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让我格一下》 第455章 灵祇 “太上皇?”萧槿的表情有些奇怪,“方哥哥是想当她父亲?” “你觉得她可能同意吗?” 萧槿转头看向方棠,却并未从她的脸上看到自己预期中的表情。 方棠抿着唇,非但没有被羞辱的愠怒,反倒耳廓周围红了一圈,像是在害羞。 嗯?害羞?她怎么会流露出这种情绪?难不成…… 萧槿按着剑柄,几乎瞬间就将自己对于方棠的警惕心拉到了最大。 “我不是想当她父亲,只是想借用一下太上皇这个身份。” 方未寒解释道。 当下他们几人纠结的困局都集中在两点上,第一是方棠曾经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信任桥梁难以搭建。而第二则是方棠想让自己当正君的想法严重破坏了萧槿和谢令婉的原本计划。 而只要自己当了太上皇,这两个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首先,作为一个皇帝,方棠能够给出的最高待遇便是封他为正君,这可比什么太师之类的虚名要有用得多。 但那是在刨除太上皇这个封号之外的,毕竟没有哪个皇帝会莫名其妙地给自己封一个爹出来。 方棠想要通过册封正君的方式表现自己的态度,而方未寒提出的太上皇方案同样能够做到这一点,而且效果会远远优于前者。 至于两位大小姐寸步不让的名分问题……皇帝注定是不可能和太上皇发生什么关系的,而太上皇又可以搞出一堆后宫妃嫔出来,名分要多少有多少。 这个方案相当完美。唯一的小瑕疵便是方棠有可能不同意,但现在看起来,她似乎并没有什么抵触心理。 像是将头埋入水中的鹌鹑一样,方棠低着头,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可若要再细细观察,便能发现她小巧莹润的耳垂都已经红透。 方未寒看向谢令婉,发现她也正巧在看着自己,手中的月季花瓣转来转去。 两人的目光短暂接触,悄无声息中便完成交流——他们明显是想到一块了, “以我之见,册封正君也好,讨个太上皇的名头也罢,这件事情暂且都不着急。现在蛮患未除,我们更重要的事情应该是度过当下的危局。” “夫君再立下一些功劳,届时无论采取哪一种方案,册封的难度都会大大降低。” 谢令婉慢条斯理地为大家讲明利害。 “陛下,你以为如何?” “谢相此言在理,也是朕的意思。” 方棠抬头,尽力压下言语间的一丝羞意,若无其事地说。 萧槿越看她越觉得可疑,这方棠刚才可还是一副死不松口的模样,怎么现在变得如此温顺? 她转念一想,算了,反正只要自己的名分保住了就行。至于方棠的话,她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我也同意。” 萧槿都同意了,那温折雪自然也是没有什么意见。 “说说正事吧。” 方棠装作无意地偷看方未寒一眼,嘴中却说着毫不相干的话。 “谢相让我千里迢迢从长明赶来临江,若没有什么大事,我是定然不答应的。” 言辞轻松得像是在开玩笑,就好像方棠已经将谢令婉当成了自己人一样。 “陛下放心,定然是有正事的。” 谢令婉微微一笑,从灵戒中拿出一张信笺,抵在桌上,推往方棠的方向。 “这是什么?” “一份审讯记录,由温姐姐的临渊问心术全程监视,可以确保情报的准确性。” 谢令婉再度抛出一颗留影石,光幕几经折射,在墙壁上显出一个人的影子。 “这是一个六转的万灵,隶属南疆凡圣殿。” 那是一个僧人,僧袍染血,袈裟残破,狼狈得像是刚从战场上活着跑下来。 “前不久,萧槿在炸毁安丰大堤的行动中受到凡圣殿以及半部清明的阻击,差点便功亏一篑。为了应对危局,她被迫透支了身体潜能,随时都有心魔爆发的危险。” “而凡圣殿的阻击队伍正是由此人带领。”谢令婉说。 “我认识他。”方未寒敲了敲桌子,沉声道。 “夫君是想说在武陵的那一次?温姐姐已经同我讲过。”谢令婉回答。 “此人前不久大摇大摆地跑到我合肥的官署中,扬言能够帮萧大人解决魔气侵入的问题,但被温姐姐及时赶到阻止。之后便由玄重卫牵头,对他进行了一轮友好的审讯。” 玄重卫?友好?方未寒很难将这两个名词联系到一起去。 “真的很友好啦。” 萧槿看他的表情,便大概能够猜出来他在想什么事情。 “我还以为这是个什么佛门的得道高僧,生死看淡的那一种,本来为他准备了五十六种方式刑讯逼供。但谁想到刚刚用到第二种他便撑不住了。” 萧槿撇撇嘴,随口便说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话来。 “佛门传承早在千年前便已被武皇帝尽数斩断,现今的和尚无非都是一些拙劣的模仿者而已。”谢令婉说道。 方未寒心想的确是这样的。清明里的唐怀释就是自称是个和尚,但他依旧荤素不忌,青楼赌场样样都沾,所修也是明武之路。除了光头之外怕是和佛门没有一点共同特征。 “据此人交代,他本名范洪,是交州九德郡人,出身孤贫,被郡中寺庙收养。庙中住持收了他做半个亲传弟子,法号善真,故而对于佛家的一些东西很熟悉。他自幼在寺庙中长大,不知为何生出了成为修士的念头来。” “交州九德位于南海之西,毗邻十万大山,大周对于那里的控制力极弱,故而周武灭佛时此地的寺庙才能逃过一劫,不过当地也仅仅是笃信佛,但无佛门修士的存在。范洪找遍庙中经书,也始终无法找到成为佛修的方案,渐渐心灰意冷。” 谢令婉顿了顿。 “就在这时,凡圣殿的人出现了。” “他们找到范洪,声称受万灵指引而来,邀请他加入凡圣殿,转修万灵,共谋大事。成为修士的诱惑摆在面前,范洪根本无从拒绝。他加入了凡圣殿,历经苦修,终于修得万灵六转境界,成为殿中护法。” “凡圣殿的组织架构是什么?”方未寒问。 “凡圣殿较为松散,并不似临渊阁和逍遥宗一般注重门第高下。”谢令婉说,“殿中只有三级制度,即护法,门首,教众,共千余人。” “也就是说,这范洪是凡圣殿中的头目之一?”方棠扣上信笺,皱眉问道,“凡圣殿有多少个护法?” “八个护法,其中有一个大护法。”谢令婉回答。 八个护法,那也就是说有天命复苏前的八个六转级别的战力。相比较于临渊阁的八个以上不定,逍遥宗的九个,显得稍弱,但也远强于大周境内的小型宗门。 凡圣殿是从上古传承至今的万灵宗门,也是最后一个万灵宗门,这点实力还是有的。 “范洪当了几十年的护法,但始终不知道宗门当时所说的大事究竟是什么。这件事情的保密程度很高,只有历任的大护法知道。” “在去年冬天,也就是夫君去荆州之前。凡圣殿暗中秘密与敕勒川达成协议,保证在必要时出手,干扰大周一方的战略行动。凡圣殿虽与周地隔绝,但在一千年前也是与武皇帝共同制定更始大律的宗门之一,此举相当于正式叛国。” 方棠冷哼一声:“即便大周千疮百孔,也不是这样的鬣狗可以觊觎的存在。” “荆州那次出动了三名护法,目的便是借万灵幻境杀掉夫君,并铲除东宫卫率这个最大的变数。幸亏有温姐姐随身保护,才不至于让他们得逞。”谢令婉微微一叹。 真的是因为温折雪的保护吗?方未寒却并不这么想。 若他直接觉醒太阳命星,那么执掌太阴的温折雪定然会为天命不容,断绝命星,自噬而亡。这凡圣殿哪里是打算除掉自己,他们分明是打算直接杀掉温折雪! 自己按着腰间照渊的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像是被一块温润微凉的雪玉包裹。他扭头看去,却是温折雪将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 少女的眸子像是会说话一样,目光轻轻滑过他的脸庞,躁动的心便已经安定下来。 “安丰西城大堤这次也是凡圣殿和异族方面的一次联合行动,差点让我们吃了大亏。” 谢令婉说。 “那前不久这范洪找上门来,是想干什么?”方未寒问。 “这件事情就很有意思了。”谢令婉拿起茶杯,轻抿一口,“夫君可还记得刚才说到的,范洪许多年未曾打探出消息的那件‘大事’?” “记得。” “那件大事和萧槿有关。”谢令婉放下茶杯,“准确地来说,是她的体质。” “凡圣殿名为殿,却不设立殿主,最高领袖仅仅为大护法,这显然是不合理的。据范洪的描述,在凡圣殿的传承体系之中,有一名为‘灵祇’的身份,地位犹在大护法之上。灵祇者,万灵之祇也,承载天下万灵之力,是沟通自然与生命的桥梁。传说中灵祇不老不死,寿数可达千年以上。萧槿的体质可以断臂再生,血流无穷,如此磅礴而旺盛的生命力,与灵祇的描述一般无二。” 早知道萧槿的体质尤其逆天,但没想到还能和凡圣殿扯上关系。 方未寒下意识地看了看萧槿,她略有些得意地挺起胸脯,小脸扬着,红宝石一般的杏眸中满是笑意。 “你的意思是说,萧槿是凡圣殿的灵祇?”方棠问。 “只是推论。” 方棠沉吟片刻,问:“有个问题,为什么凡圣殿的灵祇不在他们自己宗门内部,反倒是流落在千里之外的大周?” “灵祇并非由人为传承选出,而是随机转生得来。一草一木,一兽一人,天下万灵皆可成为灵祇。只是这一次的灵祇转世恰好落在萧槿身上罢了。” “凡圣殿内部肯定有方法激发灵祇的全部力量,从那范洪的话语中可以知道,这种方式绝对可以解决萧槿当下的问题。” 谢令婉说。 “所以你把我们叫过来,是为了向凡圣殿谈条件?”方棠现在大致了解了形势。 “没错。”谢令婉微微颔首,“主要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凡圣殿对于灵祇的态度是什么。” “范洪试图利用灵祇的信息向凡圣殿大护法索取更高的地位,他的动机不纯正。而其他人的想法暂且无从而知。” 方未寒立刻便反应了过来。一旦萧槿是灵祇的消息传回凡圣殿,那么凡圣殿内部极有可能达不成统一的意见,一部分人希望迎回灵祇,借此机会改变殿内格局。而另一部分人可能不愿放任变故发生,选择拒绝迎回灵祇。 但对于他们大周一方的人而言,凡圣殿如何,灵祇如何,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解决萧槿的问题是重中之重,而获取凡圣殿的支持只是次要目标。 在与凡圣殿商谈这件事情的时候,一支强悍的护卫力量是必不可少的。 “为什么是我们?”方棠直视着谢令婉问。 在淮南前线,谢令婉手中的六转力量也有十几位,为什么偏偏选择将远在长明的方未寒和方棠叫回临江? 如果谢令婉说不出正当理由,而是用什么别的借口搪塞的话。那么方棠猜想她可能是有一些别的用意在里面,比如说是想将她调开长明,或是高调展示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因为万灵主修念力,最擅长使用精神攻击。”谢令婉微笑着回答。 方棠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了。 明武不修精神,对上最擅长精神攻击的万灵只有被动挨打的份。而五行修士的单体作战能力又很弱,而且需要承担前线防守的重任,更加调不开。 在场的众人之中,方未寒和温折雪是镜天修士,精神和肉体双修,较为全能。萧槿是天工魔修,最不怕的就是精神攻击。谢令婉虽然是羸弱的五行修士,但她显然不能以常理度之。而至于方棠自己就更不用多说。 “我们的行动计划是什么?” “明日午间,城南清水桥头,凡圣殿大护法约我们在那里商谈。” 谢令婉言笑晏晏地站起身,轻轻放下一片花瓣。 “陛下,您掌控凡圣殿的机会来了。” (本章完) 第456章 交易 翌日,临川郡南清水桥。 所谓清水桥,不过是一座木头撘作的小桥而已,长不过三丈,宽约莫五尺,仅仅容得下两人并排通过。 临川再向南行,便是遍布瘴气的百越之地,历来行人稀少。而清水桥又不是自扬州入交州的必经之路,故而素日里,此桥也算得上是人迹罕至,仅仅有打鱼的渔夫会偶尔提着鱼篓子经过。 桥边的木墩上结起一层厚厚的青苔,水面半掩在青苔之下,靛青色的水波清澈见底。 凡圣殿的人到得有些晚,萧槿蹲在河边,百无聊赖地戳着河底的胖鱼玩。 那胖鱼见她的手指伸入水中,非但不跑,反倒是亲切地贴过来蹭蹭,倍显亲近,颇为神奇。 “听说你在东山的宅邸里也建了一座像这样的石桥?” “嗯。” 谢令婉略有些敷衍地回答着。 这次跑来临江属未料之行,作为大周宰相,淮南诸事都需经过她的决断。尤其是江淮防线那边的军情,每天都如冬日雪花般飞到她的手中,以至于连续十几天都不能睡觉。如果谢令婉自己不是专修精神的五行修士,她的身体怕是早就吃不消了。 少女站得笔直,正一丝不苟地看着手中的公文,手中炭笔唰唰唰地舞动。 “记得给我留个房间,以后没准我会经常过去视察的。” “嗯。” “哇谢令婉你这个人好敷衍,我说方哥哥上次怎么好像一副对我腻了的样子,原来是从你这学的。”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难不成是被我说中心虚了?不会吧不会吧?” “哎哎哎,别这么小气,大不了下次在床上我让着点你呢……” 少女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真的好吵。 “啪嗒。” 谢令婉收起手中卷宗,将其一股脑地收到空间灵戒之中去。 她凝成一面水镜,细细地照过自己完美无缺的脸颊,一边冷声开口: “萧大人,我是宰相,但更是生意人。” “所以?”萧槿戳戳鱼头,歪歪脑袋。 “生意人不行无利之举。和你说两句废话的时间,我用来干任何事情都是有利的。” 简单翻译一下:滚。 大周朝廷的人都知道,谢相在不微笑的时候一般心情都是极差。若是换了一般人,或许早就被她这一副冷言冷语的样子给吓得噤声了。但萧槿显然不在其列。 谢令婉急了有什么可怕的?兔子急了会咬人,她谢令婉急了连咬人都做不到,就这还可怕? “可就是这么一个眼中只能看得见利益的谢大小姐,不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我来临江了吗?”萧槿笑嘻嘻地说。 “玄重卫是大周的一极,你死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诶?真的吗?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萧槿故意拖着长音。 方哥哥就在不远处,她可是知道他能够听见她们两个说话的声音的。那我给谢令婉逗得破防了,他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那那个见我受伤,急得连夜从寿春赶到合肥的人是谁呀?还有那个,给张汝成发了七道令牌,把人家老头子拽回来的人是谁呀?” “请你在叙述一件事情的同时,不要掺杂太多的主观形容词。”谢令婉面无表情地说。 “哦……”萧槿眯起眼睛,“那那个在我晕过去的时候,说什么‘我的朋友不多’的人是……” “砰。” 谢令婉一把捏碎了面前的水镜。 “嘻嘻。”萧槿笑得颇为开心。 虽然在方哥哥面前和她争风吃醋的时候很酸,但现在惹得她破防的瞬间也挺开心。 这就是我们的婉婉诶,你们有这样的婉婉吗? 萧槿决定见好就收,不再刺激她,省得招来这个小心眼女人的打击报复。 “哗啦啦。” 她捧起水中的胖头鱼,递到谢令婉的面前。 “送给你。”萧槿抱着鱼,仰头说道。 胖头鱼在她的手中奋力扑腾着,溅起的水花落在谢令婉的青裙上。 她略有些嫌弃地退后一步。 谢大小姐可是有轻微的洁癖的,别说是这条鱼,就连捧着鱼的某个东西现在都被她统统划归入了脏东西的行列中。 “带着你的鱼,离我远一点。”谢令婉又拿出了一沓公文,准备继续工作,“顺带保持安静,谢谢。” 不远处的大树下,两位大小姐的对话一五一十地传入方棠和方未寒的耳中。 “我说,棠棠啊。” 方未寒略有些无奈地说。 “你今日已经看了我一个多时辰了,要不要休息休息?” “我自然是想休息的。”方棠优雅地站在树旁,笑盈盈地说,“但我怕我一不看着老师,老师就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呢。” 方未寒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的头顶,很是沉重的样子。 他选择性地忽略了这句话,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装死。 “老师,您和谢令婉有过夫妻之实了吗?”方棠冷不丁地突然问。 方未寒:“?” 她的脑袋上瞬间便挨了一下。 “你小小年纪的瞎打听什么?这是学生应该问老师的问题吗?”他色厉内荏地怒道。 “不能问吗?” 小女皇单手捂着被他敲过的地方,神色哀怨。 “我只是担心老师,想知道老师和谢令婉的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绝对没有其他意思。若老师不愿告诉我的话,只需回绝便可,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她缓缓地低下脑袋,像是要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藏进土里。 “不能问的话,那我便不问了吧。” 方未寒总感觉最近的方棠说起话来会向着一种奇怪的方向发展。就是那种让他听得浑身难受,却又挑不出来毛病的话。 本来是她耍小脾气无理取闹,怎么现在搞得却仿佛一副自己欺负了她的样子。 奇怪了,方棠是怎么做到的?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话题。”方未寒沉默片刻后说,“如果你硬要问的话……” “我硬要问。”少女立刻抬起头说。 看着她亮晶晶的凤眸,方未寒总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某种语言圈套中去。 “有。” “哦,有啊。” 方棠虽然依旧在笑,但眸中的高光却不知已经何时悄然褪下。原本勉强算得上灿烂的笑容缓缓收敛,直至最后变得幽静而寡淡。 老师已经,不干净了呢,还是怎么洗都没有用的那一种。 “也就是说,老师只和谢令婉有过夫妻之实对吧?” 如果只有谢令婉一个人的话,那还是能够勉强用一用的。虽然她不太喜欢吃剩下的,但谁让这是自己的老师呢? 方未寒的神情极其自然:“当然不是。” 方棠一向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在此刻也有些失控。 不是?不是你为什么说得这么自然! “还有谁?”她磨着牙问,“是那个胸很大的萧槿?还是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陶允姜?还是那个故作高冷的温折雪!” “一群不守妇道的家伙,我早就知道她们……” 为了防止她说出更多得罪人的言论,方未寒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要知道,在场的几个人都是六转以上的修士,真没准能够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方棠这么说不是纯纯地破坏关系吗? “呜呜呜……”小女皇剧烈地挣扎起来。 她挣脱开方未寒的手掌,咬牙问道:“老师,你就告诉我有没有萧槿那个女人!” “为什么单独问小槿?”方未寒诧异。 “因为我看她不爽!” 好吧,很简单直接的理由。 在带着方棠前来临江的时候,方未寒便已经事先设想到了现在这种情况。谢令婉城府深,温折雪脾气好,也唯有萧槿能够和方棠针锋相对地吵起来。 两人的占有欲都是极强的那一种,而且行事风格还颇为近似。这也导致了她们天生便相看两厌。 “如果是萧槿的话,那没有。” 方未寒沉吟片刻,实话实说。 “她和谢令婉不太一样,家中尚有长辈在,对她的婚事颇为看重。自然也就认为这种事情应该推迟到成亲之后再做。” 方棠闻言立刻便笑出了声:“她昨天叫得那么凶,原来也是个没尝过肉味的家伙。” “呵,亏得她长了那么一对勾引人的东西,面相看上去就像是只内媚的骚蹄子,结果到头来竟然是能看不能吃,真是有够可怜的。” “砰!” 她的脑袋立刻便又被敲了一下。 “怎么说话的!”方未寒生气了。 他敲了一下后仍有些不解气,决定再敲几下。 “明明是我的学生,怎么说起话来比我都脏了?给我改过来!” 方棠抱着脑袋,就是不认错:“老师你都不知道那萧槿昨天是怎么说我的!她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贱人狐狸精了!我才不要对她好言相待!” “改过来!” “不改!就不改!唯独这个不能改!等老师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明白了!” 方棠振振有词地顶撞道。 方未寒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你一个皇帝,至少得有点皇帝的样子吧!像是泼妇骂街一样成何体统!” 一听这话,方棠更委屈了:“要不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朕早就把那个胸大的家伙一剑砍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方未寒只得叹了口气,看起来想要解决她们两个之间的争端还需要一些时间。 “老师!” 方棠突然召唤出了玄曜剑。 她拉着他的手,轻声道:“有人来了!” …… “凡圣殿的人正在接近。” 温折雪的身影与星光一同出现在两人身侧。 “有七个人,两个七转,五个六转。” 谢令婉的心中泛起波澜。 凡圣殿一共八个护法,除去被关在大牢里的范洪之外还剩七个,现在看起来竟然全来了? “这么一看,我对他们应该还是比较重要的。” 萧槿微微一笑,从鞘中抽出烛夜,挽了个弧形的剑花。 “怎么样啊,谢令婉,害怕了吗?害怕了可以提前跑路哦,现在还来得及。” 谢令婉懒得理她,而是丢给她一块石头。 “这是什么?”萧槿抬手接住,好奇问道。 “沉岳定海阵石,八阶残阵。”谢令婉随口道。 萧槿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的下半句话。 “不是,就这就没了?”萧槿一脸茫然,“这是干什么的?你不给我讲讲?” “你带着就行,别问太多。”谢令婉正忙着给方棠和方未寒发消息,没空理她。 “切。” 萧槿转而看向温折雪,软声问道: “温姐姐,这个阵法是干什么的?” “不太清楚。”温折雪摇了摇头,“阵法一道,我只是略有了解。不过既然是令婉的手笔,自然是有用的。小槿要听话。” “好吧。”萧槿将阵石别在了腰间,嘴里嘀咕着,“看在温姐姐的面子上……” 残破的木桥边,三位少女成品字形分散开,均是将警惕心提到了最大。 伴随着一阵风声,凡圣殿修士从密林之中先后越出,一字排开站在河对面,与谢令婉等人隔河相望。 为首一人头顶鹿角,脖覆毛发,绿色服饰袒露胸膛,颇为怪异。 “凡圣殿,囚吾,前来赴约。” 囚吾对谢令婉等人行了一个南疆礼节,语气不卑不亢。 “来者可是大周谢相?” “我是谢令婉。” 少女背过手,流苏锦裙在微风中摇曳着。 “听闻凡圣殿之人不喜寒暄,可有此说?”谢令婉扬声问。 “确有此说。”囚吾回答,“因为我们可以感知天下万灵身上传来的情绪。” “哦?”谢令婉微微一笑,“那囚吾大护法不妨说说,我身上的情绪是什么?” “谢相想与我们做个交易。”囚吾回答。 “正是。” 谢令婉忽地叹了口气。 她抬起手,纯净的暴烈水流在绕过皓腕,化作欲飞的狂龙。 “看起来,你们是不同意这个交易了?” 对面的万灵众人纷纷上前一步,摆出迎战态势。 “喂喂喂,谢令婉,什么情况?怎么见面就开打了?不谈一谈吗?”萧槿压低声音问道。 “很显然,谈崩了。”谢令婉轻飘飘地回答。 “这明明还没谈呢不是?”萧槿惊呆了,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笨了,跟不上她的思路。 “我等赞同交易,但恐怕并非谢相所想。”囚吾抬起手制止众人,缓缓说道。 “说出你的条件。” “交出灵祇之力,我等助萧大人抹除心中魔念。” “不是,你们也太黑了吧?”萧槿充当起了拱火的角色,烛夜剑微微闪动,明显跃跃欲试。 谢令婉让水龙绕着指尖旋转,漫不经心问:“若我不同意呢?” “灵祇对我宗意义重大,不容有失。”囚吾抬手唤出长戟,指向前方。 他森然道,“世人皆知谢相谋略超凡,此地定有埋伏,但为了迎回灵祇,我等别无选择,唯有拼死一战。” (本章完) 第457章 濒临瓶颈 一方能够感知到他人的情绪,一方又太过聪明。话不投机半句多,双方人马几乎是在短暂交流之后便明确了一个事实。 想要解决当下的问题,必须用拳头说话。 囚吾率先出手,作为七转万灵、凡圣殿大护法,他一开始的目标便锁定在了谢令婉的身上,显然是打的擒贼先擒王的主意。 与此同时,另外一名马面模样的七转攻向温折雪,而萧槿那边则是接上了三名六转的围攻。 面对比自己高一个境界的对手,谢令婉却并没有露出多少慌张失措的模样。 她以脚尖轻踏地面,灿黄色光幕展开,覆盖周围数百丈的庞大灵阵骤然升起。 阑干分海,八阶场域型残阵,对领域内所有敌对目标产生气息压制。 水龙咆哮着向前冲出,携带着狂风暴雨撞击在囚吾的长戟尖端。 囚吾舞动长戟尽数挡下,口中发出怪异的尖啸。声波化形,如有实质般,凝聚成十数只高大威猛的灵鹿。 正是万灵最常见的战斗方式,生灵拟态。当年陶琰攻打番禺之时,便是在这一招上吃了大亏。 他一声令下,鹿群纷纷锁定目标,如红眼斗牛一般踏地急冲而来。 若是其他路径修士,面对数量如此众多的蛮兽,难免会分身乏术,顾此失彼,从而落入下风。 但谢令婉是五行,最擅长大范围攻击的修士。 遮天蔽日的环状激流霎时间便凝聚完成,白浪高热,翻涌着水蒸气,赫然是水火二相的结合形态。 谢大小姐早就做足了功课,万灵召唤出的拟态可以视作生灵的一种。杀伤生灵效力最强的,还属五行中的金火元素。 过热状态的沸水洪流迎面撞上冲来的鹿群,野兽发出哀嚎,皮肤烫得剥落,被卷入洪流,化作光点消散。 生灵拟态被谢令婉轻而易举地化解,但囚吾的下一次攻击已经近在咫尺。 鹿角巨汉擎着长戟杀来,草绿色的戟芒眼看着便要触及谢令婉的身躯,她却丝毫未避,如水眸子中满是平静,就像是计划好的一样。 自上而下,土黄色的剑光如流星坠地,携带狂猛之势砸在戟锋之上。 天府剑法,磐岩陷刃。 “锵!” 星光破碎,照渊剑倒飞而回,强大的反震力道震得囚吾连连后退,面色惊疑不定。 方未寒从天而降,后撤一步,落在谢令婉的身侧。 “没受伤吧?” 他横剑挡在谢令婉的身前,身体朝她这边微微侧过来,袒护之意是那么的明显。 少女抬眸看着他,恍惚之间,却感觉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她还记得曾经自己很害怕老鼠,那油黑色的肥硕身体、翻着粉色肉芽光长尾巴总是会让她产生生理性的厌恶。当时自己见了老鼠,虽然表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但实际上脸都吓白了。那时的夫君也是这样,举着根树枝横在自己面前,尽管他还没有自己高呢…… “没有。” 虽然知道这只是计划中约定好的一环,但谢令婉还是没忍住勾起了嘴角,笑容清浅,发自内心,怎么藏也藏不住。 “多谢夫君救我。” “谢什么,娘子客气了。你先去帮小槿,这里交给我。” “好。” 谢令婉飘然离去,而方未寒戒备地看着前方的七转的万灵,心中难免升起一丝热血澎湃。 这还是他第一次正面对上七转的修士,根据刚才的力度碰撞来看,他也并非不是对手。镜天六转巅峰的瓶颈隐隐在望,正巧检验一下他如今的战斗力。 “你是广陵王方未寒?” 囚吾认得眼前的这个人。帝国的广陵王,朝廷的东宫卫率,连续打赢上郡之战、长明之战和固原之战的超级猛人。 他本应在明河谷地应对异族的进攻,为何现在却出现在数千里外的扬州临江郡? 囚吾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让他寒毛直竖的猜测,如果说广陵王能够短时间内出现在这里,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吼!” 果不其然,威严的龙吼声完全证实了他的可怕猜想。大周的女皇也在这里,那神龙的威压凭空生出一股让人臣服的冲动,除了真龙血脉之外再无可能。 此番他率领凡圣殿众人前来,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还有比预想中最坏局面更加危急的处境。 囚吾四处看去,发现除他之外的七转修士正勉力支撑着临渊御辰的星辰剑气,而其余的五名六转修士则要同时应对萧槿,方棠和谢令婉的进攻,形势极为惨淡。如果他这边再不能打开突破口的话,那凡圣殿今日的谋划注定无疾而终。 囚吾以长戟撑地调息,翻转态势,双瞳化竖,一缕诡谲的光芒闪过。 方未寒瞬间便感觉神魂处有些异样,像是有人在撕扯着神魂一般,灵台不稳,脑海深处传来剧痛。 【玄冥落日术发动。】 【检测到武技:凡圣三绝·摄灵鬼瞳。】 【当前武技看破失败。】 玄冥落日术是真龙的记忆,而真龙对于精神攻击基本免疫,自然也不会有看破的方法。 但起码自己知道了这玩意的名字。 “万灵的精神攻击当真恐怖,简直防不胜防。” 他的面色有些凝重,且不说他根本就没有看见囚吾出手的招式,就算看见了,也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凭借镜天的精神力硬扛下来,被动挨打。 昨日他还和谢令婉专门询问过该如何对付万灵修士,当时谢令婉的回答是: “在他们的精神攻击将你的神魂击垮前,抢先把他们杀了。” 方未寒现在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他一面默念临渊心法,稳固灵台。另一面脚下动作不停,飞身上前,照渊剑横向旋转,剑锋上涌动着灿金色的星力洪流。 浩荡星力凝聚为倾泻而出的天河水,携带磅礴威势,如排山倒海般压向囚吾。正是武曲星剑法,天河辟沆! 这一式会引发极强的空间震荡,若囚吾执意要继续施放他那诡异的瞳术不闪避的话,势必会被震出严重的内伤。 与他的估计一般无差,囚吾被迫终止了瞳术的施放,转而被迫向侧后方闪避,长戟舞动,狼狈地接下了这势大力沉的狂猛一击,但自身却也被击飞出去数十步。 “怎么可能!”囚吾的手臂淤青发麻,目光中透着骇然。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七转后期的境界,而方未寒并未动用镜天七转“化辰”境的群星铸格之力,撑死也就六转巅峰。 就算那是临渊阁最高水平的临渊十四剑之一,但那他妈也是六转巅峰的一剑,自己竟然会差点接不住!? 修道数十载,竟抵不上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后生,这方未寒究竟是什么怪物! “再来!” 囚吾低吼一声,身躯表面长出层层毛发,指甲化作利爪,脊柱弯下,整个人都有向着野兽方向转变的趋势。 这应当是万灵六转的特异能力灵化,类似于明武六转的暴血,都是短时间内大幅度增强战斗力的手段。 方未寒自然不会怕他,血气狂涌,暴血开启。瞳中见星发动,几乎瞬间便锁定了囚吾的位置。 凝云蓄雨加持,方未寒凝聚了体内近乎全部的血气和星力注入长剑。照渊剑芒如新星爆发般骤然亮起,冲天彻地。 他用出了自己目前能够使用的最强杀伤性招式,破军星剑法,巽殷开云。 淡金色的星辰辉光凝聚为锋锐剑气,自照渊剑尖急速掠出,所过之处,地面被带起层层的泥土沟壑,间隔的小溪都为之断流。 “轰!” 强大的冲击波甚至吸引到了远处战场的注意力,正在搏杀的几人纷纷停下,不约而同地注视着爆发光团最深处的位置。 “原来方哥哥现在都这么厉害了吗?” 萧槿拄着剑笑道,丝毫没有处在生死搏杀中的紧张感觉。 “哼,老师一直都这么厉害。”方棠轻哼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萧槿说话,方棠便想着刺她几句,简直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不这么干就浑身不舒服。 “你认识他早还是我认识他早?这话用得着你来说吗?” 方棠嘲笑道:“我和老师在五百年前就认识,睡在一张床上都不知道多少次了,我想摸哪就摸哪。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大胸妹。” 萧槿暗自气得咬牙,嘴上却丝毫不留情面:“姐姐你保养做得真好,你说你这是五百年老奶奶的皮肤,妹妹我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老师喜欢就行。” “呵,你觉得方哥哥是更喜欢你这明紧暗松的皮肤,还是会喜欢我的胸?” “妹妹是觉得胸大是什么优点吗?为国家多浪费一些布料,你觉得很光荣?” “光荣倒不必,可总比某些人吃不到说酸强一些。”方棠冷笑着说,“不是吗?大胸妹?” “不是呢,小奶奶。”萧槿咬着字笑道。 她们仿佛下一刻便会打起来。 谢令婉在一旁淡定地站着,水龙绕过窈窕腰臀,如流苏般将她的娇躯环绕一圈,朝着远处的五名万灵低吼。 看着萧槿和方棠剑拔弩张,唇枪舌剑的样子,少女微微摇头,表面是完美的微笑,内心却是不屑的冷哼: “两个蠢货。” 谢大小姐早已在内心为萧槿和方棠分别贴上了一个“胸大无脑”和“多疑善妒”的标签。 当你们还在争夺小妾位置的时候,殊不知我婉婉已经坐稳了正宫的位置。低端廉价的女性只会去攀比身体上的雌性特征而取悦夫君,而聪敏如我,只会用实际行动帮助夫君。 话又说回来了,也不知道她们两个没吃过肉的家伙在这里有什么好争的。 谢令婉看向她们的目光中不禁带上了一丝怜悯,而这点微末的情绪又被神感颇为敏锐的方棠和萧槿捕捉到了。 “你那什么眼神?”萧槿冷声问。 “没什么呢。”谢令婉微笑着说。 萧槿看着这个女人微笑的样子,只觉得心中的火气噌噌噌地向上冒。 又来了又来了,就是这种“我明知道你看我不爽但我就是不改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微笑,搭配上她那种看谁谁傻哔的表情,简直要把人硬生生地气死。 萧槿和方棠对视一眼,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不能再和这个小贱货吵下去了,否则只会让另外一个大贱货看笑话——这是两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想法。 温折雪的身形化作星光凝聚,她将明霄归鞘,宛如收敛一缕星河碎片。仙气飘然,不似凡间人物。 “嘭!” 天光坠落,烟尘四散。凤凰扑棱翅膀,长喙中叼着昏迷过去的一人落于地面。正是方才和温折雪对垒的那七转马首万灵。凡圣殿的两名七转已去其一。 “哇!温姐姐好厉害!”萧槿的眼中有小星星涌动,自上次之后,她仿佛已经变成了温折雪的啦啦队长。 “温姐姐以后能教我剑法吗?”方棠也盈盈笑着问道,“我现在都是凭借一身蛮力在战斗,完全不通剑法。今日见到温姐姐,方知天上仙子的仙姿是什么样子的。” “自无不可。” 温折雪答应下来,似是被两人夸得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死绿茶。”萧槿轻哼一声,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方棠心中恼怒,脸上却不表现出来,根本不打算理她。 省得让那该死的谢令婉又看了笑话! 但谢令婉此刻却并没有注意这边,而是径直向着凡圣殿残存的几人走了过去。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谢令婉微笑着问。 “嘭!” 方未寒落在地面上,封了囚吾的穴窍,以绳索将他绑起来扔到了桥头。 “大护法!”凡圣殿众人惊怒不已,神念鼓动,像是在传什么话。 “别过来!”囚吾大吼一声,制止了他们的密谋,“今日之战,是我等输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事实便是如此。这方未寒和方棠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凡圣殿根本就没有设想过大周一方能够有这么多非明武的高端修士集结在此地。 “你想谈什么?”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囚吾疲惫不堪地问。 “自然是谈一谈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谢令婉叹了口气,“若你们凡圣殿多了解一番我的为人的话,你们定然会后悔自己方才的决定。本来,今天我们完全可以不动手的,而你们,也会争取到一个相对宽松的条件。” “但现在嘛……” 谢令婉微微一笑,有些薄凉。 “已经不可能了。” (本章完) 第458章 万灵隐秘的真相 清水桥边重归风平浪静,双方于长桌两侧对坐,开始了这场尤其不像谈判的谈判。 “两个条件。” 谢令婉好整以暇地扔过去一份早已草拟好的文书。 “第一,帮助萧槿解决身体问题,并以灵祇之位尊上。” “第二,凡圣殿加入大周朝廷阵营,共同对抗王家和异族。” 囚吾的鹿角在刚才的激烈战斗中都被方未寒削去了一截,一边长一边短,看上去有些凄惨。 凡圣殿的几人暗中交流片刻,都认为这个文书协定没多大问题。 本来按照他们的估计,此番来行最差的结果是凡圣殿被直接勒令解散,交出万灵修行妙法,汇入擎火书院,那才是真正的不能接受。 而现在谢令婉开出的条件之中,第一条是他们原本就准备这么做的,而凡圣殿宗门深隐于十万大山之中,与大周和异族领地相距甚远,第二条对他们的影响也不算太大。这个条件可以说是十分宽容了。 “我们同意。”囚吾最终缓缓说道,“但要在这上面再加一条:释放范洪。” “没问题,范洪现今就关押在临江郡城,你们随时可以带他离开。” 谢令婉的脸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这位大小姐将双手紧扣撑着桌面,眸光温和,暗藏寒冽,带着上位者的天然威压,令人不敢相对。 对面的凡圣殿众人压力山大。按道理说,皇帝和宰相同时出席的场合,应当是以皇帝坐于正首,以她为尊。但明显今天的谈判完全由谢令婉主导。 至于方棠……现在她和萧槿正一左一右地坐在方未寒的两侧,争夺着他的胳膊,根本没心思顾及这里。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问题。” 谢令婉慢悠悠地说。 “谢相请问,我等定知无不言。” 商议完协定之后,谢令婉现在算是他的顶头上司,囚吾的态度便明显恭敬了很多。 “你们凡圣殿的‘大计’,究竟是什么?” “这……” 囚吾几人均是沉默下来。 “谢相可是从范洪处得知的消息?”囚吾苦笑道,“他不知道这件事情,或者说,大家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但恕我不能告知谢相。” “你们想要什么?”谢令婉随口问,“人力,财物,还是封号,只要在大周朝廷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能为你向圣上求来。” 囚吾苦笑着摇了摇头。 久未出声的温折雪忽然开口:“因果加身,他说不出来。” 囚吾目露感激地看向温折雪,叹了口气:“温御辰所言正是,此事事关凡圣殿千年谋划,是历任大护法间口口相传之事,也被施加了万灵禁令。但凡我今日泄露,明日便会死于飞来横祸,难留全尸。” 谢令婉微微蹙眉:“我和温御辰都在这里,用金石铁律和临渊术法的双重作用,也不能屏蔽这因果的影响吗?” “这……或许可以一试。”囚吾纠结良久,最终还是觉得刚达成合作要展露自己的诚意,“我可以作势说出秘密,由温御辰大致估计一番能否可行。” 囚吾张开嘴,发出半个音节,脑中冥想。 温折雪单手掐诀,瞳孔中有因果流光闪过,明霄剑嗡嗡震动。 “勉强可行。”温折雪微微颔首,“但仅容得下一人。” “一个人吗?” 谢令婉秀眉微皱,沉吟片刻,对着不远处的方未寒说道: “夫君,过来一下。” 方未寒此刻正夹在方棠和萧槿之间,焦头烂额地和稀泥,实在是烦得不行,他都快生出将这两人都打一顿的心思了。 萧槿不魔化,方棠远离长明,打倒是能打过,可问题就在打完之后还不听话怎么办?这两人都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子,打出真火来,到最后难受的还是自己。 此刻听到谢令婉的传唤,方未寒瞬间精神一振: “来了!” 从来没有觉得婉婉的声音这么好听过! 他挣脱开萧槿和方棠的钳制,走到了谈判用的长桌边。 “凡圣殿的大护法同意和我们分享秘闻,但受限于因果天命,即使在加持金石铁律的情况下也只能有一个人知晓。”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听?” “嗯哼。”谢令婉对他努努嘴,示意赶紧的。 方未寒略有些迟疑。 其实让谢令婉自己知道这个秘闻在某种程度上更为合适,她是掌控整个大周资源的人,如果那个秘闻真的对他们有利,那谢令婉便立刻能够做出行动。 让他知道的话……虽说和让谢令婉知道没什么区别,但也不免地会丧失些许主观性。 “但是……” 谢令婉立刻便换上了一种很熟悉的,甜美的微笑来:“夫君是不相信我的判断吗?” “……感谢婉婉,我这就听。” 方未寒立刻投降。 “哼。”谢令婉轻哼一声,“有劳温姐姐了。” 温折雪点点头,她唤出星光,明霄插入地面,偌大的银白色屏障将囚吾和方未寒一同笼罩。 金铁化为齑粉,律令能量环绕,白色的密闭空间隔绝一切外界干扰,只留下他和囚吾两人面对面。 “说吧。” “我想问殿下一个问题:若世界即将毁灭,那殿下当何以自居?” “无缘无故,世界怎会突然毁灭?”方未寒紧盯着囚吾的眼睛,佯装不知地说,“大护法莫非有什么顾虑吗?” 从另一个人嘴里听到世界即将毁灭的消息,方未寒却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吃惊。 果然,凡圣殿内也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一切都和魏寒的说辞对上了。 “南疆有圣树,寿数无尽无穷,天下万灵汇聚于此,兼具因果轮回之能,我宗便是围绕圣树而建立,圣树乃我宗神物。” “凡圣殿主为灵祇,灵祇顺天命而生,执观聆圣树之责。” 囚吾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极其虔诚。 “萧大人是我凡圣殿的第二十七位灵祇,而在一千五百年前,第十八位灵祇鱼尧尊者,她从圣树中探知到了一条骇人听闻的消息。” “世界将在一千五百年后走向终结,无可违逆——这是圣树的原话。” 方未寒的瞳孔骤然一缩。 “广陵王殿下可曾听说过蠃鱼?”囚吾问。 “这是什么?”对于这两个字,方未寒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蠃鱼是一种异兽,鱼身而鸟翼,总是与天地大劫造成的洪水伴生,历史上只出现过两次。”囚吾缓缓道,“一次是大禹治水前,另外一次……是现在。” “前不久,我等在南海西侧发现了蠃鱼的踪迹。有关于圣树的预言,极有可能是真的。” 凡圣殿探知世界末日的时间竟然要比临渊阁还早上五百年!双方都做出了近似的预言,这也同时证明了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如果世界真的要完了,那你们的对策是什么?” “万灵之印。”囚吾说,“集结我等护法源力,可释放出的禁忌咒法。将天下万灵刻印浓缩,并牵引在灵祇身上。依靠灵祇的无穷生命力,在劫后重生。” “只要灵祇不死,则万灵不灭。” 囚吾将宗门最大的秘密尽数告知出来,整个人都如释重负了许多。 “现在,广陵王殿下应当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迫切地需要找到灵祇了。事关宗门生死存亡,我等先前被迫与殿下为敌,还望海涵。” 他对着方未寒行礼,带着歉意说道。 方未寒揉了揉眉心,正在梳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 “也就是说,你们所有的行动都只是为了完成这个计划?”方未寒问,“那当时范洪跑到武陵郡设局陷害我,是因为什么?” “这……”囚吾有些难以启齿,“事实上,我等当初不知谁是灵祇。” “什么意思?” “殿下,灵祇只有两种外在表现特征,其一是旺盛的生命力和亲和力,其二是厚重的气运与福缘。我们也只能根据这两种特征筛选,并在天下各处安排了机关。” 方未寒总算是听明白了:“也就是说,你们当初是把我当成了灵祇?” “还在确认的过程中,事实上,早在浣花楼诗会的时候,我们便注意到殿下了。”囚吾尴尬地说,“后来的事情殿下也知道了,这是个误会。” 方未寒立即便想起了曾经云纾告诉他浣花楼的作诗幻境疑似与万灵有关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 他不禁有些无语:“这么大的宗门,怎么连个确认自家传人的方式都没有?” “那你们当时是打算借我之手杀掉温折雪吧?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大计?” “并非如此。”囚吾急忙解释,“事实上,温御辰也符合灵祇的表征。范洪所做得到了我的授意,若她真的是灵祇,那么不会因为阴阳相冲而受到任何损伤。” “凡圣殿和临渊阁的关系一直不错,我等万万不会无故袭杀掉临渊御辰。” 仔细想想,好像的确也是,师姐身具涅槃之力,又有河图傍身,确实是生命力和气运拉满。 原来是这样,方未寒恍然大悟。 就算到时候温折雪真的因为阴阳相冲死亡,那么凡圣殿也能把过错推到自己身上,从中撇得一干二净,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但是你们还是差点杀死了她,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方未寒冷笑着说,“我现在有些后悔方才给你们提出了那般优厚的条件。” “殿下,这……”囚吾面露苦涩,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对我的神魂动过手脚?有没有潜入临渊阁,并伪装成他人模样?” “啊?” 囚吾被他问的话给搞得一脸懵逼。 “并没有,从来都没有过。殿下何出此言?莫非是有人想要挑拨我等之间的关系?” 方未寒盯着他看了良久。 因果束线并未传来波动,金石铁律的效果仍然在,也就是说他没有撒谎。 没有撒谎……这怎么可能呢? 依据魏寒所言,能够对自己神魂做手脚的势力唯有凡圣殿和敕勒川,而当时在场的人是太虚真君,他理应没有掌握这种能力。 按照方未寒的原先猜想,或许是某个高阶万灵使用了拟态能力,伪装成太虚真君,从而分割了自己的神魂。但现在看来,囚吾似乎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而凡圣殿和临渊阁的关系也相当不错。 那自己的神魂是怎么回事?敕勒川干的吗?可敕勒川也没有拟态,难不成…… 太虚真君是敕勒川的内鬼? 方未寒都要被自己的猜想逗笑了。 好不容易理清楚的线索再度中断,他只觉得头疼不已,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殿下。” 囚吾小心翼翼地出声。 “之前的行为,我代表凡圣殿全体,向殿下道歉。” “和北漠的协定全部终止,今后我等会共事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必须有必要让殿下看到我们的诚意。” 囚吾伸出手,手掌上浮现一团洁白的光团。 “这是凡圣殿从古至今的所有传承,我准备将它无偿赠与殿下。” 方未寒接过光团,将神识沉入其中,大致浏览了一番,瞬间就被浩如烟海的凡圣殿典籍数量给吓了一跳。 看这架势,估计比临渊阁的星论总纲还要厚重。 “你给我这玩意也没用,我又不是万灵修士。” “殿下,世界末日就要来了。”囚吾缓缓说道,“只有四转境界以上的万灵修士才能构成万灵之印,借助灵祇之能,在浩劫后复生。” “若殿下现在转修万灵,或许还来得及。” 方未寒沉默不语。 “好了,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他抬起手,将手中的金锭捏碎。灰白色的屏障缓缓透明化,直至解除。 屏障解除之后,首先看到的便是师姐那倾国倾城的容颜。她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柔柔一笑,如白雪绽放。 “谈完了?” “嗯。” 方未寒上前一步,将师姐冰冰凉的小手握入手中。 “天山那边的事情,不要紧吗?” “没事的。”温折雪轻声说,“我这次过来之前征得了师尊的同意。” “若师姐有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温折雪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暗面急冲冲地打断了:“温璇温璇,你这么说……” “啊?我……我说不出口。” “废物!不行那让我来!” 温折雪很难为情地咬着唇:“我说就是了。” “的确……的确有个需要师弟帮忙的地方。”温折雪撇过眼睛,完全不敢去看自己的师弟。 “什么事情?” 方未寒立刻打起精神,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温折雪第一次主动向自己寻求帮助。 “帮我保管一下这个。” 少女微红着脸,从旁边的星辰顶端揪下一点星光,而后揉成雪花的模样,晶莹剔透。 方未寒抬手接过,顺口问道:“这是什么?” “世界上最爱你的一片雪花。” (本章完) 第459章 浮萍 糟糕,今天是撩人版本的师姐! 方未寒默默地将手中的雪花收好,莫名地感觉心跳有些加快。 “依据我对小寒的了解,他接下来肯定又要说一些什么肉麻的话了。”暗面信誓旦旦地说,“这是咱们好不容易换来的主动局面,你可要记好了温璇,绝对不能因为他三言两语便被哄得晕头转向!” “无论他说什么,你都要面不改色!我也一样!” “嗯!” 少女坚定心神,认真地点点头。 “师姐。” 温折雪雪颜上余红未褪,正揪着自己的裙摆时,便听见他在轻声呼唤自己,于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无论师弟说什么,她都毫无波澜的。 “明天我们便成亲吧。”方未寒说。 他悄咪咪地在背后捏碎一块隔音阵石——婉不可不防。 “……?” 温折雪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星眸睁大,盈盈颤抖地看着他。 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但雪腮两侧飞速蔓延的绯红却将她出卖得一干二净。 “啊?”另外一个自己在脑海中傻笑了起来,“欸嘿嘿,小寒要和我成亲,诶嘿嘿……” 温折雪:“……” “好不好,师姐?”方未寒没管那么多,依旧在锲而不舍地追问。 “明天……太过仓促。”温折雪不敢看他,有些慌乱地回答,“还没有上报师尊,什么东西也都没准备,还有……还有令婉!她不会同意的。”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师姐还在为我考虑吗?”方未寒满脸感动,“师姐你真好,谢谢你。” “啊……不,不客气?” “那明日咱们就不成亲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看着方未寒那一副计谋得逞的笑容,即便是温折雪的心思再单纯,现在也反应了过来。 这分明是师弟拿自己寻开心呢! “小寒好讨厌。” 温折雪轻轻地掐了他一下,根本没有用什么力气。 “你说这话的时候,万一被令婉听见怎么办呢?”她突然问。 “哈!瞧师姐说的什么话。我堂堂一家之主,岂会怕自家娘子?即便她是当朝的宰相,但在我这不管用的。” 谢令婉:“是吗?好厉害,真威风呀。” 方未寒吓得连忙转身,发现谢令婉不知何时冷不丁地站在了自己身后两步的位置,已然处在隔音阵法笼罩的范围内。 师姐害我! 温折雪在一边偷偷弯起了嘴角,而方未寒则试图补救: “娘子哎,擅闯别人的隔音阵法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哦。” “不礼貌?” 谢令婉将手指搭在他的腰间,脸上的微笑完美得仿佛什么艺术品。 “冒昧地问一下,夫君刚才是说了我不礼貌,对吧?” 方未寒:“……” 这他哪里还敢说什么别的话。 谢令婉也没打算真的和他生气。温折雪还在,她自然要顾及夫君的面子。可谁知道自家夫君这么气人,分开一小会儿便在背后编排自己,谁知道平日里都是怎么想她的! 看着他那故作讨好的熟悉笑容,谢令婉心中一软。 算了,宰相肚里能撑船。 谢令婉没好气地问:“凡圣殿那边的消息有用吗?” 方未寒心知这是已经不生气的表现,不由得在心中松了口气。 “有用,解开了一个困扰我许久的疑惑。” “那就好,收拾收拾,我们也准备返程了。”谢令婉忽地蹙眉,“看夫君这表情,似乎是有些惊讶?”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方未寒说。 “来临江就是为了解决萧槿的问题,现在问题解决了,自然就要回去。”谢令婉淡然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况且前线积压了那般多的公务,迟则生变。” “天下未定,夫君需以国事为先,切勿懈怠。”她颇有些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怎么这个婉婉现在还教训上他了?方未寒有些哭笑不得。 “我自是知道这些道理,我只是舍不得娘子。” 方未寒捋起她的袖子,以手丈量她的手腕,心疼不已。 “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好好吃过饭,睡过觉。再像这般瘦下去,怕是下次再相见,我那名动天下的宰相夫人便只剩下具骨架了。” 谢令婉的心尖微微一颤,只觉得这毫无花哨的简单一句关怀胜过千言万语。 她的地位越来越高,手中权力越来越大,能够对她说这话的人便也越来越少,其中的真心者更是寥寥。 “你先松开,温姐姐还在呢。”红意覆盖耳垂,少女轻轻摆动自己的手腕,却抽不开他的掌心。 温折雪却飘然闪现而来,捏了捏她的手腕,认真地点点头: “令婉的确是瘦了些。” “温姐姐!” 温折雪抿唇轻笑,身形如星光消散,留出空间给两人独处。 清水河潺潺流淌,天边白鹭成对远飞,水底游鱼搅乱光影。断桥倚于和风,扬南临江的午后一直这般静好。 方未寒缓缓拥紧怀中少女的娇躯,埋入她的如墨长发中,熟悉的兰花香气如魂牵梦萦。 “有时候真的感觉,我应该在前世和娘子见过。而且亏欠了娘子许多。” “为什么呢?” 谢令婉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前,清眸懒闭,笑意恬恬。 “要不然我怎么总是感觉对你有一股愧疚之感呢,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 怀中少女久未出声。 “夫君呀……你真是狡猾。” “嗯?” “每当我身心俱疲,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你便会在我的耳边说上这么一句话。在私塾的时候,你说你要与我做朋友。在家族威逼的时候,你说你将来定会娶我。” “我也正是一句一句地听了你的话,才傻傻地等到了现在。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的,可现在想想,一晃都十年过去了。” “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年呢?” 谢令婉从怀中抬起头,也让方未寒看清了她微红的眼睛。 “今天你又说了这么一番话,这不是……这不是……” 她捧起他的脸颊,眸光潋滟,嗓音轻灵,似是要揉碎在风中。 “……只能让我继续苦苦撑下去了吗。”谢令婉轻声说。 一点晶莹自少女的眼角流落,被他轻柔地拭去,终究没来得及落入尘埃。 方未寒的心底很不是滋味。 青衣宰相,统御北府。御敌攘夷,揽政安内。在外人看来足以名垂青史的赫赫功劳,却只是由一个双十之龄的少女立下。 世人都只看见了她的光鲜亮丽,可无人能分担半点压在她瘦削肩膀上的千钧之重。 方未寒比谁都清楚,谢令婉从来都不喜欢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八年前强迫按下的金石铁律,仿佛成了少女心中的一道催命符,逼迫着她不断向前。 庐江之战名震天下,而为了那道死守庐江的命令,不知他的婉婉苦熬了几个日夜。 “战争马上就结束了,再坚持一下,最后一下。” 方未寒心疼不已地说。 “等到将异族赶回漠北,王家屠戮殆尽,我们便立刻成亲。” “嗯!” 少女眸中带泪,笑容却一如既往地清丽甜美。 “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 她揪紧他的衣摆,再度将脑袋埋入怀中,似是生怕他从自己眼前消失。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道明显不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老师,原来你在这里啊。” 小女皇俏生生地走来,樱唇微抿,满脸都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字。 “啊,陛下,你怎么来了?” “朕的老师,还有朕的宰相一同消失这么久,我这个当皇帝的不得来看看吗?” 方棠的视线来回扫过两人紧紧拥抱的身体,只觉得越看越碍眼。 “真是的,现在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些。” 她的醋味透着声音都要溢出来了。 谢令婉推开方未寒,又恢复成了往日里清冷疏离的模样,在旁人眼中,这才是谢令婉应该表现的样子。 “多谢陛下今日来援。” “呵……谢相倒是有心,感谢的话说过两遍。开头一遍,末了又是一遍。” 方棠摆摆手,转开了话题。 “你是打算回扬州前线吧?需不需要我带你一程?” “多谢陛下好意,但我和萧大人还需带领凡圣殿中人一同北上,恐怕无法与陛下同行了。” “嗯,抗击异族的正面战场就靠谢相啦!我可是很相信你的!”方棠笑着说。 “定不负陛下所托。” 方棠又转头对方未寒说:“萧槿那边还有大概半个时辰完事,老师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我们便返程回长明。” 方未寒点点头:“行。” 方棠和谢令婉谈起了国事,温折雪和凡圣殿的人正帮助萧槿在稳固体内暴动的魔气,方未寒一时间无事可做,正打算到旁边随便观观星。 “不用观啦。” 云纾坐在前方的断桥边,懒洋洋地说。 “你现在的镜天修为已经到了拓星境的巅峰,再过几天便会自然而然地过渡入化辰境。” 方未寒感到匪夷所思:“可我这镜天修为上涨的速度也太快了些,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他的明武修为现在还在六转中阶,距离后期遥遥无期,而镜天修为竟然马上就要破境七转了,差距的确有些大。 “除却太阴太阳外的所有星星都是你的命星,你以为?”云纾一摊手,“你的星力亲和比温折雪还要高上一截,镜天修为不快就见鬼了。” “唉,明武。”方未寒叹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云纾:“话说你今天怎么有功夫出来晃荡,不用装死养伤了?” “不用啦,我的伤养好了。” 少女坐在桥边,纤细的小腿裹着白袜,悬空晃荡着,足尖不时划过水面,带起些微水花。 “但是接下来我要离开你一段时间。” 方未寒闻言沉默了片刻:“……为了对抗世界末日?” “很聪明嘛。”云纾一拍桥面,飘起来笑嘻嘻地摸摸他的头。 “习惯了我的存在,现在我突然说要离开一段时间,有没有感到不舍?难过?” “没有。” “可以有哦。”云纾循循善诱,“毕竟我帮了你那么多次忙,有我在的时候也相当于多了一座靠山呢。” “没有。” “方未寒你!”云纾狠狠地搓了搓他的脸,俏脸涨红,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不识好歹!” 她气呼呼地飘回断桥坐下,抱着胸,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后,云纾小声说: “你不问问我是去干什么吗?” “不是说对抗世界末日?” “你不想知道更精细的东西?” “知道那些干什么,问了你也不一定告诉我,就算告诉我也会徒增因果烦恼。”方未寒笑了笑,“反正云纾你永远不会害我——我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云纾:“……” 原本还咋咋呼呼的少女却突然安静了下来,面上的表情极其复杂。 “你说得对啊,我不会害你。” 云纾低着头,将容颜藏在阴影之中,声如清泉叮当。 “倒是我多愁善感了些。” 云纾自嘲一笑,拍拍脸颊。她站起身来,在阳光下转过头。 “方未寒,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时间中。”云纾轻笑道。 云纾伸出手,眸中浮现神秘的因果符号,掌心流光浮动。 “给你加个祝福,祝你事事舒心,家庭和睦。” “你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方未寒皱眉问,“我再确认一下,你还会回来的吧?” “我是信任你,但不代表我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你最好不要搞什么瞒着我偷偷去送死之类的苦情戏码。” “当然不会。”云纾微微一怔,而后摆手笑道,“怎么可能啦。” “你发誓。”方未寒却没打算放过她。 “好好好。”云纾无奈地举起小手,“我以流风浮云之名向天道起誓,必定会回归方未寒的身边。” 冥冥之中,方未寒能够感觉到某种因果牵引在他们两人之间,他这才放下心来。 “我走啦。”云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多保重。” 少女飞扑进怀中,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而当方未寒反手搂抱之时,她的身影却化作光影消散。 云纾走了,走得有些匆忙,方未寒莫名感到不安。 他知道云纾绝对有事情在瞒着自己,可她究竟在隐瞒什么? 明月符传来震动。 陶允姜:“猜猜这是哪?” 陶允姜:“{图片}” 他点开图片,图片上是一座雄伟城池的正门,大门敞开,兵甲跪伏,刀剑散乱扔了一地。而正门上方赫然写有“成都府”三个字。 方未寒一时间有些懵逼。 成都?陶允姜不是走傥骆道去打汉中,断王昱后路了吗?怎么跑到成都去了? 除非……他想起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可能性。 方未寒:“成都?小师傅你该不会想说……” 陶允姜:“嘻嘻,等着收捷报吧乖徒弟!你师傅我啊,可是战神哦!” (本章完) 第460章 风波再起 在回到长明的第二天夜晚,方未寒接到了来自益州的战报。 五月八日,陶允姜带领一万孤军攻占汉中、西乡两郡,截断王昱军粮道。 五月十二日,陶允姜绕过剑阁和金牛道,秘密领兵九千人经阴平道南下。 五月十五日,王昱军自大散关前线开始后撤。 五月十九日,周军翻过巴山,奇袭攻破梓潼郡。 五月二十日,周军继续强行军攻破新都郡,成都门户大开。 五月二十五日,长垣铁卫杀至成都城下,如神兵天降,王家官兵震恐,不敢与战,紧闭城门,准备固守待援。 六月九日,益州刺史王昱在率军回援的路上,于青山口被陶允姜率领的三千精兵趁夜色伏击,是为青山口之战。 此战地点比邻巴山白水,修士实力受到压制,王昱本人连同王家四名六转供奉被陶允姜一人尽数袭杀,指挥系统彻底崩溃。 青山口山道狭长,益州大军难以展开,加之周军突袭,只得保持一字长蛇的行军阵列仓促迎战。阵型被截为两段,首尾不顾。周军趁势迎风放火,山火蔓延数十里,烧死者不计其数。 此等境况,王昱的十万大军彻底崩溃,四散逃窜,余者尽数缴械投降。 六月二十三日,陶允姜回到成都城下,扔出王昱首级,守军肝胆欲裂,开城请降。 从五月初陶允姜率军南下,到六月末成都开城,陶允姜只用了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让益州全境宣告归附周廷。 寻常两军对垒,动辄几个月几年的时间不分胜负。而陶允姜的一万孤军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连下五郡,甚至还顺带灭掉了王昱的十万大军,完全是军事奇迹般的存在。 饶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当方未寒拿到这份战报的时候,还是被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断粮、袭扰、攻心、疲敌,她用最小的成本调动王昱的大军辗转而疲于奔命,奇袭成都的计策更是一招充满杀机的险棋,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好在陶允姜的判断是正确的,空虚的蜀地根本不敢与周军对敌。而长垣铁卫的北军精锐士兵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最终于青山口一战全胜。 “用兵以奇,得胜以正。或许,这样的战果只有允姜能够打得出来。”方未寒心想。 若是由他率领这一万人的部队,他大概率会选择佯攻剑阁,伺机伏击王昱军队,而非冒险突入蜀地。 这份夸张而又真实战报自蜀川渐渐送达天下,大周军民无不欢欣振奋。 方未寒合上卷轴,耳边隐隐传来军士们的欢呼喧哗声。 他推开门走营帐,看见东宫卫率的士兵们三五成群地围在篝火旁,欢声笑语。 东宫卫率的高级将领们也凑到一块,正在推杯换盏。 “卫率!” 陈钰先率先凑了过来,递给方未寒一个杯子,而后很懂事地斟满。 “陶姑娘打得当真漂亮啊!”陈钰先嘿嘿笑道,“这都亏了卫率教导有方。” “你叫什么陶姑娘,她的官衔可比你高。”方未寒接过酒杯与他一碰,笑着说,“小心我吹吹耳旁风,她可不会饶了你。” “卫率这是承认自己吃软饭了?” “我看你这中郎将是不想干了。”方未寒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滚滚滚。” 陈钰先笑嘻嘻地跑远了,方未寒则是注意到了杨风起。 老将军独自坐在长桌的一角自斟自饮着,桌面上摆满了空酒坛。 “杨将军,这是在借酒浇愁?”方未寒问。 “卫率。” 杨风起对他一抱拳,笑着摇了摇头。 “非也,老夫是高兴。高兴陶家丫头没有辜负了陶公的威名,高兴陶公算是后继有人了。” 他看向天中的明月,明月面北,那是长垣的方向。 “我们这几个老家伙跟了陶公几十年,从南疆打到漠北,几乎从无败绩。原本约定好这几年便致仕退休,买几亩田地,种点庄稼,互相有个照应。” “打了半辈子的仗,也该休息休息了。可惜……” 杨风起长叹口气,花白胡须在风中抖动,像是即将枯死的老藤。 “杨将军相信陶公还活着吗?” “说实话,我的确不信陶公就会这么死了。”杨风起说,“但那种情况下,生还的概率微乎其微。” “只是苦了那小姑娘……” 他沉默片刻后说:“卫率,老夫只求你一件事:好好对陶家丫头。她自小便没了爹娘,现今陶公又生死不明,或许……你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指望了。” “若是将来有出生入死的活计,让老夫去。” 方未寒默然无言,只是抬起酒杯和他一碰。 他饮尽杯中冷酒,转身走回营帐,打算再研究一下当前的战线。 明月符传来微微震动,却是谢令婉发了一条群体消息。 谢令婉:“洛京城告破,方迎投降。” 谢令婉:“异族主力正在猛攻江淮。” 方未寒的脚步骤然一顿。 …… …… 扬州,毗陵郡,京口。 北府军节度镇守于此,谢令婉也将相府一同迁移。主帐之外,报信的传令兵摩肩接踵,几乎要拥堵大门。 “谢相,寿春北城墙坍塌,城池失守,游击将军丘廷柏率残部撤退。” “谢相,阳泉城破了!折冲都校尉程元僖力战阵亡!” “谢相,当涂受到异族拓跋部大举进攻,回报发现慕容廆的踪迹!” “大江水师于淝水遭逢异族重炮攻击!折损楼船一、艨艟二十四、斗舰十九,舢板数量不做统计。” “临淮盱眙守将,左积弩将军仇良魁弃城南逃!盱眙告破!” “谢相……” 自拓跋梁发动大规模进攻以来,前线的战报便一刻不停地汇聚于京口。如此庞大的信息量骤然压至,若是换作一般人来处理,恐怕早已顾此失彼,头皮发麻,根本不知如何是好了。 但谢令婉显然并不被包含在一般人的范畴内。 五行修士的强大精神力准许她的思维超负荷运转,而惯常聪敏谨慎的性格更是让她在处理此等零碎多样的信息时游刃有余。 面前摆放的地图虽是空白,谢令婉却已在脑海中构建出一幅充满各种符号与信息的战役汇总图像。随着信息的进一步合拢,她也在构想着下一步的计划。 由于她久未出声,朝堂的衮衮诸公只得先行开始讨论。 “现在看来,淮河防线要守不住了。”周亮仪皱眉说道,“根据各方的消息汇总,拓跋梁在淮南、临淮、庐江三郡投入了至少超过三十万的兵力,这分明就是想毕功于一役,一战灭亡我大周。” “应该是收到了洛京那边的消息。”萧扬望沉声道,“司隶校尉最近频繁观察到上原密探往返异族军营,他们之间的联系正变得愈发紧密。” “此不过自知其将亡,而相与为援耳。”萧伏威冷哼道。 “平江郡侯说得是。” 众人纷纷赞同,无论打不打得赢,这气势上必须先占得上风。 “如今之计,应当退保大江,再图后谋。”周亮仪说。 事实上,这也是当下大周一方的主流看法。 江淮防线,核心还是依托淮河和大江两条天险防守,其中的河网作迟滞之用。现在淮河一线被全线突破,败军之势明显,那么在江淮之间大片土地的守备价值便会逐步下降。 简而言之,为了消耗敌军力量,干扰后勤补给,小股部队守城可以,大部队死磕绝无必要。 “谢相的看法呢?”久未出声的谢明任笑着问道。 这位陈郡公目前已经不怎么参与决策族中事务,只是充任朝廷的尚书令表表态,其他的权力全部交给了自己这个最优秀的孙女。 “诸位大人的意思我已经明白。”谢令婉微微颔首,“退保大江的确为最稳妥之策,采取此方案,断无出错可能。” “但是,各位是否忘记考虑了一个问题。” 谢令婉话锋一转,慢悠悠地说。 “正面战场上,我们是大江以北的最后一支朝廷军队,若是连我们都撤了,那么上原王氏和异族的控制区将会彻底连成一片,届时消灭他们的难度也将会成倍数提高。” “可不要忘了,长明仍在受到并州军队的威胁。” 谢令婉看得要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远,她敏锐地指向了一个关键问题:若江淮地区的周军南撤,那长明怎么办? 若要支援长明战场,占据兖豫青徐的异族部队要远比占据荆扬的大周军队速度快。而一旦长明失陷,那一切都完了。 退,可以退,但退后造成的预期损失将会无法估量。 谢令婉一语中的,在场的也没有蠢人,纷纷反应过来此事的重大干系。 他们的确无路可退了。 “那谢相的意思是……”周亮仪拱手。 “传令兵。” “在!” “斩仇良魁,亲属流千里,家产充公,以儆效尤。”谢令婉寒声道。 “是!” 谢大小姐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此等叛逃之人,留着不杀,难不成用来霍乱军心吗? 谢令婉站起身,转身面向身后的地图,负手而立,青衣如柳。 “把所有的传令兵都叫进来。” 她闭上眼睛,看也不看那地图,快速说道: “庐江牙门将付行直,率所部庐江防备兵马一万六千人至成德,抵近芍湖,固守策应,切勿追击。” “安丰抚军将军车昭,率安丰北府新军四万人至合肥,即刻构建防御。” “广陵游击班光宪,率所部广陵新军一万两千人渡池涧至东城,预备侧击。” …… 谢令婉一连串说出了眼花缭乱的数十条军令,直到在场的所有传令兵悉数领命而出方才罢休。 大堂中一时间有些安静。 大家不说话不是因为都赞同她的安排,而是因为在场的朝廷老臣们都听懵了,根本跟不上她的思路。 此前从来没有人见到过谢令婉全力工作时的样子,而时至今日,他们总算是有幸认识到了青衣宰相的恐怖。 行云流水的军令下发,宛如狂草书文般赏心悦目。而从得到消息到现在发出命令,谢令婉一共只有一个多时辰的思考时间。 暂且不论这战略是对是错,就凭她这强大的信息处理分析能力和决断力,她便已经配得上这宰相之名。 萧伏威和萧扬望是武夫,武夫不修精神力,不堪地图,他们根本听不明白谢令婉在说什么东西。而看了地图,只觉得头痛欲裂。若不是身居高位的尊严撑着,两人怕是早已目露呆滞。 周亮仪是个四转的五行,情况比他们两人稍好一些,但也仅仅是稍好一些。他仍旧有一大半的命令没听到。 谢明任则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犹自品着茶。 “不愧是谢公。”周亮仪钦佩道,“谢相才思敏捷,军机珠连而发,许是唯有陈郡谢氏之人才能略懂一二。” “哈哈,明任谬赞了。”谢明任扣上茶杯,微微一笑,“我刚才根本就没听。” 周亮仪有些绷不住了。 没听?没听你这一副淡定的样子装给谁看?老东西还挺唬人。 “谢相之所言,即为我之所从,必竭力以助之。”谢明任淡然说道。 好好好,爷爷给孙女表忠心,不愧是陈郡谢氏,老东西真有一套。 周亮仪心中腹诽,而后拱手道: “谢相是想效仿淮阴韩信十面埋伏之策?” 谢令婉微笑着颔首:“我军人数不足,凑不出韩信那十面埋伏,只得个八面之数。” “不过倒也足够。” 少女以指尖轻轻点着桌面某处,胸有成竹。 “只要此城能坚守半月,此战必胜。” 周亮仪聚焦看去,只见她手指点的位置上赫然写了两个字: “合肥。” “谢相,合肥真能撑半月吗?”周亮仪仍然有些信心不足。 “能。” 阳光忽地洒落营帐,却是身着玄衣甲裙的萧槿走进。 “谢相找我?”萧槿故作甜美地微笑道。 谢令婉还没说话,萧扬望反倒是先坐不住了。 “小槿,你……”萧扬望感受着她身上的修为波动,惊骇不已,刚毅的面庞上隐隐透出狂喜。 “没错,爹!”萧槿挺了挺胸脯,得意笑道,“女儿的修为已经臻至七转巅峰啦。” (本章完) 第461章 鏖战 时至六月,热气初显。洛京城上阴云密布,正是将雨未雨之时。 血色弥漫,城墙根部浸泡在暗红色的血水之中,人类的尸体堆成一座座小山,近乎有十几米高,连护城河也为之堵塞断流。 湿热天气下,尸体腐臭的味道刺鼻而令人作呕,蚊蝇漫天飞舞,繁华的洛京城现今已化作人间地狱。 三个月前,并州军团便已经抵达洛京城下。十五万大军对洛京城展开昼夜猛攻,力图速胜,逼迫方迎投降。 可秦王方迎也知道,一旦投降,天下将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地,称帝愿景也会化作一场空谈,甚至就连自己的秦王之位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于是方迎下了死命令:从城墙上后退者,斩全队。众军士只得拼命死战,愣是硬生生地顶住了并州兵马的全力猛攻。 洛京是以大周陪都的标准建造,墙高粮足,围城的三个月中王伯光几乎用上了一切手段,地道云梯,火攻水攻轮番上阵,却始终奈何不得这座坚城。 如果不是荥阳郑氏在郑冲屏的带领下秘密反水,方迎甚至还能够守上更长时间。 可即便如此,原本计划在半月一鼓作气下攻陷的城池,却被方迎拖了三个月之久,这让王伯光很是窝火,而并州军队的士气也不再高涨。 因此破城之后,在他的命令下,并州军队对洛京城展开劫掠,打砸抢烧,奸淫掳掠,犯下无数暴行。 上原王氏给出的理由是怀疑洛京百姓之中藏匿有长明朝廷的暗子。 有王家族老劝谏王伯光,说他的手段太过暴烈,恐怕会惹得民心不附,而王伯光对此不置可否。 简直笑话,上原王氏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本就烂到了极点,勾结异族,压迫人民,洛京围困的粮草都征集不到,如此再烂一些又能如何? 与其抱着那狗屁的民心作茧自缚,倒不如出卖换取军队的士气,同时还能免除后患。 经过几日的肆虐,如今的洛京城中已然没有了胆敢反对上原王氏的人。 王伯光站在洛京城楼上,放眼远眺江山尽头,身后王家旗帜飘扬,重臣甲士默然俯首,尽显恭敬。 “哈哈哈哈,伯光,方迎那个小人今天早上竟然死了!这才第二天,真是个没骨气的东西!” 晋王方进走上前来,哈哈大笑道。 尽管他的笑容十分诚挚,但王伯光依旧在闭目养神,没有一丝要说话的意思。 方进表面有些尴尬,心中暗恨,但却不敢出声。 “伯光,我们下一步是要做什么?西进潼关吗?”方进热切地换了个话题。 “陛下何出此言?”王伯光没有转头,而是平静地问。 虽然他的表情与平日别无二致,但方进还是感觉有一股莫大的压力传来,让他冷汗涔涔。 “这……不是我们预先定好的计划吗?”方进赔着笑说道,“打下洛京之后,我们便转向西方,攻打长明。莫非伯光你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 担心王伯光许是生出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方进急忙说:“伯光放心,等打下长明,杀掉那个窃夺皇位的女人之后,我便封你为丞相,上原公,中书令,从今往后,你我携手,定能让大周再度强盛。” 王伯光又是很久没有说话,就这么将方进晾在了一旁,全然不顾他的颜面。方进如坐针毡,却还是不敢停下脸上的友好笑容。 良久之后,王伯光方才说:“陛下有令,臣自当遵守。” 他诡谲一笑,袖袍下的手腕骨瘦嶙峋。 “但是我们的计划需要改一改。” …… …… 六月二十六日,盱眙告破,淮河全线失守。 六月二十九日,在谢令婉的命令下,江淮周军开始大规模调动。 七月一日,异族南下。 此次南征,异族总兵力二十余万,号称八十万。兵锋分为三路。左路五万人取道六县,攻皖县,力图切断大江上游和江淮的联系。右路七万人经全椒,图建邺,防止江南周军北渡增援。中路十万人由拓跋梁亲自领军,正面攻合肥,势必要将这江淮枢纽连根拔起。 七月五日,异族抵达合肥城下,营帐连绵数十里,几乎将整个合肥城团团包围。 北漠单于拓跋梁,是一个雄武高大的草原人,修为明武七转中期,近乎举世无双。在以血缘和武力分明地位的北漠之中,拓跋梁的单于之位几乎无可撼动。 此刻,拓跋梁正在远处遥遥眺望着眼前的这座城池。 在他背后,一位异族将领恭敬说道: “单于,游骑的侦查结果出来了。” 拓跋梁淡淡道:“说。” “合肥城内的守军主力确认为周相谢令婉的北府三镇新军之一的四万安丰军,统帅为抚军将军车昭,曾任左神武卫中郎将,在平丘战后获得升迁。” “北府新军是周军中战斗力最强的一部分,其余士兵不过是滥竽充数而已。根据此前调查,谢令婉的北府新军分为安丰、庐江、广陵三支,庐江军在寿春遭受重创,几乎全军覆没,而根据羽书信息,广陵军在三日前仍处在广陵府城中,现今应被我军右翼钳制,来不及抵达战场。” “我们只需击溃车昭的军队,合肥城便唾手可得!” 副将尤其战意昂扬,拓跋梁却不作言语,表情很是凝重。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合肥城墙的形状,与我们过往所见的周地城池都不一样。” 合肥城有一河一湖,湖为巢湖,河为南淝水河。城池南接巢湖,巢湖濡须水直通大江,而合肥城外便设有南水军码头,作为大江水师的驻地。南淝水穿城而过,接作护城河。 中土城池,最常见的应当是四方城。城墙高大,分内外。而合肥城虽然也是四方城,但却在四方城墙上外接了一圈土台,土台外侧又以不连续的倾斜城墙和犄角状城楼闭合。若是从天空俯瞰,现今的合肥城墙应当是类似于一个四角星的凹多边形形状,看上去分外奇特。 “单于多虑了。”副将张狂地大笑起来,“这城墙不过是修建得稍微怪了些,但终究还是城墙。只要是城墙,草原的男儿便能用马刀凿出大洞!” “属下愿带领本部兵马出战!” 拓跋梁能够坐上单于之位,不是好战的庸人,自然不可能同意。 “不行,此事太过蹊跷,那谢令婉绝非无谋之人。” 拓跋梁下了命令。 “火炮先行,以待敌动。” 单于一声令下,异族庞大的火炮部队渐渐前顶出主阵,瞄准了远处的城墙。 可就在他们准备发射之时,却看得城墙顶部火光一闪,紧接着便是一阵撕裂空气的尖啸。 “轰!” 天火落下,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尘土飞扬,一门异族大炮瞬间被撕成碎片。 “是火炮!周人也有火炮了!” “周人哪来的火炮!” 异族士兵惊骇不已,而城墙上的炮声依旧未停。 “撤!快撤!” …… 七月六日当天夜晚,谢令婉便收到了来自合肥的战报。 异族猛攻合肥。意欲调集火炮轰击城墙,却被大周守军以火炮还击,措手不及之下死伤惨重,被迫撤军回营。 消息传来,京口大营一片欢欣鼓舞。但由于保密工作做得太好,许多自己人也在好奇合肥守军从哪里弄来的火炮、 谢令婉对此事的回答是:“广陵王方未寒之功。” 原本不解的众人都紧皱着眉头,现在却纷纷舒展开来。 哦,原来是广陵王干的啊,那没事了。 而谢令婉倒也的确没有说谎。从发现异族火炮的存在后,方未寒便督促裴阶也设计一款能够和异族火炮相对抗的武器。而有了流火铳的设计经验,裴阶很快便造出了一款性能极其优异的火炮,名为天雷炮。 大周一方无法获取异族火炮炮弹所用的北海鲼龙脊髓以及西荒绝域的魔核,作为替代,裴阶选用了清浊碰撞放能驱动,外加黑火药配铁砂的弹丸组成作为替代。 从最后结果来看,天雷炮相较于异族火炮的威力更小,但射程和精确性更大,二者各有优劣。 经过东宫卫率留在江陵的工坊全力加工,临时赶制出了三十门天雷炮。这些炮由离得最近的安丰军接收,并被谢令婉全部安放在了合肥城墙之上。 夫君又帮了她一次,谢令婉心想。 “行了行了,别攥着你那破手绢傻笑了。”萧槿不耐烦的声音自一旁传来。 “你的火气似乎很大?”谢令婉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这倒确实,我最近总是有些不安,就好像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了一样。”萧槿皱眉道。 “灵祇有预知未来之能,你的预感不可能是无的放矢……囚吾他们没跟你说什么吗?” “这件事情似乎牵扯到了他们的那个大计,有因果妨碍,不能说。囚吾说等时机成熟他们会告诉我的。”萧槿摆摆手,“不提这个,我的伤养好了,这次需要我做什么?” “你现在便秘密前往合肥,务必帮助安丰军守住城池。”谢令婉例行公事般询问,“异族那边应该有两个七转,慕容廆和拓跋梁,你自己能不能行?” “你就放心好了。”萧槿自信一笑,胸有成竹。 自从融合了万灵之力,现在的萧槿无比膨胀,感觉打谁都不在话下。 话虽然这么说,但萧槿却仍有些疑惑:“不过这合肥就这么重要?” “我没记错的话,你手里的北府新军一共便剩了八万人,然后你把一半都押在了合肥里?” “很重要。”谢令婉缓缓说,“关乎整个江淮的生死存亡。” “萧槿,务必帮我这一次。” 她看着萧槿的眼睛,很少见地带上了一丝恳求的语气。 平常看她那一副欠打的微笑看得多了,现在萧槿却略微有些不适应。 她沉默片刻后方才小声嘀咕:“……真是的,我哪次没帮你?” 萧槿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转过身,故作潇洒地摆摆手:“走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谢谢。”谢令婉轻声说。 萧槿的身形微微一顿,而后化作流光消散。 …… 七月八日,异族舍弃火炮,猛攻合肥城北部,一度杀到拱辰门下,被安丰军死死守住。慕容廆亲自动手毁门,却被萧槿阻拦,未能得逞。 七月九日,异族派出步骑兵冲击东门时雍门,外围角墙全部易手,安丰军校尉督军庄明振战死。守军血战一天,终于将角墙夺回。 七月十日,异族派出慕容廆挑衅斗将,萧槿与之对敌,缠斗几十回合,略胜一筹。拓跋梁未出手,周军士气大振。 七月十一日,异族再度拼死猛攻北门拱辰门,由异族士兵带领周地士兵,十人为一组发动决死冲锋。步兵掩护火炮推进,不惜弹药。炮火席卷之下,北方的全部角墙几乎都被摧毁。北城墙也破开一道大口。拓跋梁与慕容廆一齐出手,萧槿以一敌二,却始终未退。守军以石料和砖瓦阻塞缺口,再度打退异族军队的进攻。 七月十二日夜,异族派遣小股精锐部队发动夜袭,却被守城火五行修士发现,引燃照明信号。 大江水师自南淝水涌入,与天雷炮一同发动炮击。异族死伤惨重,只得无功而返。 七月十三日,异族主帐内。 “嘭!” 拓跋梁一拳将桌面砸出裂纹,面色阴沉,似有怒雷咆哮。 在场凶悍的异族将军纷纷低头,面有愧色,默不作声。 “我需要一个解释。”拓跋梁压抑着怒火道,“我王庭十万大军可横扫天下,如今却为何连小小一座郡城都攻不下!?” “寿春才是谢令婉苦心经营的防线核心,我们寿春都能三天攻下,这区区合肥,为何五天不克!” “为什么!?” 众将领无人敢答。 大家都能看出来,此刻的单于明显是正处于盛怒之下,跟他讲道理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可单于的话也不能没人接,最终还是慕容廆出来和稀泥: “单于,草原男儿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五日不停歇的猛攻也尽了力。可这合肥明显跟之前的寿春不一样。” “除开大周一声不响地便拥有了仿制火炮之外,合肥拥有奇异的延伸角墙,布置颇为精巧,使得敌人的仿制火炮能够全方位覆盖我军军阵。这种设计巧夺天工,据说是谢令婉亲自设计。此前我等闻所未闻,此次便是吃了闷亏。” “谢令婉谢令婉,又是这个该死的婊子!每次都是她!” 拓跋梁砸桌低吼: “那你们说,这合肥究竟该怎么办!” “我已经联系了上原王氏,让他们配合我等的战略行动,可远水难解近渴。所以……” 慕容廆顿了顿。 “单于,我们撤吧。” (本章完) 第462章 百丈冰 七月十三日,异族猛攻合肥不克,决意退回淮河以北。 但想要撤退,并不是全军整换行军阵型,一路向北逃窜就行的事情。那种行为更近似于溃败,而拓跋梁不认为自己在合肥城下输给了大周。 单于下令,十万大军分散出四股三千人的军队,向偏北方的成德、西曲阳、阴陵、东城四个方向先行探路,途中报告路况敌情,择优选取其中之一作为主队后撤路线。而其余部队则留守合肥主营,一部继续佯攻合肥,一部收拾辎重,拆解火炮,准备撤离。 计划周密,措施合理。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要回头的时候便能回头。异族军队毫无疑问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而谢令婉决心给他们上一课。 七月十九日到二十四日间,异族军队断断续续传来回报。 异族主营也得到了令他们大惊失色的消息:在预定后撤的四个方向竟然全部受到了周军阻击。 成德方向,庐江牙门将付行直所部一万六千人沿芍湖筑堤,蓄洪放水,道阻难行。 西曲阳方向,游击将军丘廷柏重整残部,率领一万人依据淝水固守,打退了派出的先遣部队。 阴陵方向,广陵游击班光宪带领一万两千名广陵新军攻占了阴陵县城。 东城方向,广陵抚军将军鄢复成带领广陵新军主力三万人于昨日抵达,正在构建防御,严阵以待。 成德、西曲阳、阴陵、东城,外加合肥驻守的安丰军团,十几万部队将异族主力团团围住,像是一个巨大的口袋。 “该死的谢令婉!”拓跋梁惊怒无比,“她莫非是想一口吃下我十万大军不成?!” “周军哪来的这么多人!他们的总数不过也就十八万人,我们的东西路军呢?!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慕容廆低声回答:“右路在全椒被一部广陵新军拖住了,无法回防。左路业已抵达皖县,但回程的皖水桥梁被玄重卫突袭烧毁,两岸也找不到船只,现在被困在了皖县不得动弹。” 拓跋梁大口呼吸着,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开始沉着思考当下破局之法。 “周军的人数顶多与我方持平,辎重粮草倒是个问题,但只要我们胜得够快,这些问题都不足为虑。” 拓跋梁阴沉道。 “传我命令,骑兵先行,全军即刻向阴陵方向突围。” 至于为什么选择阴陵,显然拓跋梁是有过一番思索的。 成德和西曲阳方向,周军都构筑有水坝蓄洪,这几天又正值雨季,万一他们开闸放水,己方军队定会受到极大影响。而东城又驻守有广陵新军的主力,是一块尤其难啃的硬骨头。 综合比对之下,阴陵城就是最好的选择。 “是!” 慕容廆领命而下,统治各军即刻出发。 七月三十日,阴陵之战爆发。 阴陵不过是一下县,城墙低矮,全由夯土支撑,根本顶不住异族火炮的轰击。十万异族军队分为轮次出战,在这样的险境之下,一万两千广陵新军仍旧凭借高强的战斗意志硬是支撑了三天三夜,最终迫不得已之下方才撤出战场,为其余部队的合围争取到了足够时间。 七月八月之交,江淮地区阴雨连绵。道路泥泞无比,马蹄踩进淤泥便会紧紧陷死。而谢令婉又令此处百姓多种稻谷,搞得江淮之间尽是水田,骑兵部队根本无法展开,极大拖慢了异族军队的行军速度。 拓跋梁几次三番催促,却终究无可奈何。即便是七转的圣祝和武夫,也无法影响恶劣的天气。 八月五日,在当涂城南三十里,广陵新军追上了异族军队的后阵。拓跋梁和慕容廆两个七转高手亲自断后,与赶来追击的萧伏威、萧扬望大战一场。在付出几千人的代价后,方得狼狈逃离。 八月七日,当涂城外十里。 周军部队正在此地集结,每天都有数千人自后方赶来,汇聚成一支前所未有的大军。 “异族军队开始渡河了。”萧槿快步走进营帐,端起谢令婉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而后长舒一口气。 “嗯。” 谢令婉看也不看她,却是在专心致志地写着一幅字。 萧槿好奇地凑过去:“今天这么闲?不看战报,却在这里偷摸地玩书法?” 谢大小姐的字自然是极其好看的,一手行书端庄秀雅,却又不失大家气度。在当年石当流开办私塾的时期,便被号称“四海文宗”的石大人赞叹不已,称其“寒竹雪松,傲而不矜”,饱受世人追捧。 作为她的同学,萧槿自是知道这个,但她明显不想昧着良心夸她。 哼,才不是因为我萧小槿写字不如她好看, “战报何时都可以看,但这字,今天不写,以后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谢令婉挽袖搁笔,取下鬓上簪子,轻轻压住,充作镇石,一套动作极其赏心悦目,怕是连宫里的嬷嬷都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切。” 萧槿莫名其妙感觉有些吃味,不知是看了她这一副大小姐做派有些不齿还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很不爽。 “我一个不通兵法的人都知道,要讲究半渡而击,现在异族正在渡河,我们为何不发动进攻?” “原因有很多,需要我给你列一个清单出来吗?”谢令婉瞥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我之前也不懂兵法,但我可以学,你不能学吗?” “喂,我说谢令婉你差不多得了,不要再露出你那种怜悯的微笑了好不好?”萧槿气得想打她。 “淮河洪泛,大江水师无法及时支援。我军兵力尚未集结完成,目前之数堪堪五万,且无骑兵冲阵。敌军渡河井然有序,当涂城墙上旗帜飘扬,显然早有防备。异族左右路军正于腹背虎视,贸然前攻,恐生祸患……” “行了行了,你闭嘴。”萧槿生无可恋地摆摆手,“我听你的就好了。” “那你让大部队聚集在这里是干什么?”她疑惑问道,“等到人齐了,怕是异族军队早就过河了吧?” “你在什么时候最放松?”谢令婉问她。 “唔……这你可问住我了。”萧槿咬着指头想了想,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嘿嘿傻笑起来,脸蛋也渐渐浮现两朵不正常的潮红。 “停。” 谢令婉十分嫌弃地看着萧槿,生怕她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赶紧打断。 少女站起身,流云青袖拂过桌面,带起一阵兰花的清幽香气。 “是在确定劫后余生的时候最放松。” “等到明天晚上,你就知道了。” 一幅书法留在桌上,萧槿凝眸看去,且见上面写着十个字: “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 萧槿嘴角微微一抽。 有些普信了哦小谢。 萧槿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谢令婉究竟要如何取胜,索性不想了。 “神神秘秘的……方哥哥怎么会喜欢这种心机婊呢?”她小声碎碎念。 …… 次日晚,淮河南岸。 大周军队沿河排开,马军当头,步军在后,旌旗连立如林,肃杀金戈之气弥漫。 夜晚的淮河发出咆哮,滚滚洪流化作白浪,卷起带着腥味的水风扑面。 谢令婉站在军阵最前方,狂风吹拂起她的衣袖。瘦削身影如空谷幽兰,凌然盛放。 “自榆关燃起烽火,这五个月来,我陷入睡眠的时间甚至不足十天。最近的半月,我更是一天未睡,时时刻刻盯着地图,将烛火视作黑暗。” 谢令婉轻声说。 “我时常询问自己: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当然,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是为了夫君。但仅仅只是为了夫君吗?” “我虽没有像那个皇帝一样可笑的作茧自缚的责任,但也绝然不会像上原王家一样丧失身为周人的最低底线。” “这天下之主,可以是方遵,可以是方棠。可以姓方,也可以不姓方。虽然是夫君最好,但它可以是中原汉地的任何一人。可唯独……不能是一个异族。” 少女闭上眼睛,庞大的水元素力汹涌而出,冰蓝色的领域中刮起寒风,寒风速旋着压向河面,像是一千座冰川的崩塌。 日日夜夜的不眠不休,在消耗着少女精力的同时,也捶打着她的神魂,每天都让她的精神变得更加壮大。不知不觉之间,谢令婉也终于跨过了六转的门槛,正式步入五行的七转境界。 而此时,连帝师石当流也尚未突破七转。在各种意义上,谢令婉已是五行路径的第一人。 七转五行名为“重构”,即重新构造主五行元素力量,允许调用元素的不同形态相互转换。 比如,将水化成冰。 即便七转五行有凝水成冰的能力,可按照寻常七转修士的元素力储量,根本不足以大面积封冻一条汛期河流的河面。 但,她是谢令婉。 她秘密封锁所有消息,准备了数十块价格高昂的元素力增幅阵石,将自身状态调整到巅峰,便只为今日这一刻。 “让夫君受伤的账,今日该结算了。”谢令婉低声喃喃。 “咔嚓咔嚓咔嚓……” 奔流的淮水寸寸断流,少女一步踏出,身前霎时凝聚出百丈的寒冰。寒冰的范围不断扩大,冰风吹拂到江面的每一个角落。咆哮水流声渐远,取而代之的是封冻的奇迹。 淮河结出长达百米的厚重冰层。 “发起进攻。”谢令婉对身旁早已看呆的萧伏威说。 “是!”萧伏威反应过来,连忙回应。 战鼓声划破苍穹,江岸被冲天的火光照亮,彻夜不休。 …… …… 冰凤于云端振翅,双翼覆雪,速如雷霆。 星辰的光影倒飞回手心,温折雪感受着术法上传来的回声,月眉紧皱。 自荆南飞往天山的距离实在太过遥远,而皎月秘仪又不能短时间连续发动。她能借助皎月秘仪传送至谢令婉的身旁,回程却只得依靠凤凰。 从临江到天山需要两天多的时间,而担忧宗门状况的临渊御辰早在临江之时便借用群星秘仪向师尊发去了问询,但没有接到回复。 在路上,她又发动了三次群星秘仪,也均是无一回复。 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温折雪心忧焦躁,忙催促瑜沫飞得更快一些。 她此次南去之前,曾经向师尊太虚真人请示过,而当时的师尊根本没有挽留,反而是叮嘱她要和谢令婉这等身负气运之人打好关系,万不可受到当年之事影响。 可见太虚真人也是相当支持她南去的。 而至于魔气入侵方面,在温折雪返回之前,经过临渊阁不惜代价的全力反攻,终于是将魔化浊体的大军牢牢锁死在了西荒绝域之中,并设下八转的飞星锁穹大阵予以封锁,基本上算是暂时排除了魔渊动乱。 宗内支持,宗外事缓,再加上萧槿那边的情况也很紧急,温折雪方才动用皎月秘仪,一瞬千里地传送到了谢令婉身边。 可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何师尊不接取自己的讯息?莫非是宗门出了什么事情吗? 温折雪原本想再发动群星秘仪联络其余的临渊长老,但她转而又回想起方未寒与她所言的临渊阁中可能有敕勒川内鬼之事,便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雄伟天山的轮廓已在面前,温折雪沉凝心神,以星力驾驭瑜沫,让它飞得更快了些。 天山依旧是苍灰色的模样,相较于她离去之前,不曾有半分改变。魔气并未侵入,护宗大阵也还在正常运转,看起来师尊不回应自己并非因宗门遭受外敌。 凤凰落在问天峰广场前,化作冰焰现于少女肩上,脚下星力流转,她的身影急速向正殿冲去。 温折雪推开正殿,却见除去太虚真人外的临渊八阁首座凛然端坐,像是在商讨宗门大事。 在场之人对于温折雪的到来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太过于震惊。 “尊上。” 众位阁主俯身行礼。 温折雪和瑜沫同时愣住了。 尊上,是临渊门徒对于临渊阁主的称呼。 “这几个老东西莫不是疯了?”暗面在识海中难以置信道,“师尊还没死呢,他们就想谋权篡位,拥立新君了?” 重重纷乱的思绪冲击着温折雪的大脑,让她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温折雪平复下心中翻涌的感情。 “我师尊呢?”她深吸一口气,问。 可殊不知,这个问题却让在场的诸多首座面面相觑。 “尊上,您的师尊灵浮真人……莫不是在五百年前便已仙逝?”宇炉阁主玄全真君直言问道。 灵浮真君,上一任临渊阁主,正是太虚真君的师承所在。 温折雪踉跄着后退两步,本就雪白的脸蛋再失了几分血色。 她想到了一种极其荒谬的可能性。 眼前的一切事物模糊又清晰,视线越过众人,她看见了窗外的风。 “玄全。”她模仿着记忆中师尊的语气,颤抖着说。 玄全真君正色行礼:“玄全听命。” “我……是谁?” “太虚真人,临渊阁主。” 问天峰顶狂风呼啸,飞雪如飞絮,埋没高塔。 (本章完) 第465章 涓流渐汇于襄阳 荆州,襄阳。 飞火从天而降,划破长空,凄厉锐鸣传遍数里。铁砂铜壳的重型攻城炮弹在城墙之上炸开,表层以灵晶覆盖的石砖瞬间爆裂。待到烟尘散尽,爆炸的原位霎时出现一五米宽的不规则孔洞,骇然无比。 剧烈的爆炸声震得墙顶灰尘簌簌而落,屋内众人挥袖咳嗽,文臣武将一个个灰头土脸,却无人再有心维持整洁。 王之由就站在大堂的正中,他听着屋外隐隐的喊杀声,心情渐渐焦躁。 经历半年的风云突变,王之由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总是在长明城中潇洒度日的世家大少。族叔身死,供奉尽失,他带着琅琊王氏从长明千里辗转逃亡洛京,又从洛京南下襄阳,可谓是看遍人间疾苦。 此刻的他皮肤粗粝,满面风霜,失了公子哥的白净风雅,却终于多出一份属于世家之主的威严刚毅。 王沈二家向来同仇敌忾,共同进退。在长明被异族围困,方棠生死不明,异族大军进逼淮河沿岸的那段长明朝廷最艰难的时间,他们正处于洛京大营之中,随时准备用手中的力量加盟秦王方迎。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长明的方棠必死无疑,也没有人相信方未寒能凭借他手中的四万孤军解围帝京。因为叔父的死亡,本家的伤痛,王之由曾也一度心灰意冷。好在,当年他见到方未寒的第一直觉最后影响了他的判断。 在沈元兴的劝说下,他决定再相信方未寒一次,为了当年的情谊,也为了他的眼光。 王沈二家拒绝了洛京方迎的请求,转而带着亲兵卫队以及愿意追随他们的百姓南下来到荆州地界,正式与掌控荆州的陈郡谢氏达成合作。 继而长明解围成功、方棠加冕为帝、寿春合肥大捷、益州全面光复……事态的进一步发展证明,这次事关家族命运的选择,他们走对了。 “赵将军,现在城墙上是什么情况?”王之由沉声发问。 赵卓荣,荆州牙门将、广武将军,总管襄阳守备。 “回报王大人,并州军正在炮轰襄阳北城墙,北正门永兴门左段受损尤其严重,即将倒塌!” 赵卓荣打发走传令兵后匆匆回报。 王之由目光暗沉,炮火隆隆声中,襄阳马步军大营中众人心思动,不由得开始窃窃私语。 “永兴门破,背后汉江码头受阻,我等断无残生之法。” “再这样下去,我们马上就守不住了!” “襄阳不是合肥、寿春,我们这里也没有第二个谢相,早日撤退保存实力,是否为一良策?” “江陵尚在,大江防线尚在,我等或许可以让出襄阳城……” 眼见场中声音繁杂愈盛,隐隐有不受控制之势。沈元兴皱了皱眉,高声说道: “诸位且放心,襄阳城乃我大周苦心运营数百年之坚城,墙体以汉江沉铜浇铸,绝非区区几门所谓妖炮能够摧毁。” “吴兴沈氏参与了城防构建,我沈元兴可以沈氏家主之名担保,襄阳城墙在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坍塌。” 沈元兴的话音落下,场中众人的议论声瞬间便小了许多,但紧接着便冒出质疑的声音: “沈大人所言的短期是多长时间?” 发言者,吴兴顾氏家主,顾正功。吴兴顾氏一向与吴兴沈氏不对付,也许平日里能够保持几分明面上的客气,但在事关身家性命的此刻,自然便率先跳了出来。 “三天。”沈元兴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满,“三天之内,我可担保襄阳城墙无忧。” “那三天之后,我等该当如何?”顾正功继续咄咄逼人地问,“三天之内若还无援兵抵达,这三天守与不守,又有什么区别?” 顾正功的话引来一阵附和声。 “是啊沈大人,兵马调动需要时间,我等还是应该提早准备啊!” “帝国危机,我等更应该保存有生力量,再图后报!” 人心再度浮动,大难临头,襄阳将破,这些本就是临时拼凑起的部队都想保存实力。 “区别便是陛下命令我等坚守此地,不能后退半分!” 王之由将手中的圣旨诏书拍在桌面上,低喝道。 这一声径直镇住了所有的反对声和质疑声。 女帝方棠,这个在短短两个月内便威震天下的名字,如同高悬在西北的烈日一般,冷漠地注视着所有胆敢怀有二心的臣子。 相传这位手腕冷硬刚直的皇帝对于背叛者的回答只有一种方式——一道贯穿天地的龙啸剑芒。任何想要投靠并州或异族的人都要掂量掂量自己是否能够承担得起这足以斩灭异族数万大军的一剑。 包括顾正功在内,所有方才还蠢蠢欲动的人,如今都紧紧盯着桌面上那散发着淡淡金光与龙威的圣旨卷宗,眼中满是忌惮。 “琅琊王氏愿为表率,我将亲领甲兵上城门御敌。”王之由抽出长剑,大喝道。 “吴兴沈氏亦是如此。”沈元兴站到他的身旁。 八姓两家明确发表态度,其余原本便摇摆不定的世家此刻也坚定了信念。 顾正功等人只得作揖退下,前去重整军队,以待轮战。 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房间内只余下了沈元兴、王之由和赵卓荣三人。 沈元兴看向赵卓荣,作揖道:“赵大人,我知晓你是谢相的亲信,又曾追随陶公一同作战,是陛下那边的重臣。” “敌军已兵临城下,事到如今,大人能够和我王沈二家交个底:援军究竟什么时候能来?” 沈元兴和王之由等人所在的襄阳城早在半月之前便受到了并州军队的攻击,而根据他们的估算,离得最近的东宫卫率无论如何也需要一月的时间才能赶到,这还是在抛弃所有辎重,且沿途不遭到任何阻力的情况下。而若是算上这些因素,东宫卫率抵达战场的日期更是会无限期延后。 而以襄阳城现在的状态,再撑十天都难,遑论更长时间。 “二位大人,本将也不知道援军何时能到。”赵卓荣苦笑不已,“自从半月前的那道圣旨送来之后,并州王家军队便加大了围城力度。二城间的联络都被切断,如今的襄阳和樊城怕是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谢相有没有布置下什么后手?”王之由问。 “我并不知晓。”赵卓荣摇摇头,但依旧很有自信,“但谢相既然让我等坚守,那么便一定有她的安排。” 经历了江淮地区的连番大捷,谢令婉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这也让她在朝廷百官的声望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 王之由默然无声。 他当然知道,谢令婉必然有所准备,绝对不可能将荆州北面的门户拱手让人。但问题是,他现在十分担心这个准备是否是以牺牲王沈二家为代价而争取时间。 他看向沈元兴,而沈元兴却微微苦笑: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事到如今,在陈郡谢氏一家独大的当下,王沈二家的生死全取决于那位青衣宰相的一念之间,王之由和沈元兴手中根本没有与谢令婉添加还价的任何筹码。 王之由对于谢令婉有所了解,若是让他换位思考,站在如今谢令婉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情,牺牲掉王沈二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既可以消耗并州兵力,也能借机铲除自身内部的不安定因素,可谓是一举两得——以谢令婉的精明程度,绝对会采取这样的策略。 他虽然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但事到如今,王之由的心中依旧还残存着三分希望。 王之由深深呼出一口气,目光逐渐坚定:“未寒不会坐视不管的。” “王兄与我所想一致,东宫卫率大概率已经在赶来此地的路上。”沈元兴笑道,“只要我们再坚持……” “轰!” 他的话方才说到一半,便被剧烈的爆炸声凭空打断。 一声接一声,雷震般的爆炸声声不绝,像是骇人而密集的鼓点。 伴随着“咔嚓”之音,大殿的横梁被爆炸声震断,粗壮的圆木砸下,沈元兴和王之由连忙闪身避开,却还是被卷了一身的灰尘。 “外边发生什么了?”王之由冲向门口,抓住一个刚刚撤下来的卫兵问道。 “大人,并州军队上了城墙!”那卫兵灰头土脸,神色惶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贼人的火炮实在是太过厉害,襄阳的城墙根本挡不住啊!” 请...您....收藏6...9...书....吧....! 士兵说话间,两条腿都在打着战,显然已是被吓破了胆。 王之由一把推开他,向北方看去。更多的败兵已然逃向城内,远处城墙一线的颜色已从大周军队的赭红变成并州军队的黄褐,帝国龙旗四散零落,连同着被火炮炸出的砖瓦残片一同散落而下。 远方的天际仍有隆隆炮声作响,天边传来闷雷,那是和襄阳隔江而望的樊城方向。上原王氏的二十万大军对襄阳和樊城同时发动了总攻! “上城墙!全体上城墙!”王之由急声大吼道,“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北门!” “来不及了族长!”在巨大的炮声中,身边的王氏亲卫以吼声回答,“永兴门已经破了!” 王之由闻声再看,心中一片冰凉。 他绝望地发现,那襄阳城的铸铁大门被一枚炮弹正面命中后,已轰然倒塌。上原王氏最精锐的并州兵骑突入城中,正对着残兵败将展开一场彻底的杀戮。 哀嚎声遍布,喊杀声充耳,鲜血飞溅,烟尘四起。襄阳城在并州军势的压迫下寸寸崩塌。 “该怎么办?怎么办?” 看着大周士兵与百姓一片片倒在敌人的屠刀之下,王之由双目充血,恨不得亲手手刃了这群暴徒。 大周军队的增援还未抵达,方才命令整备军队的众将也没有回音,仅凭他,还有他身边的这几十名亲卫,该如何抵挡穷凶极恶的并州军? “王兄!我们必须走了!”沈元兴拔刀砍翻一名突近的并州铁骑,对着王之由喊道。 “可是襄阳该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保住性命最重要!”沈元兴焦急道。 “操!” 王之由赤红着双目地大骂一声,在这等规模的战争面前,他再一次体会到了一个人的无力。 “传我命令……” 就在他痛苦地深吸一口气,正要颤抖地说出撤退命令之时…… “咚!咚!咚!” 背后的方向,襄阳的南方,雄浑而激昂的战鼓声猛然奏响。 王之由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见身着铁灰色铠甲的士兵们朝北杀来。他们装备精良,军容齐整,士气高昂。 如同一支生力军一般,这支军队的出现几乎是瞬间便振奋了残存大周军队即将毁灭的士气。 “这是……” 他们……得救了?! 眼前的一切都如梦幻一般,王之由浑身脱力地坐倒在地,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这是哪支军队?” 沈元兴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但依旧抱有疑惑。 不是说距离最近的东宫卫率尚在长明吗?这些士兵的身上穿的也不是东宫卫率的白泽铠甲,那在半个月的时间里,从哪里冒出了这么一支精锐的劲旅来? “你们有谁知道这是哪支部队吗?”王之由激动地问身后众人,众人纷纷用力摇头。 但很快,他们的疑惑便得到了回答。 “锵!” 玫红色剑气冲天而起,数十米高的虚化剑刃凭空而现,如白冰分散薄雾般,替冲锋中的大周军队清扫开了所有障碍。 双剑横斩,旋踵纵跃,身影如落叶般灵活穿梭于人堆之中。绝色少女身着轻甲,身后红色披风飞扬,所到之处唯余喷溅的鲜血与落地的首级。 以一人之力,她便独自挡下了数以千计的士兵。 背负双剑,姿容绝世,总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能够活到现在的士兵,大周境内所有的百姓,恐怕现在无人不识她的名字。 “是陶将军!是陶将军!陶将军来救我们了!” 残存的士兵们热泪盈眶地欢呼起来。 大周军队声威大震,摇摇欲坠的阵线正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陶允姜……王之由和沈元兴对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以及其余的种种复杂神色。 犹记当年浣花楼前,他们曾和陶允姜有一面之缘——她独自一人追赶着那饮下索厄的魔教妖人,祈苍横握,凛然不惧。 王之由曾幻想成为一名长垣铁卫,但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与陶允姜比起来,他或许会辱没了这个身份。 包括他们在内,满座宾客无一人胆敢追上她的脚步。除了方未寒。 当时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本章完) 第466章 打散乌云 伴随着天命复苏,大量原本卡死在瓶颈的修士纷纷突破。大周境内能够活到现在的高阶修士或多或少都比一年前提高了一个境界,其中自然也包括指挥军队作战的一线将领。 与大周朝廷将军队指挥权交给职业武将的传统不同,上原王氏一方为了更好协调数量繁多的供奉与并州军团之间的关系,直接将部队的指挥权限大范围地分配给了家族供奉,修为最高之人即是地位最高之将,真正地做到了修军合一。 今日统领并州军团由永兴门杀入襄阳城中的将领,乃“挑天枪”端木陵,七转境界明武高手。 天命复苏前,在上原王氏的诸多供奉之中,最为出名的无疑是担任王暾护卫的二人——“酒剑生”江衫与“术悬铃”刑忱,而此二人的修为也是最高,均是逼近六转巅峰,与范阳卢氏的卢泰年只差毫厘。 若是江衫与刑忱尚在,这并州军团的统御定然是轮不到端木陵的。但此二人在长明一战之中正面对上了盛怒状态的方棠,在一剑之威下尽数失去战斗力,现今早已被锁上了修为,和王暾一道关押在长明天牢之中。 除却江衫与刑忱之外,王氏供奉中的首位高手便是这端木陵。他出身于东洲隐世的侠客世家,自幼修习枪术,相传曾与“鸣锋铩”赵彦明,也就是赵二爷,在东洲海上有过一段交手,以一招之差遗憾落败。从此落下心魔执念,奋发图强,终是勘破七转大限,世间再无敌手。 枪芒如暴雨急落,挟卷浩荡残云,前路盾墙尽数崩塌,大周士兵们惨叫着被抛上天际,身体被利器刺穿。血雨纷纷,骸骨无存。 端木陵面容肃杀,抬手收枪归臂,血气震荡,枪尖嗡鸣,如凶兽眈眈而视。 此次攻入襄阳的行动分外顺利,由异族利炮轰开具有天地灵压的城墙,两名七转供奉开路,紧随其后的便是五千名并州精锐。如他们开始计划一般无二,襄阳城防看似坚固,实则一触即溃,甚至还没有在洛京下受到的抵抗猛烈。 伴随天命复苏,并州军团普遍的修为都在三转上下,要明显强于负责防守襄阳的大周士兵。身前是正在燃烧倒塌的襄阳鼓楼,端木陵朝身后远望,并州王旗之下,昏黄铁铠已据半城, “嗤!” 端木陵侧首看去,只见身形雄壮的战将从大周校尉的尸体中抽出陌刀,血花落在他的披风,像是血色的残阳。 正是此次先行开路的另外一名七转明武,“怒目骁将”倪胤。 “大周朝廷,不过如此。”倪胤幽森道,“千年未经战乱,除却长垣铁卫之外,中土内地恐早已无可战之兵。” “不要轻敌。”端木陵警告道,“别忘了族长交代我等的话。” “我自是无忘。”提起此事,倪胤很是不屑。 他环视一圈,入眼仅余尸体、废墟,与地上的狼烟,这无疑更加放大了他心中的不屑讽意。倪胤索性放大了声音,粗犷的声音在死寂的战场一隅分外刺耳。 “朝廷尽皆庸碌,谢令婉一介短视女流,不过世间久无英雄,久无大日,竟使一伪朝苟存,使一女子当道!” “可悲!” 在周庭的土地上,倪胤大声嘲笑着朝廷与宰相,这是何等的挑衅。 襄阳的守军有不少人都听到了他的狂妄之言,惊怒无比,只觉得热血憋在心头,郁郁不发。但他们应对眼前的并州精锐尚且吃力自顾不暇,又哪里来的能力去围杀这七转的至强战将? “尔等不过……” 倪胤见没有人胆敢与他一战,不由得更加狂妄,正要再骂。 “唳!” 尖利的破空声由远及近,速如光电,几乎是瞬间便杀到了他的面门。 这是什么速度!? 倪胤惊骇不已,寒毛直竖,武者的气机疯狂预警。凭借着七转明武的强大反应力,他终于是在那东西将他切成碎片前险而又险地侧身避过。 寒光清冽,冷厉的剑弧化作旋轮,如极锐铁犁般将地面凿出一条数十米长的笔直划痕。划痕末端,钢灰色长剑以尖峰拄地,剑柄犹自嗡鸣。 倪胤心脏狂跳,血液直冲面门。他咽了口唾沫,额头冷汗涔涔。若是被这一击打中,纵使以他七转明武的体魄,怕是也会非死即残。 在经历了最初的惊骇后,如潮水般的暴怒便瞬间扭曲了他的表情。 倪胤抽出陌刀,浑身缠绕血色雷霆。 “是谁!” 此时的端木陵却在紧紧盯着那把钢灰色的长剑。 他认得这把剑,因为它实在是太有名了些。 “绝北。”端木陵凝重说道。 “绝北?”倪胤表情一滞,“是陶琰的那把剑?可他不是已经……” “不是陶琰。”端木陵深吸一口气,长枪横握,鹰隼般的视线投向远处烟尘。 “嗡!” 绝北剑芒高涨,在低沉而厚重的嗡鸣声中倒悬飞向南方的废墟。 烟尘中,一只骨节纤长匀称的手稳稳地接住那飞回的长剑,轻描淡写,如同素手挽起孤叶。 在两人如临大敌般的目光之中,陶允姜一步一步走出烟尘,红色披风在身后飘扬。 “你似乎对谢令婉的女子身份有所意见?” 玫红剑锋流转雷霆,钢灰剑脊拂拭罡风,红与灰的颜色交织,化作磅礴的血气风暴。 万千青丝束成高马尾,皎洁脸蛋不施粉黛,往日清媚可爱的桃花眸子分外淡漠。披上铠甲,少女绝美容颜减却清纯,却更添七分英气。 “我也是女流,你可敢与我一战?” 陶允姜抬剑前指,冷声问道。 “陶将军!是陶将军!” 短暂的沉寂后,大周士兵阵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濒临破碎的军心瞬间恢复高涨,甚至远胜开战之前。 “好胆!” 倪胤勃然大怒,当即便要提刀杀去。但端木陵却伸出手拦住了他。 作为汉水之南的全军主帅,性格谨慎的端木陵考虑的远比倪胤要多得多。陶允姜原本应该在距此地千里外的蜀中成都,她能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跟随着她的那支长垣铁卫大概率也赶到了襄阳战场。 端木陵暂时还不知道这支军队是如何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奔行上千里路来到襄阳的,但他知道,现在绝不是和陶允姜战斗的时机。 陶允姜用兵果断,谋略出奇,但绝不是莽夫。她不可能在冒着漫天可钻破罡风的箭雨的情况下和他们以一敌二。那种行为与送死又有何异? 一旦她不敌后退,大周一方的士气必定会再度崩溃,她不可能冒这个风险。 也就是说,她必然有所图谋。 端木陵心思急转,沉声道: “陶将军,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还有帮手吧?” 陶允姜诧异地看他一眼,而后讽刺道:“上原王氏果真精于算计,算天算地算人。我还以为只有王伯光精于此道,没想到连一个供奉都知晓这一点。可惜……你们算计了一切,难道没有算过,也许自己一开始的决定就是错的吗?” “对错之分,功过之辩,与武将无关。中书存令,族长有旨,我等只是奉命行事。”端木陵抖动长枪,枪尖低沉嗡鸣,“方氏气数将尽,唯有上原王家,方可挽救中土危亡。” “真有意思。”陶允姜心中愠怒,“好一个对错与武将无关!王伯光为了一个洛京杀了多少平民百姓,听命的正是你们这帮装聋作哑的武将!” “端木陵,倪胤,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二人手上应当沾染了不少无辜之人的鲜血吧!” 端木陵鹰目眯起,没有说话。 “是又如何?”倪胤舔去嘴唇上的猩红血迹,冷笑道。 “如何?不如何……” 陶允姜深吸一口气,气极反笑,足腕猛抬,脚下发力,身形化作红色残影向前冲去。 请...您....收藏6...9...书....吧....! “只是让我又多了一个动手的理由罢了!” 百米内空气爆鸣,玫红色剑光先至,如天网取鱼,花瓣般的剑气细密割碎空气,罩向前方二人。 数百道剑气碰撞声接连不断响起,叮叮当当,端木陵和倪胤用手中兵器挡下其中的绝大部分,剑气反弹开来,夯土路面被切出纵横的沟壑。 虽然飞花怀刃并未对两人造成实际杀伤, 端木陵调整身位,正待发动反攻之时,颈后的汗毛却骤然炸起,这是明武气机的预警! 不好! 几乎是瞬时反应,他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急旋,带动手中长枪弯成满月,月弧猛砸向后脑的下三寸方位。 “锵!” 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此等巨大啁哳的响动,寻常百姓怕是听之片刻便会口鼻出血,神魂昏聩。 端木陵以长枪架住那柄钢灰色的长剑,后背涌现涔涔冷汗。 原来飞花怀刃只是佯攻,真正的杀机是陶允姜手中的第二把剑。 端木陵年过五十,曾历经大小数千次的全力搏杀,触及生死边缘的也有数十次,但从未有一次给他的感觉如同方才这次一般毛骨悚然。 要知道,以他现在明武七转,还未如何出手,血气充盈的全盛状态,竟然差点被陶允姜的第二剑刺成重伤,这本就是一件类似于天方夜谭的事情。 他不是没有对战过用剑的好手,也有自己的一套心得体会。但像是陶允姜这样用两把剑的人,他倒是从未见过。 出招果断准疾,角度刁钻难料。一剑佯攻,一剑出奇,双剑加持之下,陶允姜的先手威慑已经提升到了一种恐怖的境地。 血气内蕴枪杆,声如雷震,瞬间将绝北崩飞。陶允姜感知到倪胤提刀杀来,只得放弃了对端木陵的攻击,转而提起双剑迎向倪胤。 “小心!她的剑法很诡异!”连自己都差点吃了个大亏,端木陵急忙向倪胤示警。 倪胤不敢大意,提起十二分精神与陶允姜交上了手,两名七转明武战斗的余波激起急旋风暴,瓦砾四散。 刀剑相碰数个回合后,绝北剑架起陌刀,祈苍随着少女俯身前冲反手刺向倪胤的腰腹,倪胤大骇。他虽早有防备,却依旧根本来不及抵挡,只得动用血气罡风强行抵御。 但陶允姜这一动作也让一旁伺机待发的端木陵抓到了机会。 他拉开弓步,气沉下盘,猛地将手中长枪投掷而出,血色雷霆盘踞在枪尖,宛如毒蛇吐信。 “陶将军小心!” 周围一直关注着这里的大周士兵赶忙大声提醒。 绝北被陌刀钳制,若要挡下这一枪,陶允姜就必须收回祈苍,也就意味着她必须主动放弃重伤倪胤的机会。 于是在倪胤的视角中,陶允姜根本就没有去管那来袭的长枪,而是一点一点的将祈苍捅穿他的护身罡气,直至剑锋没入铜皮铁骨。 分明是打着和他以伤换伤的念头! “这个疯子!”倪胤痛得目眦欲裂,却也被激出了凶狠。 他没有选择抽身回退,反倒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拧动肌肉扼住剑锋,让陶允姜无法躲开端木陵的长枪。 在他的注视下,那飞来的长枪一点点地放大,眼看着便要刺入陶允姜的后背。 就在这时。 “轰!” 磅礴浩然的金色流光从天而降,与血红长枪从中对撞,径直将那看似不可阻挡的血气洪流断作两截。 浓云散破缺口,湛蓝色的晴空之中依旧残留有金色的尾迹。龙吼声震天彻地,整齐而威严的鳞甲在白日反光中分外狰狞。 废墟之中,端木陵的铸铁长枪断作三段,璨金色的辉然重剑倾斜矗立,气运龙压如洪涛般席卷八方。 “玄……玄曜?” 端木陵面色剧变,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已然是生出几分惧意。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原来陶允姜一直等待的援军,赫然就是大周的女皇! 在大周军士短暂惊愕后迟来的震耳欲聋欢呼声中,方棠轻巧地拔出玄曜,上前两步,发丝熠辉,龙袍于狂风飘荡。 “逆臣贼寇,当诛于此。”方棠平静道。 在倪胤惊恐愣神的刹那功夫,陶允姜抽出祈苍,反身一脚踹在他的前胸。倪胤的身体如炮弹般贴地滑行数十米,撞碎院墙,落入废墟。 “多谢陛下支援。”陶允姜说。 而后又超小声地嘀咕一句:“怎么姓方的都这么能装……” 小女皇的嘴角微微一抽,凤眸转开,只当是没听见这句话。 (本章完) 第467章 北极星 方棠和长垣铁卫援军的到来成为了压垮并州先锋的最后一根稻草,天命复苏进程加速,这位大周女皇的修为也在节节攀升,时至今日已然能在襄阳城下发挥出七转巅峰境界的战力。 四名七转境界的强者爆发的战斗惊天动地,几乎毁掉了整个襄阳南城。最后的结果便是端木陵逃遁远去,而倪胤则死在了方棠的玄曜剑下。 战斗结束后,王之由与沈元兴二人带领襄阳留守官员来觐见皇帝。 两人因为先前洛京的事情,在面对方棠的时候均是有些拘束。玄曜剑的气场太过强大,若不是身为族长的气度在此,怕是他们早就吓得战战兢兢了。 他们早就听闻长明的一些消息,明白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善良温和的主子。 这可是一言不合就拔剑的狠人啊! “诸卿守城辛苦,不必多加行礼。”方棠微笑道,“随贼首未除,并州军势仍在,但广陵王已在路上,待援军一至,襄阳之围立当可解。” 陶允姜看了看她,眨眨眼睛,暗自点点头。 嗯,应该是想要收买吴兴沈氏和琅琊王氏的意思,所以态度才会这么好。 群臣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连忙点头应下,顺势还深深感激了一番方棠的援救,几位老大臣更是哭得老泪纵横,眼看就要一口气没上来就此去世的样子。 “王沈二家守城有功,临危不乱,不愧为大家子弟。”方棠这次是专门对沈元兴和王之由二人说的话,“在诛灭上原贼寇之后,中土百废待兴,还要仰仗二位族长多谋划支持。” 王之由和沈元兴瞬间心头一块大石落下。 “另外……” “嘭。” 方棠单手丢出倪胤的人头,喷溅的鲜血落在两人的衣角。头颅上徒劳瞪大的双目中渗出血丝,如同地狱的恶鬼般狰狞。 “挂在南门上,给河东人看看。”方棠冷漠说道。 “是!”二人心头一凛,如同被冷水从头浇到脚一样,不敢怠慢地招呼人安排去办。 此时的陶允姜正坐在一边处理伤口,两把剑摆在一边,剑刃上的血迹还没擦干。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左肩上的箭尾,用力外拔,带出血沫的同时眉头微微皱紧。少女闷哼一声,显然是有些疼。 陶允姜把拔出的银白色箭头扔到一旁,那边已然散落一地这样的箭矢。这不是她拔出来的第一支箭了。 方棠挥挥手,一支断箭便自动飞入她的掌心:“这就是异族那种诡异的箭?连明武七转的血气铠甲都挡不住吗?” “挡不住,只能用肉身硬抗。”陶允姜摇摇头,“血气遇上这种箭矢会不由自主地沸动,就像是会自动消融一样。” “是嘛……”方棠若有所思。 她还记得老师同她说过,这种箭矢似与西荒绝域的魔渊有关,莫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方棠注意到陶允姜肩膀上的伤口久久没有愈合,不由得微微一惊。按道理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以‘生息’境的血肉愈合能力,此等伤口不足片刻便会恢复得完好如初,连一点疤痕都不会留下。 这箭矢竟然如此诡异? “没事,我都习惯了,大概一天之内就会恢复。”陶允姜轻笑一声,而后却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样子。 她的目光扫向废墟墙角下哀号挣扎的伤兵们,双拳不自觉地握紧。 “没想到五百年过去了,天工医者还是一样的少。”方棠说。 “你这话说的,就好像你活了五百年一样。”陶允姜回过神,松开拳头揉揉膝盖,吐槽道。 “哼……”方棠转身看向东方,大江在夕阳下闪着粼粼波光,“要是萧槿在这里就好了。” “是啊,要是她在这里,大概动动手指就能把大家全都治好。”陶允姜感叹般地说,“不过她应该也快到了。” “话说回来,东宫卫率什么时候到?” “已经出了商洛,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老师在那里盯着,路上不会有被伏击的可能性。” “呼……那就好。” 陶允姜缓缓站起身,将双剑归鞘,系在腰侧。 “我不能在这里久留,老师那里尚且需要我的帮助。”方棠停顿片刻,“允姜,你一个人……可以的吧?” “当然可以咯,我的好陛下。”陶允姜揶揄笑道,“襄阳……可是爷爷曾经待过的地方呀,这里的百姓还惦念着陶家人给他们带来的安全感。” “爷爷生死不明,我……不会让这座城落入相同的境地。”她轻声说。 鲜血浸染少女的轻铠,血红披风在夕阳下闪着明光,残缺城墙上,长垣铁卫的军旗逆风卷动,呼啦啦的,像是振翅的孤雁。 方棠抿唇垂首,默然转身,神龙自天际咆哮而落,又迅疾化作金光远去。唯留一句话在风中:“有事一定要喊我,襄阳……暂且交给你了。” …… …… 寒风呼啸,巨大的浑天仪状日晷隐没在雪中,晷针斜指向天空,刻度盘闪烁着暗淡的星光。 天仪附近是天山上星辰能量密集的区域,故而临渊门徒总会来自冥想修行。现今正是一天冥想结束的时间,门徒们纷纷返回问天前殿,准备各自回峰。 温折雪一步一步走向天仪,无数临渊弟子与她擦肩而过。他们纷纷驻足俯首,这是见到临渊阁主时的礼节。 一名白发老者向她行礼:“尊上。” 是玄全真君,宇炉阁主,临渊九阁之中最有人味的一位。因为老爷子的喜好,宇炉峰上种满雪莲,她闲暇时分尤其爱去。 小时候修行不努力或是犯了错,师尊要惩罚她时,往往是玄全真君出来打圆场。 “尊上,折雪还小,她跟我们不同。”当时的玄全真君总会如此和师尊说。 “有何不同?”师尊会一甩拂尘,重重冷哼,“分明是她心生杂念了罢!” 师尊总是对自己抱有极高的要求,他要求自己的修为必须是同代临渊弟子中的顶峰,他要求自己必须承受一般人所不能承受的责任,他要求自己成为下一代的临渊御辰。 她曾万分不解,她曾崩溃大哭。当数次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仰望星空时,温折雪会情不自禁地想,要是自己也一同被烧死在上原城的那场大火之中,会不会好很多? 但她不能,因为她答应过娘亲,将来要好好地活下去。 现在看来像是一场梦似的,当时的想法的确是很幼稚。 温折雪想着想着便出了神。 “尊上?” 玄全真君的苍老声音带上一分疑惑。 少女握着明霄的指节微微一紧,心中不免得升起几分悲哀来。 温折雪从未尝试过和周围这些长老弟子讲清楚现在的情况。因为她是临渊御辰,她明白,在浩瀚的时间伟力面前,一切人世间的道理都是徒劳的。 她必须弄明白,天山,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事,我来见圣尊,你退下吧。” “是。” 玄全行礼远去了,温折雪面前再无一人,唯有那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巨大造物与她沉默相对。 她沉默片刻,抬步向前,最终在晷针尖端处停下。 天仪微微闪烁,星光四散。 “嗡!” 庞大的屏障自天穹缓缓降落,如同为世界拉下湛蓝色的幕布。这是由世上最强大的时空圣器亲自布下的隔绝屏障,绝无可能被任何人所探查。 屏障隔绝了风雪,也让屏障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圣尊。”温折雪说,“我不明白。” 天仪的声音无喜无悲,偏向中性,难辨雌雄: “太虚离开后不久,我和过去的自己有过一次短暂的联系。” “过去的……自己?” “我有预演未来之能,常作为时间意志在人世的具体锚点而存在,是最接近不朽的造物。”天仪说,“沧海桑田,唯我不变。故而总有往日的回音从时空中浮现。” “那过去的圣尊……告诉了您什么?”温折雪问。 天仪没有说话。 一息,两息,不知过了多久后。或许是温折雪的错觉,她总觉得天仪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苍凉冷漠: “一个故事。一个荒谬可笑,却又合乎其理的故事。” 温折雪的心中本能地涌现出一抹惶然疑惑,她竟然从眼前的圣器身上感受到了几分敌对的意味。 “什么故事?” “你真的要知道吗?”天仪问。 无尽的星光凝聚落下,如溪流般的沙,在她的眼前汇成一条卷轴。 “一份过去的回音,镜花水月。你的疑问会在这卷轴中得到解答。” 温折雪伸手准备触碰卷轴。 “想清楚,温折雪。”天仪不带感情地说,“这是一句忠告谏言。” “这份卷轴中的信息非同小可,一旦你打开了它,或许你将再难回到现在的生活。” 少女的葱白指尖在距离卷轴仅有方寸的地方凝滞。 “圣尊……何意?” “我观察过你们人类的行为逻辑。一切的安于现状,都不过是无知的一种体现。天穹浩渺,知识难穷,若不能尽数掌握,每一分尚未了解的知识都将成为高悬之剑。” “子知其父所为而弑父,妇查其夫之不轨而杀夫,君臣捕风捉影,长幼相互提防。人类的行为被情绪与本能所掌控,而情绪由知识产生。” “这种力量,于天谓之因果,而人……谓之诅咒。” 温折雪沉默片刻,抬起头,眸光闪烁:“我知道了,圣尊。” “即便如此,你的选择依旧不变?” “我心意已决。”温折雪说,“愚昧只会催生愚昧的安乐,而我……宁愿被迫清醒地做出抉择。我也相信,这正是临渊阁于世间存在的意义。” 而且……若是小寒在这里,他也会做出与我一般无二的抉择。少女在内心默默补充道。 天仪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星辰砂砾扬起而又落下,像是谁人意义不明的叹气。 “你且去吧。”天仪说,“但愿你不会后悔。” 温折雪恍惚片刻。 在许久之前,师尊也和她有过一次何其相似的对话。对话的问题是那么相似,而连她如今的回答都一模一样。 “我不后悔。” 少女的指尖触碰上那卷轴。 “我再也不会后悔了。” …… …… 雍州,终南山脉。 这座天下名山自古便有“仙都”之名,同样也是大周气运的核心之一。人迹罕至的终南顶峰,一座玄黑高坛在此伫立,高坛周围竖以十三座湛青高塔,正巧与天下十三州一一对应。 若是有心人来此观察,定能发现这些建筑的样式竟与天山风格毫厘无差。 一行黑袍人拾级而上,最终在高坛前停下脚步。为首之人俯身,恭敬开口: “圣尊。” 云纾正负手眺望着远处的十三座高塔。 十三座高塔,每座高塔的尖端都燃着瑰丽灿烂的星光焰火,在巨大石坛周围点亮了一圈光环。 “幽州也发来了信息,现今所有的烽火都已点亮。”黑袍人说,“只缺那个东西了。” “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去取?” “等到大战结束,王家覆灭的时候。”云纾平静道,“在今年的十一月初九,洛京会召开异族和大周的和谈,届时石当流、于慎等人会尽数前往。那一天将会是长明守备最为空虚的时候。” “一切依圣尊之命。”黑袍人恭敬道,“圣尊真知灼见,勘破时障,实令我等钦佩。” “寻常人溜须拍马是为了升官发财,你又是为了什么?”云纾冷笑道,“有这时间,倒还不如再深思一遍十一月初九那天的计划。” “圣尊说得也对,此等凡俗说辞,的确是于我等无用。”黑袍人自嘲一笑,继而正色道,“以当前天命复苏程度测算,在十一月初九时,大周一方仅有兰陵萧槿和天山温折雪的修为有可能达到八转,而此二人大概率不会在当日出现在长明。” “长明城内应当只有擎火书院的一到二名七转大讲习,以及人数不等的六转供奉和虎贲、期门、羽林三军的大半。对付这些人,无须圣尊出马,我等即可解决。” “乾天通明阵已被破坏,无法开启。但灵山龙潭……” 黑袍人拱拱手。 “灵山龙潭我来解决。”云纾把玩着手中的玻璃状三角锥,“除了太极顶上的钥匙之外,你们还需要去含珍殿中把赤霄断剑拿过来。” “是!” 黑袍人先是恭敬答应,继而又小心翼翼地问:“尊上,那钥匙真是用另一半的赤霄断剑铸造的吗?我听说清明霍光那边……” “这天下姓刘的都恨不得宣称自己有个当藩王的祖宗,拿把剑刷上红漆,不也能号称是赤霄?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罢了。” 云纾摇头失笑,似是有些嘲讽的意味。 “哈哈哈,霍光也是性情中人呐。”黑袍人大笑,再一拱手,“属下告退。” 终南寒风吹起她的苍白衣摆,脚步声远去,少女仰起头,看着天边孤悬的北极星,声音几不可察。 “可我们又何尝不是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呢?你说对吧,小……” 她突然止住了话。 林风簌簌,星光映照,斑驳阶面忽明忽暗。靠着冰冷石台,云纾缓缓坐下,她将脑袋埋进膝间。 “……等你有了孩子,叫什么都好,可千万不要叫北极。” 北极……太遥远了。 她数着耳边乌鸦的叫声,心中如此想到。 (本章完) 第468章 碎璃化雪 不知身在何处,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幽闭的暗室之中,温折雪睁开眼睛,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周天星辰全图。浩渺星辰以金砂点缀,星与星之间用朱笔勾连,通图浇铸星力纹路,黄道天阙清晰可见。 温折雪曾在问天峰的静室中见过这幅图。长期闭关的镜天修士难以窥得天空一角,便用这幅图代替宇宙星辰,效果虽然略有减弱,但胜在方便。 她不是第一次进入镜花水月幻境,左右看了看,便明白了自己当下的现状。 温折雪抬手触摸那星辰图,指尖却径直从石壁中穿过。少女心下了然。果然如此,和上次一样,她都是以时空幻影的形式旁观历史。 上次她旁观着小寒为了自己自绝命星,那么这次,她又要旁观什么东西呢? 天仪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在耳边犹自回响,久久未散。不知为何,温折雪莫名想到了总会在黄昏时分敲响的天山古钟。 一样的宏大,一样的准时,一样的冷冷清清。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布料的摩擦声。 “咔。” 灵石灯被打开,暗室骤然一亮,虽说灯光仍然昏暗,但至少能够看清楚屋内的东西。 一张斑驳石桌,桌上零散着瓶瓶罐罐和几许干枯药草,或许使用者是个炼药师? 一面蒙尘的铜镜,镜面折射她背后的灵石灯光,影影绰绰。 这暗室装点得相当简朴,一看便是典型的临渊阁风格。除却镜子与桌子之外,剩下的便是一张木床。 床上倚靠着一个看上去约莫双十的少女,皮肤光滑水嫩,毫无皱纹,但头发却隐隐可见几缕银丝。她明明看上去与别的花季少女一般无二,但整个人却透着莫名苍凉的沉沉暮气。 大致扫过她的脸,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后,温折雪的眸光却凝滞在她穿着的衣服上。 前襟无月,袖口七星移位,是至少八百年前的古临渊道袍。天仪这是用镜花水月把她送回了八百多年前? 温折雪在思量,那少女却低声自言自语起来: “至少……也算是有了点好消息,不是吗?” 她在说什么?温折雪微微蹙眉。 床上的虚弱少女抬起指尖,在桌边月白色符纸轻轻一按,那符纸便如飞鸟般腾起,穿透墙壁向琼宇飞去。 一张传音符纸,她是向外界的某人发去了消息。 “如果是真的话……也许,现在天仪圣尊在看我?”少女喃喃自语,“或许……我可以留下些什么?” “可是如果我对着空气说话的话,会不会显得很傻啊?” 病弱少女沉默片刻,继而抿起苍白的唇,自嘲地轻笑起来。 “想什么呢澹台璃,反正你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连呼吸都快要成为奢望的时候,傻一点又怎么样。” “那么……”少女整理衣襟,直起身子,并膝坐正,“前问天峰弟子,天山弃徒,澹台璃见过天仪圣尊。” 温折雪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虚弱的女子,眸光闪动。 澹台璃……她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澹台……这个姓氏也似乎在哪里听过,究竟是谁? “圣尊,五百年未见。说实话,小璃挺想念您的。” “还记得我小时候,父亲他老人家带着我去找您鉴定资质,再三叮嘱我要对您恭恭敬敬的。可任凭我如何恭敬,您最后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抛下句日后再看。我还以为是我没有修习镜天的天赋,回去伤心了好一阵。” “直到我十四岁破境四转,十六岁入超凡,刷新临渊阁纪录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原来不是我的天赋不高,只是您不喜欢我罢了。” 澹台璃轻声道。 “或许您早就看到了我将来的人生轨迹,所以才不想发表评论对吗?受限于因果,原来您早就尽所能给了我提示,但我却没有早早看出来,是我愚笨。” “可是……我虽愚笨,但并不后悔。” 面对着眼前的石壁,她话语轻轻,却字字坚定: “苍天庇覆厚土,流云碍阻烈阳。遥辰自寰宇坠地,势不可挡。但在触及地面之前,也必须撕下天空的血肉。临渊阁位处天山之上,天然便有卫护天下之责。” “抛下文明,抛下世界,置我们体内流淌着相同血脉的同胞于不顾,独自苟活在时间毁灭之后,还美其名曰为了火种的延续……这能算得上什么卫护天下!临渊阁又称得上什么宗门圣地!” “即便再给我十次,百次,千次万次选择的机会,澹台璃仍旧会选择当下的这条路。” 灵石亮光忽闪,明灭灯光描摹苍白俏脸,瘦削身影在石壁上颤动拉长。 少女停顿片刻,继而又说: “或许您会无动于衷,又或是再度擅用您那套所谓的客观分析,最终化作冷漠。因为您想不出我还能如何,如何去将那所谓的末日改写。” “现在的我,生机微弱,同门凋零,只得以灵体形式遨游苟存,一身修为也将要散尽。于世间长河而言,我与一粒埃尘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我还有最后一物……”澹台璃缓缓呼出口气,“我的生命。” 室内回荡着她掷地有声的嗓音,温折雪拢紧飘袖,默默无言。 她似乎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女想要干什么了。 “我曾得知一种失传的临渊秘法,可以锚定未来变数,收紧时空的镣铐,改变所谓的未来。而代价则是一名八转以上十四主星星君的生命。” “我并非八转,但我的命星……想必天仪大人也是不知道的吧?” 银白色光芒如水倾泻,温折雪的瞳孔微微一缩,就连呼吸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那是太阴!澹台璃的命星竟然是太阴! 她藏得太好了,竟然瞒过了临渊阁上下的所有人,以至于天山从来不知道太阴和太阳还曾经认主过。 可是太阴……太阴…… 温折雪轻咬着唇,心乱如麻。 澹台璃继续说着: “当月华在选择我的时候,想必便预兆了些什么。不可能之事若要发生,必然会沐浴在不可能的月光之下。” “您是天下最具理性的器物,但最具理性的您,永远不懂屈子为何舍身投江,永远不懂项王为何拔剑自刎,更永远不懂为何我们这群人向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奔跑。” “圣尊,您终究是死物。” 一生谦卑谨慎的澹台璃,却在生命的最后说出了或许是她这辈子最狂妄的话。 她知道天仪根本不会在意她说的这些,但她依旧要说。 “心之所善兮,余九死犹不悔。”澹台璃低声念道。 她将这句话重复了几遍,忽地笑出了声,笑得咳嗽,咳出鲜血。 “还有……圣尊,若是您看到这里的一切,请帮我对父亲说一句对不起。” 澹台璃闭上眼睛,清泪自眼角滑落。 “我对不起父亲。” “魏寒师兄走后,父亲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我接过明霄,可我最终却还是……” “呼……” “……这是澹台璃最后的愿望,谢谢圣尊。” 少女压抑地抽泣着。 五百年了,她上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情。她甚至不知道父亲是否还活着,是否先她这个孤魂野鬼一步而去。 温折雪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虽是看客,她的心中却也涌起几分感同身受的哀恸。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澹台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深呼吸几下,擦干眼泪。 “好了,就这样吧。云纾圣尊要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澹台璃直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门边,将门推得虚掩。 门缝上积攒了不知多久的灰尘簌簌而落,临走前,澹台璃最后环顾一遍这方她沉眠数百年的空间,眸中情绪复杂。 有哀伤,有怀念,有坚定,有不舍。情绪种种,最终都化作决然似的解脱。 她推开门,扶着青石墙壁,循着阳光的痕迹,一步一步地艰难向外走去。 温折雪一步一步跟在她的身后。她想要伸手去扶她,手却从身体中穿过。隔着数百年的时光,她终是无能为力。 温折雪见到了着急赶来的云纾,模样与五百年后的她几无二致,依旧是可爱娇小的形象。 “小璃,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你的身体受不了的!我……我这就……” 云纾急的眼睛红了一圈,哆哆嗦嗦的手中凝聚出时光之力,因果力量像是不要钱般涌出。 “云纾大人,你听我说。” 澹台璃轻笑着,眼角带着晶莹。 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因为命星力量的流逝,她的头发已然全白。 “云纾大人,今后的日子……我怕是没有办法同你一起走下去了。” “别说这些丧气话……你不能死,你还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云纾大人又在取笑我了,我哪里有什么喜欢的人?小时候,我那古板的爹爹就说我‘临危不乱,进退有度’。这本该是一句夸人的话,可从他这个临渊阁主的嘴里说出来……不就是在说我性子古板吗?” “性子古板,又是临渊阁的不祥之人,哪里能找到心上人啊。” “你……你别说话了,我可以用时光回溯的力量暂时封住你体内的因果逆乱。只要……” “云纾大人。” 澹台璃轻声道。 “我要死了。” “……什么?” …… 时间悄悄流逝,澹台璃死后,云纾也离开了这里,临走前用星力将整座山头轰塌掩埋。原本的密室化作荒芜,芳草萋萋。 但温折雪依旧停留在此处,她终于明白了。 她明白了为何云纾会莫名其妙地找上方未寒,她也明白了为何云纾和宗门间的矛盾这般不可调和。 她很钦佩这名叫澹台璃的女子。 但她依旧有一件事不明白。 “天仪……究竟想要我看到什么?” 难道只是这澹台璃的命星是太阴,和自己一样吗?可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温折雪正在沉思时,眼前的幻境却又陡然变化。 星光洒落,一个人影渐渐凝实。白发白髯,松形鹤骨,面色沉凝,不苟言笑,眉宇间杂糅着上位者的威严和仙家的出尘飘逸。 温折雪认得眼前这人。 “华元真人?”她喃喃自语。 华元真人,临渊阁第十四任阁主,十五任阁主灵浮真人之师,她师尊第十六任阁主太虚真人的师祖。 也是……澹台璃的父亲。 温折雪静静地注视着他。 自从来到这里后,这位九转的镜天便一言不发,待了好长时间。镜花水月的幻境加速时间流逝,温折雪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在某个黄昏,夕阳即将落入天际的时刻,华元真人终于动了。 他拿出了一面古朴庄严的卷轴,卷轴打开,其上绘有山川万物,仙气氤氲。 临渊三圣器之一,掌管人间因果之神器,否泰造化图。 “她用了天隙。”华元真人道,“人道禁法,仅历代临渊掌门可知。以此法窥天,灵魂不入轮回六道,永禁殒殁之地。” 河图微微闪烁。它没有器灵,只能以这种方式表示自己知道了。 “帮我这一次。”华元真人说。 河图不动。 “她没做错什么,她不该死在这里,至少不该连轮回都入不了。”华元真人说,“攸和在她十岁那年就离开了,走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我答应了她,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这是我答应她的唯一一件事,却没有完成。” “天仪不可能帮忙,云书不善此道、无能为力,但你可以做到。” “帮我,求你。” 河图沉默良久,忽明忽暗,最终光芒大盛。 卷轴呼啦啦作响,磅礴的气运之力裹挟四面八方的灵体飞来,灵体重组,渐渐变换成了一个少女的模样,落入画卷。 画卷上的她坐在草地上,靠在一株桃树边。 桃花热烈,她容颜绝美,正睡得很沉。 华元真人的手抚摸过少女画卷上的容颜,指尖有些颤抖。 …… 天山临渊阁,问天峰顶。 天仪的声音中性恢弘: “天命衰微,修为上限即将锁死。华元,你是我临渊阁最后一个九转镜天,宗门存续的重任只能交给你了。” “我会以秘法将你送往四百年后的时间节点,届时距离命定之崩还有近一百三十年,你有充足的时间布局。” “明霄你不能带去,以免引起重复悖论。但圣器不受时空错乱,所以河图会与你一同前往,善用它的力量。” “你的全部修为都会保留,这一百三十年,务必完成以下三项任务。” “第一,在天山收拢足够多的资源,挑选尽可能多的有镜天天赋的,有气运加身的门徒弟子,以便宗门度过大劫之后能保存文明火种。” “第二,与大周帝皇达成协定,加深天山与长明的因果联结,以免时空崩毁引起的气运震荡影响到天山。” “第三,拿回明霄剑,尽快与凤凰完成血脉绑定,并完成时空锚点。” 天仪加大了几分音调: “只有明霄能够切开时空裂隙,只有身负涅槃之力的九转镜天才能在大劫中存活。两者缺一不可,唯有如此,方可借时空锚点保我宗门安然无恙。” “切记,一定要快!你的寿元不多了,若是不能尽快获取涅槃之力,你甚至有可能撑不到大劫降临。” “你的新道号我已经取好:太虚。终于宙宇,起于太虚。世界将会在你手中重获新生。” “太虚,你明白了吗?” “明白。”华元真人,也就是太虚真人,回答道。 “轰!” 晷针聚集庞大的时空之力,撕开旋涡。 “穿梭时空乃逆天之举,你的存在便是不稳定的诱因。你一日不死,隐患便一日不消。所以不要对未来的任何人透露任何消息,包括我在内。此事事关重大,万不可马虎大意。” 天仪最后叮嘱道。 “是。” “你去吧。” 太虚真人握紧手中卷轴,毫不犹豫地跨入时空旋涡。 他始终没有回头。 三日后,临渊阁发出讣告。最后一名九转镜天,临渊第十四任阁主华元真人仙逝,享年六百三十三岁。 镜天再无九转。 …… 幻象就此结束。 面前是熟悉的晷尖,温折雪跪坐在地,久久未言。 天仪解除了结界,风雪再度袭来。 瑜沫连忙飞来,张开凤翼为主人遮挡风雪。 “嗷?(主人,你没事吧?)” 小凤凰将脑袋凑过去,担忧地问。 明霄剑散落一旁,少女撑着地,肩膀微颤,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入小凤凰的羽毛。 “嗷!” 瑜沫惊慌失措。 它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坚强的主人哭得这么伤心。 河图不知何时自动浮现在温折雪背后,图上星光哀切闪动。 摊开的画卷上,山川依旧,生灵自由。桃花热烈如故,只是那桃下沉睡的少女却不见了踪影。 (本章完) 第469章 天与人 夜幕深重,寒风更大些许,如尖刀凌迟肌肤。 传说问天峰是地表距离星辰最近的地方,峰顶远在云雾之上。若是隔开飞雪,无需抬头,只需远眺,便能一览浩渺星河。 星袖白袍的少女跪坐在偌大日晷前,眼眸余红久久未散。日晷漠然无声,像是寻常死物。 一人一晷已经就这么无言相顾了数个时辰。 “你想在这里哭到世界毁灭吗?太虚?”天仪难辨雌雄的声音回荡在问天峰顶。 听到“太虚”这两个字,温折雪缓缓抬起头,眸边尚带着泪水凝成的冰晶。 少女抽抽鼻子,轻声道:“还请圣尊重新定下法号,我……不想,也不配用这两个字。” “若能如此,我早已照办。”天仪冷漠地说,“可惜临渊阁主承接天地因果,沟通星界寰宇,责任何其重大!华元在死之前将一身因果全部交接给了你。即便是我,也无法更改半分,包括这法号。” 月白色星光闪烁,最终在温折雪身旁凝聚出凹凸有致的娇躯,赫然是白发白眸的另一个温折雪。 “哎呀,天仪圣尊也有失去理性的时候?”暗面笑吟吟道,“说话就说话,怎么还生上气了呢?” 天仪:“……” “你?”日晷闪了闪,似是在思考这个突然出现的东西是什么。 过了一会后。 “呵,体内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所谓的第二意识,你就没有怀疑过什么吗?”天仪道,“太阴从无明暗之分,哪来的所谓暗面一说!你分明是会错了意!” “你是澹台璃的人魂,对否?” “哎呀,这居然都被圣尊看出来了呢。”暗面哎了一声,掩着嘴唇,故作夸张神态。 见温折雪默默地盯着自己不说话,暗面急忙解释道: “我也是刚恢复部分记忆,就在你看那镜花水月之后,在此之前我真以为我是你的暗面来着。” “大部分记忆都在地魂那里,尤其是最重要的后五百年记忆,我拥有的只是前边一部分罢了。”暗面说。 “喏,既然你也知道了,那我也不好单独出来活动了。”暗面伸出手指点在温折雪的眉心,微微一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准备好和我合二为一了吗?” “嘭!” 星光洪流骤生骤灭,像是气泡破碎的声音。风雪散尽,白发少女的虚幻身影已然消散。 额前几缕青丝染成白发,温折雪感受到了脑海内新增的部分记忆。她能理解那个名为澹台璃的少女所经历过的前半生,也能感受到她毅然决然选择下山时的坚定。 可也正因如此,温折雪心底的哀伤却又更甚几分。 坚定……真的有用吗? “因果所限,你应当还有许多困惑。而我认为,你应当知晓其中曲折。”天仪道。 天仪话音落下片刻,整个问天峰顶都被星光照得亮如白昼。 群星闪耀,浩瀚星力自九天落下,笼罩峰顶平台。 这是由最强之器发动的隔绝因果结界,轻易不会发动。而一旦发动,则代表它接下来所言定然非同小可。 “请圣尊解惑。” “千年前,在流风浮云书带领部分临渊门徒下山后,我和部分天山高层制定了一个计划。”天仪道,“若千年后大劫终至,临渊阁应竭力保全天下生灵之安。而若实在无法保全,则为世界留下一丝火种,以使我等传承不至全灭。” “保天下难于保中土,保中土难于保临渊,而保临渊也难于保一人。集气运因果之力,辅以我毕生保存之能,可勉力完成一次临渊阁的时空跃迁往返。只需在大劫来临前将天山送往另一时空,而在劫后根据预先设定不灭的时空锚点传回,即可避开大劫的影响。” 温折雪轻轻点头,她知道这方面的事情。 “天灾的形式尚不能确定,而天山神凤的涅槃之力是我等能够依靠的最强倚仗。所以才设有临渊御辰这一职位,与凤凰契约,借助涅槃存活到大劫之后,继而启动时空锚点,将虚空中的临渊阁拉回现实。” “这个计划相当完美,若是按照我千年前的谋划进行,临渊阁约有九成几率在劫后余生。” 天仪话音一顿,继而冷厉道:“但这一切……都被华元给毁了!” “他竟然在澹台璃死后借助河图的力量聚拢了她的人魂!若是仅仅如此便罢了,但华元竟然把她的人魂混在了河图之中隔绝我的探查,并带到了现在这个时空!” 温折雪跪坐在地,一言不发。 她看向河图,河图没什么动静,只是安静地躺在她身旁。 “现在倒好,聚集宗门所有力量发动的时空折跃成了华元复活他女儿的工具。原本我安排的计划全都成了他为你铺路的嫁衣。明霄、凤凰、河图,甚至他连自己的身份都送给了你!” 天仪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上怒火,圣器嗡鸣,浩荡天威有如实质。 “原本以华元的九转修为契约凤凰,可进行百余次涅槃,挺过大劫堪称绰绰有余。可若是换作你……以你现在的修为进境,面对大劫最多达到八转境界。八九转镜天之间的差距有多大,相信不用我提醒你。” “圣尊……若是由我来发动涅槃,度过大劫的可能性有多少?” “三成。”天仪道,“这是在你达到八转引宇境的前提下。” 温折雪默然。 “好一个华元,当真是拿天下生灵的安危和宗门的未来开玩笑。就为了你,就为了这所谓的父女关系。” “他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即便是一向冷漠理性的天仪,在得知自己的计划被篡改之后,也不免得生出磅礴的愤怒。 狂风呼啸,极光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星河瀑布悬挂于温折雪的肩膀上,重量何止千钧。 少女静坐良久,忽地手撑地面,站起身来。 “圣尊可有备用计划?”温折雪直视天仪,问道,“在圣尊得知此事之前,不是一直允我担任御辰之位吗?那圣尊岂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三成不到的几率?” 巨大日晷上的光芒纹路猛地暴涨,而后又变得暗淡,像是颓丧将死的老人一般,散发出重重的暮气。 “我已算尽世间一切可能,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始终不得解开谜底。”天仪的声音染上几分悲哀,“当年玄意在创造我的时候,赋予了我绝对理性的思维权柄,也正因如此才能保证我遍历未来时空而不受天魔所惑。” “太虚,以理来言,我等存活之机,便只余这三成。” “……但是?”温折雪眨眨眼睛。 天仪语气一顿,似是被她这突然的人格变化噎到了。它思索一番,记起澹台璃的人魂已经与她融合这码事,方才明悟。 这与天山格格不入的样子,与当年的澹台璃何其相像! “……除去我之外,还有一人或许可救苍生。”天仪道。 “是……云纾圣尊吗?”温折雪轻声问。 “流风浮云书掌控过去,心思细腻复杂,因此方可通晓历史而保持本心。”天仪说,“千年前我们产生分歧,之后便再无联系。同为圣器,我看不到她的行动。但据我所知,她应当还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 “为了存活,我们不能将所有的可能赌在这三成几率上。事到如今,临渊阁已经不能再分裂下去。” 温折雪轻轻颔首。 “还请圣尊测算:何时何地,我能帮上云纾圣尊,” “嗡!” 星光纹路自天仪晷针处亮起,继而沿着寒铁覆满扇面。二十四重浑天仪高速旋转,象征日月星辰的无尽演算。 最终,天仪给出了答案: “十一月初九,长明外城,流风浮云书会在那里遇到极大麻烦,会对她的计划产生影响。” “明白,我会提前抵达那里。” 温折雪展开白嫩掌心,明霄自动飞来。少女拔剑出鞘,星光倏忽而过,方圆百丈飞雪蒸腾无痕。 凤凰扬起双翼,凤鸣声再度震彻天山九峰。 天仪看到眼前的少女似是完全卸下了悲伤与哀恸,胜雪高洁的容颜间展映淡漠与坚定,星月白袍舞动间,她的三段身份在恍惚中合一。 她是温折雪,天山太虚真君,也是第十六任临渊阁主。 人类真是个神秘的物种,明明脆弱无比,却又在某些时候强硬得可怕。天仪在内心感叹道。 可若是换作云纾在此,或许又要开骂了。 你这食古不化的蠢物!她那哪是完全卸下悲痛,分明是将悲痛藏在了心底罢了! “还有一件事。”天仪突然说。 “圣尊请言。”温折雪说。 “华元为了复活你,耗费的代价颇大。”天仪道,“太阴孤悬天际,寓意六亲断绝。能容太阴命格的人极少,最麻烦的问题是,他手中只有澹台璃的人魂。” “若是取澹台璃的人魂和温璇的天地二魂,必将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乃至危及生命。唯一的方法只能是取下另外一人的天魂做中和,拼接原有的温璇地魂和澹台璃人魂,方能完整。” “……圣尊的意思是……”平静的心境被打破,少女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 “气运灵压,真龙之魂,最能调和。据过去的我的观测,华元似乎与大周前帝方遵达成了某种交易。”天仪的光芒微微闪烁,“周帝为他选拔合适的族人抽取天魂,而他则负责为这些人提供相应的修为补偿,以补偿大周宗室受困于气运的战力之危。” “最开始方遵送来的并非方未寒,而是他的族弟方巡。华元检测到他在镜天一道没什么天赋,反而在御气天赋出奇的高,便把他送去了云涧逍遥宗。” “但是,这种魂灵切割融合过程过于困难,第一次的天魂融合以失败告终。这才有了后面的第二次交易,方遵把方未寒送来了天山。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温折雪的身形晃了晃,心情百味交杂,不知是怒是哀。 她早就想过,或许临渊阁根本不存在什么内鬼,只是师尊一意孤行,不愿将太阳星给予外人罢了。可……事实远比她预想到的更为戏剧。 “圣尊以为,我亏欠谁的最多?”少女闭上眼睛,嗓音微微沙哑,隐约露出一丝疲惫。 “仅论亏欠,华阳和方未寒二人大致相等。你欠华阳再造之恩,也欠方未寒魂星之赠。”天仪顿了顿,“但大劫当下,我更建议你放下这些个人情感,专注解决眼前迫近之危。” “圣尊。”温折雪道,“你应该知道……我和澹台璃差不多吧?” 天仪:“……” “十一月初九,去长明。”天仪机械地说完这句话,便再没有了动静。 像是被气到了。 温折雪长舒一口气,对一旁的瑜沫说道: “跟我去古钟那里。” “嗷!” 少女轻巧跃上凤凰后背,不过须臾,一人一凤便带着寒流闪现在天山古钟面前。 温折雪手中凝聚星力成锤,用力砸在古钟外侧。浩荡回波震碎飞雪,恢宏钟声徐徐递出,方圆百里皆可耳闻。 不过须臾片刻,点点星光自除问天峰外的其余临渊八峰汇聚而来,最终归置在问天峰上。临渊门徒静默不语,茫然对视,皆是两两相顾摇头。 封山之际,所有人都在潜心静修。看起来大家都不知道阁主将他们召来是为了什么。 “经过我与天仪圣尊的商讨,现今要向大家宣布一事。”温折雪平静说道,“千年前预言的清浊暴动大劫,将在未来几年内临至。” 众门徒哗然,长老们也是面色各异。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但不清楚为何温折雪要突然说出来。而部分新任长老更是根本不知道。 唯有八阁阁主的神色依旧庄重,他们对此事毫无意外。 “大劫之灾虽然紧急,但天仪圣尊与云书圣尊对此已有应对之策,无须担心。至于我等,则应在大劫来临前彻底为天下扫除后顾之忧,为此不惜任何手段。” “所有临渊弟子听令。” 温折雪横握明霄,剑刃出鞘三分,星河萦绕古钟,化作悠长铮鸣。 “清浊暴动在即,即日起,天山九峰解除封山。宗门将倾力攻伐西荒绝域,务求将所有魔族驱赶回绝域之中。” “另,北漠王庭于玉粟城收敛魔气,以满战争所需。此举大害我宗之计,必应有所动。” “即刻遣使警告敕勒川,督促其摧毁相应设施,将玉粟城夷为平地。若不从,天山将即刻对龙城宣战!” 空灵清冽的声音带上三分冰冷,少女擎剑肃立,微微俯首,正是标准的临渊礼节:“谨遵天命,如步临渊。” 峰主、长老与门徒们相继回礼,收敛神色,尽皆肃穆: “谨遵天命,如步临渊。” 自始至终,天仪始终保持静默,像是默许了温折雪所做的一切。 温折雪的指尖轻轻拂过腰间明月芦花,玉石温润,直沁入她的心间。 …… …… 九月五日,临渊使节玄全真君抵达王庭。 九月六日,玄全传回消息。王庭拒绝自毁玉粟,并加强了玉粟城防。 九月七日,一则史无前例的消息从天山传出,如野火般扩散开,震撼了整个世界。 当时两大顶级宗门之一,苍生守护,几乎从不插手人间事务的天山临渊阁,正式对北漠王庭宣战! (本章完) 新书小样(一月末的小惊喜) “够了。” 银色的手枪抵在额前,冰冷的金属质感让他不寒而栗。 他认得那把枪,雷明顿-C-RV-1895,发射.75和.50口径联邦制式手枪弹,是纪元前的经典左轮手枪复古款。得益于丧心病狂的装药量,只需仅仅一发,它便能将人的颅骨打成粉碎,曾因杀伤力过大被星际人道组织禁用。 在电磁手枪因为后坐力小而备受青睐的4079年,因为其可做收藏品的造型以及强大威力,这老掉牙的化学能手枪依旧在防身自卫武器售卖榜上占据一席之地。 他厌恶极了被枪指着,但可笑的是,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 他下意识地将双手举过头顶,以示意自己没有威胁。 “收起你的伪善,然后从我这里滚出去。” 举枪的少女将手指按在扳机上,他能够闻到淡淡的火药气味。 他看着她的绛紫色眼睛,不知为何,总是会想到学苑广场前的薰衣草。 “我是真的想帮你。” “帮我?”少女的笑容尤其轻蔑,她微抬着尖俏的下巴,像是睥睨羊群的孤狼。 “不用你帮我,我有我自己的方式。” “你的方式是错的。” “错与不错,并非由你说了算。” 枪口继续前顶,坚硬的铸铁硌得生疼。 “知道吗?我生平最厌恶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固执,自负,总喜欢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就算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团糟。” “可即便如此,即便是你这种不可理喻的混蛋,也依旧拥有着非凡的地位,光明的坦途,还有圆满的家庭。你不是想调查我吗?我承认,这些东西我都没有,现在你开心了吗?” “犯错了就要改,这是最基本的认知。” “也许吧,你们大科学家的思维非我等俗人能够理解。” 她不置可否地嗤笑一声,却将对准他的手枪收回。 “但现在我不想要你的帮助。怜悯、同情,或是鼓励,什么都好,唯独不要你帮我改正错误。” “因为我没错。” 少女仰起绛紫色的眸子,将枪机上的保险缓缓推回原位。 “即便这个世界我已无处容身,你也无权审判我的灵魂。” 她拿起靠在墙边的黑伞,转身向外走去,没再回头看,就这么将他留在了这个满是灰尘的破旧房子里。 圣弗森夜晚的霓虹灯光照进屋内,在这个不受没有声音保护法管辖的郊区,近地轨道交通的轰鸣声清晰可闻。 塞音提斯提星的人们将其称为“钢铁乌鸦的叫声”,联邦动物保护协会已经对此提出严正抗议,认为他们侵犯了动物的冠名权。 “溪同学……” “我不姓溪,我姓溪月,学长。” 少女侧过脸。 溪月遥倚在墙边,白色的灰尘落在她的肩膀上。她手执长伞,掸去灰尘,认真而隆重,像是拂去了自己的过去。 “我叫溪月遥。” 不用担心,不是太监声明,老书预计在二月份到三月份正常完结,所以接下来我得加快速度啦! 新书会在三月份发布,类似上面这种风格,我以我的名节担保,在我写书能力飞速成长后,新书的前期就将和这本书的后期一样好看! 届时朋友们记得捧场哦。 ps:今天看看电影,没有更新。 (本章完) 第470章 风暴眼的黄昏 战争的胜负从不由一人决定,一旦命运的绞肉机开始旋转,那便再不会因人性中的善良而停下。 跨过九月末尾,这场发生在中原大地上的全面战争已进入决定性阶段。 在淮水一线,北府军队和异族隔江相望,谁都没有大规模行动,达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两军虽偶有部分小规模摩擦,但大体上还是呈现对峙之势。 无论是谢令婉还是拓跋梁,双方都在等,等待另一处战场的最终结果。 并州军队攻克洛京后,已然坐拥并兖冀司四州之地,可动员的人口多达数千万。在王伯光的命令下,四州开始穷兵黩武般地筹集军需,向着襄阳运调的马车昼夜不绝,几乎阻塞南北官道。 直至九月末,上原王氏已在襄阳集结了二十余万军队,以汉江为界限分为南北两军。南军主帅端木陵,而北军则由王伯光亲自指挥。南北两军隔江相望,攻城器械漫山遍野,民夫走卒不计其数。 至于朝廷一方,帝都安定,蜀地既平,得益于关中四关与绵绵秦岭的阻隔,周廷得以将近乎全部的兵力调往襄阳前线。 但是大周援军的抵达需要时间,王家军队显然不想给他们这个时间。 九月七日,并州南军对襄阳城发动了首次大规模攻击,由端木陵和倪胤破开襄阳城东北震安门,一度杀至城主府下。危急关头,陶允姜率领千里来援的长垣铁卫赶到战场,最终与方棠合力击退了并州军队,并斩首倪胤,重伤端木陵。 九月十日,并州南军佯攻襄阳城,意欲为其北军正攻樊城取得条件。此计谋被陶允姜识破,她将驻守在襄阳的三万长垣铁卫经铁索浮桥调往樊城,与并州北军展开血战。 此战由王伯光亲自督战,攻城部队巨石箭矢飞落如雨,樊城城墙被打出巨大缺口。并州军鱼贯而入,却又被长垣铁卫将战线推回。 两军由凌晨战至夜幕降临,经过一日的生死搏杀,并州军团仍然没能攻克樊城外城墙,只得在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后退回本营。 九月十一日,并州北军再度猛攻樊城北正门朝圣门。 为求速胜,王伯光再度派出上原王氏的又两名七转供奉,分别是火五行七转的“镇戎策”宿荣以及明武七转的“恫骇刀”屈仲良。 宿荣以天火流星轰击城门守军,屈仲良则率军先登城楼,大周一方没有七转修士,难挡此二人攻势。 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朝圣门便彻底陷落。并州军队沿城墙向东西两侧发动猛攻,意欲彻底夺下樊城外城。 眼看樊城就要不保,危急时刻,陶允姜又一次率领驻守襄阳的五千长垣铁卫赶到。这股生力军立即对并州军团发动反冲锋,两军在樊城街道上展开巷战。 由于大周守城一方仅她一名七转修士,陶允姜不得不一人对抗屈仲良和宿荣两名七转。与上次的两名明武不同,这次是最为棘手的五行加明武组合。 若论起单打独斗,屈仲良远不是陶允姜的对手,但若是他潜心防守,可以拖住陶允姜很长一段时间,从而给安全位置的宿荣创造攻击条件。 陶允姜不能速胜屈仲良,并且由于屈仲良的纠缠,她几次想要攻击远处宿荣的尝试均以失败告终。眼看着形势胶着,她只得采取以伤换伤的打法,以后背硬吃宿荣天火的同时猛攻屈仲良,这才成功将屈仲良重伤逼退。 此时长垣铁卫已成功夺回残破的朝圣门,宿荣只得带着屈仲良先行离开,樊城外城再一次被守住。 但此刻城中守军的士气却在日渐低落,陶将军被天火重伤,城中守军人数日益减少,而并州军队的人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前一天抛下一地尸体,第二天便会再卷土重来。 绝望的情绪在樊城守军中蔓延,部分人甚至已经做好了城破后的逃命打算。 在前一天的大规模攻击仅仅一天后,并州北军便凭借人数优势再度发动了对樊城北正门朝圣门的攻击。 陶允姜的伤势依然非常严重,此次未能出战。樊城外城没有七转修士坐镇,且城墙依然残破不堪,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防御。 九月十二日,樊城外城告破,大周官军退守内城。与此同时,并州南军正加速对襄阳的攻击,襄樊形势日渐紧急。 此刻的明月芦花之中。 方棠:“允姜的伤势怎么样了?” 陶允姜:“我没事,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战力要大打折扣。” 方棠:“该死的宿荣,朕以后定要杀了他!” 谢令婉:“‘镇戎策’宿荣,此人曾是擎火书院的一名讲习,呵……说来他还曾教导过我五行法术。没想到他也被上原王氏挖了过去,我还以为他会保持中立。” 方棠:“谢相在说什么丧气话?” 谢令婉:“我是在为他感到可惜,没活够岁数就得去见阎王。” 方棠:“朕的宰相就是霸气。” 谢令婉:“夫君去哪了?怎么不说话?” 方棠:“老师在前面侦查,这几天东宫卫率一直在急行军,侦查力度不够,于是老师便让所有的高阶修士散开充当斥候。” 方棠:“我们已经出秦岭到了郦县,前面便是冠军,若是再保持当下行军速度的话,七天便可抵达襄阳城下。” 谢令婉:“不用太着急,已经有人先过去了。” 襄阳城主府内,药味弥漫的房间中,陶允姜刚刚睡醒,此刻正倚靠在床边,肩膀上裹着厚厚的一层绷带。 她看着眼前明月芦花上的信息,微微一愣。 芦花环震动,这次不是群里的消息,而是私聊。 萧槿:“姜姜,给我开个门。” 陶允姜:“?” 陶允姜翻身下床,穿上鞋子,连忙打开自己卧室的房门。 黄昏斜照,玄甲黑裙的少女侧靠在游廊柱上,正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琉璃串。在她身后,数十名玄重卫分散展开,俨然是接管了城主府的警戒。 “小槿!”陶允姜惊喜不已。 “姜姜!”萧槿眼前一亮,将手串戴好,快步冲来,拉过她的手。 尽管萧槿的动作不大,但依旧扯到了她的伤口,痛得陶允姜闷哼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萧槿急忙放轻了动作。 “你终于来了!”陶允姜却没去注意这件小事,“快帮大家疗伤,襄阳这里的天工医者实在是不够。” “安啦,我已经让张大人带人去啦。” 萧槿拉着她进屋坐下,顺手关上门,忠心耿耿的玄重卫在门外警戒。 “你可不知道我这次过来带了多少天工医者。”萧槿笑道,“从谢令婉那边薅过来的。” “婉婉……”陶允姜心头一暖,而后有些疑惑。 “张大人……是谁?” “还能是哪个张大人,只能是那位天阙白袍咯,‘道医’张汝成。” “连道医前辈也来了?”陶允姜终于是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露出笑容。 这位张汝成素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虽然同为天阙白袍,行事作风却与其余三位截然不同。 老爷子行医逾百年,治病救人何以万计,在天命复苏前便是六转巅峰境界的天工医者,天命复苏后更是直入七转,称一句医圣毫不过分。 谢令婉能把他叫过来,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 “哼,我如今也是七转天工,怎么看见我还不如听说张大人来激动呢?”萧槿噘起嘴,幽怨不已。 “没爱了姜姜。” “小槿来我自然是开心的。”陶允姜连忙讨饶,一把抱住自己的好姐妹。 “行了行了,你的伤还没好,不能有这么大的动作。” 萧槿按着她坐下,掌心盘旋着白绿色的生命能量。 “等我一下,半个时辰就好。” 源力混合着万灵生命力缓缓渗入陶允姜的皮肤表面,残存的火毒与这股能量产生对冲,嘶嘶作响。 “呜……” 陶允姜紧紧皱着眉头,白皙额角渗出冷汗,显然是疼得不轻。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萧槿开始和陶允姜聊起了有关于襄阳的事情。 “这几天在襄阳都能吃上什么东西?”萧槿问,“我听说谢令婉把整个大江的船队都调了过来?大家会饿肚子吗?” “虽说是这样,但上原王氏那边的七转实在是太多,船队也不敢直接靠岸运输。”陶允姜闭着眼睛,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趁着暴雨时分,船只可以靠岸登陆,偶尔有些青菜和肉食,除此之外整天各种鱼吃得最多……我都要吃吐啦。至于粮食是肯定够吃的,就是樊城快要守不住了。” 陶允姜睁开眼睛,看向萧槿:“小槿你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只有玄重卫的六个营团,两千人左右。”萧槿手上动作不停,撇撇嘴,“端木陵把襄阳外边围得水泄不通,我们也是只能从水路慢慢摸过来。” “但是我带来了一支淮南江北被打散的禁军部队,大概三万余人,他们的主帅你也认识。” “谁?”陶允姜想了想问,“是平原王方玄昧?” “没错。”萧槿点点头,“平原王一直在陈留济阴一带收敛禁军败兵,这次我和他是一起来的,只不过玄重卫的速度要快一些,我就先到了几天。” “今日方才收到平原王的羽书,他们已经在义阳郡的安昌一带构筑了防线,待方哥哥的东宫卫率一到,我们就开始三线合围!” “乖徒弟……”陶允姜抿着唇,心中的思念如泉般涌出,带着微微的酸涩和悸动。 她都多久没有见过自己的乖徒弟了? 自从长明一别,她去了巴蜀,他留在长明,将近半年的时间,他们之间只能依靠明月芦花联系。 虽说她是江湖儿女,但在残酷的战争之中,每一天都像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她又何尝不想让他陪在自己身边? 少女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心情低落。 “好啦好啦,不就是几个月没见吗?方哥哥又不会忘了你,至于不至于呢姜姜?”萧槿哀怨地叹了口气,“你看我见这么多次有用吗?还不是让某几个骚蹄子先摘了桃子?” 陶允姜;“……” 虽然被骂了,但就是很开心。 “这是宿荣打伤的你是吧?”萧槿眯起眼睛说道,“人多势众就欺负我家姜姜,看起来必须用他的命来抵了。” “玄重卫的大部队还没入城,我就带了三十名亲卫,并州军队应该还没有发现我们的踪迹,如果他们再来的话……我们可以给他一个小惊喜。” “没错!” 陶允姜拉过萧槿的手,做出眼泪汪汪的态势。 “他打得我好疼,小槿你可要为我报仇。” “放心,包在我身上。”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襄阳局势,直到陶允姜伤势痊愈后,萧槿正要出门,却听得门外匆匆脚步。 “大小姐,长垣铁卫求见陶将军。”门外的玄重卫低声道。 “让他进来,应该是有要紧事。”萧槿说道。 长垣铁卫推开门,满头大汗地快步走进,跪地拱手: “陶将军,不好了!就在午后,我们许多兄弟陆续开始上吐下泻,甚至有人开始出现吐血的症状!” “弟兄们的身体好,还能抗一抗,可城中的百姓的情况要严重得多!将军……我们……” 陶允姜倏地站起身,面色凝重。 “怎么回事?” 萧槿轻轻捏捏她的手腕,示意她不必担忧。 “张神医怎么说?”萧槿问。 “张神医说这是有人在汉江上游下了毒。”士兵急忙回答。 陶允姜心思急转,在房间内踱步片刻,便想明白了其中问题。 “我们午间有一个固定的取水时间,并州军应当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故而挑了时间提前在上游下毒。” 她气得胸口起伏,浑身血气隐隐升腾。 “这群畜生……他们这是要让全城的人死!” “这是什么毒?张神医能解此毒吗?” “张神医说这毒叫什么……邪什么魂散……之类的东西?”士兵想不起来那个拗口的名字,急得面红耳赤。 “五邪断魂散。”萧槿说。 “没错没错,就是这名字!”那传令兵连忙点头,“张神医能治,但他说这毒极其难治,他一个时辰只能治十几个人。将军,咱们这么多人根本来不及啊!” 陶允姜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萧槿。 萧槿幽幽道:“五邪断魂散,凡圣殿那边的传承里记载过此种毒药。本为夜郎国皇族秘方,特为折磨犯人而用,后夜郎为汉所灭,此方亦为汉所得。不过嘛……根据玄重卫的情报,之前有人用过这毒。” 陶允姜深吸一口气,桃花眸中充斥怒火。 “我知道是谁……” 她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该死的霍光。” (本章完) 第471章 霍光 “霍光前朝余孽而已,觉得自己姓刘,祖上有些荣光,便想着推翻既定秩序,让天下重新陷入大乱。” 萧槿摇头冷笑。 “这种在千年之后为汉家招魂的行为,在我看来也和蠢货没什么两样。我天生就讨厌蠢货,尤其是当这个蠢货还试图与玄重卫作对的时候。” 陶允姜虽已停止踱步,可眉宇间的焦急丝毫未减。 “你说得对,但你先别骂了。这五邪断魂散该怎么办?”陶允姜向方才来报的传令兵发问,“有多少人中了这毒?” “回将军,我等也不知道,还在统计中。”那传令兵面色苍白无比,“中午后喝过水的弟兄们全部出现了中毒症状,整个营盘全乱了!” “该死……” 陶允姜心急如焚,她知道上原王氏的密探或是内应肯定在盯着这里,若是一旦发现官军中毒的现状,并州军队定然会立刻发动攻击,届时所有事态都将无可挽回。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长时间领兵的决断本能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此事罪责在我,是我没能预料到敌人下毒的计策,没有频繁更换取水时间。” “传令所有人,没中毒的长垣铁卫立刻到城墙上如常换防,人数不够就多带些旗帜!中毒的人全部拖入室内,至少从高处俯瞰要与平常一样!” “是!”传令兵领命而去。 “诶先等等。”萧槿却抬手制止了他,“先别急呀。” “这毒……我能治。” “真的?!”陶允姜瞬间抬起头,无比惊喜地看着她。 萧槿信心满满地嗯了一声:“带我去襄阳城最中心的一口水井。” 陶允姜和萧槿即刻出发,几个腾跃便赶到了襄阳城的主干道旁。此刻的房屋两侧已经躺倒了许多中毒的病人,有百姓也有士兵。他们捂着肚子,痛苦地哀号着,面色惨白如死人。 “陶将军!萧大人!” 王之由立刻迎了上来。 “好久不见,王监造。”萧槿对他微微一笑。 两人同属八姓子弟,幼时没少见过。但此刻再见,也已有天差地别之感。 “客套话就免了吧,有劳你立刻召集还没中毒的王家子弟来,都带上水桶。” “好!我这就去!” 王之由知道这是萧槿或许找到了解毒的方法,不敢怠慢,立即开始招呼后面众人按她吩咐去办。 正在这时,长须白胡的老者飘然降落,对她们拱手一礼。 “萧大人,陶将军。” 张汝成的脸色难掩疲惫,方才他一刻不停地动用源力为众人解毒,耗力甚巨。老爷子也是拼了命。 “二位可是有了解毒之法?” 陶允姜看向萧槿,而萧槿则缓步上前,站在井边。 “我已然找到了解药。”萧槿拔出腰间玄曜,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在自己的腕上轻轻一划。 猩红色的鲜血淅淅沥沥落入井中,隐隐有淡白色的气旋回转。 “小槿,你这……”陶允姜差点被她吓死,但转念又想到了萧槿的体质,这才回过神来。 “你疼不疼?”看着萧槿手腕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她心疼地说。 “原先会疼一点,现在习惯了。” 萧槿浅浅一笑。 就算再疼,也没有沙徐驿时的那一瞬心痛来得剧烈。 “好了。” 萧槿以源力止住伤口,脸色微微苍白些许。 “把这口井中的水分给大家饮用,不用太多,每人两滴即可解毒。” 灵祇之血,可解世间一切毒,自然也包括五邪断魂散。 “舍血解毒,老夫佩服。”张汝成喟然一叹,“此番功业竟不为人所知,何其可惜。老夫替全城百姓谢过萧大人!” “谢我做什么。”萧槿摆摆手,“玄重卫历来便藏于阴影,不露身形。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广陵王的秘药救了他们。” 张汝成怔愣片刻,捋着胡须,呵呵笑道:“老夫自是明白。” “咚!咚!咚!” 沉闷鼓声响起,伴随着地面的微微震颤,城墙上的烽火台几乎同步发出狼烟信号。 并州军队的又一次攻城开始了。 “陶将军!”传令兵翻身下马,“并州北军发动了大规模进攻,主攻方向应当在樊城西门。” “来得还挺快。” 萧槿轻呵一声,眸中掠过一闪而逝的血光。 …… 樊城西门。 一天前对樊城北门的进攻余波破坏了这里的部分城防,直到现在也并未修复。 木板石屑堆积,箭塔与角楼被火龙席卷,燃着火的士兵从高空滚落,焦臭味弥漫。 并州军队已经攻进樊城外城,长垣铁卫的抵挡较前一天已然稀疏了许多。 屈仲良与宿荣两名七转修士跟在队伍的最后压阵,宿荣出手以烈焰开路,而屈仲良则紧盯周围,手按在刀柄上。 “看起来,中书的计划成功了。清明的霍光倒真是立了个好投名状。”屈仲良道。 “守军的防卫的确有所下降,想必他们能解开那毒的时候,樊城早已易手于我等。” 宿荣闭目养神,摇头:“我看未必。” “此话怎讲?” “凭陶允姜展现出的军事水平,她不可能不明白樊城对于襄阳的重要性。”宿荣道,“两城唇亡齿寒,她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包围樊城。接下来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中书之计已成,她陶允姜就算是想守,又能从哪变出来那么多兵力?无论是方未寒的东宫卫率,或者是方玄昧的禁军残部,行迹都在我军的监控之下。至于江淮的北府军就更不可能了。”屈仲良却不这么认为,“况且,陶允姜昨天受了那等伤势,今日根本无法完全恢复。” “轰!” 话音刚落,并州军最前方的队列中猛然爆发出冲天的剑气。 双剑卷积起螺旋风暴,断壁残垣,几乎瞬间连带数十名士兵的身体铠甲一同搅碎。 站在士兵们如临大敌的包围圈中,少女以一剑垂地,一剑前指,剑尖朝向正是二人这方。 “屈仲良,宿荣,借你二人项上人头一用。”陶允姜扬声道,“本将军好悬其门上,做个装潢。” “小丫头口气还不小。”屈仲良阴沉道,“就算你爷爷陶琰在这里,也需敬我三分,更何况你!” 宿荣嗤笑道:“呵,陶琰已死,我看这陶家门庭已落。” “两个混账。” 陶允姜紧咬银牙,足腕猛踏,在半空中侧蹬墙壁借力,双剑横于身前,红黑色剑气高涨前冲,如虎啸山林。 “来得好!” 屈仲良大喝一声,立刻以朴刀迎战,刀光剑影碰撞,二人一时间战得难解难分。 宿荣眯起眼,手中暗火蓄积,正打算按照昨日同样的方法再重伤陶允姜一次。 “嗯?” 他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瞬息之后,袖口的一面镜子轰然破碎。 明黄色屏障生成,硬生生挡下一道狠辣迅疾的剑气。 “呦,还有护身法宝。” 少女娇软悦耳的嗓音在此刻的宿荣听来却无异于死神低语。 还有一个七转修士! 宿荣想也不想,立刻将手中蓄积的法术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丢出。 狂火爆燃,拉出一条长达数十米的火焰链条,高温之下,散落的兵器化作铁水而又凝固。 浊黄色的剑锋破开火焰,萧槿玄甲映着烈火,猛地冲至宿荣身前,距离不足三米。 他亡魂大冒,急忙拼命凝聚全身元素力化作屏障。 “去死。”萧槿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轰!” 正在和陶允姜缠斗的屈仲良越来越心惊,他发现这陶允姜的血气运转根本没有任何阻碍,甚至还隐隐比昨天要更强了些。 她的伤难不成全好了? 这等伤势都能在一天之内恢复如初,这陶允姜莫不是什么金刚转世吗?屈仲良郁闷无比,在心中破口大骂起来。 又一次被陶允姜击退后,他猛然察觉到后方爆发出一股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波动。不是明武,也不是五行御气,似乎有些像是……天工和万灵? 屈仲良立刻回头,所见正是萧槿一剑砍向宿荣的画面。 “不!”他怒吼一声,立刻舍弃与陶允姜的战斗,直扑向宿荣的方向。 每一位七转五行在当下都是大杀器,都是能够逆转局部战场胜负的存在,宿荣绝不能出事。 花瓣剑气从天而降,笼罩着屈仲良前进的所有可能方向,硬生生逼迫他停下格挡。 “陶允姜!”屈仲良勃然大怒。 他已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不解决掉陶允姜的情况下去解救宿荣,于是索性调转刀口,再度与陶允姜搏杀在了一起。 至于宿荣……他们还有一道保险。 潜伏在阴影中的玄重卫纷纷露出身形,各自结成三才阵法,弓弩上弦,分割战场。 萧槿收剑于后,勾唇一笑:“霍光,我们又见面了。” “萧副使,别来无恙。” 数名黑袍人带着大批并州军队将宿荣围起,为首之人掀开兜帽,苍白鬓发扬起,露出一张和善的苍老面孔,正是清明霍光。 方才正是他出手挡下了萧槿的必杀一剑。 “萧副使的修为进境倒是挺快,或许是七转巅峰?”霍光温和笑道,“我方才为了接下萧副使的随手一剑,可是用了全力。” “老东西,你用了几分力自己知道。”萧槿冷笑。 萧槿可以确定,方才霍光绝对没有像他所言一般用尽全力。以灵祇的时空感知来看,她觉得这个霍光应当有很大的底牌,自己大概率不是他的对手。 她看向霍光身后,两个黑袍人正搀扶着宿荣,将他放在并州军士的担架上。 即使霍光挡下了她的必杀一击,但宿荣仍然受到了严重的内伤,救治不及时可能会危及生命。 清浊二气缓缓浮动,烛夜剑锋微颤。 “哦?萧副使还不愿放弃?” 霍光亮出赤色神剑,长虹般的光幕横贯街道。 “我想杀的人,从来没有不能杀的。”萧槿轻笑道。 少女的杏眸中闪过银色光芒,微不可察的念力波动一闪而逝。 霍光停顿片刻,发现她没什么动作,而后忽地面色大变:“不好!” “嗤!” 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那抬担架的两名并州士兵竟然不约而同地用长刀刺入了宿荣的胸口! 宿荣眼睛暴凸,口吐鲜血,死不瞑目。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后竟然会以这么一种方式死在自己人手里。 “妖……妖术!这女人会妖术!”一名并州将领跌跌撞撞后退两步,惊骇说道。 并州士兵忌惮不已,人人自危,生怕眼前这妖女也给他们下了降头。 霍光大怒,手起剑落,直接砍掉了这两名士兵的脑袋。 他挤出几个字来,像是压抑着滔天的盛怒:“萧副使果真深藏不露,竟还学了万灵的几分手段。” 一道玫红色剑气自头顶破风袭来,杀机丝毫不避,霍光抬起长剑,侧身卸力将其弹飞。 “下次就是你,霍光。”陶允姜落在萧槿身侧,冷声道。 “陶家丫头,许久未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霍光摇头叹道。 屈仲良落在霍光身侧,看着宿荣的惨状,不禁怒从心起。 “霍光大人,我们……” “我们撤。”霍光道。 “……是!” 屈仲良虽有万般不甘,但他也知道,今日锐气已失,军心动摇,不再是进攻的好时机。 “滚吧。”萧槿嘲讽般笑道。 并州军队鸣金收兵,留下了樊城西门的一片断壁残垣。 “清理战场,统计死伤人数。” “是!” 一个时辰后,传令兵去而复返。 “回陶大人,此战我军死亡一千八百二十五人,失踪五百六十人,伤三千六百九十人。” 陶允姜和萧槿均是沉默不语。 她们知道,按照这等速度消耗下去,樊城失守是迟早的事情。 城内守军只有十万出头,这一个月的消耗战打下来,兵力愈发捉襟见肘。而上原王氏的大军似乎无穷无尽,司兖并冀四州更是在不断向他们输送补给。 他们不能再耗下去了,必须用一场决战正面击溃并州大军。 而这一切,都要等到方未寒的东宫卫率赶到之后。 “姜姜……姜姜?” 陶允姜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一脸关切的萧槿。 “你怎么了?是方才战斗旧伤复发了吗?” “不是……”陶允姜轻声道,“我是在想霍光的事情。” “你有没有感觉出来,他似乎在隐藏实力。” 萧槿点头:“我确有这种感觉,圣树似乎通过命运之力向我传达了这种信号。” “而且他苍老的速度有些不对劲。”陶允姜道,“三年前他尚且是黑发黑眉的中年人,现今竟然老成了这个样子。” 萧槿骤然想起,在三月前,她在安丰郡东城大坝那次任务中见到霍光时,他的头发还没有全白,面貌也比现在要年轻许多。 三个月的时间,他究竟是干了什么能老成这样?这和他隐瞒的实力有关吗? 萧槿越发感到不安。 “霍光和拜火神教都与我娘亲的死脱不开干系,” 祈苍剑轻声锐鸣,似乎在彰显着主人压抑的怒火。 “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他。”陶允姜说。 (本章完) 第472章 离德 九月二十日,东宫卫率军抵达樊城近郊三十里处。广陵王方未寒传令全军,就地构筑营垒,整军待战。 官军主营之中,东宫卫率的全体六品上将领齐聚于此,准备召开对并州军的作战会议。 “既然大家都到了,那么我们便先汇总手中已有情报。” 方未寒侧过身,对陈钰先点点头。 “是!” 陈钰先拿过一卷羽书,以木棍在面前的地图上指点: “根据我等此前侦察,加之玄重卫发来的报告佐证,并州北军目前约有十二万人,而并州南军约有九万人,其中最为精锐的三万并州兵骑在北军序列之中。” “并州南军与我等距离较远,而并州北军在樊城东北方的白河与唐河之间扎营,营盘排开十余里,运输与取水大多也依靠这两条河。” “上原王氏的七转供奉共有九至十二位,目前已探明的,此次跟随王伯光来到襄阳的修士应有六位。除去被陛下亲自斩杀的倪胤,以及驻守南军的端木陵之外,并州北军还有四名七转修士坐镇。六转人数大致在二三十人不等,五转七八十名,登神以下略去。” 尽管对于上原王氏的势力提前有了一定认知,但在听到这庞大的修士数量时,在场的大多数将领还是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虽然人数上是九万对十二万,但他们自信以东宫卫率的精锐战斗力足以抹平这点劣势。但在高端战力层面,并州北军具有四名七转、三十名六转,而与之相对的,他们这边仅仅有方未寒和方棠两名七转,赵二爷和陈钰先两名半步七转,以及九名六转修士。 更为严峻的是,这些修士之中没有任何人主修五行路径。大规模杀伤能力的缺失,意味着东宫卫率在正面战场上将会陷入极度被动的局面。 正当众将心思各异之时,方未寒抬手平静道: “七转名单中除去宿荣。” “卫率所言,可是那‘镇戎策’宿荣?”陈钰先沉吟片刻,恭敬问。 “嗯。”方未寒点点头,“就在昨日,宿荣已在樊城西门被萧槿萧副指挥使诛杀。” 听闻此消息,众将士猛地松了口气。 “萧副使当真是雪中送炭!” “这是吾等之幸啊。” 宿荣先前官居中书左丞,紫青谏议大夫,更有擎火大贤之称,声名远播。如此强大的五行修士都被萧槿斩杀,无疑大大地助长了大周一方士气。 “我已与平原王和陶将军取得联系,此次战斗,樊城守军和禁军会一同配合我等行动。”方未寒沉声道,“只要我们在正面拖住并州北军,待禁军和长垣铁卫发动侧击,敌军必溃。” “另外,据可信消息传闻,清明霍光已加入并州一方阵营,如遇清明之人,杀之勿论。” “清明霍光?”众人心中一沉。 这位也是江湖上有着赫赫凶名的大人物,清明首脑,赤霄神剑,死在他手中的人不知凡几。 他自身便是七转高手,而清明之中的七转高手定然不止他一位。若是清明参战,他们还能撑得住吗? “陶将军,萧副使均是七转高手,诸位不必妄自菲薄,此战,我大周必胜。”一道清脆的女声自军营后方传来,正是方棠。 “参见陛下!”众将士连忙抱拳拱手。 “战事当前,朕亦是广陵王帐下普通一卒,不必多礼。” 方棠优雅地走到方未寒身旁站定,淡金色龙纹衣袍拂过他的指尖。 “陛下。”方未寒对她行礼。 “老师好。”方棠眨眨眼睛,脑袋微微一歪。 “朕会与诸位将士共同作战,亲眼见证上原王氏的灭亡。” 气运神龙盘旋在少女身后,凛凛威势,视之便心悦诚服。 “我等誓死追随陛下!” 几位老将很是激动。 “诸位,最后一战已在目前。我等同心协力,必能扫清世家沉疴,革除幽并毒疮,功成千秋!” 方未寒朗声道。 “天命已定,事在人为!” 众将士振奋不已,齐声道: “事在人为!” …… …… 襄阳东北唐白河交界处,并州北军驻扎地。 王伯光凝视着面前的汇入汉江的滚滚河水,漆黑瞳孔中倒映的是那日父亲最后对他所言的话。 “今日酉时,你便带着家臣族老走地道东行。” 烛火下,王暾的声音平静而冷厉。 “敢问父亲,长明之势?”王伯光拱手。 “广陵作怪,已无更改可能。”王暾微微摇头,“皇帝推波助澜,无知蠢民受惑暴乱,长明已无我王家容身之地。” “虽有纰漏不足,但形势逼人,我们已无路可退。王氏之计,谋划千年,我原本想自己将其实现,现在看来,只能交到你手中了。” “蒲津渡舟船已备,渡河,去上原,并州甲士已做好准备。” 王伯光肃立片刻,拱手再问: “父亲,您不和我们一同离开吗?” “最后隐秘的暗线还在我手中,我不能走。” 王暾负手而立,烛火拉长下,他的影子绰绰如鬼。 “渡河,去让上原王,成为天下王。” 王暾道。 时间流转,一晃便是一年时间过去,他又来到了河边。王家的谋划在他的手中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杀死方遵,联络异族,分化皇室,南进洛京。虽有几个顽固之辈仍冥顽不灵,但只待大军渡河拔城,方未寒方棠也好,谢令婉萧槿也罢,一切大周余党都将化作冢中枯骨。 “最后一战吗?” 王伯光转动手中“王”字玉佩,阴鸷双目中却浮现一丝兴奋与疯狂。 “莫非你还能如之前一样,逆转乾坤?” “方未寒,我很期待。” 传令兵匆匆而至,跪地拱手,对他汇报了一则坏消息。 “中书,宿荣大人已被兰陵萧槿偷袭斩杀!” 王伯光没有说话,传令兵也一直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不敢妄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河边的气氛冷凝如冰点,传令兵冷汗涔涔。 “玄重卫……何时入的樊城?”王伯光阴沉道,“我们十几万大军围住一座郡城都算不上的小城,还能让玄重卫溜进去?” 传令兵战战兢兢道:“据说是……走的水道。” “水道?”王伯光低头失笑。 “今日谁值守汉江水道?” “属下不知。” “不知道就去查!”王伯光怒喝一声,他以土灵元素猛击地面,隆隆震荡将传令兵吓得面无人色,“找到那两人!以军法处置!” “是……是!”传令兵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此地。 王伯光缓缓收敛手中元素力量,心中怒火却还未平息。除去他自己,上原王氏军中一共两位七转五行修士,而宿荣一直是更强的那一个,还是杀伤力最强的火五行。 他的身死,在高阶战力方面无疑是一个巨大打击。并州北军必须补充高阶战力。 “北漠王庭答应援助的一万精骑和十名圣祝怎么还没到!”王伯光低声自语,“这些异族的混帐……” 临敌当前,即使沉稳如王伯光,也变得总是怒火流于表面起来。 一匹快马沿河奔来,马蹄扬起黄沙。 这是王家忠诚的死士,非有重要消息,一般不会越级亲自汇报。 “中书,大事不好。”死士下马跪地,急促地说,“蓟州出事了!” “咔嘣。” 王伯光手中的玉佩被捏碎出一道裂痕。 …… …… 幽州,蓟州郡,蓟城。 绵延三千里的纷纷战火并未波及这里,冀州逃难而来的人群涌入蓟城,而范阳卢氏也并未将他们拒之门外。幽州五郡,俨然已成为战乱之时的北方桃花源。 夜深人静之时,蓟城监狱侧门前,两名刚刚换班完成的看守士兵正在闲聊。 “外头还真是不太平,我听说襄阳那边又打起来了。”一名看守感叹道,“难不成……这天下真得改姓王吗?” “我觉得不好说,这天姓岂是说改就能改的?”另一名看守却摇摇头。 “哎,说这些也跟我们没什么太大关系。天子是谁,哪能碍得着咱们的死活。”他咳嗽两声,吐了口痰,“王家人,方家人,会屠城的只有异族人,和他们打好关系,咱们还能有事?老族长英明啊!” “这倒是。”另一名看守突然压低了声音,“不过你听说了没有,咱们的老族长似乎修行出了岔子?” “谁告诉你的,我怎么不知道?”另一名看守惊奇道,“老族长不是已经突破七转,成为天下第一了吗?还能出什么岔子?” “我妹妹,她是主母身边的侍女,她……” “肃声!”另一名看守突然大声喝道。 马蹄声渐进,一行人在监狱侧门口缓缓走下马车,为首正是一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正是范阳卢氏的卢生象。 两名看守打开结界石,躬身行礼:“大公子。” “开门。”卢生象说道。 “是!” 监狱结界解开,两名看守用力拉开沉重铁门,卢生象摆手示意侍从停步,转而带着身后的一名斗笠人走进监狱。 监狱年久失修,顶有渗漏。今日幽州下了雪,积雪融化渗透,在监狱的地面上凝成水洼。两人的脚步声伴随着水声,一路走过漆黑牢房。 整个过程中谁都没有说话。最终,在打开三扇门,关闭两个隔绝阵法之后,两人在最深处独立的一间牢房门口停下。 卢生象打开房门,抬步走入囚室。 囚室内以枷锁横缚着一人,灰白色长发杂乱,覆盖面容,反射而来的月光照在血污上。麻布制成的囚服潮湿一片,定睛望去,可见飞蝇。 “我好像认得你,范阳卢氏的卢生象,是吧?”囚犯转头,藏在灰白头发下的眼睛依然熊熊灼热。 “还有一个藏头露尾的家伙,怎么,长得太丑,不敢见人?” 卢生象先是行了个礼,而后斟酌片刻,恭敬道: “陶公,您……可以出去了。” 那人嗤笑一声:“什么陶公?陶公已死!这里唯有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而已。” 卢生象从袖口拿出玉符,用力捏碎,囚犯身上便亮起青绿色光芒。紧接着光芒外显,化作一只碧绿麒麟,麒麟片片斑脱,碎裂成块。 眼前囚犯的修为猛然开始膨胀,从一转、二转,竟然一直膨胀到了六转巅峰境界方才停下。 陶琰活动活动筋骨,直接将那枷锁脱下扔到了一边去。 “刚才没察觉到,卢泰年,原来藏头露尾的是你这老家伙,怎么,闲得没事干来逗老夫玩?”陶琰饶有兴致地问。 “陶兄说笑,小弟我只是害怕自己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惊吓到了陶兄。”卢泰年嘶哑道。 “你这话说的。”陶琰抖了抖自己沾满血污的破衣烂衫,自嘲道,“你再不人不鬼,你能有我这一身寒碜?” “陶公,这囚服、枷锁还有牢房,不是您自己要求的吗?”卢生象无奈地说,“您扪心自问,若不是我等暗中救援,您是不是早就折在了雁门外?自您来这里后,我们那天不是好酒好菜招待着您?可有一天亏待过?” “确实没有。”陶琰点点头,“所以卢泰年,你是突破失败了?” “呵呵……还是瞒不过陶兄啊。” 黑袍人掀开斗笠,露出覆盖着的一张老态横生的脸来。干瘪脱水,沟壑纵横,一脸死气,像是没几天可活的风中残烛。 “竟老成了这个样子。”陶琰吃了一惊,伸出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血气光芒一闪而逝,“经脉膨胀,气血逆流,仅以蛮力压制。你这……还有几天可活?” “不足两月。”卢泰年淡淡道。 “何必呢,为了一个八转,放着天下第一不做,值得吗?”陶琰神色复杂。 “如果有得选,谁又会愿意与虎谋皮!太爷爷这么做,不过也是为了我卢氏争取一线生机罢了。”卢生象沉痛道。 “小子,可别把自己说得多委屈。”陶琰冷笑道,“你太爷爷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还能不知道?不就是想凭借八转明武的超然地位稳坐幽州吗?无论这场战争是谁赢,凭他一人分量,你卢家都可安安稳稳地继续当自己的土霸王。现在没成,只能说是人算不如天算而已。” “所以我说,陶公您可以走了。”卢生象道,“范阳卢氏救您一命,该是您回报我等的时候了。” 陶琰讽刺一笑:“你们当真是摸准了我陶琰有恩必报的性子?你们觉得,我会为一个开门放异族入关的家族说好话?” “上原王氏逼迫我等,我等不得不听命,陶兄只管向女帝求情便可。”卢泰年咳嗽两声道。 “我可没那么大的能量。”陶琰摇头。 “再加上五万幽州突骑的反戈一击如何?”卢生象突然问,“以及……谢相的一个承诺?” 陶琰虎目紧盯面前卢氏二人,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有此宰相,大周安不胜乎?” …… …… 扬州,淮南郡,合肥新城。 谢令婉坐在案前窗边,青丝垂于青袖,窗棂透着暖阳,皓腕不染纤尘,洁白如凝雪。 信鸽振翅声落在院中,少女的清隽笔锋微微一顿。她解开鸽子腿上绑着的纸筒,眸光快速掠过信笺上的寥寥字符,心下了然。 谢令婉随手扔掉羽书,慵懒伏案,素手托着雪腮,纤长睫羽轻颤着。 忽地,她展颜一笑,清雅如幽兰盛放。 “接下来……就看夫君的了。” (本章完) 好消息与坏消息(与剧情无关,与更新计划有关) 好消息与坏消息(与剧情无关,与更新计划有关) 明天更新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3章 决战樊城 上原王氏的王伯光明白,他的时间不多了。 范阳卢氏的叛变直接导致异族军队的失约。回到北漠的唯一退路被断,消失已久的陶琰死而复生,他不清楚得知这两条消息的拓跋梁会做出如何选择,但无论是哪种选择,对上原都绝非益事。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名赌徒,一点点地看着手中原本绝对雄厚的筹码逐渐减少,眼睁睁地目睹胜利的天平缓缓倾斜。 眼下范阳卢氏的叛变还未传至普通士兵耳中,王伯光尚能封锁消息,控制住形势。 可以后呢?就算他能用忠诚的死士们强令消息禁闭,知道了这条消息的方未寒难道就会放过这个瓦解敌人军心的大好机会吗? 王伯光,或者说整个并州集团,如今只剩下了唯一一条路子。 一场决战,一场正面击溃大周主力,斩首方萧陶等大周朝廷主要人物的大决战。 …… …… 樊城正北,旌旗卷甲,黑云覆野。两支大军集结于此,遥遥相对。 方未寒策马立于战阵最前,身后是左司御率千余盾兵结成的龙骧盾墙,盾墙之后则是殿前率的精锐步兵弓弩手。 杨风起不苟言笑,正将箭羽根根捋顺置于马兜。赵二爷横握长槊,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而陈钰先则一反常态地很是沉默。他定定地看着远处的土黄色军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未寒瞥了他一眼,笑着问:“陈大将军害怕了?” “确实有点。”陈钰先苦笑着点点头,“害怕我们会输。” “卫率,这几天我一直睡不着觉。因为每当我合上眼,总是会想起我那因上原王氏冤死的几个兄弟。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总是想着用自己的能力在长明闯出一片天,带着他们几个升官发财,娶上几房小妾,过人上人的日子。哈,可谁知最后钱没赚到,却是丢了自己的命。” “我先投身魔教,后转投官军,为的就是亲手多杀几个上原王家的人。直到现在……” “卫率,如果我们输了此战,会如何?”陈钰先突然问。 “朝廷的全部军力会一战尽丧,长江门户洞开,江南与关中将失去凭依之城。”方未寒悠悠道,“而我们几个……或许会死。” 陈钰先咧嘴笑了:“后果这么严重,看起来我们不能输。” “我们不会输的。” 方未寒眺望着远处的上原军阵,背后披风猎猎作响。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太多,等待了太久,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他记得纪刚在长明天街上爬行拖曳出的血迹,记得一名始终忠诚的士兵死不瞑目。 他还记得方遵冷血筹谋的无情,还记得这位皇帝手握玉玺与三万大军同归于尽的壮烈。 他更记得自己的婉婉被这群人逼迫得不得已隐姓埋名,记得沙徐驿前小槿投向自己那带着血的眷恋与不舍,记得另一个时间线上他的身亡。 即便一个大一统封建皇朝的统治再昏庸,也比一个被世家统治的未来要更光明。 “王伯光……” 这个浣花楼初见的王家大公子,最终还是成为他的最大敌手。 而在今天,襄阳之北的这片战场上,他便要结束这一切。 “嗡!” 凄厉的号角伴随战鼓声响起,遥望的土黄色军阵开始缓缓平移。地平线的尽头,如波涛般的并州兵骑从侧翼杀出,直扑大周军阵侧后。 并州军队开始进军了。 “传令全军,准备迎击!”方未寒深吸一口气,命令道。 “是!” 更为低沉的鼓声节奏响起,东宫卫率军阵开始变阵。弓箭手越过盾兵,在阵前重整阵线,最精锐的内卫步兵则负责掩护侧翼,雪色铠甲折射日光,高空俯瞰,如两道平铺开的银白色丝带。 十余万士兵同时移动,大地在微微震颤,所有的大周士兵们都屏住一口气,兴奋有之,但心中更多的还是恐惧。 在这几十万人碰撞的战场上,一不小心便会身首异处,他们不是广陵王殿下这般的武功高手,个人的力量在这等规模面前不值一提。他们也有家庭,是别人的儿子,丈夫,兄长,现在却要去和另一群素昧平生的人以命相搏。 “伍……伍哥,我们一会儿……直接冲吗?”一名约莫十六七岁的新兵哆哆嗦嗦地问。 “冲什么!等弓箭手先射一轮。” “伍哥,我害怕!”新兵的上下牙打着颤。 “怕个蛋!”老兵一巴掌扇在他的头顶,骂道,“别抖了!大不了一死!” “即便死,我们也会成为英雄。” 一个少女音出现在战场上有些违和,两人扭头看去,大惊失色,连忙跪地:“陛下!” 方棠对他们微微颔首,沿着人群分开的空缺,一路走到队列最前方,方未寒的旁边。 方未寒扶着她走上早已准备好的战车,这也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当大周士兵们看到他们的皇帝冲锋在最前方,全军的士气将会提升到无与伦比的高度。 纵观大周一朝,敢于领率全军冲锋的皇帝,也只有方乾义一人。 如今,方棠想要成为第二个。 “吼!” 闷沉的龙吼震天撼地,庞大龙躯隐没在云层中,灿金鳞甲如雷霆闪耀。 “大周将士,握紧武器。” 方棠的声音回响在整片战场,清脆的少女音带着天家的威严,大周一方闻者无不热血沸腾。 “决战之时已到,山河社稷的命运此刻握在我等手中!为了那些逝去的人,为了那些沦丧的国土,为了中土最后的尊严……” “……为了大周!” 三军以武器震地,齐声高呼:“为了大周!” 敌军已逼近至千米内,方棠高举玄曜剑,麾下战马自动朝前方冲去。 “跟随陛下,杀!”方未寒抽出照渊,以血气加音大喝。 “杀!” 杀声震天,钢灰色的洪流开始迅猛移动,义无反顾地朝着前方土黄色的海洋冲去。 …… 大兵团决战一向分为两个部分,其一是普通士兵与军阵的搏杀,其二则是修行者间的战斗。 登神境界的修士对上青云四步的士兵几乎是虐杀,为了保护己方士兵,己方修士就必须先解决对方的高阶修士。 而方未寒等人现在就在做这件事。 昨日的战前会议上。 “有几个高威胁目标,我们分配一下人手。” “‘恫骇刀’屈仲良,明武七转后期。陈钰先,赵二爷,你二人均是六转巅峰境界,负责钳制住他。” “是!”陈赵二人领命。 “杨风起,你带着内率精兵伺机埋伏,以流火铳策应,敌人对此种武器认识不足,很容易被偷袭。” “是!”杨风起领命。 “‘平远书’车骏,木五行七转后期,此人会交由萧槿与玄重卫负责。霍光和叛乱清明之人则交由陶允姜和另外半部清明。”方未寒顿了顿,“至于陛下……还请您支援战场,尽量杀伤敌人的六转修士,不要冒险。” “我明白,老师。”方棠心中一暖,认真地点点头。 “卫率,还有一人。”陈钰先提醒道。 “我知道。” 方未寒双目冷然如星。 “王伯光交给我亲自负责。” 耳边是双方士兵的喊杀声,温热鲜血飞溅过脸侧。方未寒暴喝一声,照渊剑横卷出剑刃风暴,直直冲向上原军队的中军方向。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很明确。 小山般的沉重夯土从天而降,方未寒侧滚横移数十米躲开,巨岩砸落在原处,撞击出数米深的大洞。 “方未寒!你终于来了!”王伯光一身锦袍,手中凝聚着磅礴的土元素。 “我来取你狗命。”方未寒冷冷道。 忠诚的王家死士如潮水般涌出,即刻便在王伯光身周结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防御阵线。 “还愣着干什么!放箭!射杀此人!”亲军统领大吼道。 “铮铮铮!” 亲军张弓搭箭,弓箭离弦朝他射来,箭矢如蜂群,银白色的箭头泛着冷光。 是那种魔铁做成的诡异箭矢,可穿透护身罡气,被其命中,伤势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愈合! “妈的!” 方未寒暗骂一声,手中出现一截枯死的神异树枝。滔滔江水如神迹般倾泻而出,洪流噬空,撞向半空中的箭矢群。 正是神器若木枝。 他本人则是再度横移,试图以快速移动躲开敌人的箭矢覆盖。 “继续瞄准!别给喘息之机!”亲军统领再度大吼! 方未寒在移动的过程中猛然落足,身形旋转,照渊剑划过满月,恐怖的星力积蓄又释放,如天河猛冲。 武曲星剑法,天河辟沆! “阵法!阵法!” 并州军的中军主帐前升起一道青铜色屏障,片片龟甲状的纹路重重叠叠,径直延伸向星力洪流。 “轰!” 星光击碎层层龟甲,逸散的星力朝下深入,将黄土平面冲出深深沟壑,泥土飞扬如火花。 中军帐旁的士兵们口鼻出血,耳鸣阵阵,竟是被这一剑震出了内伤。 但好在,终究是挡住了。 王伯光看向方未寒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惊骇与忌惮,这夸张的力量根本不像是寻常七转能够激发出来的。 他早就听闻广陵王方未寒一身逆天般的镜天修为,甚至要超过其明武一道,如今所见,果然难以想象。 “我承认小瞧了你,不过……仅仅如此程度,倒还不够。”王伯光喃喃自语。 他低喝一声,手中积蓄多时的元素法术释放而出。 水土二象交织飞出,灰黑色的泥石流旋转着扑向方未寒,绕过护身血气化作牢笼,硬生生地停下方未寒的动作。他的脚下凭空生出深陷泥潭,将他框在了原处。 照渊剑触碰泥水囚笼,剑锋交接处发出嗤嗤的燃烧蒸发声,每当他打出一道空隙,更多的泥水便会再度扑来,仿佛无穷无尽。 七转巅峰五行的倾力束缚,他一时半会倒确实难以挣开。 “机会!放箭!” 此刻面对飞来的箭雨,方未寒心中权衡利弊,发现他唯有一条路可走。 天同剑法晴岚化海司掌同化之力,破开这诡异法术不在话下。但他需要时间积蓄力量,此刻之计,唯有以伤争时。 方未寒将血气屏障收敛到体表,强化肌肤骨骼,打算以铜皮铁骨硬抗过这一轮箭雨。 “吼!” 金光一闪而逝,神龙怒吼,庞大龙躯横亘在空中。那锐利到足以穿透罡风的箭头在巨龙鳞甲面前如同泥沙般,甫一碰触便碎裂成片。 真龙乃世间最神圣之物,天生便克制一切幽冤邪祟。 上原禁卫军们惊骇不已,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名为龙的至高存在。自然,也是第一次见到于龙首处迎风站立的那名绝美龙袍少女。 方棠自始至终都在紧盯方未寒这边的情况,眼见老师有危险,少女自然是立刻站了出来。 “叛军贼党,死!”少女冰冷的声音回响在半空中。 玄曜剑暴起数十米的炽烈辉光,湛金色的璀璨耀阳凌空凝聚,化作狰狞威吓的龙头形状。龙头咆哮,携带着无可匹敌的气运奔流俯冲直下。 方圆几里内,一条金枪自九天直落,直直猛坠地面。 “咔咔咔咔咔咔!” 方棠此剑动用了全力,没有丝毫留手。本就在方未寒一招天河辟沆下摇摇欲坠的阵法不堪重负,轰然破碎。 并州禁卫被击飞四散,中军帐在重击下破碎成片,武器架与草料堆等杂物散落一地。 “保护中书!保护中书!”忠心耿耿的禁卫统领凄厉大吼着。 “呼……不过如此!”方棠收剑俏立,冷笑一声。 “大周的皇帝,去死吧。” 如恶魔的低语在少女耳边奏响,脖颈一凉,她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在身后凝聚出气运神盾。 “砰!” 这一击的力道尤其之大,方棠连人带龙在半空中翻出数圈,狼狈地跌落在地,撞翻了几座拒马后方才停下,状况不明。 偷袭她的人白须白发,面容矍铄而平淡,手中长剑鲜红如霞,正是清明霍光。 “周汉恩怨难偿,今日便是报还之日。” 霍光平静道。 “篡汉鄙周之君,是时候交出你手中的权力了。” (本章完) 第474章 独骑破军 在霍光的身后,三名清明七转强者正蓄势待发。 “走,杀了她。” “是!” 四人脚下发力,正要冲向方棠坠落的方向,却见星光一闪,混合着暴烈血气的剑风如流星般斩来。 剑技,回雁断山。 “轰!” 霍光面容不变,以赤霄迎击,四人联手将这暗藏杀机的一剑消匿无形。 明武血气在半空中炸响,分裂剑气流窜,百米内的士兵惊骇散开,以免为流力所伤。 “广陵王方未寒。”霍光淡淡说道,“方家最后的亲王,你是个难缠的对手,倒是我低估了你。” “若早知有今日,当时便应杀你于天街之上。” 方未寒倚剑而立,暗金色披风残破飘扬:“可惜,让你失望了,我还是活到了今天。” “现在修正我的错误,为时未晚。” 霍光话音尚未全落,赤霄剑的威光便已然杀至。 自从方未寒将镜天与明武的修为都突破到七转以来,几乎从未遇到过任何敌手。明武七转生息境的强大恢复能力,配上镜天七转拓星境的诡变先知,几乎能够让他在面对所有路径的敌人时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就在今天,霍光打破了这个惯例。 方未寒的瞳孔微微一缩,明武气机与命星均在向他示警,霍光这寻常稀松的一剑远不是其看起来那般容易接下。 照渊剑锋土黄如金玉,厚重磐岩星象瞬时膨胀三尺。赫然是专司防守的天府星剑法,磐岩陷刃。 “轰!” 磐岩星象迎面撞击赤色剑气,截然不同的两股能量相互碰撞,毁灭性的力量波动猛然爆发。 爆响声震耳欲聋,强大的冲击波将方未寒逼得连连飞退,与此同时,霍光的第二次攻击再度杀到。 以一敌四本就是极端劣势,更何况其中还有霍光这个非同一般的七转战力。方未寒深知,一旦陷入被动僵局,他或许会被四人接连不断的攻击磨死。 他必须扭转局面。 “嘭!” 照渊横扫,土黄色磐岩星象再现,重新瓦解了霍光的第二剑。 磐岩崩毁,闪亮星光碎末如沙尘随风飞扬,清明四人的视线被暂时遮蔽。 霍光何其狡诈,几乎是瞬间便反应过来,抬手制止了几人的追击动作:“小心!” 血光于金粉后乍现,宛如地狱恶魔睁开的一只诡谲巨目。层层叠叠的杀意与煞气混合,九天之上的死寂之星峥嵘闪耀。 除去太阴太阳,诸天所有星辰均选择了方未寒作为人世间的代理人。这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发动除去清辉续昼与旸环破锋外的所有临渊十四剑。 【临渊贪狼星剑法·喋血成花】 【仅可在受伤时发动,引动因果戒律,崩毁自身星辰源力,换取因果层面的超强杀伤。穿透性极强,对于非能量实体大幅度增强效果】 血光大盛,超强的星力震荡以方未寒为原点向四周爆发,因果法则震颤,仅仅是注视,便已令人心神骇恐。 “好重的煞气!果然是临渊十四剑!” 霍光面色肃重,即便是他,在这一剑面前亦不敢大意。 “万里尽赤霄!” 他大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发动赤霄剑上道法。无边赤霞四散而出,化作飞火流星与血色星辰对撞一处,竟隐隐有不支之势。 “速来助我!”霍光急声道,“他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是!” 余下三人刚想发力分压,却感知到一股尤其强大的血气正在靠近。三人抬头,只见半空中玫红与钢灰剑气交织,漫天剑气花瓣急速飞落。 红衣少女踏碎箭塔,翩翩而落,双剑交织出残影,连续挥出数十剑。 “陶允姜!” 霍光心中暗道不好,这一分神的工夫,那无孔不入的诡异贪狼星力便渗入了他的经脉之中。 喉头一甜,霍光咽下一口淤血。暴血短暂开启,他以势大力沉的一剑击飞方未寒,急忙回撤躲开陶允姜的飞花怀刃。 清明四人聚在一起,如临大敌,蓄势待发。 “乖徒弟!” 陶允姜轻盈飞跃至方未寒身旁,朝他伸出手。 滚落在泥水间的方未寒抬头,便看见这阔别已久的家伙竟还能抽空对他甜甜一笑。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瞳孔中的思念,但他们却也明白,这里并不是能够叙说情意的地方。 他拉住她的手,陶允姜将方未寒拽起身,两人并肩而立。 “没事吧?”陶允姜担忧地问,“怪我来得太晚了些。” “无碍。” 方未寒用力捏捏她的小手,示意不必担心。 他刚才只是被霍光的余力震飞,受了些轻微内伤,再加上之前与几人缠斗时候中的几剑,目前至少存有八分战力。唯一的问题便是血气与星力消耗甚巨,可能无法支撑长时间作战。 远处土黄色甲胄纷乱,并州军团原本的中军帐被方棠一剑斩成碎片,大军开始变阵,王伯光在众人的簇拥下准备撤离。 “你去追王伯光,这里交给我。”陶允姜当机立断。 “霍光相当难缠,你可能不是他的对手。”方未寒道。 这是实话,方未寒能够察觉到,霍光这老东西在刚才与他的对战中依旧没有使出全力,他似乎还藏有底牌。 “看不起谁呢?”陶允姜微嗔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老师且去吧,这里还有我。”方棠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方未寒回头看去,只见神龙盘踞在她的肩头,龙纹神鳞化作衣甲,灿金色宽刃巨剑凌空悬浮。 “我没受伤,老师放心。” 见他的目光隐含担忧,方棠心中暖暖,甜甜一笑。 她于陶允姜身边站定:“我和允姜在这里,就算打不过也有自保之力,老师安心去吧。可别放虎归山。” 方未寒不再犹豫,他明白这是当下的最优决策:“好,你们小心。” 留下这句话后,方未寒的身影便化作一道黑光远遁而去,目标正是王伯光逃窜的方向。 …… 陶允姜上前半步,祈苍剑隐隐震动,压抑着无边杀意。 “霍光,好久不见。” 霍光平静道:“你是来给你母亲报仇的?” “事到如今,你还要带着秘密入黄泉吗?当年之事,究竟为何?”陶允姜咬牙道。 “呵,跟你猜想的没什么大区别。”霍光面无表情地说,“顾清安是个奇女子,我承认她于苍生有恩。但可惜与我理念不合,她并没有认清汉周之别。” “所以……你勾结拜火神教的符轲,背后暗害了我娘?”陶允姜几乎是颤抖着说出的这句话,“仅仅是因为她不想和你一同造反?” 霍光面容冰冷,漠不作声。 “我娘什么都没有做错,祈苍在她手中从没斩向过任一无辜之人。她知道这天下烂得无可救药,但她更知道,推翻大周的后果是所有人都承受不起的。” 陶允姜死死紧握祈苍,绝北嗡鸣。 “她无愧伊尹之名,你却配不上霍光之位。” 方棠不屑嗤笑一声:“卑鄙小人,竟对同袍背后放冷箭。” “二位可是骂够了?”霍光淡淡道,“骂够了便开始吧。谁对谁错自有后人评说,今日之后,吾等之间因果尽散。” 陶允姜以清声怒喝:“给我偿命。” 玫红色剑光划过天际,气运金龙怒吼,六名七转修士的战斗几乎毁天灭地。 …… 感受着身后剧烈的灵力碰撞余波,方未寒一路追向王伯光的方向。 双方合计二十余万大军战作一团,整个战场已然乱如浑水泥浆。他无暇顾及许多,只得顺手解决沿路的并州士兵。这些二三转的普通士兵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剑之工。 追出约莫半刻钟的时间,他终于再度发现了王伯光的车辇以及亲军卫队。 脑后冷风突显,他想也不想,全凭肌肉反应一剑横扫。 “锵!” 势大力沉的一枪被他格挡,浑厚的反震之力下,方未寒气血翻涌,连续后退数十步方才停稳。 “广陵王,你有些轻敌了。”端木陵阴沉说道。 方未寒环顾一周,发现自己已被层层叠叠的精锐并州军合围,他们拈弓搭箭,银白色的诡异箭尖将他遥遥对准。 更为要命的是,在这些并州军前,算上端木陵在内,竟还有三名七转明武的气息。 “哟,这俩人是从来调来的,情报上可没有。”方未寒笑道。 “哈哈哈哈……殿下还真是幽默,你当这里是你的行宫吗?”端木陵提起枪,步步逼近,“每个人的天命都有定数,而方未寒,你的好运已经在大河湾与长明城用完了。” “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处。” 三名七转明武呈三角形缓缓夹击而来,方未寒听到了弓弦拉紧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 “可惜,今日怕是要把王伯光放跑了。”他自言自语着,照渊剑上亮起微不足道的点点星光纹路。 “还真是大言不惭。”端木陵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均是哈哈大笑起来。 三对一,他们有足够的自信杀掉方未寒,甚至不用受伤。 可马上,他们便笑不出声了。 “嗡!” 星光暴涨,古朴铜辉簌簌而落。长剑璀璨如冰月,照渊一声剑吟,长剑真容终现。 那华美如艺术品的三尺青锋上,如今竟凝结着两股完全不同的力量。血气暴烈不发,如狂涛暗涌;星光华而不灼,似烈日潜渊。 “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 看着眼前表情凝重的三人,方未寒的笑容却始终未变。 “连霍光都要在我面前退避三舍,是谁给你们的勇气,愿以人头来试我手中长剑?” 方未寒抬起剑,星辰光柱从天而降,血色风暴混合星芒,曜目紫光自剑锋绽放。 “都去死吧。”他轻声道。 【临渊紫微星剑法·千山翳曜】 【须由大气运者发动。引动因果、空间与时间戒律,于不同维度同时造成大范围极强杀伤,对于所有实体均有毁灭性作用】 紫微,太阴太阳之下的第一星,亦是人间帝王之星。而千山翳曜则是方未寒在不动用恚龙噬尾发动旸环破锋的前提下,能够使出的最强杀招。 此招已然超脱寻常武技范畴,同时兼具多重维度的杀伤效能。除却运用超凡圣器全方位格挡外,敌人几乎根本无从同时防御这么多重维度的攻击。而任一维度的攻击落实,造成的杀伤都是毁灭性的。 当感受到这股剑气蕴含的恐怖能量后,三人面露惊恐,匆忙拿出了各种防御术法与器具准备抵挡。 然而,在紫微星力的恐怖压迫下,所有的抵抗终究化作徒劳。 “轰!” 远处正在交战的士兵们只看到一道紫色光柱自天际暴涨,而后化为三棱分散,狂暴的星力将天空切出缺口,庞大威压蔓延几十里,仍未消散。 待到星光散尽,端木陵的身影出现在几十米外,长枪断折,衣甲损坏殆尽,一只耳朵在方才的星力冲击下被切碎,鲜血烧焦凝固在脸侧,血痂紫红如碳,分外恐怖。 即便如此,他还是三人之中状态最好的一个。 端木陵吐出一口血沫,拄着半截断枪,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七转明武的生息之力在他的身周流转,但被燃烧着的紫色星焰抑制,能量碰撞,嘶嘶作响。 他已然感知不到另外两人的武者气息,按照这一剑的威力来看,大概率他们已然身受重伤,甚至直接死在了这恐怖的一剑之下。 方未寒提着照渊,一步一步朝他走来。他的面色带着苍白,浑身经脉胀痛。方才这一式千山翳曜直接抽干了他的灵力,现在他的战力已只余全盛状态的五分之一。 但杀掉重伤状态的端木陵依旧是绰绰有余。 “你……你……” 端木陵战战兢兢地看着他,面露强烈惧意,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仅仅一剑,瞬杀三名七转武道宗师,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 “选错了路,跟错了人,这便是后果。” 方未寒扬起照渊,如月剑锋在夕阳下闪着寒光冷芒。 “等等……我愿意归降……” “嗤!” (本章完) 第475章 逝者如斯夫 端木陵惊恐的话语终究是没有说完,断枪脱手,他的无头尸体缓缓倒下。 方未寒的身体晃了晃,丹田与经脉中的阵阵空虚与胀痛侵蚀着他的精神。他连忙抓出一把丹药,大口咽下,抓紧时间恢复战力。 越高级的修士,同境界以多打少就会变得越困难。三四转时,他尚能凭借战斗技巧与镜天明武的双路径特性以一敌多。但到了七转这个境界,这些软实力就有些不够看了。 在这种境地下,他以一敌多的唯一方式便是如此:借助临渊十四剑不讲理般的杀伤力强杀。 方未寒做到了,但千山翳曜的反噬也不容忽视。 喉头一甜,眼前骤黑,他下意识地将照渊插入泥土支撑,方才堪堪止住身形。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方未寒喃喃自语,“可惜放跑了王伯光。” 若是旁人听得他这一番话,大概率会一阵瞠目结舌。单枪匹马冲破并州中军,杀掉了三名七转,逼得王伯光弃军而逃,这样的战绩他竟然还不满意。 血腥长风拂过,脚下泥土因星焰灼烧散发难闻气味,方未寒从千山翳曜打出的大坑内走出,立刻便看见了向他疾驰而来的一队玄甲骑兵,以及骑兵队首的萧槿。 “方哥哥,想我了吗?” 她轻巧翻身下马,如一阵欢快的风般投入方未寒怀中,顺势以粉唇在他脸侧轻轻一印。 玄重卫们成警戒队列散开,目不斜视,只当是没看到。 “想了。”方未寒道。 “嘻嘻。”萧槿甜甜一笑,小手轻摆,“把东西带过来。” 两个玄重卫力士从马背上抛下一个长条状布袋,另一人解开袋口,其中竟然装着一人。 鬓发糟乱,面覆血污,元素力气息微弱,正是王伯光。 方未寒惊喜不已,没想到他正发愁会不会放虎归山的时候,萧槿却帮他彻底解决了这个隐患。 “别装死。” 萧槿的指尖浮动念力,径直撕扯向王伯光的灵台,彻骨剧痛疼得他发出闷哼,从昏迷状态醒来。 “咳咳……”王伯光剧烈咳嗽几声,勉强睁开眼,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两人。 良久后,他发出一声苦笑。 “没想到,竟是栽在了兰陵萧家手中。” 王伯光自知形势如何,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逃跑。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 萧槿面容冷漠,抽出烛夜,一剑便削去了他大腿上的一块血肉。 鲜血飞溅,听着王伯光的惨嚎,她却没有丝毫同情。 “这一剑,是还你沙徐驿想要杀我之谋。” 烛夜挽起剑花,又是一剑。 “这是还你朝堂上的口诛笔伐。” “嗤!” “这剑还你勾结异族残害同袍!” 见萧槿还要再来,而王伯光已然痛得快要晕厥,方未寒制止了她:“好了小槿,先别弄死他。一会儿还要问话。” 萧槿将烛夜收鞘,又有些杀意未消。一想到他对自己和方哥哥做的那些事情,她便恨不得将此人生生凌迟。 “你们……以为自己已经赢了?”王伯光微弱地喘息着,脸上却露出一个有些诡谲的讽刺笑容。 方未寒皱眉,思索片刻,和萧槿对视一眼,均是微微一怔,他们想到了一块去。 “霍光!” 他心思急转之时,身后却再度传来一股极强的灵力震荡。遥远天边,血气与气运交织形成的冲击波远摄三里,地面龟裂,灰尘飘扬,精锐的玄重卫骑兵也在威势下阵形摇晃。 “不好!” 方未寒倏地转身,不顾血气仍未恢复,身形便暴掠向冲击传来的方向。 “你们带着他一起过来。那战斗不是你们能参与的,注意保持距离,以免误伤。” “是!” 萧槿在匆匆交代一句后便跟着方未寒一同赶去支援,她心中隐有不安,识海中的圣树虚影发出预警,似是在昭告着此行的危险。 沿途战场内,周军与并州军的交战仍在继续,在双方的七转修士分出胜负前,这场战斗便不会结束。 两人一路奔行,直到接近能量波动的中心。还未靠近百米之时,半空中的能量冲击便再度爆发开来。 一道身影自空中跌落,像折翼的飞鸟般落下,方未寒立刻辨认出了那是重伤的陶允姜。 他心急如焚,发力跃起,在半空中将她拥入怀中,而后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 方未寒略一感受,发现她体内经脉血气乱窜,气血逆流,但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受伤严重不严重?”方未寒急声问。 “霍光……”陶允姜却不回答,而是用力抓着他的胳膊,面色苍白,往日清甜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的力量很奇怪,能够无视血气,我不是对手……” “快去救方棠,她撑不了太久……”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萧槿以食指点在陶允姜的眉心,庞大生机瞬时输送进她的身体,只是一瞬间,陶允姜的面色便红润了许多。 萧槿皱着眉:“姜姜体内有一股暴动的气运之力,我解决不掉,只能暂时以源力压制。” 方未寒注意到,跟随霍光的那三名清明七转高手残存有二,目前正充满杀机地看着这里,随时准备动手。 “去吧方哥哥,这里交给我就好。” 萧槿抽出烛夜,在陶允姜身边布下防御灵阵,自己则是拔剑独自迎向那两名七转的方向。 而方未寒则是向东方加速赶去,他一路追踪着气息的波动,在白河旁终于追上了方棠与霍光。 金色与黑色化作流光,不断迂回碰撞着。双剑相交之时,强大的气运波动便会将白河河面掀起巨浪,两人战况一时间不分上下。 但方未寒观察片刻,立刻便看出了些许不对。 方棠目前虽然在压着霍光打,但每当她调转方向时,身形便会出现明显的迟滞,显然是灵力的调动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而这种趋势正在变得越来越明显,若一直如此下去,方棠马上便会支撑不住。 方未寒深知不能再等下去。 照渊骤亮,星光纹路暴涨,他的身形化作蓝紫色闪电疾驰向前,剑锋燃烧星焰,所过之处,时空划碎出裂痕。 霍光一剑震退方棠,而后收剑转身,竟是直接一掌侧击在他的腕处,力道之大竟然差点让照渊脱手而出。 好快的反应速度! 方未寒暗暗吃惊,心思急转,侧起一脚猛踹向他的腰间,亦是被霍光以手肘挡下。 血气四散碰撞,他感到那股诡异的气运之力开始渗透入经脉。 “广陵王,我一直在等你。”霍光面无表情道。 方未寒接住被击飞的方棠,和霍光之间紧急拉开了一段距离。 此刻方棠的状况很是不妙。龙裙渗血,面色透着血气上涌的晕红,气运神龙缩小化形,紧紧趴卧在她的肩膀上,声息微弱。 “老师,他身上有前朝的气运,那把赤霄剑……”方棠紧咬着牙,以玄曜撑地,从方未寒的搀扶中挣脱。 “方家人,我早先便曾说过。”霍光以粗粝手指轻拂赤霄,面容冷峻,“所谓气运真龙,不过是赤霄剑下的又一条白蛇。” “当后世之人提起今日,不免会如此写:昔汉高祖斩白蛇于芒砀,今有霍光诛昏君于襄阳。” 方棠气得凤眸尾梢赤红:“混蛋……若非上原王氏与北漠异族搅乱我大周气运,何来你这前朝余孽蛊惑人心之理!” 方未寒按住她的肩膀:“先后退,让我来。” 他能感觉到方棠此刻体内的状况相当严重,周运与汉运在她经脉内对冲,若不是她竭力压制,怕是下一刻便会爆体而亡。 他不可能允许这样的方棠去和霍光继续交手。 “可是老师……”方棠还想再说什么。 “棠棠,听话!” 方未寒的声音更严肃了些,方棠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一言不发地退后出数十米,但依旧紧紧的盯着这边,玄曜一闪一闪,明显是准备随时支援。 方未寒紧握照渊,血气与星势缓缓提升,片片血铠悬浮旋转,如火焰残片。 在他面前,白首的老人正拂拭着赤色长剑,废墟之上满是灿烂霞光。 “最后一战,果然发生在你与我之间。” 霍光淡淡道。 “方未寒,你我都被世间所不容,都有想要完成的使命,也都选择了同样的路。” “不,完全不同。”方未寒沉声道,“至少我还残存有一线良知。” “良知不能拯救天下人,而我手中赤霄可以。” 老人身后黑袍飘扬,赤色龙吼声渐起,血光长龙狂啸,直冲云霄。 “吼!” 火红色的剑气裹挟龙威袭来,声如雷震,沿途所过之处,地动云断,沟壑如渊。 方未寒踏地前冲,身形扭转,如蟒蛇弹射般侧面接下剑气。借助强大反震,方未寒翻身飞掠,剑锋横摆,青紫色剑气如长虹般疾速射出。 临渊廉贞星剑法·落雨凝霜。 此式专攻刺杀,穿透力极强,速度极快,尤其难以格挡闪避。霍光也不例外,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任凭青紫剑气迎头相撞。 “轰!” 星光散尽,霍光毫发无伤的站在原地。这一式迅疾无比的落雨凝霜给他带来的唯一影响,便是稍稍搅乱了他的衣摆。 方未寒心中一沉,眯起眼睛,看向了他身周的那层薄薄的赤金色护罩。 那是什么东西? 瞬息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便急速拉近,已然达到短兵相接的程度。两人都是堪称武道宗师的高手,几个身形腾挪的功夫,他们已然过了十数剑。 “锵!” 方未寒抬膝顶在霍光前胸,同时以前臂硬生生接下霍光一掌,气血动荡,身形飞退。他于空中收剑,如枯叶般飞落出数十米,再度与霍光遥遥相对。 “老师!” 方棠担忧的传音响起,方未寒已然能感受到一阵不稳定的气运之力。看样子她是打算直接不顾代价过来帮他。 “别过来。”方未寒低喝道,“两种气运对冲会产生大量逸散灵力,你体内的经脉根本承受不住。” “老师是要我眼睁睁看着吗?”方棠急促说着,声音带上了哭腔。 “你先抓紧时间调息,驱逐那股奇怪的气运,这样或许能帮到我。”方未寒道,“而且……我未必打不过他。” 百米开外,霍光面色沉凝,看向方未寒的苍老双目中满是惊疑不定。 那方棠和陶允姜只不过是接了他几剑便已经失去战力,这方未寒是什么情况?为何打了这般长时间,他除去气力损耗甚多外,几乎像个没事人一样? “为什么他能够免除我大汉气运的影响?”霍光自言自语道,“汉刃唯不斩汉人,难不成……这方未寒是我朝皇族不成?” 如果真是这样…… 他心中一寒,暗骂一声,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无论方未寒是不是汉朝皇室遗族,他都不会让他活着离开。他霍光才是这天下唯一的汉族正统,只要眼前这个不受炎汉气运影响的怪胎死! 方未寒调息完毕,战力恢复一半后,他便再度提剑冲前,与霍光战作一处。 方才的战斗尽管没有伤到霍光,但他也并非毫无收获。 方未寒发现,霍光调用的那股古怪的气运之力正在逐渐减少。前朝早已作古千年,这股凭空产生的气运必然不是来源于天下众生,而是来自某些死物……比如他手中的赤霄古剑。 这把假的赤霄剑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调动前朝气运! 能调动气运的唯有皇族,就算是号称神周定鼎的玄曜剑,没有方棠的催动,也不过是死物凡铁而已。 那么这赤霄……如鲜血般的赤色…… 方未寒瞳孔一缩,一个可能的猜测瞬间浮现于他的脑海中。 “锵!” 照渊长鸣,星力与血气再度搅碎赤色长剑的攻势。 “这赤霄是用汉朝皇帝的精血熔铸,对吗?”方未寒突然发问。 霍光身形一顿,并未回答,又是一剑斩来,气运之力混杂着血气咆哮着。 “你不回答我也知道,霍光。”照渊与赤霄相抵,方未寒近乎贴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是你的祖先杀的前朝最后一个皇帝,这才有了这把赤霄,对吗?” “是又如何。”霍光冷冷道。 “轰!” 暴血状态开启,炎汉气运燃烧,霍光的气势再度攀升新高度,超过七转巅峰,竟然已隐隐逼近的明武八转的界限。 而明武八转不灭境,号称武神之下,人间无敌。 照渊格挡开赤霄,霍光的重拳却猛然砸在他的胸膛。肋骨破碎几根,方未寒猛吐出一口鲜血,拖着地面倒飞出去,剑刃插地,划出染血的长痕。 方未寒嘲笑道:“你这个弑君者的后代……” “找死!”霍光暴怒,像是被撕扯伤口的饿狼。 赤霄威光大盛,又是漫开血色雷霆的一剑。 “锵!” 照渊剑连出,土黄色星象轰然破碎,实力差距过大,即便连磐岩陷刃也无法挡下。 霍光又是一拳砸在他的前胸,方未寒只来得及匆匆凝聚血铠抵挡,却如杯水之于车薪。这是七转巅峰强者盛怒下的一拳,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移位破碎。 方未寒再度吐出一口乌黑色的鲜血,那不仅仅是鲜血,还有内脏的残片。 “老师!” 凄厉而愤怒的少女音,方棠终究还是没听他的话。 神龙怒吼,遮天蔽日的金色剑气如天神投下的巨刃,膨胀数百倍的玄曜剑锋重重砍在霍光的后背。 霍光身形晃了晃,面色惨白如纸,嘴角溢出血丝,可却终究是一步未动。 反倒是方棠,倾尽全力挥出这一剑后的她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名为杏仁的神龙幻化变大,奄奄一息地靠在她身旁。 虚弱的神龙盘起尾,将自己的主人包裹在内,用它失去光泽的鳞甲倔强朝向敌人。 “我想想……还有谁能来救你呢?” 霍光单手扼住方未寒的咽喉,将他从地面上缓缓举起,面目狰狞。 “天山温折雪尚且远在北疆,鞭长莫及。你的宰相未婚妻此刻还在庐江合肥,有心无力。” “顾清安她女儿来不了了,而那个萧家的古怪小丫头正被我的人缠住,根本自顾不暇。你的皇帝就在你后边,我杀了你就去杀她。” “方未寒……有时候我都很羡慕你,怎么每到危急关头,你为什么总是能靠女人渡过难关?” “没了她们,你什么都不是。” 霍光狰狞笑着,粗糙手掌用力,扼紧他的咽喉。 方未寒面色涨红,感到难以呼吸,眼前幻象交错,血气缓缓流失。 “大周的广陵王,你的气运,到此为止!” 喊杀声忽远忽近,襄阳血泽之中,两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立在腥风血雨下。 方未寒却笑了。 “你错了,霍光。” “嗤!” 怪异如水汽蒸发的声音自两人下方响起,霍光分神看去,惊骇发现他手中赤霄的表面竟闪着怪异的血光。 “你做了什么!?”霍光首次露出惊骇莫名的表情,他发狂般质问道。 方未寒缓缓咧开嘴,对他露出一个染着血的轻蔑笑容。 “给你的剑加点料。” 此前的交手中,方未寒便发现,霍光身上的前朝气运对自己没有丝毫影响。但对同修血气的陶允姜,同身负气运的方棠却影响极大。 临渊阁的星力面对此等气运同样束手无策,那原因只能出现在他自身的因素上。 他自己身上剩余的未知谜团不多了,一一排除之后所余寥寥无几。 比如……他的血脉。 “嘭!” 照渊倒飞回他的手中,星力暴涨,强大的冲击波炸开,方未寒借助气浪后退,晃晃悠悠地再度站稳身形。 前朝皇帝的血脉重塑出的气运之剑对他没有影响,那么他为何不能用自己的血脉去毁掉这把血剑? 他故意激怒霍光,正是为了找机会将精血染在赤霄之上。若非他主动透露,绝没有人会特意防备这种招式,而事实证明,方未寒的猜想是对的。 此招真的有效。 他的血脉融入赤霄之中,两股血脉碰撞相消,竟然渐渐抹平了前朝的气运神威。 霍光最大的依仗彻底消散。 他的气势骤然跌落,从初入八转一路下跌,七转巅峰,七转后期,七转中期…… 照渊剑吟响彻天霄,惶惶如日的星光自寰宇降下,方未寒的星力如野火般疯长。 他终于用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绝学。 【恚龙噬尾术发动】 【已选定目标对象:临渊太阳星剑法·旸环破锋】 方未寒举起照渊,星光纽带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化作灿金银河,璀璨夺目,方圆几十里内的士兵停止攻击,不约而同抬头仰望。 星光创造的辉煌宇宙,人力与天威的终极结合。 “周汉之争,方王之搏,到此为止。”方未寒平静道,“谁对谁错,自有后人评说。” “广陵王方未寒,恭送霍光上路。” 磅礴星河压下,霍光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炎日天威,苍老眸中露出一抹释然。 他的身躯与赤红色长剑一道,在炽热星火化作片片飞灰,在他临死前,方未寒看到他努动干裂嘴唇: “后生可畏。” …… 当萧槿提着两颗头颅匆匆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只看到了一个直径百米的巨大深坑。 方未寒拄剑跪坐在深坑中央,身后是灼燃不息的熊熊星火。 少女的眸中蓄满晶莹,有心疼,也有欢喜。 历经千难万险,她们终于赢了。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任何人对他们的生活发出诘难,不会再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挡他们在一起。 可她好想哭,她觉得她的方哥哥此刻看起来好累好累…… 她红着眼睛,搀扶起方未寒的胳膊,磅礴源力不要钱般注入他的体内。 随着方玄昧率领的禁军赶到,霍光被方未寒斩杀,残余的并州军队四散奔逃,襄阳之战大局已定。 萧槿凌空虚度,带着方未寒一路飞到白唐河的交界处。大周诸军正安静地等着他们的到来。 将士们的铠甲血迹斑斑,神色疲累至极,但所有人依旧站得笔直。 三军阵前,白唐河畔,王伯光独自一人站立,须发凌乱飘扬,身后是严阵以待的玄重力士。 王伯光听到风声,他转过头微笑,像是对老友打招呼般: “你来了。” 方未寒对着萧槿微微摇头,挣脱开她的搀扶。 “我还以为你会忍辱负重,伺机待发。” “勾践能卧薪尝胆,是为吴君骄矜自大。”王伯光笑道,“你不是夫差,我自不是勾践。” “能说的我已交待完毕,上原王家都是聪明人,他们知道该怎么做。至于我……我姑且也算个读书人。大势已去,与其苟且偷生,倒不如痛快一死。” 王伯光面带笑意看向方未寒。 “我想广陵王也需要我的人头吧?” “你说得对。” 方未寒吃力地抽出照渊剑,深吸一口气。 襄阳城下,湿冷的河风吹动两人衣袍,一人染着血化作的泥,一人染着泥糊般的血。 “最后一个问题。”方未寒说,“若王家事成,方家族灭,异族入主中原,你之后会如何去做?” 王伯光负手而立,看着面前的粼粼河面: “广陵王以为,我之于异族,与方乾义之于世家,有何不同?” “武皇帝勾结世家覆灭大汉,而我联合异族覆灭神周。世事轮转,天道轮回,日下无新。” “事后而看,我没有做错任何事。”王伯光淡淡道,“唯一或许能称得上的错误,便是当日在浣花楼,我放弃了动手杀掉你。” 方未寒没有说话。 “动手吧,广陵王,你赢了。” 寒芒闪过,血流喷溅,头颅滚翻,他的身躯无力倒下。 方未寒放下照渊,缓缓坐在河畔,面朝着眼前的河水,默默无言。 恍惚间他听到方棠的声音:“贼首已死,上原王氏覆灭,将士们,我们胜了!” “陛下万岁!大周万岁!” 三军欢呼着,众人眼中涌出激动泪水。战争结束,他们终于能够与家人团聚,和平日子即将来临,他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方哥哥!” 萧槿搀扶着陶允姜走上前来,两名少女此刻都有些虚弱。 “你看起来并不开心,是有什么心事吗?”萧槿小心翼翼地问。 陶允姜:“乖徒弟……” 方未寒双目茫然,耳边犹自回荡着那少女临别时的话。 “你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我再确认一下,你还会回来的吧?我是信任你,但不代表我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你最好不要搞什么瞒着我偷偷去送死之类的苦情戏码。” “当然不会。怎么可能啦。” “你发誓。” “好好好……我以流风浮云之名向天道起誓,在战事结束前,我必定会回归方未寒的身边。” “我走啦,多保重。” 战事结束了,可是云纾却食了言。她又一次,再一次,骗了自己。 方未寒缓缓握紧拳头,喉头一阵猩甜。 “没事,我只是有些……” 话没说完,头晕目眩,他眼前一黑。 耳边最后浮现的是萧槿与陶允姜焦急的呼唤,此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本章完) 第476章 洛京外 九月二十三日,决定大周命运的襄阳之战终于落下帷幕。朝廷官军一方大获全胜,王伯光身死,并州军全部七转修士战死,并州兵骑几乎全军覆没。 九月二十五日,在太尉陶琰的号召下,云中雁门五原等郡被打散的长垣铁卫开始于蓟州大规模集结。范阳卢氏彻底倒向大周朝廷,七万幽州突骑准备随时南下勤王。 十月三日,寿春前线的北府军向北发动试探性进攻。同日,襄阳官军开始沿大江水路向江南调动。 十月十日,王庭单于拓跋梁上表愿与大周一方和谈。 考虑到异族军队仍然具有相当强悍的战斗力,无论是东宫卫率还是长垣铁卫都已疲惫不堪,最重要的是上原首恶业已伏诛,方棠与谢令婉商讨后,决定同意他们的和谈请求。 但方未寒觉得,还是要亮一亮拳头,为大周一方争取足够多的谈判筹码。 十月十一日,大周朝廷表示会考虑拓跋梁的和谈请求。同日,寿春北府军与巨鹿范阳军开始同时向河淮沿线的异族军阵发起大规模进攻。 异族军队出塞后路被断,此刻无心恋战,连连后退,只余下豫北兖南数城固守。 十月十五日,拓跋梁再度上表,慕容廆亲自出使洛京朝廷面见方棠,表示北漠异族愿与大周结为叔侄之国,永世修好,不再发生战争。 这次大周朝廷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双方约定,在十一月初九共会洛京,签订协议。 …… …… 洛京城外,大周军营。 这座往昔的中原雄城在战火中满目疮痍,受广陵王方未寒之命令,东宫卫率的士兵们开始参与到重建洛京城的工作中。 建筑倒塌的废墟被清理干净,凹凸不平的街道被修补完整,洛京城的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士兵们忙碌的身影。军民一心,热火朝天,所有人的脸上都面带希望与期盼。 战争结束了,压在他们头顶的世家也不在了,他们相信,在雄心勃勃的女帝治理下,他们的国家一定会再度恢复到武皇帝时的荣光。 城东,石料与木材凌乱堆积,一座巨大的祭坛已然颇具雏形。这是大周与异族用来和谈的会场,届时的祭天仪式也会在此举办。 自从伤势痊愈后,方未寒最近一直都比较忙。 一方面他要主持东宫卫率的各种日常事务,一方面他还要与并州降卒对接,妥善处理异族士兵。除此之外,方棠也会时不时地拉着他一起上朝,说是要给他树立什么太师的威势地位。 今日他正在军营中处理公文,方棠的鸾台卫便又带着口信把他叫到了洛京行宫里去。 小女皇捧着几个玉符,笑吟吟道:“老师,方才擎火院送来了几个年号,你看看其中哪个比较好?” 方未寒接过玉符看了看。 “昌和,取昌明兴盛,天下谐和之意。”方棠给他讲解道,“这个是永泰,长永绵延,天地交泰。” “还有这个昭顺,是日月昭明,风调雨顺的意思。” 她一共递给自己了四个玉牌,却只说了三个,漏掉了其中一个。 方未寒看了看她那带着期待的晶亮眸子,瞬间便明白了她什么意思。 “我觉得这个景安不错。”方未寒指着那最后一个玉牌说道。 “以景介福,国泰民安。”方棠凤眸弯弯,亲昵地挽着他的手,“我也觉得这个年号最好了!老师果然和我心有灵犀呢!” 方未寒:“……” “那个……老师,”一向端庄大气的小女皇现在却是扭扭捏捏了起来,“这仗打完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准备什么时候做呢?” 方未寒奇怪地看着她:“我答应你什么事情了?” “就是……就是……”方棠轻咳一声,抬手掩着玉靥上的红晕,“就是老师说要做我的正君呀。” 方未寒笑道:“不是太上皇?” “太上皇……自然也是可以的!”方棠面色一滞,紧接着便是害羞涨红。 少女不甘示弱地瞪他一眼:“要是老师真的想传出些什么耸人听闻的皇室秘闻的话,反正我是没什么好顾虑的!我不怕!” 方未寒提醒她:“我可没答应成你的正君,那是你单方面答应我的。” “老师你……”方棠瞪大眼睛,气得咬牙切齿,“这种事情难道要我答应你吗?我好歹也是皇帝,你是臣子,就不能给我点面子!” “我知道了,老师你是不是顾虑谢令婉那个女人!于是不敢偷偷答应我。”方棠咬着唇。 “怎么说话的,我什么时候怕过她。”方未寒敲敲她的脑袋,面不改色,“你好像对我的家庭地位有所不了解,从来只有令婉怕我的份。” “我周朝以武立国,我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东宫卫率,都督中外诸军事,还能怕了她一个区区宰相?” 方棠幽幽说道:“一会儿谢相就到了,希望老师的嘴到时候还能这么硬。” 方未寒还没来得及回应,鸾台卫的声音便在背后恭敬响起。 “陛下,谢相的车驾到了已经到了洛京东门外五里。” 方棠轻横他一眼,嘴角弯着,似乎是在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按之前议定的礼仪候着,千万别怠慢了咱们的宰相大人。” “是!” 方棠牵起方未寒的手晃了晃:“老师,随我一起去吧?”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方未寒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方棠心中暗暗腹诽,要是以谢令婉那小肚鸡肠的性格,你要是不去她还不得当场急眼? 当然,小女皇是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毕竟她是听话的乖学生。 方棠并未动用灵力,而是选择了车辇。鸾台卫在最前方开路,方未寒则是领着内率精兵,骑马护卫在一旁。 一行人到了洛京东门,便看得旌旗飘展,百官徐列,筝鼓琴瑟俱全,昂扬隆重的音乐已然飘扬在旷野之上。 用于两国议和的巨大祭坛就在路旁千米外,权是充当了这次欢迎仪式的背景板。 群臣之中,方未寒看到了不少熟面孔。像是王之由,沈元兴,谢明任,萧伏威等残余的世家重臣、石当流于慎等中立派均在列中。 方未寒与这些人一一对视,点头致意。革除了上原王氏一脉后的朝廷官员序列,就是看得顺眼了许多。 “老师,站我这边。”方棠对着他招手。 女皇陛下站在御道的尽头,面前是一张铺满金红的长桌,桌上点缀有月桂与兰花,几杯琉璃盏,还有一坛她特意从含珍殿中带来的珍藏老酒。 距离方棠最近的是十步开外的石当流,而方未寒则直接被方棠拽得一直靠近,直到二人快要 贴在一起方才罢手。 帝国朝廷上下官员看得心中吃惊,不禁心中羡慕这广陵王的圣眷竟然已经达到了如此夸张的程度。 方未寒心中一暖,他知道,方棠是在用这种方式表态。从今往后,但凡有任何人想要对他不利,都得掂量掂量自己能否承受得住皇帝的怒火。 但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马队,方未寒却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他和方棠贴这么近,婉婉不会生气吧? 方未寒嘴角的笑意缓缓凝固,他不动声色地想要挣脱开方棠藏在桌下袖中的手。 但方棠握得极紧,在场又这么多人盯着,他只好作罢。 远方车队渐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排身着靛青色铠甲的北府骑兵。时至今日,在场的部分人才首次得见这支来自南方的传奇部队。 谢令婉的马车就在骑兵之后,被北府步军精锐拱护着。她这次带回洛京的北府军数量并不多,合计不过数百人,相较于宰相出行的排场确实有些寒酸。 侍女垂首,恭恭敬敬地为她掀开车帘,谢令婉踩着一朵水云优雅下车。暮山紫色的软烟罗裙轻轻拢着,曳地不染尘埃。襟口以天青缎面对织,裙裾处以金线绣着卷草般的细纹,添上几分尊贵庄重。 饶是以方棠带着主观滤镜观察的态度,此刻的谢大小姐也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许是江南的裁缝要比长明这边的要更为灵巧,这一身一看就不便宜的衣服几乎是将她细柳拂风般的姿仪完美发挥了出来,再配上她那高冷不可亲的容貌…… 好吧,这下她也算是懂了为什么自家老师会对这女人这么喜欢了。 宰相大人的目光从群臣中扫过,在扫过方未寒处时多多停留一瞬,最终维持着恭敬,停留在方棠的身上。 “臣谢令婉,参见陛下。” 方棠很是热情地说:“谢卿快来,我们等你好久了。” 她一拂衣摆,匆匆几步走下木台,亲切地拉起了谢令婉的手腕,俨然一副君臣亲密无间的样子。 “这可是我特意从含珍殿翻出来的酒,名为‘贺功臣’,是武皇帝遣人酿造,留给后人犒赏功臣而用,一共只有五坛,到今天为止仍是一坛未启。”方棠挥手招来玉坛,亲自为谢令婉倒满。 “今日,朕为朕的好谢相启封一坛,不知能否算得上前无古人?” 谢令婉双手接过酒杯,微笑道:“唯有陛下才会为臣亲自斟酒,想必大概率也会后无来者吧。” 原本恭敬不言,各怀心事的大臣们看着眼前君臣相谈甚欢的一幕,纷纷看出来了些许门道:当今的陛下和宰相间的关系必定非比寻常。 按道理说,以谢令婉这实际上已然拥兵自重一方的势力,方棠势必会将她视作又一心腹大患。表面上的君臣和睦自然是瞒不过这些鬼精的大臣,但现在看来……这对君臣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像他们预想的那样? 在上原王氏覆灭,大周朝堂势力即将大洗牌的现在,心思活络、蠢蠢欲动的阴谋家们心神一凛。 而他们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瞒不过小女皇的耳目。 方棠笑容不改,只是心中不断腹诽。她一看到谢令婉那招牌似的笑容,便会本能觉得她不怀好意。 这些不明就里的大臣不懂,她还能不懂吗?说什么亲自为臣子斟酒的皇帝,不就是暗戳戳地说自己是给妻子敬酒的妾室吗? 方棠知道,有老师这层关系在,谢令婉多半是不会拿自己怎么样,那种权臣对皇帝的架空软禁更是不可能。但同样的,自己也不能拿她如何。毕竟上次自己只是稍微有所行动,便被老师狠狠地凶了一顿…… 她一回忆起老师当时看向自己的失望眼神,心脏便会狠狠一抽。 那样的痛苦,还是不要再有了,方棠默默心想。 即便自傲如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谢令婉的确是比自己聪明不要脸一些。当初她还想着用实际行动针对陈郡谢氏时,谢令婉在用各种不痛不痒的语言与行动恶心自己。现在她什么都不干,谢令婉还在恶心自己。 方棠读懂了她的意思,但懒得搭理她,这是因为她作为皇帝的气量能容人。 绝对不是因为老师的原因。 “诸位,举杯吧。”方棠转过身,身后龙裙如天衣金缕,“当此华宴,宜倾金罍。与卿等共饮此觞。” “一酹山河永固,再酹将士忠魂,三酹生民安乐。自今而后,当使日月所照,皆为周土;风雨所至,尽颂尧年。” 在方未寒的带领下,包括谢令婉在内,群臣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陛下万岁!大周万岁!”群臣恭敬高呼。 方棠放下酒杯,看着眼前整齐分列的大臣与威风肃整的军队,总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恍惚感。 这不就是她梦想中的场景吗?虽然国家尚且残破,生灵逢遭大难,但大家都能团结在一起,共克时艰。 世家半数拉拢,半数毁灭,北漠异族被迫议和称臣,天命复苏,眼看大周的千年盛世即将到来。 有希望的努力,至少要比看不到未来的安乐要强得多。 北府军阵开始移动,行军入洛,道旁城中百姓欢呼着,漫天霞光照着铠甲辉煌。 今日是十一月初二,还有一周时间便要召开与异族的和谈。方棠决定在今晚与谢令婉好好谈一谈这方面的事情。 顺便……让她把她的夫君让出来,变成自己的正君。 (本章完) 第477章 半年与六个月 对宰相和北府军的到来表现出盛大欢迎后,方棠便匆匆赶去天雄宫接洽异族使臣去了,百官纷纷散去,而方未寒则是留了下来,久违的和谢令婉同乘一车。 方未寒看着窗外的上下晃动的萧瑟街景,鼻间是熟悉的淡雅兰花香气。 “夫君还记得我们有多少天没见了吗?” 对面的少女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而是挽着袖子,皓腕翻转,轻轻为他推来一盏冒着热气的清茶。 方未寒说:“一百八十二天,差一点到半年。” 就知道婉婉会问这种问题,还好他昨天就复习过,方未寒有些得意。 谢令婉的动作一顿,藏在桌下的拳头微微捏紧。 她叹了口气,抬起头,清丽如水的俏脸挂上似曾相识的微笑:“一百八十二天不一定没有到半年。” 方未寒:“?” 她拿过刚才为方未寒沏的茶,轻抿一口:“一年十二个月,半年是六个月,但一月到六月加起来一共一百八十一天,所以一百八十二天不一定没有到半年。” “这是什么诡异的算法?”方未寒难以置信地问,“先不说三百六十五除以二等于几,就说咱们空的这也不是一月到六月啊?” “两种角度罢了。” “真有人会用这种角度?” 谢令婉微笑着打断,“夫君是觉得,看不到我的时间过得太快了吗?连半年都没有到?” “……”方未寒小心翼翼地问,“婉婉,你莫不是在无理取闹?” “我没有无理取闹呀。”谢令婉优雅地摇摇头,巧笑嫣然,“跟夫君说了,两个角度就是两个角度,人们看待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夫君不用强迫自己变得跟我一样的。” “我知道有些时候是我太小气了,心胸太狭隘了,连半年和六个月都分不清了,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哦,就比如说今日陛下挽着夫君的手一事,可能在夫君看来这没什么,但其实呢……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一阵黑影来袭,伴随着天旋地转,她便稳稳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嘴唇被堵住,令人心跳加速的温度渐渐侵袭,谢令婉的身躯一软,推在方未寒胸膛前的手掌无措地拍打几下,便也不知不觉渐渐勾上了他的脖颈。 少女的眸中带着几分化作水润的羞恼,她原本还想再说几句的,谁让这家伙半年不见就气自己! 还挽着方棠的手,要知道他可还没当上正君呢! 她闭上眼睛,诱人而妩媚的粉红一路从耳垂蔓向精巧锁骨。 算了,这次放过他。 步摇歪斜,发簪松落,两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呼吸声越来越重。在晚秋的北方,小小的马车车厢中却弥漫着灼热春意。 谢令婉忽地瞪他一眼,她微侧过身,用力咬了下他的下唇。 “还在车上呢!”少女脸颊莹润通红,咬着牙道,似是在警告。 方未寒却直接无视了她的警告,抬手捏碎隔音阵石,流畅翻身占据高位。 “呵,谢大小姐也知道还在车上?我们这才见面不到一个时辰吧?”方未寒捏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和自己夫君这么长时间没见了,第一反应不是求着亲亲抱抱举高高,居然是吃不知道哪门子的飞醋?还无理取闹?” “我没有吃醋,更没有无理取闹。”谢令婉羞恼地瞪着他,“还有你别忘了,我现在是宰相,是你的上级。我有权驳回你的说法。” 车内燥热,体温渐升,少女的额头被汗水打湿,几缕发丝凌乱地黏在鬓角脸蛋。紫青色的软烟罗裙紧紧贴合在身前,胸襟处微微敞着,只能窥见一抹若隐若现的白。 可惜冬日的阳光还是太暗,没能让他看清婉婉究竟在胸前藏了些什么。 “还敢嘴硬!” 为了报复她咬自己的嘴唇,方未寒便盯上了她的耳垂。 原本顶着他胸口的小手猛地一缩,而后便无力地垂下,畏缩地用力,抓紧自己的衣角。 “在外面是宰相,在家里你可就不是了。” 方未寒冷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作为你的夫君,今天便定个家规:凡是夫君说的话,以后婉婉都不许反抗。如何?” “我才不要,你想得美……” 她抬起腿,脚尖轻轻地蹬在方未寒的腰腹间,动作软软的,一点都没有用力。 “我是不是想得美,等下你就知道了。” 方未寒解了半天都解不开她的衣带,一脸犯难地看着她,谢令婉没忍住笑出声,于是方未寒便恼羞成怒了。 他一挥手,刚想直接撕掉她的衣裙,但最后又停手,问:“你这衣服贵不贵?” 少女弯眉笑道:“不贵。” 方未寒松了口气,刚想继续,便听得谢令婉又说:“这一身也就三百两银子。” 方未寒:“……” 好吧,他忘了谢大小姐的不贵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夫君撕就是了,脱下去再穿挺麻烦的。”谢令婉点着他的鼻尖,调笑般说。 “还是说……” 少女在掌中凝聚出一团水球,她抬起手,水球破碎,原本光滑柔顺的衣料浸透温水,变得紧致透明,窈窕曲线一览无余。 “夫君真能忍得住吗?” 一反方才的抗拒,谢令婉轻轻蹭着方未寒的侧脸,温热的吐息洒在肩颈,酥痒发麻。 方未寒却显得十分冷静:“我问你个问题。” “以马车当前的速度,每个时辰能走二十五里,我们从洛京城东出发,你落脚的地方在洛京城西,两者间相隔大约也是二十五里。你觉得我们要在车上待多长时间?” 谢令婉被他突然发问搞得一怔。 “一个时辰?”她蹙眉问道。 “错。”方未寒摇摇头,“不是一个时辰。” “夫君也很小气呢,还揪着之前的话。”谢令婉反应过来,揉着他的脸轻笑,“不是一个时辰也在一个时辰左右,缺的这点时间,就拿我想念你的时间来抵,好不好?” 方未寒不语,解开了隔音阵法,朝着车头方向喊道:“赵统领,绕行城北远路,尽量两个时辰后到。” “是!”驾车的北府军统领恭敬回答。 谢令婉:“?” 她刚想问便反应过来,是自己给北府军下的命令“见广陵如见吾”,怪不得这人这么听他的话。 不过,两个时辰? “没错,是两个时辰哦,亲爱的婉婉。”方未寒笑眯眯地抬起手,蒸腾的血气瞬间将她的衣服撕成碎片。 “猜猜这段时间过后,谁会走不动路呢?” 谢令婉咬着唇,蜷缩在一起的细长双腿微微合拢了下。 她仰着头,犹自在嘴硬:“反正不是我!” …… 战后的洛京城百废待兴,几乎找不到一栋没有受到破坏的建筑。就算尊贵如尚书令石当流这样的一品大员,也只能住在区区三进的宅院中,什么水榭园林更是一概没有。 为了此次的两国和谈,几乎整个朝廷的官员都被召集到了洛京,正五品以上有将近千人之数。尚书令尚且如此,就更别提一般官员的待遇了。 许多人对此颇有微辞,但慑于女皇陛下的威严,倒也没人私下议论什么。 毕竟洛京的皇家行宫天雄宫遭受的破坏尤其严重,大殿的屋顶也是前日匆匆补好的。女皇陛下尚且住在陋室中,做臣子的还能住得比皇上还好不成? 明面上自然是不可以的,一是找不到,二是找到了也没人敢。 但这两点,谢令婉碰巧都可以。 城西一处僻静宅院门外,萧槿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递给一旁迎接的家仆,叮嘱了一声:“这马不能吃一般的饲料,需要拌一些鸡蛋。” “小的明白,大人。”那家仆点头哈腰,“小的之前是给胶东王殿下喂马的,您放心便是。” 萧槿点点头,没有多言。 她的目光扫过面前的牌匾,看见了“御赐逍遥府”几个字。 “武皇帝赐给云涧逍遥宗的洛京办事处,谢令婉连这地方都能搞到手?”萧槿啧了一声,“这女人当真是一点苦吃不得。” 云涧逍遥宗自始至终都在保持中立,双方谁都不想得罪这尊大神。即便是在叛军攻城期间,杀伤炮火也大都刻意避开了这座府邸。 陈郡谢氏在战争中大批量地订购云开峰法器,是逍遥宗的头号大客户。在听说谢相要这座宅邸有用处的时候,云涧的长老很痛快的便同意了。 “不过也正好,谢令婉的东西便是方哥哥的东西,方哥哥的东西便是本小姐的东西。”萧槿心情愉悦地走进大门,便要招呼着侍女服侍自己洗澡。 又上了一天班,好累啊。 正打算好好泡个热水澡的萧槿忽然听得远处街道传来纷乱而沉重的马蹄声,她瞬间便竖起了耳朵。 嗯?难道是方哥哥回来了? 她灵巧转身,快步飞回门外,踮脚远眺。 北府军旗帜,不是方哥哥,是某个别的东西。 萧槿撇了撇嘴,不过一想到方哥哥有可能坐着谢令婉的车一起回府,便还是耐着性子等了下去。 车队在她面前缓缓停下,侍女们急忙上前拉开车门,方未寒扶着谢令婉一起下车。 萧槿瞬间便高兴了起来,她就知道她的方哥哥会在这里。 少女跑到他的面前,亲昵地抱住他的另一只胳膊:“方哥哥!下午好!” 冷肃酷烈的玄重卫大小姐何尝在外人面前露出来过此等小女儿模样,一时间让周围人惊得目瞪口呆。 不过终究是能够跟随谢令婉的下人,心思机敏,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是没有看到听到。 谢令婉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 众人散去,但方未寒扶着谢令婉的手却一直没松开。 “某些人是自己没长腿吗?还需要别人扶着?”萧槿皮笑肉不笑道。 谢令婉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萧槿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谢令婉就算是再懒,也不至于沾点受虐倾向,被人骂了还不还口的那种。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味儿啊?”她用力吸了吸鼻子。 身为七转巅峰的万灵与天工修士,萧槿的五感要比一般人敏锐许多。 萧槿绕着两人转了一圈,目光锁定在谢令婉的衣服上。 外面看着倒是没什么区别,但是里面的内衬怎么穿得乱七八糟的,而且她今天穿的不是一身暮山紫色的水烟罗裙子吗?怎么变成湖蓝色的了? 萧小槿再度用力吸吸鼻子,而后整个人便呆住了。 “你……你们……你们刚才***了?” 方未寒:“小槿你听我解释……” 谢令婉:“嗯。” 萧槿心中怒火噌噌噌地往上涌,如果是这样的话,方才一系列不合理的地方便全都能解释清楚。 “这才多长时间,从东门到西门,需要多长时间?就这一会的时间,你们都要**一下?”萧槿气急败坏地说,“谢令婉,是不是你个不要脸的女人勾引我方哥哥!” 谢令婉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和她吵吵,她感觉嗓子胀痛发哑,双腿也是软得不行,脑袋昏昏沉沉的,只想找张床好好睡一觉。 本来一个时辰的话,她不至于变成这样的,但谁知道小心眼的夫君生气了使性子,硬是故意折腾自己,哼。 至于萧槿什么的,能不能滚啊,看着好烦。 “是又如何?”谢令婉问。 “你……你……”萧槿被她气得要死,差点把烛夜都拔了出来,“我都还没……你凭什么!” 眼看着萧槿动了真火,方未寒急忙把她拉住:“哎哎哎,小槿小槿,冷静。” 谢令婉打着哈欠,一瘸一拐地走了。 萧槿一把将他抱住,委屈地哭唧唧道:“方哥哥,你看她!” “她是不是勾引你了?我哪点不如她了?她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而且就她那放不开的样子,她有我……” 方未寒急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快特么别说了小姑奶奶,保不齐明日传出什么闲言碎语说当今广陵王荒淫无度的。 萧槿掰开他的手,定定地看着方未寒的眼睛,执着说道: “今天晚上,和我……” 不等她说完,方未寒再度捂住她的嘴巴,无奈道:“晚上再说!” (本章完) 第478章 夜宴 “师姐还是不回消息,她是在干什么?” 方未寒看着手中的明月芦花,眉头紧锁。如果不是皎月秘仪还能察觉到太阴星君的状态良好,那方未寒恐怕现在早就已经出发前往天山了。 云纾断了联系,师姐也没有消息,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相关? 他暂且压下心头重重疑虑。 此刻的方未寒正在逍遥府门口等待陶允姜。 陶琰处理好北方的战事后,正率领着几千长垣铁卫赶回洛京述职,此刻还未赶来,大致在济阴附近。陶允姜思念得紧,哪里能等得及,昨日一早便匆匆赶去了济阴,如今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为了赶路方便,少女一身劲装,束腰与束袖上隐有灰尘,绝美容颜上带着疲惫,但精神却看起来相当不错。 远远地看到方未寒,少女便用力挥挥手,身影从马背上倏地消失,下一刻便闪现至他的面前。 陶允姜如一阵旋风般冲入他的怀中:“乖徒弟!” 好闻的橘子香气,配上田野间特有的尘风味道,鼻尖覆盖着她的马尾长发,有些痒。 桃花眼眯起,像是做贼一般,少女悄咪咪地在他脸侧啄了一下。 她俏脸红红,眸间半是羞涩半是爱慕:“两天不见,你又变好看啦!” “一见面就夸人,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方未寒好奇地问,“我怎么记得以前的小师傅可不是这样的,还时不时地总是想教训我这学生两句?” 她轻咳一声,略有些心虚:“以前打得过,现在打不过了。” 方未寒:“……” “哎哎哎,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说得有问题吗?怎么啦?”陶允姜将他的脸掰回来,面带不满,“难道我说我现在打不过你了,你就会打我不成?要欺负我,要家暴我?” 她掩面垂泣,顺手拽着自己的马背,耷拉在肩膀一旁:“嘤嘤,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吗?徒弟大了翅膀硬了不听我话了呜呜……” 陶允姜的眼睛一眨一眨,忽闪忽闪的,在指缝中偷看着他。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方未寒正色道,“就算我要家暴,也只会在床上。” “什么意思……”陶允姜的小脑袋很快便转了回来,她看着方未寒那另有深意的促狭笑容,脸蛋便像火烧一般滚烫了起来。 “混蛋徒弟,欺师灭祖,不守徒道,真可恶。”陶允姜敲敲他的脑袋,别过脸去,只留给他一个高高竖起的马尾。 方未寒把玩着她的马尾,问:“怎么样,见过陶公了?他老人家状态如何?” “爷爷没什么问题,范阳卢氏的哨骑先于异族一步找到了他,然后秘密将爷爷带回蓟州软禁了起来,并没有在吃住上苛待他。”陶允姜略带庆幸地说。 还好爷爷没有事情,要不然她真的要自责一辈子。 方未寒平静道:“万幸陶公没问题,否则范阳卢氏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陶允姜心中一暖,她知道方未寒并没有开玩笑。按照他的性格,若是爷爷真的在范阳卢氏手中遭遇不测,方未寒怕是真的要将蓟州来个大清洗。 “别说这种话,天天打打杀杀。”少女转回脑袋,螓首埋入他的胸膛,声音细弱,“而且我会不好意思的……” “你后半句话说的什么东西?”方未寒指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她再说一遍,“刚才你的马打了个响鼻,我没听到。” 陶允姜嗔怒地瞪着他:“瞎说,它可乖了,而且你七转明武会听不到?” 这坏家伙,分明就是想看自己难为情的样子取乐。 “没听到就是没听到,你再说一遍。” 陶允姜很傲娇:“我就不!除非你求我!” “徒弟求你了,小师傅。”方未寒真诚地看着她。 “哼……这还差不多。”陶允姜满意地点点头。 她晃晃脑袋,把自己的马尾从他手里拽出来,勾勾手指:“乖徒弟你凑近点,凑近点我就告诉你。” 方未寒依言把脑袋凑过去。 “刚才我说……” 少女缓缓说着,嘴角止不住地勾起,像是在强忍着笑。 “你该补补了,上次我还没回过神来就结束了。” 方未寒:“?” 他还愣了一下这陶允姜在说什么东西,可陶允姜已经像一只兔子一样蹿出去了老远。 方未寒勃然大怒:“陶允姜,你给我滚回来。” “没听到没听到,你说什么?”陶允姜的声音远远传过来,笑得很是欢脱。 “我说让你滚回来!”方未寒也不管她那马了,而是冲进侧门,开始找起陶允姜来。 “我就不,况且你不是要我重复一遍的吗?”陶允姜笑得有些喘不过来气,“真重复了你怎么又不乐意了?” “你说的是人话吗?”方未寒气得咬牙切齿。 这他妈的是能用来开玩笑的?而且上次不是陶允姜率先求饶的?还她没回过神来就结束了?我看分明是结束了她还晕着吧! 方未寒发誓,这次绝不能轻饶了她,必须手段齐出,至少要让她一天下不来床。 他绕过一方荷花池,穿过两重月门,发现陶允姜正倚靠在正厅前的柱旁好整以暇地等他。 “哎呀,被你抓到了。”陶允姜百无聊赖地捧读道。 “刚才你听错了,我说的其实不是那句话。” 方未寒不相信她,于是冷笑道:“那小师傅说的是什么呢?” “有你在身边真好。” 突然一阵安静,凉风透着秋菊的淡香,荷池水浪阵阵,大雁自头顶掠过,飞影斑驳。 “这句话倒还挺好听的。”方未寒打破沉默,说。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陶允姜佯装镇定地嬉笑回答。 她以手为扇,在通红的耳侧扇扇风,一边侧过身,不想让方未寒看到自己的羞涩模样。 “这冬天还挺热的。”陶允姜在胡言乱语。 她再侧过一点,便看到了面前站着的谢令婉。 陶允姜:“……啊?” “令婉你……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谢令婉微笑着点点头:“冬天太热了,允姜听不到也是正常的。” “啊啊啊啊啊!” 陶允姜羞愤地跳过去,捂住了谢令婉的嘴巴,赶紧让她别胡说了。 谁知道令婉这嘴是怎么长的,怎么每次说话都能精确戳到她的痛点呢? 谢令婉对她眨眨眼睛,示意自己不会乱说了,陶允姜这才把她松开。 “我饿了,婉婉。”陶允姜挽起谢令婉的手,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谢令婉笑道:“我已经命人备好晚餐,等萧槿和方棠回来,咱们就可以开饭了。” “有肉吗?”陶允姜问。 “有的。” “好耶,有肉就行!” 陶允姜对吃的要求向来不太高,但必须得有肉,否则她说她会饿死的。 可以理解,姜姜想要长身体。 方未寒问:“小槿和方棠一起出去了?” “嗯。”谢令婉道,“可能尊贵的皇帝陛下和神秘的玄重卫指挥使大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密谋需要商量吧。” 方未寒:“……” 这醋味,你没派人偷听就不错了,他心想。 似乎是猜到了方未寒内心在想什么东西,谢令婉没好气地说:“我没派人跟踪。” “她们两个密谋肯定屏退闲杂人等,夫君也不想想,这世界上谁能跟踪得了两个七转修士还不被发现的。总不能我亲自去吧,我才没那么无聊。” 方未寒连忙安抚:“知道知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一个是你的乖学生,一个是你的好妹妹,左右都是自己人,不明白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谢大小姐微笑道,“夫君怎么不担心担心我呢?那两位可无时无刻不盼着我赶紧从宰相之位上下来,好让出她们的好老师,好哥哥呢。” “首先声明,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令婉。”陶允姜连忙举手表忠心。 她信誓旦旦地发誓:“令婉绝对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最适合当宰相的。” “太丑陋了陶允姜,你的讨好模样让我不齿。”方未寒点评道。 “嗯?夫君似乎对允姜说的话有不同意见?”谢令婉微笑问。 “我哪来的什么不同意见。”方未寒反问道,“今天我刚见面就打给你了,你觉得我有什么不同意见?” 饶是以谢令婉的城府,听到这话也是有些顶不住。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陶允姜像是好奇宝宝一样追问。 “哎,婉婉,你脸怎么红了?”陶允姜再问。 “嘻嘻,脸红的婉婉,感觉很少见呢,让我捏捏。” 她玩得不亦乐乎。 “好了允姜,该吃饭了。”谢令婉无奈地说。 她是真的不想也不愿对陶允姜说出什么阴阳怪气的话来,那些话对萧槿方棠信手拈来,但对允姜…… 算了,允姜也没什么坏心思,还是宠着吧。 “扶我一下,崴到脚了。” “哦。” 陶允姜乖乖照做。 不过在去宴厅的路上,陶允姜对谢令婉偷偷传音道:“令婉你这不是崴脚吧。” 谢令婉抿唇微笑,沉默不语。 陶允姜见状,急忙追问:“快跟我说说,他完事之后是什么样的?” 谢令婉:“?” 什么意思?她一脸迷惑地看着陶允姜。 陶允姜语无伦次地解释:“哎呀,就是……就是……他有没有阳虚,是不是扶着腰出来的?” “没有吧。”谢令婉想了想,确定夫君今天似乎依旧龙精虎猛,“你们明武不都是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吗?夫君他挺能折腾的。” 谢大小姐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不再说话,耳根却渐渐浮起一抹粉意。 “那完了,呜呜……”陶允姜心头一颤。 联想到自己在门口调戏方未寒的话,她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自己今晚的悲惨结局。 “明武和明武间差距很大的。”陶允姜生无可恋地说,“比如我,基本没什么还手的份,只能叫几声讨饶了。” 谢令婉一听这个,瞬间来了精神。 谢大小姐几乎精通世间半数繁杂之事,但于此道几乎一无所知。 “允姜你是怎么叫的?跟我也讲讲。” 谢令婉难得虚心求教,陶允姜也不好推辞。 她咬着唇,将自己的心得体会尽数告知:“我也是看话本学的,就是……” 方未寒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这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时不时地还抬头偷看他一眼,脸蛋红润,似乎总有些做贼心虚的意思在。 他摇摇头,便由着她们去了。 又不是馋我身子,何惧之有。 过了没多长时间,萧槿和方棠便回来了。排退下人,五人相继落座,桌上摆满珍馐佳酿。由于方棠的缘故,一切按的都是皇室标准。 谢令婉微笑道:“我敬陛下一杯。” “这里没有外人,令婉就不必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了吧。” 方棠今天微服私访,连龙袍都没有穿,而是穿了一身月桂色的襦裙,配上浅金色流苏,分明是贵族小姐的装扮。 “我不称你谢相,也不必称我陛下。”方棠主动示好,“令婉唤我姓名就好。” “或者说唤我曾经的封号,长明也行。” “好的,长明。”谢令婉微笑点头,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 她知道这是方棠在刻意拉低自己的身份,毕竟带着皇帝的身份天然不好与他人亲近,在争宠的环境中肯定会落入下风的。 咦,争宠,什么是争宠,我刚才说了争宠两个字吗? 陶允姜道:“也就是温姐姐今天不在,否则大家能提前吃顿团圆饭了。” 众人沉默片刻,均是有些担心。她们对温折雪的印象都很不错,包括只有一面之缘的方棠在内。 “过几天,我们运作打听一下天山的情况吧。”谢令婉说。 几人纷纷点头。 “好了好了,战乱初定,以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萧槿举起杯,在她的带动下,现场的气氛又变得热烈起来。 不热烈哪里行,我萧小槿今晚可是要办大事的! 不过在场的几人不是笨蛋,也都或多或少地看出来了萧槿的小心思。 明月芦花中,方棠私戳谢令婉: “萧槿今晚?” 谢令婉回复简短:“是。” 谢令婉问:“你准备什么时候?” 方棠:“今天不行,那个来了。” 方棠:“偷看,来不来?” 谢令婉:“不去。” 方棠:“谢相德高。” 谢令婉:“陛下圣涵。” 她又找到了陶允姜。 方棠:“今晚萧槿?” 陶允姜:“我猜大概率应该是。” 方棠:“偷看,来不来?” 陶允姜:“啊……这,这不好吧?” 方棠:“陶将军德高。” 陶允姜:“那是自然。” …… 今晚凌晨。 萧槿喝了好多酒,此刻正醉醺醺地将方未寒扑倒在床上。 “方哥哥,小槿好喜欢你。”她脸蛋通红,嘴角流着口水,打了个酒嗝。 “小槿,你二叔可能……” “二叔现在打不过我!” “那你家族那边……” “没有我,兰陵萧氏还叫兰陵萧氏吗?” “那……” 萧槿的眸子仿佛要滴出水来:“少废话!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门外,鬼鬼祟祟的三人挤在一起。 “你们两个不是说今晚不来?”方棠冷笑。 陶允姜尴尬抬头望天,谢令婉淡定微笑,一点也没有感到不好意思。 里边传来忽然传来水声。 三人:“……” 方棠打破沉默:“萧槿这个……体质挺特殊哈。”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谢令婉:“确实,人菜还瘾大。” 陶允姜:“这个……也太快了吧?这才一刻钟不到吧?” “咚!”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谢令婉推推陶允姜,示意她进去。 陶允姜:“啊?” 谢令婉晃晃手中的投影石:“萧槿晕过去了,靠你了姜姜。” 陶允姜:“不是,我……”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谢令婉和方棠合力推了进去。 “再听听?”方棠问。 谢令婉依旧微笑,拿出投影石便和方棠观摩起来,两人嘀嘀咕咕讨论了好久。 “这个姿势也太……估计只有允姜能摆出来吧?” “允姜的耐力好好……婉婉你能坚持多长时间?” “我?我的话,永远是夫君先求饶的。” “真的吗?” “我谢令婉从不说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