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反应》
7. 真相公布
晟弘办公室内前所未有的热闹,和平常有条不紊汇报工作的氛围不同,这会儿闹得不可开交,谁都认为自己不是过错方。
周韫坐在远处,看两侧座位,右侧是白覃,左侧是董耀辉,双方各执一词。嘉联以对方窃取成果死不承认为切入点,豪利以嘉联诬陷作为辩驳点。
而坐在主座那位,怡然自得靠着真皮椅,低头不知在翻阅什么文件。
周韫想,真不愧是大老板,吵成这样还有闲心看文件,不受影响,这份淡然确实少有。
她刚肯定完,“啪嗒”一声打断了争辩的几人,连同吵嚷的氛围霎时烬灭。
所有人目光转向发声源,神色不一望着主座那位,决断权说来说去在闻澍手里握着,他们喊破了喉咙,晟弘拒绝一切白搭。
董耀辉看准时机,抢先一步开口:“闻总,嘉联说的事完全就是碰瓷豪利,作为公司研发团队的一员,我可以为自己说过的话担保,绝对没有弄虚作假,但嘉联就不一定了,胡搅蛮缠的皮包公司,主营业务恐怕是讹钱敲诈。”
“信不信我给你嘴撕了!”
白覃是火暴性子,来之前特意给公司同事做了思想工作,到了晟弘切忌冲动,用智慧让豪利的人闭嘴,劝说一圈,没想到她是公司最先破防的人。
嘹亮嗓门一吼,气势上够了,形象上大打折扣。
白覃今日穿的还是一套灰白两色的西服,本该是温文尔雅的淑女形象,硬生生死于大嗓门下。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原本落在闻澍身上的视线不约而同转移她身上,除去嘉联等人爱莫能助的眼神,豪利的人低头窃窃私语,不用猜,光是看投来的眼神就不可能是好话。
形象已毁,白覃干脆真实到底,纤纤玉指握成拳使出武松打虎的拳力,一锤锤在会议桌上,尾指部位又疼又麻,忍着难受痛斥对面:“说什么说,对你们这种人没一嗓子吼死你们,算给你们体面死法了!”
董耀辉急于转正,任何机会都是助他攀升的梯子。拦下公司想应战的女同事,亲自对付:“白覃,这是晟弘不是你们嘉联,想称老大也得看看主座的人是谁。”
一句话,白覃从火线引燃到最后成了哑炮,全程没超过一分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是至理名言,听老祖宗的不会有错。
董耀辉急于拍马屁,白覃能听出来,想跟她玩一石二鸟的计谋嫩了点。
她随后坐下,态度诚恳,微微侧身和主座那位垂眸不语的男人表明歉意:“闻总,刚才我情绪不好,一时没忍住,您作为成功的商人一定能理解自己的东西被贼惦记又偷走的无语,尤其你知道贼是谁,还不能对他动手,更是憋屈。”
一番话通过白覃红润的唇说出,像淬毒的苹果,表面看不出异常,实则内里大有文章。
董耀辉要反驳,座上那位终于开了尊口,沉磁的嗓音透着少许不耐烦:“叫你们来是处理工作。”
两方人自觉噤了声,彼此眼神交流都是对各自的提醒。
周韫坐在末端,看他们尴尬闭嘴的模样,像社会上闹事的群众,任凭你当时多猖狂,警车到来那一刻嚣张火焰立时浇灭。
闻澍的话有着相似的作用。
周韫目光微移,落在主座男人身上,他冷硬的下颚透着不近人情的意思。
西服撑在皮椅上,就在这短暂时间里,他已换了内衬,黑衬领口开着两颗扣子,衣袖随意挽起,臂上拢起的青筋似蜿蜒的山脉,曲折绵亘,只一眼看,很有力量感。
打量的视线不受控制缓慢上移,黑睫微瞭,撞进他幽沉深邃的眼眸中,好似自带吸力,将她的瞳仁完全占领,映出他轮廓分明的脸,透着一股抓到她偷看的玩味。
“闻总的意思是两家公司既然各自有理,总归有一个说的是假话,晟弘不签有问题的公司,请两家公司各自证明。”
宋冕的话打断周韫视线,也打断那一刻仿佛被勾了魂的异样之举。心脏搏动的频率从小幅度的线条变为明显的抛物线,若是有心电图机,那张检查单或许可以看到此起彼伏的“山脉式心跳”。
董耀辉最先开口,将来时备好的资料放在会议桌上,“这些资料是我们豪利对这款APP,从准备研发到确定再到最后产品做出来的例图,每一张都有明确时间标明,如果这都不能证明,我想这世界怕是也没公平可言了。”
他话音落下,跟在身旁的工作人员把一早备好的资料打印数份发放给在场所有人。
董耀辉等每人拿到手后,继续说:“嘉联不过是工作室,豪利是实打实的公司,人才济济,一个大公司没必要偷师工作室,嘉联若是想和晟弘合作,拿真本事出来好过碰瓷。”
嘲讽的言论一句接着一句,周韫盯着手里那张证明产品研发过程的时间表,赶在白覃反驳前温声开口:“董经理说得对,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她坐于会议桌末端,一出声惹来众人目光移向后方,处于两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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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的中心,一个自带话语权的座位,和闻澍一头一尾交相呼应。
“时间表上连产品灵感的时间都有记录,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周韫指着其中一行点了点,知道董耀辉看不见,心善地用笔圈出来,递给豪利随行的人,由她代为转交。
董耀辉看到圈出来的时间和对应的字,当即应下:“这有什么好刻意的?标明产品灵感时间本身就是对的,要不然谁都说产品灵感是自己的。”
周韫轻笑点头:“也就是说董经理承认这张文件纸上标明的灵感来源时间没有弄虚作假是吗?”
“没错。”
周韫和白覃对视一眼,“董经理既然说得肯定,不妨看看嘉联灵感来源时间和设定。”
白覃将一早准备好的U盘递给宋冕,在他帮助下,U盘内容清晰出现在大屏幕中。
上面有关于飞书研发过程,文件时间以及秦放录制视频诉说自己设计这款App的灵感来源,在什么样的契机下决定设计一款有关生活类的App。
文件时间早于豪利一个月,秦放视频录制时间比文件还要早一个月,也就是说豪利给出的所有证明都在嘉联时间后。
董耀辉一巴掌用力拍上桌子,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眼眸扫过对面所有人,最后定格周韫身上,掌心震得很疼,仍不忘指着周韫开骂:“你既不是嘉联又不是豪利的员工,出现在这儿合适吗?!”
“柿子拣软的捏?”周韫从容起身,双手撑于会议桌沿,盯着董耀辉一字一句拆穿他强撑的镇定,“嘉联提供的所有证据可以拿到司法部门检验,董经理提供的资料一样可以,只要你们豪利愿意。”
董耀辉气得脸色涨红,眉眼垂下几分,左顾右盼的偷感打量身边人。
闻澍掀眸扫来,落在董耀辉身上不过两秒,大概都忘了他长什么样子,眼皮微瞭是为了看清他长相。
“董经理,嘉联既然给出的证据优于豪利,你这边打算如何应对?”宋冕适时开口,“如果豪利不能证明研发App时间早于嘉联,晟弘会取消合作。”
“不是,宋总助,你不能因为他们拿这么点东西就觉得豪利说谎对吧?”董耀辉据理力争,“他们说可以把证据送到司法部门进行检验真假,这些都是空话,真送去一定会走关系,假的也变成真的,他们……”
“董经理,我想你先看一段视频再决定要不要嘴硬,”周韫将一支录音笔放上会议桌,“请看完再发表你的言论。”
8. 戏瘾挺大
视频画面直接切入到两个男人从搅拌车下来。
袁利谨慎特意换了一套衣服,戴着鸭舌帽,董耀辉应是赶时间,要么就是对见面地点绝对放心,衣服没换还是身上这件。
两人并肩向沙堆旁走过,画面进行了倍速调整,视频中的背景已切换成一间活动房后方。董耀辉接过一份文件,打开翻阅几页,似乎在确定是不是自己要的东西。
视频右下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董耀辉终于合上文件,从西服内侧衣兜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
袁利收钱速度很快,离开得也很快。
董耀辉等他走远了,换另一条道离开。
巧就巧在袁利离开时碰上工人搬运东西,没注意后方来人,手臂一挥,帽檐不小心打落,露出袁利那张不悦的脸。
他几乎没有犹豫,火速捡起帽子重新戴好,工人右手放在太阳穴,大抵是在和他道歉,他恍若未闻,闷头走自己的路。
董耀辉画面清楚得多,拍下完完整整一张脸,似乎并不怕自己会被监控拍到。
画面截止至董耀辉离开的背影,三角箭头出现在屏幕中间位置,会议室内死一般沉寂。
嘉联的人愤愤盯着袁利,豪利的人诧异看着董耀辉。
周韫拿起桌上录音笔,朝董耀辉慢慢走去,绿灯常亮,正常使用中,平整的一头对准董耀辉,嗓音温柔说话内容却很冷:“董经理,视频你看了,接下来你所说的内容既是实话也是证据。”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董耀辉无所适从,他像动物园中的猩猩被人随意观赏,不能还手更不能还口。
一道道投来的视线掺杂不明的意味,董耀辉敏感的内心正逐渐放大,耳边似有空灵之声在告诉他,这些人都在看他笑话,他们都想他翻不了身,一辈子如烂泥般待在普普通通的小公司,靠拍马屁混口饭吃。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密,吵得人大脑嗡嗡响。董耀辉抬手捂住左耳,右手食指慢慢指向周韫,将所有怒气和矛头对准她:“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他的异常,众人都看在眼里,豪利跟来的人怕董耀辉冲动,纷纷起身围到他身旁,尽量劝说人冷静下来。
七嘴八舌并不能劝阻董耀辉发疯,只会是另一种结果,让处于烦躁的男人更加暴躁,用力推开碍事的同事,不顾别人是否受伤,好似为了完成某种设定,看准周韫直愣愣冲来。
方才拥挤的人群经由董耀辉一阵发疯全部散开。周韫眼前攒动的人头猝然消失,她像失去盔甲的士兵,毫无任何防身物暴露于敌军长矛之下。
一切发展太快,她来不及做出最快反应,本能闭上眼侧过脸,以求躲避第一下最猛烈的进攻。
肩膀好似被完全拢住,温热有力。周韫甚至能看见一晃而过的侧脸和他微抬的手臂。
办公室内唏嘘一片,谁都没敢动一下,死死盯着闻澍手里的东西,吞咽似乎成了他们唯一可以做的事,每双眼看不进去任何东西,只有闻澍手里那把枪。
黑洞洞的枪口顶在董耀辉眉心正中,拇指微动,扳动保险,清脆的拨弄声足够震慑在场所有人。
董耀辉发疯迹象像极了塞入冷冻室的活鱼,猖狂不到一分钟,偃旗息鼓,眼珠子往上看,盯住抵在脑门上的那把枪,仿佛警匪片看多了,双手缓缓举起。
闻澍透过他较真的眼眸窥探到不服输的意思,顶在眉心的枪用力下压,声色淡冷:“给你三秒,收起你的疯戏。”
周韫站在闻澍身后,堪比第一视角下的清晰度。董耀辉眼底不服输的狠意经由闻澍一句话冲散了,举起的双手缓慢放下,人也正常不少:“闻总,私藏枪/支在国内是犯法的。”
“大可去告。”闻澍手中的枪稍稍挪开。
所有人,包括周韫在内,都以为闻澍会收枪止住不可控走向。董耀辉更是面露得意之色,好似在说自己赢了连闻澍都怕他。
嘴角刚牵出一抹将现未现的笑意,一声巨响如惊雷般响彻晟弘总部大楼,周围看热闹的人彻底傻眼,错愕和惊吓的表情同时出现在脸上,眼睁睁看董耀辉捂住胸口节节败退,不受控制倒进办公椅。
他的手死命捂住胸口大口喘气,濒临死亡的挣扎,五官因疼痛拧在了一起,抬起有气无力的右手,指尖指明的方向却是周韫:“杀……杀人凶手!”
周韫气笑了,都快要死不活了还记得矛头对准她,还知道柿子拣软的捏,看他那副德行,真是活久见。
那双手似装了雷达探测器,精准无误指着周韫,她偏头,指尖也跟着动一下。
周韫故意躲在闻澍身后,踮脚从他右肩露出晶亮的眼眸,眉尾微挑,挑衅董耀辉。
他收了手,一副受了重伤,倒在座椅里起不来的样子。
豪利职员你推我搡派出分发文件的那位女职员出面劝说,她丧着脸比董耀辉脸色好不到哪儿去,靠近后,用力一拍:“董经理,你没事,快起来,别丢人了。”
周韫甚至能看到女职员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手上力道转移到董耀辉衣服上,试图把人拽起来。
那把枪没有任何实质性伤害,类似小孩子玩具枪,只是仿的过于逼真,抵在董耀辉脑门那一刻,大家本能以为是真的,闻澍又将保险放下,发出声似开枪的声音让人误以为中枪了,
董耀辉紧捂的胸口没有任何损伤,慢慢松开手,还是不太确定,胡乱抹两下,没有明显疼痛,手心更没有血迹。
他愣在座位上,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弯,但很确定自己丢人丢大发了。
豪利跟来的几人都是没眼看,彼此面面相觑,若是可以恨不能遁走。
尴尬陡生,好歹是大公司,有这样的经理作豪利代表,说难听点,未战先败。方才劝说董耀辉的女人第一个站出来表明关系:“闻总,他暂时不算我们豪利员工,还没转正,原来的经理最近家里有事才让他暂代位置。”
撇清关系的同时,董耀辉眼眸凶光乍现,瞪着女人怒气值飙升:“你们什么意思?我是你们经理!”
女人刚想反驳,会议室外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要说的话,站在门外的人轻轻推开门:“闻总,前台说有急电。”
闻澍看了眼宋冕,他拨通内部电话,得知来人后把手机递过去:“闻总,豪利的人。”
一般来说,若是小喽啰,宋冕不会移交电话,想必这通电话的背后是豪利当家人。
闻澍垂眸扫过手机,声线低沉,有着不容置喙的果决:“直接说。”
宋冕沉默须臾:“豪利姜总。”
话音刚落,静下来的会议室重新焕发“活力”,探讨声细弱蚊虫,可若凑在一起便是嗡嗡不断,吵得人头疼。
闻澍指关节微曲,叩响会议桌,“豪利的人除董耀辉外,全部出去。”
“凭……”
男人话未说完,被身旁女职员狠狠掐了一下,那些未完的话在一声“啊”中掐断。
豪利的人还算听话,闻澍一发话,东西没收拾,匆匆离开会议室。
门打开的瞬间,几人和公司老总打了个照面,事情办砸了,形象被毁得也差不多了,他们自知理亏,看到姜严彬第一眼不是狡辩是迅速低头等挨骂。
姜严彬不笑时衬得五官更为可怖,什么都没说,但扫过去的眼神好似什么都说了,最后化作一句:“滚回去。”
低沉的哑音是他给自己也是给公司的体面,总不能叫晟弘的人看笑话。
几人灰头土脸快速逃离是非之地。
姜严彬看都没看一眼,调整呼吸,敛下一切情绪,恢复以往不苟言笑的姿态迈步走进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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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和闻家算旧相识,早年间和闻澍父亲接触较多,至于闻澍,见面次数并不多,偶尔倒是能在酒会遇见,不过各自有各自的奉承圈子,坐下来好好聊聊的机会几乎没有。
姜严彬自诩和闻澍父亲年纪相仿,见了面热情打招呼:“贤侄如今管着晟弘这么大公司,我是真羡慕闻兄,有你这样优秀的儿子。”
闻澍坐在皮椅上未曾起身,执笔在董耀辉带来的一堆文件里挑出一张文件纸,百无聊赖开始写写画画。
姜严彬的话说完了,他迟迟不应,周韫站在他身侧,最是清楚他在做什么。
他手法娴熟地用钢笔在A4纸上先画出了一个人脸轮廓,落笔干脆利落,没有断墨,片刻工夫,那张轮廓越来越清晰,周韫隐约发觉像一个人。
她的视线沉浸在那幅画里,也沉浸在闻澍逼真的画功里,她确实没想到堂堂晟弘总裁居然琴棋书画已占一项,难道另外三项也不错?
闻澍手中笔未停,头也不曾抬,倒是愿意说话了,不过一开口就是“老艺术家”。
“羡慕他什么?”闻澍勾出衣袖边缘线,“抛妻弃子?”
此话一出,本就透着怪异的氛围逐渐不可控,任谁都不会想到闻澍一点儿不忌讳身世,大方到可以随口一说的地步。
周韫算是会议室里除宋冕外,今天和闻澍接触最多的人,那张几乎看不见唇纹的薄唇,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像淬了毒,有点承受能力的人或许还能受得住,心理脆弱的人怕是被怼哭。
会议室里尚且还有旁人,甚至还有对家,姜严彬自认为是长辈,晚辈不留情面开怼,老脸挂不住,好似在告诉所有人,刚才他说的话是在套近乎,人家闻澍压根和他不熟。
“贤侄,我与你父亲早年关系不错,如今他去国外我们也时常联系,偶尔还会聊到你,他倒是说过你的脾气……”
啪——
钢笔用力扣在勾勒一半的文件纸上。
周韫清楚地看见闻澍紧绷的下颚,那是男人不悦时下意识会出现的反应,更是怒火发出的倒计时信号。
姜严彬浓眉紧锁,盯着纸张上晃动的钢笔,声线高了些许:“闻澍,就算闻老爷子在,对我们姜家那也是客客气气,你三番两次甩脸子不尊重长辈是何意!”
“不想尊重,”闻澍重新执起笔,钢笔在纸张上摩擦出清晰地沙沙声,“楼下有投诉箱,每星期五会送到你口中的闻老爷子手里,快的话一周处理,慢的话遥遥无期。”
周韫实在没忍住,偏头看向别处,唇角微弯。
才发现姜严彬这样的人就该闻澍治他,一治一个准。
姜严彬正愁怒气没处撒,面子丢了怎么找补回来,眼尖瞥见周韫偷笑,当下怒目而斥:“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战火莫名其妙烧到自己,周韫无语。两年前在周家,推开门的一幕时至今日都没法忘记。姜家夫妻俩极尽刻薄,若非他们执意要说法,或许她也不用跑到融城去,一待就是两年。
新仇旧账一起算的念头涌入周韫大脑,她不是两年前处处受限,只能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了。
周韫深吸一口气:“姜总,我出现在这里不需要你来置喙,闻总邀请我过来,我自然不能拂人家面子。”
“闻总邀请你?”姜严彬掺杂怀疑的目光重新落回闻澍身上,虽说刚才有点小摩擦,但眼下他更急于知道答案,自动屏蔽那点不愉快,直言,“贤侄,你邀请她来的?”
闻澍终于停笔,缓缓靠向椅背,转动椅子和她四目相对,轮廓分明的脸上透着一股慵懒劲,和刚才一言一行皆凌厉不同,此刻透着几分不务正业的痞气。
他微微启唇,周韫盯着他的唇,隐隐约约能感到不是什么好话。
“我什么时候邀请你来了?”
9. 有他出面
话音刚落,除白覃和宋冕外,都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周韫,既不是两家公司的员工也不是晟弘的员工,她出现在这里确实不太对。
白覃想为她说话,周韫伸手握住她手臂,轻轻摇头,等白覃忍下想解释的冲动,不亢不卑说明自己出现在此处的缘由:“闻总确实没邀请我,是我主动联系宋总助,告诉他有关豪利研发的产品涉嫌侵占他人成果。”
姜严彬要的就是她这句话,有了合理理由,自然有开麦的权利,因女儿的事对周家养女早已是见面水火不容的地步,她还敢承认不请自来,真是欠收拾。
“伯岑和舒蕙惯着你,那是顾念你父亲舍身相救,再大的情,养育你多年也算还清了,这些年你的吃穿用度,上宿沅数一数二的学校,还有专车接送,哪一样不是胜过普通人家?”姜严彬斜睨她一眼,冷哼,“不求你知恩图报也别干下作的事,你是帮嘉联吗?你是报复千盈,报复我们姜家,险些坏了你好事!”
室内还有旁人,白覃和周韫的关系,她知道这些事无可厚非,嘉联其他员工并非圈内人,姜严彬一番话对他们而言就像是开启了递给他们一把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谁愿意接过这把钥匙,意味谁愿意打开,释放里面的邪恶。
嘉联跟白覃过来的共四人,秦放性子冷不爱管闲事,张津铭情商高,重要场合分得清大是大非,另外一位是负责工作室资料整理的女职员蒋蓝,性子沉静,不是爱打听的人。
一个团队成与败,除去能力和产品外,人员配置也是取胜的关键,袁利特意托人联系上姜严彬秘书,有他在,他就有了撑腰的底气。
氛围尴尬又如何,他要的就是和稀泥,目标对象只要不是他就好。
“姜总,您刚才说她报复姜家是什么意思?”袁利借故转移话题,“难道说她是故意搞出一堆事来为的就是报复豪利签约失败?”
提及那件事,姜严彬神色又冷几分,看周韫的目光恨不能生吞活剥,狠狠剜她一眼:“她做的那些丑事说出来平白脏了周家多年来的好名声,白眼狼!”
“那她……”
“我是白眼狼,姜千盈算什么?”周韫越过白覃来到姜严彬面前站定,身高缘故,她虽矮了些许,气势不输,“背刺朋友的窃贼?”
此话一出,嘉联工作室的人向姜严彬投去疑问的目光,蒋蓝第一个站出来:“不是吧,我以为像姜总这样的成功商人,教育子女方面肯定严苛,怎么会做偷窃的事?”
白覃从旁点火:“也不能这么说,坏种不分阶级和家庭,越有钱做的事越脏,不入流的手段越多。”
女人们的嘴堪比那抹了蜜的刀,若是直来直去,那就是淬了毒的箭,任凭你耐心如何,听下来心里的火愈烧愈旺。
姜严彬身边多是阿谀奉承的人,从来就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阴阳怪气,寒着一张老脸,吃人的眼神转移到她们身上,“你们要是知道她做的那些恶心事,就不会维护她,年轻人我劝你们认清人多长点心眼,表面好内里坏,指不定背后怎么阴你。”
周韫忍了他许久,两年前她是过错方,被骂被嘲活该,如今她只想为白覃,为自己朋友做点事,平白牵扯前尘往事站在这儿挨骂,她受够了。
“闭嘴!”周韫第一次愠怒,“没有周家,我父亲不会死,有他在我照样生活无忧,至于你所谓的名校,走后门是你们姜家特长,我通过考试以高分堂堂正正进校,与其扯东扯西转移视线,不如先解决豪利盗用别人产品,被发现后死不悔改,需要你腆着一张老脸来找晚辈说情要好得多。”
字字诛心,熟悉如白覃,听周韫连珠炮弹似的怼人话语,和以往她见到的周韫不同,那份临危不乱的行事风格好像弄丢了,逼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另一人格。
姜严彬思前想后都没想到她会还嘴,巧舌如簧的样子看得叫人生气,尤其最后一句话,就像一个巴掌对着脸狠狠扇了过来,什么叫他一张老脸?
沉默在会议室里漾开,闻澍不动,其他人更不会也不便多说一句,他的地盘自然最大的判官就是他。
姜严彬等半天没看出闻澍想管的意思,既如此,他便亲自来管,周家总不至于为了养女找上门来,姜周两家即将成为亲家,周伯岑说不定还会感谢他替他管教无法无天的女儿。
男人粗壮的手臂高高举起,挥动的幅度是奔着周韫去的,宽大的手掌肥厚粗粝,每根手指粗短如萝卜,用上了十足的力道。
周韫能感到面前一阵风掠过,额前碎发扬起,黑暗映入眼前。
那双手出现的时机刚刚好,精准握住姜严彬挥过来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却比姜严彬更有力道,手背青筋凸起,两只手停于半空,暗自较量。
“你什么意思?”姜严彬脸色不虞,“你们不是没关系?护着她做什么?”
“见不惯欺负弱小,”闻澍眉尾轻轻一挑,“何况是女流之辈。”
他用力甩开,姜严彬不便再动手,把手背于身后,在西服上轻轻摩擦缓解疼痛,面上平静,不疾不徐质问:“闻澍,我劝你别什么事都插手,和她这种晦气人沾上,以后做事都不顺。”
闻澍侧过身,打量了眼周韫,好整以暇地问:“你还有这能力?”
他瞳色偏深,刚刚还一副英雄救美,仗义执言的大侠风范,此刻直直看进周韫眼底,让她只能正面回答。
周韫抿了抿唇:“我不知道。”
闻澍:“这样,我雇你,什么事都不用做,每天在宿沅几家大公司门前转转,争取让他们倒闭,晟弘做大做强就不费力了。”
他说得太过正经,以致于会议室内几人神色错愕,反应最大当属姜严彬,他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人生过得太顺,听不懂好赖话,长辈口吻提醒:“闻澍,你当我和你玩笑?”
闻澍又恢复那种淡冷无所谓的样子:“我像开玩笑?”
怎么不像?
以晟弘的财力早就是国内数一数二大公司,在宿沅更是强一档的存在,远超其他公司,强成这样还要做大做强,难不成打算称霸世界?
当然这些话姜严彬是不会说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道理他懂,眼下情况,闻澍摆明了嘴上不护着,行为明明白白偏袒,若再针对周韫,一会儿谈正事怕是不好商议,不如就此打住。
姜严彬懂得审时度势的道理,岔开话题:“贤侄,豪利和晟弘签约的事,我看就算了,买卖不成仁义在,若是咱们两家公司为这件事闹得不愉快,我和你父亲往后见了面也尴尬,何况……”
“姜总,”闻澍沉声打断,“你没摆正自己位置,从始至终豪利窃取别人成果,差点造成晟弘名声毁于一旦,不过看在你说与那位是旧相识,我也不好拂你面子,和嘉联道歉,这件事既往不咎。”
周韫微怔。
打死也想不到闻澍会站在嘉联这边,她以为他会以看客身份等两方给出足够的证据证明各自清白后再盖棺定论。
姜严彬面子里子全无,他肯过来就是奔着闻澍顾及他父亲的面子,人算不如变化太快,着实没料到闻家父子二人关系恶化程度远比他知道的更加严重,看来外界传闻还是说轻了。
他不说话闻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手微抬,宋冕将一部手机放在会议桌上,刚好在姜严彬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这部手机可以直联老爷子私人电话,姜总若是对我的安排有异议,打过去就是。”闻澍抬腕看了眼表盘,“一分钟。”
周韫第一次看见姜严彬神色难看,在周家待了这么久,常听周伯岑谈起姜严彬如何如何,对他的每一句点评都是极高的,加之姜家和政界也有点关系,姜严彬行事作风即便过分也无人敢置喙,通俗点来说:有资本,为人强势,没吃过亏。
一分钟的时间,好似在这间会议室里变得无比漫长。
姜严彬的选择意味这件事最后的走向是闹大还是偃旗息鼓。
白覃双手环抱胸下,掌心溢出薄薄汗渍,潮湿黏腻。
她作为老板,要对底下员工负责,秦放辛辛苦苦一年,成果拱手他人,她身为老板就是失败,不必找各种借口。
周韫看出她紧张,抬手轻覆她臂弯,用口型给予信心:他会答应。
白覃强撑出一抹笑意,心里没底,不想让旁人为她担心,只能予以周韫自己没事的假信号。
一分钟时间到。姜严彬没有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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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桌上的手机,也没在第一时间和白覃道歉,而是盯着闻澍,近乎咬牙切齿的口吻给出承诺:“这件事我会让相关负责人前去嘉联表明歉意,豪利有错在先,合同不会签,这个项目正式终止。”
周韫虽不从事产品研发方面的工作,但姜严彬的处理方法还算合乎情理,起码保证了豪利研发团队对这类项目的终止,免去重新包装卷土重来的可能。
“满意吗?”
周韫因闻澍这句话回过神来,疑惑的“嗯”一声,尾音上扬,不太明白他话中用意。问她满不满意做什么?这话问得未免过于暧昧,好像他们之间有种亲密的关联,他所做一切都在给她出头。
直觉告诉自己,闻澍是商人,无利不起早,不会无缘无故站在嘉联这边,更不会不顾旁人异样眼光和自己扯上关系。
周韫转头把问题合情合理丢给白覃:“白总,问你满不满意。”
白覃透过她的眼眸读到一丝解围的讯号,温声应下:“闻总的安排自然让人满意,我先在此谢过。”
闻澍并未理会白覃奉承的话,将亲手所画的那张画转一下角度推到姜严彬面前,“看姜总三句话不离他,特给你画了一幅,记得带回去供起来。”
姜严彬低头扫一眼,只一眼,浑身气得发抖。那是一张闻仲和他坐在沙发品酒,旁边还有几个女人陪着,女人画得很潦草,以长发和背影概括,旁边配上那家酒店的名字,唯有他和闻仲一眼可识别。
这小子比他老子倒是心计城府多得多,给他最后的提醒,出了晟弘这扇门,豪利要是敢动手脚,这幅画的内容第二天就会变成“真实”出现在各大新闻报纸头条。
姜严彬这次轻敌了,大家都在同一个圈子,原以为闻澍多少会给点面子,谁料半张脸面都不给。
带走眼前烫手的画,姜严彬和秘书对视一眼,那人机灵地找了借口,还算体面地离开会议室。
豪利老板亲口承诺,这事也算有了结果,白覃对闻澍十分感激,有他出面处理,果然事半功倍。
“闻总,今天的事……”
“白覃是吧?”闻澍低头把玩钢笔,“我和你朋友还有话说。”
明晃晃的逐客令,白覃听明白了,和公司职员挤眉弄眼一番,暂时没义气地丢下周韫,对她投以抱歉的讪讪笑意,领着手底下员工先行离开。
一同出去的还有宋冕,由他亲手关上会议室门。
偌大空间唯剩两人,众人的离开仿佛将室内的温度一并带走了,莫名冷的人起鸡皮疙瘩。
周韫下意识抬手轻轻摩擦衣袖,试图给自己增温。
不知道闻澍单独留下她的用意,今日之事确实因他解决得很顺利,不管怎么说都算欠个人情。
周韫轻咬口腔内侧薄肉,斟酌几秒后,柔声说:“今天的事谢谢闻总。”
闻澍停了转笔行为,抬头瞥过来,饶有兴致地端详周韫整张脸:“在这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周韫黑睫微垂,回得很快:“没有。”
“是吗?”
“嗯,以我的身份见到闻总可能性不大。”
她第一次见闻澍的时候,是在三年前。
那时候他被人簇拥而来,对他的认识多是通过各种传言认识:为人冷漠,身份尊贵,做事有自己的处事风格,横着走的那类人……等等。
总之,是一位极为难缠的角色。
时隔三年,周韫仍记得自己对闻澍的第一印象,走下台阶时,那双眼扫过附近之人,一层鄙夷的薄翳。
或许是扫过来的视线太过点眼,以至于后来她卯足全力也要赢下他。
冷冽的风毫不留情袭面而来,吹得皮肤透不过气来,僵硬麻木。
她从近道窜出来,轮胎滑出裹挟火星子的弧度,嗡鸣声震得听不见彼此声音,隔着安全帽的透明板,她挑衅地歪了下脑袋,无声胜有声。
赢下那场比赛,终结从无败绩的某人,那一天她的出现震惊全场。
闻澍就着扶手起身,高而挺拔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长腿踩着怀疑慢慢靠近,高深莫测的冷眸在安静氛围里盯着她不曾挪开:“去过四崎山吗?”
10. 设下的局
“没有。”她回得笃定。
闻澍慢慢后退一步,漫不经心靠着会议桌沿:“一起。”
周韫从一开始的懵到慢慢品出他那惜字如金的薄唇溢出的话意,短暂沉默后,选择问清楚:“为什么?”
闻澍抄着兜:“我以为你会问四崎山在哪儿。”
周韫心一沉,笃定的口吻开始不受控制地崩塌,面前的“高山”离开桌沿,一步步向她逼近。
小腿撞上放置一旁的办公椅,周韫顾不上疼,灵机一动:“听……听我哥说的。”
四崎山之前并不叫此名,晟弘于三年前和政府合作,决定对此地进行开发,目前还未正式对外开放,更名为四崎山除了内部人员就只有参与赛事的club知道,周韫既不是政府工作人员也不是club成员,得知这件消息的可能几乎为零。
闻澍并未深究她这句话背后的真实性,挺直背离她些许距离,容她呼吸:“去看看吗?对嘉联没有坏处。”
他总能精准找到她想要的,算不上盛情邀请,平淡口吻却能勾起周韫心底的欲望。
想去吗?
当然想。
嘉联想扩展生意链,和晟弘合作绝对是最优解。作为朋友,周韫不会忘记白覃对她的好,更不会忘记刚起步时,生意艰难,白覃仍在为她考虑,坚决不找她说一句软话,生怕她会找周域解决。
她们之间的友情并非只是大学舍友之情,还有时时为彼此着想。
周韫终究没扛住这句话的诱惑,同意和闻澍前往四崎山。
会议室外早已不见白覃等人身影,周韫环视一圈,还是没看见。
“宋冕和他们有工作要谈。”闻澍摁下电梯,门缓缓打开。
来的时候有池学然作陪,此刻仅剩周韫和闻澍两人。密闭空间里,她站在闻澍身旁,好像不说点什么有点怪,可若真开口又该说什么?
万幸,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的时间很快,等她想好要说什么后,电梯门重新打开,闻澍率先走出去。
周韫跟在后面轻轻吐了口气,不用聊尬的话题真好。
依旧是那辆显眼的跑车,周韫上车后,第一时间系上安全带,速度之快引来他侧目。
那是彼此都懂的眼神,她也不藏着,大方承认:“怕忘记,到时候闻总又得说我故意赖上。”
闻澍斜睨她,刚好看到手机屏幕亮了。有时候视力太好也是一种过错,无意间的一瞥,“周域”二字闪烁着微亮光芒。
他收回目光:“你哥。”
周韫低头看腿上的手机,进会议室前调了静音,此刻它只能发出微弱的光亮,但足以让她看清屏幕上的字。
池学然后来没进会议室,周域想必是知道了,他这人做事滴水不漏,不会赶在事情处理过程中打来,留有一定时间,掐得很准,知道此刻事情处理差不多了才会致电询问。
周韫以前对此并不反感,会为周域的行为盖上关心保护她的章,脱离周家两年,渐渐明白,也许是一种保护,也许是一种打着保护名义的监视。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甚至做好准备挨周域一顿骂。
“听舒阿姨说你回来了?”
手机那头传来熟悉却不是她想听的声音,周韫眉心微微皱起,对于姜千盈,她不想说太多,“我哥呢?”
“今晚家庭聚餐,”姜千盈盯着换衣间紧闭的门,旁若无人的放肆,“你哥打电话让我过来陪他换件更正式的衣服,我想着你也回来了,要不要过来看看?没关系,是你哥付钱。”
这通电话的用意够明显了,周韫没法忘记两人过去的关系,每每想到曾以真心待她,换来的是姜千盈背后阴招频出,那段友情裂到无法修复,一想起还是深觉恶心。
周韫态度冷下:“有关系,我不会去家庭聚餐,你们用餐愉快就行。”
姜千盈抬手看了眼自己才做的精美指甲,唇角微弯,注意到前方换衣室动静,柔声劝说:“今晚毕竟是家庭聚餐,你若是来了舒阿姨肯定也高兴。”
话锋抖转,周韫扣住手机的右手轻轻摩挲,她太清楚姜千盈是什么人,猜到她可能在做的打算,“我哥在你身边吗?”
姜千盈望着从换衣室里出来的男人,点开免提,对上周域投来的不悦目光,知道他是生气自己随意接他电话,口型说:周韫。
他和一旁忙于整理衣服的店员抬手示意,信步来到姜千盈面前,视线慢慢落在手机屏幕上。
姜千盈抬眸盯着周域,一字一句回复:“他在换衣服。”
一句话间隔时间太久,很明显有诈,周韫不会上套,更知道手机那头的人等着她自投罗网。
她以极轻松的口吻回应:“既然是家庭聚餐,我带上男朋友过去应该可以吧?”
姜千盈嘴角笑意微滞,等半天,没有等来自己想听的话,却是一句和他们都无关的事。
她快速地捕捉到周域渐沉的脸,心里不大痛快,顺着周韫话题问:“什么时候的事?都不知道你交男朋友。”
“你还没有过门,”周韫偏要提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嫁进周家后,我会和未来嫂嫂说的,如果没别的事,先挂了。”
她几乎没有犹豫,话音刚落,通话结束。
车内传来一声低沉的笑,这时候的笑意除了揶揄还能有什么。
周韫紧握手机,努力屏蔽闻澍带来的影响,情绪平复后重新解锁手机,指腹快速划动,在通讯录中找到一位熟悉人名,指尖悬停名字上方几秒,最终还是摁下,拨通了对方电话。
庆幸,等待的时间并不长,手机传来略微青涩的男声。
周韫斟酌再三说得比较委婉:“张津铭,能请你帮个忙吗?”
“帮忙?”张津铭刚停好车,熄火后,关了免提把手机贴在耳边,“可以啊,韫姐要我帮什么忙?”
“陪我去参加今晚的家庭聚餐。”周韫咬住下唇,难以在闻澍面前说得太过直白,磕磕巴巴几下后,找了一个对方懂自己也不至于面子全无的说辞,“需要应付家里长辈。”
张津铭拖腔带调地“哦”了一声,以过来人的身份表示理解:“韫姐你早说啊,是不是要我冒充你男朋友,躲过今晚长辈们围追堵截?”
周韫松了口气:“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我当多大的事,”张津铭看了眼表盘,“家庭聚餐什么时候?你顺便把地址也发给我,周家的聚餐应该需要穿正式点吧?”
正式点……
周韫脑海中掠过姜千盈说的话,“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正装。”
“行,我回去收拾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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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取不给你丢脸。”
张津铭挂了电话,手心汗湿一片,从副驾储物箱里抽两张纸巾胡乱擦了一下,视线不经意落在后视镜里,下意识调整坐姿,左右转脸看看自己,这张脸还算……可以吧?
电话挂断,周韫心里轻松不少,望着窗外一掠而过的树影街景,微微出神。
“就为了气周域?”
她听到了,没回头,更不想解释。
闻澍专注开车,嘴也没闲着,时不时溢出几句阴阳怪气的风凉话,“张津铭就是今天跟在白覃身后的男人吧?”
周韫微微转头:“你怎么知道?”
她肯回复,话题自然而然开启了,闻澍眉梢微挑,对自己行事风格高度赞誉:“我会打无把握仗吗?”
是了,他让宋冕出面通知嘉联前往晟弘,又让豪利的人过去,想必在此之前对每一位员工的背景都有初步认识,诚如他所说不打无把握的仗。
既然旧事重提,周韫干脆把话敞亮了说:“你让豪利道歉,之后会和嘉联合作吗?”
闻澍转动方向盘,一本正经:“应该说嘉联除了晟弘,别无选择。”
因为豪利接下来会不留情面围剿嘉联,不论新的合作商是谁都难逃姜家这座大山凌逼。
周韫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微转的脸彻底转向他,身体完全侧过去,平静面容下难掩眸底愠怒:“所以你设局让豪利不得不放弃和晟弘的签约,姜严彬拿你没办法自然不会放过白覃,嘉联只能找你合作。”
前方红灯亮起,闻澍慢慢踩下刹车,转眸看她时,眼底势在必得的信心间接回复了周韫的话。
她迅速回忆从宋冕出现再到会议室内发生的一切,原来都是局,是他精心设下的局。
过往听过有关他的传言正一点点得到应验。
周韫为自己一时失误懊悔,居然会相信他当时的行为是站在他们这边,其实不然,他在为晟弘考虑利弊,如何以最小的方式赢得最大的收益。
话说到这儿,事情已经明朗,周韫主动询问:“你想怎么样?”
前方红灯正在倒计时,闻澍盯着闪动的红色数字,将一份一早备好的文件撂到她腿上。
是晟弘和嘉联合作研发的合同,条件要比给豪利的更低,嘉联若是同意,基本没什么油水可捞。
周韫捏着文件夹几近变形:“闻总怎么不干脆明抢呢!”
他斜睨她一眼,嚣张至极:“现在不算吗?”
这是周韫人生第一次陡生出无力感,阶级之分,身份有别,背景悬殊,都是悬在她头上的警报器,提醒她只是普通人,一个被周家收养的孤女,无权无势,斗不过面前这尊大佛。
这份文件拿给白覃看,只怕她的反应怕是要吃人,保不齐当面把文件摔到闻澍面前。
周韫折中道:“我不是嘉联拍板的人,这件事闻总最好找白覃说。”
“找她或找你没区别,”闻澍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轻敲两下,“聚餐地址。”
他思维跳动太快,以至于话题转得毫无压力,难的是周韫,在他跳脱的话题中寻找一个平衡点,努力跟上他。
“你不是要去四崎山?”
“不去了,”他踩下油门前,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我去看看今年奥斯卡花落谁家。”
11. 家庭聚餐
聚餐点在宿沅数一数二的饭店,以南方菜为主,在宿沅很受欢迎,用餐需提前一个月订位。
周韫解开安全带,透过车窗看前方停车位几乎全满,不想因己之事过于麻烦闻澍,主动说明:“闻总,谢谢你送我过来。”
她尝试去开车门,无果,回头看他。
闻澍倒是挺为她着想:“穿这件过去?”
“嗯?”周韫低头看看身上这件衣服,确实有点职业化,“今天主角不是我,应该没什么人在意。”
“电话里不是挺凶?”闻澍斜睨她,对她这身衣服不敢恭维,“凭你身上这件衣服今晚只能是陪衬,你愿意?”
电话里,姜千盈的话言犹在耳,她也不服输,谎称有男朋友。张津铭形象挺好的,虽和周域形象气质比略低了点,但是长辈们喜欢的类型。周韫就是清楚这点,才主动联系张津铭。
或许有他助力,周伯岑和舒蕙二人对她的“重视程度”能稍稍减弱,姜千盈不至于隔三岔五发疯,对大家都好。
周韫考虑再三:“不想徒增麻烦。”
话落,车门解锁的声音自耳边传来。闻澍性子便是如此,说一遍的话不会重复二遍,听与不听全在你自己,不会有任何强求。
周韫从车上下来,往餐厅正门走的路上和张津铭刚好遇见,见他和往日形象大相径庭,不吝啬夸奖:“你这样穿挺帅的。”
“啊?”张津铭低头动了动鞋,几分羞涩,“我还怕自己穿得不够正式。”
“很正式了。”周韫怕他紧张,柔声安抚,“就是普通的家庭聚餐,也许我们露个面就可以离开了。”
张津铭点点头:“时间短就好,我怕待的时间越久容易露馅,韫姐,你有没有需要交代我的话?我先记下,到时候你家人问起也能应对。”
周韫很感激张津铭能过来,不想徒增他压力,简单说了一下两人相识过程,交往时间,以及可能会问到的未来打算。
张津铭听得仔细,周边嘈杂,下意识倾耳靠近周韫,想听得更清楚。
男人身形高大,女人站在身旁更显娇俏,远远望去很般配的一对璧人。
姜千盈最先发现饭店门前肩与肩挨在一起的男女,故意提醒:“欸?那是不是小韫?”
经她提醒,陆续从车上下来的周家夫妻循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可以确定是周韫的背影。
俞颖借题发挥:“小韫都交男朋友啦?舒蕙你知道吗?”
周韫交男朋友的事于整个周家而言都是第一次听说,舒蕙回眸和周伯岑相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统一口径。
由舒蕙先说:“孩子大了,这事没和我说,回头我得好好问问。”
周伯岑附和道:“他们年轻人和咱们那时候不一样,讲究自由恋爱,我们做家长的都是最后知道。”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俞颖不好再多言,和女儿偷偷递了个眼神,姜千盈主动挽起周域臂弯,旁若无人撒娇:“小韫交男朋友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帮她瞒着周叔他们?”
周域睨一眼她的手,不动声色抽回,目光缓缓落在饭店门前并肩而立的背影,情绪隐藏得很好,问题回答的天衣无缝:“我若是早知道不会瞒着你。”
姜千盈嘴角笑意微滞,望着周域漆黑如夜的瞳眸,心却在发慌。唯有她自己清楚,他的目光除了警告别无其他意思。
俞颖拉过舒蕙说悄悄话:“我瞧千盈和阿域感情越来越好,选个日子把两个孩子婚期定了吧?”
知子莫若母,舒蕙虽不知周域和姜千盈私底下相处是何种情况,单看那副冷冰冰的神色,莫说定婚期,怕是要遥遥无期。
她的儿子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有自己主意,做事更是有自己章法,若通知他婚期定在某年某月某日,只会造成一种结果:今晚聚餐成了散伙饭。
前方两道忙于对台词的身影没留意身后逐渐靠近的一众人。
张津铭出于紧张,不知道第几下摆弄领带,松泛感没有,倒是感到脖子勒得越来越难受。
周韫注意他手动调节失败的领带结,失笑:“你再弄估计都快喘不过来气了。”
“啊?”他尝试拽开领带,成了反面教材,领带仿佛成了死结,解不开也取不下来。
人一着急错处越多,周韫看他急得额角溢出薄汗,脸色涨红实在辛苦,伸手搭在他衣袖上制止:“我帮你吧。”
张津铭愣住,为自己的失误尴尬,又清楚当下拒绝只会让自己更丢人,“麻……麻烦你。”
周韫伸手检查了下领带打结的结头,男人手劲儿大,随便拽两下松泛的结口像粘上了粘黏剂,越用力黏得越紧。
周韫尝试为他解开,第一下指甲险些划到张津铭下巴,歉疚道:“你稍微低下来一点。”
“哦,好。”张津铭像极了第一次和老师说话,局促,不太适应,目光落在别处,脸上温度正一点点攀升。
忙碌间,两人距离逐渐靠近,虽是在帮忙,隔着一段距离看起来更像是旁若无人拥吻的热恋情侣。
姜千盈故作惊讶:“真没想到小韫和她男朋友感情真好,热恋期就是不一样。”
俞颖唱黑脸:“不过还是要注意点,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观感不太好。”
就差没和舒蕙挑明说周家家教略有欠缺,瞧瞧教出来的姑娘做事没规矩,免不了又是攀比之风。
周伯岑接收到舒蕙眼神示意,沉声叫人:“小韫!”
领结终于解开,周韫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和张津铭小声提醒:“我家人来了。”
张津铭快速重新打好领带,面露微笑站在周韫身旁,等周家人走过来打招呼。
一众人里并未出现姜严彬的身影,要么回公司紧急开批斗会,要么迟点再来。周韫更倾向后者。
张津铭主动介绍自己:“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张津铭,是周韫……男朋友。”
周家夫妻二人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懂得礼仪周全,面对张津铭的问好,周伯岑点头回应,舒蕙则露出淡淡笑意:“你好。”
张津铭没见过周域,但听说过周韫还有一位哥哥,且这位哥哥一表人材能力出众,公司不少小姑娘对其爱慕,戏称最佳男友选择人。
出于礼节,张津铭秉持不给周韫丢人或被人误会怯场,大大方方伸出手打招呼:“你好,周总。”
周域在舒蕙再三要求下去西服店换了上个月就为他量身定制的一套西服。与生俱来的气质即便站在人群最旁侧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笔挺矜贵的深灰色西装穿在他身上更显贵气,两年未见,时间并未在他俊隽的脸上留下催促的痕迹,他的一言一行,甚至神色眼神与周韫记忆中分别不大。
儒雅,绅士,以及淡漠的疏离。
明明只有两年未见,周韫此刻还是生出一丝难以言明的陌生感。
她没有像从前一般主动打招呼,只是柔声叫了家里人,目光所到之处,温声叫人,从周伯岑到舒蕙最后到周域身上,极淡的口吻:“哥。”
她马上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挽住张津铭臂弯,往另一侧站了站:“时间不早了。”
“小韫说得对,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进去,站在外面说话算怎么回事,进里头坐下来好好聊。”
舒蕙热情邀请姜家母女二人,问及姜严彬怎么没来,俞颖说公司暂时有事迟点过来,叫大家不用等他。
长辈们走在前头,周韫不疾不徐和张津铭走在最后方,两人都没说话。
周家人出现的那一刻,张津铭敏锐捕捉到周韫情绪慢慢出现变化,眉眼间的温柔渐散,有一抹淡淡的冷意萦绕其间。
碍于关系还不够熟稔,有些话不是他该问的,话太多只会招人烦,说不定对他还不错的印象也会打上“不咋地”标签。
初次见面,张津铭能感到周韫和前方几人关系飘散着怪异的味道,正常说话却不亲切,尤其外界常说周域待这位妹妹是极好的,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摘下来的地步,可今天见到本尊,周韫打招呼神色淡淡,周域甚至没有给一个笑脸,同样不冷不热地“嗯”一声以作回应。
和外界所传差别太大。
难不成那些传言都是周家花钱买的人设营销?
他还陷在怀疑中,聚餐包厢已经到了,幸而周韫及时拉住他,免于撞上前人的尴尬。
包厢整体色调偏冷色调,装修风格用上一句富丽堂皇来形容也不为过。明明几人用餐,桌子却是足够容纳二十人的大圆桌。
落座前,周域提议分散坐,正好位置足够,不用挤在一起。
由他开口,每个人落座后相距两个座位。
服务生递给每人一份菜单,并自信说出店内所有菜品深受好评,只要按照口味挑选即可。
另一位服务生推着红酒走进包厢,醒酒器,高脚杯,冷色调光线下折射出料峭之意,仿佛刚从酒柜中将其请出,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服务生询问周伯岑是否需要开酒,他点头同意了。
“给我吧。”周域霎时开口。
包厢内的人除周韫外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
他仿若没看见身上多出来的几道视线,从容接过红酒,接替了服务生的活。
离开座位,端着醒酒器,红酒摇曳,周域自降身份给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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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倒红酒。
从周伯岑开始,高脚杯中注入三分之一的猩红酒液,他轻声低语:“阿域,交给服务生就行,不必过于客套。”
“这场聚餐是您和母亲计划一个月的结果,我表现得好点,不是正合你们心意?”周域将酒杯不轻不重放在周伯岑面前,前往舒蕙所在位置。
相较于周伯岑要面子的话,舒蕙倒是没多说,只道:“一会儿给你俞阿姨倒杯酒就好了,长辈面前表现一下就行了,晚辈们就不必了。”
周域将酒杯放在她手旁,没有应下,转道来到俞颖身旁,一碗水端平的架势将她手里的酒杯倒上酒,在她开口前已迈步离开,途经姜千盈身旁,给她倒了最少的酒。
姜千盈神色微僵。
俞颖很会找面子:“阿域对你还是关心的,知道你最近有点感冒,只给你倒了一点酒。”
“千盈身体不舒服?”舒蕙听见了主动坐过来关心。
周韫位置刚好在姜千盈对面,舒蕙坐过来,一言一行映入眼帘。或许在她眼中,当年日记本之事姜千盈做得不错,免于周家一桩丑事的爆发,对于今晚她执意前来聚餐的行为,两相对比,更衬得姜千盈温顺懂事。
“谢谢周总。”张津铭受宠若惊,起身赶紧接过酒杯,“您太客气了。”
“难得小韫愿意主动带朋友回来,不必客气。”
这道清磁的嗓音一响起,周韫从过往记忆中抽离出来,才发现周域已来到身旁,端起她手旁的高脚杯却从推车里倒了一杯鲜榨的橙汁。
随着他的举动,本就刻意营造的一家亲氛围逐渐出现裂痕。对面几人都未说话,那一道道投来的目光汇聚千言万语。
以舒蕙为首,秀眉微微拢起,几度张唇想说些什么,顾及张津铭在场不好发作。
俞颖和姜千盈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周家夫妇二人都在,轮不到她们说三道四,只能先忍着。
橙汁放下那一刻,周韫清晰听到杯底搁置的响动,心脏骤缩,眼睛垂向餐垫,尽量忽视来自周域带来的压力。
没事,她是最后一位,酒都倒完了,他也该回去了。
稍作安慰后,周韫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但很快因他的举动,那颗心重新跳动,愈发不可控制。
周域没有回到原来座位,拖开周韫身旁餐椅,径自坐下。
高挺的身姿,坐下那一刻余光被他的身影完全占领,周韫注意到他双腿交叠,低头在看手机,深灰色西装自带压抑感,余光所见唯有暗色一片。
对面的视线几乎统一落在周韫身上,像极了两年前推开门所见一幕。
陡生出逼仄的空间,窒息,无措,还有一点愤怒。
不巧,张津铭手机响了,刚准备替周韫解围,那吵得令人心烦的手机铃声很不合时宜的出现,他快速调成静音,是白覃给他打来的电话。
出于对工作的负责态度,张津铭歉意起身和众人解释是公司的电话,匆匆离开包厢出去回电。
他一走,似乎带走了周韫身旁唯一的温暖,孤立无援的状态撞的心脏很疼,强装的淡定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是没办法做到真正的淡然。
张津铭的电话一时半会不会结束,周域不走,她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周韫抿抿唇,找了一个还算信得过的理由:“我去看看他是不是工作上有要紧事。”
微微起来的身体却在下一秒被人控制,周域温暖有力的手指摁在她屈起的膝上,他手臂长,动作幅度不大,对面几人看不出来,唯有周韫最是清楚,那双手用了多大的力。
“接个电话而已,”周域视线从另一侧偏过来,瞧着她略显紧张的样子,“分开一会儿不会有事。”
她以前很黏他,从小跟在他身后,依赖他也相信他,在他跟前是真实的样子,活泼开朗。
而现在,既安分又安静。
从融城回来后,那份曾经的亲昵正慢慢消失,她开始对他设防,开始对他有秘密,开始远离他……
起初,他以为是赌气,过几个月就好了,她却在融城待了一年。
后来,他觉得自己太惯着她,以至于越来越喜欢使小性子,她却在融城又待了一年。
不管是第一年还是第二年,这期间,她不再主动联系他,更不似从前无论大小事都愿意分享。
她将自己完全包裹,缩进一个蛋壳里,你可以敲碎蛋壳,但所得结果必然是破碎的她。
周域忍着,放任着,只要她高兴,能和从前一样,使点小性子也无妨。可如今再看,是他太过放纵,纵得她谈恋爱,交男朋友,想离开就离开,想回来就回来,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12. 剑拔弩张
俞颖终究没拉住姜千盈,看她霍然起身,小腿撞上餐椅,凳腿和地砖摩擦发出刺耳的拉扯声,她恨铁不成钢地轻闭眼眸,对女儿此举甚为不满,只能脸上挂着得体笑容,偷偷在桌底下去拽姜千盈衣服,劝她冷静。
腿上的痛感清晰传达到姜千盈敏感的神经,强忍心中翻涌的酸楚,红唇微颤,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温声道:“小韫既然要去找男朋友你就让她去吧,万一有急事,她坐在这儿干着急。”
周域冷厉的视线横扫过去,精准锁住姜千盈强撑的笑脸,淡薄的语气回应她的劝说:“接个电话能有什么事?”
俞颖是个人精,已然看出周域不悦的前兆,伸手用力拉住姜千盈右臂,使劲儿往座位拖拽,当着众人面拿出家长该有的威严管教:“千盈,我平时怎么教育你的?说话做事三思而行,阿域是小韫的哥哥,他们兄妹二人说话不需要你插嘴!”
俞颖数落的话说得很重,再配上那副冷下的脸,真有种教训女儿长记性的错觉。可惜周韫太了解这位姜夫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而这样的人通常统称为:见风使舵。
早年间见识过,如今再看只有恶心。
周韫不想去看对面责怪的眼神,每个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太过明显,正好张津铭还没回来,以此做借口离开是不错选择。
她用力拂开困住自己的那双手,樱唇微张:“我就不在……”
话音未落,肩上陡然多出的重量压得她坐回原位。起初以为是周域,直到微微侧眸,看清搭在肩上的手并非周域,也不是张津铭,是一双青筋显见,指骨修长的男士手。无名指指尖有一长串纹到手腕的外文纹身。
周韫对纹身方面了解不多,但眼前所见,清晰感到纹身师高超技巧,从第一笔到最后一笔,可以说是一气呵成,头与尾的拖拽感飘逸潇洒,绝非新手能达成的效果。
“不是说家庭聚餐,怎么没通知我?”
这道沉磁的嗓音一响起,周韫浑身血液似乎进入倒流阶段,电影中慢放镜头般迟疑地转过头,看清肩上那双手的主人,一位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竟站在身旁,略弯着腰,宽阔的肩膀抵在她纤瘦的肩上,姿势亲昵。
好好的家庭聚餐因他的突然到访彻底打乱。
周伯岑最先反应过来,起身时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脸上喜色明显:“闻总?!”
试问整个宿沅能有几个姓闻的?在场之人都是圈内数一数二的人家,周伯岑一叫闻总,舒蕙身为贤内助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跟着站起来:“原来是闻总,稀客稀客,快请坐。”
俞颖第一次和闻澍见面,以往道听途说过闻家不少传言,今天得以见到真人,确实愣了许久,更诧异的是这位闻总比周域只多不差。
姜千盈看看周域再看看闻澍,不偏不倚和后者投来的视线交会,垂在腿侧的手下意识握紧,呼吸缓慢下来,不曾有过的慌乱。
充满侵略和压迫的眼眸直直看向她,就像杀红眼的上阵将军,所向披靡,全无顾忌。如果说周域的眼神叫人倍感压力,这位大名鼎鼎的闻总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肆无忌惮的进犯,那是一种全面出击的施压,没几个人正面承受得住。
他的出现无形中给今晚聚餐带来了别样氛围,从一种怪异跳到另一种怪异,前者叫周韫难受,后者叫所有人难受。
周域和闻澍关系尚可,对于他的突然出现虽惊讶,但情绪收敛是他们都会的必修课。起身,从容不迫地代替周家表达欢迎,并请他落座于张津铭旁边的位置。
闻澍偏头看了眼周域安排的位置,和周韫相隔四座。他眉梢一挑,自顾自拉开周韫身旁餐椅坐下。
众人疑惑两人究竟是何关系时,下一秒闻澍用行动给了他们答复。
他瞥了眼周韫和自己目前的距离,宽大的手掌扣上椅背镂空处,轻轻一拉,她平移到他的身旁,几乎能撞上肩膀的亲密距离。
一番操作看呆对面几人,而周域紧锁的眉从闻澍进来那一刻就没舒展过。旁若无人的亲近行为好似提醒所有人,他们之间关系不一般,明明十几分钟前还有张津铭这位正牌男友不是吗?
不止他们,周韫首当其冲从懵意中抽离,用仅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囔:“你干什么?”
“不明显?”闻澍就此伸出左臂搭在她椅背后方,以占有之姿明明白白宣示主权。
他的行为无疑加大了包厢内其他人好奇,尤以俞颖为首,早已失了以往静观其变的行事作风,迫不及待询问两人关系:“小韫,你不打算介绍一下?”
周伯岑斜乜俞颖一眼,浓眉微蹙,对她不分主次的关系不太满意,搭在膝上的手挪至舒蕙腿上轻轻一推,不言而喻的提醒。
舒蕙知道他意思,以女主人之姿打断俞颖追问,面带微笑,亲切招呼闻澍:“之前听阿域提起过闻总,伯岑也在家里常说要是阿域以后能和闻总一样,公司交给他,我们也就放心了。”
客套话闻澍听过太多,对他来说早就屡见不鲜了,该怎么回应,应不应该回应,全凭他心情。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舒蕙噙笑的唇角逐渐凝滞。
周韫注意到俞颖和姜千盈对视一眼后,心照不宣的讥笑,两人面部表情变化很快,若非细心留意,不易察觉。
舒蕙再怎么说是她名义上的养母,照顾她多年,母女二人即便有龃龉也不能叫外人看笑话。
周韫心一软,转头去看闻澍,澄澈眼眸中掺杂几许哀求之色,“和你说话呢。”
眉心轻动,星眸微转,眼神提示正是舒蕙的方向。
闻澍将她微表情尽收眼底,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意欲不明地看她一眼,目光陡转到对面,和舒蕙客气道:“没想到我在周总这儿有如此高的评价,就是不知道在周韫这儿对我是什么看法?”
此言一出,缓解不过两秒的氛围因他重新高悬,而周韫就是踩在那根高悬的铁丝上左右晃荡,每走一步步履维艰。
她搞不懂闻澍为何会出现,张津铭为何还没回来,饭店为何还没上餐。
极力想要挣脱被众人注视的不适,但她低看自己了,今晚这顿家庭聚餐,她似乎成了主角。
姜千盈没忍住,酸言酸语道:“闻总和周韫什么关系?周韫男朋友不是刚才那位张先生吗?今晚她特意带人家过来让周叔舒姨认识,这通电话打的也是够久,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不会回来,”闻澍掀眸扫去,眉宇间萦绕一丝冷意,盯着姜千盈一字一句,“我让他回去了。”
“这是为什么?”俞颖看了看舒蕙,见她同样好奇,自作主张问清楚,“周韫,你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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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太没有礼貌了?走了招呼都不打,没将长辈放在眼里吗?”
任何时候,只要有俞颖在,周韫总能切身体会无语是何感受。仗着和周家即将结为亲家,对周家的事指手画脚,对她这位养女更是从未尊重过。
周韫张唇准备反驳。
“我表达得不够清楚?”闻澍搁在椅背上的手转移到周韫肩上,指腹微拢,本就近的距离再无间隙,她被完全拢入怀中,“是我让他认清现实。”
“现实?”俞颖愕然,“什么现实?”
闻澍轻描淡写道:“我对周韫感兴趣,你觉得他有几成胜算?”
这话嚣张至极,即便众人皆知闻澍身份矜贵,闻家富可敌国,但堂而皇之表露,和他们一贯假惺惺的低调不同,高调到让人无法接话,好似他对张津铭的态度此刻转嫁到他们身上。
女主角浑身僵硬,搭在肩上的手并未完全使力,却仿佛掐住她的命脉。周韫丧失了最基本的语言表述能力,垂眼盯着干净的鞋面,听闻澍唇枪舌剑,以一敌百。
对面几人被说得哑口无言,闻澍一句话堵住他们的好奇,再看周韫乖巧待在他身旁,不吭一声,无声中坐实了某种关系。
周域便是在这种时刻出声破局,符合他惯有的处事风格,无波无澜的语气:“闻总,小韫是我妹妹也是周家的女儿,不是你闲暇时候随意逗弄撩拨的那些人,周家虽比不得闻家,但也不会白白看着家人受欺负置身事外。”
冷空气似乎破窗而入,刮起凛冽的寒风,生生将包厢内残存的暖气吹得烟消云散。
周伯岑和闻家打交道的机会一只手数得过来,但不代表不了解,周域说完这话,他用力咳一声,更是狠狠瞪过去,恨不能直奔周域身旁捂住他的嘴消停一会儿。
舒蕙看出丈夫神色紧张,出声缓和:“闻总,阿域和小韫从小一起长大,哥哥待妹妹总是看得紧,见谅。”
“我理解。”闻澍当着众人面,将那双手慢慢挪移到周韫纤细的后脖颈,轻柔抚摸,像对待百年一见的珍宝,“不过小周总这话说得好像对我很了解?”
周韫缓缓抬起头,眉心正中快拢出一个秀气的“川”字,对他的行为,正以一种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制止。
可闻澍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即便他看懂她的意思,照样我行我素,那双覆在她颈后的手往前一推,她的鼻尖不偏不倚撞上他的薄唇。
错愕占领周韫最后的冷静,她尝试推开,一抹温热袭面而来,那道低磁的嗓音暗含警告——
“不是要赢?”
“我帮你。”
他炽热的拇指指腹贴上她左脸,露出下颚分明的侧脸让对面看得清楚,薄唇极快地扫过拇指,顺理成章完成亲吻的假象。
周域未曾动一下,余光却将身旁一幕完完整整收录,搭在膝上的左手早已握成拳,多角骨泛着淡淡青白色。他敛下波动的情绪,右手端起桌上红酒,仰头一饮而尽。
“长辈们还在。”周域放下酒杯,转头目色沉沉和闻澍四目相对,“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想闻总比我清楚。”
闻澍端起张津铭那杯还未动的红酒,呷了口酒,说:“我这人不喜欢藏着掖着,暗恋不是我风格,我要谁,立刻就会出手,九曲十八弯的心思绕来绕去只会把人拱手相让。”
13. 不同以往
那是男人间才懂的意思。
周域看向他的目光愈发深沉:“闻总,家庭聚餐就不必说这些了,感情的事两情相悦最为要紧,强求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周韫坐在中间,仿佛置身火炉之上,来自左右两边是不同程度的火,烧得她坐立难安。
这顿家庭聚餐已没有留下的必要,一时冲动下的决定和说辞,致使事情逐渐走向不可控。
周韫准备拉上闻澍找借口先离开,对面有人先她一步开口——
“没错,两情相悦最为要紧,”姜千盈眼眸含笑,盯着周韫,以未来嫂子的口吻开解她,“小韫以前在学校追求者很多,但她有自己的坚持,我曾问过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朋友,她没回答,今天再看,大约就是闻总这样的人中龙凤吧?”
两年前周韫领教过姜千盈四两拨千斤挑事的本领,可以说杀人于无形,一番话设下几个坑,稍不留神,全部坑都会踩一遍。
姜千盈的话细听之下很正常,若清楚她为人再细细分析那番话背后的用意,就会明白从第一句开始宣示主权,陈明她与周域两情相悦。
第二句开始,告诉大家周韫在学校异性缘很好,而包厢内还有长辈在,说这样的话只会给长辈们塑造私生活有点乱或不检点的形象。
第三句则是着重点明过去曾问过周韫喜欢类型,但她没有回答,为什么不回答?自然而然引众人重新忆起日记本事件,不回答的缘由当然是心有所属,而所属对象是周域。
最后一句挑事味道过于明显,逼周韫此刻要么承认和闻澍关系匪浅,要么否认让闻澍误会,毕竟圈内人尽皆知当年她对周域的心思。
周韫偶尔感慨姜千盈心机城府若是用在正处,想必大有可为,可惜她陷入情情爱爱中,满腔真心唯付周域,用现今的话来说:恋爱脑晚期。
包厢内的人都在等周韫给出明确答复,就像两年前,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人员,却在进行一场和过去并无区别的逼迫,以及针对的对象。
颈后的手不动声色轻捏,疼不至于,却足够让周韫清醒,好似在说:她的身后并非空无一人。
她差点忘了,和两年前最大的不同,有了闻澍的存在。
这位不受任何人辖制,独做自己的幕后大佬,正坐在她身旁。
“优秀的人追求者自然不会少,与其问我喜欢什么类型,倒不如说时间在变,人的喜好和心性也在变,没有定数。”周韫缓缓起身,“工作上还有事,就不聚餐了。”
她没有去看对面几人是何脸色,只想尽快离开,注意到闻澍仍气定神闲坐着没有想走的意思,伸手拉住他手臂,以一种熟悉的口吻提醒:“你不是也有工作上的事?”
“有吗?”他抬颚看她,眼底浮现一丝戏谑,“我怎么不记得?”
“你记性不好。”周韫挡住其他人视线,拉着他的那双手用力掐下去,“宋总助联系我了。”
周域看得真切,拿出哥哥的谱,沉声开口:“既然闻总还有工作要忙,今晚的聚餐我们就不强留了,改天正式邀请,还请闻总到时候愿意赏光。”
周域的话说得很正式,每一个字飘拂在半空中钻进周韫耳里。早在两年前就知道的事实,如今再次经历他的无所谓,心脏仍不受控制抽痛了一下。
这两年,她和周域的联系越来越少,自打他正式接管硕腾以来,私人时间几乎也挪给了工作,周韫想过主动打电话,就像过去一样,说着身边发生的细碎小事,闲话家常般的聊,但那串手机号始终摁不下去。
渐渐地,她忙于工作,忙于忘记,忙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逼迫自己不去想有关宿沅的一切。
回来后,看到手机屏幕亮起那串熟悉的号码,即便装得再淡然,接通电话那一刻,呼吸还是缓了下来,去留意他说的每句话。
就像此刻。
氛围略微静默,谁说话似乎都不合适,但若一直僵持,家庭聚餐就变了味,还没吃都饱了。
周伯岑想出声打圆场,刚说出一个“你”字,闻澍已起身揽住周韫细肩,在他们注视下,一句暧昧回复轻松化解:“正好一起回去工作。”
他甚至连拒绝的机会都不曾给她,宽大有力的手掌完全拢住她肩膀,提醒式的用力一捏,她整个人肩膀一缩,视觉上看起来像是窝进他胸口。
当着几人面,周韫几乎是被强行架着出去,直到身后传来包厢门轻轻关上的声响,她扭动肩膀尝试从他手中挣脱,“你能不能……”
“嘘,”闻澍垂眸看她,“后面有人。”
周韫小幅度转头,刚好撞上出来的俞颖,她佯装出来接电话的样子,时不时打量他们,戏挺足,只是太过想知道他们关系究竟如何,自己都没发觉即便是接电话,走出的范围距离包厢挺远了。
“我去和她说清楚。”周韫作势要回去找俞颖。
搭在肩上的手重新使力,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安抚她:“会有人处理。”
周韫怔愣片刻,还在想谁会处理,身后传来俞颖尖锐的嗓音,从她嚷嚷的话里,依稀能听到自报家门的狂妄和收拾别人的威胁言论。
周韫不想去看她是否狼狈,和这种人粘上极有可能甩不掉,尽快离开才是上策。
周围围观群众越来越多,驻足停留,看俞颖发疯般嘶吼拉扯,嗓门大,声音尖细,咋咋呼呼起来整间饭店都能听见。
人群中有人在问饭店经理怎么不出面处理,最后确实出来了,却不是处理俞颖,而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解散聚集的人群。
有人用手机拍下视频,拍摄进度被黑暗笼罩。人高马大的身躯像堵墙伫立面前,没有给拍摄者任何反应的时间,手机拍摄的视频被强行删除。
个别人站出来指责他们跟□□似的,经理主动解释缘由,围拥的人群终于散开,留下俞颖一人被几名保镖控制,动弹不得。
她原本还在想饭店从哪儿找来的保镖,看起来像是练家子,再看不远处准备离开的两人,反应过来,扯着嗓门喊:“周韫!你什么意思!”
刚迈出去的脚因这声洪亮嗓门不得不退回,周韫深呼吸平复好情绪,转过身看不远处被困的俞颖,神色淡淡:“听不懂。”
俞颖想伸手骂人,奈何周身保镖过多,动一下都成了困难,梗着脖子怒吼:“你别以为自己傍上大款就成人上人了,要不是有周家,你这辈子都没机会进上流圈!”
“周家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我清楚!”俞颖极力想要从保镖中挣脱出来,终于可以伸出手怒指周韫,“你对周域的龌龊心思不就是为了牢牢绑住周家,一辈子都有保障,过惯了富裕生活,哪儿还瞧得上贫民窟的贱生活!”
“我告诉你,假的终归是假的,周家给你提供再好的生活,穿上龙袍也不会是太子!知道周域为什么搬出周家吗?”俞颖发出一声极具嘲讽的冷笑,“就怕哪天你胆大包天用些下作手段勾引周域,他是聪明人,舒蕙也是,母子二人清楚你的为人自然是要避开!”
大厅围观人群散去,饭店工作人员不能离开,良好的职业素养也难免忍不住向周韫投来八卦的眼神。
那些意义重复的视线落在身上,似磨好的刀一点点凌迟周韫敏感的内心。
两年前忍下,两年后还在经受俞颖冷嘲热讽,再不反击,以后她会在更大场合旧事重提,践踏她自尊。
周韫垂在腿侧的双手慢慢握紧,转脸看闻澍,平素第一次想仗势欺人:“那些保镖都是你的人吗?”
闻澍轻轻闭眼。
“我可以暂用一下吗?”
“随意。”
有了肯定回复,周韫深吸一口气朝俞颖走去,面色沉郁,从未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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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严肃。
坚定步伐走过来的一刹那,俞颖隐约感知到不对劲儿,仗着是长辈又有姜家撑腰,再不济也比养女强,说出口的话愈发难听:“干什么?我告诉你,今天家庭聚餐就是为了商议周域和千盈订婚的事,我劝你收起龌龊心思,别以为……”
“把她摁住。”周韫打断她猖狂的话语,等保镖摁住后,二话没说对着俞颖那张脸狠狠甩下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亮,清脆。
俞颖做梦都没想到她会动手,错愕过后尖叫声骤然响起,愤怒下的五官早已失了伪装的面目,狰狞可怖死死瞪着周韫:“你个小贱人居然敢打我!放开!我今天非得把你这张勾引人的脸撕了!”
周韫左右看了看,保镖在侧,俞颖难以脱身,右脸颊上的淡粉指痕出自她的杰作,她到底还是收了点力,若铆足全力打下去绝不是这颜色。
周韫眉眼干净温和,看她时眼眸凉薄:“当年日记本是谁递给周家,又是谁费尽心机想嫁给周域,桩桩件件需要我说吗?我要是你就会好好劝自己女儿,别太作,小心哪天遭反噬。”
她说话时语速很慢,俞颖没放在眼里,只当她是口头上吓唬自己,挣扎两下要伸手掐人,“你对周域的心思还需要千盈刻意做吗?日记难道不是你写的?你敢对天发誓说你现在对周域没有任何想法?你敢吗!”
尖利的吼完一嗓子,大厅门前摆放的鱼缸似乎震了两下,寓意驱衰旺财的鱼在缸内四下乱窜,色泽不一的鱼尾快速摆动,试图逃离危险之地。
和周韫目前处境一般无二。
俞颖就是想从她这儿得到最肯定的回答,如果得不到,接下来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离开宿沅,如吹枕头风,在舒蕙耳边滔滔不绝。
溢出薄汗的背突觉一抹温热,将略微潮湿的衣衫推进肌肤上,黏腻感迫使周韫抬头看向来人。
闻澍同样在看她,那双本就危险的瞳眸此刻添了些许冷厉,“清醒点,看看交手的对象是谁。”
他瞳色深,冷硬的下颚透着不近人情的决绝,直直看进周韫眼底,像盯准猎物的鹰。
“别让我失望。”
闻澍覆在腰后的手轻轻一推,周韫站在了俞颖面前,比先前更近的距离,近到好似俞颖随时能挣脱束缚,伸出恶爪狠狠掐住她脖子,同她拼个你死我活。
交手的对象……
耳边不停重复这句话,周韫恍惚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紧握的手慢慢松开,以从未有过的轻松和从容面对俞颖,樱唇上扬:“以后你再敢骂我一句,当心我,试试看。”
俞颖僵愣原地,骂骂咧咧的唇张开又闭上,抿唇,又张唇,几次下来,那张嘴倒真没再骂了,不过吃人的眼神或许是她最后的倔强,好似那落在周韫身上的一道道视线可以将她隔空处死。
她承认最近两年,对周姜两家联姻的事越来越没底。俞颖可以确定的是自家女儿对周域是掏心掏肺的喜欢,可周家小子待千盈的态度捉摸不透。一天没有松口,心就没法定下来,否则她也不会逼问周韫这次回来对周域的心思到底如何。
可这死丫头说了什么?
竟然威胁她,要是再骂,她真去勾引周域!
周韫将她气得快要憋出内伤的愤恨表情看在眼里,心里淌过一丝痛快。两年前就该做的事却因为当时的愧疚,软弱,生生忍了这么久。
她表述的够清楚了,俞颖若是聪明人就该记下疼。
周韫转身就走,两步后,和闻澍所站位置并肩而立,面对不同方向。
她柔声说了句谢谢,话音落下那一刻,肩不小心蹭过他的手臂。
下一秒,臂弯上的力道将她桎梏原地。
“利用完就想走,”闻澍握住她手臂,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话却是对她说的:“除了公益免费,我这人不做亏本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