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谈一送十》
1. 芬达汽水
“骆姝,下课了。”
下课铃响了有一阵,骆姝单手托腮坐在靠窗位置,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只手里的手机,因待机过长自动熄掉的黑色屏幕里照出她精致五官。
这边谷佳倩收拾好课本,见她仍没动静,当即弯下腰在她失焦的双目前晃手招魂,扬声重复:“骆姝,下课了。”
骆姝一个激灵回过神,抬眼间,教室里的同学已走了将近大半。她摁亮手机解锁,赫然跳出个聊天界面,上一条发送的消息时间还保留在一个星期前,聊天框里“要不我们分手吧?”默默地躺在白框内静待处置。
“发什么愣呢?下课都不积极?”谷佳倩挽起她胳膊:“想好一会吃什么了吗?”
骆姝摇摇头,慢半拍地环顾一圈周围:“思思人呢?”
“下午没课,她兼职去了。”
骆姝“哦”一声,合上书再慢慢盖上一节课未写的水性笔笔帽,然后凝视那条举棋不定的信息若有所思道:“佳倩,你说……”
“说吃什么是吧?”谷佳倩抢答,作思考状,“好久没吃一食堂的煲仔饭,怎么样?”
在好友的殷切期盼下,骆姝失笑而后极其配合地比了个OK手势。
栗园一食堂,谷佳倩心心念念的煲仔饭窗口要现买现做,等了10分钟,在她的吹捧力争下,打饭阿姨笑逐颜开终于网开一面破例送了两碗鸡汤。
不起眼一隅,骆姝舀起一勺撒有葱花飘着油点的黄亮鸡汤,浅尝后忍不住地皱眉:“有点咸,我去买水,你要喝什么?”
坐在对面的谷佳倩一口米饭一口腊肠再就一口汤,吃得正欢:“咸吗?我怎么觉得刚刚好。”
此情此景,骆姝认输不再与饿鬼争辩,起身径直朝便利店方向走。站在冰柜前,面对五花八门的各异饮料,犹豫不决正打算点兵点将时头顶飘来一句:“喝什么?”
声音落地的刹那,骆姝像是踩中一枚地雷,不敢动弹。
一股水生调气味夹杂着缕若有若无烟草味笼罩在整个后背,她缓缓抬眸,对上倒映在玻璃上的熟悉眉眼。
仍是那双一看就从不熬夜的眼睛。
骆姝盯着他没说话,大脑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在做梦,她使劲用指甲掐了掐掌心,清醒几分,真是他。
那人也不催,站在身后等着她回答。
“都可以。”
在得到肯定答案后,身后的气息倏然贴近,一只手臂从她耳后越过打开了冰柜门,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一堆琳琅满目中抓起两罐经典橙味芬达。
结账时,骆姝瞧了眼,男人身姿颀长置身于参差不齐的队伍中,简单的一身黑,气质介于清爽到成熟间的过渡期,不似他人含胸驼背,也不似其他人随意张望,垂首认真地看汽水配料表同时一点点往前移,好看得不要太明显。
半个月没见似乎又帅了,她清晰地闪过这个念头。
不由想起谷佳倩在寝室分享的一个段子:一个男人的黄金期不是30岁而是16-24岁,因为这个年纪只要你长得帅会有人喜欢,学习好性格好会有人喜欢,多才多艺会有人喜欢,球打得棒,游戏玩得厉害会有人喜欢,可24岁以后,但凡没钱,就很少有人喜欢。
不巧的是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他都有。
排到他时他又要了盒香烟,黑色包装的兰州。这人似乎只钟情于这一款香烟,她印象很深,因为烟盒顶部有刮刮乐玩法,每次她手痒都会去偷偷刮上面的涂层。
便利店门口,又是一声招呼不打地分道扬镳。骆姝攥紧被塞进手里的冰镇饮料,目送渐渐消失的鹤立鸡群背影,寒气直钻手心蔓延至全身。
等她回到餐桌时,隔壁桌多了一圈人,谷佳倩咬着筷子,低头津津有味地刷着视频,可能是八卦趣事,也可能是她二次元的老公们。
听到椅子拖拉的声响,谷佳倩忙里抽空投去匆匆一眼发出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喝这款饮料了?”不等骆姝作答,又深陷于视频里的内容捧腹起来,好似忘了上一秒发生的事。
有时候骆姝挺羡慕她的,能将一心多用展现得淋漓尽致,视线停在右手边的芬达数秒,毅然打开手机,删除聊天框里的编辑好的文字,临退出时习惯性点进BBS校园论坛,有关今年新生颜值担当话题老生常谈,作为上一届的民选代表,骆姝的名字时不时被拎出作比较。
璐璐璐吖:【难评,总感觉她私底下是脚踏几只船的那种。】
亚比囧囧囧:【真搞不明白说她漂亮的人,也就是在咱们这所男女比例失调的工科院校,不然以她的长相,随便换所大学,一定是路人甲一枚。】
可惜骆姝并不在意外界对她的评价,注意力完全被另一则捞人帖子吸引。
【在线捞crush,今天早八在崇学楼碰到的一位小哥哥,不知是哪个专业的学长,本人又高又帅,偷拍无礼,如有冒犯或有对象马上滑跪删除。】
配图是一张偷拍视角照片,画质略显模糊却丝毫不影响主角颜值。
很快,有账号回帖:【方轻茁,大四计算机系,深城本地人,喜好游戏相关,家境目测殷实。大四课程较少,如果想要偶遇,实验室和篮球场可能会蹲到,择偶观不详,和异性相处不热情不冷淡永远点到为止,单身是否一贯是谜,反正在学校里是连个绯闻女友都没有,但不排除校外有。】
就在骆姝细细揣摩后一排字间隙,隔壁那票人忽地对着远处挥手喊叫:“茁哥,这边。”
话音刚落,闹哄哄的食堂瞬间静默,骆姝顺着齐刷刷的好奇视线一同望去,隔着约有两三排桌椅,方轻茁正慢慢踱步接近,两人的目光短暂地穿过人□□汇。前者仓促,后者淡定如初。
骆姝后知后觉,偏头看向隔壁桌与她相邻的座位,空着,但放有一份普通盖饭,转眼间,一罐眼熟的汽水落在桌角,熟悉的气味迎面袭来,方轻茁就这样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
自他为圆心,原就不太平静的湖面一石激起千层浪,溅起朵朵水花。
打方轻茁出现在邻桌,骆姝坐立难安,谷佳倩乐呵呵地沉浸在手机丝毫没察觉周围异样。倒是另一桌的一伙人热火朝天地讨论外行人听不懂的代码程序。
紧紧拼凑的两张桌子边缘像条分水岭,一个火山一个南极。
方轻茁慢条斯理一口一口吃着饭,时不时回一两句技术问题。
骆姝捏着筷子戳进碗里,拇指与食指不自觉地轻轻相磨,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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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没动筷。他的右手肘和她的左手肘挨得只有毫厘之间,无意间的肢体接触,感受到衣服面料若即若离的试探触碰,她一颗心呆在嗓子眼,这顿饭注定是不太平。
就在这时,方轻茁撂下筷子,右手在提起自带的那瓶罐装芬达过程中,食指曲起抵在拉环上,指尖轻轻一勾自然撬开,动作行云流水,随着“嘭”一声,惬意地往椅背一靠,仰脖送到嘴边。
而谷佳倩这边也有了动作,发现新大陆般着急地唤了声骆姝名字:“群里说有和隔壁研究生校区的联谊会,名额有限,我赶紧给咱俩报名哈。”
余光中,喝到一半的姿势陡然放下。
骆姝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用了。”
“为什么啊?”谷佳倩咋咋呼呼,大嗓门丝毫不压着,惹得隔壁一伙人停止了讨论,齐刷刷地探来脑袋。
人在最尴尬的时候总是假装很忙来掩饰,骆姝也不例外,心慌意乱地挑起饭菜塞进嘴里,只求谷佳倩赶紧闭嘴:“没有为什么,最近太忙了。”
谷佳倩闪着精光的眸心微眯,骆姝忙不忙她还不知道,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不会背着我偷偷谈恋爱了吧?”
骆姝本就心虚,正咽着米粒一个不注意被她这句霍然吓到噎住了,掩唇开始咳嗽,谷佳连忙递来纸巾:“我开玩笑的,你别激动。”
有她这样开玩笑的吗?骆姝心念着,岂料谷佳倩下一秒更语出惊人“就算谈了咱也能偷偷去。”于是乎咳得更厉害了,情急之下,逮着桌上的汽水胡乱一通灌下顺气,待她缓过来方轻茁已然消失不见。
六楼露台上,管思奇斜倚在藤椅里聚精会神打游戏,感觉面前罩下一片阴影才仰起脸,看清来人:“不多陪会女朋友?”
“巧合。”方轻茁嘴角轻弯,笑意却不达眼底,掏出新买的烟盒,撕开薄膜推出一只。
见状,管思奇立即滑来圆桌上的打火机:“不是我说,人家也是听话,你说不想公开就乖乖配合,你不搭理也不吵不闹。”
说着朝他肩膀捶了一下,“刚在一起就来一这招断崖式冷落,还数是你有法子。”
方轻茁拿出根中支香烟在指间把玩,缄口不言。
同桌的顾扬靠在椅背上,脸色辨不出喜怒:“不担心矫枉过正,她就此闹情绪影响我们的计划吗?”
方轻茁将烟叼在齿间,点火的行动稍顿,回忆骆姝方才一口回绝的样子,笃定道:“目前不会。”
顾扬追问:“那你打算晾她多久?”
烟身淡淡的梅子香沁入心脾,烟草燃烧的那刻起,卷走了口腔内原有的橙子味汽水一股子甜腻。
方轻茁没急于回应顾扬的问题,呼出缕烟雾,随手把只抽了一口的香烟丢进烟灰缸,任凭自生自灭。再动身前往栏杆处,手臂搭在上面自高处向下俯视。
秋色渐浓的校园里,道路两侧的梧桐树枝头开始泛黄,路上叽叽喳喳的行人纷纷裹上了薄外套,下一秒,穿着条米色掐腰长裙,摇曳生姿的骆姝戏剧般走进了他的视野。
凉风送爽,方轻茁漆黑的额发随风轻轻拂动,那丝淡淡的,微乎其微的情感也毫无眷恋地随风飘散。
“不急,好戏才刚开场。”
2. 星座运势
九月的开学季,绿茵场流金铄石,为期半月的军训终于在今天迎来了莘莘学子翘首以盼的闭幕式。
流程渐渐接近尾声,校方领导讲话环节,秉持一贯讲话艺术水准,和老太婆的裹脚布有得一拼,必要性的停顿给予了师生一定热烈鼓掌时间,在铺垫了一大堆激情描绘未来的霎那,艳阳高照的天空骤然阴云密布,似乎是老天爷都听不下去,深城竟恶作剧般下起了雨,伴随大一新生的怨声载道里愈加肆虐,劈头盖脸地往地面砸。
风雨飘摇下,看台上的校领导大手一挥,草草终止了对新学期的展望讲话,精心准备好的演讲稿化作泡沫,暴雨过境,一时间整个校园像是泡在雨里。
往常603寝室第一个起床的骆姝此刻迷迷糊糊地徜徉在睡梦中,过道乌泱泱的人声混杂一串吹风机工作的嗡嗡噪音扰得人不得安宁。她摘下眼罩睡眼惺忪地掀开床帘,今天一整天没课,夏以茉刚吹干她这学期新染的某女团成员同款且十分挑人的白金色长发,这会正捣鼓着化妆包,看样子有约会,侯思思习以为常地坐在书桌前径自收拾书包一如往日计划去兼职。
突然,阳台窗帘猛地扬起,淅淅沥沥的雨声转瞬即逝,谷佳倩抱着堆衣服小跑进来:“这雨真邪门,说下就下。”一偏头,发现骆姝披头散发,双目放空地坐在床上醒盹,“骆姝,你醒啦。”
处于开机状态中的骆姝懵懵地点了点头轻嗯一声算是答应,没过两秒再次倒下。
世界终于清净了。
与此同时,学校官网一条本校保研公示名单新鲜出炉,紧随其后论坛里议论纷纷。实力派和拼爹派,胳膊到底拧不过大腿,诸如此类话题持续发酵。
眯了片刻不到,手机震个没完,骆姝耐着性子往枕头底下胡乱一通摸索,先是扎头发的皮筋,再是发带,最后才摸到手机,打开,是闹钟。
她覆上脑门,差点忘了下午还有一门选修课要上,关掉后,通知栏显示一条发布于两分钟前帖子,点进去,直接顶到校园论坛热门。
一个名为“计科院唯一人脉”的匿名账号发帖:【今年本校计算机专业的保研名额对比往年直线下降,连大神都能刷下来,身为保研边缘人的我,瞬间平衡了。】
字里行间未提及任何人名,评论底下却出奇一致地为那名大神发言惋惜,顿时唏嘘一片。
床下,谷佳倩又是催促一声:“骆姝,你还要赖多久的床?太阳都晒屁股了。”
骆姝刷着源源不断实时更新的评论区,靠坐在床头,理所当然反驳赖床:“雨天,哪来的太阳。”
床帘唰得拉开,强光刺眼,骆姝下意识用手挡了挡,外头居然放晴了。
其他人不知何时出的门,只剩谷佳倩一人,她叉着腰,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在她眼皮底下来来回回徘徊:“骆姝同学,你堕落。”
“这里是高校,学习的阶梯,圆梦的殿堂,这么大好的时光,你用来睡觉做梦,对得起寒窗苦读的数十载吗?对得起……”
骆姝抬手打断调侃:“这是你的台词吗?”
谷佳倩义愤填膺:“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身为深工大的一份子,我有义务,有责任拯救处于懒惰边缘的同学。”
官腔学得有模有样,还真有校领导那味。
听着语重心长的教诲骆姝顺着爬梯下床:“可你昨天不还说,单身才对不起寒窗苦读吗?”
“有吗?”谷佳倩挠挠脖装糊涂,“你记错了。”
骆姝一脚跳踩在拖鞋上,站定:“有啊,就在我现在这位置。”她来到衣柜,打开扒拉了几下,瞅眼天气,选了一条黑色连衣短裙,学着昨晚谷佳倩捶胸顿足的姿态质问苍天质问大地,“神啊,为什么?可怜我寒窗苦读考进这偌大的工科院校,请赐给我个真命天子吧,不谈个校园男大,怎么对得起九年义务教育悬梁刺股的岁月,无论是单纯的小奶狗还是八块腹肌的小狼狗,我不挑的。”
“就差就地开坛做法,求上天显灵了。”
被拆穿,谷佳倩索性也不装了:“哎呀,所以我痛定思痛,问题还得从根源解决,这不今天难得没课,陪我买衣服换造型去?”
“夏以茉都换新发色了,我也要……”
“要要要,要什么要?要上天啊。”
卫生间传来咔嚓的开门声,夏以茉从里头昂首挺胸出来,“想要脱单,我建议你还是换个脑子吧。”
“你…你没走啊…”谷佳倩骇然,“还有,你说话干嘛老那么尖酸刻薄。”
夏以茉无视,一声“借过”,擦着谷佳倩的肩膀路过,敞开一柜子奢侈品包包,挑了款马鞍包在穿衣镜前试背:“我又没说错,听说过天上掉林妹妹,就是没听说能掉男朋友的,不是脑子不好是什么?”
接着扭头朝背后的谷佳倩飞去个挑衅挑眉,“而且嘴长在我身上,我乐意。”
气得谷佳倩“你你你”半天,没个所以然,只好对着空气耍了一套军体拳出气。
这两人相爱相杀的戏码简直不胜枚举,三天一拌嘴五天一大吵时不时在寝室上演,骆姝无奈摇头抱着换洗衣服转身进了卫生间。
选修课地点是在老教学楼的阶梯教室,没有空调甚至风扇都是坏的,枯燥的课堂再徒增闷热,搅得底下心烦意乱。上课的学生不是光明正大地刷手机,就是公然藐视睡觉。
骆姝也不例外,枕着手绘画本趴在桌子尝试与周公对弈一二。
无人在意讲台上,老教师自说自话,上演一个人的狂欢,一群人的寂寞。
往日如催眠曲的婉转蝉鸣转变为无休止抱怨。不自觉的,骆姝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些怜悯话语。她倏忽睁眼,窗外雨过天晴的一碧如洗,迎面扑来的空气张牙舞爪,仿佛上午的那场磅礴大雨只是假象。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绿荫掩映的路上收到谷佳倩发来的跑腿业务订单,骆姝改变路线,在前方分叉路口拐进家超市。
她走到冰柜前询问电话那端喝什么饮料,在得到答案后的同一时间,超市门口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引发大批热心群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堵,阵仗还不小,纷纷高举手机拍摄记录。
碰巧的是里头一对情侣也发生了争执,一妹妹头女生激动地甩开男友跑开:“还说没偷看人家?”经过骆姝身边时,不确定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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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无意直往她手臂上撞,没有任何防备,手中的素描本和水瓶齐齐掉地,素描画本掉在脚下,纸张连着翻动几下簌簌作响。
骆姝蹲下身,余光中,水瓶呈一条直线滚了几圈,碰到一双黑白熊猫配色球鞋前停了下来,等她拣好就近的画本,球鞋的主人已经快她一步握住了那瓶水送还回来。
那是一只绝对称得上艺术品的漂亮手指,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腕间的黑表衬得皮肤白皙,她素描作业都不敢这样画的。
头顶的白炽灯光晃得骆姝脑子有点懵,她迟钝地伸出手接过,冰柜里拿出不久的瓶身还裹挟丝丝寒意使她意识回笼,掀起眼帘,“谢”字还没从唇间吐出,就对上一双平淡得没有过多情绪的眼眸,深邃漆黑的瞳孔,睫毛根根分明,眼尾上有颗浅淡小痣,压在小开扇双眼皮褶皱上方,也压住了锋利。
前方是吃瓜群众熙熙攘攘的骚动,后面是情侣的争吵声,依稀还有烤肠机里肉肠皮开肉绽的嗞嗞爆汁裂开声,一根接着一根,两人毫无预兆在乱成一锅粥的场景中对视。
骆姝眨了眨眼,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不是,是惊吓搞得方寸大乱,错开视线五六秒后才记起感谢人家:“谢...谢。”
方轻茁不语,只是客套地点点头以示回应。利索起身朝收银台迈腿。
“一包黑兰州。”
说着掏出兜里的手机,点进付款软件不过分秒,提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他摸摸口袋有没有现金之类的,只找出一枚煤油打火机和一张银行卡,搁在收银台看向收银员,“能刷卡吗?”
收银员大概也是头一遭遇上不到五十的东西要刷卡的,举着扫码枪顿了顿:“同学,不好意思,我们这没有刷卡功能。”
队伍渐长,催促声频发,就当方轻茁准备放弃时,一直等在后头的骆姝递出自己那瓶阿萨姆奶茶:“一起算吧。”
方轻茁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神色,直到她付了两个人的钱后目光稍许复杂起来。打量她须臾,主动问出了第一句话:“怎么还你?”
预想她下一句话应该是含羞的“我请你”或者直接的“留个联系方式”,方轻茁大脑飞速运转,盘算着去最近的ATM机取现金还她,只不过这个计划还未顺利说出就胎死腹中。
“不用了。”
骆姝也搞不清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解释,“我最近水逆,星座运势说今天要乐于助人会有福报。”
“……”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很奇怪,她盯着方轻茁的眼睛低声补充,“如果,我是说如果下次有缘再见面,你还能认出我的话,可以请我喝杯奶茶吗?”
“……”平生第一次生出自作多情感情色彩的方轻茁微微一怔,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了,但每一个字都在意料之外,没要联系方式也没请客的意思。不太明显的微蹙眉宇舒展开,短暂地凝望骆姝后鬼使神差般点头同意了,可能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且主动权在他,也可能是她此刻的小心翼翼表情像极了做了件不起眼好事的小朋友渴望得到口头认可嘉奖,揣着这未名的心理活动方轻茁抄起收银台上的家当快速离开了超市。
3. 蟹黄面
另一头的男生宿舍楼,通宵打了一宿游戏的管思奇一觉醒来就过了饭点,打了个哈欠踩着拖鞋老大爷逛公园似的晃晃悠悠到阳台,洗了把脸,眺望校园里涌入的新鲜血液长吁短叹:“不知不觉哥几个都大四了,好日子不多咯。”
见没人积极响应自己,他一步跨回寝室,语气颇为不满,“嘿,我说你们一个个忙什么呢,都不搭理我?”
顾扬停住敲键盘的手指,目不转睛拎过一旁可乐连灌几口漫不经心道:“别嚎了,就你扬哥在。”
管思奇这才往靠进门的床位上一瞥,被子没叠却平平整整展开,方轻茁早人去床空。他抄着手臂虚靠在阳台门框给某人打去夺命连环call:“外面那么热闹,八成是丢下咱们出去玩去了。”
顾扬顾不上回话,眼含笑意的又在电脑屏幕前噼里啪啦打字。
一遍遍的关机提示音,管思奇虽疑惑但也只好暂时作罢,摸摸饿瘪肚皮,扫过顾扬桌上的一堆零食便动身去取。
离目标只有半个手指距离时,没想到顾扬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蹭得站起来,用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屏幕前。
管思奇被吓得后退:“顾扬,你丫的中邪了?”
他拍拍胸膛安抚弱小心脏,偷偷透过缝隙瞥了眼顾扬的电脑界面再随手拿了包薯片,“我不过拿包吃的,这样防我,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顾扬重新坐好:“没什么,坐久了,我活动活动。”
赤裸裸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管思奇陪着笑脸上赶着贴贴:“还没什么呢,我都瞧见了,和谁聊天呢,嘴角都要翘到太阳穴上了。”
顾扬:“真没什么。”
“那你挡什么,不会是妹子吧?”管思奇来劲了。
顾扬推开他:“你别问就是了。”
“心虚了…”管思奇抽出一块薯片丢进嘴里,嚼了几下,鬼点子从心生出,他一惊一乍地指向窗外,“我艹,扬子你快看,阿茁在楼下和谁打起来了。”
顾扬信以为真,松开握着鼠标的手跑到阳台趴着栏杆向楼下探,别说打架,人影都没有,这才发现被这厮骗了,一回头果不其然,偷塔的管思奇滑动着鼠标神采飞扬地浏览起他的聊天记录,气得他一拖鞋飞过去:“管思奇,你死定了,看你爸爸今天怎么教训你。”
两人随即在寝室里追逐起来。
方轻茁一推开寝室门,就迎面撞见一只在瓜田里四处上蹿下跳的猹,逃到他背后抱着他打小报告:“救命!某人偷偷背着我们网恋被我发现要灭口。”
事不关己的方轻茁无情掰开挂在他身上的寄生虫,迈着六亲不认步伐坐到自己椅子上拿出充电器充电,眼都没抬锐评:“灭了挺好的,世界就清净了。”
没了方轻茁夹在中间做挡箭牌,顾扬不费吹灰之力地一把揪住管思奇衣领。
这头鸡飞狗跳,另一边方轻茁岁月静好地静等手机开机,开机成功,显示好几个未接来电和几条关心消息,他习惯性摸进口袋掏烟,却只摸出包烟,打火机不翼而飞了。
一阵风从阳台掠进,短促懒惰地卷走了呼之欲出的烟瘾,方轻茁凭空产生了种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错觉。
后头刚结束一番小打小闹,方轻茁启口:“真谈了?”
顾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作声却形如点头。
被反押在门板上的管思奇不忘阴阳怪气:“哎呦,亲爱的都叫上了,还没谈呐。”
方轻茁转过身认真道:“网恋,靠谱吗?”
“你别听他瞎说,她是我们学校的,不算网恋。”顾扬解释。
管思奇嘁一声:“又不是大明星,还地下恋,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不告诉我们,是不是兄弟。”
旋即,后脑勺挨了一记来自于好友的亲密问候。
“她这阵子忙开学迎新,比较辛苦。”
管思奇双手交叉反剪在腰后,如同断了翅的鸟,没了水的鱼,他挣扎着动了动脖子叫嚣:“这就开始心疼了,有异性没人性,还按着你兄弟我呢,也心疼心疼我啊。”
顾扬的耳膜实在承受不住这家伙的聒噪,适时撒手:“那等时机成熟了,介绍大家认识。”
恢复自由身的管思奇攀上他肩头,死缠烂打闹着一睹女方庐山真面目:“到底谁啊?神神秘秘的,有没有照片?”
事到如今,顾扬也不好再瞒,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翻找相册之际正巧方轻茁有电话进来,他走到阳台顺便拉上隔门,按下接听键不由分说:“我说了不回,别再打电话来了。”
不知对方又说了什么,他妥协,“知道了。”
方轻茁一接完电话回来,管思奇一副天塌下来神情举着手机来找他:“去哪里了你,你知道扬子谈的是谁吗?骆姝,上次游戏我和你提过的设计学院那个骆姝,长得比眼保健操还要养眼的那个校花。”
方轻茁歪头,嫌弃地避开快要怼进他眼睛里的照片,他对校花系花什么的不感兴趣,侧重点和他不同:“设计学院的,那女生确实是要多些。”
“这是重点吗?”管思奇啧啧道,“重点是你说人姑娘眼神是不是不太好,放着我俩这个大帅哥,看上顾扬那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方轻茁笑笑不予置评,和顾扬使了个眼色,就后长臂圈住了还在自言自语的管思奇脖子,将其困住。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硬闯。”顾扬步步逼近,“这下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救得了你了。”
前有狼后有虎,等管思奇反应过来已为时过晚:“有本事单挑啊……”片刻,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响彻了整栋宿舍楼。
周末一早方轻茁有事回了家,寝室就剩管思奇两大门神驻守。饭点,管思奇躺在床上双眸还未完全张开就迷迷糊糊伸出脑袋朝对床喊话:“扬子,咱中午吃什么,还吃外卖吗?”
没有声音,他揉了揉眼,视线可算明朗,眯向顾扬固定占据的桌前,没在打游戏没在聊天也没影,上移,不出所料,背对着他侧卧在床。
难道还睡着,不应该啊,管思奇打完哈欠又象征性喊了一声,依旧没应。
这次终于察觉不对劲,他麻溜下床,踮着脚尖暗暗观察。意识到顾扬的反常,他第一时间跑进厕所偷摸摁下串电话号码:“要回来没?”
隔着手机,方轻茁清冷的声线在听筒响起:“还没,怎么了?”
“扬子不对劲,半天没吃没喝了。”管思奇语调着急。
“你们俩一天不吃不喝都正常。”方轻茁揶揄。
“他往常不是抱着电脑打游戏就是和那校花对象卿卿我我,今天居然一直躺在床上,我以为他睡着的,结果孤零零地在被子里悄悄难过。”
“说不定人姑娘和他闹别扭了。”方轻茁下着楼梯,和阿姨有说有笑的林素在看见他那一刻立马抬手主动和他打招呼,他冷脸忽略,“你先盯着,我忙完就回。”
主位上原本一言不发看新闻的方决山在他落座后收回专注在股市上的视线:“吃饭吧。”
方轻茁不领情,支起下巴,依次扫过餐桌上清一色菜品:“没胃口。”
一旁的阿姨闻言:“阿茁这都多久没着家了,想必是早吃腻了学校食堂的普通饭菜,正好今早厨房刚到了批海鲜,我去做一份阿茁最爱吃的蟹黄面。”
方轻茁掀眸,眼神紧盯着坐在对面规规矩矩的林素,昭然若揭的吩咐:“你去。”
林素精致的妆容上出现一丝裂痕,表面上她是方决山的秘书,叫她下厨未必有点强人所难,她又不是方家的佣人,不露痕迹地朝斜右手边喝汤的男人瞥去一眼希望他作出反应,可惜没有,她收拾好面上显露的难堪表情,挤出一抹得体笑容:“好啊,没问题。”
口头上说着没问题,高跟鞋踩得那叫一个响亮。
方决山面无表情地望向始作俑者,倒也没有呵斥意思:“听说你的保研名额没了?”
“嗯,没了。”前一秒还在说没胃口的方轻茁,此刻风轻云淡地向碗里夹菜。
听着自己儿子再寻常不过的语气,方决山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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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我...”
“不需要。”方轻茁往嘴里喂了一筷子菜,细嚼慢咽后,“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做主,自然,你的事我也不会过问。”
方决山眸光深沉,不恼也不怒反而低笑一声继续喝汤。
父子俩的对话就此结束,谁都没再提一嘴,吃完走人。
厨房里,林素忽闻一串脚步声踩在她的心跳频率上一步步靠近,像是提早预料到方轻茁会来一般:“饿了吧,面一会就好。”
她惺惺作态,方轻茁也不废话找出手机里一则新闻:“你找人拍的。”
锅里的水开了直冒泡,林素丢了把面条进去,听到他这一诘问,应声转头,画面里,昏暗的停车场,她小鸟依人地抱着方决山胳膊依偎在侧。
她故作惊讶掩唇:“什么时候被拍到的我都没注意,都把我拍丑了。”
一副小人得志嘴脸,方轻茁抱着臂静静地看她飙戏。
林素为难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
“不啊,林素,我很喜欢你。”方轻茁蓦地打断。
他走近一步,稍稍倾身俯视,神色说不上的轻蔑冷淡,“喜欢你给我补课时用脚蹭我的裤腿,喜欢你穿着低领上衣在我面前晃悠故意挤出事业线。”
他看着渐渐吓白的脸,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宛如一对狰狞的爪牙,“如果我跑去和我爸说你曾经勾引过我,你猜,你还能这样堂而皇之地站在这儿吗?”
林素正色:“你在警告我?”
话音一落,方轻茁就笑了,他生的本就好看,笑起来五官更加鲜活,但绝不是愉悦的笑,只有短促一秒。上一次这般对她笑的记忆还停留在当他辅导老师那年,明明是他有意无意地透露想要个都彭,害得她花了一个月兼职工资想方设法买来讨好他,出乎意料的发生了,他反脸就和方决山说要她心术不正要辞了她。
他继续轻嘲:“看不出来吗?我是在威胁你。”
林素彻底嘚瑟不出来,开始服软:“阿茁,别开玩笑了,你不愿承认我的身份这些都没关系,你仍然可以继续把我当做姐姐看待,我们冰释前嫌,还不好?”
她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阿姨走了也有三年,你不可能让你爸一个人过一辈子吧。”
然而林素也不清楚什么字眼触动他的逆鳞,换来他不遗余力地掐住自己的脖颈,将她往墙面上推。
“别一口一个我妈,想当初,是谁一心为了巴结我拿一个月的补课费买礼物送给我,钓不上我就去勾搭我爸,就这么想嫁进方家就这么想让我喊你一声妈?你配吗?”
他话音越冷静一分,手上的动作就收紧一寸。
眼泪一滴滴夺眶流下,林素欲辩驳,无奈眼下喘气都算困难更别提说话,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配吗?说话。”方轻茁又吼了一声,指骨关节泛白。
求生的本能驱使林素摇头认错,无奈那只手扼得死紧,她尝试挣扎,用手拍打,掰开却统统于事无补,那只魔爪仍牢牢,纹丝不动地卡在她喉咙处:“求求…你…放手,我…怀孕了。”
原以为搬出怀了方家骨肉这张底牌就能震慑住他,可方轻茁明摆着有恃无恐非但没有松手,相反发了狠劲收拢。
没人在意的明火上,面锅里溢出的泡沫沿着锅口不断漫出锅,一片狼藉。
感觉所有知觉在慢慢消逝在即将丧失边缘,方轻茁突然良心发现松手,林素失了力堪堪扶着灶台浑身发抖,一边劫后余生张嘴大口喘气,一边瞪着面前的男人提防他再动手。
反观方轻茁这边,不但没有下一步动作,还若无其事地随手关了燃气,得益于他,盛有汤面的锅里终于不再向外溢水。掠过满目疮痍,免不了又是一阵言辞奚落:“我就没见过蟹黄面用这种普通挂面的,连这点见识都没有,都不如林姨。”
整个过程他靠在置物柜淡淡睨着林素,直至被一道手机铃声猝然阻断,接通,那端传来管思奇惊慌失措的声音:“阿茁快来医院,扬子被车撞了。”
4. 斗地主
某医院单人病房,手持ct片的管床医生背后跟着一行医护人员。实习护士是第一天转来骨科,轮转了多次科室终于在今天一次性大饱眼福,一双眼睛来来回回地在病房内的三名男生身上打转,年纪估摸着都在二十出头,果真应了那句话,帅哥只和帅哥一起玩。
病床上那位浓眉大眼,两鬓剃得极短露出额头,留着美式前刺发型,手臂打了石膏,肤色是健康小麦色,标准的体育生阳光长相,原本心不在焉地靠坐在床头,听了医生的病情分析后转脸在问什么时候能出院?
而另一侧霸占小沙发的两位估计是同学,一个双脚交叉搭在矮桌上横握手机玩着有打斗声的手游,头骨比女生还小,泰迪同款橘色卷毛,单眼皮,厚下唇,很潮,很会搭配,手腕的银饰古巴手链和耳间的素圈耳钉相呼应,时不时抓耳挠腮,小嘴张张合合猜测是游戏没通关,但素质是有的,起码没有当场大声叫骂。
剩下的那位则安静许多,两条长腿微微敞开,右手肘搭在沙发扶手边撑着脑袋,手背青筋凸起,另一只戴有宇舶黑色腕表的左手置在大腿,五指并用地快速转动魔方消磨时光。
实习护士忍不住遐想,这不正是她的梦中情手吗?视线依次爬过领口上的喉结,线条流畅的下颌线,不厚不薄的唇瓣,高挺的鼻梁再往上直接定格在黑发碎盖微微遮掩住的黑眸,后一秒,当事人转出完整的六面魔方,懒懒掀起眼皮隔着空气与她流连忘返的目光撞个满怀,她急忙撇开脸,充斥少女情怀的心跳明显漏了一拍。
医生说了句再观察一晚就能出院后,拖着一群尾巴洋洋洒洒出了房门。临出门前,护士又偷偷瞄了一眼低头打乱魔方的青年,颧骨爬上红晕。
管思奇游戏打着打着一条推送跳出来,正是通关关键时刻他本意划开却不小心点进,映入眼帘的方氏集团现任董事长好事将近的耸人听闻标题,他挥手朝方轻茁大喊:“我去,哪个无良媒体报道你爸要二婚了。”
低迷不振的顾扬也被吸引望了过来。
方轻茁目不斜视,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注意力仍然集中在魔方上。
瞧他没说话管思奇权当默认,卸下桌上的双腿:“真的,谁啊,那么不要脸?”
“林素。”他答。
管思奇瞳孔登时放大:“你高中的家教?算年纪好像才比你大五六岁。”他连连称奇,“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前有顾扬被甩,后有你的补课老师秒变小妈。”
“你爸糊涂啊,玩玩得了,怎么还认真到结婚?”
相反当事人十分沉着:“她说她怀孕了。”
一直不吱声的顾扬:“你有什么打算?”
方轻茁不答反问:“我能有什么打算?”
顾扬:“倘若她真给你们家添个一儿半女,对你的威胁不是没有。”
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可他方轻茁不在乎。
“放心,我们家也不是那么容易进的。”方轻茁又轻轻松松转出一个六面,觉得没挑战丢在一边,“来之前和她开了点玩笑,这段时间估计得提心吊胆过了。”
管思奇翘起二郎腿:“杀人诛心,高中暑假那阵,天天低胸装超短裙,恨不得贴在你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看上你了,结果志向更远大。”
看没看上他,方轻茁没兴趣了解,但方家她是盯上了。林素这个人吧,有野心也有胆子招惹他,奈何智商跟不上,略施小计让她长长记性,眼不见心不烦,但她后来能和方决山搭上关系,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顾扬:“你不怕她狗急跳墙。”
方轻茁换了舒服姿势,往沙发靠背一倒,胳膊枕在脑后:“我还怕她不狗急跳墙,心态好玩别人,心态不好只能被玩,那种女人思维简单,要不坐以待毙,要不坐不住主动出击,跑到我爸跟前告我的状。”
顾扬:“万一她真挑拨离间?”
方轻茁:“斗地主玩过吧?第一张牌的主动权永远在地主手上,想要一枝独秀,得让子弹多飞一会儿,等待也好威逼利诱也罢,逼得对手率先亮出自己的底牌,这样对方就会被你牵着鼻子走,一招致胜还是徐徐图之,享受碾碎自尊的过程,全凭你做主。”
管思奇云里雾里:“你说林素是地主。”
“林素?”一没背景二没实力的林素,方轻茁不屑勾唇,“不,她连上牌桌的机会都没有。”
蒹葭岂能倚玉树。
他就是在赌,赌方决山眼里能容忍多小的沙子,“如果从我这个叛逆的亲儿子嘴里说出来,顶多无理取闹,但要是从那个女人嘴里说出来,效果就不一样了。”
就在顾扬庆幸这个人不是对手而是兄弟时,方轻茁话锋一转:“扬子,你怎么回事?”
见火势波及到自己身上,顾扬选择了沉默,方轻茁知道他又犯了倔,眼神询问另一位知情人士。
接收到讯号的管思奇:“害,无缘无故被人删了,然后吃饭路上碰巧遇到…”
陡然,顾扬一阵咳嗽加眼神警告,管思奇无奈避重就轻,“就追着要说法,追着追着就撞车上了,得亏学校限速,不然换条其他马路,早住ICU了。”
“那个骆…”方轻茁拧眉。
“骆姝。”管思奇提示。
方轻茁:“哪个姝?”
管思奇:“女字旁一个朱砂的朱。”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的姝。
方轻茁:“意思是,她玩弄纯情少男的感情。”
管思奇摇头嗤笑:“要是只有感情就好咯。”
方轻茁顺着他的话茬开玩笑:“照你这么说,难不成还骗了钱?”
管思奇耸肩。
“多少?”方轻茁问。
“林林总总十万。”
话一落,顾扬顺手抽出身下的枕头朝管思奇这个大喇叭丢去:“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方轻茁此刻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好办,已经达到了诈骗罪的立案标准。”
这边管思奇一个灵活错位避开攻击后狠狠点头附和方轻茁的建议,走到床边准备要顾扬一个准话,察觉到他的犹豫:“不是吧,扬子,这有什么好犹豫不定的?”
顾扬眼神躲闪:“再看吧。”
管思奇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抓心挠肺:“你不会还等着人家回心转意吧?”随即不解地转向方轻茁,指了指自己脑袋,“确定只是轻伤,要不要拍拍脑部ct,没撞坏脑子吧他?”
顾扬索性装死,躺下开始撵人:“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管思奇还要说道说道,方轻茁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带出病房:“走吧,没听到顾少爷吩咐,他有个好歹,算你头上。”
管思奇嚷嚷着:“不是,为什么算我头上啊?”之后的叫冤渐渐被隔绝在病房之外。
出了门,管思奇消停了会叹了口气:“他是不是心软了?”
方轻茁:“不心软还能叫扬子,你忘了我们为什么喊他扬子。”
扬子鳄,鳄鱼中最性情温驯物种。
“可那女的真的很过分,翻脸不认人就算了众目睽睽下扬言扬子再骚扰就报警处理。”
管思奇陷入回忆,因为顾扬的不吃不喝绝食行为,管思奇只好舍肚子陪兄弟,不曾想,胃先举白旗,他软磨硬泡硬是把萎靡不振的顾扬哄去食堂。路上,本打算旁敲侧击试探一二,话还说着,顾扬一阵风似的扔下他径自追上面前的路人。
定睛细看,其中一抹身影正是骆姝。
顾扬急赤白脸:“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你为什么要把我删了?”
紧跟其后的管思奇一上来就听到这炸裂消息,w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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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自己兄弟今天抑郁一整天是被甩了还被删了微信。就当他想帮自家兄弟说说情,今天有多惨,对你茶饭不思,蔫了吧唧的,可接下来骆姝的话让他锁起了眉。
“同学,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顾扬姿态卑微:“宝宝,我真的错了,你不要这样子好吗?我知道你忙,不该要求和你见面,但你不要不理我好吗?”
道歉完,上前一步就要拉骆姝的手,却被人家躲开。
管思奇也是头次遇到这种情况,踌躇不前之际耳边传来决绝一声。
“说了不认识你,你听不懂人话吗?”
兴是他俩的动静闹得太大,引来了路过学生驻足围观,加上指指点点。
“这年头有这样搭讪的吗?”
“也太可怕了吧。”
指责声愈演愈烈,顾扬满心满眼唯在骆姝身上:“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买包包,买衣服还是转账?”
直到当事人严词辱骂“你再继续这样,我们就报警了。”给这场笑话定了性。
管思奇实在不忍直视好兄弟作践自己,拽着执迷不悟的顾扬就要离开:“扬子,跟我回去。”
顾扬哪肯轻易就范,一看她们趁着这个间隙要走,脑子一热,红了眼地势必追问说法。
追逐过程中,顾扬一拳误捶在管思奇胸膛肋骨,管思奇捂着痛处脾气也上来了,用上吃奶的劲儿死死抱住顾扬放狠话,就算打死他也绝不让他再去那女人跟前低三下四。
但他同时也低估这家伙的蛮力,没想到比那过年的猪还要难控制,反倒自己被甩开两米远,爬起来不过两秒钟,就亲眼目睹没跑上几步的顾扬撞在车头一幕。
两人打车回学校,走到一半方轻茁烟瘾犯了,本来在医院那阵就犯了一直憋着,出门出得急,穿的还是家里那套家居服,他跟管思奇借烟。
管思奇掏烟递他,稀罕道:“咱茁哥不是只抽兰州吗?”
“火呢?”
管思奇:“你打火机呢?”
“废话,到底有没有。”
管思奇又摸了一遍干瘪瘪口袋,摊手:“不知道忘哪了。”
几分钟后,方轻茁等在超市门口,大晚上撞见熟人的极小机率都被他轻易撞见成功借到了火,而管思奇去买个火依旧未回,他一边继续候着决定再等一根烟工夫再不来自个就先走,一边感叹嘴里的大观园味不尽兴,也唯有磨磨蹭蹭的管思奇爱抽。
“方轻茁。”
依稀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名字,他循声回头,迎面走来一男一女。
“真的是你啊,大老远就看见个人影,不敢确认……”
方轻茁借着昏暗灯光眯眼打量,男生算熟,同班的段然,至于女生,思索几秒后像是拼凑出完整记忆碎片。
管思奇因为半路搭讪了个学妹所以耽误了点时间,买好火回来就远远瞧见呈三角形的面面相觑男女,塞到齿间的香烟啪嗒掉地,他手忙脚乱地拨通不远处方轻茁的电话:“阿茁,这女的就是骆姝,玩弄扬子的那个骆姝。”
气氛一时变得非常古怪,方轻茁掐断通话,原本略微紧蹙的眉头更紧了几分,匿于滤嘴的爆珠被他咬爆,一股专属薄荷的凉意游窜于吼腔,神清气爽。
好久没这么兴奋,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段然还在絮絮叨叨寒暄,方轻茁目光指向他身边人,十分不礼貌打岔:“女朋友吗?不介绍介绍?”
“还不是。”
“不是。”
两道声音交叠在一块,一道轻一道重。前者的一字之差,意味分明。后者自我介绍:“学长好,我叫骆姝。”
他无声地盯着眼前大名鼎鼎的骆姝许久,随后嘴角扯起个意味深长弧度。
“原来你就是骆姝啊。”
5. 美杜莎
隔日顾扬家中,管思奇一进屋就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声情并茂地叙述了昨晚偶遇骆姝的全经过。
“大晚上孤男寡女,而且,这个段然还是抢了阿茁保研名额的后门狗,听说混了个什么海外交流项目,你说巧不巧。”
此话一出,偌大的客厅静得出奇,也无外人在场,这段时间顾扬父母在国外出差,一听说自己的儿子出了车祸不放心请人照顾现在已经在赶回国的航班上。
沙发上,顾扬手臂缠着绷带,听到这面沉如铁,隐忍地磨着后槽牙:“所以,她现在和段然在一起了?”
管思奇盘腿坐在地毯上,拣起茶几上游戏机正要发表意见,拿着把剪刀在剪新衣服吊牌的方轻茁朝他俩迎面而来,身上白T的胸膛那块一滩水渍明显,他调侃:“呦,这不是被护士小姐姐浇了一身,在医院上演□□的我茁哥吗?”
方轻茁不悦地睨了管思奇一眼,将手头搁半路刚买没多久的干净衣裳砸他脸上让他闭嘴,方才接顾扬出院,查房的实习护士睁眼瞎不看路地直往他身上撞,泼了他一身不明液体,说是要赔他加联系方式,这拙劣把戏女生们从初中玩到如今,也不嫌过时。
他单手抓住左袖口,边走边一口气从头部向另一侧手臂丝滑拽下身上那件,一把扔进垃圾桶。
管思奇取下盖在头上的衣服,举目望去就是方轻茁裸着上半身画面,一副宽肩窄腰的倒三角身材,背部刺有蛇发美杜莎形象纹身,唯独眼睛那块留白。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尤其乖张神秘。
希腊神话中,蛇发女妖美杜莎有一种可怕的力量,凡是看到她的眼睛的人都会变成石头,无人能抵挡得住来自美杜莎的凝视。
他将衣服重新扔给它的主人:“咱茁哥这身材没白练,我要是女的,也馋你身子,不妄她们前仆后继上赶着倒水。”
方清茁没搭腔,转身默契地手一扬接住衣服套上。坐回沙发正准备拿茶几上的烟盒瞟到一旁闷闷不乐的顾扬捞起瓶酒,他放下烟盒将不远处的一听可乐推给他:“你喝这个。”
管思奇也抽出他还没握热的酒瓶,帮他翘开可乐拉环:“快点的吧,一会又得是我背你上医院。”
貌似想到什么有趣事情,情不自禁笑出声,“记不记得高中那会,顾扬翻墙崴了脚坐轮椅那一周,哥几个雪中送炭,天天轮流推着他上放学。”
方轻茁开了瓶啤酒,补刀:“确定是雪中送炭,不是雪上加霜。”
顾扬也笑了:“你们还有脸说,是谁推着推着就追着隔壁班女同学跑了,把我忘在半路。”
方轻茁食指对准管思奇:“是你这个管大哈。”
“五十步笑百步,又是谁拿着我当活假条,美其名曰去复建,实则拉着去上网打游戏。”顾扬继续揭短。
这回轮到管思奇落井下石:“哈哈,你也没好到哪去,网瘾少年。”
因为父辈互相熟识,三人前前后后在同一家医院出生一起光屁股长大,从幼儿园玩到大学,感情好到就差同穿一条裤衩。
除开这档子渊源,逃学打架喝酒抽烟,除了早恋,方轻茁样样没少参与。管思奇欠,就爱四处撩架,顾扬虎,有难抢着同当,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方轻茁就会压轴介入扮演那个善后角色。被频繁喊家长那年,只有他一条漏网之鱼,不是没被告发过而是没人相信,永远滴水不漏,前一晚还在顶风作案,第二天赶早上台作为学生代表讲话接受嘉奖。
喝上头时,最清醒的顾扬冷不丁冒出一句:“我考虑清楚了,不报警处理。”
方轻茁和管思奇双双放下手里的酒瓶望向他。
管思奇表情变得严肃:“太便宜她了。”不过,这回他学聪明了拉着方轻茁唱双簧,“阿茁,如果是你遇到这种状况...”
话说到一半,方轻茁斩钉截铁:“不可能遇到。”
管思奇如鲠在喉:“行,那我换个说法,如果有人,不是,就是有人得罪了你,你会怎么做,无视还是报复?”
他朝方轻茁挤眉弄眼,“举个例子,那段然不是走后门抢了你的保研名额吗?现如今,名单已定,全校人看你笑话,你抢又抢不回来,怎么挽回局面?”
“抢不回来…”方轻茁嗤之以鼻,“不管是我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不问自取,就该夺回来,抢不回左手的,就抢他右手的。”
但有一说一,昨晚到现在,方轻茁确实有一缕思绪是紊乱的,实在太巧了。
面对叩问他选择遵从内心:“我记仇的很,让我不舒坦的都别想好过,委曲求全,息事宁人这叫自我安慰,如果不能让你的敌人比你痛苦一万倍,那么所有的行为将定义为你活该。”
“好了,我知道你们想劝我,钱是我自愿赠予的,性质过于模糊,拿她没办法。”
夹在中间的顾扬举手叫停,报了警,立了案又能如何,那十万块倒是小事,可她不应该玩弄自己的感情,更不应该当着众人羞辱践踏他的自尊,他捏了捏手里早空了的可乐罐,易拉罐瞬间变形,“但我也不愿意就这样放过她。”
莫名的,管思奇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扬子,你终于开窍了,想怎么惩治骆姝?兄弟们全力配合你。”
—骆姝,顾扬在心中咬牙切齿念着这个名字。他恨不得撕掉她伪装的面具,看看是不是和她表现出来的一样绝情。
“我要她感同身受,十倍百倍地偿还回来。她不是喜欢以捉弄他人为乐吗,我也要她体验一遍在亲密关系里被欺骗被抛弃的滋味。”
无聊的生活终于来了个乐子,管思奇摩拳擦掌,打了个响指:“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似记起什么唉声叹气,“可惜了,她见过我,不然以哥的姿色还能去会会她。”
“听你这语气,还挺遗憾。”方轻茁一条腿随意伸着,食指弯曲扣在太阳穴。
他这一接茬,管思奇立马将主意打到兄弟身上:“别说,这□□工作挺合适你的。”
管思奇的猥琐含笑注视让方轻茁浑身犯恶心,俯身从果盘里抓起颗苹果向他怀里丢去:“合适个鬼,我看着很像冤大头吗?”
那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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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被管思奇慌忙接住,用袖口擦了擦,笑呵呵道:“我们仨数你最坑,从小架一起打的,祸一起闯的,次次全身而退的是你,挨骂的永远是我俩。我们家开批斗大会永远少不了的一句话‘都是一块玩的,人方轻茁怎么就那么优秀,就不能多学学,拿拿人家当榜样,不明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吗?”
“我啊,就是太近墨者黑。”他略带深意地逐一扫过在场两人,啃下口苹果感叹。
“恶人先告状,这好像是我的台词吧。”方轻茁挂笑又挑了颗苹果,抛在手心把玩,“大不了,你就和管叔他们说明,我不拦着。”
“我怎么没说。”管思奇应得不假思索,不仅是他爸他妈,连他看上的却成天追在方轻茁屁股后面的心仪女生,他都说了,苦于没人信呐。
他接着哪壶不开提哪壶,“再者,你多能演啊,佛的口蛇的心,就刚才那护士泼了你一身,嘴上笑着说没事让人不要在意,心里早牙痒痒问候人家了吧。”
“我也同意思奇的提议。”一直保持沉默的顾扬蓦地发言,他看向方轻茁,话里带了几分游说,“说到底她和段然有层关系,你出手,既能如我的意也能解了你的仇,一石二鸟,况且,恶人还得你来治。”
方轻茁是个什么样的人,异性嘴里的谦谦君子,兄弟心中里的泰山可倚,同辈人背上的楷模标杆,外人眼内的年少有为,15岁不用方决山一针一线赚了第一桶金,对长辈永远谦逊有礼。这些加冕词堆砌成的方轻茁真的如外观所表现出的那般完美吗?
其实不然,人前三好青年人后记仇阎罗,这才是这家伙的真实面目,俗称狠人。
你不惹他,他不会理你,你若惹了他,无论第一次还是第n次,凡是撞在他心情不好的枪口,那必惨无疑。这一点,他和管思奇在初二那年就深深领教过,那次是当地一小有名气的地头蛇自己作死挑衅上门,方轻茁教训完踩在人血肉模糊脸上用了无比摧残自尊方式甩了一大叠医疗费往人伤口砸,张张沾血。
起初顾扬会认为这样的方轻茁太假太虚伪,不理解戴着多副面具活着不累吗?后来长大了些就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的本事。
“阿茁,你不亏,骆姝长得肤白貌美,而且身材也好...”管思奇说着说着脱口冒出三串数字。
方轻茁眉头微蹙对管思奇的面面俱到表示膈应,他唯独瞥了眼顾扬:“就这么放心我?”
顾扬不经意扫射那件被他丢进垃圾桶的衣服,方轻茁有洁癖,疑似还有更严重的感情洁癖,他们认识多年却从不会共享同一件衣裳,专属他的不会让别人碰,别人穿过的他连瞅都不带瞅。
下定决心顾扬轻飘飘激他:“没把握吗?”
管思奇适当拱火:“咱茁哥确实没谈过恋爱,和骆姝这款女孩子打交道,多有挑战性啊,这不比和便宜小妈斗智斗勇强。”
而方轻茁自始至终半阖着黑眸,看不清到底什么情绪,指腹轻轻摩挲那鲜红胜血的苹果,良久,很低地“嗯”一声,算是答应。
骆姝,的确很有挑战性。
6. 学生会
数媒班的大课间向来安静,教室里个个偃旗息鼓倒了大片,几乎全军覆没。
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进来,骆姝戴着耳机百无聊赖地在字帖上练字。
前排的谷佳倩兴致勃勃地拉着哈欠连天的侯思思闲扯:“昨天我和骆姝走着走着,半路杀出个神经病拦住我们,说什么是骆姝的男朋友,还质问为什么删了他,世风日下,朗朗乾坤太可怕了。”
闻言,侯思思打到一半的哈欠紧急撤回,顷刻间清醒:“然后呢?那人又说了什么?”
“骆姝一说要报警就来了一卷毛强行把他带走了,再后来,我们就溜了。”说罢,谷佳倩转身趴在椅背上露出姨母笑地看骆姝练字,临摹得如何不重要,写好一个字就逗小孩式地鼓掌叫好,“哇,骆姝宝宝好棒哦。”
在一声声夸赞中骆姝逐渐臭屁,摘下耳机,十分配合地朝谷佳倩比了个心回礼:“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其实骆姝的长相属于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生人勿近感,实际相处下来就是个甜心芭比,性格像雪媚娘一样乖乖糯糯,斩不斩男不知道,反正一定挺斩女的,谷佳倩有事没事就喜欢往她脸上捏一把,手感可好了。
侯思思也扭向后排安慰:“骆姝,你别放在心上,说不定就是认错人了。”
“就是,骆姝怎么可能有男朋友,我俩天天在一起,她谈没谈恋爱我会不知道。”谷佳倩越说越起劲,“对了,昨晚段然约你出去,是不是对你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攻势?”
昨晚,骆姝脑海里下意识闪过一个人影,于是一脸郑重其事申明:“不是约我出去,就简单地整理一些活动物料。”
感受到她的情绪转变谷佳倩火速求饶:“是是是,你俩清清白白,比那小葱拌豆腐还一清二白。”
不过,讲着讲着话茬又绕回原点,“真不考虑考虑?我可听说他和咱校方领导有点关系......”谷佳倩后面的声音在对上骆姝一个不虞目光后戛然而止,乖乖在唇上做了个拉拉链动作,环顾教室四周喃喃自语:“这夏以茉又没来上课,好几天不见人影,这是要挂科的节奏啊。”
“她搬出去住了。”骆姝接着提笔写字,笔尖一撇一捺地滑过纸张。
谷佳倩讶然,挺直脊背:“她亲口说的?”
“昨天一早我看到她拖着箱子出门,问的。”骆姝奋笔疾书答。
昨天一早,谷佳倩捕捉到关键字面色瞬间凝重,掐着时间推移到前一晚,前因是夏以茉发现晾在阳台的裙子被旁边滴着水的T恤沾湿,而T恤的主人正是与她积怨已久的侯思思。
夏以茉瞧侯思思不顺眼,这是摆在603寝明面上的共识,两人经常因为一些个人作息习惯问题引发战火。夏以茉气势汹汹哼了一句和侯思思住一个寝室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侯思思被动,不善言辞,被骂了也只会偷偷抹眼泪,谷佳倩直肠子最见不得老实人受欺负每每都会掺和其中帮着说理一二。
回溯到这谷佳倩难免有些自责外露:“她该不会是那晚,我和她吵架才搬走吧?”
“怪我。”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侯思思争先揽责,埋下脸,“是我事先不清楚她衣服那么贵。”
谷佳倩见状当即恢复常色:“你没错,谁叫她衣服乱挂的。”
“你们与其这样猜来猜去,到不如亲自问她。”骆姝出谋划策,“夏以茉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人。”
谷佳倩咕哝:“她通情达理,还老针对人思思。”
侯思思尴尬一笑,似是不想再议论与夏以茉相关便转移火力说道:“你们听说了吗?大学城附近新开了一家火锅店,要不上完课我们去尝尝?以前老是你们请客,这次我发了工资,必须我来请,不准和我抢。”
请客的话题就像哄诱小朋友的糖果一时间忘却了难过和不快。
这时,骆姝抽屉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摸出浏览:“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我不能和你们去吃火锅了。”
谷佳倩问号脸:“why?”
骆姝将手机的群消息亮给她看:“学生会纳新。”
“啊…...”谷佳倩没有一点犹豫,“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候思思也拍板定案:“三缺一的火锅还叫火锅吗?今天不行那咱们改天。”
三人刚愉快决定好,上课预备铃就响了起来。
-
午饭过后,各大社团,院校团务学生会的招新阵营已大差不差搭建完毕,各社团自卖自夸的叫卖声与人来人往赶大集般的嘈杂声互不相让地纠缠在一起。
正午烈日当空,即使隔着顶红色帐篷,也难抵高温的拷打。招新进入白热化,现场沸腾得像一锅煮开的饺子,音乐社rap的rap,街舞社breaking的breaking,动漫社cosplay的cosplay,所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没有任何才艺输出的骆姝全靠吼:“欢迎各位学弟学妹加入校学生会。”
微弱的声音几乎是石沉大海。
负责发宣传单的姜棠一回来风风火火地脱下工牌,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本部门手册怼脸狂煽,额前的刘海随风起了落,落了起:“这鬼天气中暑了能不能申请加多一点综测。”
话锋一转,“不过,街舞社好多帅哥啊!”
现在正逢下课高峰,新生出没最密集的时段,也是最犯困的时段,骆姝眯着眼感受热风拂面的洗礼,按了按酸涩后颈:“叫你去卧底抢人又不是公费去看帅哥。”
“谁叫咱们学生会都是一帮歪瓜裂枣,反正都是免费的不看白不看。”姜棠生托起下巴抱怨,再鄙夷地一一扫过身后在遮阳伞下躲荫嗑瓜子的男同胞们,“他们,长得磕碜就算了还好吃懒做,哪有让女生冲锋陷阵的。”
“但是吧,平心而论,咱们校学生会也还是有帅哥的,计算机系公认的两大帅哥都在学生会就职,不遂人意的是除了组织换届才能见着他俩,平时哪能轻易出山。”
骆姝疑惑:“哪两大?”
姜棠今年大三大骆姝一届,听她不知情,震惊片刻后转念一想,也是,深工大其实从来没有官方评比的校草,物以稀为贵,校花倒是选出了花样选出了风格,总而言之,上万的工科男,作祟的自卑心。
“那学姐就好好和你科普科普,一个是刚完成海外交流项目归来的段然,另一个就是方轻茁了。”
话音刚落,骆姝犹如被钉住,区区一个名字就足以使人心率加快,她竭力维持表面的云淡风轻:“那方轻茁怎么不常来,我自从进了学生会就没见过他。”
“忙呗,忙竞赛忙为校争光。”突然,姜棠谨慎地观察起四周,确保没人在意她们后低声启口,“还有一个说法是他俩不合,具体原因嘛,无非既生瑜何生亮,而且今年他们都大四了,段然也快卸任,据小道消息传,方轻茁要筹备开工作室,更不会来了。”
骆姝似懂非懂点头,茫然地弯下腰从地上拿了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姜棠,剩下的那瓶还没来得及扭开瓶盖,一杯加了冰杯壁还冒着晶莹水珠的奶茶就迎面送了过来。
她抬眸,果然说曹操曹操到,是段然。
“累了吧,我给你买了奶茶。”
段然见她迟迟未接,无视周遭如潮水的八卦目光,自顾自撕开吸管包装将吸管戳入杯中,“吸管都帮你插好了,你不喝不就辜负我的一片好心。”
话里话外强买强卖分明的特殊关照,骆姝无功不受禄:“学长,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要。”
拒绝得太快,段然立即改口:“骆姝,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感谢你昨晚过来帮忙。”
别无他法,骆姝佯装为难:“可…我最近都喝不了冰的。”
吞吞吐吐的推辞,就好像她真的不是故意一样。
若再听不懂她的暗示,段然也妄为个成年男性,他抽回手,勉强挤出抹微笑:“是我疏忽了,那你今晚有时间吗?我请你看电影。”
一直寸步不离跟在段然背后的程欣雨听到这,心底妒火疯涨,原来段然主动提议来招新现场,半路还会询问她如今的女生爱喝哪家奶茶,是藏了这门心思,她暗自攥紧拳头,不同于其他人学长,主席的喊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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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昵地唤着段然全名:“段然,别忘了王教授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男人目不转视地敷衍应下:“知道了。”瞟了眼腕上时间离开之前让骆姝考虑好告诉他。
不远处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目睹这一幕发生的管思奇一脚踢飞地面石子感慨:“漂亮是真漂亮,狠也是真狠,前脚甩了顾扬,后脚的追求者还是你的死对头。”
方轻茁不作声,收回视线便径自提腿,没走几步又变卦掉头改向人潮涌动那面踱。
段然就这样与不慌不忙的方轻茁狭路相逢。
“你怎么来了?”
方轻茁牵起嘴角:“段大主席都能亲力亲为过来指导招新工作,我怎么来不得。”
段然实在没心情和他周旋,放在以往,他指不定会做做表面功夫,可如今,刚被人当众下了面子,是一分一毫都不愿浪费口舌。
“真是不巧,王教授还在办公室等我。”他摸了摸腕表,眸光流露出遗憾,“急着交代选导师的注意事项。”
尾音将将落下,双手插兜,嘴里嚼着口香糖的管思奇迎面登场,他站定在方轻茁身边,定睛在两米开外垃圾桶里那杯没送出去的奶茶上,阴阳怪气,“呦,奶茶一口没喝,不合口也别浪费啊!”
伤口撒盐的挑衅,段然的表情瞬间同生吞了苍蝇一样难看,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公众场合下蠢人才斤斤计较,更不别说还是在公示期的节骨眼上。自我调节后偏头一瞥,更气了,因为方轻茁这家伙似乎在神游,他发誓他真的十分讨厌方轻茁身上这股子淡淡然,都是站着撒尿的,他不信他不破防。
说来说去,他和方轻茁比了快四年,哪哪都略逊一筹,好不容易在保研一事上压他一头,可他倒好,比那破垃圾桶还能装。
“嘿,哥们,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
一道十分欠扁的声音把段然拉回现实。
一个稳如老狗,一个撩架泰迪,段然懒得再呆在这干瞪眼,直接顶开碍事的管思奇一走了之。
只有管思奇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他揉了揉被撞疼肩头冲罪魁祸首破口大骂:“喂,撞到人不道歉,垃圾也不分类,有没有公德心?”
骂骂咧咧对着空气指手画脚至少一分钟,管思奇才善罢甘休,自认为帅气地胜利甩头将胳膊搭在方轻茁肩上:“替你教训过那孙子了,舒坦了没?”
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迟迟没等到下文管思奇送去好奇目光,这才注意到方轻茁一动不动地扎根在原地,那对深邃眸子直勾勾盯着某处,如同一头注视猎物的食肉动物,顺着视线轨迹,管思奇看到了正在扶易拉宝的骆姝。
感觉到悬起的手臂失去了支撑点,管思奇身形晃了晃勉强站稳:“不是,你要去哪?安琪那小祖宗还在校门口等着我们吃饭呢。”
“你祖宗不是我的。”撂下这句话方轻茁扬尘离去。
段然走后,程欣雨挂着的笑容刹时垮掉大半,摆起副主席架子各种鸡蛋里挑骨头。不是指使姜棠去发传单就是嫌展架歪了打发骆姝做苦力。
整理间,几个男生你推我我推你地拱上来,其中一个戴鸭舌帽男孩子清了清嗓子:“学姐,请问进校学生会是在这里报名?”
“是的。”骆姝蓦然回首,来人略显黝黑的皮肤让人不难猜出是大一新生,她柔声细语地按流程回答:“先登记,扫码进群后会统一通知面试。”
没想到冷艳挂的学姐如此和颜悦色,男生似受到鼓舞胆子也大了些,挠挠后脑勺:“那参加学生会可以加学姐微信吗?”
骆姝拿登记表的手一僵,思量如何拒绝之际。
“可以加学长的。”
不知从哪冒出来只线条尽显的手臂挡在她面前,腕间的名表,握着手机的骨节分明手指,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骆姝猛然挑眼,落日映红了半边天空,只见男人噙着抹淡笑,余晖洒在他侧脸轮廓潋滟出橘色浮光。
整个世界宛若被按下暂停键,耳边的鼎沸人声渐渐消弥只剩下胸腔那块不知疲惫的跳动,他真的在闪闪发光。
7. 水果糖
“还要加吗?”
方轻茁不厌其烦地第三次点亮屏幕二维码,逼问道。
要微信的男生愣了愣,看看突然横插一脚的学长,再瞧瞧貌美学姐,好像意识到什么,结结巴巴地答非所问:“不……敢了。”
身后同伴们似觉丢人,边一个劲鞠躬道歉边拽着男生溜之大吉。
而方轻茁这尊大佛的出现,学生会的老人们个个起身,瓜子不嗑了,懒不偷了,恭恭敬敬地行以注目礼。程欣雨更是战战兢兢:“你怎么来了?”
今天被问了两遍同样问题的方轻茁顿感不爽,没什么好脸反问:“我不能来?”
前一秒还耀武扬威的程欣雨,在遇到方轻茁就如泄了气的皮球:“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虽说方轻茁已经两年没来参与学生会工作且尴尬点也在这,既没自主退会也未曾有人敢提,但和他打交道难免教人产生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压迫感,碾压在本就脆弱的神经上。
方轻茁掠过她扫到满地狼藉的果皮纸屑,抱胸靠在桌沿轻哂:“段然就是这样教你们的?”
程欣雨欲解释,方轻茁不留情面地薄唇一张打岔:“考虑好了再说。”
作为下一届预备主席人选,程欣雨趾高气扬惯了,段然不在的这些日子山中无老虎,她这只猴子称大王,如今这副低至尘埃模样倒莫名得大快人心。
方轻茁食指关节又是在一沓传单边敲了几下,意味分明。
程欣雨哪敢拒绝,唯唯诺诺抱起传单。其他人也纷纷动了起来,收拾的收拾,叫唤的叫唤。
骆姝还在纳闷大家为何正副不分,对方轻茁明显比段然多了一份敬畏时,方轻茁拿着宣传单走到她跟前,半是吩咐半是叮嘱:“我们俩一组,跟紧了。”
彼时的骆姝还不理解“跟紧了”的意思,直到紧随方轻茁沿着人流量最大的清真食堂外一路停停发发,她人还在同新生介绍部门,眨眼间方轻茁已经甩下她一大截距离,骆姝小跑追上,喘着气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学长:“发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方轻茁撩起眼皮睨她:“去哪?不是还欠你一顿饭吗?”
他还记得?
单肩包从肩头滑落,骆姝边平复呼吸边扯上包包肩带:“你当我开玩笑的就行,而且,你记错了,我说的是一杯奶茶。”
期间,手机微信收到了管思奇发来一定位,方轻茁光顾着研究显示的定位地点,语气难免生硬:“没记错,算利息。”
显然骆姝没听出他话里的敷衍,见对方没忘了约定,嘴角慢慢上扬,雀跃也不自觉爬上眉梢。
而方轻茁就不动声色地垂眼注视她,此刻视角下的骆姝简直不要太好欺负,他问:“能吃火锅吗?”
骆姝仰起脸,朝他灿烂一笑,露出排整齐牙齿:“可以。”
更好欺负了,方轻茁缺德地跳出这个想法。
表面上他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左眉微微一挑收回注视,拇指指尖在手机鼓捣了几下后放回裤兜:“走吧。”
出了学校就是大学城,笔直的一条街道上吃喝玩乐设施应有尽有,方轻茁带骆姝来的这家火锅店貌似刚开业不久,门口铺有红毯摆满了花篮和开业酬宾横幅。
可能存在活动原因生意爆满,取了号两人坐在门口的塑料凳上相对无言,反观后来的食客们不亦说乎地高谈阔论,谈天气,聊火锅的味道和折扣力度以及帅气老板。
听着旁人的闲言碎语,骆姝却偷偷往方轻茁脸上瞟,近距离下,眼尾上的那颗小痣格外鲜明,重要的是,没有黑眼圈,一目了然的生活作息规律的好宝宝。
走神间,心里话自己跑了出来:“你从来不熬夜吗?”
“什么?”方轻茁投来个疑问,似没听清。
“没什么。”骆姝顿时耳畔一阵火烧,觉丢脸地低下头去数地砖里夹缝生存的蚂蚁转移注意力,数着数着心里琢磨着该如何打破僵局,想到包里放有一罐嘉云水果糖,摸出,打开盖子献宝似的双手举到方轻茁面前。
“吃糖吗?”
方轻茁正在回管思奇的轰炸消息,一罐巴掌大小,裹着白色糖霜的混合味糖果代替了视野里的文字,他狐疑侧头与她四目相接,不吃糖的他破天荒地没拒绝:“哪种口味的好吃?”
骆姝眨了眨眼指着其中黄色糖果极力推荐:“橙子味的好吃。”
方轻茁非常给面地捏起颗黄色糖果含进嘴里,有点小酸,酸到他不由自主地小幅度眯眼皱眉。
就这一秒钟彻底打开了骆姝心扉,好像离他更近了,憋在嗓子眼的话如水龙头流出的水般倾泻而出:“谢谢你替我解围,还有刚才你教训,不是,指导工作的样子特公私分明,我一致认为你没认出我。”
方轻茁神色已恢复如初:“你说哪次?”
骆姝怔了一瞬暗忖,意思是昨晚就认出了她?
一阵缄默后,方轻茁疑似听到什么响动转脸眺向别处,夕阳从他背后斜照过来,衬得他甚是晃眼。
骆姝也不动声色地追随探去,不远处的马路边,一伙人正茁哥茁哥地挥臂喊他。
等他们走近些骆姝发现其中一人手里还提着盒两层大蛋糕,看样子是要去过生日。
与此同时,男生们也发现了和方轻茁坐在一起的骆姝,眉宇间的兴奋当场消失,随之接替的是惊讶而后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队伍中的唯一女生。
顺着他们的视线摸去,骆姝这才意识到女生也一直在看自己,很短促的目光交错,也很意味深长。
源于女人的第六感,骆姝百分百确定,她喜欢方轻茁。
空气静止了许久,周围的一切亦在慢放,街道的喧嚣,火锅店的嘈杂声,错综复杂的眼神交流和那颗被咬碎的橙子味糖果。
终于,拎着蛋糕的板寸男生站出来主动破冰:“茁哥,好巧啊,在这碰到你,你也出来吃饭。”
方轻茁“嗯”了声,瞅了眼蛋糕悠悠道:“你们有人过生日?”
板寸男:“就是同班的同学。”
女生说话了:“要一起吗?都是计算机系的同门。”
明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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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地抢人,尴尬的是要置骆姝于何地。
板寸男挠挠头,暗自扯了扯女生衣角提醒她不要越界。
“不了。”方轻茁一口回绝了邀请。
女生写满隐晦情意的眼底一沉,还想争取:“都是计算机系的同学,他们也想认识你……”
“我们这儿快了。”方轻茁截住话头。
女生的不甘和不敢直白表达的心思无地自容,哆嗦着嘴皮子横了骆姝一眼,撂下伙伴风驰电掣地跑了。
众人见状,抱歉地和方轻茁打了招呼相继离开。
气氛诡异且无声地进行中,骆姝似记起什么:“对了,那天你是不是落了个打火机。”
方轻茁偏过头:“你捡到了?”
让人辨不清情绪的口吻,不是失物失而复得的喜悦也不是庆幸。
“嗯,在收银台上。”
那是枚Dupont煤油打火机,尽管是她这类不抽烟的人也闻名遐迩的品牌,联名系列还是已经不再发售的限量款,并且位列情人节送男朋友礼物排行榜榜首第一。
骆姝暗戳戳试探,“看起来不便宜,应该对你挺重要的吧?”
重要吗?
方轻茁笑而不语,那是他诓林素,花了在方家一个月赚来的辅导费买来送他的,意义上算是他第一个战利品。
他在骆姝姣好的面容上打量,管思奇夸得天花乱坠的一张脸,顾扬迷得神魂颠倒,段然追得死皮赖脸,就连短短的五分钟内过往男性都按耐不住时不时往她这边偷瞄,要不是他坐在身边,搭讪的要联系方式的早跃跃欲试了。
其实在超市头一回见骆姝,并没觉得她长得多惊为天人,算漂亮,有辨识度的漂亮,不是网络上正热的网红脸,没有夸张的眼影眼线眼睫毛,符合东方人大众审美。但在他们这类人的圈子里,打小看惯了各个年龄层的优质异性,所以骆姝在他这儿顶多顺眼舒心。
可旁人却不这样认为,那对小情侣就是因为她起得争执,起因是自她踏进超市起,那男生的眼珠子就一直挂在她修长细直的腿上,正牌女友不乐意了,才有了后面撞人一幕。
现在看来不无道理,有些人的美是精巧躺在玻璃罩里的瓷器看了几眼便索然无趣,有些人的美是脱了衣服比穿着衣服有看头,有些人的美则是夹竹桃的毒,带点攻击性,要摘下必付出点苦头。
她例外,是那种隔着条隔离带距离,望得着,摸不着的那种,给人产生努努力也不是不可以的拥有的误区,单是这一点的杀伤力钓足了胃口。难追的外表下意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不知是习惯还是所谓的礼节什么的,在倾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她总喜欢盯着人家看,一定程度上满足了男人莫须有的自尊心。
方轻茁最后停留在她黑得发亮瞳仁,一字一句道:“不重要。”
反正他已经找到了新的打火机。
双双皆沉默了约莫十几秒,火锅店工作人员对着外头喊了一个号码:“259号。”
骆姝瞧了眼方轻茁手里的号码,莞尔:“到我们了。”
8. 鸿门宴
进了大堂,有专人引导入座,没等多久一扎高马尾卷发穿着服务员统一制服的小姐姐拿着张菜单走了过来,方轻茁绅士地示意让女士点单。
骆姝也不矜持,接过菜单页露出做试卷般的严谨表情对着满意配菜一一打勾,选锅底的时候,也是下意识勾了鸳鸯锅。
就两个人吃,骆姝象征选了几样吃火锅必点的也不容易出错的肥牛,虾滑,毛肚三件套,就将菜单移交给了方轻茁:“我随便点了些,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方轻茁翻菜单的时候,骆姝一个激灵便开始不自然起来,慌里慌张地随便扯了个由头抽身去了趟洗手间。
她一走,管思奇早按捺不住地噔噔噔从二楼包厢飞奔下来,他一脚跨过长条木凳坐在方轻茁边上:“你们这就算开始了?我听说她很难约的。”
对比管思奇的激动,方轻茁异常平静,徐徐撇开脸躲过因某人滔滔不绝而喷出的兴奋口水。
“今晚吃饭,明天约会看电影,争取一步到位追到手,再狠狠甩了她,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让她哭都来不及,哈哈哈哈哈。”
方轻茁:“谁说我要追她?”
管思奇的笑声戛然而至:“?”
空空如也的桌面只有壶凉茶,方轻茁给自己倒了一杯,不过还没喝上,就被管思奇不厚道地坐享其成:“所以咱们的作战计划呢?昨晚我费了老鼻子劲出的驭女攻略呢?”
不提他那什么狗屁驭女攻略还好,一提方轻茁就无力吐槽,明明就是舔狗指南。
他也不计较,伸手又拎了个空杯子重新满上:“走一步算一步。”
说了还不如没说,管思奇仰脖一饮而尽,抓起他面前菜单瞧了瞧,噗呲一声笑出来:“你好不容易请妞吃顿饭,也太寒碜了吧。”
他提笔勾勾画画,“兄弟替你花花钱,全点难吃的,看我不恶心死她。”
一楼座无虚席,基本上都是附近大学城的学生来聚餐,走了一批,下一批又如雨点般袭来,吵得人不得安生,方轻茁按着太阳穴觑他,光是莴笋就点五份:“点那么多吃得完吗?”
“谁知道她讨厌吃什么?”管思奇理所当然道。
方轻茁:“她好像不能吃辣。”
管思奇心领神会,眉眼里藏不住的狡黠,随即毅然划去骆姝事先点好的鸳鸯锅锅底重新圈了个特辣。
先前那位高马尾服务员来取走菜单,看到锅底页上的特辣确认道:“同学,请问这边选的是特辣锅底吗?”
方轻茁爱答不理地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
服务员努力挤起个公式化微笑,好声好气:“可这种程度的锅底一般人承受不住,真心不建议点呢。”
方轻茁:“没点错。”
小姐姐还想再劝,一道突兀的憋着几分怒气的男声穿梭在热辣滚烫的火锅热气中,大概是她的名字,她反复吸气,视死如归地朝门口收银台大步流星高喊“来了。”
女洗手间内,骆姝一语成谶,下午为了拒绝段然胡掰的借口竟真就提前来了。无措间,一串碎碎念声音飘进,隐约是背后蛐蛐老板的内容,什么开个破分店了不起,什么长得人面兽心,什么等学成归去要他好看,是店里的工作人员不错,她求助。
“小姐姐,方便帮我买一下那个吗?”
对方明显没料到厕所有人,空气足足静止了一瞬。
而她的缄口也让骆姝认为成左右为难,耽误工作不说还吃力不讨好:“不免费的,有偿,能帮一下吗?”
不曾想对方爽快地“害,还以为我那爱打小报告的同事呢。”一句:“这算什么忙,举手之劳,你等我一会儿。”
回到正厅,映入骆姝眼帘的就是盘盘碟碟堆满整整一桌,本来的鸳鸯锅也换成了洒满魔鬼辣椒,花椒的九宫格锅。
疑惑间,方轻茁送来瓣用牙签插着的苹果。
她接过:“谢谢。”
方轻茁:“听过亚当与夏娃的寓言吗?”
骆姝咬下一小口苹果:“听过,《圣经》里的。”
“传说上帝创造了亚当,又取了亚当的一根肋骨创造了夏娃。上帝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伊甸园里善恶树上的果子不能碰,可故事的结局他们还是受到蛇的蛊惑偷食了禁果,被逐出了伊甸园。”
方轻茁虚握凉茶,手指敲了敲杯壁,一下接着一下,发出清脆响声。
“那你说,到底怪蛇引诱夏娃偷吃了禁果,还是怪她自己没有克制力?听信了谗言呢?”
问题问完,方轻茁看着她略微迷茫的眸光点到即止,油锅恰好冒开辣味悉数激发飘浮,他捻起公筷往中间格里丢即烫即熟的鸭肠,肥牛,在十字格里丢虾滑的过程中,骆姝开了口。
“我们作为旁观者,永远无法从他人的视角感受共情,也没有资格评判谁黑谁白,谁是谁非,与其怪来怪去,纠结是谁的错,倒不如坦然接受现实。”
算是个自作聪明的冠冕堂皇答案。
人家谈天你说地,人家指东你奔西,选择题硬是做出了论述题效果。
方轻茁感到既天真又可笑,真期待她以后还能这样认为。
红锅再次滚沸,他挑出片肥牛放进骆姝面前的油碟里:“尝尝。”
骆姝满怀欣喜握起筷子,食物一进口,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不可控地咳了几下,眼角也活生生逼出几滴生理性眼泪,舌头犹如生了团烈火,一吸气感觉能窜上天灵盖。
全程方轻茁就冷冷地隔岸观火,直到她眼底泛起潋滟一片,抿出个耐人寻味的笑,替她倒了一杯凉茶:“不好吃吗?可惜我精挑细选的一桌子菜,要不我们换一家?”
话落作势就要走人。
“好吃。”骆姝辣得找不到东南西北,正含着凉茶缓解听到他这番掏心掏肺果断咽下委屈,吸了吸鼻子口不对心。
他好心好意地请客吃饭,她绝不能不识好歹。
方轻茁得逞地提了提唇角,以退为进的手段手拿把掐,提起公筷又捞了几块肉片,这次没送进油碟而是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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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她碗中:“那多吃一点。”
硬着头皮骆姝又咽下方轻茁夹来的那几块肉,以至于后半程只敢埋头扒白米饭。
锅底即将烧干,服务员来了几次询问是否添汤,都被方轻茁否了,这桌上的菜就没怎么动过。
他环胸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凝着骆姝,如果她细心点,观察到他干净如初的碗碟和多出的第三个空杯,就会意识到这是一桌鸿门宴。
二十分钟后,管思奇一踏出火锅店就对等在马路边上的方轻茁戟指裂眦:“方轻茁,你还是不是人,你泡妞,居然让我给你买单。”
方轻茁勾着脑袋,左手抄兜,右手指间夹着根烟,大概站在外头有一段时间,烟身已经烧到一半,在听到管思奇的谴责后随意吸了一口,手臂自然垂落腰侧,回眸同时抽出插在兜里的手,食指和中指在唇瓣点了一下冲他吐出烟雾。
路灯照射下,光影勾勒出方轻茁优越的外形轮廓,腰身生起的烟雾冉冉上升,随着漂浮的空气缭绕在他周身,画面极其赏心悦目。
管思奇不禁在心里咒骂: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跟在管思奇身后,一身国际高中制服的梁安琪在见证亲哥这张羡慕嫉妒恨嘴脸后,习以为常地翻了个白眼,眼珠子还没收回,后脑勺就挨了一掌。
“还不叫人。”
梁安琪摸了摸被打位置,不爽地瞪了瞪管思奇旋即向方轻茁问好:“轻茁哥好。”
方轻茁弯唇颔首,不着痕迹地将烟挪到身后:“听你哥说,又闹离家出走了?”
“才没有。”梁安琪撅嘴,望了望四周,“顾扬哥呢,怎么没和你们在一块儿?”
闻言,管思奇又是一个抬臂假动作,吓得梁安琪抱头缩项。
瞧她这害怕架势,管思奇气笑,轻弹她脑门:“老顾扬,顾扬的,到底谁才是你亲哥。”
想象中的痛意变成了不疼不痒,梁安琪睁眼理了理乱掉刘海,理直气壮:“问问怎么了。”
倒是方轻茁不咸不淡道出了答案:“出了车祸,在家养伤。”
梁安琪风声鹤唳:“严重吗?”
“严不严重也不关你的事,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家。”管思奇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拽着梁安琪的书包带不由分说将人塞进副驾驶座,和司机报了地址后“砰”地关上车门,挥手告别。
这个间隙,方轻茁抽着烟,不经意远望到斜对面马路上的一抹眼熟身影,隔着段斑马线,本该回了学校的骆姝像只流浪猫抱膝蹲在树底下,没有存在感。整排的商铺几乎全关了门,唯一的光源只有几米开外的公交站,不仔细看压根发现不了她。
不一会工夫,又来了一女生耳边接着电话,东张西望片刻终于寻到树底下的她。
这时,管思奇又唤来部车,钻入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瞥到车窗外场景:“愣着干吗?不是说好了去扬子那吗?”
望着伛偻背影被搀扶最后消失在诊所,方轻茁这才收回视线,踩灭香烟,不过尔尔欠身坐进车厢。
9. easy girl
距离那晚吃火锅过去一周,骆姝没提后续,方轻茁也没了下文。
顾扬一拆石膏就马不停蹄赶回学校,那天疯狂星期四,方轻茁和管思奇专门在肯德基替顾扬接风洗尘,寓意打哪撞飞打哪爬起。
饱暖思□□,管思奇趴在窗口欣赏过路美女,忽地打了鸡血似的狂推身边拨弄可乐吸管的方轻茁,目光指向一处高挑背影:“美女还是背影杀手?赌不赌?”
方轻茁对美女不感兴趣,也不喜欢打赌,却也本能地向窗外撂了一眼,仅此半秒便再也挪不开。从他的角度看,那人分明就是骆姝。他先是扫了眼无所察觉的顾扬,再踢了脚睁眼瞎管思奇:“瞪大你的钛合金狗眼再仔细瞧瞧那是谁。”
管思奇揉了揉眼睛,惊呼:“骆姝?”
顾扬循声掀起眼皮。
三条情感色彩不一的视线相交,汇成交点,是踽踽独行拎着打包盒回寝的骆姝。
管思奇的不怀好意一览无遗,顾扬眉宇间的风雨交加根本不去隐藏。
方轻茁冷淡随意地凝视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紧不慢喝可乐。
回到宿舍,骆姝米线没吃上两口,支架上播放综艺的手机弹出条微信通知。
她点进,是方轻茁,微信是在火锅店排队那会加的。
【什么时候有空啊?】
后头还蹦哒出个调皮表情。
筷子捞到一半的米线滑进一次性塑料盒中。
半分钟后又跳出了一条:【我打火机在你那。】
短短十几秒,骆姝身临其境体验了把坐过山车。
割裂的两条消息,仿佛在提醒骆姝不是特意来找她,而是为了打火机才破例想到她这号人。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谷佳倩哼着小曲从超市进货回来,提着大号购物袋扫过骆姝桌前清汤寡水的米线,“你这都改吃素多久了?还没好点吗?”
“好多了。”骆姝倚着靠背上,手指在键盘上删删减减,不是担心措辞太冷就是过份热情,最终发去个【有的,明天下午。】
“让你生理期吃辣,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谷佳倩放下购物袋,回忆,“那晚接到你的电话可吓坏我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挑出几样零食,转眼看了看沉迷网络的少女叹气提醒,“别玩手机了,米线要凉了。”
骆姝“是是是”搪塞,拉开抽屉,规规整整的抽屉中央躺着枚醒目的银色打火机。
来送巧克力的谷佳倩碰巧逮个正着:“骆姝,你不学好,什么时候买的打火机?”
骆姝拍掉她跃跃欲试伸过来的爪子:“不是我的,要还。”
谷佳倩嗅到丝不寻常:“男生?”
这时,侯思思拎着桶衣服推门而进掐断了她的质问,谷佳倩展眉打了声招呼:“思思,我在你桌上留了零食。”
侯思思客气地道了声“谢谢”,步履轻盈地挪步至衣柜前准备找空衣架晾衣服,余光不经意瞥见桌上的麻辣王子,迟疑了一下将视线转移到另一头嬉闹画面,而骆姝的桌面一角赫然摆有条费列罗巧克力。
第二天下午阳光灿烂,方轻茁准时发来了实时定位,可骆姝这边却出了岔子,打火机丢了。
谷佳倩侧卧在床俯视她翻箱倒柜,势必要掀翻整间寝室的汹涌架势,情不自禁高歌起来:“这世界总有人在忙忙碌碌寻宝藏。”
骆姝如同蔫了的茄子瘫坐在板凳上:“你还说风凉话,唱风凉歌。”
“书架,脏衣篓,衣服口袋,”谷佳倩挣扎地从被窝里爬起来说,“还有床底,上次你身份证还是我在床板底下找到的。”
骆姝:“都找了,没有。”
谷佳倩:“那最后一次看见它是什么时候?”
骆姝:“昨天,你不也在旁边。”
“昨天,寝室,没有锁的抽屉。”谷佳倩抓住关键信息,柯南附身般扶了扶眼镜,“难不成咱们寝室遭贼了?”
多说无益,骆姝抽空摁亮了手机屏幕,眼见和方轻茁约定好的时间快到了,索性顺从天命,三下五除二收拾好烂摊子就急匆匆出了门。
到了校外的露天篮球场,隔着道围栏骆姝一眼就看到了方轻茁,倒也不是多出类拔萃,因为就他没穿球衣,一个人冷冷清清坐在场下,也没有要上场的意思,微微弓背,双肘搭在膝盖上,左手托腮,懒洋洋地盯现场赛况。
陡然,场上飞来颗篮球,方轻茁眼疾手快抬起空闲右手轻轻松松用手心兜住,手腕再稍稍使力就是一个原路抛回,手臂的肌肉线条任动作加深,整个过程完全可以拿举手之劳来形容。
骆姝观察到,从头到尾他的表情都没动过。
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轻而易举地让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疯涨,说不清的是她对方轻茁的情感,私藏能接近他的念头进了学生会,道不明的是她从没想过有实质性表现,明明在超市替他解围那次就有很好的机会。
但现在,她想通了。
正要抬腿进去碰面,方轻茁起身接了个电话,接着接着朝另一道门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
骆姝懵了,保持呆若木鸡的姿态良久,然后在不辞而别的背影和时间上来来回回扫射,她没迟到啊!
-
某郊外会员制高尔夫私人俱乐部。
6号洞的三杆洞发球区,方决山一个标准挥杆姿势,白色小球在半空划出道抛物线,直击果岭一杆进洞。
同行的庞勇在远眺进球瞬间后直拍手叫好:“好球。”
难得的一杆进洞,对比其他人的振奋,溜须拍马,方轻茁一脸淡定,这种商业会晤,自己过来的目的无非就是逢场作戏,顺便做做陪衬。
“今天手感还不错。”方决山微微扬唇,吩咐助理下去该赏赏该奖奖。
庞勇谄笑:“人逢喜事精神爽,方总好事将近,简直双喜临门啊。”
方决山揣着明白装糊涂:“双喜?庞总何出此言?”
庞勇脱下手套,就有人递上瓶水,他扭开瓶盖:“哎呀,但凡是个会上网的人现在打开手机就能看到关于我们方总铺天盖地的喜讯,还有益科地产近日高调宣布即将启动第五产品线,壹方度假酒店,到时候可别忘了照拂老兄弟我。”
方决山举起球杆,立马有球童拎来球包。
“庞总说笑了,这算哪门子好事。”
抬了抬帽檐,故意往自家儿子方向瞟去一眼,“益科要开拓度假酒店不假,但网上那些纯属胡乱报导。”
庞勇没拍对马屁,尴尬地摸了摸鼻头干笑,顺着方决山的目光又将话题引到方轻茁身上:“几年不见,轻茁都这么高了,颇有方总当年风采,毕业了吗?”
前一秒方轻茁还在思忖方决山那句“胡乱报导”的弦外之音,后一秒反应极快地答道:“快了。”
这下庞勇总算逮着马屁股,一个劲猛夸虎父无犬子,将来上阵父子兵。
方决山换了几根球杆掂在手上:“他啊,还小,前不久还跟我闹别扭呢。”
庞总赔笑说道:“我家净瑜才是,跟个小孩一样。”说着就唤来站在一边的宝贝女儿,“这是轻茁,你们小时候见过面的。”
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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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见过面,方轻茁压根没印象,礼貌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提不上多热情也说不上多冷淡,叫人挑不出毛病。
而庞净瑜在赤裸裸打望了方轻茁片刻后,抱着她爹胳膊,飙着口地道英式口音撒娇:“Daddy,I''mwornout.”
庞勇“啧”一声,虽是苛责但语气宠溺:“不是说好了,回国了就要说国语吗?”
方决山招来球车:“行了,庞总,咱再来场,让孩子们自己独处独处?”
庞勇自是乐意。
会所休息区,庞净瑜捏着咖啡匙搅拌着送来的下午茶,充满探索欲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方轻茁那副好皮囊上,静态下的五官浑然天成不似人间造物,犹如那神秘无丛考究的神话传说。
很俗套地想起句诗: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似是察觉到他人评估商品般的注视,方轻茁侧眸回望。
两道互不相让的对视下来,庞净瑜笑了,还真是不甘示弱。
形神律动起来又别具一格,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白切黑或黑切白,说白了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儿,尽管表现得不得体却符合任何规矩,挑不出瑕疵,其实内心恶劣,给人一种长期找女朋友,但不找长期女朋友的感觉。
是她喜欢征服的款,脑子随之产生些少儿不宜画面,就着咖啡一并咽下“你有女朋友吗?”的常规开场白,反正答案她也不是很在乎。
放下杯具,肆意妄为地隔着及膝短裤大胆观察,大腿豪爽敞开,不难想象多独当一面,笑意愈发张扬:“刚才方叔叔说你还小,可我觉得挺大的。”
毫无预备地被女人调戏一句,方轻茁脸不红心不跳:“彼此彼此,我看你也压根不是什么小孩儿。”
庞净瑜来了兴趣:“哦,那是什么?”
“easygirl.”
庞净瑜也不恼,置若罔闻继续口无遮拦:“你身材那么好,晚上做俯卧撑,能做到天亮吧。”
“我没熬夜的习惯。”方轻茁视线飘回练习外场的蓝天绿草,慢悠悠回。
庞净瑜:“你应该不喜欢golf?”
方轻茁:“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庞净瑜挑起缕发丝绕指头把玩,“那你喜欢玩什么运动?”
“你猜?”他侧过头反问,领口上的一小截银色拉链头跟着晃了晃。
庞净瑜:“马术?”
他不语。
“网球?”庞净瑜又猜。
方轻茁:“射击打靶。”
”那你觉得我适合玩射击吗?”她发出邀请。
方轻茁心想,可惜庞净瑜今天遇到的不是管思奇,而是他。他抬起胳膊,独独露出拇指,食指和中指,闭上一只眼睛,比成枪形对准她。
刹那,庞净瑜发觉心脏像是被狠狠狙击了一下。
“你适合......”方轻茁作扣下板机状,翘起食指“砰”,徐徐翕动唇瓣,“当人形靶。”
目睹庞净瑜变脸全过程不欢而散后,方轻茁眉眼得意地挂起愉悦,也终于记起被他遗漏的行程,他找到手机,点开骆姝的聊天框,没有指责更没有音讯。指尖在屏幕上上滑,聊天纪录寥寥一下子就翻到了顶,第一句还是管思奇那货发的。
带着放人鸽子的理亏点进她朋友圈,状态全部可见,内容大致与她学的专业有关,剩下的小部份是各种他拍生活照,采风,采山水照。
摁灭屏幕反盖在桌面,方轻茁阖眼仰了仰头活动颈部,短促且极轻的笑声从嗓子里溢出来,模样玩味恣意:“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10. 越野车
国庆黄金周,具有当地民族特色的吊脚楼建筑群里游客遍地,灰瓦木楼错综复杂,青山梯田目不暇接,骆姝脖间的相机快门就没停过。
这个小长假,她的原计划是和谷佳倩两个人来场说走就说的特种兵旅游顺便完成个人课程作业,计划赶不上变化,放假前一晚,谷佳倩收到了家里老人住院的噩耗。
票已买,攻略已做,作业主题已定,骆姝不想半途而废就当一个人散散心。
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落脚点,民宿大堂有对小情侣,站了起码十分钟腻腻歪歪依偎在一起,男方要开大床房,女方矜持地耍性子要标间,中间夹着这场面见多了的生无可恋前台:“抱歉,这个时间段房源紧张只剩一间大床房。”
骆姝的房间是一周前就预定好的,碰巧是标间,她舍我其谁,该出手时就出手和那对情侣换了房间。
拿到房卡准备上楼,谷佳倩不放心打来电话。
“骆姝,你到了吗?”
“到了,刚办好入住手续。”
“对不起啊,说好了一起去的。”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骆姝按了下电梯键,“奶奶手术怎么样了?”
“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
“那就好,你专心照顾奶奶,等收假回来给你们带礼物。”
这时,红色的楼层数显示下降到一楼,“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骆姝一手接电话一手拉箱子正要进去,跃入眼帘的是跟一堵墙似的男人挡在正中央,从她的视角只能看到他喉间微微凸起的喉结。
她没想到有人,动也不动地呆愣在原地。受到本能牵引掀眸,男人有着堪比模特的身高,头顶鸭舌帽,帽檐拉得极低,下半张脸被口罩蒙住,堪堪只露出对眼睛,神秘二字贯穿全身,说不定真是明星。
出门在外,再看下去就有点不礼貌了。
骆姝识趣退让,错肩前她隐约感觉有道余光掠过自己几秒。
电话那端的谷佳倩久久没听见动静:“你那怎么了?”
骆姝思绪回笼:“没事,我进电梯了,晚上打给你。”
到了房间稍作休整,骆姝就刻不容缓捎上相机上山,选好背景利索架好机器。
录制间隙,不知从哪传来一引擎声打破了山间的安谧气息也盖过了她的声音,忽地一辆挂有本地车牌的吉普牧马人自山顶滑下咻得冲进视野经过,一时间卷起漫天沙尘。
骆姝避无可避吸了口灰,连忙用指背掩住鼻息对着那车屁股直嘟囔没素质,过往的车辆谁不是缓慢行驶就他赶着投胎。
嘚瑟不过十秒那辆越野车竟原路退回,极目望去原来是对面上来辆车,山路就一条,又窄又陡,越野车无奈以退为进,只是退着退着怎么往她架着相机的位置退去。
骆姝心咯噔了一下,骤然生出不好预感,下一刻她仿佛听到了心碾碎成渣的声音。
她拔腿跑到车祸现场,三脚架基本报废,相机检查下来底座有明显磨损痕迹,严重的是镜头磕碎了。
越野车的主人似乎也察觉后胎碾到什么硬物,朝前开去几米后下车查看。远远望到骆姝一副将你捧在手心的痛彻心扉姿势,他摘下帽子扒了扒有些乱的头发挪步靠近:“多少钱,赔你。”
一句道歉没提外加那‘哥有钱’的嚣张气焰,捧着掌心身首异处的相机,骆姝鲜少的仇富心发作:“我说你会不会倒车,驾照也是拿钱买的吗?”
抬头,撞进一双黑眸中。
这不是民宿里的那位蒙面哥吗?没戴帽子而已。
不对,熟悉的眼尾痣,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腔调。
这是......方轻茁?
骆姝还是不太相信有这么赶巧的事,怔怔地盯着他还不够,试图一点点凑近探个究竟。
方轻茁瞧她确定又不敢确定的样子就好笑,回想几分钟前他停在路边,原本是要拍那路过的牛群,因为其中一只卷毛像极了远在国外度假的管思奇,却意外发现了骆姝,看了半天她对着相机镜头自我介绍,每说一句词,风向使坏地朝她脸上呼,糊一脸头发。
就很智商堪忧,不知道扎头发吗?
他脱下口罩。
迎上突如其来的一张俊容,骆姝喜出望外:“方轻茁。”
“你也是一个人吗?出来多久了?”
方轻茁定睛审视她,挺漂亮一嘴怎么说出来的话怪让人不舒服的,他哪会进去过,什么叫出来多久了?
懒得和她浪费口舌解释他为什么会来这,更何况和她也没有叙旧的必要。奔着解决问题而下的车,他言简意赅:“首先,你擅自将机器架在马路边上,我退无可退才压上的,其次我赶时间,报修还是换新,开好发票找我报销。”
听他这意思,纯属她倒霉活该呗,遇见熟人的喜悦感渐渐让现实冲淡:“可我来这就是为了拍素材,相机坏了,没法拍……”
“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方轻茁已经走到车门前,个头比车身还要高一些,听到她这话头不带回地撂下这声回应爬进了驾驶位,油门一轰,又留下一屁股灰和在尾气凌乱默默消化的骆姝。
徒步回到民宿时,黄昏已坠入地平线。骆姝背着修理无果的相机一眼就看见坐在门口小露台惬意吹风的方轻茁,脚边有一只特活跃的胖橘猫,尾巴一扫一扫地轻抚在他裤腿上。
骆姝没什么好脸地从他身边跨过上楼,赶时间就为了撩猫,回来顺道也不愿载她一程还有上次放她鸽子的事她还没算呢。
回了房呆了半个小时她还是没安慰好自己,踩着拖鞋杀下楼。
“方轻茁。”
方轻茁扬起眉梢,头两次见面还会叫学长,现在倒直呼其名了。
他稍稍偏头:“干嘛?”
“你得负责。”
露出狐狸尾巴了。
方轻茁静不露机,朝她勾勾食指,让骆姝坐在他旁边的藤椅上。
此时天光几乎沉淀大半,道路两旁的路灯悉数照亮,她穿了条吊带长裙挨他落座,兴许是刚洗完澡,鼻息间全是她身上携带的沐浴露花香,被风送来,更浓郁了。
方轻茁的眼神在悄无声息中暗了几分,拾起玻璃桌上的香烟,点上,漫不经心道:“负谁的责?”
“当然是相机的责。”骆姝理所当然。
沉默了半晌,他弹掉一截烟灰淡淡开口:“那天你来了吗?”
骆姝顿了顿,思索他指的是哪天。
“来了。”
压在心口的一块石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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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那为什么不说?”
桌面摆有盆绿萝,骆姝上手去揪黄掉的叶片,言语中不难听出丝埋怨:“说了你就不会走吗?”
这是目睹他离开全经过了,还不算太笨。
猛抽一口,缕缕烟雾从齿间溢出,方轻茁顺便吐出两个字:“理由。”
“什么理由?”
“负你……”他故意停顿,“相机责任的理由。”
见有戏,骆姝认真起来,侧去身透过层朦胧烟雾直勾勾地盯着他侧脸说道:“景区条件有限,我找到的尽是些手机维修店,不修相机。”
“我只是个学计算机的程序员,没那本事会修。”
“可你有车啊,我在网上查了,市区就有一家店。”
“车是租的,回去要还。”
方轻茁油盐不进,骆姝顿时萎了。
“我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怪你,既然命有这一遭劫数,我认了。”似觉拨弄绿植不过瘾,骆姝搭在桌上的手又无意识地霍霍起方轻茁的烟盒,“可谁叫老天爷让我遇到了你呢,你是谁?方轻茁,我校之光,吾辈楷模,人见人爱,爱惜羽毛,毛手毛......总之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她的恭维方轻茁十分受用,这下全身心彻底舒坦,整个人松懈地斜躺在座椅里。
这张嘴不是挺能说会道,心头的另一块石头紧跟降落:“就不能重新买台?”
“它陪了我两年,我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后话的威力不亚于台炮弹,轰炸摧毁了好不容易堆砌成的城池堡垒。
方轻茁冷嗤一声,原来是这样花言巧语哄骗男人的。将烟掐进烟灰缸唰得起身,身下的椅子跟着后移,临走前还不忘抢走她扣得正起劲的烟盒。
月亮不知不觉爬上树梢,骆姝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哪句话惹得他翻脸比翻书还快,脸上的神情同被丢进烟灰缸里火星逐渐变淡的烟蒂如出一辙。
入了夜,窗户外的风吹得树叶呜呜作响,宛然母猫发情时发出的呜咽,断断续续还有女人的□□声。
骆姝再次让那对情侣吵醒,这回她忍无可忍,啪嗒按下壁灯开光,披上条披肩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窝囊地躲到观景台捂住耳朵。
民宿的阳台保留吊脚楼的特色—美人靠,从半山腰的高度俯瞰,山脚蔓延展开的万盏灯火俨如点点星光徜徉在夜空中。
正沉浸在美景中,眼角的视线倏忽点亮,骆姝循光看去。
隔壁那间拱手相让的标间是一整面落地大窗户,所以她没有任何阻碍地看到了方轻茁推开了那扇隔断玻璃门,而他也同一时间发现了她,端着瓶矿泉水杵在阳台,隔着闹腾的3D立体环绕音源头两两相望。
方轻茁头顶几戳发丝翘立,眉眼间的烦躁未褪干净,显然刚从床上起来不久,他扬起下巴喝了口水润了润嗓,然后握起手机对着唇下发语音。
做完这些动作,还特意向她摇了摇手机示意。
紧接,骆姝攥在手心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划开,有一条冒着红点显示3秒的新消息。
她莫名紧张到直咽口水,点击,心如擂鼓下方轻茁似诱似引的低闷嗓音像把利刃捅破了夜晚的平静。
“要不要过来?”
11. 牧马人
骆姝迟迟没回复,久到隔壁暂时停战,久到方轻茁亲自打来语音电话催促。
接通,他率先抢占话语权:“怎么不回话?”
“我……”
“要不要过来?”又是重复那句。
骆姝鼓起勇气:“来哪?”
他突然笑了一下:“你说大半夜的能来哪?”
尾音上扬拉长,像是鱼钩那头挂着饵料的钩尖,一旦咬下必落入圈套沦为囊中之物。
骆姝捏着披肩上的流苏:“我不知道。”
“玩点刺激的。”
呼吸陡然间变快。
“什么刺激的?”
方轻茁一点不含蓄:“有没有听到那俩货扰民的动静?”
“……没有。”骆姝矢口否认。
他低笑拆穿:“那你躲在阳台又是摸脸又是捂耳朵是赏月呢还是喂蚊子?”
顺着他的话,骆姝仰望星空,碰巧今晚没有月亮,而且十月份哪还有蚊子,当即因为欲盖弥彰臊得面红耳赤,她面朝晚风经过的地方妄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到底让我来干嘛?事先申明我不是随便的人。”
那端过了很久才有了声响:“骆姝……”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骆姝:“什么?”
“想得真美,别自己一脑子黄颜料就把别人想得也是。”
“……”
方轻茁没等到她的反驳,便愉快地抛下诱饵:“想不想去修相机了?”
“想。”
“那就看消息。”
“……”
半晌,骆姝不可置信地将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对面方轻茁那:“万一他打我怎么办?”
方轻茁倚在栏杆,从容不迫地迎接控诉:“现在是法制社会,而且做贼心虚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他理亏怎么敢?”
继而习惯性瞧了瞧表,发现早摘下,望着空空如也的手腕面不改色,“快抉择好,不然一会他们又要开始了。”
说完耸耸肩,在她的直视下果断挂断了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三权衡利弊下,骆姝眼神坚毅如上断头台般打开房门。
过道走廊地毯厚重,每一步落地都显得异常沉重。
“咚。”
是指关节叩在门板上的清脆声音。
“咚。”
第二下敲完,骆姝心头立马打起了退堂鼓,仰头祈祷不要开不要开,这样子她就有借□□差了。
事与愿违,房门在她做祷告时敞开,里头的男人上身打赤膊下身裹着条民宿浴巾,他看着门外用披肩充当头巾,戴着副黑色墨镜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奇怪女人:“有什么事?”
在瞟了眼对面的细狗身材后骆姝生怕长针眼似的火速挪开眼,扫过手机里的一行字:【过来替我传几句话,明天就送你去修相机。】
方轻茁分明拿她当枪使。
脚下提前做好助跑姿势,骆姝不自在地咳了咳,声量几不可闻:“有人托我捎两句话给你……”
男人不耐烦厉声打断:“说什么嘀嘀咕咕,大点声。”
吓得骆姝肩膀猛地一缩。
方轻茁你大爷的,豁出去了,嗓子一扯就是原封不动地按着手机照念:“嘿,哥们,精力旺盛不是这样装出来的,用不着一遍遍逼人喊出来,听不出你女朋友叫得很敷衍吗,这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是不是xxx。”
最后的三个字骆姝自动消音。
赶在男人黑脸之前,跑,大步跑,使劲跑,跑回房抵在门背后气喘吁吁地上了三道锁才敢上床入睡。
-
晨光熹微,天边泛起鱼肚白,公鸡一报晓,方轻茁的叫魂电话如约而至。
下楼时骆姝步子都是虚的,游魂般飘进电梯再飘出。
不到八点的一楼大堂,前台小姑娘还在睡觉,屋外的柔和微光透过云层探进冷清的沙发区域,方轻茁一条小脚搭在另一条膝盖上,特大爷的坐姿坐在那儿。
头发打理过,换了身行头,一身扎眼的以太蓝冲锋衣拉链拉到顶,掩着下巴正在看手机,屏幕的白光映射在他俊朗面容,照出机械冷感。
她一宿睡不踏实,他倒好,人五人六地翘着二郎腿打游戏。
似注意到她,方轻茁拎起背包冲戳在电梯口双目呆滞的骆姝吹了记口哨,使了个手势让她跟上。
一小时的车程,头10分钟骆姝全程补觉。
方轻茁望着后视镜里侧卧在后座酣然大睡的骆姝,顿时心气不顺,刚上车那会还能本本份份地端坐着,现在上半身直接趴在座椅上。
拿他当司机就算了,还过得比他舒坦,对她是不是太宽容了。方向盘当即一转,稳稳停靠在前方路边。
由于惯性,骆姝头顶磕到车门,她恍然疼醒,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四处张望:“到了吗?”
“这是牧马人不是载人火箭。”
方轻茁单手把着方向盘,指尖在上面敲了敲,撂挑子不干了,“换你开。”
骆姝揉着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的眼睛:“你开什么玩笑,我没驾照。”
方轻茁简直要被气笑,那她昨天哪来的脸面嫌弃他的倒车技术。
无计可施地捏了捏眉心:“那你坐上来,坐我旁边。”
语气不容置喙,大有她不动车子就不开了的架势。
骆姝拉开车门乖乖下车,坐进副驾驶的过程方轻茁眼底的红血丝映入眼帘,原来他也没睡好。
越野车重新涌入车流,有序地穿梭于一个又一个隧道。
突然,骆姝撑着扶手起身,大半副身子往后座探。
方轻茁摸不透她又在搞什么名堂,只能用微不可察的余光瞥她,却瞄到露出的一截白花花细腰和饱满臀部。
一通摸索后骆姝提来袋印有24小时便利店logo的购物袋,她找到盒酸奶插上吸管,主动伸到主驾驶正在开车的方轻茁嘴边。
针对她目的不明行为,方轻茁眉骨一扬:“什么意思?”
“出门太早,担心你饿。”
方轻茁犹豫了几秒,终于缓缓弯下脖子,放低姿态就着她的手喝了口酸奶。其实他想说他单手开车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人伺候的感觉不赖。
善心助长歪风,方轻茁得寸进尺:“我想尝尝面包还有饼干。”
骆姝一一进行投喂,末了:“方轻茁,我们玩会游戏吧,快问快答,谁答慢了中午请客吃饭。”
不等他同意,“我先打个样,那天你到底有什么急事提前走?”
方轻茁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地方:“家里临时安排我相亲。”
骆姝错愕:“相上了?”
“对方觉得我不能熬夜陪她,气走了。”
轮到方轻茁,他问:“什么原因和上一任男朋友分的手?”
“我没有上一任。”
风声呼啸是关上车窗都忽视不了的程度,方轻茁歪额向副驾投去个质疑眼神,看到骆姝表露出的坦然神色后没有选择捅破这层窗户纸而是不屑一顾地撤回视线。
算了,现在揭穿多没意思,他就喜欢站在上帝视角看人演,心情好还可以顺便陪着演一两段。
“那你呢?现在有女朋友吗?”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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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抓着安全带。
“没有。”
“段然在追你。”
“算是吧。”
方轻茁连续追问:“他条件不算差,你在吊他?”
骆姝急得摆手:“我没有。”
想起他和段然几乎人尽皆知的关系:“你不喜欢段然?”
方轻茁轻哂:“我没事喜欢他个大老爷们干嘛。”
“我有一个好兄弟最近被女朋友伤害了,你说我该不该帮他?”
骆姝以为的帮是帮他走出失恋阴影,不假思索答:“作为好朋友肯定要帮啊。”
“到我了,你来这儿是来旅游吗?”
“不是,来找游戏开发灵感。”
姜棠是提过他要开工作室,原来是游戏。
骆姝:“什么类型?”
“ARPG国风动作角色扮演游戏,以上古神话出现的怪力乱神背景搭建的人怪神魅并行大世界。”方轻茁补充,“还在策划阶段。”
“听起来好有意思,可你的专业不该负责程序设计吗?”骆姝张口就来,“我懂了,不想当策划的程序员不是好程序员。”
一整个情绪价值拉满。
方轻茁前后左右地扭了扭脖子。
“玩家可以自行捏脸吗?”她又问。
一般的玩家关心游戏机制,玩法,数值,剧情关卡,她倒对皮肤挺上心。
方轻茁弯了弯唇:“可以考虑。”
而后的路程因为游戏的介入氛围出奇和谐,但萦绕在两人之间的融洽假象仅仅维持到出了维修店。
方轻茁大步流星在前,骆姝在后小碎步勉强跟上:“你慢点,等等……”
话音未落,方轻茁停下脚步,转身险些与差点没刹住车的小短腿追上尾。
下巴小幅度擦过她头颅,有些气极地撇开脸,方轻茁憋了几秒,小火山当场说爆发就爆发:“我就纳闷了,哪有你那样砍价的,光是讨价还价就花了15分钟,你没注意到老板要刀人的眼神吗?还要求打折,你就不怕他们把我们打折?”
骆姝哪见过他跟机关枪突突突讲话阵仗,可想而知气得不轻,她怯声:“可换个uv镜片哪用得着那么贵。”
方轻茁刻薄道:“我付钱我喊贵了吗?”
“就是因为你买单,所以我才要替你设身处地着想,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写封感谢信昭告天下那种?”
她像是没听出他的反话,善解人意道:“感谢就不用了,另外,别把人家想得太坏,世上好人还是很多的。”
方轻茁心态彻底崩了,遇到犯贱的他可以动口反击,遇到挑衅的他可以动武解决,但遇到脑残的他总不能也脑残吧。
揣着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用鼻孔哼出:“呵,比如?”
“我和你。”
“我对你算好吗?”
“还行。”骆姝肯定地讲。
方轻茁原本绷着的一张脸闪过丝松动,但转瞬即逝:“那我明确告诉你,好人在我眼里不是褒义词,这个世界就没有好人一说,有的只不过是你对我如何我就对你如何罢了。”
骆姝不明白简单的打折学问在他口中为何慢慢变味,演变成好人的定义,以至于严肃起来,拉过他衣摆抽绳晃了晃:“我们去吃饭吧,想吃什么?我请。”
方轻茁甩开膀子,嘴上说着没胃口,脚下老实地朝十米开外的粉面店迈去。
桂冷吹香雪的桂花树下,骆姝绽开笑容,目光一刻不停地追随一头扎进馆子的方轻茁,她好像在铜墙铁壁前摸到了丝窍门。
12. 稻花鱼
不起眼的苍蝇馆子,方轻茁和骆姝面对面坐在门口随意摆起的折叠木桌。
等面间隙,方轻茁在筷篓里挑挑拣拣,最后捻出双一次性筷子:“一会相机修好,你拍你的素材,我找我的灵感,反正市区无论是打车还是交通去哪都方便。”
他的划清界限立刻遭到骆姝的反对:“不要。”
他眼皮都懒得抬,没商量地说:“不要也得要。”
骆姝正襟危坐:“我一大早抹黑起床跟着你东奔西跑来到这儿,谁也不认识,而且做好的计划全打乱了,我不管,你去哪我就去哪。”
她举起三根手指保证,“我发誓不会拖累你的,吃饭住宿可以都算在我头上。”
附近几桌食客纷纷竖起耳朵,仿佛在看晚间档私奔狗血肥皂剧的目光滴溜溜地在两人身上打转,其中几个男同胞摇头叹息好似在说,兄弟,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在她短短几句台词引导下,方轻茁成功从渣男变成了软饭男,他抚额从牙缝挤出:“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店老板娘在这时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羊肉面好咯。”
骆姝接过她那份加了卤蛋,鸡腿的全家桶,吹了吹热气:“好香啊,谢谢老板。”
老板娘瞧着天真无邪的姑娘,在望向方轻茁的时候,明显多了丝白瞎这张脸的情感色彩。
桌子很矮,方轻茁尽可能弯下腰才能吃上口热乎面,骆姝撸起衣袖,挽着一边头发哧溜吸进根面条,享用过程头发老滑下,影响干饭速度,她边绑头发边毫不吝啬地拖腔发出赞扬:“方轻茁,你好厉害哦,随随便便来的一家店都那么好吃。”
骆姝拢起长发绕了几圈皮筋捆成个低丸子头,然后打开手机相机满意地照了照。
方轻茁将这一幕收进眼底,说了句“别拍马屁,吃完赶紧出发。”继续埋头吃面。
这算松口同意让她随行了,骆姝连连点头答应,生怕他后悔。学着方轻茁舀了一小勺辣椒油拌进碗里风卷残云,抬眼,对面方轻茁的吃面频率和她稀奇的一致,在第三次同频低头后,她终于没忍住:“方轻茁,你有没有觉得我俩好像在拜堂?”
方轻茁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被她的大放厥词逼得瞬间红温,吃到一半的食物差点没喷出来,抽出张劣质抽纸,拭了拭嘴唇。
“闭嘴。”
“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走。”
骆姝登时抿起嘴自觉噤声。
周遭再一次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隐隐约约伴随一些凶,狠,暴力等负面词汇。
很好,无端又招来非议,扣在他头上的帽子又多一顶家暴男。
吃了二十年的饭,唯有这顿方轻茁吃得受尽了白眼。
-
山路迂回,十米一个颠簸,五十米一个弯道,正常人碰到这种山路早歇菜了,骆姝这个不晕车圣体倒兴致勃勃地端着相机冲开车的方轻茁就是咔嚓一通,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什么大人物。
快门声此起彼伏,方轻茁被拍烦了:“你胆敢背着我发出去一张,我就告你侵犯肖像权。”
骆姝撅了撅嘴,悻悻然调转镜头改拍窗外风景。
沿途的梯田纵横,接二连三的蟋蟀激情开麦高歌,稻草人立于稻田中央展臂呼应,沉甸甸的金黄稻穗随风摇曳,脸上洋溢丰收喜悦的庄稼人捧场喝彩,还有田埂间肆意追风的越野车,无一不徜徉在这副秋收画卷中,别有一番风情。
骆姝陡然意识到秋天对一部分人而言,并不是悲凉与萧瑟的代名词。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嗯,老祖宗反emo严选。
她突如其来的安分下来,整个车厢静悄悄,方轻茁不免好奇瞅了眼,枕着双臂趴在窗沿,吃面那会抓的发型早毁于一旦,额前的碎发在风中凌乱贴在脸上,丸子头也松松垮垮垂掉在后颈上。
在确定不是闹情绪后,他撤回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缱绻审视。
来之前方轻茁和本地一傩戏传承师傅约好,进了山电话打不通只好根据手机地图兜兜转转,村口开不进去,他就拉着骆姝挨家挨户地对门牌号。
方轻茁这头找,骆姝那头开小差,瞧见个估摸5岁左右扎着羊角辫穿着斜襟花边粗布衣的小女孩坐在自家门槛上抓石子玩。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应声仰头,露出亮晶晶的大眼睛:“丫丫。”
“你穿这衣服好漂亮啊!”
“你也漂亮。”
“方轻茁,她夸我漂亮耶。”骆姝翘了翘嘴角。
这点出息,方轻茁走过来泼冷水:“别搞得像人贩子一样。”
瞟了下门头的蓝色门牌号,立刻蹲下来拿出一照片,“小妹妹,告诉哥哥他住这儿吗?”
“爸爸住这儿。”
方轻茁如释重负不过两秒。
丫丫又说:“可爸爸和妈妈去干活了。”
“哥哥呢,和爸爸约好了登门拜访,所以你能带我去找爸爸吗?”
丫丫眨了眨眼,兴是回想起大人的不要离家嘱托,很是犹豫。
骆姝见状,掏出口袋里小朋友都抵抗不了的糖果嘿嘿道:“姐姐这儿有糖哦。”
看起来更像人贩子了,方轻茁想。
有了丫丫的指路,两人如愿寻到方轻茁口中的唐师傅。看到爸爸妈妈,丫丫松开骆姝的手踉踉跄跄小跑过去。三代同堂的稻田里,原始的脚踏打谷机轰轰作响,依稀还有稻花鱼在泥潭噗通的动静。
方轻茁表明了来意。
唐康海典型的庄稼人长相,揩着脑门如雨下的汗水:“实在不好意思,农忙期脱不开身。”
话说到这份上,方轻茁也只能作罢本打算先回去,明日再行拜访,转眼欲招呼骆姝一道离开,她倒好,跑人田里逮鱼去了,还高呼邀请他一起。
他薅了把头发,这人真的很会帮自己找事做。
忍着不耐,快步上前抓人,见骆姝猫着腰堵在放水口,正聚精会神地等着鱼儿自投罗网。
折了根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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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巴草钓在她耳边闹她:“能不能不添堵。”
这时,唐师傅笑着对他俩说喜欢的话可以带条回去,方轻茁谢绝称只是图新鲜玩玩,捆着稻草秸秆的唐奶奶以为他客气,便盛情游说这是正宗的稻花鱼,从鱼苗期养到手臂大小,一定得拿一两条回去尝尝鲜。
骆姝想扯方轻茁衣袖,被他敏捷躲开那只淌了浑水的脏手:“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你看她们只有唐师傅一个劳动力,干到天黑都收不完这片。”她同情心泛滥,“咱们来都来了,再者你有求于人,要不能帮点是一点……”
“你高风亮节,那你自己留下帮……”话说一半,方轻茁望着祖孙三代辛勤劳作但苦中作乐场景,也琢磨不透自己的想法妥协了。
丫丫妈割稻,方轻茁帮忙搬运,唐师傅打米,奶奶善后脱完谷子的稻草,骆姝则遭到方轻茁嫌弃浪费粮食被打发和小丫丫浑水摸鱼,分工明确,一眨眼天光黯下,慢慢失去了原有色彩。
忙乎了一下午从白昼到黑夜,唐师傅热情地挽留他俩吃晚饭,款待帮忙。
晚饭开席,主人家又端来盆炸鱼块,唐奶奶亲自下厨又亲自夹了一块到骆姝碗里。
骆姝直摇头:“奶奶,真吃不下了。”
话音刚落,方轻茁就看到她言行不一地挑出鱼刺掰了点送进嘴里,瞳仁倏忽亮了起来,然后一脸满足,摇头晃脑,开心到手舞足蹈。
然后,苟富贵勿相忘地掰出最外酥里嫩部分分享给他。
“你尝一尝,可好吃了。”
方轻茁本能拒绝,还未说出口,鱼肉已经硬塞进他嘴里。
可能有那么四五秒,方轻茁完全没有任何动作,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牙关,她没感觉的吗?
唐奶奶腿上抱着玩了一下午累到昏昏欲睡的小丫丫:“不用分,鱼管够。”
怕方轻茁不好意思主动捻起一块放进他已经落筷的碗中,叽里咕噜讲了一通听不懂的本地方言。
方轻茁和骆姝两脸懵圈,碰巧唐师傅夫妻俩取酒回来。
好不容易等来个慕名而来的客人,且了解到方轻茁研究傩戏的缘由,平日喝酒没伴的唐师傅心情大好开了坛自家酿的白酒招待方轻茁。
实际就是方轻茁想在游戏的主角团里添加个通灵师,机缘巧合下,他探询到这非物质文化遗产,而自古表演傩戏的艺术家们也被唤作能和鬼神沟通的通灵之人,所以便有了此次一行。
唐妈妈抱走熟睡中的小丫丫,唐师傅听了老母亲的话后拍着方轻茁的肩头翻译。
“奶奶的意思是你光看着稳重,其实闷葫芦一个,夸你不会抱怨,做得远比说得多,是个好孩子。”
唐师傅刚说完,骆姝就忙不迭地瞄方轻茁作何反应。只见他极不自然地垂下视线,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面色难得一见地浮出丝腼腆。
她哪见过他这特小男孩一面,于是好奇凑近:“你是在害羞吗?”
心思被戳中,方轻茁傲娇地别开脸不搭腔。
13. 酸橘子
唐家除了唐师傅一屋子老弱妇孺,方轻茁不方便留宿,冲了澡就准备回车里随便凑合一晚。
出了院子,方轻茁踩在铺满月光的乡间小路,忽闻有一串脚步声与他同频,他旋踵,骆姝屁颠屁颠地尾随在他身后。
还以为是唐师傅家里养的土松犬,不过,长得没区别。
“怎么?大晚上的是打算偷鸡摸狗啊还是玩暗杀任务?”
他抄起双臂揶揄,刚洗过的头发半干,黑色额发顺下来倒是增添几分乖巧。
“什么啊?”好心当作驴肝肺,骆姝目光指向怀里抱着的空调毯,“夜里凉,我来给你送毯子。”
相对无言的持续性缄默下,飘来阵质朴笑声,两人沿着笑声望去,村口自建的露天篮球场上汇集着帮男女老少,而他们面前是由两根长杆撑起的幕布正在放映年代久远的抗日电影。
骆姝来了兴趣,不由分说拽着方轻茁,借花献佛说要请他看电影。
山间虫鸣不断,欢笑声时不时爆发,气氛算是轻松,但方轻茁根本无法融入,陈年烂谷子的电影了,相反他身边那位,披着口头上给他的空调毯,笑到战术后仰出了画面甚至笑出鹅叫压过了竹椅嘎吱嘎吱响声。
人家泪失禁,她笑失禁。
最过份的是她忘乎所以拍的却是方轻茁大腿,手劲之大,疼得方轻茁眉头拧起川字一点点挪回腿和她隔开段安全距离。后头越想越心理不平衡,无缘无故被她拉来看电影就算了又无缘无故挨了顿捶。
他怀疑骆姝是故意的,但他没证据。
双手插兜摸到颗橘子,方轻茁促狭一笑。
骆姝沉迷于电影中,戏耍鬼子的戏份永远百看不厌,乍然闻到沁入心脾的橘子皮清香,她侧目,方轻茁的手心躺着个剥到一半的绿油油橘子,他动作优雅,优雅得犹如在吃仪式感十足的西餐,也很细致,细致到表皮脉络都不放过。
“你哪来的橘子?”
“丫丫奶奶塞的。”
“你还真是讨长辈喜欢。”骆姝半阴半阳道,“我都没有。”
“因为你吃得多干得少啊。”他回击。
骆姝成功垮下张期待脸,亏她还喂他吃鱼。
方轻茁用膝盖轻撞她膝盖,她不爽:“干嘛?”
“我的都给你。”
周遭适时消寂,电影背景也极其配合消音,衬得他这句格外清晰又动听。
方轻茁满目捉弄将不久前从枝头摘下的没成熟橘子递到她面前。
骆姝没看到他眼里闪烁的狡黠,只知道这橘子是方轻茁亲手剥的,在一定意义上是为了她剥得如此干净用心。
收下掰开,撕下一瓣塞入口中。
腮帮子动了两下,未过多咀嚼,酸涩感不相上下地迅速席卷味蕾,骆姝吃得龇牙咧嘴,垂下脸抚唇。
恶作剧成功,方轻茁得逞地提起一边嘴角,但他不知道的是骆姝像个傻子一样将那瓣橘子和苦楚悉数咽回,亦如那顿火锅,就好像只要是他方轻茁给的,她都会豪无怨言地来之不拒。
剧情走向高潮,在场所有人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抗战胜利中,方轻茁神色淡漠丝毫投入不进去,他发誓不是他没有爱国情怀,是这会真的很累,终于他唤了声身边那人:“毯子拿我,我要回去了。”
骆姝专注力像是黏在幕布上,不舍移开分毫:“什么?”
方轻茁不舒服地扭动肩颈,扬声重复:“我说......”
话音未落,骆姝忽地怼脸逼近。
明灭光影打在那张近在咫尺的放肆面庞,以至于后面要说的话被方轻茁抛诸脑后。
短距离的加持,近到对方的呼吸都照单全收,犹如羽毛拂面,他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睫:“你凑那么近想干什么?”
“你说的话我没听清楚。”骆姝唇边漾起一抹笑,缀满电影蓝光的瞳孔,就好像多瑙河的蓝不是河水的颜色,而是天空的颜色,要溢出来般。
“所以呢?”
所以就能这样没有边界感地凑到一个男人跟前,她怎么敢的?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靠近我一点。”
刹那间,方轻茁凭空冒出股形容不上来的感觉,像是有人嚣张地朝他心头撒了把糖,为什么要说嚣张,因为是把跳跳糖。
脑海里的理智告诉他需要时间缓冲,需要暂时远离,在骆姝的注视下他板着脸起身,再一头栽进没有路灯照拂石梯,稳健决绝的身影下是一双只剩下冷峻的黑眸。
他前脚回到车内,后脚管思奇的越洋视频接踵打来。
“哎呀,我的茁,大晚上的怎么还在车里呢?”
管思奇吊儿郎当地切换摄像头,霞光满天,水天一色的海平线望不到尽头,海面波光潋滟。
下一秒,镜头随着管思奇的视线锁定在一排穿着三点式比基尼的金发碧眼洋妞身上。
“扬子呢?怎么只有你?”
“酒店黯然神伤着呢......”
同时,方轻茁注意到一个鬼鬼祟祟人影在车门外徘徊,然后就是一下清脆的敲击车窗声,紧接第二下,再是有节奏的第三下。
管思奇也听到了异样:“什么情况啊,你那儿?”
车窗外仍是那锲而不舍声,不大但也忽略不掉。
“能什么情况,违章停车的收费大妈。”他回。
不等对面信或不信,强行断了线,叹了口气摁下车玻璃,还未完全降落,某人就迫不及待地将笑脸伸过来挥手sayhello。
方轻茁:“有屁快放,我要睡了。”
骆姝:“你就没发现忘记了什么吗?”
方轻茁低着眉:“没有。”
骆姝:“发动一下你的大脑再想想......”
方轻茁打断:“我没心情和你打哑谜。”
吃了闭门羹,骆姝老实拿出毯子如给皇帝进供的附属国使臣双手高高献上。
方轻茁将毯子接进来就要作势升上中控台的车窗键。
见状,骆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挤进半颗脑袋:“等等......”
见过蠢的没见过自己上断头台的,方轻茁紧急撤回关窗工作正要张嘴开骂。
“还有膏药。”
她的声音被山风送到耳边,方轻茁一时间怔了怔,偏了偏眸,骆姝趴在车窗:“打你回来就老揉肩膀,怕你晚上睡不好,我就和唐师傅借了副膏药。”
他默不作声,今晚回途中发生了个小插曲,唐家一家四口一人扛袋米,论他再铁石心肠也见不得一年过半百老人负重蹒跚,牙一咬,揽过丫丫奶奶肩上的米袋硬生生扛了几里地回去。
昼夜温差大,无声间骆姝打了个寒颤,拢紧上身那件中看不中用的镂空针织外套,可怜巴巴道:“方轻茁,外头冷,我能进来说话吗?”
方轻茁依旧不开金口,矜持地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上副驾。
随着车门“砰”一声,封闭车厢内多了丝外来侵略者的气息。
方轻茁万万没想到现下已经到了贴膏药年纪,一旦接受这个设定,他趴在方向盘上质疑人生,到底哪个步骤出了问题呢?两秒后他得到了答案。
骆姝:“需要我帮忙吗?”
埋在手臂下的声线闷闷的:“帮什么?”
“贴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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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轻茁露出只眼睛,有眼尾痣的那只,上上下下打量她:“想吃我豆腐早说。”
“......”骆姝当然不承认,“我没有。”
“那我是小朋友吗?你为什么老以哄小屁孩的口吻和我说话。”
有吗?骆姝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可能是我爸就经常这样和我沟通……”
瞥到方轻茁愈发古怪的眼神,“你别误会,我没把你当儿子。”
似乎越描越黑了,她总不能说因为从小到大她看她爸就是这样对她妈的。
方轻茁觉荒唐般收回分不清是无奈还是嫌弃的打量,从方向盘上挺身,冲副驾驶前的手套箱努了努嘴:“帮我拿包烟。”
“肩膀还疼得厉害吗?”骆姝曲背打开手套箱卡扣关心询问。
怎么说自己也有锻炼撸铁,但他仍低估了粮食重担,那压在肩头钻入骨头的痛,一趟下来差点成高低肩了,以后管思奇胆敢再浪费糟践粮食,他就忽悠他来参加变形记。
这样想完,方轻茁轻飘飘摸了摸鼻头逞强:“一般般吧。”
手指摸进箱内:“方轻茁,你要相信好心有好报。”
方轻茁不确定自己是否出于好心,肯定的是基于一个男人的责任。
“在超市你也说过同样的话,有好报了吗?”
“有啊,大大的福报。”骆姝随口作答。
方轻茁被她带了口音的电影后遗症逗乐,后脑搭在椅背上笑到肩膀都在颤抖。
骆姝讶然:“你笑起来有小括号耶。”
此话一出,嘴角两边的小括号逐渐消退。
“骆姝。”方轻茁望向她的眼底犹如一潭深井。
“嗯。”
“我有件事很好奇。”
“什么事?”
“算了,不问了。”
“……”骆姝从香烟盒取出根香烟,“方轻茁,你寻我开心呢!”
他没寻她开心,他是真的好奇,在顾扬缠绵悱恻的聊天记录里,每一笔转账她老公老公叫得真真切切,其实他不认同管思奇说这是捞女的观点,能让一个男人心甘情愿为她掏钱那算她的本事,他不好奇甩人拉黑理由,也不好奇她喜不喜欢顾扬,他好奇的是骆姝为什么一直耻于承认顾扬这个前男友的存在,还有她是以什么心态在超市许下那姑且称作承诺的如果。
她到底图什么?图刺激?图心理扭曲?图玩弄他人为乐?她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面对他时到底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方轻茁凝视车顶百思不得其解,若真问出口,难堪的只有他,她必定顶着双无辜眼神纠缠上来反问他几个意思,深工大怎么没有表演专业呢,让她学数媒属实屈才,还不如不问。
蓦地,一根香烟戳进嘴皮子里。
他蹙眉斜眸,瞳孔里的骆姝倏地放大,凑在他唇畔一指远,吸着鼻子闻了又闻,准确来说是往香烟上嗅,甚是惊喜地自言自语:“有股梅子香,香烟还真是香烟,诚不欺我。”
这一幕过于惊悚,动一动就能轻松碰到对方嘴唇,以他俩现在的身份立场着实不符。
骆姝伤害过顾扬,更何况他还答应了顾扬的要求,于情于理,不应该再一次次纵容她突破防线。
捋好思绪,食指怼在她脑门,推开:“不准你再挨我这么近。”
被推到后仰的骆姝:“为什么?”
“脏。”
“我哪脏了?”
“摸了一下午鱼。”
“我洗过澡了,香香的,你要不要闻?”
双双沉默了会,方轻茁恼羞成怒:“你给我下车!”
14. 竹叶青
骆姝这一夜睡得格外不踏实,她梦到自己变成了颗酸溜溜的小橘子,然后日复一日晒着日光浴等待有缘人采摘。某天方轻茁经过,带着无比挑剔的眼神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番后果断嫌弃撒手伸向树上的另一颗橘子,那表情仿佛在说“一看就很酸”,急得她长出嘴巴。
“我很甜的。”
一嗓子吼完,骆姝从床上惊醒,额头布着冷汗,回想起那称得上诡异的梦中场景她在心里反复安慰自己梦都是相反的。
起床洗漱好,家里只有在画蜡的丫丫母女俩,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夺门去寻方轻茁。
脚未跨过门槛。
“你是要去找你男朋友吗?”
骆姝疑惑掉头。
丫丫妈妈和气说道:“他和丫丫爸爸出门了,让我转告你一声。”
后话自动屏蔽省略,骆姝被那句“你男朋友”灌得五迷三道,戳在门框边羞赧不已:“不是……男朋友。”
丫丫妈一副‘谁还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边手持蜡刀娴熟地在布上绘制图案,边语重心长地说:“那也快了。”
另一头,方轻茁在唐师傅的带领下参观完寨子里专门为祭神祈福设的傩堂,打道回府时路过片竹林,一道道乳声乳气的“爸爸”被穿林打叶风送来,惊得隐在林间休憩的鸟扑腾着翅膀飞走。
他打眼望去,小丫丫打头阵蹦蹦跳跳地冲他们迎面跑来,旁边是不请自来的骆姝,后面还跟了只摇头摆尾大白狗。
唐师傅需要锯几根竹子回去编些小物件,四人一狗又在林子里多待了一会儿。
方轻茁环胸背靠在颗粗壮竹子上,骆姝则和丫丫蹲在地上研究各式各样的野生蘑菇,大朋友和小朋友会时不时进行学术上的交流,什么你采的蘑菇更漂亮之类的互相谦让。
由于两人的商业吹捧过于聒噪,方轻茁嫌吵便离远了些。
鞋子踩在枯黄残叶上咔咔作响,骆姝循声挑眼,方轻茁只留下个孤独背影,安置好丫丫到爸爸那儿去她马不停蹄疾步跟上:“方轻茁,我刚才和丫丫妈妈学习了蜡染,学得可快了,等染好了色就可以送你。”
方轻茁拿眼觑她,总觉得骆姝是有点记吃不记打,仿佛遗失了段昨晚被他扫地出车的记忆。
他拒绝:“不要。”
“你看都没看就不要吗?”
“和你有关的我都不要。”方轻茁一如既往地出语尖锐。
见他又无缘无故闹情绪,骆姝不自觉放柔腔调:“谁又惹你不开心了?”
方轻茁被她自找上门的愚蠢气笑,控制不住轻叱:“除了你还有谁?可不可以有点自知之明?我忍你很久了。”
近在咫尺的嫌恶与梦中画面重叠,宛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到脚底,恍惚间,骆姝后知后觉:“你……在烦我?”
方轻茁眉眼渡上严肃,索性直言:“嗯,烦你很主动,很随便,随便一个人都能贴上来。”
骆姝抿紧唇线:“我在你心目中是这样的?”
方轻茁依然半拉着眼皮瞪她,要问他心目中骆姝是什么样,那标签必然是来者不拒,不折不扣的谎话精。
“没错。”简单明了的两个字就这样斩钉截铁地定下她的罪。
两人在漂浮的空气中对视。
接收到他冰冷眼神和答案,骆姝自觉后退两步,隔开段距离一言不发地垂下脸,俯视地面黑黢黢泥土反思自己种种行为所造成的不好影响。
她本意不是如此,她真没想过烦他……
疾风掠过,竹竿纷纷折腰,同她的裙摆吹得不得章法,也将她悬挂着的一颗心吹得左右摇摆。
自责间,一断断续续窸窣声吸引了她的注意,一条吐着舌信子的青蛇潜伏在青一色的竹林深处,不仔细看压根发现不到,像是早已伺机已久,速度极快地涌动身子朝方轻茁腿边匍匐爬行。看到这,骆姝几乎想都没想,冲向前伸出双手猛地一把推开方轻茁。
“有蛇。”
方轻茁趔趄半步,正好错开青蛇送来的尖牙。
而蛇这一类生物报复心极强,没得逞的它刹那间又扭动身躯调整方向改去咬始作俑者。
此时,方轻茁也发现了偷袭者身影,满绿的细长小蛇,看到它吐着舌头重振旗鼓再度挺身蛇口大张地径直往骆姝奔去,暗忖坏了,反应过来的他迅速抄起根木棍狠抽蛇头,打中后又挑飞至两三米远。
大白闻到危险拔腿跑来一边吠叫一边逮住那青蛇咬在嘴里狂甩,直至彻底折腾不起来。
小青蛇领了盒饭,两人皆松了口气。
突然,骆姝感觉到脚腕处传来阵阵刺痛,疼得人直吸凉气。
同时方轻茁也察觉到她的异样,蹙眉问她:“你怎么了?”
骆姝还有点懵,不确定嗫嚅:“好像,被咬了。”
方轻茁闻言色变,扶着她找了块石头坐下,半蹲的姿势抓住她脚踝检查伤口,他的手心冰凉,骆姝条件反射地想缩回去,却被他抓得死死的,再看到是两颗牙印后方轻茁神情凝重。
骆姝也看到了那两道血窟窿眼,可怜巴巴地撅起个小嘴:“有毒吗?”
方轻茁不言。
不久前说过的摊牌话语还回荡在骆姝耳边:“方轻茁,你走吧,不麻烦你。”
说着就使力要抽回被他握着的那只左脚,发现压根拽不动。
方轻茁盯着那冒血伤口:“我有办法。”
骆姝瞧他这不放手架势,话没过脑:“你是打算用嘴替我吸出来吗?”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思开玩笑,最哭笑不得的是,方轻茁隐约听出了些许期待成分。
“看电视剧魔障了吧你,能不能有点科学常识,这是竹叶青,毒蛇,著名毒蛇,还给你吸出来,不知道会加重血液循环吗?轻则住院,重则截肢。”
嘴上依依不饶,手上仍牢牢掐住她脚脖子,阻止扩散。
不确定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骆姝全身上下开始乏力,她渐渐后怕起来,声带含着明显的颤音:“方轻茁,那我是不是要狗带了,我还没奔二呢,购物车里的新品没清空,卡里攒的压岁钱也没花。”
方轻茁难得没有打断她的胡言乱语,只是抬眸注视她,笃定安慰:“不会,有我在。”
心头的阴霾立马消散大半,骆姝闪烁其词:“我瞒了你件事,得交代。”
她这突如其来的坦白,让方轻茁莫名很没底:“不听,下次再说。”
“我把你打火机弄丢了。”
“……”
唐师傅在听到大白的叫声闻讯赶来,瞥到地上暴毙的竹叶青:“你们被咬了?”
“嗯。”方轻茁抽出卫衣帽里的绳子三下五除二绑在被咬位置上方,“唐师傅,最近能打血清的医院在哪?”
“镇上的医院就有,之前有老乡让蛇咬了就在镇上打的针。”唐师傅补充,“不到30公里的路程。”
那不算太远,方轻茁在心里盘算到达时间,又计划如何缩到最短,转过身弯下背脊:“上来。”
骆姝怔了怔,凝眸男人背部微微凸出的两块肩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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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讲话恨不得拿鼻孔瞪她,几分钟前还在嫌她烦的方轻茁,此刻对她伏低做小。
三四秒后,方轻茁迟迟没等到人上来,虽不知她又在犟什么,但还是耐着性子催促道:“还想不想留着腿大手大脚花钱了?”
果然,骆姝不再犹豫,当机立断攀上他脖子。
背好人起身,轻得跟羽毛似的,他又交代唐师傅:“唐师傅,麻烦您帮忙联系一下医院提早准备好血清,我们很快就到。”
车子停在山脚村口,方轻茁背着骆姝快步下山,没敢过快也不敢怠慢,不知不觉后背沁出层汗。对比他说不上来的紧张情绪,骆姝相反,通过眼下的视线范围,他瞟到背上的人竟悠哉悠哉地一个劲晃腿。
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呵斥,而是相劝:“别晃腿了。”
这个节骨眼骆姝倒还能笑出来:“别担心,我晃的是另一条腿。”
方轻茁语塞。
骆姝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安心味道,拢紧圈在他脖前的胳膊喊他:“方轻茁。”
方轻茁应下:“嗯?”
“你应该不生我的气了吧,我发誓,以我的人格担保,我真的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碰到谁就会主动的人。”怕他不理解,“我的意思是,只有面对你我才会这样,如果你不喜欢,我改。”
沉默片刻,方轻茁极轻地叹了口气:“话那么多,现在不怕狗带了?”
骆姝趴在他肩头摇头:“不怕了。”
自他说了那句“有他在”就不怕了。
虽说死是不怕了,但到了镇上医院要打针的时候骆姝难免犯了怵,方轻茁一路风驰电掣超车抢道赶到医院,一番检查下来,是毒蛇没跑,所幸是刚咬下还没来得及注入毒素。
以防万一,血清照打,点滴照挂。
第二针准备下针,骆姝躲在方轻茁身侧,好几次冒出脑袋偷瞄到底打了没又怕疼似的缩回来,闲着的那只手紧紧攥住他衣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最后实在忍不住好奇心睁开一只眼透过缝隙窥探针头到了哪儿。
方轻茁低头看了眼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又菜又爱玩,往侧边挪了小半步,用身体挡住她的视野,很明显但也是连他自己未意识到的回护姿态。
打完血清,还需输几瓶液,方轻茁再三保证不会独自离开后,骆姝才肯躺进床里休息。
夜色将深,方轻茁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松懈下来,仰视架上最后一瓶吊水颤颤巍巍地掉下最后一滴透明液体,这才出门唤来护士。
抬腕瞅了眼手表,十点半,方轻茁打了个哈欠,看来得在这儿过渡一晚。简易的病房里有三张单人床,镇上的病房不比大城市,常年没几个人过夜,床单被褥那些更别提勤换勤洗。
忍着不适,他关掉唯一照明的顶灯和衣躺下,双臂交叉枕在脑下,头一歪视线落在了隔壁床位的骆姝身上。
今天她能不计前嫌救他,方轻茁很意外。
不自觉的,看得有些入神。
月光造访进窗,缱绻慷慨地映在她侧脸,一头长发悉数散开铺在枕头上,呼吸平稳,睡得十分舒坦,舒坦到嘟囔呓语。
两张床距离不到一臂,方轻茁附耳听了听,什么你酸,你全家都酸,后面的没头没尾梦话更是教他耳畔一热。
“方轻茁,你身上好好闻。”
暗夜无声流淌,圆月时隐时现,整个世界被黑夜所吞没,方轻茁亦被这浓郁的夜色困住。
他保持侧眸姿势不变自嘲勾唇苦笑,明明昨晚想通了,今晚又怎么了。
15. 酱香饼
小长假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骆姝浑浑噩噩,一个回笼觉从太阳高悬睡到太阳落山。
要不是谷佳倩担心再继续睡下去会出问题,爬上她床铺强制将人给摇醒。
“骆姝,我都吃好外卖追完一集电视剧,你还没睡饱?”
骆姝含混不清地“嗯”了声,转脸提起被子就盖上脑袋,“让我再睡会……”
自打她收假回来,天天嗜睡,谷佳倩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误吃了安眠药,否则怎么那么能睡。
“可你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午,还有几个电话。”
此话一经抛出,堪比威力巨大的炮弹投入涣散城池。
骆姝将信将疑扯下被子一角,露出迷茫且质疑目光:“真的?”
“骗你一辈子找不到男朋友。”
所以,其中有那个人的吗?
距离被蛇咬伤过去整整一周,骆姝回忆,输完液出院那天方轻茁和她一道回深城,一路上无论她怎么找话题,方轻茁兴致都不高,以至于后半程装睡躲她,可能一晚上没睡好真累了也可能出于愧疚不知如何面对她,不然换作以前,早开骂让她闭嘴了。
落地机场,方轻茁帮她喊了辆车回学校,临分别还是主动说了句好好吃药。
在这般期许下,她下床直奔书桌拔掉还在充电的手机翻看消息,有她爸妈的日常关心,有她发小分享的搞笑段子,还有段然约她吃晚饭。
电话也是她爸妈打来的。
没有那个人的消息。
怕老父母担忧,骆姝先是拨了个电话回家。
国庆放假她没着家,电话一接通,骆爸骆妈自是惦记闺女念个没完没了。
谷佳倩上厕所回来,骆姝电话刚挂断,看她换掉睡衣:“要出门?”
骆姝点头:“嗯,饿了,去食堂随便应付两口。”
谷佳倩拉开抽屉:“早说,我这有吃的,还有你带回来的特产。”
骆姝循声望去,那特产还是到了机场她恍然记起来托方轻茁去买的,算下来,钱还没给他呢,要不,拿这个理由找找他?
谷佳倩接着说:“思思也该从图书馆回来了,不然喊她经过食堂的时候帮你带份吃的?”
“不用了,睡久了顺便出门透透气。”
婉拒谷佳倩要陪同提议,骆姝出了门,没去食堂,而是漫无目的地在校园游荡,夜幕神不知鬼不觉降临,抬头再看,竟一不留神游到了学校西门。
西门是深工大最偏最简陋的校门,没有之一,也是离宿舍楼最近的一个。因此一到饭点,流动摊贩们如潮水般涌上岸的虾兵蟹将,脚蹬电动三轮车你追我赶地抢占有利地形。
碰巧方轻茁有事要去校外的体育馆,一跨出西门,就远远瞥见骆姝形只影单地混迹在银河护胃队中。
紧接,人群里不知谁高喊一声:“城管来了!”
霎时间,一条临时夜市街骚动起来,如鸟兽散般就地解散。
同行的庄赫抱着颗篮球触目惊叹:“得亏今儿在食堂吃的饭,要来这儿,又得费老鼻子劲为了碗炒饭追半条街。”
“嘿,你说那姑娘是不是傻,还杵在那等酱香饼呢,没见摊主要提勺跑路啊。”
方轻茁定睛,可不嘛,其他人瞧这阵仗早另谋高就,就她缺心眼,不明情况地傻等在原处,眼里只有酱香饼。
庄赫唏嘘完,用手肘怼了怼方轻茁:“走吧,球赛快开始了。”
而漩涡中心的骆姝终于意识不对劲,老板饼烙着烙着怎么改握车把手,还有四周纷纷扰扰的逃难流窜动静,她转移视线一顿观察工夫后再回头,目瞪口呆,原本的小摊位置空空如也,老板油门猛拧一溜烟儿脱了身,只留下缕车影和一句耳熟能详回音:“我一定会回来的。”
关键好笑的是,她往天上瞅。
看到这儿,方轻茁很不明显地勾了一下嘴角:“你先去,我买瓶水就来。”
可体育馆里就有水卖啊。
庄赫虽不解但也不好刨根问底,撂下句“那你快点”先行一步。
买好水,方轻茁坐在便利店门口好整以暇地给某倒霉蛋打去慰问电话,铃声只响了一秒对面秒接,他开门见山:“酱香饼好吃吗?”
骆姝听着耳边口吻一本正经却不太正经的调侃,停下回校脚步警觉地环顾起左右,乌漆嘛黑一片,连只活物都没有,更别提人了。
“你看到了?”
“我看到的可多了去了,你问的是酱香饼自个长腿跑了还是某个倒霉蛋灰溜溜地吃空气?”
“所以,你特意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取笑我?”骆姝换了只手听电话。
“不然呢?”方轻茁心情不错,扭开瓶盖,仰脖小饮一口。
“我还以为是想我了。”
还没来得及吞咽下的水全部从口腔里喷了出来。
又来了,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方轻茁屈指揩去唇边的水渍:“确定那天只咬到了脚脖子没咬到你脑子?要不要带你再去扎几针?”
“本来就是啊,你方轻茁是吃饱了撑的人吗?”
“……”
不等他回复,骆姝梅开二度:“我原打算填饱肚子就找你的。”
“找我干嘛?”方轻茁接茬。
“当然是想你啊,说想你又不丢人,不像你欲盖弥彰。”
方轻茁招架不住,忿忿承认道:“是,嘲笑你是其次。”
他咬牙,“唐师傅那寄来个快递,说是你的东西,不知道你收件信息,就寄到我家来了。”
骆姝豁然:“应该是我的蜡染,你要跑一趟拿来给我吗?。”
“想得美,来上次的篮球场找我。”说完,挂掉通话丢给骆姝一串忙音。
夜晚的体育馆灯火通明,生气蓬勃。
第二次踏进这里,骆姝显然轻车熟路,绕过网球场就是篮球场。
亦如上次一样,第一眼就发现了方轻茁,依旧就他没穿球服球裤。
不过今天他上球场了,假模假样地运了会球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力抄着球助跑到球架下,猛地起跳360度转体风车,单臂控球高高甩起漂亮扣篮,上衣下摆随之掀开显露出小腹上成块成块的腹肌,只听“嘭”得一记闷响,是球稳稳落入篮筐的声音。
一旁的庄赫兴奋嚎叫与方轻茁碰了一下拳头,旋即嬉皮笑脸,又是勾肩又是搭背地捶他胸口。
由于方轻茁背对着骆姝,看不到他此刻表情也猜不出。
这应该是庆祝姿势吧,她这样想。
转眼间,球场上刚还在热身的球员火速分成两队,庄赫弯腰捡起地上的篮球,叼起脖子挂着的口哨,用力一吹,球赛开始。
而方轻茁径自下场,站在白线外倏忽抬眼,隔着激烈角逐的热浪与骆姝望向他的目光撞个满怀,不意外,像是料到她在一般,下巴矜持微昂,指向边上的休息椅示意她坐过来。
骆姝接收到信号,拔腿小跑着过去。
屁股一落座,还没坐热乎,身边的方轻茁忙不迭发话:“脚下有矿泉水,帮我倒一下洗手。”
即使字里行间说了帮字,但口气明显的不容她拒绝。
骆姝毫无怨言乖乖照做,提起那大半瓶水,转动瓶口,方轻茁立即自发送来一对掌心,可能是打了球的缘故,泛着点红。
瓶身顺势倾斜,手心满满一抔水。
方轻茁正要进行搓洗,有人快他半步,一手自下托举起他的手背,另一只将几根小指头伸进水里从他的手心沿着指缝一路攀爬蹭磨,这触感又怪又痒,顺着神经无限放大扩散,撕咬他的心脏再麻痹大脑。
他两侧太阳穴跳动,眉宇间更是蓄满隐忍:“你在做什么?”
骆姝理所当然:“帮你洗手啊。”
“你有毛病啊,谁让你帮了。”他蓦地撒手,水花溅落一地。
骆姝急忙撤腿,可还是晚了,看着新买的鞋子承受无妄之灾,脾气也顿时涌上心头,拔高音量反驳:“你才有毛病,不是你喊我帮你倒水洗手吗。?”
方轻茁翻了个白眼,结案了,听力不好。
夺过她手里紧攥的水瓶,自顾自双手交替冲洗。
一阵沉默后,球场上猝然传来道欢呼叫好声,还在生闷气中的骆姝吓了一跳,身形小幅度不受控制一抖,寻声极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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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人进球了。
方轻茁本对进球赶分什么的漠不关心,但从余光瞄到她那惊弓之鸟怂样,还是煞有介事看起了场上局势。
上半场即将结束,庄赫这个裁判心不在焉吹错了不下五遍口哨,方轻茁不难猜出很大部原因出自他和他身边的骆姝,他甩干手上水迹,不紧不慢披上外套起身。
“跟我过来。”
好心当成驴肝肺,帮他洗手被骂有病,骆姝赌气装没听见不动。
方轻茁踱了几步,见人仍黏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继而无奈补充,“我有东西给你。”
放在过去骆姝早乐呵呵当他跟屁虫,如今居然长本事了,头偏起,胸挺着:“不是说在你家吗?怎么,求我去你家?”
“一个星期不见,变婆婆妈妈了。”他眯眸打趣。
“不问清楚又该骂我有病。”她阴阳回怼。
方轻茁不惯她下最后通牒:“那你到底来不来,反正我走了。”
“不来。”
话虽如此,但看到他真走了还是跟着出了球场。
到了露天停车场,方轻茁让她在出口等他几分钟,去去就回。在车库一排排车里找到辆磨砂黑劳斯莱斯魅影BlackBadge,开锁从驾驶座拿到一小盒物品神神秘秘揣进口袋,没走几步,迎面杀出个不速之客。
“阿茁,好久不见。”
是林素。
方轻茁挑眉,这才过了多久,就坐不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林素当然不会如实交代是偷听到他让家里司机把车开来体育馆。
“我有话对你说。”
“没空。”方轻茁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而且,我和你之间也不像是会私下见面的关系。”
“你不愿回家,我只能亲自来找你。”
林素别无他法,要不是方决山断了她的卡,她绝不会出此下策来堵方轻茁这个阎王。
“亲自。”方轻茁觉得可笑,“你tm算哪根葱。”
他恍然靠近,窒息记忆如洪水猛兽再度袭来。
比起这点胆战,林素更怕重新过上昔日的清贫生活,于是硬着头皮大胆诘问:“是不是你和你爸说了什么?为什么他突然勒令我不能再踏进方宅。”
以前无论她怎样买通稿搞小动作方决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这次,铁了心要给她一个教训。
那天方轻茁在厨房恐吓完她后,回到公司她故意露出脖间醒目的一圈红痕跑到方决山办公室诉苦。
她也不傻,知道不能明着挑拨他俩父子关系,就暗戳戳地装可怜说方轻茁是不是对她有误会才蓄意针对她。
她声泪俱下,方决山不动声色。
等他签署好一份文件,才悠悠开腔:“想知道为什么吗?”
她点点头。
“因为你穿着高跟鞋在家里走动,很吵,所以以后别来了。”
再到后来干脆断了她的卡。
“你不会还天真以为你当家教那年做的那些事,我爸不知情?”方轻茁扫过她微隆小腹,讥诮她的自以为是,“在你利用职务之便爬上他床的时候,就应该料到会有今天。”
“不可能,一定是你和他说了。”林素歇斯底里重复,“不可能,我怀了他亲骨肉的。”
方轻茁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她,关他屁事,又不是他抛三弃子。
在外头等了许久的骆姝忽闻里头飘来的声嘶力竭呐喊,便不放心追来。
“方轻茁,你没事吧?”
有外人在,林素歪额快速收拾好莫虚有的体面,兀自打量起冲到方轻茁面前仔细检查他有没有出事的骆姝,甚至翻开他外套动手动脚,而方轻茁这个难伺候的主儿一反常态地任她胡闹。
她掩唇冷笑:“难怪不愿意回家,原来是谈了女朋友。”
正在配合接受全方位验收的方轻茁突然一个反手扣住那只抵在他胸口的白皙玉手包裹进手心:“是啊,那你还不快滚。”
慢慢地十指相扣,唇角的坏笑无声绽放在这个微凉黑夜里。
“难不成还要跟着我们去开房,观摩学习?”
16. 四碗醪糟
月亮缓缓从厚重的云层中溜出,一高一矮黑影投射在水泥地面寸步不离。
“你不好奇刚才的女人是谁吗?”
“不好奇。”
对比好奇那个女人是谁,骆姝更沾沾自喜方轻茁主动牵她的手,摩挲着指节回味方才十指紧握的感觉,对了,还半推半就承认是他女朋友,虽然话很荤。
方轻茁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猜不透小女生心里藏着的小九九,却明显感觉气氛变了,打他一时脑热借她赶走林素开始再没吭过声,变得不言而喻。
衣摆在后面被人扯了一下,他停下脚步偏头,骆姝朝他摊开手,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写满期待:“你刚才不是说有东西给我吗?”
让林素这么一搅和,差点忘了正事。方轻茁摸进兜正要掏出来:“这是我……”
话音未落,一哀怨男声“方轻茁,你让我好找啊!”生生截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短短半小时以内第二次让人打乱计划,方轻茁不爽地别开视线落在几米开外庄赫那张欠收拾脸上。
比赛中场休息,庄赫作为方轻茁同窗兼合伙人第一时间跑下场吃瓜,果不其然,方轻茁带人溜了,这叫他岂能罢休,沿着球场外一路好找,说巧不巧,撞见了。
“赛点不告而别,你有没有点集体荣誉感?”
指责完,与一旁的骆姝四目相交,短暂怔愣后当即换了副嘴脸热情挥手,“嗨!”
骆姝被他释放的热情弄得不自在,觉得应该给予点什么回应:“你好,我是……”
“骆姝。”庄赫咧个大白牙抢答,“我在bbs经常刷到过你。”
“我叫庄赫,和老方一个班,也算你学长。”
紧接哪壶不开提哪壶,“帮他删偷拍捞人帖的时候顺手删了不少黑你的帖子,校园论坛是我们哥几个创建的,我是管理员。”
“……”骆姝欲说还休,最后只好尴尬言谢,“那还真是……谢谢你。”
“谢就不用了。”庄赫不以为然,弯颈贴到她耳侧,“只要你告诉我你和这家伙什么关系就行。”
从西门门口的密切关注再到球场的亲密接触,方轻茁这颗铁树竟然在大四开了花,有个词说得好,大器晚成。
“他在追你?”
滔滔不绝的吐息喷在耳廓,骆姝不习惯除方轻茁以外的异性如此亲近,借着摇头否认机会移开一小段安全范围。
庄赫不信,不死心地又附嘴嚼舌根:“难不成是你在追他?”
他俩若无人地咬耳朵,倍受冷落的方轻茁面上装无所谓,作壁上观不打扰他俩叙旧,尽管这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实际暗地观察,直到庄赫越逼越近的举动使他不得已主动终止了这场闹剧。
不由分说将不知分寸感为何物的庄赫强行拽至他这头:“比赛还没结束,你这个裁判不用回去?”
庄赫摸摸鼻头,发音含糊不清,企图蒙混过关:“那什么,换裁判了。”
方轻茁耳尖:“什么,你被踢了。”
庄赫:“你……”
方轻茁耸肩。
骆姝没绷住,笑出声。
让方轻茁这么一戳破,庄赫索性也不装了:“还不都怪你,来这么一出大惊喜。”
“大惊喜”三个音特意加重,然后意有所指地在他和骆姝间来回乱瞟。
方轻茁懒得作解释,不耐烦地下逐客令:“说完了吗?说完了该回哪回哪去。”
“没说完。”庄赫说,“你是不是忘了咱们一会得聚餐。”
方轻茁确实忘了还有聚餐这一茬:“我不饿。”
“你是不饿,可咱们的学妹万一饿了呢?”
两人齐齐望向骆姝,方轻茁犹豫一下:“你想去吗?”
肚子在这时不争气地发出回应信号,骆姝不好意思地低眉颔首:“方轻茁,我还没吃晚饭。”
体育馆附近,某不起眼宵夜摊,被一群工科男环绕,学妹学妹喊个不停且在场唯一女性的骆姝颇有众星捧月那意思。
方轻茁嚼着粒花生米默默腹诽:名气还挺大,一桌人都认识她。
推杯换盏间,桌上的话题也由球赛切换至毕业去向,一戴眼镜男生愁眉苦脸:“现下就业环境严峻,体面点的工作都不好找,面了几家大厂一份offer没收到。”
另一穿球服男主搭腔:“外行人都说,手握深工大学历读着计算机专业走到哪都是铁饭碗,我看未必。”
有人长吁短叹自然也有人阴阳怪气:“我说哥几个还没学会认命呢,降低要求,头部大厂进不了,就进小厂,咱也不像段然那命有个博导的爹。”
听到后半句骆姝才听出是内涵。
紧接那人上手搭上坐在他左手边庄赫的肩头笑叹道,“实在不行,打包去茁哥和赫哥开的工作室,赫哥定不会见死不救。”
“去去去。”庄赫一把甩开他开玩笑,“我和老方省吃俭用开发程序,就差睡在实验室里头,可发不起你这吞金兽工资。”
此话一出,骆姝挑眼包含深意地望向方轻茁,那眼神仿佛在说,孩子,怎么能这样可怜。
很奇怪,这黏在方轻茁身上的目光非得没感到不适反而很受用,余光瞄见她吃空了一份醪糟,于是把自己那份推给她:“别浪费。”
酒过三巡,喝高的喝高,喝迷糊得喝迷糊,其中一位喝上头不识好歹偏要给骆姝倒酒,方轻茁一记眼刀递去,那人吓得当场酒醒,端着酒杯在半空不知所措。
还是庄赫跳出来打圆场,接下那杯酒:“害,老方今晚不回校,要开车,你敬的这杯……我替他揽了。”
期间,兜里的手机弹出条信息,方轻茁浑然不觉,半分钟后那头直接敲来铃声,他摸出掠过来电人姓名破天荒地交代道:“我去接个电话。”
他前脚一走,庄赫后脚就霸占其座位找骆姝聊天。
一个电话工夫方轻茁回桌,映入眼帘就是骆姝支着个脑门,身体摇摇晃晃神智不清画面,而庄赫同样醉得不轻,坐在他离开前位置拍着胸脯对着倒了一圈断片众人放声嘲笑。
他当即黑脸:“你们趁我不在,灌她酒了?”
庄赫顶着颧骨两坨红慌乱摆手,极力撇脱关系:“我们没灌。”
他方轻茁带的人,谁敢灌。
“那她能醉成这样?”方轻茁振振有词。
庄赫无助地薅了把头发:“我也喝大了,真不知道,说不定……她自己偷摸喝的。”
“那你为什么不盯着点。”
庄赫花了几秒消化他的话,郁闷到结巴:“我……又不是她……监护人,更何况……以为是你呐,吃顿饭眼睛长她身上。”
方轻茁语塞,懒得搭理,挽起骆姝一只胳膊:“起来,送你回学校。”
“口干,想喝水。”骆姝反抗,奋力挣扎。
真难伺候,方轻茁拎起面前骆姝喝水用的一次性塑料水杯,抵在两片嫣红的唇瓣间喂她,杯中的液体流进口腔,还没完全咽下就都给吐了出来。
“骆姝,你故意的吧。”方轻茁拧眉厉声。
骆姝五官快皱成一块还在呸个没完:“苦。”
见状,方轻茁半信半疑,用鼻子闻了闻,差点飙出脏话,哪个二百五往水里冲江小白。
这时,庄赫骤然举起手来,大着舌头:“抱歉,应该是我倒岔了,还以为我杯呢……欸?我酒杯呢……”
找着找着一头栽进桌面。
方轻茁一个头两个大,扶起骆姝,不忘醉成滩烂泥的庄赫,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嘱咐:“单我买好了,你们自己回去。”
马路旁行人来来往往,其中有两具人影格外显眼,东倒西歪,脚下着画十字,她不配合,方轻茁耐心告罄:“骆姝,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不能。”平日里和方轻茁打交道骆姝本就口无遮拦,酒精作祟后更肆无忌惮,“你背我走。”
“痴心妄想。”
方轻茁不愿意,她就抱着根电线杆不肯挪步。
时不时经过一两个路人投来异样眼光。
方轻茁凝着她:“别耍酒疯。”
“我没有。”喝醉了,嗓门也比以往高了一倍不止。
“那你能解释现在干什么吗?”
“我就是没喝酒。”
方轻茁头一偏,懒得和醉鬼理论。
见他不信,骆姝攥着拳头,气鼓鼓地三步一晃冲到他跟前对峙,说是来干架的也不为过,可惜没把控好速度生扑进他怀里,撞了一下反弹,幸亏方轻茁眼疾手快搂住她后背才防止了摔倒发生。
骆姝顺杆爬,揪着他外套拉链,踮起脚尖让他闻:“你闻,我喝没喝。”
距离倏地拉近,方轻茁避无可避,扑鼻而来的是她身上惯有的花香味,确实没有酒气:“你别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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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晕烧烤体质?”
“醪糟。”她浅浅打了个嗝强调,“四大碗。”
“不是才两碗吗?”
她那碗和自己给的那碗。
“庄赫又拿来了两碗。”
方轻茁瞬间吃味:“哦,庄赫给的就吃,这么喜欢他。”
“没有。”骆姝站不稳,顿了顿,干脆前倾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不喜欢他。”
乍一听,这两断句有两层含义。
方轻茁就任由她靠,问:“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怀里的人答:“不喜欢。”
“为什么?”
“他好烦,讲话口水全喷我脸上了。”像是印证自己说的话,她抬起手背就胡乱往脸蛋上抹,嫌弃得要命。
人一旦喝醉异常讨厌,大致情况可以分成三类,一类没有自知之明爱装逼,譬如不久前倒酒的low货;另一类很聒噪口若悬河,譬如庄赫和管思奇,嘴上没个把门,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的事情全摆出晒晒;稍微好点的就属酒后一个人独处默默排解情绪,顾扬算一个。
今天他遇到了第四类,有点烦有点犟还有点可爱。
车子停在体育馆,被酒精熬得浑身发软的骆姝趴在他胸膛昏昏欲睡,方轻茁托高她下颌,拿着自己未曾察觉的商量口吻:“你走不动,那我把车开过来,然后送你回寝室?”
她点头。
“你在原地等我,不许乱跑。”
她如捣蒜般连点好几下头。
五分钟后,方轻茁驱车赶来,解安全带,开车门,下车寻人一气呵成。
骆姝仍蹲在电线杆下,蜷缩成一团,像只流浪小狗垂着脑袋,教人生出怜悯之心。
他快步走近发现,事实上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小嘴张张合合,念念有词说着听不大清的咒语。
方轻茁研究了半晌,实在没研究出个结果,索性一同蹲下问她在干嘛?
骆姝应声抬眸,反应堪比树懒慢上好几拍,双闪车灯打在她楚楚动人的巴掌大脸上,衬得她格外白皙,月妒星惭。
瞪着双亮晶晶眼睛轻轻扑簌几下,在看清是何方神圣后她笑吟吟:“有蚂蚁搬家,我在数它们一家有几口,老数错,你能帮我一起数吗?”
至少僵了半分钟,方轻茁才回过神懵然应允。
大晚上数蚂蚁,饶他视力再佳也没瞧见一只,不禁怀疑骆姝是不是清醒了在逗他。
猫下腰一看,好家伙,眼皮正打架着呢。
方轻茁偷笑弹了一下她脑门:“快起来,送你回去。”
这一指下来疼得骆姝清醒,捂着额头慢腾腾起身,踉踉跄跄跟只软脚虾似的,方轻茁尽收眼底,抻长了胳膊化身长臂猿,嘴上不明说行动力昭然。
骆姝抓着方轻茁手臂衣服,撅起唇委屈巴巴解释:“蹲久了,腿麻。”
尾音慢慢变调拉长,犹如根羽毛扫在心间。
“笨。”方轻茁毒舌持续输出,但语气明显温柔了不少,指着不远处木椅,“那就有张椅子,不知道去坐吗?”
“可你说让我在原地等你的,我是不是很听你的话?”骆姝秒接。
方轻茁笑了笑,咕哝:“呵,这会到听话了。”
骆姝没听到他的嘀咕,喃喃自语:“你找不到我,担心怎么办?”
“我才不像你那样笨。”方轻茁下意识又想弹她却在举手过程改变主意改为揉她的头发。
迷糊间,骆姝觉得自己的头发被人碰了碰,轻微的触碰过后没有立刻分开,而是恋恋不舍地摸了一下又晃了一下。
眼下除了方轻茁还能有谁?
好像从上一次他主动蹲下背她开始,他就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方轻茁了,她一说没吃晚饭就带着她吃宵夜,同她一起毫无形象地蹲下马路边关心她在干什么,会帮她挡酒,会送她东西,对了,他要送什么来着,头昏,不想了。
骆姝傻笑,真好。
她仰起脸,猝不及防地捧起方轻茁英俊的脸盘儿,透过双醉眼深情款款地望着他的轮廓:“方轻茁,听庄赫说你敲代码很辛苦,有点心疼你,这学期我们也学了设计课程,到时候我给你做美术设计,免费的。”
她的话前一秒随晚风飘进心底,后一秒十点整的百年钟楼报时声陡然敲响。
这会正是寂静清凉的十月天,方轻茁听到时钟敲了十一下。
17. 海绵宝宝
上了车,方轻茁看着骆姝额头贴在车窗的蔫巴样,免不了一通说教。
“酒量不好就别瞎逞能,四碗,当吃白米饭呢,也不知道留个心眼,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还有,女孩子家家的以后少喝点酒……”说到一半,发现没有说服力,她都没碰酒,几碗米酒就歇了菜,还有那口掺了白酒的水也是亲手他喂的。
改口,“以后少接触醪糟……还有庄赫,少听他胡说八道。”
什么省吃俭用,废寝忘食,睡实验室,没一句实话。
酒精在沉重的脑袋里肆虐挥发,骆姝缓慢地甩了甩头,这醪糟的后劲不比白酒小,脑子是清醒的,清醒到数落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皆收入囊中,但思考表达能力差强人意,如拷上锁链被桎梏住,在极大程度上拖了后腿。
她眨两下眼睫,口不择言:“我没醉,我告诉你,我脑子可清醒了,说出去的话……我都能负责,不过……讲话速度慢一些,走路晃一点,你别不当回事。”
“不信,你考考我,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
只有醉了的人才嘴硬说自己没醉,随即方轻茁掰出食指一根手指头:“这是几?”
车内开了灯,骆姝还是微眯起个眸子,片刻:“你侮辱谁呢。”
方轻茁失笑:“行,来点难的。”
“二十加三十等于多少?”
“五十。”几乎秒答。
“五十六加七十七?”
“一百……三十……三。”这次花了点时间。
方轻茁随口:“一百七十四加三百四十六?”
三位数算数,难度增强,骆姝记头忘尾,反复咀嚼174和346两个数字,答不出它们的总和就抓耳挠腮闹小脾气。
一分钟过去,就当方轻茁认为她算不出来之际,副驾驶猛地一嚎:“520。”
方轻茁:“什么?”
她挨近缠上来撒娇,不断重复520这个数字。
算不出来就算不出来,撒娇几个意思?表白又几个意思?大脑飞速运转,转过弯来的方轻茁心算,得出相同结论。
心情微妙,依稀有什么落了空。
深呼吸,将人按回去秉持送佛送到西初心替她系安全带,骆姝又嫌勒得慌,扭来扭去地阻拦:“茁宝,不系安全带。”
似武侠小说里被点住穴位,这称呼,论他爸妈都没这般亲热唤过他。
谁知她起了劲,醉前清纯白花,醉后精神病发,得不到回应就一直茁宝茁宝地喊他,第一次喊想塞块抹布堵住她的嘴,第二次想拿针缝起来,第三次凑近观察一会,嘴型不厚不薄,适中饱满,应该挺适合接吻,就着头顶星空车顶方轻茁用挑剔的眼光细致描摹她每一处五官,想起管思奇的比喻,比眼保健操还要养眼,眼保健操他不爱做,但必须承认一点,骆姝确实很养眼。
他伸手箍住她乱动的下巴:“谁教你这样喊我的?”
“没人教。”骆姝不舒服地直转脑袋嘟囔。
“嗯?”方轻茁使力又稳稳固定住。
“庄赫说的,说,方轻茁可是我们班的宝贝儿。”
庄赫地道北方人,这儿话音学得活灵活现。
“还说了什么?”
骆姝挠脖子回忆:“他还说你人缘差,没和大家住在一个寝室,不合群,在班里也只有他肯和你玩。”
庄赫这个神经病,前言不搭后语,都班里的宝贝了还人缘差。
压在下巴的力度加重几分,指甲陷进细腻皮肤,骆姝吃痛闷声:“你又欺负我,刚才你弹我个……脑瓜崩,我都记着呢。”
方轻茁耍起赖,存心般顽劣地捏了捏:“就欺负你怎么了,要哭鼻子吗?”
哭不至于,酒意屡屡翻腾,骆姝撅起嘴,将满腔苦楚和盘托出:“你对我就不能稍微正常点,好一阵坏一阵,请我吃火锅,辣到喷火的菜是你夹的,送我修相机,酸不拉唧的橘子是你剥的,好不容易照顾我给我挡酒,你喂我喝掺水白酒,说变脸就变脸,说欺负就欺负。”
“我也不是控诉你,你看哪怕晴天,阴天抑或刮风打雷,都有天气预报,你心情不好或者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就不能简单提示我一下吗?”
喋喋不休的牢骚发完,方轻茁面无表情松手,正襟危坐在驾驶座目视前方挡风玻璃,车影绰绰,依次擦车而过,唯有他这辆停留原地良久。
“不喜欢这些,你可以拒绝。”
“是,我不喜欢吃辣到胃疼的火锅,不喜欢吃酸到掉牙的橘子,也不喜欢苦到难以下咽的白酒……可我喜欢你。”
以为出现幻听,方轻茁回头重新凝她,屏气慑息审问:“喜欢谁?”
骆姝像是醉得不清,对视过来的目光朦朦胧胧,宛若噙着团清晨茶山的氤氲雾气:“喜欢茁宝。”
心头萦绕着一股驱逐不褪的躁动。
慌乱爬上方轻茁眉梢:“闭嘴,再敢随便说喜欢我,我就把你丢下车。”
一方面他觉得惊讶,分明上一秒她还在啰哩啰嗦地指控他的罪行,下一秒不费吹灰之力,喜欢脱口而出,另一方面又觉得这理所当然,起码她不瞎很有眼光,过后脑子特别乱,从她嘴里讲出来的喜欢孰真孰假,张口就来,也不知和多少人说过这番话,如此熟练,搞得自己很没成就感。
车厢沉寂许久,骆姝彻底蹦跶不起来,躺在椅背上阖眼休憩。
琢磨不清楚,方轻茁降下车窗徐徐点了支烟,抽了口,夹在两指间随意搭在车窗外,娴熟地掸了掸。
夜风横穿车窗而过,思绪越吹越乱,他抬臂往嘴里送,发现没抽几口的香烟早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贼偷偷霍霍完了,一支烟的工夫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劳神费力还不如回家睡觉。启动车子,忽然想到身边还有一个麻烦,该如何送她回寝室?
轻轻推了推她臂弯:“醒醒,联系你室友出来接你。”
骆姝不予理睬翻到另一头,眉心紧锁,边呢喃“你好吵”边挠露出来的侧颈。
方轻茁不止一遍留意到她这一行为,握住她手腕拦下继续要挠动作,连拖带拉将人硬拽过来,定睛细看脖间竟起了不少红疹子。
过敏了。
金茂府是方轻茁成年时方决山送他的房产,两居室,有时候不住校就回这里睡。从地下车库到电梯再进屋,骆姝都不吵不闹,任他折腾打横抱到客厅沙发,偶尔痒得难耐了会嚷嚷两声痒。
方轻茁直来直往惯了,挤出药店刚买的药膏,不太温柔地拨开她的V领毛衣口上药。
衣服里头还有件内搭蕾丝边吊带,锁骨上上下下的一片白雪肌肤被她抓得略微泛红,顺势往下他的涂药动作停滞了须臾,只见那丰盈曲线柔软起伏,一览无遗。
脑海自动跳出三串数字,原来管思奇那家伙也有老马失蹄的时候。
他没有选择像正人君子那样非礼勿视避开视线更没有跟个臭流氓似的露出猥琐神情。
看归看,但有原则。这是男人的劣根性,此刻不欣赏,倒显得他不解风情,通俗易懂点就是装。
反观当事人完全可以用不省人事来形容,浓密眼睫紧拢,在旖旎灯光下投下层阴影,粉妆玉砌如瓷娃娃般,头发微乱,有几根发丝沾在微张的水润唇瓣上,方轻茁自作主张帮忙捻走那几根碍事头发。
兴许是痒意又发作,骆姝抬指跃跃欲试还未接触到,就让他截下:“涂了药不能碰。”
不遂意,骆姝就不断调整睡觉姿势,呼吸紊乱连带着语气浮躁:“难受。”
“那就睡觉。”
“眼罩。”
方轻茁“啧”一声,要求挺高。
没有眼罩,他就用掌心替代覆住她双眼。
满意了,骆姝终于浮出抹笑意又提需求:“耳塞。”
方轻茁又堵上她双耳。
“海绵宝宝。”
“?”
这题明显超纲属实难倒英雄汉,拿出修复bug的认真劲试探着送出自己手臂。
果不其然,枕上他胳膊酣然入睡。
这一套行云流水下来,方轻茁早钓成翘嘴,不禁浮想联翩她晚上入睡前的全过程,太沉浸浑然没察觉门外密码锁成功解锁异动。
管思奇一进屋成功被眼前这副画面惊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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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丝毫不收着自己的大嗓门:“我去,什么情况?”
方轻茁一秒敛去所有表情,抽出手臂同时快速拨正骆姝的衣服,回头竖起食指置在唇畔对他俩做了个“嘘”的手势。
原本站在玄关的顾扬一个箭步越过管思奇,亲眼目睹躺在沙发的人是谁后咬牙:“你们在做什么?”
方轻茁气定神闲,实话实说:“哄她睡觉。”
“上次是谁说的不追她,一眨眼就在一起了?”管思奇也追上前,吃一手新鲜热乎瓜。
“没在一起。”
顾扬:“那她怎么会大晚上出现在你家?”
“意外,以后再解释。”
从刚才的视角看,骆姝亲昵地抱着条方轻茁半条手臂,他一没拒绝二还透着股意犹未尽意味,说这是意外,谁信。
好兄弟间有了秘密,顾扬不依不饶:“有什么现在不能解释?”
他话里有话,方轻茁也不藏着掖着挑明了讲:“你想要个说法,也得分场合合不合适,非得把她吵醒看到我俩一丘之貉才满意?”
管思奇和稀泥:“是啊,扬子,咱的计划不也是让阿茁接近骆姝嘛。”
他指着眼前场景,“这样子,何乐而不为。”
可顾扬哪能允许计划外的事情发生,为了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些总没错。
“骆姝在你家,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如果不是今晚我们过来,你还要打算瞒多久?”
对比顾扬咄咄逼人的不信任态度,方轻茁显出不屑置辩感情:“瞒?”
“我什么时候需要向你们汇报我的一言一行了。”
“如果你怀疑我,不对,换句措辞,舍不得她,大不了就此打住。”
管思奇跳出来:“扬子他不是这个意思。”
冷静之余,顾扬狭长的眸光擦过沙发一角的恬静睡颜,原本抱着方轻茁胳膊肘的那条手臂耷拉垂落在沙发沿半空,他若有所思地压制住内心深处的无名火,收拾好心绪:“你能与她交好,我没意见,只不过就是想提醒你,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耳边乱哄哄的你一言我一语,让半睡半昏中的骆姝频频折眉,翻身平躺又翻身侧躺。
管思奇注意到:“她是不是要醒了?”
方轻茁和顾扬的视线立刻整齐划一地聚焦在沙发。
骆姝翻来覆去,沙发就这么大容不了她瞎闹腾,眼看即将摔下,方轻茁离得最近也是反应最快那个,手心连忙递过去稳稳接住后脑勺,阻止了砸进地板悲剧,顾扬迟他半步,勉强在后接住双腿。
两个大男人以一种默契又怪异姿势抬着个毫无感觉的骆姝,所幸的是本人一点磕磕碰碰没有,反倒勾住方轻茁的脖子安然无恙继续入睡。
顾扬看在眼里,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拱手让人,掩去眼底一闪而光的失落悻悻收回手,将人完完全全交给方轻茁由其带进卧室里睡。
方轻茁从卧室一出来,倚在门框边的管思奇探头探脑,表情略显遗憾:“这都把人家拐到家里来了,进展还是零,你方轻茁魅力大减啊,不然换我来勾引她,说不准她就好我这款。”
说着撸起袖子准备动脚进房,被方轻茁,顾扬一人一掌又各一边地呼在他蠢蠢欲动脸上。
在这座城市俨然失去了所有色彩的午夜,方轻茁口渴从次卧爬起来喝水,端着喝得只剩半杯的水杯抹黑迷迷瞪瞪地回到了房,躺下没半分钟,不知从哪传来阵哼哼唧唧犹如小猫的呜咽声。
他猛地睁眼挺身,月光渗进窗照亮身边似小丘陵隆起的被子。
拉开,骆姝大半边侧脸陷进枕头里,咂巴个嘴隐约能辨出哼的是要喝水。
方轻茁并没有因为多出的一个人而大惊失色,既没抽身离开也没管她,只是恍惚地扫过床头柜上的桌摆时钟,一声不吭重新钻回被窝再背过身去。
虽然他也不想与醉鬼同床共枕,但实在太困。
可某人很坚持,叽叽喳喳仿佛开春电线杆上的麻雀。好不容易酝酿的睡意却硬生生给她磨没了,方轻茁心烦意乱一股脑掀开被子,抄起自己喝过的水杯喂她,喂饱她。
18. 计算所
天光大亮,早八的肌肉记忆驱使骆姝苏醒,唰得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她封闭式上铺小窝,而是视野开阔的天花板,心叹不可能,闭上再一次张开,完了,她真的不在学校寝室。
一个激灵爬起来警惕地环视一圈周围,完完全全陌生环境,而床头柜放有她的手机和一些杂物。
骆姝瞅了瞅,一个手提袋和两盒药,一盒治过敏,一盒祛疤痕。
捡起手机,窗口正好弹出条信息:【唐师傅寄来的包裹,还有两盒药记得拿走。】
全身上下因防备长出的刺慢慢收回,冷冰冰的文字读起来怪暖的。
-
深工大计算所,方轻茁被实验室主任兼导师邀请回校指导并传授一下学弟学妹们竞赛经验。
上次火锅店门口偶遇的短寸男钟子旭、女生陶君也置身其中。
方轻茁在白板上写下两个字‘价值’。
“其实心得总结下来无非一句话,比的不是你技术有多过硬,算法有多完美,而是创新和实用价值。”
底下纷纷埋头敲键盘记笔记。
这时,半空传来声突兀的阴阳怪气嗤笑:“真是误人子弟,比赛不看重技术那这样的比赛还有意义吗?”
大家皆循声而望,门外赫然站着以段然为首的一行人,说话的是他跟班。
方轻茁缓缓返身,淡定自若地盖上白板笔笔帽:“看来你有不同见地?”
拖来把空转椅甩到听讲区前排,当着所有人面一屁股坐下,右腿搭在左膝盖上,又借用支地的左脚一个旋转面向门口,夷然不屑道,“礼贤下士,要不请你过来分享几句?”
那人万万没想到他搞‘你行你上’这出,继而硬着头皮打肿脸充胖子:“见地谈不上,只是觉得段然更有发言权罢了。”
不等方轻茁接茬,他身后的陶君心直口快:“真是可笑,方学长可是ACM金奖获奖者,恕我孤陋寡闻,不知段学长包揽过什么竞赛项目金奖呢?”
一句话怼得那厮哑口无言。
“陶君,怎么说话呢!”钟子旭这个称职队友适时火上浇油,“好儿子金奖也是奖。”
于是,一帮计算机学子哄笑一堂。
段然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不满地白了那多事之人一眼拂袖离开。
饭点,交流暂时结束,有了上一次的失败经历,陶君大着胆子忐忑邀请:“学长,要和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是啊,茁哥,一起呗,再和我们聊聊竞赛那些事。”钟子旭附和道。
方轻茁扫过手机跳出的信息,婉言:“不了,还有约,下午继续。”
然后留下个决绝背影,陶君思绪飘忽,有约,难不成是和上次那名女生,那个女生她认识,在学校里小有名气,叫骆姝。
管思奇在学校餐厅定了包间请客吃饭,美其名曰钱多了没地方花,实际意图缓和兄弟俩关系。
包厢内,服务员上完最后一道菜,管思奇挠挠额作随口状:“阿茁,今晚回寝室睡呗,我那游戏玩到一半可劲过不了,而且我俩的脏衣服臭袜子也不乱丢了,你说是不是啊,扬子?
顾扬自顾自撕筷子包装不搭腔。
管思奇“啧”声:“哥俩还闹别扭呢?”
闻言,顾扬捏着筷子头,手一挥递给了身边的方轻茁:“对不起,是我敏感了。”
有台阶下,方轻茁自是不硬撑,接过筷子,礼尚往来地送回杯饮料。
“晚上开黑,如果回来晚的话你们先开一把等我。”
一旁的管思奇看着此情此景暗自松了口气,可算和好了。
不禁遥想当初,具体来说是13岁念初二之前那段惬意时光,虽说他们年龄相差不了多少,但方轻茁实打实最小,那会的小方同学是三人中最小孩气性的,具体表现为破防怪,但凡稍稍不顺他意,动不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没少说绝交的话,他俩轮番连哄带骗,逗小孩似的,其实也能理解,老方家独苗苗,受尽宠爱。
圈子里都说他们三家是利益共享体,碰到原则问题必分崩离析,允许锦上添花谢绝雪中送炭,这是大实话,相安无事到他们这一代,个个顶着家族压力从小成为玩伴,初衷也许算不上多美好但感情是确确实实的要好。
顾扬年长几个月,宽容地独揽大哥哥角色,这是他妹梁安琪官方认证过的,他和方轻茁蔫坏儿,好听点淘气捣蛋,难听点臭味相投,一个出脑一个出力,搞得人见人嫌鬼见鬼愁。直到初二暑假那年,方轻茁冷不丁转了性,他们好像在一夜间换上大人的外壳。
是人都有劣根性,只不过方轻茁的阴暗面被祝婕,就是她母亲很好地控制住,祝婕希望他好好学习做个社会栋梁,他就独占鳌头样样争第一,私底下他却还是那个方轻茁,只不过从明火执仗到藏着掖着。
祝婕希望他留在国内读书,他果断放弃了留学深造,连带着他和顾扬也通过特招进入深工大。
令人百思不解的是,这份孝顺听话中似乎多了丝讨好,至于原因,尽管再好奇,也从不会僭越兄弟这条线主动过问他家事,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家庭谁家里没点故事。
茶余饭饱,方轻茁要回计算所继续给学弟学妹分享指点,经过你追我赶的热闹篮球场,五六米的间距,骆姝和侯思思并肩迎面走来。
一切过于凑巧,她不清醒时单方面捅破窗户纸后的第一次碰面,加上背后刚分开不久的管、顾二人,三管齐下,不给方轻茁任何缓冲机会骆姝又立马心有灵犀般发现了他,脚步停在原地,眉眼弯弯整个人顿时雀跃起来,举起手正要与他打招呼间隙,不远处的两道探究视线也追随至此。
无人顾及到球场中心的半空有颗橙红色篮球直奔骆姝飞来。
始料不及,那颗篮球就这么精准地砸中她后脑,又反弹退回,一弹一跳,速度幅度越来越小直至消停在地面。
其他人方轻茁不知道,但他自己清晰地听见那记沉重的撞击头骨闷响,回荡在耳畔,振聋发聩。
骆姝中了招,“啊”地叫出声,惯性垂下脖子,头皮的痛感强烈,她捂住后脑,呼吸着,静静等疼劲过去。
“骆姝,你有没有事?要不要去医务室?”侯思思掩唇惊呼。
骆姝摆了摆另一只手,示意没事,忽然朝下的视野里多出双水泥灰低帮男士板鞋。
方轻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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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站定在她面前,手指头偷偷蜷缩。
球场上,砸到人的始作俑者们踌躇不前,你推我我推你地相互推卸责任,瞧见从天而降的男人犹如见到救命稻草:“茁哥,球。”
方轻茁没义务替他们善后,打算离开的时候瞥见骆姝死死揪着衣摆,没走两步他暗暗叹了口气,捡起地上那颗球抡臂扔进球场,冲那群人撂下一句:“跟人道歉。”
其中有人讪讪指着身影单薄的骆姝问他:“茁哥,你们认识?”
“不认识。”
方轻茁淡淡落嗓,然后毫不留恋地头也不回离开。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氧气异常沉甸,每吸进肺部一口都格外费劲,骆姝依旧保持颔首姿态,胸腔起起伏伏,比起疼痛,他那一句“不认识”更像一把刀插进她后颈,叫她抬不起头来。
树荫底下,管思奇拍了拍顾扬左胸膛,挑眉:“这下放心了。”
顾扬目光灼灼地凝望男人远去背影,沉吟不语,希望如此吧。
-
一周后,计算机系教学楼里的某一间教室正在召开校学生会首次全体大会。
冗长且拖沓地进行了半小时才得以解脱,顿时,鱼贯而出的攒动男女拖拖拉拉地游出教室,伴随沸反盈天的哗然充斥在整条过道。
骆姝混迹在内,三五成群的队伍里数她最打眼,仿佛荷花池里开得最早的一朵荷花,在绿叶清风的陪衬下亭亭玉立风姿绰约,以至于步于走廊后方的方轻茁一眼捕捉到她。
今天学生会有例会,他在群里看到消息了。
喧嚣渐散,透过玻璃窗,教室里仍留下小部分人,以段然为中心围成个圈不知在密谋什么大事。
约莫个10分钟,段然满面春光被簇拥着先行离开,几个女生收尾结伴同行,唐棠着急上洗手间,不得已往反方向背道而驰,却在拐角处撞见位不速之客,方轻茁环着个胸靠在墙面,似乎在等什么人一样。
唐棠猛地刹住脚,她和方轻茁尚且称不上熟识,碍于直系学长身份和在学生会有过几面之缘,还是恭恭敬敬地问了声好。
“学长好。”
方轻茁简单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见状,唐棠继续动身前往洗手间,没走两步,方轻茁喊住她:“等一下。”
唐棠应声回头刚想开口询问是有什么事吩咐,方轻茁率先启齿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苗。
“开会说了什么?”
没听错吧,方轻茁竟然主动过问会里情况,平时无事有事都不登三宝殿的人怎么关心起开会内容来,狐疑归狐疑,她照实回答。
“就迎新团建,这不快到霜降,讨论去哪露营合适。”
用不上动脑,方轻茁直接质疑:“区区一个团建,开两轮?”
要不说学霸脑子活络,心思缜密呢,唐棠纠结再三,闪烁其词:“当然还有段然主席的私事。”
果然藏着猫腻,方轻茁故作漫不经心:“哦,什么私事?”
“他要在团建告白。”
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沉,方轻茁感觉一颗心也跟着沉下去,具体说不清哪不痛快,总之心情不太妙。
19. 真心话
团建在不知不觉中如期而至,这天凌晨,庄赫和方轻茁挑灯夜战,整栋实验室只有他们这一间亮着灯。
庄赫更是一口气咕噜咕噜灌下大半瓶红牛,抱着键盘跟打了鸡血似的目露精光:“今晚必须加班加点搞定这前端部分。”
方轻茁敷衍地“嗯”一声,脑袋后仰枕在椅背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放空,电脑屏幕显示的报错小窗也成功被他忽视。
瞧他心不在焉,庄赫推来瓶红牛适当安慰:“放心啦,就咱哥俩的能力,一个通宵,信手拈来。”
方轻茁充耳不闻,拨弄着饮料拉环,没开。
他担心的不是这档子事,而是旭日初升后即将到来的团建,虽然打心眼不想承认,但自从那天突然得知段然准备告白的消息,他每天都笼罩在一股无名情绪中备受困扰。
骆姝喜欢谁要和谁在一起关他屁事,即使答应谁的告白也不关他的事,可对象是段然的话...…
他是不是得管管?
成功自我一番洗脑后转念一通分析,骆姝在车里说过不喜欢段然,所以断不会随便接受。
起身摸上鼠标,敲下几串代码,重新运行。
脑子里紧接蹦出个反驳,她有说过吗?不对,她没明确说过,只是说了没有吊着人家。
不可能,她亲口说了喜欢他的。
可依她撒谎成性的嘴,保不齐.....
加上上次球场的事,他不敢赌。
-
一大早吃过早餐,学生会全体人员校门口集合,井然有序地上了辆大巴车匀速朝目的地驶去。
骆姝和唐棠坐在中间一排,段然好几次欲搭话,不是让她听歌装睡躲过就是拉着唐棠说悄悄话插不上嘴。
作为旁观者,段然这副热脸贴人冷屁股的画面,程欣雨嫉妒得牙直痒痒,暗暗发誓今晚一定要给骆姝留下深刻记忆。
团建地点是在临海的网红露营地,段然费尽心机并自费包场了这热门浪漫圣地。
下了车,所有人玩得不亦乐乎,除了怀着秘密惊喜的唐棠和久久无法自愈的骆姝。
一晃眼夜幕降临,骆姝和唐棠外加些学妹扎堆在一块聆听草地live。
一首抒情慢歌,主唱深情吟唱,副歌高潮扣人心弦引发共鸣唐棠却魂不守舍。
骆姝看向她:“怎么感觉你今天不对劲?”
唐棠欲言又止,说实话她早不拿骆姝当普通学妹来对待,而是好朋友。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今晚有场精心策划的告白,唯独她这个当事人不知情,重要的是,她好像不喜欢段然。
“那个,你觉得段主席怎么样?”
一首曲终,掌声不断,骆姝没太听清楚:“什么,谁怎么样?”
唐棠:“就是段……”
话音未落,被观众席突如其来的骚动先声夺人。
两人顺着耳边的纷纷扰扰发现,一道道炙热眸光不约而同指向天幕帐篷下的同一个男人。
男人宽肩窄腰,一身黑衣黑裤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地站在背光处,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燃嘴里别人殷勤递来的香烟,火光从孔里蹭出的一刹那,将他的面容映得尤外清晰。
一目了然,毋庸置疑的帅,是方轻茁。
骆姝心念:他不是不来吗?
群里的最终团建名单里就压根没他的名字。
而方轻茁的惊喜亮相,如同一张网,密密麻麻地缠住了在场所有人目光,同性好奇,异性吸引。
不乏有新进会的学妹按耐不住小心思问:“学姐,那帅哥是谁啊?”
唐棠平静答道:“大四计算机系,方轻茁。”
方轻茁这个名字在深工大可谓是如雷贯耳。
闻言,周围全是小声议论,男生女生皆有。
骆姝打眼望去,方轻茁叠着长腿靠在椅背上垂眸,没有焦点地拢在某处,指间的烟雾冉冉上升,大概是听到了女生们的动静,漫不经心地投来慵懒一眼。
抑制过的尖叫兴奋声随之荡漾展开。
他没看骆姝,躬体力行上次不认识言论,骆姝也没有凑去他跟前刷存在感想法,正色转身一边和大家准备晚餐,一边腹诽:还真是狂蜂浪蝶。
光线有点暗,方轻茁一只手扣在太阳穴,吐出的大片白色烟雾掩盖眉眼的疲意。
桌上有人打趣他:“不愧是深工大行走的金字招牌,一如既往的受欢迎。”
桌面烤盘烤着食物发出嗞嗞冒油声,段然憋了半天从果盘里捻起颗葡萄:“你这个大忙人不在计算所尽心尽力为校争光,居然有空出来玩?”
意思就是你方轻茁不务正业,不招自来。
方轻茁淡漠撩眼:“听说这次团建一为欢迎新成员,我得来吧,二为欢送段主席卸任,我更得来。”
短暂地停顿留白,“难道我不请自来,让段主席不开心了?”
话落,往烟灰缸里碾灭剩下的最后一小截香烟,果然仍抽不惯别家牌子香烟。
当着这么多人面,段然肯定不会傻到承认:“自然不是,就是总忘记你还在学生会,占着宝贵的一个名额。”
你来我往的对话,句句带刺,夹枪带棒。
“那不正好,今晚我就和段主席一起,告老退休。”
段然有些气极败坏地别开脸,恰好,有人小跑过来神神秘秘地在他耳侧说了什么将他喊走。
少了他这只烦人苍蝇嗡嗡嗡乱叫,方轻茁清静许多,捏了捏眉心,视线轨迹不自觉飘向不远处忙忙碌碌的骆姝。
她有时候和谁聊天打招呼,无论男女,对谁言笑晏晏抑或无意中多看谁一眼,方轻茁都会追随着望过去。
还真是相谈甚欢。
他熬了一宿跑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心中恶劣地冒出个念头,她凭什么比他开心,真想把她弄哭。
忽地,段然召集大家集中,骆姝被女生们簇拥着围坐上来。
段然顺势挨她坐下热络地给她递碗送筷,恨不能亲手把烤肉喂进她嘴里。
期间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助兴,莫名其妙地玩了一轮兜兜转转又到衰神骆姝。
“这次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骆姝保守起见:“真心话。”
“在座的男同胞里有你喜欢的吗?”
同桌十五人有十一个男生,骆姝抿紧唇线犹豫,似在斟酌什么。
没等她斟酌出个结果,对面一条腿不安分地抻过来,跟强占他国领土的无赖似的踢在她脚上,还是两下。
无论对方有意无意,骆姝掀起眼帘斜他一眼警告,可无赖就是无赖,本性难移干脆不挪窝了。
显摆腿长是吧?骆姝反脚狠狠踩在他那限量版球鞋上。
这一脚下去多少夹杂些私人恩怨。
方轻茁笑出声同时:“等得黄花菜都凉了,游戏还玩不玩了?”
之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脚端起面前果汁,抵在唇边时,眸光一转落在对面的骆姝身上,摆明了在看她。
好似在说,别妄图说谎,他盯着。
骆姝被他盯得不自在,硬生生漏掉一拍心跳。
“有。”
反正这张桌子又不止有他。
众人起哄不嫌事大,不谋而合地齐齐看向段然,谁都不曾设想将骆姝喜欢的人和方轻茁联系在一块。段然喜上眉梢,统统照单全收,上赶着对号入座,又是夹菜又是嘘寒问暖。
用完餐少不了玩游戏消遣,骆姝手气背,蒙眼捉迷藏,她抽中捉的那个,要在规定时间逮到全部的人才算过关。
倒计时三秒,包围圈里的人乱作一锅粥地四处逃窜,骆姝戴着眼罩,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凭着感觉张开双臂摸索着踟蹰前行。
场内热闹非凡,场外也不遑多让,他一嘴她一舌,有的人甚至使坏借着提醒让骆姝反着来,唐棠夹缝生存双手比作喇叭状大声指挥:“骆姝,背后有人,都在你背后。”
可惜骆姝接收到的全是场外乱哄哄的干扰信息,她的提示愣是一个字没听见。
反观另一头的方轻茁恪守局外人置身事外的本分,全程守在段然这心机屌左右,眼珠子瞪得简直能冒出火星。
装,太装了,不仅装还俗,怀里抱着束玫瑰花,在游戏中猝不及防表白,别以为他猜不出这货安得什么祸心,笃定了人女孩子不好在一群人面前拒绝他这个主席,道德绑架。
在各路好心人士的引导下,骆姝一步步朝他们靠近。
四米,三米,两米,一米……
段然深呼吸,已然做好了送花的预备动作,全场噤声,下一秒意外发生了,众目睽睽下,一双罪恶之手抵在了方轻茁身上,准确来说是他小腹上,位置正对他一处刺青。
就连方轻茁本人也懵了,乱摸了他半晌腹肌后似不确定摸到什么奇怪东西便好奇往上一路攀爬,方轻茁从未有过如此复杂,心绪起起伏伏的体验感,蹙着眉,喉结上下滚动,摸到最紧张的时候她向上摸了,摸到最爽的时候她嫌弃地哼一句“什么这么硬”,硬是推开了。
背后的程欣雨和几个小姐妹交换了个眼神,拿起水枪突突地射向骆姝:“我们在后面。”
骆姝被吸引过来,程欣雨一伙人立即兵分几路,从四面八方围攻全往她身上招呼。
饶是骆姝再好的脾气,也无法接受无缘无故被人滋一身。
摘下眼罩:“够了,我不玩了。”
“可由不得你。”阴测测说完,程雨欣变本加厉,现在求饶,晚了,她非要骆姝在大家伙面前原形毕露,泄愤似的对准她脑门又是几下。
水流进眼眶,骆姝条件反射地拿手挡了挡,怒视罪魁祸首:“你存心的。”
软柿子也有硬气的一天,气得她提起一桶水礼尚往来地泼了回去。
程欣雨防不胜防,瞬间淋成落汤鸡,假睫毛要掉不掉地挂在上眼皮,短暂地失神反应过来,红着对杀人眼怒不可遏地指着骆姝:“你敢泼我。”
骆姝义愤填膺:“只许你们几个人欺负我,就不许我反击?”
“欺负。”其中一同伙女生站出来,“游戏而已,玩不起别玩。”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骆姝:“滚,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另一女生看不下去:“说谁呢?我们可是你学姐。”
骆姝无差别对待:“说的就是你,天天背个假包出来晃,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真虚荣。”
团灭……
就当大家震惊于她的火爆脾气,计划表白的段然也定在原地神色复杂时,方清茁首先发现了重点,剑拔弩张的僵持,让水浸湿而勾勒出的曲线。
眼见战火一触即发,骆姝一挑三,却无一人上前劝架。
方轻茁叹息低语:“真是疯了。”
几步迈进漩涡中心,跟堵背景墙一样立在气鼓鼓梗着脖子不肯退让的骆姝身侧,然后在全体同学的注视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头就再也没有其余动作。
熟悉气息裹挟的霎那,抚平了一切逆鳞。
骆姝一扭头就对上他被缱绻灯光点缀的极为明朗瞳孔,像是潮汐退去的海边,各式海底生物无所遁形。
有点不真切但她读懂了,要打要骂,随她,他会撑腰。
骆姝拉上外套拉链,腰板挺直,底气十足的:“道歉。”
程欣雨几人面面相觑,在层层低气压的作用力下权衡利弊,的确没必要因为一个骆姝而得罪方轻茁。
“对不起。”除了程欣雨外的两个女生异口同声垂首道歉。
一个段然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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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个方轻茁,程欣雨威武不屈,索性破罐子破摔,无所畏惧道:“我没错,不道歉……”
尾音未全部脱口,方轻茁一瓢冷水兜头:“不会没关系,我不介意教教。”
秋夜瑟瑟,程欣雨打了个寒颤,犹如坠入冰窟。
终于,段然丢掉那缕魂魄归位,三步并作两步地抱着玫瑰花奔赴一线表现但还是让方轻茁抢先一步,带着骆姝跑了。
戏外的观众纷纷倒吸一连串凉气,先是小宇宙爆发的骆姝,后是英雄救美的方轻茁,叫人难堪的行为,不可一世的口吻,在搭配方轻茁的所有字眼里陌生却异常和谐。再是这两人什么时候认识的?最后是段然精心准备的告白吹了。
营地外,方轻茁大步流星走在前头,手上牵着个状况外的骆姝不放。
形象这么快崩塌,骆姝很自闭,导致这一路如个提线木偶安静乖巧。
猝然,接二连三的打雷轰隆声搅动如墨夜空,要变天了。
方轻茁却像听不见般坚持一意孤行。
电光骇人,骆姝没忍住提醒:“方轻茁,要下雨了。”
握在腕骨的温度消散,男人回过身,同时头顶一道银白色闪电骤然袭来,划亮他喜怒难辨尚且算不上平静的脸色。
雨水说下就下,劈头盖脸地往二人身上砸,雷声与心跳齐鸣,方轻茁凝神敛思片刻,才领着骆姝跑到附近搭有遮阳篷的店门口避雨。
门头稍窄,空间有限,方轻茁虚贴墙面,额发湿成一绺一绺,本来戳在眼皮上的长度此刻挡住眼睛,略显狼狈,但难掩英俊。
用手胡乱拨了拨头发,有几滴水珠甩到隔壁骆姝脸上。
起初他并没察觉,直到余光里的人频频闪躲的动作,瞄过去,没比他体面到哪里去,罩着大几号的防风外套,被人欺负拿水枪喷射过的惨白脸蛋,扎着高马尾露出的湿漉漉发际线碎发,有一成语形容他俩再合适不过,狼狈为奸。
想帮她擦一擦,觉不妥,想问她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能骂的?觉不妥,想调侃她如果他不出面,是不是真一挑三,胜算多大?也觉不妥。
到底为什么啊?
可想不通的问题何止这些。
天地间一时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各怀秘而不宣心事。
裤兜的手机在不断震动,骆姝掏出来,段然的名字明晃晃地占据整个屏幕,她左右有难,细不可闻的半无措半求助:“要怎么解释?”
方轻茁也看见了:“该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
“那我们算什么关系?依旧不认识吗?”
滴雨的屋檐氤氲着专属深秋的凉意,与一串无关紧要的来电铃声互相交织。
他答非所问:“我衣服在你身上。”
骆姝误理解为他冷,欲将衣服还他,手刚碰上拉链。
“我想根抽烟。”
“啊……”
“我烟在你穿着的外套口袋里。”
这人话老说半截,骆姝无奈地揣进衣兜,确实有盒烟和枚一块钱一个的塑料打火机。
消费水平咋还降了,递给他,他先从烟盒取出根烟衔在牙关,偏头,骆姝已经摁亮打火机在等他,是要帮他点烟的姿势。
细雨抚过的潮湿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燃烧气味,火焰浮动映亮双方的眉眼。
对视几秒,方轻茁取下烟,情不自禁地深深注视她,清澈见底的眼眸可太能藏了,险些让这对眼睛糊弄。
他喜欢观察别人的眼睛,尤其是对视瞬间的表现,有低下头不敢看他的,有野心勃勃暴露自己的,有面对面露出敌意色彩的。
占有欲作祟,这般好看的眼睛在有了他影子后就不该允许有其他人存在。
他和骆姝,主动的人一直是她,虽没有摆在台面上说喜欢他追他,但从不吝于主动,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主动而不卑微,这很危险,因为主动的人才能把控感情的节奏,聚散由她。
郑重其事地叫了一遍她的名字:“骆姝。”
“嗯?”
他在雨势最急最响的那一刻凑过来,骆姝没有选择回避。在鼻尖相对的距离方轻茁悬崖勒马,缓缓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笑容,他故意压低声音:“就这么喜欢我?”
耳畔雨声倏地大了起来,他的问题和磅礴雨幕双双将她困在这一隅角落,严丝合缝。
突兀且直白,随着方轻茁肆意妄为的逼近,骆姝感受周身无一不染上他的灼热气息,浑身上下的骨头酥酥麻麻,没有抵抗力靠在墙壁。
而方轻茁自始至终保持处变不惊运筹帷幄姿态不变,当着她的面啜了口烟,一眨不眨地捕捉她一举一动。
在这种近乎压迫感的直视下骆姝很难承认,慌忙将目光挪开,口不对心:“没有?”
“说谎。”
他脸上并无波澜,话里的情绪也不重,却叫她呼吸窒了一瞬。
这人好像会读心术。
吞云吐雾间,迷糊了彼此的五官轮廓,说了句“没意思”后,方轻茁作势要走,还未彻底转身,传来一道不施伪装的急促。
“怎么样才有意思?”
“问你。”被烟浸过的嗓音透着几丝沙哑,宛若颗颗沙砾碾压在耳膜上。
话说到这份上,装傻充愣没什么意思,管他赶鸭子上架还是气氛使然。
“是,我喜欢你。”骆姝陡然拔高音量。
坦率中不失一种置死地而后生的老娘豁出去了,因为她擅作主张加了一句方轻茁没问的答案,“想和你谈恋爱。”
方轻茁被动地愣在原地,久到夹在两指间的香烟燃至烟蒂,烫了手,他才后知后觉,顶着那好比从打火孔窜出的摇摆不定火苗般的微漾眸心重新打量她。
良久:“那就谈恋爱,我和你。”
20. 茶话会
昼夜更迭,一觉醒来的603寝室阴云密布。
谷佳倩追的男明星塌房了,侯思思的助学奖学金泡汤了,夏以茉疑似和男朋友吵架也搬回了寝室。
而骆姝甚至连洗漱都顾不上,一睁开眼慌里慌张地找到枕头边上的手机,第一时间点开方轻茁的聊天界面。
她怀疑过网络延迟,手机坏了,怀疑过五花八门的原因以及替他找过无数借口,到头来除了为她的自作多情罪证添砖加瓦,再无其他。
昨天从食堂吃饭回来她特意取消置顶,男朋友备注改回全名,故意将他的消息设置成免打扰,没期待就不会失望,忍了一晚早睡,就期待着第二天醒来会有惊喜,以为会得到一堆信息,结果全部是她的臆想……
团建确定关系那晚,方轻茁送她回学校,临别前留给她不辨情绪的一句“你别后悔就行”和日后通过手机发来的不想公开诉求。
他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同意和她在一起?
谷佳倩听到她的唉声叹气:“骆姝,我们几个伤春悲秋情有可原,你不应该啊?”
此番言论立即招来夏以茉一记眼刀警告,她转向骆姝:“遇到什么棘手问题不妨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
谷佳倩不甘示弱:“骆姝,我也可以。”
寝室四个人,唯有夏以茉谈过对象,与其自己胡乱瞎猜测,还不如找前辈取取经。
“就是我最……”意识到不能自曝,骆姝连忙改口,“我有一个好姐妹,她最近交了个男朋友,但她的男朋友吧……”
谷佳倩插嘴:“你好姐妹不是我嘛?”
夏以茉翻了个白眼:“让她把话说完。”
骆姝继续:“但她男朋友吧,不愿意公开。”
因此,603女寝针对男朋友不愿意公开主题展开了简单的茶话会。
谷佳倩吃着小零嘴,边嚼边道:“不愿意公开,难道男方也是混娱乐圈的爱豆?”
骆姝摇头。
夏以茉刷着指甲油:“是海王?”
骆姝又摇头,这画风,恕她实在想象不出方轻茁左拥右抱,流连花丛画面。
谷佳倩模仿她的摇头晃脑:“骆姝宝宝,你是大摆锤吗?只会摇头?起码提供个性格特征,外形画像,我们也好分析啊,可以拿身边人举例子,比如大家都认识的那种。”
骆姝踌躇半天:“比如……方轻茁那样的……”
此名一出,三脸震惊!
谷佳倩:“方轻茁?昨天中午坐隔壁桌吃饭的方轻茁?”
夏以茉:“计科院那个?”
连躺在床上,背对大家没有参与讨论的侯思思也撩开床帘。
谷佳倩的反应骆姝尚能理解,昨天方轻茁前脚刚走,她后脚发现大名鼎鼎的风流人物竟坐在对桌,直嚷嚷错失五个亿。
可夏以茉和侯思思,没理由啊。
骆姝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是他那类型,又不是他本人,而且方轻茁怎么你们了?”
夏以茉别有深意地睨了眼侯思思,幸灾乐祸呼之欲出:“你还不知道吧,昨晚校园论坛有人曝出惊天大料,学校突然撤销本次的社会奖助学金,搁浅新教学楼项目是因为得罪了背后金主,本市龙头企业益科集团。”
“那和方轻茁有什么联系?”骆姝一头雾水。
吃到一半零食让谷佳倩丢在一旁:“关系大了,发帖人有图有真相po出张在高尔夫球场兼职时拍到的方轻茁与益科董事长兼CEO同框照片,据说当天那位方总一杆进球豪掷千金,在场的工作人员都听到他俩父子相称。”
骆姝谨慎道:“可光凭张同框照片,会不会是以讹传讹?”
侯思思:“去年助学金颁发仪式现场我见过那位方总,是照片里的人没错。”
谷佳倩茅塞顿开:“联想方轻茁在保研爆冷出局,这一切都合理了。”
夏以茉将涂好指甲油的五根手指头搁进光疗机里头:“别跑题了,我们的初衷是帮骆姝解……”
笑了笑纠正,“不是,是帮她的朋友解决情感问题的。”
“方轻茁这类的天之骄子我不太了解,别提认识了,人都很少有机会碰到,但这号人在深工大的分量全校有目共睹。”
她朝谷佳倩扬扬下巴,“你不是自称深工大百事通吗?应该最有发言权。”
“这你就问对人了。”谷佳倩清清嗓,瞬间起势,“就拿咱学校举例,男生眼里的方轻茁,比起他的颜值、才华、为人处事更值得津津乐道的是他年少时期独立设计卖了7位数的游戏。男生圈里,除了乐此不疲给校花排名外的最多话题就是讨论他,有炫耀的资本却不自傲,甚至流传一句欠扁但中听实话‘能够比我帅的没有几个,方轻茁算其中之一’。”
“而女生眼里的方轻茁嘛,人设堪称“模范”,有帅哥的架子但不摆帅哥的谱,大学四年来洁身自好目前没传出丁点绯闻,有的也只是每年为校争光全校通报的喜讯。一开始吧,大家伙儿因为保研那事对帅哥多了几分怜爱滤镜,直到奖学金的取消,杀个措手不及才恍然大悟,这哥们活生生的金字塔塔尖存在啊,不仅自身条件过硬家庭条件丝毫不拖后腿,三代从商,父亲是本地排名第一的地产商,数一数二的的企业家,旗下中高端住宅商圈商场遍地开花,前提还是在深城这座城市的背景下。”
嘴皮子磨到口干舌燥,谷佳倩提起水杯仰脖,满意地发出一声长叹后接着感慨,“你们评评,老天爷到底少了他什么?啧啧啧,最可怜的还属是看戏的我们呦。”
“反正桃花少不了,只会明里暗里的泛滥成灾。”夏以茉欣赏大功告成的美甲,“以方轻茁那条件如果谈了恋爱不愿公开的话,要么一时兴起要么他心里也清楚这段感情长久不下去。”
在她说完这句话,寝室内陷入短暂沉默,侯思思躺久了怨气冲天地爬下床,叮铃哐啷的动静搞得夏以茉心生不满,于是一场骂战重新上演,谷佳倩忙着劝架,没人注意到骆姝逐渐黯淡下去的目光和占据她手机屏幕的一张在高尔夫球场背景照片。
-
钢铁森林般的CBD写字楼里,一家游戏初创公司正在热火朝天地激烈研讨中。
“老大,您觉得呢?”
话音将落,一桌人投来炙热目光,而方轻茁迟迟没动作,一味地盯着电脑屏幕。
感应到四面八方汇聚成的交点,他思绪回笼,慢半拍给予回应:“说到哪儿了?”
主美负责人推推厚重眼镜:“这是原画组发来的设定图,您过目一下,如果能敲定下来的话就直接推给建模那边。”
闻言,方轻茁滑动触摸板浏览,深邃眼眸一眯:“不行,不够精细,不仅死板还毫无特色,拼凑感太严重,依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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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看到了其他游戏的影子。”
“当玩家们都是瞎的吗?”
方轻茁的直言不讳让主美负责人欲言又止,他磕磕巴巴解释:“原画部分我们是交给了外包公司,双方沟通下来,ai辅助是大势所趋,省时省力,所以可能……”
方轻茁抬手打断:“我要做的游戏不是复刻品,像他们丢过来的这些流水线生产,内核不统一,割裂感太强,没法贯彻我们的设计理念来。”
“可外包那毕竟……”
“不用顾虑经费问题,外包没那本事,就招些原画师,这笔费用没必要省。”方轻茁也听出了他话外之音,“虽说咱们目前只是个初创团队,人员凑起来也只能勉强坐满一桌,但我相信我们这一伙人能聚在一块加入了代号混沌一定是怀揣着对国内游戏的一片赤诚,所以我希望大家坚持初心,尽管放开了手脚干。”
方轻茁脱口流出,“无论科技如何发达快捷,人脑拥有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这是人工智能无法比拟的,我始终坚信每一个作品背后暗含不是冷冰冰的程序而是无数个炙热灵魂。”
他的知识储备和信息密度远本就高于同龄人,所以其他人在听到他的观点后并不感到意外,反倒是方轻茁本人错愕了一下,他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自然而然想到原话主人,骆姝,他名义上的女朋友,纯属无意识的,大脑自动转化成一连串问号:她现在在干什么?吃饭了没?对于他的断联什么想法?
几秒后,主观意识操控大脑,方轻茁摇头苦笑,真是魔障了。
会议结束,庄赫姗姗来迟拎着两杯咖啡来找方轻茁赔罪,偌大的办公室内,只有电视机里字正腔圆的午间新闻声盘旋回荡。
“11月11日早,益科集团旗下度假酒店项目开工奠基仪式成功举行……”
庄赫摁下遥控按钮:“喏,请大家喝咖啡,你的。”
方轻茁靠在老板椅里闭目养神,轻飘飘启口:“下次开会再迟到,可就不是请喝咖啡那样简单。”
“哎呀,我也不想的。”庄赫干脆坐在他办公桌桌沿,“昨晚喝大了。”
他放下方轻茁那杯递过去,“对了,今晚大家聚餐庆祝庆祝,地址我发你了。”
方轻茁一只手搭在扶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一只捏眉心:“去不了。”
“怎么?和骆姝学妹有约啊?”庄赫就着吸管喝下口咖啡随口道。
椅子里的人霍然睁眼,扬声反问:“我为什么要去找她?”
庄赫挠挠额,寻思没说错话啊,这人反应未免太大了些,跟个炸药包一样一点就炸:“我就随便问问,又没让你去找她。”
方轻茁偏开眼,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况且昨天在学校不还坐一桌吃饭呢嘛。”庄赫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翻出从论坛保存的照片欣赏调笑,“啧啧,别说,拍得你们蛮登对的。”
照片里的方轻茁握着筷子的那只手肘与骆姝搭在餐桌的左手臂几乎相抵,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位皆神色自若,垂着头专心看着各自餐盘。
“你是不知道,评论区吵翻天了都,什么别来沾边,这两人哪配了。”
方轻茁瞟了眼,直白道:“删了。”
“什么?”庄赫没听懂他意思,“把原帖删了?”
方轻茁晃着二郎腿,喉间动了动:“我说把评论区删了。”
21. 联谊会
益科集团晚宴现场,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方轻茁一袭黑色高定西服跟在方决山身侧周旋于各位商界大佬之间,张驰有度,不卑不亢。直到方决山上台致辞,他才抽出空来稍稍喘息,刚端起杯香槟,内衬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得震个没完。
掏出定睛查看,只此一眼便再也收不回,香槟顾不上喝,放回原处,边攥松领带边朝无人阳台踱,一张张点开放大庄赫发来的一组照片,越到后头脸色越发难看。
习惯性插进裤兜摸烟,发现今天穿的是西裤,压根没有,烦躁爬上心头之际一双手突然从背后环抱住他。
感受到来自于另一具躯体的温度紧紧贴合,方轻茁吓了一跳,挣脱开束缚回头,在看到是庞净瑜后直接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有病?”
今晚的宴会主角是现役益科集团掌权人方决山没错,但方轻茁的耀眼存在无疑锦上添花,教人无法忽视。私底下可有好几家千金跃跃欲试妄图与他攀上关系。
庞静瑜有些痴迷地注视他,也难怪那些女人明里暗里送秋波,名利场里的方轻茁矜贵自持,举手投足透着高不可攀,前途光明,抛开他豪横的家世背景,脸蛋,身材哪一项不摄人心魄,偏偏这厮软硬不吃,在现场庞净瑜好几次撞见他被其他女人搭讪,不迎合也不拒绝,面子工程做得十分漂亮,和他那副皮囊如出一辙挑不出毛病把人钓得死死的。
正人君子是他不折不扣的混球也是他,性格恶劣又如何,何尝不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她暗自发誓,定要方轻茁顶着这张脸给她当狗。
带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在必得,染了红色指甲油的食指轻佻地点在他胸口:“跟我打一炮。”
方轻茁冷漠地垂下眼睑,居高临下俯视踩着高跟鞋仍比他矮大半个头的庞净瑜,昏黄灯光不偏不倚洒在那双好像天生薄情的眼睫。
庞净瑜仰起脸,不得不承认,被这样的方轻茁盯着很有感觉,双腿情不自禁发软。
只不过,下一秒男人轻轻翕动唇瓣,刻薄且不堪入耳话语倾泻而出:“嘴巴饥渴了去找别人口,我没空看你表演。”
按在胸腔撩拨他的手指头丝毫不怜香惜玉地说撇开就撇开。
领教过方轻茁的嘴上不饶人本领,庞净瑜早学会了自我免疫,于是,娇嗔地向他撒娇:“那帮你口,好不好?”
厌恶溢于言表,方轻茁只觉得她有病,想男人想疯了。加上他如今是真没工夫和她瞎折腾,绕开人大步流星迈入电梯间。
电梯降至地下车库,方轻茁坐进驾驶座刚摁下启动键,庞净瑜不死心尾随,趁其不备钻了空子爬进副驾甚至还将车门锁死。
“还没有人拒绝过我。”她拉扯方轻茁颈间松松垮垮领带,“方轻茁,我告诉你,我缠定你了。”
说着便要解开他上身紧实的衬衫纽扣。
方轻茁内心毫无波澜,沉静凝她半晌:“说完了吗?”
“……”
“我对你没兴趣。”
“现在没兴趣,一会可说不定。”庞净瑜笑了笑,愈发胆大的双手下滑抚上裤腰,“听说你一直没交女朋友,虽然我不信,但今晚……”
她挺胸故意显出傲人曲线,顿了顿,“我一定让你好好体验体验。”
方轻茁没阻止,忽地露出抹强势且不近人情嗤笑。
“我有。”音调低而沉,仿佛在叙说一件令他无法反驳事实。
“什么?”庞净瑜停下动作。
方轻茁终于在这会采取行动,敛去笑意,粗鲁地扼制住女人抵在他腰间的手腕骨,话音随着掌心收拢力度一点点加重:“我说,我有女朋友。”
现在正在参加联谊的女朋友。
想到这,方轻茁就气得牙痒痒,骆姝这人他就说吧,嘴里就没个老实话。
腕上痛感来袭,庞净瑜疼得难受,不敢置信摇头,思前想后这定是方轻茁为了拒绝她而胡诌借口:“不可能,我调查过,你明明没有……”
“在学校。”方轻茁冷冷打断她,“在学校谈的女朋友。”
空气稀薄,车厢内寂然无声,庞净瑜胸脯起起伏伏:“没关系,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方轻茁借着手上力道,手臂猛地一甩,庞净瑜顺势摔倒在那真皮座椅里。
他躬身逼近,扫射在她身上的眼光鄙夷得不能再鄙夷,“说白了,你这样上赶着献身的女人我至少见过一卡车,一身廉价不自知的优越感,以为喷点香水露出几两肉就能博人眼球,往人身上蹭一蹭就得饿狗扑食,感觉全天下的男人就应该败到在你石榴裙下,殊不知愚蠢至极。”
庞净瑜骨子里的骄傲悉数被打击,她皱起眉:“方轻茁。”
方轻茁丝毫不受影响,就着看垃圾眼神继续抨击,“不好意思,我很挑食,什么庸脂俗粉什么莺莺燕燕,入不了我法眼。我不是慈善家更不是收破烂的,所以最后一次警告你,自己滚下车,别来烦我,不然就等着我拿着今晚的行车记录仪在全深城地广大屏24小时无间断循环播放。”
在庞净瑜敢怒不敢言的直视下方轻茁果断打开车门让她下车,没走两步方轻茁又摇下车窗喊住她,就当庞净瑜以为他后悔了而流露出期待神色时,他凉凉开腔:“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女朋友不仅比你漂亮身材也比你有看点,还有我不喜欢硅胶假胸。”
庞净瑜傻傻地驻足在汽车轰鸣的尾气中后知后觉,磨着牙凿着齿,还得是方轻茁,杀人诛心,伤害性高就算了羞辱性还极强。
深工大每年光棍节都有传统节目,与大学城各大高校组建联谊,今年胜旧年,隔壁的研究生学院也史无前例参与其中,报名人数水涨船高。
方轻茁按着庄赫给的地址风尘仆仆来到联谊餐厅,定在十米远门外似有感应般一眼就搜索到坐在窗边的骆姝。
一桌四人相谈甚欢,身边的女生应该是她室友,见过。对面的两名男士眼生,看来就是隔壁院校的联谊对象,其中一位小白脸的眼珠子不加任何掩饰地黏在骆姝脸上,看直了都。
倏忽,身旁的男性同伴推搡了一下他,挤眉弄眼偷偷使了个眼色不知说了什么由头,成功将谷佳倩一同支走。
一时间,只剩下骆姝和那个碍眼的假正经。
为什么要喊他假正经,因为他慢条斯理地捻起桌面的一份蜗牛,挤了一点酱料进去,做作地端详许久,似在介绍菜品该如何享用,最后无微不至地用叉子挑出亲自投喂到了骆姝嘴边。
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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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画面还真叫人抓狂。
看到这儿,方轻茁目光灼灼地透过玻璃盯着他们,像捉奸的原配,不,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原配。摸出手机准备敲去语音电话质问,在点击前停顿了一秒,他解释不出现在的心理活动,只明确地意识到生理的情感驱使击败所有理性,这半个月以来的画地为牢,打破了,他亲手打破的。
在谷佳倩以帮忙为由头被叫走后,骆姝一个人如坐针毡,原本这联谊她无心掺合,可捱不住谷佳倩软磨硬泡。什么是不是好姐妹?什么狠心让她一人独自赴约,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
看着迎面递过来的蜗牛肉,她用行动拒绝,叉起颗章鱼烧胡乱塞进嘴里:“谢谢,我更喜欢吃这个。”
为了验证所说,还没完全咽下又塞进半颗。
联谊男悻悻收回手里的招牌菜,善解人意道:“没关系,既然你喜欢吃,那我再给你点份。”
说完,执行力十足地跑去拿餐。
情急之下的狼吞虎咽,骆姝噎得慌,看到男人渐渐消失背影再也装不下去,拍着胸口,指尖刚触摸到水杯壁,桌上的电话铃声催命似的响了起来,她瞟了眼屏幕顿时泛起惊愕,大脑空白一瞬机械地将手机贴在耳际,无言的两三秒后听到那熟悉声线:“在哪?”
骆姝扫过眼前热火朝天的联谊聚会,心虚地张了张嘴回复两个字:“寝室。”
尾音着陆的那刻起,不知为何背后莫名一阵发凉。
对面也很快抛来灵魂拷问:“你确定?”
紧接,不给她辩驳机会,“那坐在你对面,喂你吃东西的叼毛也是你室友?”
怕什么来什么,掀眸一望,方轻茁口中的那位叼毛正端着盘章鱼烧回来并毅然霸占了谷佳倩座位堵住出口,他眼拙没看到骆姝掩在头发里的忿忿电话:“骆姝同学,我知道我刚才有点唐突,可能吓到你了,但我真的对你蛮有好感的……”
耳边适当响起声短促冷笑。
露馅得彻彻底底,骆姝想死的心都有了。
联谊男迟迟没等到回应,穷追不舍:“你有在听吗?”
骆姝应声:“啊......”
“把电话给他。”听筒里又传来道不容置喙命令。
头皮陡然发麻,骆姝乖乖照做。
联谊男不明所以,看着送来的显示通话中的手机屏幕才知道她在接电话,拿过,心大地举到耳边,殊不知接下来钻进耳朵里的不温不火警告让他面上表情在短短数秒内上演了一场活灵活现京剧变脸,可谓是缤纷多彩。
给谷佳倩发去有事先行离开消息后骆姝迈着沉重步伐跨出旋转大门,一路上在心里不断自我建设,她是扯了谎,但他方轻茁同样难咎其责。
餐厅室外冷风刮过,方轻茁却如静止般置身于空旷天地,套了件浅棕长款风衣,风衣衣摆随风拂动,里头的正装只剩下件白衬衣,领带没打,一排扣子整整齐齐。
浑身上下散发的低气压在夜晚里无声发酵,瞪着双深沉黑眸隔着空气与她对视。
为了彰显活动氛围,餐厅老板特意在门外装饰了五颜六色串灯,一闪一闪的在这片黑夜中寻找存在感,可惜效果微乎其微。
不知是不是错觉,骆姝感觉他很生气。
22. 大话精
身后的沸沸扬扬逐渐消弥在耳后,骆姝建设好的心墙在走向方轻茁的一步步中一点点坍塌。
两步的距离,顶着他的死亡凝视踟蹰不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路过还是?
“好巧,你怎么也在这儿。”骆姝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
方轻茁看上去仍不为所动,闹脾气了。
两人四目相对僵持,他不言,她亦不敢再语。
平心而论,骆姝有点怵这样子的方轻茁,但害怕之余,是心软,大概是现在的他看起来有点落寞,略微凌乱的头发在风中像是掉光叶子的秃树枝颤颤巍巍,与一门之隔的热闹喧嚣对比,有股被全世界抛下的孑然一身。
真是毫无道理逻辑可言。
细想,她和方轻茁可不就是一物降一物,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赢了,尽管每次受委屈的是自己。
见她久久晃神,方轻茁神情愈发凝重:“我怎么就不能在了?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骆姝欲张口解释,他拔腿朝她迈出一大步,恶人先告状,“骆姝,你又骗我。”
“是谁信誓旦旦说不参加联谊的,敢情是阳奉阴违,就没什么好向我解释的吗?”
“……”骆姝觑着满脸阴沉,就差拿灯照她说着审讯犯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台词的方轻茁,显然没听出那个“又“字的弦外之音,垂下脸,慢慢吞吞替自己辩解,“就陪朋友出来,过节。”
“过节?”方轻茁眯了眯眼睛,每吐出一个字怒气翻涌一波,“是陪朋友过节还是打算让我过节?”
想起那条未曾发出去的分手短信,骆姝脱口而出:“那你想过吗?”
“废话。”
他若是想过,就不会大晚上的跑过来。
心头压着的重石放下,骆姝鼓起勇气:“那晚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是......一时冲动吗?换句话说,你是不是后悔了?”
不然怎么解释这半个月来的断联。
听她这般问,冲上头顶的那团无名火陡然灭了大半,方轻茁冷静下来反思,上一次团建有段然在姑且算作冲动,但这次又算什么?一看到她参加联谊的照片就跟着了魔一样屁颠屁颠跑来。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事,他对骆姝的这份特殊情感里,在意大于反感。
没急于应答,深深地夹杂一丝不解地注视过去,靠近了才发现她的口角上有东西,脑海浮出的念头只起了一瞬就被他打消,抬指轻轻抹去她嘴角沾染的碎屑,喉咙动了动:“今晚的蜗牛好吃还是昨天的汽水好喝?”
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骆姝大脑宕机一动不敢动:“什么?”
“蜗牛。”方轻茁撤回手重复道。
话锋猛地一转,骆姝差点没跟上频道,咽了咽口水:“那蜗牛,我一口没吃。”
抵在唇瓣的温度消失,她下意识触摸让男人碰过的地方回忆,至于昨天那瓶汽水,还是方轻茁走后,看到餐桌上遗留下的两瓶芬达,她才后知后觉喝的是他那瓶。
原来他一直知道。
方轻茁手握成拳状放回衣兜,直勾勾地盯着她道:“我不喜欢做浪费时间的事情,所以你明白了吗?”
骆姝寻思了好一会儿,明白了好像又没明白:“可为什么不能公开,我是很拿不出手吗?还是说你校外有女朋友......”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讨论。”
其实方轻茁的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你不是喜欢谈地下恋情吗?
顾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哪有人谈恋爱老遮遮掩掩的。”骆姝小声抱怨。
方轻茁则是抓住重点:“你和我谈,愿意公开?”
“当然,不公开怎么一起吃饭,约会看电影……”
“谁说不可以约会的,你想我可以找我。”话一经口,方轻茁就后悔了,这张死嘴到底在大放什么厥词,莫名有种被她牵着鼻子走感觉。
而骆姝眼底的谨慎此刻彻底换成了雀跃:“如果我给你发消息发多了,会打扰到你吗?”
方轻茁不假思索:“不会。”
就当骆姝因为这斩钉截铁两个字暗爽,浅浅控制嘴角上扬弧度时,他淡淡来了句,“我开了免打扰模式。”
有人登时失去了所有表情力气,悄悄地碎了。
在亲眼见证万丈高楼瞬间夷为平地的变脸过程,方轻茁忍笑掏出手机,当着她的面将他的免打扰功能关闭:“满意了没?”
“这还差不多.....”话音未落,骆姝眼尖地瞟到方轻茁给她的备注居然是大话精!
不是,谁家男朋友会给女朋友备注大话精啊?
气势汹汹叉起个腰,兴师问罪架势摆起来了语气却十分不对等,软得像是在撒娇:“你怎么给我起这备注?”
“别人谈恋爱,备注什么宝贝,小可爱,再不济原名我都能接受,可你这……”
方轻茁顶着副无辜脸随即接茬:“你不是吗?”
“再说了,我又没谈过恋爱。”
这话说的,字里行间读出来意味好似他亏了一样,骆姝撅起个嘴:“我也没有啊。”
方轻茁打心眼里真觉得她无可救药,他都不介意了,还装,算了,反正他俩半斤八两,大哥不说二哥。
点进备注栏,在一道不容忽视的密切关注下他在键盘打出她名字,敲完又多按了几下生怕有人看到似的掩耳盗铃揣进口袋。
“改好了。”他问,“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骆姝磨磨蹭蹭,像极了课堂上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差生,因为一气之下她给方轻茁的备注由男朋友改成了小气鬼。
许是左等右等等不出个结果,方轻茁又如甲方般提要求:“告诉你,那些恶心的昵称,我不要。”
“比如?”骆姝纳闷。
“老公。”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语出惊人,骆姝耳朵霎那烧起来,他敢说她都不敢听。
但方轻茁关注点不一样,喊过别人的,他坚决不屑要。
“那怎么称呼你,不恶心?”骆姝虚心请教。
“以前怎么喊的就那样喊。”
骆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懂了,方轻茁。”
“……”方轻茁感觉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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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突如其来的无力感,暗自叹了口气,“我还一点要求。”
“什么要求?”
“以后少喝点酒,小趴菜。”说着,意识脱离大脑操控,扬起手臂就打算往她头顶上送。
说巧不巧,餐厅里传来动静,乌乌泱泱的一群男女正在朝外头涌来,联谊结束。
这意外将他动作截在半空。
与此同时,骆姝也发现了骚动,循着声音源头好奇探望。
还未完全转过去,手腕蓦地被人牢牢握住。
骆姝眼珠子动了动,极缓地,几乎是一秒一秒地回身,毫无准备她对上一双熟悉又陌生眸子。
不远处的嘈杂自动消了音,世界仿佛一下子静止。
与以往截然不同,这对漂亮眼眸中明显多了股浓到化不开的强势,如同在看标有自己私有财产的强势。
他这是怕她离开?
“我饿了,要不要陪我吃宵夜?”
方轻茁终于发话,骆姝却猜不透他是何用意,怔怔地对视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今晚的他有些不一样。
“要不要陪我吃?”他很是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
手腕倏地一紧传来痛意,骆姝这才有了反应,连点两下头。
方轻茁这才满意地松开些许桎梏,末了,眼神切换成诚恳强调,“这次不吃火锅。”
等吃完宵夜,骆姝脑子仍很懵,分不清眼前的方轻茁究竟是一场梦境还是现实,一碗海鲜面硬生生没动几筷,倒是方轻茁胃口不错,身体力行光盘行动。
上了车,骆姝坐在副驾一条一条回复谷佳倩审问消息,方轻茁则靠在车门外抽烟,一根烟工夫,他利落钻进驾驶座,开门见山就是五雷轰顶一句:“骆姝,你发个誓吧,保证以后不再骗我了。”
骆姝:“......”
这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她承认刚刚是骗了他,但纯属脑子一抽,并无恶意。
“方轻茁,我不是故意的......”
“我要你发誓。”
瞧他不依不饶不善罢甘休意思,骆姝无奈举起右手:“我骆姝发誓,以后,不,这辈子再也不会对方轻茁说一句谎话。”
方轻茁凝视她良久,直至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那根困扰他许久,紧绷着的弦完好无损地松懈下来。
应该的,骗了其他人就不能再骗他了。
“先送你回学校。”
骆姝赶忙系安全带,临时想起件怪事:“对了,你到底在电话里和那人说了什么,把手机丢给我后一声不吭就走了?”
正在连接carplay捣鼓导航的方轻茁掀起眼帘,一侧唇角上扬:“我能说什么?一没恐吓二没爆粗,就说了些实话。”
晚上十一点,大学城附近的主干道上行人稀少,一抹黑色车影犹如胜利者般自由穿梭于寂寥夜空。
90秒红灯处,轿跑主人降下车窗,将一只手臂懒洋洋地搭在窗沿,弹了弹烟灰。
还剩十秒,方轻茁目视前方跳跃数字,回想起那段通话内容,其实就一句话。
“换个人追吧,这个已经被我拿下了。”
23. 爆米花
天光亮了有一阵,一般这个点骆姝都会赖会床,可今时不同往日,是她和方轻茁第一次约会。
对于今天的约会她原本没抱多大希望,谁叫昨晚天时地利人和,方轻茁好说话的很,她一提方轻茁居然不带犹豫地答应了。
十一点的电影,七点起床化妆挑衣服。没敢开寝室大灯打扰大家,打着台灯不是眼影画重了就是睫毛刷成苍蝇腿,耗到不知谁的闹钟催魂她才火急火燎穿鞋,出门时不忘蹑手蹑脚轻声关门。
校门口冷冷清清,过往车辆匆匆驶过。骆姝等车间隙试探性地给方轻茁发去消息:【醒了吗?】
几乎秒回,那头言简意赅发来个:【嗯。】
新消息有点多,眨眼间顶掉了方轻茁所在列表位置,重新滑找,骆姝在键盘快速打字:【我出门了。】
直至打上车开出大学城一段距离,方轻茁都没有回复,骆姝纳闷了,这人怎么老半天不回,难不成睡着了?
揣着疑问再点进去,手机险些脱手,翻了才知道没回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且大错特错的是她将想对方轻茁说的话误发在了活跃的学生会群,想要撤回已为时过晚。
另一头,方轻茁喝个水工夫回来就发现到群里躺在列队中格格不入的一段消息,好死不死,她那条一发完竟无人再敢发言,挑了挑眉,究竟是发错了还是故意发给某人看。
在她无意还是有意间反复跳横。
此情此景让方轻茁思绪游回到和她第一次见面抢着买单场景,也是捉摸不透,说她诚恳吧,她没趁火打劫索要人情,说她没所图吧,她又提要求下次见面请她喝东西。
关键是,他真记住她了,伴随着些许期待。
骤然,手机叮咚一响,打断了他的回忆。
打开,是一条8秒语音。
“方轻茁,我不小心把要发给你的消息发在了学生会群,怎么办?”
听了三遍,急不可耐的语速夹杂汽车鸣笛,方轻茁把手机扔在身侧沙发,捏了捏眉心,本打算晾着不管,身体却十分诚实,重新拣起在群里敲下三个字“知道了”然后当起甩手掌柜,退了群。
两分钟,在显示方轻茁退出本群聊的字眼底下紧随其后的是骆姝退出群聊。
大气不敢出的群聊页面莫名飘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方轻茁到达约定好商场时,聊天框里是十分钟前骆姝发来的晚到消息。他一边碎碎念这人磨磨唧唧没有时间观念一边迈开腿拐进家排着长龙奶茶店。
商场有开业活动,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方轻茁环起个胸,正襟危坐在奶茶店外的露天休息区,面前的圆桌上摆有份打包奶茶。
抬臂,二十分钟过去了。
把不识好歹体现得淋漓尽致。
方轻茁觉得骆姝太能给自己招火了,这辈子就没如此等过一个人。
忍无可忍,拿出手机号码输到一半,忽地跳出个来电覆盖,瞥一眼号码信息,巧了,滑至接通键正欲开腔发难,对方懵懵然一声“方轻茁,你在哪呢?我怎么找不着你。”迅速浇灭了他的怒火。
找不着,当然找不着啊,当商场三室一厅大呢!
举起手机换到另一边耳朵,耐着性子左右寻找参照物,几米开外有一喷池,激起的水花肆意变化形状,或大或小,或高或低,阵仗不小,引得些小屁孩围观尖叫连连。
“我在一楼的广场喷池。”
话音刚落,嬉闹声戛然而止,激情迸射的水柱说消停,就停。少了遮挡,首先映入方轻茁眼帘的就是耳边接着电话,呆头呆脑地徘徊在通往地下一楼楼梯口的骆姝。
“看到你了......”
一边柔顺长发让她挽在耳后,棕色翻领皮衣下是一条黑色A字裙,及小腿的黑色长靴上两条大腿细直,肩上背的包包链条更是一晃一晃,不知为何晃得方轻茁挪不开眼。
片刻,他顺势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黑皮衣黑长裤穿搭,思忖着什么。
“看到我了?”骆姝仍溺于人海,在电话那头急得语无伦次,“那我找你。”
方轻茁起身朝她靠近:“不用,等在原地,我来找你。”
他都这般交代,骆姝自不好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地候在原处,对着电话那端絮絮叨叨解释迟到原委:“方轻茁,我真的不是故意迟到的,都怪那司机师傅,非要绕路,绕路就算了,他还在半路揽客,揽客也忍了,但他居然超载......”
义愤填膺控诉完,回应她的只有呼呼风声,骆姝狐疑地将手机拿到面前,以为是网络不好,结果不是,显示通话早已结束。
“啧,怎么挂电话也不说一声?”
不满地嘟囔一番,脑后蓦地响起道熟悉嗓音:“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回下头。”
不同于平时不带任何情感起伏口吻,是少有的温柔,
骆姝立即转身,毫无准备,迎面就是一张放大俊脸暴击。
方轻茁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与她保持在同一水平线,眸心微荡,生怕错过她一丝表情,仿佛第一次有机会见识这样的骆姝,好奇得紧。
“你睫毛好长。”
短暂的不知所措后,骆姝也不清楚自己想表达什么:“那你喜欢吗?”
“喜欢。”
喜欢两个字轻轻松松从他嘴里吐出,效果却呈现出千回百转,犹如年少无知喝了杯加了冰块烈酒,以至于骆姝耳根有些发麻,无法深究他的喜欢是指睫毛还是她。
倏地,四周人群像是得到什么指令,一窝蜂推搡着往地下一楼蜂拥而至,依稀是什么大明星,在楼下的奢侈品新店参加开业活动。
一个不留神,骆姝感觉后背受到不可抵御的撞击,脑子里还未来得及应对措施,就趔趄着跌进个温暖怀抱。
时间如同按下暂停键,仅剩下两颗心脏争先恐后地疯狂找存在感,以示证明自己。
数秒,意识到这个姿势过于占便宜,骆姝尴尬地后退半步,过程是扫到某人手里拎着的某饮品品牌包装袋,惊奇叫道:“原来你也喜欢喝这家奶茶?”
“不是。”方轻茁不动声色地收回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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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袋绳子让他捏得变形,“我不爱喝甜的。”
看容量,的确只有一杯,骆姝捋了捋头绪,眼底笑意止不住得溢出:“难不成.......给我买的?”
“才不是。”有些难以启齿,方轻茁迅速扭头望向别处否认,“路上免费试喝,硬塞的。”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骆姝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谁家老板做慈善,免费试喝送大杯?
更何况在方轻茁这堵铜墙铁壁前,不能说完完全全摸清他路数,但百分之八十是有的,得顺着毛哄:“我猜猜,是不是方轻茁牌奶茶?”
不痛不痒戳破,方轻茁翻脸比翻书快,拉着张臭脸,就差把不爽二字刻在脑门上:“电影还要不要看了?”
“要。”
“不过,奶茶也要喝。”不等方轻茁承认,主动从他手里接过那袋奶茶,吸管插进杯中浅吸一口,咂巴个嘴细细品尝,似觉不对劲眯了眯眼睛随即咽下第二口。
方轻茁被这操作迷惑:“怎么?奶茶有什么问题?”
“方轻茁。”骆姝舔了舔唇瓣,煞有介事仰起下巴注视他,意有所指道,“真的很甜。”
2号影厅的电影还未结束,陶君艴然不悦地走出放映厅,任凭身后的钟子旭如何低声下气道歉都不肯停下。
“对不起嘛,君君,我真不是故意睡着的,我保证,一定陪你把这部电影完完整整看完。”
陶君懒得搭理,步子迈得更大了,要不是她约不出想约的人,哪轮得着他。一鼓作气穿过出口走廊回到人满为患的售票前厅,应了那句老话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排在零食售卖区的鹤立鸡群男人不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方轻茁吗?
整理了一下头发打算奔过去打招呼,眼光一偏,嘴角挂着的弧度随之扯平。
追随其后的钟子旭见陶君驻足流连,还以为心上人终于肯原谅,于是直男发言:“你不生气了,那我们接着回去看电影?”
陶君却充耳不闻,像是被点住穴位般定在原地。
钟子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着她视线轨迹极目,在看清是方轻茁后咧起个大白牙:“是茁哥。”
方轻茁还是一如既往的漠然,齿间咬着可乐吸管面无表情地从柜台接过一桶巨无霸爆米花。
钟子旭家里和管思奇多少有点亲戚关系,沾亲带故也算熟悉他们那圈子人,正当他诧异方轻茁何时转性改吃甜时,那份裹着糖浆的飘香爆米花就送到了一身材高挑的长发美女怀里。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欸,茁哥旁边的女生好眼熟,是不是上次火锅店那个,好像叫什么骆姝?”
发现惊天大八卦,钟子旭抑制不住的激动,全然忽略了身边人尽是咬牙切齿的浓浓厌恶眼神,“他俩不会在一起了吧?
作掏手机状,“不行,我得赶紧问问我表哥。”
陶君冷冷一喊:“钟子旭。”
半晌,深吸口气凝望他,平淡得宛若只是在看团空气:“你不是喜欢我吗?”
“我答应和你在一起。”
24. 游戏卡带
IMAX影厅里,一部刚上映的喜剧片开场没多久,诙谐的台词招得观众席爆笑连连。
方轻茁却笑不出来,只觉溢出屏幕的讽刺和故作煽情。把可乐放入扶手架,突然察觉身边人已经很久没发出动静,于是好奇地投去探望。
“……”
不知道该继续看骆姝还是该看电影,前半段津津有味地欣赏电影男主角,后半段直接抱着半桶爆米花酣然大睡。
亏她在这环境里还能安然入睡,不像他,分心了好多次。
隔着碍手碍脚扶手,方轻茁支起下巴借着忽暗忽明的荧幕光源拿无可救药的探索欲打量,这部电影很烂吗?不比上次戏耍鬼子剧情更有看点?还是说陪他看电影很无聊?那么困,昨晚经历了什么?熬夜了?熬夜做什么?失眠或者偷人?为什么不找他?
就在方轻茁冒出无数个为什么,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头顶灯光哗得悉数打开,到处白晃晃一片,一切无所遁形。
强光吞噬,补觉中的骆姝无意识拧眉,眨了几下卷翘睫毛,在适应环境条件后跟破壳的小鸡崽似的,一点点醒来。
恍恍惚惚环顾周围,竟只剩下她俩和一名蠢蠢欲动拎着打扫用具暗中观察工作人员,看样子是着急清场下班。
浅浅伸了个懒腰:“结束了?那我们去吃饭。”
方轻茁不满挑眸,睨了眼多余从员工通道进来的电灯泡:“你是猪吗?睡饱了就光惦记吃?”
起得太早,觉补得也不够舒坦,骆姝现在满脑子尽是开天辟地时的混沌,打了个哈欠,被骂成猪也忘了反击,思索片刻,觑着眼前人好一会儿:“不然该惦记什么?”
方轻茁一时分不清她在装傻充愣还是寻他开心,约会是她提的,迟到的她;电影是她要来看的,睡觉的也是她。
今早为了这场约会,他差点在高峰期闯红灯,最堵的时候,他甚至产生撞上前冲动。但这些荒唐和委屈,他说不出口,他那点自尊也不允许他说出。
拿她没办法,自己生闷气总行了吧,撂下声“随便你”,起身拂袖而去。
他这么负气出走,骆姝也懵了,饭点想吃饭也有错?打她出生起还真就没遇见过像方轻茁这种少爷命,公主病的难伺候主儿。
多大人了,老学叛逆小屁孩平白无故乱发小脾气有意思吗,不得不怀疑他是蒸汽机转世,那么会发气。
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许惯他了,有个词说得好,恃宠而骄。没吃完的爆米花说丢就丢,捞起挎包,不遑多让地抢在方轻茁跟前大步流星出门。
影院在六楼,骆姝先一步候在电梯口等电梯。方轻茁落后几米,到的时候电梯依旧一动不动,俩人自发一左一右分开,低颈玩手机的玩手机,三心二意看表的看表,中间隔着道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距离,脸色都称不上多和悦,比起过年那贴在门上避邪用的门神有过之无不及。
气氛愈发沉默,表面上皆有点冷战那意味。
在确认了第三遍时间后,电梯仍迟迟未到,方轻茁往楼层显示区瞟,好家伙,压根没人按。
不是,手机里到底有谁?好玩到能忘记按电梯?
腿比脑子快,越过专注在另一个世界的骆姝,外套有意无意擦过她,当着她的面狠狠连敲下电梯按钮,响声很大,恨不得戳报废了吸引某人注意。
似觉不够,折返时两片唇瓣翕动,十分明显清晰的一声“笨”。
这一导火索点燃,成功使骆姝踏入暴走边缘。
叮一声,电梯自下而上打开,方轻茁率先跨进,施施然转身,发现骆姝还怵在门口记他逞口舌之快仇赌气不与他同乘一座电梯,巴掌般大小的精致眉眼爬上一丝浅显怒容,这倔驴模样到是别有一番风情。
与此同时骆姝天人交战,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上电梯,凭什么方轻茁坐享其成,论先来后到这部电梯她先等的。可惜天公不作美,刚准备进,晚了。
眼见电梯门即将合上,方轻茁眼疾手快,胳膊一抬,长指扒住门缝挡了一下,得益于他电梯门重新张开怀抱,不承想骆姝没进来,倒进来了个魁梧大汉。
大汉赶上的第一秒热络地对方轻茁表达了道谢:“谢了,哥们儿,多亏有你。”
方轻茁不咸不淡礼貌点头示意,一边用余光偷瞄夹着尾巴灰溜溜进来的骆姝,一边松开常摁在开门键手指。
一波三折,电梯终于下降,奈何没人按楼层,大汉瞧瞧占据在按键区前若无其事屹立高冷人设不倒的方轻茁再瞧瞧躲在背后角落里自闭骆姝,摇摇头心想这俩人可真懒,然后果断摁下一楼。
落到四楼,中途又陆陆续续进了一批人,男女老少不难猜出是一家子,方轻茁原本可以不用挪位置,却一反常态后退礼让用身躯严严实实隔断了他人与骆姝的接触。
出何原因,只有他本人清楚。
四四方方的封闭拥挤空间,寿星小男孩一只手任由奶奶宝贝牵着一只手则小心翼翼护着妈妈手里装饰奥特曼糖人的蛋糕,以免遭遇不测。
骆姝腹背受敌,前有生人勿近方轻茁后有不知被多少人蹭过的电梯壁。她的身高在女生中并不算矮,但碰到方轻茁亦如孙猴子碰到如来佛。他为所欲为的横插一脚基本遮住了所有视线,虽留有一丝活动空隙,但骆姝不敢动弹,不是怄气而是心猿意马,这个肩宽比例,也太适合靠着眯盹了。
要不是俩人置气中,她真的很想占占便宜。
忽地,小男孩天真叫唤:“妈妈,每年我过生日奥特曼都会变成蛋糕来陪我,那他回不了M78星云,他妈妈会不会着急啊?”
男孩妈妈瞬间被问住,不仅仅是她,小男孩的爸爸,爷爷奶奶都面面相觑答不出来。
还是边上的大汉摸摸下巴,跳出来耿直解围:“小朋友,每年生日你定三个蛋糕,这样他们就能一家团聚了。”
此话一出,一电梯人顿时哄堂大笑,骆姝也不例外捂嘴窃喜,唯独五官皱成一团快要哭了的小朋友和定睛在蛋糕上流露出一缕复杂情感的方轻茁。
骆姝不确定这抹眼神的组成成分,隐约感觉是共情,等她再望过去细究,方轻茁已恢复如初。
小男孩嘛,尚能想通,有时候小朋友的精神世界,大人们永远无法设身处地思考。同理,大人们的弯弯绕绕,小朋友们同样不理解。
可方轻茁不一样,骆姝不止一次察觉到他的格格不入,尤其是在其乐融融场景,格格不入到像阴天没晒透的衣服,闷闷的带着褪不去的潮湿被误收进一排被阳光洗礼过的衣柜中。
插曲随着时间流逝,一行人有条不紊地漫出电梯朝四面八方涌去,骆姝有心事,晃神的空档,方轻茁已经甩开她十几米远差距,插着兜挺拔地伫立着,应该不是等她,目光所致是活动台上主持人介绍的一款中古游戏卡带。
她记得他家里有一面柜子,净是游戏卡带铺满一整面墙。
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音腔从音响扩散开:“这一轮的奖品是极具收藏的游戏卡带,哪位勇士愿意上台接受挑战呢?”
话音将落,骆姝不知何时挤到台下,冒出个脑袋,举起手臂掷地有声自荐“我”。
在方轻茁的异样注视下,她毅然登上临时搭建的小型舞台。
眉头立即不顺心皱起,他本意等她,是这举动还不够明显吗,给她台阶下,不是让她上台阶胡闹。
底下观众见来了个出挑美女,尖叫声此起彼伏,现场气氛达到高潮,围聚观看的行人在短时间内剧增,主持人赶紧递去话筒按照流程让骆姝简单自我介绍。
骆姝颔首接过,下巴微扬,白皙手指紧握住话筒单刀直入:“我找不到我男朋友了。”
在商场见过失物招领,寻人启事,这丢男朋友还是头回见。
登时,台下有人嬉皮笑脸开玩笑:“美女,男朋友丢了就再找一个。”
“是啊,是啊,考虑考虑我呗。”
“美女,我家里三套房。”
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摩拳擦掌单身男青年踊跃报名,商场开业秒变相亲大会。
主持人站出来控场,委婉提醒:“姑娘,咱这可是开业活动,不是广播站。”
“我知道。”骆姝语气顿了一下,直白眸光聚焦在allblack黑得肃杀男人身上,“我男朋友很喜欢收藏游戏卡带,不久前我好像惹他不高兴了,所以我想哄哄他。”
幸亏不是来砸饭碗的,主持人松了口气:“如果说想获得我手里的奖品,可得来段才艺表演,不然大家不答应,是么。”
说完话筒指向下方,围观群众纷纷附和。
骆姝看向舞台边上的电子钢琴:“唱歌可以吗?”
她还有自弹自唱这才艺,方轻茁轻挑了挑眉,着实令人意外。
只见骆姝好似一只误入人间的翩跹蝴蝶在琴凳上落坐,指尖轻触琴键,一拍简单和弦,娓娓动听的纯净女声透过话筒,宛若一只无形的手,抚平了全场的躁动。
“耳朵借我,这几分钟,这首歌会替我说。”
“你在心中,怎么形容?”
“像荒漠开出花朵。”
“原谅我的指头在颤抖,是我把黑键当你的手。”
“如果你心里也能协奏,请你对我轻轻点头。”
进入副歌,BPM节奏加快。骆姝像预谋已久隔着听众与男人的缱绻目光对视。
“这是为你唱的歌,充满快乐,像生命所有转折,要你认可。只等你来唱和,我会在你左右。”
她还擅自改了歌词,把“这是为你写的歌,充满忐忑”改成了“这是为你唱的歌,充满快乐”。
谈不上多专业,但不可否认的是很少有女生把r&b歌曲演绎得那么抒情。
一念之间,方轻茁飘远的思绪被观众席爆发的雷霆掌声唤回。
骆姝披着惊艳四座的荣光,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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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属他的战利品朝他一步一步坚定踱来。
这一刻,她真的像极了为爱冲锋陷阵的女勇士。
间隙,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普信男幽幽开腔:“男人最了解男人,你这么倒贴,男朋友不会珍惜你的。”
不等方轻茁表态,骆姝直接呛回去:“没关系,我乐意。”
直到感觉手背被另一道体温包裹,一薄盒状有棱有角物体塞进掌心,连同左胸膛那块也被塞得满满当当。
方轻茁模糊,没有焦点的视野上移,定格在骆姝那双无声胜有声,求表扬的笑眸中。
为什么做这些幼稚讨好的事,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以往惯例,不是早到了骗他,玩弄他步骤?
“为什么送我?”
“因为你喜欢啊。”骆姝实话实说。
“谁说我喜欢了。”
“你多看了好几眼……”
他冷笑打断:“多看几眼就是喜欢?你凭什么以自己的主观臆断替我做判断。”
骆姝被他强大的逻辑堵得语塞,强制重启尝试和他分析:“就算不是特别喜欢,那也绝对算不上讨厌,有些东西,不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骆姝,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一个男人,对男人有求必应,讨好这个行为在他们眼里很廉价。”方轻茁攥紧那烫手礼物,饱含几分警告又有几分劝说。
“可你是我男朋友,对你好不是应该的的吗?”
方轻茁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杂乱,似怀疑似说服,最后罕见地分裂出无助,盯着她,一直盯到瞳仁深处,连瞳孔颜色都不是纯粹的黑色,偏棕,他究竟可不可以相信她一次。
骆姝读不懂他的纠结:“你头顶总有一片乌云笼罩,我就想让你开心一点,就像你的名字一样,轻茁,轻轻松松地茁壮成长。”
“这在我眼里,并不廉价。”
很奇怪,上一刻分明对她还各种防备,这时却被她的话牵走了情绪。
方轻茁摊牌了,他真的很吃这一套。
漂亮的皮囊,漂亮的体己话加上自愿拿铁链把自己绑在他身边的自觉。
默然半晌:“想吃什么?”
“……”
前一刻还咄咄逼人,下一刻又好像什么事情没发生过,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骆姝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有一点,起码她把人哄好了。
-
“我总是临时抱佛脚,临时抱佛脚,做帅哥就是没烦恼,就是没烦恼……”
管思奇洗好澡,哼着小曲从洗手间出来,擦着头发扫过进门那许久未动过床铺:“前些日子我家老头还在感叹,同样生的儿子,为什么人方决山生的儿子一骑绝尘。”
路过顾扬书桌位置时拍了拍他肩头,“今晚什么安排?要不我组个局,喊上阿茁一起?”
顾扬摁灭手机屏幕反扣在桌面,不答反问:“他这个大忙人有空吗?”
说话间,寝室门框露出条小缝,一颗毛茸茸脑袋鬼鬼祟祟穿进来:“表哥,忙呢!”
顾扬和管思奇双双循声转头,看清来人,管思奇更是亲热地附上一组爱的教育:“呦,这不我亲爱的表弟吗?这都多久没来看望长辈了?”
钟子旭费力地掰开锁在脖间的长臂求饶:“表哥,我错了。”
认错态度良好,管思奇手下留情,拖过把椅子一屁股瘫坐,二郎腿翘起好整以暇审视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表弟:“说吧,又惹什么祸了?”
钟子旭扭扭捏捏,挠完后脑挠脖子:“没惹祸,就是交了女朋友。”
顾扬抄起桌上水杯:“这不好事儿?”
“是啊,所以想请大家吃个饭,眼熟眼熟。”钟子旭仍沉浸在喜悦中,“你们看哪天合适,我去定位置。”
管思奇晃晃腿:“除了你茁哥太忙,得预约,我们都有空。”
“忙吗?”钟子旭微怔,“可我上午才在电影院碰到他,跟咱们学校的校花,叫骆姝那个,就在壹方城新开的商场里。”
“我说他也是,谈个恋爱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管思奇担忧地睨了眼顾扬方向,顾扬比他预料的更为激烈,整个人跳起来,椅脚在瓷砖地面滑拉出刺耳声音。
“你没看错?”
钟子旭不知道是自己的措辞有问题还是顾扬耳朵有毛病,重复道:“我肯定以及一定,早上在新开的商场看到茁哥和骆姝一起看电影……”
“闭嘴,别说了。”顾扬暴躁怒号,无法控制地砸杯泄愤。
一地的碎玻璃碴子无处下脚,管思奇往日没皮没脸的神色这会儿渡上认真,请走一头雾水钟子旭后将顾扬按住:“只是一起看个电影,不能说明什么,他既然能一次次推开骆姝,你就要相信他,免得兄弟俩又闹得不愉快。”
“相信他。”顾扬特意把相信二字咬得很重,惨白的面庞上挤出凉凉笑意,“我倒有个法子,试一试便知能不能相信他。”
25. 七十二变
方家老宅的厨房自一早起便忙得如火如荼,老太太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更是亲自在门口等候。
张妈贴心地拿来披肩给老太太披上:“这前脚刚捎来电话,后脚您就迫不及待地来此候着,知道的您爱孙心切,不知道的以为他爷俩有穿墙遁地之术呢。”
老太太笑了笑:“决山和阿茁这父子俩好不容易一起过来,说什么我也得等上一等。”
这时,佣人急急忙忙跑来转达了方决山要参与公司临时会议,暂时脱不开身消息。
张妈察言观色,老太太原先的欣喜切换至失落,所有下人见状纷纷低垂脑袋大气不敢喘。
沉默间,一辆黑色跑车拐进独栋别墅,在看清那连号车牌后老太太喜出望外,顾不上张妈搀扶也要上前相迎。
一下车方轻茁便露出乖巧讨喜笑容:“奶奶。”
一声奶奶成功让老太太泯没了先前的不愉快,牵着宝贝孙子的手边进屋边唠叨:“怎么又瘦了?”
全席玉盘珍馐,从本土粤菜到各式五花八门名菜,老太太慈眉善目一直替方轻茁夹菜,似乎忘了还有个气人儿子,话题也从关心他的学业延伸到他的终生大事。
张妈在一旁舀汤打趣:“阿茁这才多大,老太太您也太心急了。”
方轻茁接过炖了一早靓汤:“是啊,奶奶,您总不能让我现在凭空给您变出个女朋友来吧?”
“从小你就猴精,我倒希望你七十二变,能变出个女朋友来。”老太太继续道,“再说了你爸爸当年可是一回国就领了证进了公司,要不是你妈身体不好走得早,还需要我啰嗦……”
方轻茁捻着汤匙舀汤的手停在半空,哐当一下,是瓷器碰撞的声音。
意识到说错话,老太太熟练地支走在场人员:“张妈,你去厨房催催,阿茁最爱吃的椰子鸡怎么还没上?”
得到命令张妈速速离去,一时间,餐桌上只剩祖孙俩相对无言。
适才的插曲破坏,方轻茁显然提不上什么食欲,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奶奶,一会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不等你爸爸了?”老太太挽留。
方轻茁落筷抬眸,覆上老太太手背语重心长:“听奶奶的话,得去找女朋友啊。”
他确实约了骆姝。
听他又不着调,老太太笑得格外宠溺:“你又糊弄奶奶。”
抽出手轻抚他黑发,“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眼眶不敌一酸,方轻茁刚出生那阵,小娃娃漂亮得不像话,专挑了父母优点长,家里长辈稀罕得不得了,长大些性格难免恶劣了些,带着管家那臭小子一块皮,同辈的小孩朝他们扔泥巴,他俩喂人吃泥巴。祝捷对他向来严厉,教他以德报怨,他只学到了以怨报怨,方决山小事上又任之由之,挨了训不哭不闹,转脸跑来找她告状所有人欺负他,那会整栋别墅都是他喊奶奶的叫声。
如今,很少了。
忽地,大门外传来阵哭哭啼啼打断了这温情时刻。
老太太捏起张餐巾掩了掩口鼻:“张妈,怎么了?”
张妈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神神秘秘地俯腰至耳边窃窃私语。
内容方轻茁一个字没听到,只精准地捕捉到老太太矍铄的眼睛闪过稍纵即逝的警惕。
二楼的简易会客室,林素倚在沙发扶手边孕肚难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被方决山抛弃经过。
“若不是走投无路,我定是不会来叨扰老太太清闲的。”
老太太端起茶碗,撇去多余浮沫,微妙地瞟了她眼:“你说你肚子里怀的是决山的孩子?”
林素肯定地说:“是,是老太太您的亲孙子。”
马上换来了张妈严词呵斥:“胡说八道,老太太的亲孙子可只有一位。”
“我查过,是男孩。”像是极力证明所说,林素开始埋头翻包找寻报告单,“我有证据,真的怀的是男孩。”
对比她的慌乱,老太太气定神闲,一盏茶工夫似乎消磨了对眼前陌生女人仅剩耐心。
“不必了,张妈送客。”
如同溺水之人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林素岂能甘心,扑通一下双膝压在地毯上,泣不成声跪着过去就想抓住老太太衣袖不放:“老太太您相信我,我发誓今日所说绝无半句虚言。”
“就算您不可怜我,也可怜一下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相信你?伺机潜伏在别墅外这么多天专门等在今天上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得什么心。”老太太重重摔下茶碗,滚烫茶水霎时溅洒在林素皮肤上。
条件反射林素缩回手,跪在地上直摇头否认,眼泪糊湿整张面容。
紧盯匍匐在地的狼狈女人,老太太拧眉反唇相讥,“陈芝麻烂谷子的把戏,妄图拿孩子做要挟,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儿,方家的长孙,益科的接班人只能是方轻茁,想进方家的门,除非我死了。”
“张妈还等什么快给我拖出去。”
张妈毫不迟疑,揪住林素的头发准备强拽,疼得林素叫苦连天。
林素拼命挣扎,还不忘牢牢护着肚子:“我可以不进方家的门,但孩子是无辜的,说不定那祝婕早就暗通款曲,他方轻茁是不是方家的种另说,我肚子里这个才是方家唯一血脉。”
话音刚落,老太太扬手截停了张妈动作,取下腕间佛珠,一道耳光利落地甩了过去。
“唯一?泼脏水前有想过为自己说过的话承担后果吗?”
林素被打得懵了,捂着半边脸重新梗起脖子直视老太太,无所顾忌道:“我有人证,家里的阿姨下人都知情,要不是东窗事发,她也不会吞药谢罪。”
“你说什么?”
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像阵寒流从半空横扫室内,裹挟刺骨寒意,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起来,所有人的呼吸在一瞬间不由滞停。
循声转头,原本走了的方轻茁不知何时站在门框外。
-
好好的家宴,被一个林素搅合得不得安宁,老太太勃然大怒,一个电话拨去方决山秘书那,二话不说要求立刻中断会议,让他处理家事,把宝贝孙子安安全全带回来。
别无他法,方决山丢下一票股东火急火燎地上了车,刚入坐烦躁地扭动脖颈扯松领带,前排的司机老陈犹豫不决:“方总,咱去哪儿?”
方决山闭目捏了捏眉心,思索片刻睁眼:“去墓园。”
40分钟车程,车辆驶进郊外的墓园区。泊好车,一辆挂着连号车牌的劳斯莱斯赫然停在一侧。
车子只能停在山脚,方决山只身上山,大老远瞅见一人影席地而坐,手肘搭在膝上,一手扶额一手随意垂落,等走近了些才稍稍看清烟雾缠身下方轻茁,不禁面色一沉:“你妈妈最讨厌烟味,把烟掐了。”
闻言,方轻茁付之一笑,似存心般又抬臂狠狠嘬上一口,吐雾间他把叼在嘴里的烟夹在指间:“她何止讨厌烟味,还有……”
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挑衅地回望过去,“你……”
父子俩无声对视良久,久到那点猩红攒下一截烟灰,方轻茁隐忍地动了动指节,烟灰顺势掉地,与此同时一段后话在脑海盘旋:和我。
另一头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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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并不打算恋战,漠视他的无礼行为,脚步不听使唤地朝那冰冷墓碑靠近,慢慢的,黑白照片上的女人一点点显现,气质清冷,眉眼更是与记忆那般重叠,孤标傲世。
目光下游,是成功将她绑在身边套牢她的枷锁,亦是他俩在这世间永不可抹灭的痕迹。
山间空气清新,居高临下将这久违的一家三口同框画面尽收眼底,方决山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交代:“今天你一声不吭跑出来,可把奶奶吓得够呛,一会好生回去别让她担心。”
方轻茁不吃他这一套,仍旧冷着脸不搭腔。
“还有你妈妈最喜欢桔梗,下次记得带过来向她认错。”
听到这,方轻茁实在无法忍受这波澜不兴的无事发生态度,也着实看不懂眼前男人。
仰起下巴咬牙质问:“为什么要瞒我?”
“瞒?”方决山侧过脸,饶有兴致地自下而上打量他,“你相信过吗?”
“我知道这通气你憋了好些年,也怨了我好些年,终于,在今天叫人捅破,毫无保留地抖落出来,不然你也不会第一时间跑来这撒野。”
“所以,你不委屈。”
这个字眼如同一股歪风,在欲燃欲灭的潮湿稻草堆上推波助澜,点燃了方轻茁多年以来的阴暗情绪。
他丢掉烟蒂霍然起身,烟头的火星砸在水泥地面,生命力顽强不仅没灭还愈演愈烈。
“既然你们要演那就演一辈子啊,凭什么演到一半不演了,为什么生下我?为什么让我发现,我都选择视而不见积极配合你们,你们呢?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有询问过我任何意见吗?”
回顾往昔,方轻茁真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他们夫妻和睦温馨戏码的仅有观众。若不是那次意外他提前回家,就不会撞破俩人为他的存在吵得不可开交。
对于祝婕来说,他是阻碍她离开的绊脚石;对于方决山而言,他是最得意工具,他的存在就好比困住祝婕的无形牢笼。
所以他开始装乖卖巧,以此证明自己不是绊住她的镣铐,纵使这样,她还是自私地义无反顾地走了。
他从傻子一夜之间沦落为小丑,在没有人会坚定选择他这事情上,深信不疑。
在自家儿子字字诛心的控诉下,方决山终于露出不加修饰的歇斯底里:“是我不想演吗?”
他指着代表天人永隔的那块石头,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突跳动,“是你妈,是她先抛弃我们的。”
撕破脸皮的结果无非就是不欢而散,方轻茁没什么必要继续待下去迈着六亲不认步伐绝尘而去。
而平复好心情的方决山松开拳头以半跪姿势蹲下,解开袖扣认认真真拣去挡在碑前的枯枝落叶,拿着半是困惑半是埋怨的语气唏嘘:“这小屁孩的臭脾气真是随了你。”
午后从厚重云层漏出的阳光暖烘烘地造访整个半山腰,方决山猝不及防掀起眼帘,“你也是,走得那么决绝,将近二十年的感情付出硬是撼动不了你一丁点,有金笼子不喜欢偏偏喜欢这小盒子,要不是时机还没有成熟,我真想亲自问问你后不后悔?”
随后唇角扯起抹嘲讽弧度,自问自答,“应该是后悔了,不然前段时间你也不会夜夜来我梦里。”
山下,方轻茁连人带车早已不见踪影,老陈在看到方决山回来后主动替他开车门为方轻茁开脱:“您别生气,这孩子就是一时想不开,小时候多听话。”
方决山笑笑不说话,吩咐开回老宅后才慢悠悠启口:“是啊,小时候多听话。”
假装很听话,长大后,说白了,不装了。
26. 无眠之夜
密不透风车厢,烟雾熏天,每抽完一根伴随方轻茁剧烈咳嗽,不知不觉半包烟让他扫荡一空,摸起板砖似的手机重新开机,稀里哗啦弹出不少消息,他奶奶,方决山秘书,管思奇,顾扬……还没来得及一一点开查看钟子旭踩着空隙找上门。
“救命啊茁哥,我现在被一群小混混压在会所,快来救我……”
就着听筒聒噪,方轻茁忍住喉间的痒意:“惹了祸找你表哥解决。”
拒绝太快,对面不由顿了顿:“不,不能找他。”
“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啊,别打我,打人别打脸,艹,你知不知道我哥谁?”
一段浮夸表演谢幕,钟子旭抢先摁断通话,在手机噼里啪啦好一顿敲,发送交差,仰脖对着瓶口灌上一口,满意地单挑了挑眉回到那震耳欲聋包厢。
一墙之隔里觥筹交错,你来我往,骆姝挤在当中形单影只,不摇骰子不喝酒活像个走错片场的路人。环顾一圈糜乱四周,好几对抱着互啃男女和一群拿酒当水玩泼水节的煞笔,哪有钟子旭所担保的方轻茁身影,心想定是叫他耍了,拎起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刚拉开门差点没让瘫倒在地的钟子旭绊倒。
钟子旭抱着剩余的半瓶人头马意犹未尽,眼睛眯成条缝招呼她:“今天小爷高兴,全场的消费我买单。”
“你不是说方轻茁在吗?他人呢?”
钟子旭不省人事,一味亢奋重复:“都喝尽兴咯。”
见状,骆姝懒得与醉鬼交流,犹豫跨过去还是踩上去比较好时陶君和小姐妹们在外头正好上完洗手间回来,看见门外一幕,嫌弃地一眼带过钟子旭最后定格在骆姝脸上。
“想来想来想走就走,你是不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今天这道门能不能走,取决于我不在你。”骆姝顿感无奈,扫过倚在门框逢人就说有女朋友的钟子旭反击道,“还有,与其纠结有没有把你们放在眼里,是不是该关心一下你躺在地上的男朋友。”
而她的尾音刚落,原本哼哼唧唧的钟子旭卡壳几秒,一个激灵扶着墙爬起来:“别啊,茁哥一会就到。”
堪堪稳住身形,跟哄姑奶奶似的赔着灿烂笑脸又将骆姝请了回去。
他可是答应了某人,要给方轻茁一个大惊喜。
回到卡座,钟子旭又被男生们拉去喝酒,陶君气不顺找事,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把重金属音乐换成了不那么闹的背景音。
像是释放的某种信号,一波波牛鬼蛇神上赶着找存在感。
“你就是天天挂在论坛上的骆姝?”
说话的是坐在另一头的大波浪卷发女生,一条修身连衣裙开叉至大腿,摆明了找茬,正常人只会问你是不是骆姝而不是天天挂在论坛上的骆姝。
“论坛上那么多帖子都在讨论你,我感觉挺一般啊。”
陶君摇着的杯中冰块,喊一声那女生名字:“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位和咱们方学长关系可不一般。”
说是解围,倒不如说是火上浇油。
那人一听,瞥向骆姝的眼色多了一丝吃味:“方轻茁啊,那确实称得上狗仗人势。”
此话一出,又吸引一公主切萝莉注意,她频频扇着两片写满懵懂无知的浓密假睫毛,熟稔地揽着骆姝半边胳膊:“真的吗?那你能分享一下怎么勾搭的方轻茁吗?我们特好奇。”
感受到周围十几道探究的不怀好意目光,骆姝抽回手臂,一番思想斗争在内心深处极限拉扯,一方面,这些人属实欺人太甚,另一方面她们又是方轻茁的同门学妹,她不想闹得太难堪,终究从牙缝里挤出句:“我们没有关系。”
萝莉自讨没趣“嘁”一声,评价:“真小气,又不会和你抢男人。”
然后腾出位置,唆使一旁虎视眈眈的男同学上前喝交杯酒:“别害羞了,不知道是谁说的仰慕咱们学校校花,这不女神来了,敬一个。”
有人起了头,哪有不起哄之理,一伙人以最快速度围成一个包围圈鼓掌呐喊:“交杯酒,交杯酒。”
骆姝脸色差到极致,红一阵,白一阵。
此刻的她就像动物园里明码标价方可参观戏耍的动物,毫无二致。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连接外界的厚重黄铜夹丝玻璃装甲门由外到里推开,一时之间削弱了大半喧嚣。
门缝拉开,依稀可见一挺拔男人渐渐展露高大身型,握着门把手从暗处大步走向明处,在交错光影中如同那索命的地狱使者。
捣乱的那批人不以为然,一致默契认为是上酒的侍应生,直至看清楚来人相貌时,嚣张气焰瞬间熄火。
方轻茁就这样顶着一头不经打理过的松散黑发和浓郁的声色犬马氛围与他无关神情,径直穿过人墙迈进漩涡中央,所到之处,皆避让出空间。
他抿着唇,很是为难地凝望骆姝:“你怎么在这里?”
骆姝:“我……”
“茁哥,你终于来了。”钟子旭不知无心还是有心,似乎是酒醒了又没醒,举着满满一杯快要溢出的洋酒,“你可是我和陶君的媒人,没有你,我也不能交到这么优秀的女朋友,这杯酒敬我最敬爱的茁哥。”
“我tm没问你。”方轻茁突然扭头大吼一声,眼底情绪翻涌,“你的事,日后再算。”
环视看热闹众人,“还有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他一嗓子嚎完,包厢的温度立即下降好几度。在场的男男女女基本都是钟子旭和陶君那一届在校好友,方轻茁名声在外,单是一个研究生名额搅得学校腥风血雨,背后蛐蛐两句容易,正面刚,除非是不想在深城混了,纷纷慌了神恐殃及池鱼敬而远之。
而钟子旭自始至终全程盯着方轻茁,严谨来说是透过他在看他背后的陶君。心有不甘一口闷掉辛辣酒精,不由分说拽着陶君就是埋头往外走。
五光十色的闪灯扫射在仅留的两人身上。
方轻茁往前一步,拉近彼此距离,被烟浸过的嗓音透着沙哑:“你和他们很熟吗?为什么外面那么多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你非要来这家。”
阴影下,他那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格外凌厉。
他来势汹汹,骆姝无措地望着他,半晌憋不出一个字。
方轻茁不满意她这副不吭声模样:“我问你话没听清吗?”
捞起矮桌上一只未开封酒瓶眼睛不带眨地刮过她往后头的墙面砸,上万的威士忌眨眼间化为泡沫。
“说话啊,装什么哑巴。”
骆姝哆嗦着缩了下脖子:“你一直不回信息,我找不到你人,很着急。然后又碰到钟子旭,他和我保证今晚你会出现,我才过来的。”
“你是有什么病吗?光舔我还不够,别人随便招招手,你就要摇尾乞怜。”
话在耳边震荡片刻,骆姝愣了愣,恍惚地看着清晰的方轻茁慢慢变得模糊,热意蓄满眼眶,她拼命咬唇不想让自己表现出来,但越掩饰越藏不住笨拙。
冲动战胜理智,方轻茁咆哮完,惯性地吸气又呼气,胸腔因为他的一言一行没有规律地上下起伏,好像有一双手扼在他的喉咙处惩罚他。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衬托得无理取闹的是他,吃里扒外的是他,笨得无法的也是他。
“很好,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一颗紧接一颗,方轻茁整个人一滞,这是骆姝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泪,被蛇咬了没掉,被球砸了没掉,被学生会那伙人欺负没掉,偏偏现在掉了,在他看来一点卖惨装可怜的成分都没有,是真的很难过,一抽一抽的。虽然他曾经不止一次产生让她哭想法,可真如愿了却不好受,一缕缕不知名情绪从心底慢慢发酵占据他整个心脏,他隐隐约约判断那是心疼,伴随密密麻麻的痛。
“方轻茁,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今晚没乱说话,也没透露半句,关于我们的事。”泪水淌了一脸,骆姝抹着擦不完的眼泪,抽噎争取,“我今天非来不可,就是想趁着今天是一个月纪念日,把礼物提前给你。”
她抄起茶几上精美的礼品袋,小心翼翼展示,手抖成筛子,一套要给不敢给动作。
她在害怕。
方轻茁垂眸瞅着这份不合时宜的礼物,闭眼,当下的处境容不得他后悔,他的一举一动犹如列被截停的火车,进不得退不了。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
会所里,偌大的房间只剩下细水长流的若有若无音乐声,方轻茁面向不久前骆姝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猛地有的放矢仰起下巴上下左右搜索着什么,终于在天花板角落上的摄像头定睛,目光如炬,仿佛在说满意了吗?煞费苦心,演这么一出请君入瓮戏码。
监控画面那头,被这么双野火燎原眸子瞄准,管思奇难免心里发怵,心虚别开视线:“完了完了,这小子发现我们了。”
顾扬悠闲地将衔在齿间的香烟扔进面前水杯:“从钟子旭拙劣的把戏开始,这家伙就起疑了,而且自踏进这家会所的第一步,他就已经猜到是我们盘的活。”
管思奇做不到他那般从容:“你就没想过后果?”
“什么后果?”顾扬眼神暗了暗,“明明是他理亏。”
“他讲过道理么,依他那记仇性子,指不定怎么闹。”
“那他有没有想过两面三刀我的后果?”顾扬冷不防重重扣下电脑,手臂一扫,那杯装着半截香烟的水杯身首异处,“表面答应我去教训人家,绕了一圈告诉我在一起了,然后承诺会给我说法,晾了一阵背着我们夹带私货跑去约会,他置我于何地?”
“他方轻茁有拿我当过兄弟吗?”
骤不及防的发飙,管思奇目不转睛注视他,俨然在看第一次见面毫不相识之人,这样的顾扬尤为陌生,眦裂发指,居然暴露一股子说不出的森然。
想了想:“他刚才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你还想他怎样?”
他侧目过来:“别忘了,没有谁比他更会演。”
-
过了很久,方轻茁才步履沉重地走出那间沉载满地酒水混杂泪水包厢,陶君守在走廊出口等他,第一时间嘘寒问暖送矿泉水,重新补过的妆容香水,不断撩头发动作,藏不住的雀跃。
这些呼之欲出小心思自是没逃过方轻茁的法眼。
在学校方轻茁遇到的主动示好的女生不在少数,什么轰轰烈烈,大胆追爱到寝室楼下,什么抢着买单刷个好脸值,送水送温暖的浪费时间且自我感动廉价行为,又比如各种制造意外偶遇装天赐良缘。
但他这个学妹比她们聪明多了,至少知道从他身边人下手。
方轻茁瞧都没瞧那瓶水,张嘴就是:“你们刚才欺负她了。”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欺负……谁?”陶君手杵半空,强颜欢笑。
“你说还能有谁?”方轻茁浅浅勾唇。
陶君那抹尴尬笑容直接僵在嘴角,他说这句话时分明噙着笑,却无端教人不寒而栗:“我们和她就是闲聊,再说了,我们是你直系学妹能有什么恶意,就是崇拜你想听听不为人知的事迹罢了……”
方轻茁感到荒唐般轻哂了声:“闲聊?”
眼底笑意登时隐了起来。
“骆姝是我女朋友,你算什么东西?”
喉咙哽住,陶君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风凉话。
“……你说她是你女朋友?”
“刚才不还一直追问我俩什么关系吗?怎么?失望了,接受不了了。”他讥讽。
“不可能。”陶君摇头,“算起来你也欺负她了,我亲眼目睹她哭着出来的。”
戳到痛点,方轻茁不怒反笑,笑自己这副事后诸葛的嘴脸,笑声溢出每寸五官,是没有任何褒贬含义的笑,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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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够了,那俊逸皮囊才归于无波无澜。
“哭了又怎样。”他每多审视她一秒,语气就冷上几分:“我怎么对她,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这叫情趣,而你们做的那些,就是欺负。”
陶君目光里最后一丝期待和窃喜因为这句粉碎得彻彻底底,但方轻茁对她的无情远不止这些。
“以后在学校乃至这座城市,低调点,如果让我碰到抑或回想起今晚的事,你就死定了。”
挫骨了还要扬灰。
钟子旭是在方轻茁一走了之后的十分钟,数着时间踩着点去找的陶君。
她满心欢喜在里头陪着方轻茁的工夫,他都在大堂外独自等她,等她回心转意。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光听地毯上的脚步声,陶君就知道是他。
钟子旭截住步伐:“你不用赶我,我说完就走。”
走廊一时安静得只有回音,他干笑两声,“打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接近我不过为了方轻茁,看你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不认输劲,每晚睡觉前我都在想你如果喜欢的是我该多好,甚至我还生出帮你追他的离谱想法。”
“就那天看电影,你突然答应和我在一起,你不知道,我熬了一个通宵,那一晚上我在干嘛,还愿,在感谢老天爷对我的厚爱。可幸福转瞬即逝仅仅存在了半天,那天过后,你天天念叨什么时候约方轻茁吃饭,是一刻都不愿意装,我给自己洗脑,可能就是单纯地想感谢他得到他的祝福。”
“直到我喝醉倒在包厢门口,现实狠狠抽了我一嘴巴子,是我天真了,连骆姝,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外人都知道担心我,可你呢?”
整个过程陶君反应都不大,背对着他,像是只没有感情的木偶。
他做了个深呼吸,“陶君,我护不了你了。”
“今晚我伙同我表哥把骆姝骗过来算计方轻茁,我承认我也有一部分私心,就算他不收拾我我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你好自为之,我祝你日后得偿所愿。”
听到这,陶君神色复杂地徐徐转身,水晶吊灯下,她看见一颗眼泪挂在钟子旭脸颊,在灯光的照耀下摇摇欲坠,继而垂直滴入地面。
-
今晚的深城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私人住宅的泳池边,昏幽的灯光将万物照得很静,座椅上的男人褪去白日沉稳的黑色西装外套仿佛也褪去了克己复礼的虚伪外皮。
衬衫袖挽上一截的手腕端起酒杯,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方决山仰头一饮而尽,嗓音也随之沾染上红酒的醇厚:“你知道你今天做的最蠢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林素挺着孕肚跪坐在他脚边。
“说话。”他厉声催促。
“擅自上门。”冷风拂过,林素衣着单薄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止。”方决山把玩着空酒杯补充,“这姑且算你做的最错误的事,再猜。”
隔着夜色,林素倔强地抬起惨白面庞凝睇他,男人到了他这年纪,哪一个躲过了岁月的蹉跎,却唯独对他手下留情,洗尽铅华后的打磨沉淀出阅历赋予的稳重自持,咬住年龄上的数字攀比绝对是对他的亵渎,不经意流露出高处不胜寒气质不是方轻茁这个年龄层次所能呈现的价值,说实话方轻茁的眉眼也是实打实随了他,德行也是。
“不就是说了方轻茁不是你的亲生的。”她不怕死嗤笑。
下一秒,原本高高在上的男人突然俯身一把掰住她下巴,情绪不明,好似看他心情好坏,如若他心情不好只需轻轻一□□死她就如碾死一只蝼蚁简单。
“答对了一半。”少顷,他似奖励般宽宏大量松开了束缚,改在红印明显的侧脸上轻拍两下,“如果你没对老太太信誓旦旦地保证肚子里怀的是方家长孙,以她吃斋念佛多年,说不定不会破戒痛下狠手。”
“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好呢?”
“我没错。”林素不满反驳,艰难撑地爬起,加上跪得太久,双腿颤颤巍巍,“作为母亲我想让我肚子的孩子认祖归宗,这难道有错?”
“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做错了什么?”方决山长腿交叠作思考状,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杯壁上,“挪用公款这是其一,在我眼皮底下浑水摸鱼这是其二。”
期间,慢条斯理给自己空酒杯里续了续,“其三嘛,不自量力,妄图爬上不该爬位置。”
“最不可饶恕的是,把鸠占鹊巢美其名曰为认祖归宗。”
他摇着酒杯起身,一记淬了毒的眼随着言落剐了过来,林素如遭雷击,一种戳破谎言的恼羞成怒感迅速烧灼浑身上下。
一杯下肚,方决山已然恢复往日冷漠,“言归正传,要不以职务侵占罪把你送进去改造,反正你妊娠期也吃不了多少苦,要不……”
手里攥着的水晶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他无情抛进泳池中央,“给你一晚上时间给我下去,把杯子找回去,记住,我要完完整整,少一片都不行。”
不提眼下11月的气候,光是那沉入水底的碎玻璃碴子,让一个行动不便的孕妇泡在水里拣,堪比大海捞针。
胆战大于心寒,林素顿时红了眼眶,第一次对方决山有了实质性害怕,往日的纵容,不计较假象只限于他的好心情。
双膝扎进地面,匍匐在那锃亮的皮鞋前:“方总,我知道错了,我愿意接受惩罚,但真的不能下水,更不能进去,不然这辈子就完了。”
抱住他大腿:“我求你,看在我好歹跟了您半年的份上,饶了我这次。”
像是清除什么挡路障碍,方决山毫不留情一脚踹开,紧接抬起左臂宣判结果:“距离日出还有6个小时,明早拼凑不出,咱们直接警局见。”
说罢,越过摔倒在地,无声哭诉的林素扬长而去。
月光悄无声息地从枯槁的云层间流出,洒在一池清水和自作自受的女人身上。
27. 洗衣房
又是一场骤雨,室内静谧,雨点凶猛,声势浩大地密集敲打在一整面落地玻璃。
方轻茁不堪其扰,携着被打搅了睡意的恼怒腾得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关窗拉窗帘,关到一半,雨水照样孜孜不倦地发起猛烈攻势,身体愈发紧绷,无可言喻的,每砸下一记响声就好像重重捶在那坚如磐石的心脏上,抑制不住的心惊肉跳。
深城连续下了好几日阴雨,他就每天囿于名为荒谬的聊以度日中,从工作室到家两点一线,学校都不怎么去。
可能这个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丑态百出,充满了试探、算计和一己私欲,没有谁离不开谁,更没有人喜欢被欺骗,尤其是亲近之人。
似乎想到了谁,他不知疲惫地直视盛大雨幕,不知道是真的在看雨还是通过这场雨追忆某个狼狈雨夜。
墙上的挂钟指针一圈圈滑过刻度,直到有雨滴自窗缝溜进沁了方轻茁大半张脸,唤醒骨子里的冷漠分子,他反手关窗随之做下决定:不能让她再影响自己了。
无论是自己还是横亘在他和顾扬间的所有羁绊。
这阵及时雨来得巧不如来得好,来势汹汹淹没心房,形成的一条条雨柱冲刷洗涤着玻璃表面经久未除的浮尘污垢,方轻茁不断深呼吸开解,真好,早该结束了。
几分钟后,里屋传来了游戏打怪的激烈惨叫。
游戏一局又一局,忘乎所以地玩了一上午,方轻茁有些乏了,头疼般垂下脑袋,揉了揉快要挤成川字的眉心。
重整旗鼓,手游玩腻了玩掌机,总之就是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他去翻尚未通关的实体卡带,翻到了骆姝给他赢回来的游戏卡带。
塞尔达传说,全新典藏款,收藏柜里唯一缺少的那版。
撕开封条,内存卡大小般的卡带躺在卡槽里,方轻茁用手去抠,抠到一半使出浑身解数仍未能成功抠下,一股无名火陡然蹭上心间,人和他作对,现在连张卡都要和他作对,气得他任性一砸,卡带盘直接摔在了桌角方向碰倒了搁置在桌角的礼品袋,里面的小玩意儿一个个挣脱桎梏瞬间铺满地毯。
一地奇形怪状的打火机,骆姝送的纪念日礼物居然是打火机。方轻茁僵在原处,那晚他驾车离开,会所里的工作人员追上来声称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了这份礼物,他这才得知礼物被她留在了包间。
宅家这段时光,别说这份礼物,手机他都不敢打开,生怕触发新的随机事件,比如这恋爱,谈得刚有起色,经过他这么一凶二闹,她肯定失望透顶,会不会趁机提分手和他一刀两断?那等待他的只会是被甩吗?
所以他紧绷,易燃易爆,像做错事的拧巴小孩一边极度敏感地开导自己,疏导自己并不在乎,做错了能拿他怎么办,天不会塌,他还是那个高不可攀的方轻茁;一边又自相矛盾地担心这个害怕那个。
这一刻方轻茁猛然顿悟,无论如何掩饰,如何伪装,对他而言这雨意味的不是结束也不是解脱……
忽地,一串急促门铃打断了他思绪。
“你好,外送。”
透过猫眼窥探到是一拎着打包盒男人,方轻茁耐着性子扭开门把手:“送错了,我没喊。”
门外那人先是好奇,好一通观察头发乱得微微炸毛显得有点颓废主人,再是仰头瞅了眼门牌号,再三确认:“是这个地址没错。”
方轻茁无力撩了把刘海,扫到包装袋以及他工作制服上的鲜鹅庄字眼:“鲜鹅庄的?你们不是没有外送服务?谁让你送的?没留联系方式吗?”
面对他查户口一样的盘问,小伙子当场面露难色:“帅哥,你别为难我了,我就是一服务员,老板让我按照这个地址来送我就来送了,其他的一概不知。”
多说无益,方轻茁索性签收闭户,回到客厅立即拨了个号码,对面几乎秒接:“轻茁啊,怎么是要来吃饭吗?我给你留位置。”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鲜鹅庄什么时候开通外送服务了?”
“没开通啊。”那头停顿片刻,“不过,今天确实有一单,算人情单。”
“人情单?”
“就是前阵日子来了个女孩子说是她男朋友爱吃,想让帮忙外送。”
“所以就给她送了?”
“怎么可能,说了只能堂食,这是原则。”
“……”
“可是吧,人小姑娘很坚持,嘴又甜,说是学数媒的可以免费帮鲜鹅庄提供logo设计,vi设计,我琢磨着不亏就答应了,今天她发来定稿,效果真心不错……”
后续再说了什么,方轻茁大脑自动屏蔽,翻涌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起因是上次他俩约饭,去他常吃的椰子鸡,骆姝再次迟到,他闹脾气坚持不动筷,骆姝自知理亏夸下海口下次想吃什么她请,他随口一句想在家吃鲜鹅庄,让她知难而退,因为鲜鹅庄只能堂食。
电话那端的人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那小姑娘不会是……你女朋友?”
“嗯,我女朋友。”
从前梦寐以求得不到的偏爱,在她这体会到了。
-
凌晨十二点的深工大笼罩在月黑雨斜中,雨声淅淅沥沥尤其助眠。
熄灯过后的女寝过道万籁俱寂,没有人注意到603寝室偷偷摸摸溜出个黄色海绵宝宝,猫着腰宽大的帽檐遮住全脸,神神秘秘地拐进监控死角。
雨水冲刷着黑幕,路像是看不到尽头,一楼公共洗衣房的灯泡坏了起码半个月,骆姝打着手机电筒扒在充满监狱风的防盗窗前望穿秋水,饥肠辘辘等待那小卖部老板的外送投喂。
朦胧路灯下,远远走来一人,撑着把黑伞,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好几次踩到水坑也不在意,目的明确,直奔骆姝所呆的洗衣房货款两讫。
伞身打得极低,骆姝不识庐山真面目:“老板,你今天送得有些晚。”
“嗯。”隔着伞,是低沉的应声。
骆姝伸出食指勾住塑料袋口:“多少钱?我微信扫......”
随着纯黑伞面慢慢上移,本就有气无力声音在看清那张脸后刹那戛然而止,骆姝甚至认为是她饿出幻觉了,下意识缩回手,反让那人牢牢抓住。
五指困在微凉掌心的真实触感,不是错觉,真是这王八蛋。
手机白晃晃灯光打在方轻茁经得起推敲的五官上,冷白面庞与漆黑瞳孔形成对比,他薄唇微启:“晚饭没吃饱?”
那夜的恶言相向伴随久违嗓音响起相继浮现脑海,骆姝试着抵抗了一下:“不关你的事。”
方轻茁置若罔闻:“怕你捱不住,我又要了些巧克力,补充能量。”
“方轻茁,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我能玩什么把戏。”他语调寻常,没有任何起伏,“对了,还有芝士热狗棒,趁热吃。”
骆姝不领情,“你告诉我,昨晚还是人老板送的,怎么今晚就换你了?”
“你就当我兼职滴滴代送。”方轻茁没个正形答。
他自不会如实奉告,说他每晚在视奸她的微信步数,为什么接连两天总在凌晨更新,为此他特意跑来学校蹲了她两天。
对方滴水不漏,骆姝感觉说什么都是浪费口舌:“我不要了。”
“不要什么?”方轻茁掀起眼帘,一对黑眸蓄起认真。
不要这些东西还是不要他。
“当然是不要……”话刚吐出一半,过道就传来宿管阿姨察觉异样动身前来巡查的壮胆喊叫。
“谁?谁在那?我看见你了,还不快出来。”
骆姝拼命挣扎抽回手臂,没抽出,生气了,压低声息警告:“方轻茁,还不赶紧松开你的爪子,倘若被逮个正着对我们俩没有好处。”
方轻茁岿然不动,借着光源打量此刻急得火烧眉毛的骆姝。
一目了然的被家里人养得不谙世事,满脸的胶原蛋白,挑不出一点毛孔瑕疵,身上的海绵宝宝睡衣,幼稚到没边,反抗无果的欲刀人眼神还没她胸前的两颗眼珠子瞪的凶。
脚步声越来越近,方轻茁审时度势及时撒手但并不打算撤回,穿进窗缝扣在她头顶往下摁示意蹲下,与此同时左手弃伞将她另一只手里的手机抢了过来将手电筒功能迅速关闭。
下一秒,宿管阿姨披着外套挥着手电筒踏进了洗衣房,扫了几圈发现无人喃喃自语:“明明听见有动静的,难道又闹耗子了?”
骆姝捂住口鼻蹲在洗衣机后缩成一团,一颗心脏七上八下已然跃到了嗓子眼,再多一秒势必会自行蹦出来。
须臾,周围归于寂静,躲过一劫,骆姝紧绷的神经松懈几分,弓着背一路摸索至栏杆前。
“把手机还给我。”
无人应答。
还以为是声音太小听不见,她凑近了些,“方轻茁,把手机还我。”
滴水的屋檐下,方轻茁倚在墙壁没有动弹,伞丢在脚边也不打,身上泛着雨水的潮湿。
“不还。”说着幽怨地歪来半张脸。
他还委屈上了。
之后双双陷入持续性的缄默中。
少了手机照明,尽管骆姝看不大清他的表情如何但那股子别扭劲毫不费力想象出来:“方轻茁,你现在赖着不走又不肯讲话,是不是想道歉?”
方轻茁一副被说中心事的样子,死活不愿抬头。
大概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嗯,对不起。”
他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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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面的:“你想分手吗?”
“换句话问,你还喜欢我吗?”
这次换骆姝不会了。
视线昏暗,他近乎执拗又追问了一遍,“骆姝,你还喜欢我吗?”
雨势貌似渐小。
“我一直将自己情绪强行塞给你,我的纠结,我的敏感,我的不讲理,我的阴晴不定,我的蹬鼻子上脸,很糟糕地讲,除了男朋友对你不好,外面......男的都想对你好。”
原本他的措辞是外面的妖艳贱货,话到嘴边顿觉不适又生生咽下。
“从小到大我就渴望有人能不分青红皂白无条件地偏向我,在意我,关心我,但我的自尊,成长环境不允许我提这种要求,所以各种得不到释放的感情堆砌形成现在的我,矛盾,细节怪,爱说反话,不开心就不搭理人,害怕依赖上一个人就反反复复推开再确认,遇到问题习惯用攻击保护自己,展露出扎人的刺,这些,别说你,我自己都很讨厌。”
“把别人对我的试探算计统统迁怒到你头上,是我不对,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和你道歉。”中途因为喉咙难受方轻茁掩唇咳嗽了一会,“既然来了,要打要骂我任你处置,好不好?”
骆姝像是被定住,好半晌处于宕机状态,扪心自问,其实压根费不着问,她是真喜欢方轻茁啊,喜欢到即使对她撂了狠话,她依旧能在这个节骨眼为他的咳嗽发愁不忍心泼他冷水。
“手机给我,我想看看你。”
随着一簇光亮打起,将方轻茁整个人照得无比清晰,单薄的卫衣领口露出一半精瘦锁骨,长而直的眼睫毛在惨白的皮肤上投下层阴影,满头的小水珠沾上细碎的光,背后是飘在空中凉飕飕的绵绵细雨。
“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只要我解气,骂你不还口,打你也绝不还手?”
“嗯。”他贴窗,恨不能钻进去,使劲点头。
“那你把脑袋低下来一点。”
不带任何犹豫垂下,方轻茁乖乖照做,余光依稀还瞥到了手起姿势,老实闭上眼睛,一掌拍下来,呃……不痛不痒,倒像是在揉狗。
骆姝边拂拭他头发上的雨水边喟叹着:“方轻茁,这次的道歉我接受了,但下一次我更希望从你嘴里主动听到你说喜欢我……”
她难过的不是他吼她迁怒于她,而是他的喜欢,她感受不到。
“喜欢。”
骆姝停下手上动作:“什么?”
方轻茁直起那颗一贯高傲的头颅,放空的眼神缓缓聚拢在她身上,尤为笃定:“喜欢,很喜欢你。”
方轻茁确定自己喜欢骆姝是在并不晴朗的阵雨天,在他琢磨不透也无法攻克那凌晨步数难题的翌日一早,跑到人上早八的教室外偷窥,出乎他意料的是骆姝没事人一样的心态,课前轮到她擦黑板一堆热心人士抢着助人为乐,课间该记笔记记笔记该听讲听讲,作业获了夸奖也只是淡淡付之一笑。
好比银装素裹里无意苦争春的梅花,不纠结逊雪三分白,不忧虑风雪侵袭凋零,不会因为他人的一言两语就让自己褪色。
放在以前,他必会产生一种我过得水深火热每况愈下凭什么你悠闲自得的不平衡感,但那一瞬间取而代之是巨大的恐慌,袭卷他全身每一根骸骨。
他不安,他不解,最终熬了一宿分析解剖得出以下结论,这完全不像自己,很蠢的相悖思维,是喜欢的表现。
想明白的顷刻,他的世界观,岌岌可危的理智高墙开始失控乃至崩塌,以骆姝命名的地基崛地而起。
心头压着的那句话说了出来,方轻茁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喜欢你抠我烟盒上的涂层,喜欢你老拿哄小孩子口吻哄我,喜欢你茁宝茁宝的喊我,喜欢你心疼我,眼里满是我的样子。”
咫尺间,心跳与耳边回响的声音同频共振。
骆姝揪着睡衣下摆,提起高考英语听力的专心劲一个字一个字消化,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用着怀疑自己幻听的错愕目光一点点在方轻茁脸上游走,触及他真诚到炯炯发亮几乎要灼伤她的眸心时狠狠一滞。
她一直觉得方轻茁心里有堵墙,一堵结结实实常久封闭的墙,途径此地的路人会因那阴郁氛围望而却步,可谁叫她聪明,发现了他留的后门,除了那道心墙外他眼里还有一扇窗,时张时合的窗,没有上锁可惜也没有规律,常常吃闭门羹,偶尔运气好会撞见拉开条小缝渗出丝丝微光,仿佛全凭主人心情。
今晚,这扇窗自个向她彻彻底底地敞开了。
她竭力保持平常的口气:“方轻茁,我要吃巧克力。”
雨夜漫漫,一股暖意从胸口渐渐填满方轻茁整个心田。
“遵命,骆姝大王。”
28. 退烧药
日出三杆,一段沙哑男音有一茬没一茬地回荡在铺满阳光的客厅半空。
“我不在,验收会议你上点心,bug和优化案最好提上日程。”
“请个病假搞得像托孤似的。”庄赫在电话里头揶揄,“你是打算不回来了?”
“能不能盼我点好。”
“放宽心啦,祸害遗千年。”
开了免提,方轻茁给自己倒了杯温水,从善如流:“嗯,和你这千年王八比,半斤八两。”
“……看来没烧糊涂。”对面继续诅咒加满,“咋就没把你这张如簧巧舌给烧哑了。”
“那也骚不过你。”
怼得庄赫气笑两下,有点坏心眼地哪壶不开提哪壶:“孤家寡人的滋味不好受吧,要不求求兄弟我发个善心,我这边勉为其难呢,一结束会议就捎病号餐去探望探望你。”
“用不着,我有手有脚。”方轻茁打开药箱找出根体温计,“还有,想发善心,就去荒漠养骆驼书写自个的绿色传奇,机票钱我友情赞助。”
“方轻茁,咱俩好歹同窗四载,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的弦外之音,你才绿色传奇呢,你全家绿色……”
刹那破防声自听筒喷薄而出,方轻茁将手机挪远了些,量体温间隙,屏幕弹出条新消息提醒:【我下课啦。】
聒噪忙不迭摁灭,不假思索给那消息主人拨了个语音过去。
“嘟……”电话接通的那瞬,两头皆是默契缄口,方轻茁更是脑子一片空白,抢着打过来,甚至开场白没组织好。
冷场几秒,还是骆姝率先喊了他名字:“方轻茁,你找我啊。”
“嗯。”带着袒露心扉后的些许不自然,方轻茁柔声应下,“下课了?”
与方才反唇相讥的他简直两幅嘴脸。
“刚才我在上课,没看到消息。”骆姝顿了顿,掩饰不住的雀跃道,“你找我什么事?”
“今天天气不错。”
“然后呢……”
“要不要出来……”也不是头一次约饭,方轻茁解释不出的当前油然而生的小鹿乱撞感,后脑勺枕在沙发背,一手握手机贴耳,一手搭在跟团浆糊般黏黏稠稠的大脑脑门上,“一起吃饭?我知道有一家……”
“今天恐怕不行,我们寝室聚餐。”
下文悉数堵在嗓子眼,方轻茁吐吐不出,咽咽不下,结果就是力不从心憋出阵咳嗽。
昨晚开始这人就在咳,骆姝免不了担忧:“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吗?”
“有点头疼脑热。”
“严重吗?”
“在量了。”方轻茁抽出夹在腋下的体温计,看着上面跳到37.5的数字刻度,眼不带眨地指鹿为马,“38度6。”
“八成是昨晚淋了雨。”骆姝关心道,“家里有没有退烧药?”
方轻茁手指抓住感康的动作一顿,当机立断利落地送进垃圾桶。
“没有。”
话音刚落,又假模假样咳了一声,补充,“没事,你安心去聚餐,我在家睡一觉就行,之前有一次感冒睡上个一天两夜自己就好了,药都不用吃。”
“那怎么行,我买药过来一趟。”
从电话挂断到门铃响起,方轻茁就守在入户玄关,为了验证烧得确实严重,专门用热水洗了把脸,扒乱了发丝才肯开门。
骆姝一进屋,鞋来不及换,二话不说对着他全副检查,踮起脚尖,挑开额前的碎发用自己的手背感受他体温:“真的好烫。”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何尝不是,前不久还想方设法地让人家过来,但此时此刻面对写满着急和心疼的一张脸,方轻茁觉得自己好奇怪,后悔了,不应该装的,害她担心了。
骆姝看着跟前一言不发的方轻茁,双瞳无神,反常得不能再反常,她有常识,生病的人会迟钝,可他这反应明显是傻了?
一动不动的,不会是烧傻了吧?
把乱掉的刘海拨弄回来,郑重其事问他:“方轻茁,我们什么关系?”
微凉指头在额头戳来戳去,怪舒服的,方轻茁慢半拍:“情侣。”
“还有吗?”骆姝慢慢引导。
“校友。”
“还有呢?”
方轻茁冥思苦想良久:“暂时,想不到了。”
不是反驳没有了,而是他暂时没想到,骆姝决定不再为难他:“还有战友关系。”
“?”
“因为,你占有我,我占有你。”
“……”
“不好笑吗?”骆姝托起他红润双颊,拉低下来些,“完了,不会真烧糊涂了吧。”
“我没事,不严重的。”
“严重!”重新覆上只增不减的灼人脑门,“好不容易正常了,可别一夜回到解放前。”
方轻茁哭笑不得。
“不行,赶紧先把药吃上。”说着手忙脚乱地拆开盒退烧药,自个研究说明书,把剩下的一板药扔给病号,等她研究完抬头再看,方轻茁已经掰出粒药丸,不就水直接塞进嘴里生咽。
“你怎么吃了?”
“不是你让我吃的吗?”方轻茁一脸无辜。
她上手:“哎呀,这药不能空腹吃,快吐出来。”
要不是方轻茁说已经吞了,这会儿应该到胃里,瞅她这架势,势必准备抠嗓子眼进行催吐。
气得骆姝将这不省心的戇度尼子打发到客厅,自己则套上围裙泡在厨房煮粥,掩耳盗铃和他分享先上车后补票先例,同理,只要没有分解,就还有补救余地。
有没有补救余地,方轻茁不敢苟同,不过,身体里的药力渐渐起效,他切身体会。
整个人昏昏沉沉,眨眼频率变得频繁,他目不转睛追随对面开放式厨房里那抹为他忙碌身影,开着水龙头反复淘米,真是难为她了,他都不清楚他家寸草不生的厨房有这玩意儿,然后两片唇瓣张张合合,搭配手势动作,声情并茂讲诉上来时发生的事:“方轻茁,你们小区楼下是不是有条流浪狗?没拴绳,逢人便叫,跳起来大概有我这么高,那牙口张起来起码能塞下一口锅。”
活灵活现的表情像钩子一样勾着他。
“它咬你了?”
“没有。”骆姝搅着砂锅里的白米粥,抽空投来视线,“不过它吼我,还龇牙。”
“可能这就是没有人要它的原因吧。”方轻茁有感而发,话里却藏着隐晦。
午后阳光懒懒进窗爬上眉梢,他偏头去望,立马有空气往耳朵送来异议。
“它又没真咬人,不能一棒子打死,凶是凶了点,说不定就是任性偷跑出来找不到主人一时应激罢了。”
暖阳迷眼,睫毛轻颤着,许是药效发挥到极致,方轻茁眼皮愈发沉重,在意识沦陷前,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生根发芽。
“方轻茁,怕太甜我只放了一勺糖,你先尝尝,不够再……”骆姝端出碗热气腾腾白粥,后话在看到静静躺在沙发的男人时猝然一断。
眼皮沉阖,似不舒坦眉心微折几分,一手抱着抱枕置在胸前,一手虚握成拳垂落在沙发边缘,像是彻底入眠。
时光流逝,室内光线褪淡,方轻茁这一觉睡到太阳落山硬是没有要醒来迹象,骆姝三心二意,2倍速的电视剧一集接着一集,剧情没记住个大概,倒是一有风吹草动就朝另一头瞟,禁不住好奇心作祟,退出手机页面蹑手蹑脚靠近,宽大沙发里,方轻茁嗜睡如故,额间因生着细汗浸湿了少许黑发,呼吸节奏平缓,白净面色也恢复常色,看样子烧退了。
好不容易掌握主动权,趁他半昏半睡,对着他可劲指指点点,小嘴叭叭不停说了很多抱怨的话,什么你也有今天,什么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她这样称职的女朋友,属实他身在福中不知福,音量很轻几不可闻。
自始至终,沙发上那位无知无觉,对周遭发生所有浑然不明,宛如案板上的鱼任人蹂躏。
过完嘴瘾,骆姝见好就收,趴在一旁细细打量方轻茁难得的人畜无害一面,不比五官神韵鲜活起来的抓眼,第一时间侵略你的所有感官,静态下,不可一世眉宇藏匿的缕缕愁思终窥见天光,莫名联想起一生含蓄的中国人笔下,美术史里一半之多的写意画,不苛求工笔细琢,寥寥几笔,三两墨斑,展其意叙其情。
这副不可自理模样的确少见,机不可失,骆姝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功能,为了追求拍照效果,甚至于大着胆子爬上沙发为艺术献身,各种刁钻角度找构图找机位咔嚓咔嚓一顿怼脸拍。
期间,一绺弯曲碎发戳在眼角上实在有失美感,她秉持敬业精神伸手去做整理,手腕伸到一半猛地叫人擒住。
这动作快得毫无预兆,骆姝没有防备,登时失去支撑力朝下猛扑,等她爬起来,方轻茁不知何时醒来,原本涣散眸光也重新渡上往日不好糊弄色彩。
一时间,一股大眼瞪大眼的尴尬弥漫在两人之间,骆姝贯来不擅长弯弯绕绕,现在是她骑在人身上,一病号身上,重要的是还让正主逮个正着,这该如何狡辩是好?
“呀,你眼尾有颗小痣。”她佯装惊讶,企图搪塞过去,说着还上手点了点位置,“你知道吗?”
底下的方轻茁不语,一而再再而三压下喉间痒意紧盯骆姝不放。
他那有颗痣他当然知道,还用得着问他?这拙劣的混淆视听方法他都不想明着拆穿。
骆姝挤出道不失礼貌微笑:“还困吗?要不要再睡会?我绝不打扰你了。”
“不用,早醒了。”
“什么时候?”
方轻茁突然很想摸摸被她碰过的地方,指尖偷偷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作罢:“你哐哐拍照,开闪光灯的时候。”
骆姝笑容凝固:“那你刚才怎么不继续装睡?”
“怕你扇我。”
不是,她到底哪里表现出爱打人了?
“为什么?”
“因为我活该。”他轻飘飘答。
这一番自知之明成功将骆姝整自闭,一下子竟有点转不过弯来。
方轻茁偏偏这会含情脉脉喊住她:“骆姝。”
“嗯?”
两具火热躯体虽隔有抱枕,但说不上来的紧绷。
“捂了一身汗,我想去洗个澡,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
怪有礼貌的,骆姝更不适应了,不自然地从他身上讪讪离开。
方轻茁脑袋低垂,按着后脖颈,脚步拖沓地踱进卧室,路上丝毫不避嫌,黏有汗水的上衣想脱就脱。骆姝则呆坐在沙发扶手旁,乖巧地双手扶膝,全程行以最高敬意的目送礼,随着衣角下摆一寸一寸向上撩动离开肌肤,占满三分之二背部的大片美杜莎纹身迅速占据她所有视野。
正当骆姝惊叹方轻茁还有如此狂野一面时,像是猜到有人在偷窥他,他冷不丁掉头,媲美网上各型各色擦边博主的紧致肌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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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当即事无巨细地暴露在空气中,与她涨见识了的目光撞个满怀。
不同与背面匪气,正面的皮肤干干净净,稀罕的是这货居然是粉白皮。
再反观当事人十分大方坦然,毫不芥蒂地回望过去,是那种盯着你看又并非真在盯着你的眼神,无端端生出以为被占便宜的是他其实是你自己错觉。四两拨千斤间,还是熟悉的配方,那个熟悉的方轻茁回来了。
明明是一派禁欲的青春男大,却总不经意间表露出情场老手该有的游刃有余,惹得她想入非非。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特像没见过男的。”他折返,不仅打趣还讨嫌举例子,“西游记女儿国那集,就和大家伙看到唐僧一样。”
休闲裤腰间未打结的两根抽绳,随着他的步调而大幅度乱颤,骆姝心里痒痒的,具体又谈不上为什么,非礼勿视别开识珠慧眼,舌头打结似的否认:“是……你纹身特别。”
“是吗?”他不疾不徐游回客厅区域,越过茶几,故意停留在骆姝面前,“还有其他地方的。”
弯腰,在她耳边轻声具体交代了哪些部位,那瞬间,骆姝整个耳廓几乎能感受到来自男人携带的高烧散去余热。
“想看吗?”方轻茁慢慢从眼底浮出个不怀好意笑容,延伸至唇,像极了引诱人类吃苹果吐着信子的毒蛇。
“不,不用了。”她嗫嚅,眼神躲闪,耳根肉眼可见变红。
女朋友经不得调戏,方轻茁适可而止,忍俊不禁地捞过茶几上狂弹语音来电手机转身去了房间。约莫半小时,再出来时从头到脚焕然一新,连根头发丝都透着精致,他居高临下走到骆姝身边,用他三十七度的嘴冷酷又无情地吐出个:“走。”
短短一个字让听的人产生种提起裤子不认账即视感。
骆姝不情不愿起身:“你不会又要轰我走吧?”
她撇嘴,“这次我没惹你生气,等我把这集看完好不好?”
“……”方轻茁没急于解释,顺着她的请求往那电子屏幕觑,起初,还以为什么时兴的爆剧,定睛细看,CCTV12,普法栏目剧。
品味还真是独特。
“送你回学校。”他抬下巴示意窗外天色,同时提腿自顾自朝门口迈,“剧,车里也能追,如果你真想呆到晚上看我纹身,当我没说。”
骆姝磨磨蹭蹭跟上,还想争取多留片刻:“厨房我还没有收拾。”
换好了鞋,方轻茁倚在门框,勾起玄关斗柜上的车钥匙:“会有阿姨来收拾的。”
视线落在后头踩着比自己大了好几码拖鞋小碎步跑来的小手办,若有所思。
感知逃脱不了要被驱逐现实,骆姝一屁股坐在换鞋凳上,深深叹了口气,认命道:“算了,送来送去太麻烦,我自己能打车回学校。”
“真不用我送?”
他不问还好,问了,骆姝就憋的一肚子苦水,天杀的方轻茁过完河就拆桥,声音不自觉拔高:我说不用就不用。”
“可我想送你。”
果然,用力扯鞋带的手立时顿住。
方轻茁屈膝半蹲继续帮她系鞋带:“不送你怎么帮你把在楼下丢的场子找回来,不送你怎么和你一起去吃晚饭。”
修长手指那么一缠一绕很快捆好个活结,满意地点了点头,顶着副求表扬神采从外套口袋掏出个什么东西,跟变戏法似的手心张开,一条银色锁骨链赫然挂在了他食指间。
灯光下,那是一条镶有三圈满钻吊坠的白金项链,熠熠闪烁,锁扣铭牌处刻有品牌名字,不知是不是骆姝眼花,依稀辨出了点蛇形那味,仔细察看,头梯尾尖,可不就是条银蛇缠绕,一摇一摆的,晃得骆姝移不开眼。
回过神来,她眼睫扑扇,有意外,有茫然,有疑问,瞧向方轻茁,他也在看她,挂着冰消雪融的暖阳。
“送你的。”
“怎么突然想起送我东西?”
“不是突然。”他笑了笑,半眯的瞳孔溢满对待小朋友的浓浓宠溺,“补的一个月纪念日礼物。”
原来波涛汹涌的眸心也能涟漪潋滟。
将近十点的女寝楼下,门可罗雀。
副座,夏以茉解开安全带顺便叮嘱身边玩游戏男友:“我明天上午满课,吃完饭你再来接我。”
说话间,自进校起一直开在前头的劳斯莱斯下来个蹦蹦跳跳背影随即吸引了她注意。
察觉到女友的走神,男人抬头吊儿郎当瞥了眼那蹁跹倩影飞进宿舍大门,与自家女朋友相比倒是两款类型:“认识?”
“嗯,我室友。”
一听认识,男人立马来了兴趣,手机一丢,脱口就是酸溜溜的臆断:“看来你这室友傍了个干爹啊!”
闻言,夏以茉开车门的动作一滞,转过头神情严肃地反问他:“你有证据吗?”
“我这年纪顶多开辆卡宴,你看前面那辆加配置至少能买我四台,不是金主爸爸是什么?”
“那就是没证据了。”夏以茉警告他,“以后不许你再这么说我室友,她不是那样的人。”
男人也没想到她会这般维护这位室友,平日里没见得多对同学上心,于是脸上挂不住地口是心非:“是是是,以后不说了,你不是急着回寝室吗?我晚上还有个局,就不陪你了。”
一阵沉默后,夏以茉识趣下车,没走两步,身后车辆引擎喧天,如那开弓没有回头箭般扬尘驶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