今,现场还有不少广茂冰场的学员,若是谎报教练员名字,最后被拆穿,只会让情况更尴尬。
“于思梦,是吧?”高教练狐疑地说,“你学花滑,学了多久?”
这是一个此前没问过其余学员的问题,于思梦听了这话,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半年,”她回答,“我是自学花滑。”
随着“自学”二字说出口,于思梦顿时承受了狂风暴雨般的视线洗礼。
“什么?自学花滑?”
“我没有听错吧,她刚才说的,真的是半年?”
“这不是最重要的吧,重点难道不是在‘自学’二字身上?”
……
一时间,冬令营的学员们互相传递眼神,“半年”、“自学”等词汇被人不断提起。
好奇、惊讶、鄙夷、幸灾乐祸、轻蔑……无数的眼神投放在于思梦身上,就如同刺向人皮肤的一根根针。
原本站在于思梦前方的程汐也回过头来,她看着于思梦,怀疑的眼神中夹杂着冷漠。
于思梦心中苦笑,面上却是不显。只见高教练缓缓放下手中的名册,先是吸了口气,接着说:“于思梦,现在收拾东西,立刻离开省城体育馆!你的家长那边会有人负责联系。”
“高教练,这是什么意思?”于思梦听了这话,微微一怔。
“你没听懂我的话?”高教练说完这话,皱着眉头,从名册里掏出一张纸,说:“把上面的第三行字念出来!”
于思梦神色一凝,只见高教练递过来的,赫然是本次省城俱乐部的冬令营宣传单。她看着宣传单的第三行字,照实念道:“本次冬令营,诚邀有过系统性花滑训练经历的青年组运动员加入。”
“现在你看懂了吗?”高教练盯着于思梦,不客气地说,“我刚才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本次冬令营是培养未来国内女单花滑主力军的训练营,不是花滑新手培训基地,如果你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就尽快收拾东西,离开篮球场。”
“高教练,”于思明听了这话,猛得抬起头,“我不是花滑新手!”
“什么?不是新手?”
高教练听了这话,像是听到了一句笑话,“你如何证明,你不是新手?”
“我虽然只自学花滑半年,但这半年来,我认真了解了国际花滑赛事的比赛规则和技术分值;努力学习了花滑的多项技术动作;也有经常关注花滑的国内及国际赛事,”于思梦据理力争说,“更何况,我是受到王教练的推荐前来冬令营的,你如果不相信,可以致电广茂冰场的王教练或张教练,询问我的训练情况。”
高教练冷笑一声,“王教练或张教练如何评价你,我并不关心。我关心的,只有本次冬令营学员的平均水准。”
“可王教练既然推荐我来冬令营,正是因为相信我的水准。”于思梦攥紧拳,耐着性子反驳,“你没有亲眼见过我滑冰,凭什么就觉得我的水平一定很差劲?”
“呵呵,想自学可以,但不能不知天高地厚!”高教练双手抱胸,冷淡的神色中透着不耐和隐隐的不屑,“我再说一遍,这里是正儿八经的花滑职业选手训练营,不是给你这种心浮气躁、急功近利菜鸟的设置的过家家游戏!现在就去收拾东西!不要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这话一说出口,大家都是一惊。
国家队的教练脾气都不小,这点大家都有所耳闻,只是,高教练这番话,不仅与语气重,说的也很难听,几乎到了过分的地步。
于思梦向来情绪稳定,但并非没有脾气。一时间,所有人都悄悄用眼神觑着她。
只见,于思梦双眸猛得一抬——她的皮肤很白,眼神很亮,漆黑一片的眼珠中,仿佛藏着悄然绽放的火光。
而此时此刻,这双眼睛正毫无回避地瞪向高教练。
“怎么?”高教练盯着她,语气不耐地皱起眉,“你是还不想走?”
“高教练,”于思梦说,“你没有权利赶我走!”
于思梦的声音不大,可却十分清晰,语气显得中气十足,且还毫无畏惧。
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所有人耳中,相当于当着众人的面,明明白白地驳了高教练身为国家队教练兼冬令营主教练的面子。
一时间,高教练的脸色铁青,他死死盯着于思梦,“你说什么?”
“我说,虽然宣传单上写着冬令营只邀请系统性学习过花滑的学员,但却从没写明,仅凭一个人的训练时长和是否请过教练,就可以直接判定她是否经过了系统性的花滑学习。”于思梦一字一顿说,“高教练,如果你想仅凭上述两点赶我走,请恕我直接拒绝。”
这话说出口,所有人都被于思梦极其大胆,乃至于近乎胆大妄为的回话所震撼了。一时间,篮球场内变得极为安静,静到落针可闻。
“好,好!”高教练瞪着于思梦,猛得放下名册,从于思梦手中抽走宣传单,“有没有权利,可不是你说了算!”
他说完这话,当场就掏出手机。
然而,还不等他打出电话,篮球场的门突然被人从外边打开了。一个身穿工作服,带着眼镜的女人匆匆走过来,小心翼翼说:“高教练,刘老师让我给你带句话。”
“刘老师?”高教练重复,“是这次请来教舞蹈的刘捷老师?”
“没错。”女人点点头,走上前,附在高教练耳边低语了一阵。
于思梦立马意识到,这个女人,多半是刘捷叫来替自己说明情况的。
毕竟,于思梦是以助理的身份进入冬令营的,若是不提前说清,点名的过程可能会引起误会。
而在女人和高教练小声说话的同时,于思梦身旁的学员们也抓住了机会,开始交头接耳地小声讨论。
“这个于思梦,到底是谁?”
“她真的是自学花滑?有没有人认识她,说一下她是什么来头?”
“我认识,她和咱们是一个冰场的。”有人小声说,“她其实也挺厉害,之前冰场举办的滑速比赛,她一个新人,还得了第一呢!”
“滑速比赛?那是个什么比赛?”
“多半是什么不正规的小比赛吧,”有人猜测,“一个学花滑半年的新手,怎么可能在大型比赛拿第一?”
“管她厉不厉害,口气倒是挺不小!这才冬令营第一天,就敢和教练这样讲话!”
“我要是高教练,现在就把她赶出去,”有人抱怨般地小声嘟囔,“别的不提,如果让一个新手和咱们一起训练,她可能会拖累我们所有人的练习进度!”
……
只见,随着女人和高教练的谈话时间越来越久,高教练的脸色由红转青,接着又由青变黑。
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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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他的整张脸都沉了下来,一双眼睛则在于思梦和女人身上来回游走。
“好了,我知道了!”过了不知多久,高教练摆摆手。
等女人离开,他看向于思梦,语气沉沉说:“你可以留下来,但即便是以助理的身份蹭课,我之前说的淘汰规则,你也必须遵守!”
“高教练,我明白了。”
一时间,学员们又是一阵讶然。
而于思梦听了这话,心中舒了口气,先前一直攥着的拳头,也终于松了下来。
*
1月22日,下午2点。
“第一批学员!A组,现在可以上冰!”
于思梦站在紧挨着省城俱乐部冰场的舞蹈练习室内,手中拿着一条拉力绳。她将拉力绳一头缠在练习室的栏杆上,另一头挽住右手,默默地做起收紧练习。
随着广播声响起,舞蹈练习室内的冬令营学员们瞬间被引去了注意力。包括顾爱、张圆圆在内的3名学员放下了手中的训练器械,提起冰鞋,走向了练习室正对着的冰场。
在她们面前,掺了牛奶【注】的冰面雪白光滑,在头顶的日光等下反着耀眼的光。整座冰场上找不出一丝冰刀留下的划痕,一脚滑上去,就像是站上了一面光洁无暇的镜子。
一时间,留在舞蹈练习室内的其余学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们来到正对冰场的玻璃板前,眼含艳羡地盯着冰面上翩然滑行的三人。
“真羡慕啊,”周茹双手扒住练习室的栏杆,慨叹道,“学花滑这么久,我就没有滑过几次完全干净的冰面。”
“更何况,这冰面还渗了牛奶。”李琪琪也走到玻璃板跟前,满眼渴望地注视着雪白的冰场,“哎,要是上午的体能测试,我能跑的再快点……”
“现在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另一位学员望着冰面,语气凉凉地说,“要想改变现状,只能争取在后天的滑行测试上,取得前五……”
于思梦握着拉力绳,依旧不断重复着收紧训练。
“说起来,之前高教练不是说,体力测试的前五名可以最先上冰训练吗?”就在这时,有人奇怪地说,“现在冰面上只有三个人,另外两人都是谁?”
“是程汐,”李琪琪说着,瞥了一眼练习室的角落,“还有……于思梦。”
随着话音落下,无数道视线看向了依旧停留在练习室中热身的两人身上。
程汐此时正在做拉伸,她优雅地劈叉坐在一张瑜伽垫上,双手举过头顶,向后下腰,双手去碰左脚脚尖——这是练习贝尔曼的一个经典柔韧动作。
程汐的动作很慢,身体在这一姿态下呈现出一种柔软又惊人的弯折角度。在保持这一动作过了整整一分钟后,她慢慢地直起身,站起来,将瑜伽垫一点一点卷好。
接着,程汐不紧不慢地穿好冰鞋,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了冰场。
随着她的离开,众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全部集中在了最后留在练习室的于思梦身上。
只见,于思梦仿若完全未曾被广播与其余学员的反应所影响。她右手抓着拉力绳,头发扎成马尾,马尾随着上身的转动不停摇摆,脖颈和脊背呈现一条直线,额前浮起一层薄汗。
收紧训练,花滑跳跃技术的前置练习。
然而,说是叫做“收紧”,但这一动作除开练习收紧,还能提升转速,训练跳跃升空前一刻的临时反应力。
于思梦将这套从平板上学来的动作细节熟记脑海,如今,她已经练习了成千上万遍。
然而,仅仅是这样,依旧还不够……
“你们说,于思梦到底在干嘛?”
“难道是没听见广播?好不容易赢了体能测试,为什么不抓紧上冰训练?”
“是啊,程汐都上冰了,于思梦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难道说,这就是自学成才的野路子运动员?”有人玩笑般地猜测。
“我看压根不是,”另一人不屑地说,“多半是不敢,只练习花滑半年的人,一旦上冰,水平不就在我们眼前一目了然了?”
在众人讨论的时候,李彤靠栏杆默默压着腿。
最后的这句话,并未引起大家的进一步议论,却又仿佛是多数人对于于思梦看法的一种心照不宣的默认。
终于,李彤有些忍不住了。
她从栏杆放下腿,来到于思梦身边,“小于,刚刚广播,现在已经轮到你上冰训练啦!”
而几乎是在李彤和于思梦说话的同时,广播再次响起。
“第二批学员!B组,现在可以上冰!”
随着广播的声音落下,又有几位学员停下手中热身的动作,她们收拾起东西,开始换上冰鞋,准备进入冰场。
于思梦看了李彤一眼,收起拉力绳,“谢谢提醒,不过,我听到广播了。”
“既然如此,那就上冰呀?”李彤看了眼于思梦,又回头悄悄撇了一眼围在四周的学员,“再不上去,冰面就被人滑烂了!”
“不是会补冰吗?”于思梦从栏杆边退开,将拉力绳放到器材堆里。
“可是……补冰是不一样的呀!”李彤有些着急,“再过一会儿,冰面上的人就更多了!”
“我没关系,”于思梦笑了笑,“我在广袤冰场训练时,冰面的人还要更多。”
“可是,眼前的机会很难得!”李彤恨铁不成钢。都是练花滑的人,自然应该明白崭新的丝滑的冰面对花滑运动员而言有多么珍贵。她着实不明白,于思梦如今还留在练习室,到底是为何。
于思梦笑了笑,却也不解释。她从器材堆离开,来到了练习室一片空旷处,“我记得你也在B组吧?不用等我,赶紧上冰吧!”
李彤听了这话,泄了气般扶着额头,“小于啊,你可真是——”
而与此同时,广播声再次响起。
“第三批学员,C组,现在可以上冰!”
于思梦笑看着李彤一脸无奈地离开舞蹈室,接着,她开始活动起手脚腕关节。
学员上冰的分配顺序,来源于今日上午体力测试的成绩排名。
所谓的体力测试,内容也很简单——所有人围着操场,跑上4公里。谁先到达终点,谁的排名就更高。
排名前五的学员,被分入A组,排名5至15名的学员,则被分到B组;C组是15-30名,剩下的人,自动归堆到D组。
组别越靠前,每日下午冰上训练所分配的上冰时间就越久。
王教练定下这一规则,为的可能是刺激竞争,激励学员。
然而,在于思梦看来,这规则之中,其实暗藏着某些陷阱。
陷阱其一:冰上训练虽说是花滑训练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但却并不是花滑训练的全部。
花滑训练分为冰上训练和陆地训练。为了率先抢占无人的冰面而从一开始就立马上冰,从而放弃陆地训练,这未免属于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是因小失大的不划算之举。
陷阱其二:下午的时间,并非全部用于冰上的自主训练上。根据冬令营的日程安排,下午的重中之重是滑行课程,届时会有国家队退役的冰舞运动员进行授课。
为了将更多的专注力和体力用于滑行课上,对于体力的合理分配也是自主训练阶段的重要一环。
陷阱其三:虽说由于高教练定下的规则,干净光亮的冰面成了香饽饽,成为了某了众相争抢的珍惜资源。
然而,这却也让人容易忽视——一个空旷又宽敞的舞蹈练习室,其实同样来之不易。
只见,随着越来越多的学员进入冰场,房间逐渐变得空旷。
终于,于思梦划定了一块合适的空地,双手伸平,作出了一个花滑起跳的标准姿势。
25. 第 25 章
冬令营的第一天。
高教练对所有学员进行了初步的体能测试。
最终,学员们被分为4组。随着体能测试排名分组越靠前,学员在下午自主练习所分配的上冰时间也就越多。
同一天下午,来自前国家队的退役冰舞运动员伍靖和连俊给所有学员上了花滑滑行课。
滑行课的主要内容,则是教授学员们伍靖自编的一套接续步法组合,以及分享在做接续步的同时保持快滑速的经验。
冬令营的第二天。
在早上惯常的晨跑和热身练习以后,上午,高教练拿来了一大摞拉力绳。
他给每一位学员分发了一个,要求学员们双手撑开拉力绳上冰,并在冰面练习滑行姿态。
在学员们滑行的同时,高教练全程以锐利、威严而又压迫感十足的目光盯着所有人。于思梦隐隐感觉,高教练尤其关注着自己。
高教练让三十几位学员一共分成7组,以每组5人为单位,一组一组地以后内弧线的方式进行滑行。
那些双手撑得不够开,背部姿势不够标准的学员,全部受到了他的呵斥和批评。
其中,受到批评的学员以白馨儿的状况为最糟糕——在白馨儿滑行的过程,高教练猛地喊了一句她的名字,导致白馨儿整个人在冰面一个寒颤,左脚绊住右脚,最终摔了个狗啃泥。
好在,于思梦的体态和冰上滑行姿态向来没什么问题,这才没被高教练抓住错处。
第二天下午,省队的晓芳教练前来教导学员们的旋转课。
晓芳的旋转课程从基础的旋转姿态展示开始,由浅入深,逐步向学员们举例一些历年来花滑国际赛事上独特的旋转姿态和旋转进入方式。
晓芳似乎由其擅长教学花滑旋转的柔韧姿态和旋转定级,她还让程汐作为省队的队员,上前示范了一套高难度的贝尔曼换足联合旋转,又让几位对于旋转比较擅长的学员上前展示。
然而,对于如何提高旋转的转速,以及旋转的过程中如何减小位移,晓芳并没有给出建设性的建议。
冬令营的第三天。
上午,照例是由高教练带领全部学员开始课程。这次的课程内容是陆地训练。高教练让学员们用瑜伽器材摆出一道高约20厘米的地面障碍物,再让学员以跳跃进入的方式跳过障碍物。
这一训练的目的在于练习花滑六种跳跃的进入动作,以及对跳跃高度设有一定的门槛。
区区20厘米的高度,对于长期练习花滑的学员们并不算多难,真正的难点,在于克服心理障碍,以及掌握助跑起跳的时机以及距离。
大多数人在这项训练的表现都不错,唯一的例外是白馨儿——由于太过于害怕被绊倒,白馨儿在起跳到一半时,突然恐惧地向后缩了缩,最后导致整个人在空中失去重心,险些头朝地摔在地上。
在第三天下午,根据冬令营的日程表,高教练将在冰面举行滑行测试,而测试成绩的最后5名,将迎来淘汰。
滑行测试的内容,总体分为两块。
第一块是滑速测试:所有学员依次上冰在规定的赛道进行计时速滑。前四分之一赛道用正向滑,中间二分之一赛道用后圧步,最后四分之一再次变回正向滑行。用时越短,成绩越好。
第二块则是纯正的步法测试:学员们被分为三组,伍靖和连俊先后为三组学员展示三套完全不同的接续步法,每一组学员需要凭借大脑记忆以及纯熟的滑行技巧进行接续步法的复刻。
在冬令营学习接续步法本身十分常见,伍靖和连俊展示的三套步法难度也并不高,可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步法的具体细节记清,却也并不容易。
在这项测试中,表现最好的,是常年在国家队训练的顾爱。
程汐虽说基本将接伍靖和连俊的续步法全部记忆,但由于在滑行的过程思考过多,因此整体呈现并不连贯;
张圆圆并不擅长记忆步法,滑行的过程中,有一种手忙脚乱之感;
至于张小雨李彤等人,能够将接续步复刻出50%以上,已经是谢天谢地。
白馨儿更为夸张,她的记忆力其实也挺不错,步法基础也都在,可在测试的过程中,白馨儿肉眼可见地紧张,在做莫霍克转体的时候,她的大腿都跟着在抖。
轮到于思梦时,只见高教练拿着记分册,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然而,记忆步法对于于思梦而言从来不是难事。
于思梦凭借出色的记忆力和训练整整半年的滑行功底,上冰之后,不仅重复了完整的接续步法,且还滑的又快又好。
这一优势也她一跃来到了滑行测试的第一名,成绩甚至压过了顾爱、程汐、张圆圆等一众冬令营学员中的佼佼者。
测试结束时,就连高教练都找不出错处,他低着头,看着于思梦的成绩,虽说满眼的不可置信,但还是难得赞许地点了点头。
接着,冬令营来到了第四天。
第四天清晨,于思梦早饭过后,来到靠着冰场的舞蹈室。
在早饭和第一节课的间隙,学员们有一段可以自我安排的时间。于思梦来到舞蹈室,目的也很简单——
在进行过初步的热身后,她开始进行陆地跳跃训练。
于思梦学习花滑,已经有半年。半年期间,于思梦以特别的方式学习滑行和步法,以超乎常人的进度学习旋转,却从未尝试过冰上跳跃。
至于原因,一来如王教练所言,花滑的跳跃远比旋转和滑行复杂,训练过程中,一个不留神就极其容易受伤。
二来,则是因为于思梦最近训练,隐隐有所感觉,她的花滑学习,似乎进入了一段瓶颈。
无论是在练习民族舞时所察觉的问题也好,学习跳跃过程中遇到的困惑也罢,这些微小的细节,渐渐组成了盘桓于她心头的阻碍。
于思梦如今在舞蹈室练习的,正是花滑六种跳跃的陆地起跳姿势。
花滑的跳跃以几个重要的元素组成,包括进入方式、起跳方式、周数、转速、起跳高度、跳跃收紧、以及旋转轴。
于思梦是跳跃新手,如今进行的又是陆地训练,因此,冰面上的进入方式在陆地训练中暂且不计,她的跳跃练习也通通都是一周跳。
于思梦目前练习跳跃,主要注意两点。第一点:跳跃轴和旋转重心——虽说陆地训练相较于冰面上,跳跃成功落地的难度更小,但同样的旋转重心在陆地上可以成功“落冰”,在冰面上却不一定可以。
于思梦进行陆地训练的舞蹈室有一面很大的镜子,她从刘捷那儿借来一个小型摄影机,每日定期充电。
一旦在训练过程中,于思梦的旋转轴呈现非平行的运动轨迹,那么这个跳跃放在冰面上,大概率就会面临滑倒的结局。
而跳跃练习注意的第二点,则是跳跃收紧。
虽说于思梦如今进行的所有陆地训练都局限于一周跳,但她心中清楚,未来自己的跳跃难度,定然不会局限于一周跳。
如此一来,收紧便也成了跳跃训练的重中之重。
对于跳跃而言,旋转过程中身体收得越紧,身体半径自然也会越小,轴也会越细。纤细的跳跃轴有助于提高转速、以及提升运动员滞空时的平衡性,提高落冰成功率。而与此同时,起跳的收紧时机和速度也很重要。
为了达到快速的收紧,于思梦在用拉力绳做收紧训练时会刻意地注重这一点。每一次手握拉力绳的快速转身,她都会在前一刻屏住呼吸,让身体向子弹一样快速地旋身。
练了不知多久,舞蹈室的门被人打开,发出吱嘎的响声。
“李彤,是你吗?”于思梦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擦了擦额角的汗。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进来的人并不是李彤,而是身穿白衣,留着齐刘海的白馨儿。
只见白馨儿低着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挪动到于思梦身边,脸颊泛红、神色羞赧,过了好一会,她说:“于……于思梦……”
“白馨儿。”于思梦有些惊讶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事——”白馨儿眼神躲闪,“只是……想和你道谢。”
“道谢?”
“那个……前天在篮球场,真心谢谢你。”白馨儿小声说。
于思梦过了好几秒,这才想到白馨儿指的是冬令营第一天高教练点名时,自己替她解围的事。
“你不需要感谢我,”于思梦摇摇头,“我只是单纯看不下去,以及……你看起来真的很害怕。”
“你……看不下去?”白馨儿抬起头,含有希冀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齐刘海,看向于思梦。
于思梦恍然意识到,白馨儿这个女孩,其实长得很好看。只是一直以来,她着实太过胆怯。
她小心翼翼地用刘海遮住自己的目光,同时也用来挡住他人的视线,最终越发导致了自己的自卑和不起眼。
“其实……这次冬令营的训练模式,我不是太喜欢。”于思梦斟酌片刻,终于还是说出了这两天自己心中一直未和外人道的想法,“虽说学员们都是有一定训练基础的花滑运动员,但却并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是顶尖高手。大家都是14岁以下的孩子,过分的苛责和过度的竞争,有时候只会让效果适得其反。”
白馨儿犹豫地问:“那你觉得,高教练突然更改冬令营的训练规则,到底是想取得怎样的效果?”
“我不知道,”于思梦说,“但我知道,教练严厉是一码事,学员慌张胆怯,又是另一码事。”
于思梦这句话,说得很犀利,白馨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两天上课时我有注意到,你明明滑的并不差,可是每当有人注视着你,你似乎总是会犯下令人乍舌的错误,”于思梦直白地说,“白馨儿,如果再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被淘汰。”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白馨儿双手痛苦地交叉成一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教练和其他学员们一看着我,我就会不自觉发抖……”
于思梦叹了口气,“你越害怕,人们便越想看你笑话,你越心虚,他们便越觉得你不配呆在这里。”
“但如果你以平常心看待这件事,人们就不会那样老是盯着你。如果我是你,我会让自己的脸皮变得更厚些。”
“小于,谢谢你的提议……”白馨儿鼓起勇气,直视于思梦的眼睛说,“我会努力留下来的,我也不想淘汰。”
……
对于自己和白馨儿于早晨的短暂谈话,于思梦并未多想,只当它是冬令营的小小插曲。
当天上午,在组织完集体热身之后,高教练突然宣布让所有人进行自主练习,并且必须全体上冰。
一时间,学员们感到十分困惑,距离午休时间还有整整四个小时,让学员们用四小时的时间完全进行自主训练(并且还必须是冰面上的自主训练),未免让人感到有些浪费。
高教练的这一决定,于思梦一开始也感到奇怪,但在看到高教练宣布自主训练后并未走远,而是如同悬崖上的老鹰一般蹲守在冰场栏杆外,一边时不时用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后,她很快就猜出了高教练的用意。
自主训练的头一小时。
所有学员迫不及待地来到丝滑如牛奶的冰面上。正是一天中精力最旺盛的时间,再加之有教练在旁边监督,所有人都拿出了百分百的热情,开始孜孜不倦地在冰面来回旋转、跳跃,练习着各种花滑技术动作。
自主训练的第二个小时。
大部分人依旧在练习着各种技术动作,只是练习跳跃的人少了一些,而在冰面进行旋转和滑行的人转而变多了起来。
时不时会有人来到冰场的栏杆边,从纸巾盒里抽一张纸,又或者拿起水瓶,喝一口水。但总体而言,所有人对待训练依旧富有热情。
自主训练的第三小时。
除去补冰的时间外,连续不间断的训练让所有人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终于,大部分的学员开始感到了疲惫。
“想休息就休息,”高教练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画,随口喝了这么一句,“让你们自主训练,不是让你们四个小时都马不停蹄地练习!”
话音刚落,冰面上的多数人立马泄下气来。
她们有的人来到冰场的栏杆旁,开始小声交谈休息,有的人则干脆换下了冰鞋,打算在冰场外边小憩片刻。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带着口罩鸭舌帽,穿着工作人员服装的人不知何时来到了高教练身边,显得很随意地倚在了栏杆的一侧。
“高教练,”那人笑着说,“好久不见!”
“萧然,你真的来了?”高教练转头看着身旁的年轻人,语气感慨说,“我还以为自去年七月以后,你就再也不会上冰了。”
“高教练,您就别挖苦我了,别看我太久没比赛,基本功可还都没忘呢!”白萧然轻轻一笑,“冬令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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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批学员,你觉得都怎么样?”
高教练叹口气:“程汐很不错,那个省队的张圆圆也有点意思,至于顾爱……她还是老样子。其余的学员没几个能堪大梁。”
白萧然盯着冰场上训练的学员片刻,好奇地说:“今日上午的安排,是学员进行自主训练?”
“不错,”高教练说,“在场的学员,大多都从一对一私教的途径开始接触花滑。”
白萧然听了这话,露出了然的眼神,他顺着高教练的话道:“当运动员身边不再有教练给出明确指导的时候,也是最容易看出她们自身能力的时候。”
“不错。”高教练赞许地点点头,接着话音一转,“两个月后的世青赛,我心中已有人选。”
白萧然有些惊奇,“我以为,你会把参赛名额给顾爱。”
“顾爱的基本功扎实,参赛经验也确实更丰富,”高教练说,“但这孩子差就差在了比赛心态这方面,更何况,她现在还处于发育关……”
白萧然听了这话,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发育关”,这三个字,放在任何一名女单运动员身上,都不啻于一场噩梦。
一直以来,花滑界都有一种说法:一位女单运动员育关之前所能抵达的最强技术难度,也就是她职业生涯所能做到的最高技术难度。
“高教练,今年的世青赛,您准备派谁去?”
“我想选程汐。”高教练盯着冰面上正优雅地做着贝尔曼旋转的程汐,语气肯定地说,“程汐会全部五种三周跳,还能跳出3F+3T的高级连跳,根据我这几天的观察,这孩子身体柔韧、艺术表现力不错,性子也稳健。若是好好培养,五年之后,她甚至能成为有力的冬奥人选!”
“程汐还有发育关,林雨橙也没退役。高教练这话,说的未免太满了些!”白萧然语气调侃,一边扫视冰场上的其余学员,“那张圆圆呢?世青赛,您为何不选张圆圆?”
“张圆圆——”高教练叹了口气,“这孩子跳跃质量高、滑行也不差,就是性子有些冲动,难度跳跃的成功率也不高,另外,她的个性也有些太强了。”
白萧然目不转睛盯着冰场,漫不经心地说:“对您而言,最重要的因素想必是最后一点。”
高教练摇着头,“无论如何,张圆圆这样的性格,放她参加世青赛,我实在不放心。”
“我明白了。”白萧然说。
高教练听了这话,放下笔记本,忍不住侧首看了白萧然几眼。
只见,白萧然手肘撑住栏杆的顶部,双手随意又自然地向下垂着,虽说帽子和口罩的遮挡让人只能看见他的眼睛,但无论是从他随意倚靠的姿势、还是从他眉眼中隐约透出的神态,都能看出他如今那股放松自如、轻松自在的气魄。
“我在国家队,时不时就听老秦提起你,”高教练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问出了一直憋着的心里话,“萧然啊,虽然现在问这话或许有些晚了,但你真的想好,从此以后再不接触花滑了吗?”
“高教练,如果你说的是退役,对此我已经想好了,”白萧然扭头,神态自若地看着他,“至于从今往后是否再接触花滑,说实话我还没想好,我只知道——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萧然啊,有一句话你之前一定听人讲过,但我还是得提醒你。”高教练语重心长说,“花滑不是普通的兴趣爱好,一旦丢下,再想捡起来就不容易了!”
“高教练。”白萧然并未回答,而是抬起胳膊,随手指了指冰场。
“那个女孩呢?你觉得,她的花滑水平怎么样?”
高教练顺着白萧然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在冰面练习甜甜圈转的于思梦。
“呵,”高教练短促地笑了一声,“她?一个练习花滑半年的小姑娘,滑行倒是出乎意料地挺厉害,旋转功底也还说得过去……可惜了,若她再早接触花滑两年,兴许会是一位国家队的好苗子。”
“12岁开始学花滑,并不代表她就一定无法取得任何成绩。”白萧然说。
“你说得对,但对我们而言,这实在是风险太大,”高教练叹着气,“更何况,这几天我看过她的滑行和旋转训练,却从没见她在冰面进行跳跃。除此之外,这姑娘性子也挺倔,冬令营开始时,差点儿被我直接赶出去。”
白萧然听完前半句话,眼眸闪烁起捉摸不定的光。
“您刚才说……她没在冰上练习过跳跃?”
*
周三下午,冬令营的学员们迎来了第一节正式舞蹈课。
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舞蹈课的上课地点并非是在舞蹈室,而是在冰面上。
刘捷脚踩一双从省城俱乐部借来的冰鞋,动作很有些摇晃地来到冰面中心。很显然,刘捷之前并没有向于思梦撒谎,身为一位舞蹈老师,刘捷的滑冰能力并不出色,只能勉强做到在冰面上移动。
而与之相对,跟在刘捷身边的另一位教练员——来自省队的冰上编舞师沈觅,则在冰面上显得灵活的多。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刘捷,你们可以叫我刘老师。”
虽说滑冰的姿态有些狼狈,可一旦和学员们说起话来,刘捷转眼便展露出她身为专业舞者的能力和气魄。
“我是你们本次冬令营的舞蹈老师兼艺术指导。当然……我想你们已经看出来了,花滑并不是我所擅长的领域。”刘捷说完这话,自嘲般地笑笑。自然而然地,学员们也跟着笑起来。刘捷身为冬令营艺术指导却不擅长滑冰的劣势,就这么被其用一个口头的小小玩笑,轻松揭了过去。
“花滑与舞蹈,这两项运动在很多层面都能互相衍生、乃至于互相影响。”刘捷说,“事实上,恕我直言,若单以国内乃至于国际上所有花滑节目的平均水准而论,其内里蕴含的舞蹈性和艺术性,还远远不及大部分编舞师舞蹈编排水准的十分之一。”
刘捷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的却是一番几近于猖狂的话。这也立马在学员间引起一片喧然。
一时间,质疑、愤怒、不服气……各种各样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就连站在刘捷身边的沈觅都忍不住转头看向她,眼中流露出惊讶和不悦的神色。
“老师,我有一个疑问。”就在这时,程汐举起手,她的声音有些冷,“既然你认为花滑的艺术性远比不上舞蹈节目的艺术性,那你为何不继续呆在你的舞蹈工作室进行编舞工作,而是选择来到冬令营,成为我们的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