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给我斩开这方天地》 第167章 得加双份鸡腿 这边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两个押着周老七过来的匪人自然第一时间看到听到。 正巧,这里面的一人,正是此前上来拍门的刀疤脸。 刀疤脸笑容玩味,用手拍打着刀背,问道:“嘿,叫板?” 许青白将木匣子塞到一旁的龙行舟手里,让他先帮忙端着,转头对刀疤脸笑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刀疤脸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好得很!正愁这一船人都乖巧得很,找不到一只鸡仔来儆猴子,你倒是主动,不失望,刚好拿你来立威!” 他随即冲着那边的人堆里喊道:“当家的,再过来两个人咯,来活儿了!” 那领头的人先前就瞧见周老七在这边磨磨蹭蹭,甚至还你来我往搭上话了,已有不悦。这会儿又听见手下喊话,心中有了数,便领着两人赶了过来。 走到近前,那领头的人骂骂咧咧地问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小王八羔子?” 刀疤脸勾勾下巴:“喏,就这两位大英雄!” 那领头之人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龙行舟和许青白,笑眯眯地说道:“怎么的,是我们做得太客客气气了,把你俩宠的,惯的?还是说我们哥几个压根就入不了二位的法眼呢?” 许青白先看了眼退到一旁,正瑟瑟发抖的周老七,这才对那领头之人笑道:“你们客气倒是真没怎么客气...至于你们哥几个的这些蛇鼠行迹嘛,自然是令人所不齿的,不光是入不了我们的眼,也入不了天下人的眼!” 那领头之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跟几个手下一起哈哈大笑:“难得!难得!以前每趟出来,要么尽遇到些贪生怕死之辈,只会跪地求饶。要么就是遇到些只懂得明哲保身的怂蛋,自顾保全自己,不管别人死活...都没有像今天这般有趣,二位这是不想束手就擒,非得来一出以卵击石了?” 龙行舟见对方居然哈哈大笑起来,气焰已然嚣张得不起,他随即一句话便将对方的嚣张气焰给浇了个灰飞烟灭: “笑个锤子!你们那几颗屁股沟子有没有石头那么硬我不清楚,只盼一会儿别被老子的两颗卵撞得稀碎!” 许青白瞅了瞅说得一脸猥亵的龙行舟,还真别说,挺像是那家子人的... 就连躲在一旁,忧心忡忡的周老七听见后,都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破了防。 许青白见言语上没讨到好的对面就要动手,先伸手打断对方,问道:“你们要是真遇到那些身上没带钱的会怎么样?” 那领头之人怪笑着说道:“没带钱也不是不可以!如果是姿色尚佳的小娘子嘛,倒是好商量,反正我们哥几个每次做成买卖后,上了岸都要去那窑子妓院里找几个姑娘泻泻火,也得花银子不是,索性就在这船上把事儿办了,算是折算成银子收了又花了...如果又没财又没色就有点难搞了,不过这也得看人,留条胳膊大腿是起步价,遇到像你们这种看不顺眼的,那就得下水去喂鱼喽...” 许青白点点头:“行有行规,这就叫贼不走空!” 那刀疤脸想必在众匪人中身份也不算低,挑眉说道:“是有如何!实话告诉你吧,这段时间来,咱哥几个犯事十余起,船都凿了两艘了,还没有打空手回去的说法!一条船上的人,要么出钱,要么出血,还没见谁能占我们的便宜!” “哦?!”许青白浅浅笑道:“今天你们就见着了...” 对面,那领头之人一招手,手下四五个汉子就步步压上前来。 许青白看了一眼正悄悄对着木匣子里数钱的龙行舟,轻声说道:“这几人交给你了,下手可别轻!” 龙行舟叹息一声,自己都默默数了好几遍了,每次数到一半都要被人打断...他只得作罢,用一只手臂将木匣子夹在腋下,说道:“这都不算事儿!” 他又转头对着快要瘫软在地的周老七笑道:“姓周的老小子,你瞧好了,你大兄弟但凡多用一只手,都算这几只浅水王八屁股沟子硬!” 四五个面目狰狞的汉子举着刀,嗷嗷大叫着冲了过来。 ...... 许青白侧身,他自己没有动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地从这四五个人的刀光中穿过,他脚下不停,朝着那堆蹲在一起的船工走去,那里还有三个匪徒在看守。 行到近前,两相对峙。 三人如临大敌,纷纷举刀,严阵以待。 许青白嘴角微扬,轻轻一步踏出。 对面三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平时都是当惯了恶人,哪有被人欺压的道理,自然更没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的觉悟。 刀光现,三人围成一个半圆,将许青白包裹在内,欲要让许青白顾此失彼,左右不能兼顾。 许青白空手斗白刃,脚下走位灵活,对面三道刀光始终不曾沾他衣角分毫。 三人发狠之下,已是使出了全身气力,不管是横劈还是竖砍,都刀势凶猛,势大力沉,力求能够一击致命。 可这些发力使出来的招数,对面却只躲不挡,导致刀刀落空。他们既要发力之后去收力,又无格挡之后可以借助回力,没使出几招,便已有些力乏,一时手忙脚乱,苦不堪言。 许青白轻轻一卷袖口,手里多了根从甲板上捡起来的竹筷子。 先是一击轻轻点在了其中一人的手腕上,让他握刀不稳,手中长刀随即脱手而落。 第二击等到对面刀光落下,露出空门,迅疾点在第二人的眉心,那人连人带刀向后跌飞而去,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剩下一人,许青白捏着筷子的两根手指头微动,筷头处有一团氲氲的金光包裹闪烁,再轻轻一点,笔直而出,便与来人势大力沉的刀光相触。只听一声脆响过后,来人手中只剩一柄刀把,而那截断裂的刀身此时已经没入了他自己的小腹之中,这人随即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寥寥三击,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眨眼功夫,局势就已分明! 对面三人,一死一伤,剩下第一个长刀脱手的汉子,震惊过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踢嗒...”许青白拍拍手,那根筷子掉落在地上。 他不去看那名求饶的汉子,转身看向身后。 那里,先前那五个汉子早已一一趴在了地上,有四个都一动不动,就剩下那个领头的,还能发出一两声有气无力的呻吟... 如果用龙行舟先前的话来讲,也算是他屁股沟子稍微有点硬了! ...... 龙行舟走过来,果然腋下还夹着那只木匣子,从始至终都没有放下来。 龙行舟问道:“这些人怎么处置?” 许青白似乎早有打定主意,干脆说道:“都是些身上背着命案的主儿,就都别留活口了!” 龙行舟不料许青白行事如此狠辣果断,又觉得颇对胃口,欢欢喜喜地将木匣子塞进许青白的手里,说道:“来来来,先帮我拿着,我来料理!” 随后,“噗通噗通”的声音不绝于耳,船甲板上立马少了八人。 等到龙行舟屁颠屁颠跑回来,从许青白手里接过木匣子,来到躲在甲板一角瑟瑟发抖的周老七面前... 周老七入目是一双大脚,他诚惶诚恐地抬眼往上瞧了一眼,见是龙行者夹着木匣子站在自己身前,颤声说道:“这位大兄弟,哦,不不不,这位大当家的,匣子归你了,钱也归你了,求求你,别杀我...” 龙行舟板着脸,喝问道:“就这些?” “哦哦哦...我床底木板下还偷偷藏着四十几两银子,我一并取出来孝敬您...小的是什么都没看见啊,什么都没听见啊,您可千万犯不着干那杀人灭口的事情...” 龙行舟笑骂道:“你狗日的,果然不老实!”他从匣子里捡出几钱银子塞进自己的裤兜里,将受惊不小的周老七一把抓起来,又将木匣子塞进后者的怀里,说道:“老子就是不服气,现在主持公道,替你把白天多收的那三成船资给退了,剩下的这些,分文不取!” “啊?”周老七半天缓不过来。 “啊个锤子,赶紧的,把先前收上来的这些银钱都给他们退回去!”龙行舟拍拍周老七的肩膀,一脸正气地说道:“行侠仗义见过没?这就叫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哦!”周老七终于缓过劲来! 劫后余生,又心情大起大落的他重新打量了一番龙行舟,最后啧啧称赞道:“少侠武功盖世又义薄云天...” 龙行舟开怀大笑,极为受用,他摊开蒲扇般大小的手掌,没轻没重地拍在周老七肩上,问道:“那又如何?” 周老七整个身子跟着一个哆嗦,想了想,脱口说道: “得加鸡腿,双份!” 第168章 浩然养气五常注 平息了船上的风波,此后一帆风顺。 此后两天,那周老七果然信守诺言,不光替龙行舟开小灶加餐,为了报答大恩人,还顿顿鸡腿管够,端得是大手笔。 等到行船第三天,终于抵达了江宁郡。 轻舟寻到一处偏僻的小渡口下了锚,周老七跟在后头,一直把许青白与龙行舟送上岸。 “此去沿着江岸再往西行两里就有一处大渡口,那大船估摸着明天就能到那里停靠,二位今晚可以安心在城里歇脚一晚,明日再早早地去渡口那里候着便是了。”临分别时,周老七婆婆妈妈地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说了不下三遍了,都记下了,你回去吧!”龙行舟挥挥手,不耐烦地说道。 “额...”周老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屁快放!” “老哥我担心这趟回去,会不会被人惦记上,会不会还有匪人前来寻仇啊?” 龙行舟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事儿你还真得感谢感谢你许小哥,他都替你想到了,就在你前晚上抱着匣子睡大觉的时候,我都已经出去帮你料理干净了...” 许青白也笑了笑:“周老哥回头也可以跟你们那些同行带个话,就说那截江面上的匪寇已经尽数伏首,大家以后可以放心跑船了...” 周老七眼睛放光,一顿溜须拍马,叹道:“两位还真是古道热肠又宅心仁厚...” 龙行舟挥挥手:“行了行了,还来?!鸡腿这两天都吃腻了!” 周老七也没有马屁拍在马腿上的尴尬,笑着说道:“老哥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两位小哥如果下次坐船,但凡是坐咱们这片水域的轻舟,一律免费!” 龙行舟嘿嘿说道:“别介啊,干嘛要下次,干嘛就不含这次?” 周老七哈哈笑道:“这次还是算了!龙老弟啊,不是老哥我说你,你也忒能吃了点...哈哈哈,实不相瞒,老哥为你开了两天小灶,都快要亏到姥姥家去了...” 龙行舟不理这茬,大义凛然地摆手道:“行事不求回报,才算是真侠义!以后有缘再见吧,船资该是多少是多少,别再敲老子竹杠就行了!”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回去以后,也别瞎折腾了,可千万不要怂恿你们这群跑轻舟的帮我兄弟二人立祠画像,更千万不要在私底下传颂我兄弟二人的丰功伟绩...” 这两天来,周老七一直分身在龙行舟“膝下”,每天嘘寒问暖把后者伺候得舒舒坦坦,他早已习惯了龙行舟脾气,他知道这会儿要反话正听... 于是周老七把背挺得笔直,把胸膛拍得“咣咣”作响,信誓旦旦地说道:“龙老弟放心,老哥我回去以后啊,这头一件事实话说没啥把握,但这第二件事绝对给你们办得妥妥当当的!” 龙行舟哈哈大笑道:“周老哥说的是哪里话,都是自己人,甭这么客气呐!” 许青白看不下去,赶紧打住梁祝,向周老七挥挥手作别,强拽着龙行舟离开。 心满意足的龙行舟被拽出去好远,还不忘补充提醒,嚷嚷道:“周老哥,可别记岔了,老弟我姓龙,名行舟,轻舟的舟...” 这边,目送二人渐渐走远的周老七,仍在诚心诚意地挥着手,高声回应道:“老弟,放心吧,记不岔,姓龙,名轻舟,行舟的舟...” ...... ———————————— 找到了周老七所说的那处大渡口,因为大船要明天才能到,许青白与龙行舟便折返进江宁郡城里,准备在城内歇息一晚。 二人不慌不忙,进了一家寻常客栈,要了一间普通的房间,大眼瞪小眼良久,最后许青白提议,既然来都来了,时间又有富余,干脆在江宁城里游览一番。 二人随即出了客栈,在城里一路游览。 江宁城是一座古城池,也是江南的一座大城。 大江蜿蜒至此,转角处,江宁城雄居江边。岸边山陵叠嶂,城东西两方各有一山突起,一似龙蟠,一似虎踞,自古有虎踞龙盘之说,是处帝王之地,风水极佳。 ...... 许青白与龙行舟这三日坐船也腻歪了,便先后登上龙盘、虎踞两山游览,入眼白云悠悠,远眺大江滔滔,风景独好。 下到山来,眼见时辰还早,二人又结伴去往城中闹市。 等到沿着街道闲庭信步游览了一番,又寻了处路边的摊子草草应付了晚饭,城内华灯初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许青白在前,龙行舟在后,一路走着走着,钻进一条巷子之中。 巷子不宽,堪堪只够三四人并排行走。 巷子两旁都是商铺门市,有售卖花草的、小手工的、香料胭脂的...俱是雅物。 逛到巷弄深处,已是少有行人,两旁灯火渐弱。 许青白正要折返,陡然见前方又有一处店铺,门外高挂两个黄皮大灯笼,店铺内更是灯火通明,整个巷弄都为之一亮。 走近一看,他发现原来是一家书店,顿时心里惊喜不已,随即拉着龙行舟钻了进去。 进入书店后,许青白再也顾不上龙行舟,便任由后者驻足在门口的一排书架前翻着书中的插画。 而他自己则完全沉浸在书海之中,一路走走停停,不时翻翻捡捡,兴之所起趣之所及地看起了书。 这书店里收藏摆列的书籍很多,包含也很广,既有野史闲书,也有文学巨著,甚至还有一些制窑养蚕之类的书籍,琳琅满目。 许青白睁大眼睛,扫过那一本又一本的书名,观察那些书本的厚度,但凡能够提起他半点兴趣的,便要入手翻上两页... 不知不觉,他已走到一处积灰书架前,又从角落里翻到一本样式有些特别的书籍,这本书入手不厚,但一眼就能看到其纸张有些泛黄,想必已是在这里吃灰许久。 许青白轻轻掸去封面上的灰尘,入目是七个楷体小字,古朴周正,别有韵味,上书《浩然养气五常注》。 许青白当下有些狐疑,《儒家五常经》他倒是见过也读过,是一部儒家的正统巨著,儒家五常,仁义礼智信也!在其中都有详细正统地阐述,是一部修身养性的儒家基本著作,流传也很广。 但是这《浩然养气五常注》他却从未听过,莫不是这书店进了一本刻印有瑕疵的书籍,所以才迟迟卖不出去?亦或是这《浩然养气五常注》是对那《儒家五常经》的注释? 被搞得好奇的许青白,顺手翻开这本书的扉页,果不其然,这本书还真的是对儒家五常的注释... 许青白越看越入迷,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把那本流传很广的《儒家五常经》给吃透了,如今只是简单翻了两页,便觉得无比的新奇,许多说法提法简直闻所未闻。 看到后来,许青白越看越不对劲。 他“啪”的一声将书合上,愣愣发呆,若有所思。又过了一会儿,他再将书打开,这次是直接跳到了后面,又快速翻看了两页... 许青白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他几乎快要惊掉了下巴。 这本书,以儒家五常的仁义礼智信入手,先是不落俗尘地阐述了五常的含义、顺序、联系,又以五常之论而出,讲了一套君子处世修炼的法门... 再说得直接点,这就是一部的功法秘籍,直指儒家成圣的大道! 许青白几乎有些颤抖地将书握在手里,东张西望。 他搞不懂,为何在这小小的巷弄中,在这偏僻的书店里,会有这么一本沧海遗珠?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运气好?!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如先生所言,与书有缘,与儒家有缘?! 进来的时候不觉得,许青白这会儿发现,不大不小的书店里,就只有他和龙行舟二人。 而他又随即意识到,从进来的时候至现在,他都貌似没见到过书店老板。 许青白拿着书,在书店里找了一圈,又走到门口去查看。 书店门口的两盏黄皮灯笼下,却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个白衣秀士坐在一张藤条椅上,他面容年轻,又神态慵懒... 他眯眼瞧了一眼许青白手里拿着的这本《浩然养气五常注》,高兴地拍手说道:“这本书吃灰多年,今天算是找到一位有缘人可以销出去了,总算是有铜板回笼了...” 许青白拱手问道:“请问老板,此书如何卖?” 白衣秀士嬉皮笑脸地问道:“此书名共几个字来着?” 许青白看了一眼手中的书,抬头回道:“七字!” 白衣秀士捋了一缕额角的束发,笑道:“要不七个字就收你七两银子好了,算不算贵?” 听见动静已经出来的龙行舟闻言,嘲弄道:“咋的啊,你家卖书按书名字数收钱啊?七两银子!来,我瞅瞅,看里面都画了些什么,有没有那春宫图好看...” 白衣秀士说道:“本店卖书向来只卖爱书之人,缘分到了,分文不取,缘分不到,强求无益!” 他转头看了一眼龙行舟,随后将头靠在椅子上,双眼望天,又说道:“你一个看画的,跟我讨价还价作甚!” 龙行舟拉着许青白就要走,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啊,还没看明白是黑店吗?! 许青白甩开龙行舟的爪子,轻声说道:“我很中意这本书,那就烦请老板割爱了。” 白衣秀士笑容玩味:“好几两银子呢,不觉得贵?” 许青白面色平静如常:“书本无价,何来贵贱之说!” 白衣秀士猛地从藤条椅上坐起,拍手称快道:“好一个书本无价!阁下慧眼识书,此书也是幸遇良人,两全其美,真的是两全其美啊...来来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书...” 许青白莞尔一笑,这人有点儿意思。 龙行舟阻扰不成,怒目相视。 他觉得,这白衣秀士就是个奸诈书商,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啊! 关键是,还真能把许青白这只小羊羔给忽悠进嘴里去! ...... 等到两人折返,慢慢走远,书店门口的两盏黄皮灯笼也慢慢黯淡了下来。 那慢慢走远的两人,对身后随着他们脚步缓缓消失不见的巷弄毫无察觉... 藤椅上,那位书店老板缓缓起身。 哪里还是先前那清秀年轻人模样,此人须发花白,脸上尽是扑面而来的沧桑... 点点光晕中,一袭白衣下,此人身体清瘦,却不掩精神矍铄。 老者面露笑容,仰头对着漆黑的天幕,似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人倾诉: “好一个书本无价!好一位风流少年!” 第169章 世间文字十万个 一旬之后,大江之中,高楼船上,许青白已经废寝忘食地翻了几天几夜的书。 这些天来,许青白几乎没有出门,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捧着他得来的那本《浩然养气五常注》,翻来覆去的看。 连着龙行舟都被许青白另加了银子又开了一间房,赶去了隔壁。 一来,是龙行舟整天念念叨叨,影响许青白看书。 二是,是龙行舟每晚鼾声如雷,影响许青白睡觉。 龙行舟也不失落,反正换乘之后,大船足够大,船上人也多,不时还能遇到个年轻姑娘,正好可以出去溜达溜达,找准机会再练练功。 那晚回来后,龙行舟还在一个劲地念叨许青白被人下了烂药,当了冤大头。 可许青白却一脸兴奋地,一个劲地跟他炫耀手里那本破书,说是捡了大漏。 龙行舟认不得几个字,也不喜欢看书,更搞不懂那些儒家弯弯绕绕的大道理,但听许青白眉飞色舞地解释了半天,也大概听明白了,随即画风大变,惊羡不已... 当晚,觉得多半还有漏可捡的龙行舟,悄悄背着许青白摸出客栈,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条巷弄,更找不到那家书店。 龙行舟心里狐疑,莫非是前头一次遇到了鬼打墙不成! 他空着手返回客栈,又把许青白叫起来细说了一番。许青白闻言思索良久,记起那句“有缘者分文不取,无缘者强求不得”的话来,猜测自己那晚指不定是遇到某位高人了,一阵唏嘘感叹。 ...... ———————————— 这会儿,许青白正端坐在房间里,手边正放着那本《浩然养气五常注》。 这些天来,他已经将此书熟读三遍,虽然全书晦涩,许青白却已在短短时间里,消化了十之二三。 而剩下的那些,就不是许青白多花些时间就能领悟到的了,这跟一个人当前的见识、储备、机遇、心境都有关系,急不得,也急而不得。 儒家认为,一手之数为五。 在天名五德,乾元亨利贞。 在地化五行,金木水土火。 在人为五常,仁义礼智信。 怀恻隐之心,仁也; 怀羞恶之心,义也; 怀恭敬之心,礼也; 怀是非之心,智也; 怀诚实之心,信也。 五常是儒家的核心思想,也是伦理和道德的标准。 同时,五常之间的关系,既相互生长,又相互制约。 从仁、礼、信、义到智的过程,是一个相生的过程。 从信、智、礼、义到仁的过程,是一个相克的过程。 如儒家提倡,一个人要常怀“仁”之心,“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但如果“仁”过多,就难免会有“烂好人”之嫌,就需要以“义者,宜也”来触发... 同样的,如果“义”过剩,行事乖张暴戾,就需要用“礼”来校准... 如果只讲“繁文缛礼”,甚至“以德报怨”也并非是儒家所提倡的,就需要“智”来权衡... 如果“智”满,常“小聪明”作祟,就离不开“信”的约束... 而凡事是否要有“信”,则又需要以怀“仁”的眼光来审视... 仁是基石,义是动机,礼是峰尺、智是界限,信是枷锁。 ...... 凡此种种,五常环环相扣,生生不息。 书上更是直言,君子起而行之,践行五常的过程,便是一场证道。 此书珍贵,不知是何人所著,对于正统儒家修士来说,循序而进,无疑是一条可以步步登天的大道。 许青白将其捧在手里,心里又多少有些苦恼。 如今自己仙、武双修,虽然在修仙一途上,还结出了千年一遇的文胆,但自己终归不是那些书院学宫里的纯粹儒家修士,如果以后按此枯修,似乎又要舍弃许多,与自己追求的大道不符。 许青白暂时没有改换功法的想法,如今自己仙武之道都进展顺利,特别是自己武府内,等小金人的隐患解除后,他相信,修为一定能够在短时间内就突飞猛进。 ...... 而这本《浩然养气五常注》既然能让许青白奉为至宝,除开功法之外,其后面两个关于“术”的部分,却可以让许青白借鉴之下,拿来为我所用。 人族天下,以浩然气为始气,但凡是人族修炼者,不管是修炼何种功法,出生于何门何派,儒家也好、兵家也罢,纯粹武夫也好、潇洒剑仙也罢,都其实是在养气蓄气。 书中将浩然气尊为这方天地中万气的始气,有一气生万气的说法。 天地之中,始气足,则万物欣欣向荣,天下修炼之人辈出,就如同雨泽过后,大地上硕果累累。 始气衰,则万物凋零,修炼之人纷纷陷于大小瓶颈,修行举步维艰。 而一个修炼之人,如果能够引浩然气入体,并在体内养蓄,或者说,有一些逆天之人,如果能够窃取天地一部分浩然气为己用,则会造化惊人。不仅修为会大进,修行路上,都将不会遇到瓶颈,还会在这方天地之中,享受天地赐予的大机缘、大造化。 许青白就曾按照书上的方法,尝试着用身体去感应、再牵引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浩然气,虽然方法正确,他也知道确实成功了,但却又悲哀地发现,那聚集而来的浩然气已经不能说是稀薄了,可以说是几近于无。 许青白觉得,要是按照这个速度,这么一点点量,或许几百年后,才能够汇聚成一小滴吧,实在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许青白苦笑,不过他又很快释怀。这也说得通,如果随随便便就能大量窃取始气,那这天地的始气恐怕早在几万年前,就会被那些先贤们瓜分干净了! 许青白按照书上运转术法,全身毛孔大开,孜孜不倦地向天地索取那些似有还无的始气,虽然几近于无,但长此以外,也聊胜于无... 还好运转此术法之后,许青白不用再去管它。只要许青白不强行关闭,此术法便可以自行运转,长久不息。 倒也省事方便。 ...... 而当下这个时候,许青白正在琢磨书上的另外一个逆天术法。 既然是儒家巨著,便自然离不开文字。 世间文字十万个,个个都有不同的意义,在儒家看来,也个个都具有不同的威力。 字能杀人、能度人、能悦人、能懑人、能束缚人、能点化人、能赋予人、能削弱人... 儒家圣人之所以能够做到口含天宪,出口即是大道显化,便是完全依托于字的奥义演化,威力不可小觑。 而许青白仙府之中,已经结出文胆,而结文胆之时,又刚好以湖伯顾一城所送的那张金色书页上的一百零八字作骨... 许青白觉得,机缘巧合之下,自己的文胆或许可以再度演化。 许青白已经跟龙行舟打过招呼,龙行舟老老实实地守在了门外,行那护法的职责。 许青白慢慢调整呼吸,平息静气,渐渐入定... 他仙府内,或许是习了二师伯传下的炼天诀,将昆吾刀和花押印炼入其中后,受到了滋养反哺。许青白在不久前,回春山郡的那段时间里,修为就已经再进一步,晋升到了灵胎第三境... 许青白此时盘膝而坐,调动文胆,晕晕发光。 文胆表面,有一百零八个金色小字若隐若现... 他按照《浩然养气五常注》上的记载,缓缓运转演化之法... 少顷,文胆表面金光大盛。一百零八字开始慢慢解体,拆解为一笔一划,并不断地大量复制衍生... 文胆之上,此时已尽是横、竖、点、勾的笔划... 许青白脑中开始快速观想世间十万个文字,文胆有感,随着许青白每观想一个,便有一个文字在他文胆上显化。 一个时辰后,文胆之上已经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各不相同,无一重复。 一念开,仙府无限空间内,文胆陡然放大百倍,其表面文字随之放大显现,清晰可辨。 许青白略一感应,刚好十万之数。 只见十万文字整整齐齐,以某种顺序、行列排布在文胆之上。 随后,十万文字光芒大盛,开始萦绕文胆缓缓旋转不停。 每一个文字都滋生出一道细细的气机金线,一一垂下,在文胆表面落地生根,既在汲取,又在反哺。 居中的文胆开始肉眼可见的壮大、膨胀... 许青白的仙府内,再起异象。 文胆在缓缓爬升,高悬仙府天幕之上,金光璀璨,仿佛一轮煌煌大日。 金光照亮许青白仙府中的各个角落,那轮煌煌大日之下,有连绵青山平地而起,有大江高瀑顺流而动,又有花鸟虫石显现其中,有白云紫霞漂浮其上,有和风煦光浸没其间... 风生水起,草木疯长。 好一幅上色的山水画卷! 许青白终于在仙府之中完成了造景,演化出天地,气象万千。 仙府天地内,一声轰鸣。 武府之中,小金人睁眼,与座下白蛟似有所感,齐齐转头向仙府方向望去... 许青白再破桎梏,仙道修为迈入问天境。 第170章 天下之大 守在门外苦苦等待了几个时辰的龙行舟,感应到房中那遮盖不住而自然溢出的气机变化,一脸欣喜地推门而入。 房内,许青白盘坐在地,心神还停留在自己仙府之中。 沉浸之下,他身边尽是仙府内大千世界的显影,有大日当空,有高山流水,有翠林飞鹤,云蒸霞蔚,生机勃勃... 龙行舟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 许青白心神退去,显影也随之消散,他睁开眼埋怨道:“你这是护法呢,还是捣乱呢,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没点分寸!” 龙行舟嘿嘿笑道:“舟哥做事,你放心,晓得你大功告成才进来的,嘿嘿嘿,刚好撞见,赶巧...赶巧!” 他赶紧跑过来,殷勤地扶起许青白,说道:“还真让你小子给混进问天境,这才离你上次升境隔了多长时间!刚刚进来时,我都瞧见了,乖乖不得了,你那仙府究竟有多大啊,居然这么能装?” 许青白也不隐瞒,简单说了一下用那《浩然养气五常注》上记载的文字术法,成功演化出十万文字后,修为就跟着进了一步。 龙行舟赶紧松开许青白,从地上捡起那本《浩然养气五常注》来又翻了一遍,心里一阵憋屈。 只可惜全书通篇都是歪歪扭扭的小字,连一幅插图都没有,他实在是看着这些文字头疼,想看也看不出个名堂啊... 许青白将书从龙行舟手里抽回来,免得被他牛嚼了牡丹,暴殄了天物,说道:“你一个只修武道的,眼馋什么!” 龙行舟不舍地看了眼已经被许青白抓回手里的书,如若不是自己应付不了那些如同蚯蚓蚂蚁一般、让人头皮发麻的小字,他还真有再开个仙府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只是抱怨道:“那白衣秀士也忒不地道,那晚明明两个人进书店,为啥就只给你一本能用着的功法呢,我的呢?我难道就不是有缘人吗!” 许青白拆台道:“你还好意思说呢,就这本还差点被你给搅黄了...” 龙行舟不好意思地说道:“嘿嘿嘿,这不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在所难免。” “嗯,狗眼不识金镶玉!”许青白补充道。 “许青白!”龙行舟正声道:“我再说一次,不要有事没事跟我本体扯上关系,你有本事就到老祖宗面前去扯这些!” 许青白赶紧赔笑道:“好好好,知道了,下不为例...” 龙行舟破口大骂:“哼...这都几个下不为例了...你可记住了,再有下次,就别怪我翻脸了啊,别以为到了问天境就可以嘚瑟了,实话告诉你,你现在以及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在你舟哥面前,都一样是个小虾米...” “舟哥,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对!”许青白一脸正经地说道:“哪有自己嫌自己的?” 提起这茬,龙行舟不禁火冒三丈,说道:“你以为我想啊,想我出身于堂堂的天狼一族,在你们人族地界居然这么不受人待见...在你们这边,众口铄金,但凡跟个‘狗’字相关的词儿,都不是什么好词,老子真是气得不行!” “舟哥,跟我说说你们妖族那边的事儿呗,此前也很少听你跟龙老头提及过,那边都有哪些种族啊,都生活在什么地界上啊...”许青白好奇地问道。 龙行舟想了想,也好,就多少给你小子透露一点点,让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远,省得以后沾沾自喜,不知敬畏!省得以后,老拿自己真当个黄狗来打发! 他坐到桌子边,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妖族世界,在你们人族世界的西边,两个世界并不相通,只能从一些上古遗留下来的固定通道进出。但那些通道两头都有两界的大能看守着,非等闲之人,不得通过...” “龙老头不是说他回南疆密林去了么,怎么妖界又在西边?”许青白拉过一条凳子,坐在龙行舟旁边问道。 龙行舟轻蔑地白了许青白一眼,说道:“老祖宗又不是回妖族!他很早以前就从妖界出来了,在你们人族地界上成名,南疆是我们这一支脉落脚的地方!” “那你也是出身那一支脉,刚刚你说什么来着,天狼一族?那你也是来自南疆了?那你怎么清楚妖族世界的事儿?”许青白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瞪大了眼睛,等待着龙行舟的回答。 龙行舟看了看有些急不可待的许青白... 嘿,还真是新鲜!多少年了,许青白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万事都能自己拿主意,龙行舟现在除开打个架、跑个腿儿什么的帮衬一两下外,他还很少能被许青白如此“以诚相待”! 这会儿的许青白就如同是个蒙童一般,不自觉地让龙行舟感到很满意,机会难得,他故意放慢语速,呷了一口茶,这才啧啧咂舌地说道:“我虽然随老祖宗,出身于天狼族这一支脉,但妖族一界的事情嘛,当然也是知道一些滴...嘿嘿嘿,谁让你舟哥是老祖宗的掌上明珠呢,以前就跟着他老人家,跑过两回妖界!” 许青白当下已经顾不上龙行舟滥用“掌上明珠”一词,没空去纠正他,一脸期许地望着后者,循循善诱道:“接下来呢,说详细点...” 龙行舟开始慢慢说道:“妖族世界相比你们人族世界,还要广袤百倍、千倍,那里才能叫做真正的高山大河,天遥地远。妖族地界上,生机勃勃,分布着上百个种族,可能是世界环境的不同,那里的生灵比你们人族要强壮许多...甚至一些生灵一出生,凭借着先天的力气,就可以跟你们这边的问天境相媲美...” 许青白听得张大了嘴巴,生来就是问天境,真是人比妖,气死人! 龙行舟接着说道:“不过,修仙是你们人族的专属,那边可尽是一些练武的强者。另外,你们人族相比于妖族,要聪慧不少,步入大道之后,修炼速度还是要快一些的。可妖族就不行了,就只能靠着强壮的体魄和悠长的寿命,一步一步慢慢熬着...所以啊,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冥冥之中也是公平的。妖族先天起点高、寿命长,但修炼速度慢,不像你们人族世界,韭菜割完一茬又一茬,就从来不缺最顶尖的那一撮强者,你们可以在短短几十年、一百年的时间里,就速成一批顶尖战力的强者,这是妖族万万不敢去想的事情...” “妖族世界里,分好多种族,各个族群里又会有好多支脉...就几十个主要种族来讲,又大抵可以分为百兽和百妖两个阵营。那些与人族关系不错,联系密切,走动频繁,或者与人族关系保持中立的被划入百兽一系,这其中,有我们天狼族,也有诸如天凤族、白虎族、地灵族、圣象族、灵鹿族、玄龟族等等...而那些疏远人族,或者说对人族抱有敌意的被称为百妖一系,旗下有黑龙族、青鹏族、牛魔族、魔猿族、贪猪族、真熊族等等...” “每个种族都各有自己独到的地方,就比如说,黑龙族与天凤族战力出众;而我们天狼一族,就包含了狼、狐、豺、貉等分支,自古以忠诚和智慧立足妖界;像那地灵族,包含鼠、兔、刺猬、貂、穿山甲等分支,他们虽然常生活在地下,但勤劳、善于炼器铸器;又说那黑龙一族,包含蛟、蟒、蛇、鳄、巨蜥等分支,狡诈多变;像那魔猿一族,有猩、猿、猴等分支,狂暴易怒...” 这还不止,龙行舟生怕给到许青的震撼还不够,继续说道:“妖界也好,人界也罢,并不是说妖界就没有人迹,这就像我也能呆在你们人族之地一样,只不过是说,看是由谁主导这个世界罢了...再告诉你一个事实就是,其实吧,在你们人族之地,也有许多百兽一系的聚居地或者说是城池,就跟插花地一样,只是凡人不知道,也轻易进不去罢了...” “像那百兽城,是我们在人族腹地所建的最大城池,就位于三大王朝的交界地界;像那美狐城,是我们天狼族九尾狐一脉所建,位于大越王朝的满钗国;像那百花谷,其内俱是修炼成精的花木,以多美女艳女闻名,位于大越王朝的西子国;像那圣剑城,是地灵族所建,擅铸名剑大器,位于大夏王朝境内;像同样那位于大夏王朝境内玄火城,是天凤族所建,城内有一簇玄火不灭,可助炼体,传言还有人借此涅槃重生;像那灵犀城,为灵鹿族所建,可演化梦境,于梦境中得大造化,位于大匈王朝境内...” 许青白眼神开始放光。 龙行舟神气地说道:“嘿嘿嘿,以后得空了,舟哥带你走动走动,四处寻些机缘,这些城池的暗道,我都熟悉着呢!” 许青白惊叹道:“如果不是踏足这修炼界,可能终其一生,也万万想不到,在人族之外,竟然还有百族林立。” 龙行舟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继续说道:“严格来说,除开人界、妖界之外,其实还有冥界、神界,它们都独立于两界之外,自成一方天地运作...” “另外,东边还有浩瀚的汪洋,那里不仅是广袤深邃的水世界,汪洋之上还星罗棋布了成千上万个大小岛屿,那里生活着一众水族、鲛人族,更有四大龙宫镇守。因为他们长期与西边陆地之上的妖界隔绝,联系也不大,要说也是自成一界...” “除此之外,还有天人族,他们是上古人族的后裔,一直繁衍至今,虽然可以算是你们人族一脉,但他们一直便自命不凡,更不愿与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为伍,对外自称天人,自成一系。天人族在几千年前,又发生了严重的内斗,因为修行功法的不同,现在划分为天神族和天魔族两个阵营,势同水火...” ...... 许青白听得渐渐入迷,一片心驰神往。他还是第一次完整地听人讲起这片天地,讲整个天下的格局,心中既激动又震惊。 原来,天下之大,果然超出他自己的想象,既广袤无边,又光怪陆离。 他又不禁神往,不免急切地想着要让自己快速变强,好让自己有机会,有实力,去一探究竟! 许青白愣愣出神。 龙行舟指了指许青白的胸口,说道:“就说你武府之中这条白蛟吧,那可是老祖宗不惜千辛万苦,大费周折,花了大代价,才从黑龙一族的祖地里面抢...哦,不...取回来的,算是便宜你小子了!” 许青白摸摸胸口,他此前其实也能猜出个大概,可是龙老头一直没有明说,他也只能揣测。这会儿被龙行舟说破,许青白倒是不怎么惊讶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龙老头这么生猛?” 龙行舟撇撇嘴:“那可不!不然你以为你舟哥在老祖宗面前姿态能够放那么低,那都是怕的啊...不像你,不知者不惧,如今还一口一口老头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第171章 黄泥滩 三日过后,大江愈行愈窄,过了江州郡之后,水流已经开始有些湍急了,行船速度也愈行愈慢。 这一天,大船上格外热闹,外头有许多人在忙碌,人声鼎沸。 许青白摸出房门,向人一打听才知道,大船即将过前头的黄泥滩了... 那地方江道狭窄,落差极大,水流很急。 这些年来,许多大船在那里出事,撞礁的有之,搁浅的有之,甚至于进水沉船的也不在少数,是一处险地。 船家正挨着房间敲门,叮嘱客人们一会儿到了黄泥滩,一定要乖乖地呆在房里别出来,不要跑到甲板上来添乱,免得到时候因为船身颠簸,万一有人落水什么的,只怕会顾不上、救不了... 外头,船工水手们正忙得不可开交,水手们忙着检查船帆,提前准备了几捆粗大麻绳,又在底楼增加了划桨的人数,就连那掌舵之人,都被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者过来给临时顶替了。 还有几个船工正忙着往甲板上抬桌子布置,一问才知道,原来大船每过黄泥滩,都得摆上供桌、搬出供品、烧香烧纸进行祭拜,算是向江神龙王借路,祈祷江神龙王息怒,护佑平安。 ...... ———————————— 约莫一个时辰后,听见外头传出一声吆喝“上滩!” 船身跟着一个抖动,行船速度猛得为之一滞。船帆迎风大展,底楼传出一阵阵号子声音,大船随即开始发力,在江面上徐徐而进。 一众船客哪里愿意听从先前船家的叮嘱,真要运气不好遭遇大难临头,谁又愿意被关在封闭狭小的房间里,身心都去受煎熬?还不如跑到外面来,就算要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再说了,大船出事儿也是极少发生的事儿,他们其实心里也不怎么怕,跑出来看热闹的人很多。 甲板上,供桌上的香烛都已经点燃了,又摆了三碟糖果之类的供品,供桌香炉包括那碟子都是定制的,不然在这颠簸的江面上,恐怕早就被晃得东倒西歪了。 有热闹的地方,自然就少不了龙行舟。他早就拉着许青白一起出了房门,跑到甲板上看起了热闹。 船工们对此也好像见怪不怪了,斥责了两句无果后,也只能放着一众出门看热闹的船客不管了。正如先前所言,如今大家都忙得很,还真没谁顾得上谁! 龙行舟那可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点小场面完全不放在眼里,又拉着许青白得寸进尺地跑到了船边,单手扶着船舷栏杆,脚下却站极稳,身子也不怎么摇晃,颇有些高人的风范。 许青白耳中充斥着哗啦啦的水流声音,迎面又有潮湿的江风,混杂着飞溅起来的江水打在脸上。他转头看了眼江面,只见江水浑浊,夹带泥沙极多,想必黄泥滩也因此而得名! 他们现在已经上滩行进了一半左右,江水越来越急,江面上更出现了几个方圆好几丈大小的漩涡,大船正在缓缓地小心避过。 船边,先前那位到处打招呼的船家管事可就没有龙行舟与许青白这般的高手风范了,保险起见,他早已在自己的腰间系了一根麻绳,这会儿正虔诚地往四方作揖,又不时往江中烧纸撒钱,嘴里念念有词。 船身突然剧烈一晃,晃得许青白都在下意识下,改用双手扶住栏杆... 江中水流瞬息万变,不知何时,大船行进的方向上,竟然又悄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暗涡,这会儿才突然显露出来。 大船避无可避,被直接卷入了进去。 甲板上看热闹的人惊呼,有好几个都没站稳,跌倒在地,只是万幸没有掉进水里去。 那位大船管事大惊失色,立马加大了弯腰作揖的弧度,嘴里颤颤巍巍地开始嚷嚷着“龙王爷息怒啊...” 但管事的一味祈求,并没有起到丝毫的效果,大船开始停止前进,接着开始打横,在江面上跟着水流缓缓打起了漩儿... 那管事见状,冲着后面大喊道:“快!快!抬祭品出来!” 言毕,立即有四个大汉从船底货仓里抬出一头活猪、一头活羊... 四个大汉小心翼翼地来到船边,先后把猪羊投了下去。两头牲口四蹄都被绳子给牢牢捆住了,在半空中发出两声尖锐的叫声,随即噗通两声,跌入湍急的江水中。 被投进江中后,因为是紧挨着船边投下,扔得自然也不会远,那头猪和羊就跟着大船漂浮在漩涡里,借着水流之力打着漩儿,一会儿淹没一会儿露头,半天沉不下去,江面上不时传回猪羊嘶叫的声音... ...... 其实,早在猪羊入水前,眼尖的许青白就有所发觉,上游江面上,缓缓游过来了一庞然大物。 其长约三丈有余,全身潜在水中,离水面约莫两尺,通体漆黑如墨,大头长身,身兼四足,一条长尾左右摆动前行... 庞然大物游到船边之后,径直钻入这漩涡之中,想来水性极佳,竟然开始逆着大船旋转的方向,反向围着船身缓缓游动,随后,又一头扎进了船底,不知所踪... “哐当”一声,犹如大船触礁的感觉传来。 一船之人,都在大呼小叫,有些胆子小的,已经在哭爹喊娘了。 片刻之后,人们等待中的下坠或者倾覆却没有来,大船船身陡然停止打漩儿,接着开始缓缓向着上游而动。 那大船管事惊讶过后,临危不乱,立即传话指挥着船底的桨工们发力...终于,十息过后,大船成功脱离了那处漩涡。 管事不敢怠慢,亲自跑到船头观察水情,指挥着大船行进的方向,免得再被暗涡卷入其中。 终于,艰难地行船半炷香时间后,大船终于过完了黄泥滩,行到了上游平稳的江面上。 底楼的桨工们,一个个大汗淋漓,纷纷瘫坐在地上喘气休息。甲板上,那名管事劫后余生,跪在地上,对着船尾磕头感谢... 一众先前惊慌失措的船客中,先前也有眼尖之人,也看到水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巨影,这会儿也顾不得怕了,跑到船尾来踮起脚尖往江中张望... 许青白转头问龙行舟道:“我孤陋寡闻,舟哥,你们算是同类吧,你可看清了,这个大家伙是什么来头?” 龙行舟想要发飙,许青白这次却说得很温婉,抓不住把柄...他没好气地回道:“什么同类不同类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说完气话,他又补充道:“看着像是一条大倪,最少也得有好几百年的道行了,倒是份滋补上品...” 许青白一时有些无语,还是舟哥威武啊,看谁都像是一盘菜。 龙行舟大大咧咧地说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又没错!也就是它命好,离着咱们春山郡远了些,要是换它长在钱江里头,你多半早就尝到是什么味儿了...” 龙行舟笑骂道:“你小子,前些年吃过的珍馐美味少了?干嘛还这般盯着我看啊,当真是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碗便骂屠户不成?” 许青白无语地问道:“舟哥,你们天狼族平时都是吃肉的么?在妖族里头,常有一族吃另一族的情况发生?那些弱小的族群,会不会被你们这些吃货族群给越吃越少,最后落个族灭的下场?” 龙行舟嘿嘿笑道:“也不常吃!不吃也能过得去,也不是非吃不可...” 嘴上这么说,但他的眼睛却是绕过身前的许青白,望向那处江面。 那里,先前那条大倪此刻又露头了。它将大船送上滩之后,自己个又返回了那处漩涡之中,这会儿正围着那头猪和羊转着圈圈,高兴极了... 而龙行舟的眼神这会儿也盯着那条大倪转着圈圈,放着光,兴奋极了... 许青白还真怕龙行舟一头扎进水里去,赶紧提醒道:“这条大倪能在这截江面上帮助过往的行船过滩,瞧着本性不坏,你留点嘴德...” 龙行舟抹了抹哈喇子,义正辞严地伸手打断许青白道:“不会,舟哥我就多看两眼解解馋,不动嘴的!” 他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他们黑龙一族一直都跟我们天狼族不对付,打它的主意也不是不可以...” “啥?这大倪也算是黑龙族的?” “那可不,你以为黑龙族就尽是龙还是怎么的!你可别小瞧了这条野生大倪,只要给它足够的时间,那可是有机会化龙的存在,不多见的!” 许青白正愣愣出神,武府之中却是蠢蠢欲动。 他心神钻入其中,只片刻便退了出来。 随后,有一道白光从许青白的武府内飞出,钻入水中,遇水而长,依稀可见,足有十丈... 它笔直激射到那处漩涡之中,蜿蜒拖拽在江水中,身形纹丝不动,赤裸裸地审视着那条正要享用美食的大倪... 龙行舟转头看了眼许青白,一脸鄙视! 刚才是谁还善意地提醒我这条大倪本性不坏来着?现在知道有便宜可占,就猴急按捺不住了! 水中,那大倪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跑出许青白武府现出本体的白蛟,缓缓张开大口... 只见一团蛟气轻轻吐出,随即将对面的大倪团团包裹。 不是捕食,白蛟竟是送出一口珍贵的蛟气,要帮着大倪早日化龙! 平白得了一口蛟气的大倪,围着白蛟,在漩涡里欢快地游来游去,最后不忘将那两只美食往白蛟身前拱了拱... 船上,仿佛被扇了一耳光的龙行舟呆呆地看了看许青白。 许青白只是站在船头,望着江面,嘴角上翘。 雨霁江风暖,船过霓当空。回望来时惊澜处,也无漪浪也无波。 第172章 红衣女鬼 继续沿江而上,船过夷州郡。 夷州可以说是大江上的一道分水岭,取“水至此而夷”之意。 夷州以上,江面整体变得狭窄,水流湍急,多滩峡。 而到了夷州,也已是到了大越王朝的边境,再往西走,便要入了大夏王朝的地界。 大船要在夷州城外的渡口落锚一晚,为接下来的行程补给物资,稍作停留。 许青白与龙兴舟两人,在船上一呆就是两个多月,早就呆闷了,于是在确定了第二天的开船时间后,傍晚时分,双双下船来活动活动。 两人吃腻歪了船上不怎么新鲜的食物,溜进城里一家酒楼里,打起了牙祭。 夷州城是这大江水路上,重要的商贸重镇,往来商贾均选择在此落脚停歇,一些大商会更在城内设有会馆、驿栈,以方便自己人留宿。 所以,夷州城虽然不大,但城内却是人流不绝。 兴许是好久没有脚踏实地,两人下船后心情极好,胃口也跟着极好,一顿胡吃海吃。龙行舟更嚷嚷着要喝酒,许青白自然也没有扫他的兴,两人叫来两壶酒,开始频频举杯。 席间,龙行舟诧异问道:“许青白,可以啊,酒量怎么练出来的?如今都能跟你舟哥斗个不相上下了!” 许青白嘿嘿笑道:“我这些年倒是没少喝,兵营里面待着苦闷嘛!你呢,看你这样子,这些年没少偷龙老头的酒吧?” 龙行舟皱眉说道:“偷什么酒?你舟哥有的是兄弟哥们,平时隔三差五就有局,如今这一身的本领,都是真刀实枪在战场上操练出来的!” “哦...”许青白死死地盯着龙行舟。 龙行舟脸有点红,继续解释道:“谁偷酒喝啊?!真的,一个人喝寡酒多没劲啊!” 龙行舟赶紧转移话题,扯东扯西,可是没几句,就自己漏了馅:“说真的,老祖宗的包谷烧喝惯了,再喝这酒太寡淡,嘴里没味...” 他毫不自知已经穿帮,接着问道:“你再好好品品,是不是这个理儿?” 许青白笑呵呵地说道:“我又没偷喝过龙老头的包谷烧,至今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 ...... ———————————— 两人酒足饭饱,已吃得差不多。 突然,外面大街上人声鼎沸,人群三三两两地往城南方向跑去。 两人结完账,出了酒楼,在路边随便抓住一个跑得火急火燎地热心群众一打听才知道,听说城南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大家伙正赶过去看热闹呢。 反正闲来无事,龙行舟便拉着许青白汇入人流中,也要过去看看究竟,成为了热心群众之一。 等两人赶到城南一处巷子口,远远就看见火光冲天,有一处民舍已经烧起来了,火势正旺。 面对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龙行舟负责在前头开路,不顾沿途一众大爷大婶的谩骂,挤开水泄不通的人流,终于领着许青白挤到了最前面。 民舍外,火势太大,围观的人也不敢靠得太近,围成了一个弧形,对着前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而现场地上摆放着两具尸体,一大一小。 大的是一个少妇人,她眼球突兀,双眼瞪得极大,嘴角仍有血丝未干,面目狰狞。她体态丰腴,呈一个大字瘫倒在地上,身上衣衫凌乱,下身所穿的马面裙更是被撕扯得七零八碎,白花花的大腿露在外面,衣不遮体... 小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是那少妇人的儿子,死相更加凄惨。他小小的双腿向后弯曲,双手背在身后,仍保持着临死前的跪姿,就连如今放在冰冷的地上也是放不稳,只能在地上侧身摆着。更为可怜的是,他全身焦黑,被人搬出来时,显然已是被这场大火给烧了个通透,说是一具焦尸也不为过。只见他小小的脸盘子上,五官已经模糊不清,两个空洞的小眼窝子里,如今空无一物... 十几个衙差衙役已经赶到了事发地,又调来两辆水车,正手忙脚乱地控制着火势的蔓延,暂时顾不上地上的两具尸体。 现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人群中,有好心的街坊老妇人钻出来,从自家扯来了两块白布,一一盖在两具尸体的身上,然后退到一旁,揪心地默默抹着眼泪... 人群里,后赶到的人目睹这番惨相,便向先赶到的人打听情况。 “这家子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还不知道呢,没看见衙役们都赶过来了吗,总会有个说法!” “我刚听前头那人说,大概是半个时辰前,是隔壁张老三率先发现这家屋子起火了...当时火势还小,他本想着冲进去救火,却不料发现地上已是躺着两具尸体了...” “张老三人呢?” “他是第一个发现这里起火的,也是第一个进去救人的,听说已经被官府给扣起来的,说要详细审问...” “老实巴交的张老三可干不出这等人间惨事出来!” “可不是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由不得官府不重视,有嫌疑的人都会挨着审问一番。” “你说这郑家娘子是招惹了谁呢?除开那个出门在外的郑七郎,在家里的大人孩子都被害了,还放火把房子给点着了,差不多算是灭门了!” “是啊,这郑家娘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别说跟谁结仇了,这几年就算是妇人家的吵架拌嘴也没见到过一次啊,这事儿蹊跷啊!” “你先前看到没有,郑家娘子衣不遮体的样子,听说死前还被人凌辱过...” “唉,瞧见了,那脸上的表情,唉...看着都让人心悸啊,多半是死不瞑目...” “嗯,娃儿也可怜,昨天下午我还摸过他的脑袋,平时古灵精怪的小兔崽子,没想到这就变成一堆焦炭了!” “哎,听说张老三冲进去的时候,孩子到时还被捆着双手双脚跪在地上呢,等张老三先把郑家娘子拖出来,再返回去抱孩子的时候,火势太大,已经窜过来把孩子给点着了...你们瞧,这可怜的孩子如今还是死前那副样子,就连双手都还反背着,真惨啊,手上脚上的绳子都烧没了...” 几个汉子大婶继续围绕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议论着。 “哎,赶紧找人给那郑七郎捎信吧,让他赶回来处理后事,看到这娘俩这副样子,真让人心里喘不过气来了...” “对了,那郑七郎过年的时候倒看到过一次,现在人在哪儿?” “听说是跑船下江州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回来不成。” “我听说郑七郎几天前给家里寄过银子,该不是...” “谁知道呢,可谋财就谋财吧,为何要取人性命,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是什么样的穷凶极恶之人才能干出此等伤天害理的惨事来啊!” “唉,看官府怎么说吧...郑七郎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咱们街坊四邻的,这几天都搭把手,一起把她们娘俩的后事给操办起来!” “嗯,我明早去一趟山上,请位老道士下山来超度超度,这么大的冤屈,省得他们黄泉路上走不安生...” ...... 许青白站在一旁,一一听着,默不作声,心里不是滋味。 就连大大咧咧的龙行舟,此刻都一脸阴沉。他自己也打打杀杀,但对着无辜的女人和孩子是万万下不起手的。 这个既是江湖规矩,也是人心道德。 这世上,强者最基本的底线,便是不去恃强欺凌无辜弱小。 强者面对弱者,不应以其不愿作为己之所欲,不应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对方的痛苦之上,更不应该肆意践踏生命。 虽然这世上不乏那些身负血海深仇,忍辱变强以后,又去灭了仇家满门的例子。但都跟今晚这个貌似为了图财,却又顺手劫个色,之后又随意要了人性命,甚至残害幼小的情况不一样,甚至完全没有可比性。 不管是在江湖,还是在修炼界,这种下作的行为都令人不齿,一经发现,莫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 许青白悄悄退到一旁,眯眼观察着人群。 有老人在抹泪,有妇女在失声,有汉子在叹气... 群情激愤。 而每每提及那凶手,莫不是一副人人咬牙切齿,诅咒谩骂的样子。 许青白转头,人群中,有两个背影正在挤开人群反向离去... 这是两个汉子,许青白注意到,这两人先前就一直躲在人堆里,既不站到最前头来,反而刻意落在人后,却又忍不住探头查看前面的情况。 两人身材高大,其实站在人堆里很显眼,他们全程都没有开口问过一句话,也没有感慨过一句话,甚至两人之间,都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两名汉子开始渐渐走远,逐渐消失在街角。 许青白心里狐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猛然间,许青白拉住龙行舟的一条胳膊,来不及分说,极速向身后的人群挤去。 这一次,换成了许青白在前头开路,龙行舟一脸错愕地在后面跟着。 人群里,沿途又爆发出一阵阵大爷大婶谩骂的声音。 许青白顾不得这些,拉着龙行舟挤开人群,循着那两名汉子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到终于出了人群,许青白望着眼前空荡荡的街道尽头,终归还是晚了一步。 许青白并不放弃,沿着街道就追了下去。 后知后觉地龙行舟终于开窍了,他跟在许青白后面,默不作声。 许青白此前从那两人离开的方向判断,后者应该是一路向北出城而去。可等他一连穿过好几条街巷,却始终不见人影。 此时,天已尽黑,除开街道两旁零零星星还点着的几盏灯火,四周漆黑一片,最有利于藏身隐匿。 许青白心里着急,一路放开灵识,又同时加快了脚步。 一路追出城外,前面已然传来涛涛江水声,就快要追到城外大江边上了。 疾行中,跑在前头的许青白猛然止住身形。 后面跟来的龙行舟一个没刹住,又跌撞在许青白的背上。 龙行舟感觉到前头的许青白在愣愣发神,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天上,挂着一个毛月亮。 地上,一道魅影,正悬浮在空中。 她背对着许青白与龙行舟两人,看不清面容,离地半尺,脚不沾地。 淡淡月光下,她一袭红衣抹地,头上穿珠戴玉,肩头轻轻耸动。 “这女鬼是在江边拜月,吞食月华?”龙行舟喃喃道。 这是他第一反应。 这边刚刚传出动静,那边,女鬼缓缓转头,竟朝他们阴森诡异的一笑,瘆人无比... 不对! 许青白瞳孔大张,爆射出一道精光。 他与龙行舟齐齐朝着女鬼掠去,只因在那女鬼刚刚转头转身之际,他们看到,那女鬼身下,瘫软着两人。 正在被开膛破肚,鲜血淋漓... 第173章 娘娘庙 前掠途中,许青白扭头看了一眼龙行舟。 后者会意,两人分开。龙行舟改变方向,随即朝着旁边掠去,刚好绕到那女鬼身后,堪堪堵住她的去路。 那红衣女鬼抬头瞧见,并不以为意,不退反进,迎着许青白飞来。 许青白见状,强提一口气,双手合掌之后再递掌,一只通体金黄的手掌,带着黄金灿灿的光芒,霸道地推向那女鬼面门。 那女鬼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灵巧地避开自己的面门,手指弯曲,五指如钩,探出一爪。 只见那一爪,五指修长削瘦,形若白骨,其上指甲尖锐锋利,竟闪烁着寒光。 掌爪相触,许青白顿感吃亏,手上传来一片冰冷刺骨的冻冽感觉,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火辣辣的钻心疼痛。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掌,掌心有五道剐痕,有血珠渗出... 龙行舟见许青白吃亏,正要上前,又被许青白伸手打住。 许青白转头回来,盯着女鬼,深吸一口气,顿时浑身金气缭绕。 “再来!”许青白拈指作诀,指向前方。 顿时,许青白全身金气尽出,在体外凝结,显化出一尊怒目金刚。 许青白居内,金刚在外,虚影将许青白包裹,怒目而视。 女鬼再笑,浑不在意。 她轻轻摘去头上的发簪,满头青丝缓缓掉落下来,又瞬间变成白发。 白发先是披肩,又兀自生长,开始垂腰,最后不断蔓延,长长地拖在地上... 阴风阵阵,白发迎风而起,四面伸张,在空中舞动。 眼见着许青白裹挟着金刚而至,女鬼一声娇喝,满头白发如同一道匹练,激射向许青白。 破空声大作。 白色匹练一一抽在金刚虚影上,激起阵阵涟漪,“滋滋”声不绝,许青白身形为之一滞。 匹练抽射过后,又改抽为缚,开始缠绕金刚虚影,如同一条巨蟒,越勒越紧,欲要将虚影和连同着里面的许青白一起挤碎... 金刚瞠目,双臂交叉于胸前,撑开一条缝隙,双手抓住一道匹练,用力撕扯。 白色匹练蠕动,“喀吱”作响,力道再增。 金刚双臂鼓胀,筋肉颤动,如有虬龙双双攀附其上。 两相对峙角力,一时难分高下。 虚影内,许青白昂首,发出一声低沉怒吼,缓缓支起双臂,往外摊开... 外面,影随人动,“哗啦”一声,匹练应声断裂,金刚脱困而出。 随即,女鬼长发退了回去,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满脸戏谑。 许青白喘了两口粗气,用力过猛,胸膛剧烈起伏。 第二次的交锋,两人都貌似没有占到便宜,不分上下。 短暂停歇了两息过后,许青白开始往前奔跑,一步、两步...他步子越跨越多,步幅越跨越大,步伐越跨越急,他速度越来越快,脚下如奔雷,身形如闪电。 女鬼终于有些烦不胜烦,开口嘶哑问道:“还来?” 许青白面色坚毅,充耳不闻,只顾埋头向前笔直冲去。 体外金刚虚影光芒大盛。 女鬼幽怨叹息一声,褪下身上那一袭红衣,随手祭出,迎着许青白飞来。 奔掠途中,许青白见那一袭红衣无风自鼓,绯红底色上织着金丝密线,在胸前左右开襟处,各绣着一条凤凰图案... 这居然还是一件嫁衣。 而它已然被炼化成了一件法宝,可以用来对敌杀敌。 更为古怪的是,绯红嫁衣之上,竟隐隐透着一股淡淡的神灵气息... 这与女鬼的身份严重不符!更与常理相悖! 自古鬼魅之物,莫说是沾染上神灵的气息,就是行走于暴烈的阳光之下,都会如芒在背,极不自在。 更何谈将这散发着神灵气息的嫁衣长期穿在身上! 此事,绝不合理! 但大敌当前,许青白已来不及多想,现在唯有一往无前... 那女鬼远远站着,嘴角上翘,毫不在意。 眨眼之间,金黄与绯红便要相触。 远远在一旁看戏的女鬼,突然瞳孔扩散,失声惊呼。 对面,在金刚虚影即将与绯红嫁衣相触时,许青白心念微动,那尊金刚手中,凭空便多了一把刀。 刀长三尺,样式古朴。 正是许青白运转炼天诀,将寄放在仙府内温养的名刀取了出来。 昆吾刀出鞘。 金刚怒目,举刀而下,大喝一声“开”... 刀尖泛着金芒,那是昆吾自带的杀气溢了出来。 金主杀伐,无往而不利。 刀辟百邪,魑魅魍魉尽皆避让。 一刀当空划过,如有闷雷之声轰鸣。 女鬼那惨白的脸上,顿时“花”容失色。她身子紧随闷响瑟瑟发抖,浑身气机紊乱,俯下身子,嘴里大口喋血。 那件被她祭炼成法宝的嫁衣,委屈地飞了回来,随即缩成正常尺寸,再次披在她身上,这才堪堪止住了她的气机爆动。 许青白微微眯眼。 女鬼嫁衣之上,肉眼可见,已经被破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 第三次交锋,女鬼不仅反噬受伤,就连法宝也已受损,显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似已分出胜负。 许青白浅浅一笑,金气悉数入体,体外金刚虚影溃散。 这边,女鬼却怒不可遏,换气两息过后,她不肯善罢甘休,缓缓探手而出,食指与中指并拢,沾上从嘴角流出的鲜血,再往自己眉心处轻轻一抹... 一道猩红印记在她眉心处成型,形状怪异,又让人瞧着有森森寒意。 她终于落到地上,两只绣花鞋踏足实地。 一瞬间,有浓浓的煞气、怨气、戾气从地上冒出,向她汇聚。 许青白远远驻刀而立,迎面有阵阵阴风袭来,吹动他发丝轻舞。 阴风透骨冷彻,中间夹杂着暴戾、哀怨、愤恨、狂躁等阴暗气息,一股脑地砸在许青白身上,影响着他的情绪,几欲让他癫狂。 对面,那女鬼实力大涨,她再发出一声娇喝,裹挟着浓厚的怨气、戾气,白发疯长,红衣如血,换以真身向许青白激射而来。 许青白甩了甩脑袋,守心抱一,巍然不动。 眨眼之间,女鬼已经近身而至,就要伸手刺穿许青白的脑袋。 许青白终于动了,他昆吾刀平举,既是格挡,又有后发之势,欲要一刀削去女鬼的利爪。 但那女鬼似乎早有准备,只见她身前白发率先破空而至,一圈一圈绕住昆吾,又沿刀而下,快速缠绕住许青白持刀的手臂... 许青白被牢牢束缚,一时不得解脱。 而那女鬼白发缠绕在昆吾刀上,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开始冒起浓浓黑烟,已似快要被点燃一般。 女鬼眼见即将得手,暂时顾不上此代价,她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嘴角咧开,露出一排白齿,与眉心那一抹猩红相映,诡异而阴森。 许青白叹息一声,另一只手臂从下至上甩了出来,半空中,他掌心再添一物。 此物通体如羊脂,晶莹剔透,正是那枚“从善如流”的花押印。 圣人成圣之物,内有儒家浩然正气。 青色光华一闪而过,一印出,径直砸在女鬼面门之上。 那女鬼全身如遭电击,昆吾刀上,白发尽皆断裂。 她发出一声惨叫,被弹飞而起,向后跌撞而去,速度比来时竟丝毫不减。 女鬼伏地,双手支撑着上半身,侧身大口喋血。 许青白收刀收印,踏步上前。 女鬼抬头望了望正向自己走来的许青白,一脸苦涩,满眼幽怨,她似乎是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竟有颗颗血泪流出... 那颗颗血泪先是夺眶而出,从她的双颊划过,再添两道诡异的红痕... 血泪又从她腮帮一颗颗滴落,“滴答滴答”掉在她绯红的嫁衣上,浸湿了一大片... 突然间,那嫁衣红光一闪,包裹住女鬼,竟化作一道红光飞走了... 既出乎意料,又快如闪电。 忙活了半天的许青白来不及阻止,顿时呆立当场。 另一边,闲得蛋疼地龙行舟嘿嘿一笑,朝着许青白喊了一句:“交给我...”随即,便朝着红光逃逝的方向追了下去。 ...... 许青白走到先前发现女鬼时的地方,地上果真躺着两具尸体,胸膛肚子都被剖开,五脏肠子流了一地,早已没了气息,死相极惨。 许青白摇摇头,正是先前出现在城中命案现场的两名汉子,没想到一路辛苦追踪至此,却已遭“鬼”毒手。 许青白翻敛了一番尸体,两人怀中有细软之物稀里哗啦掉了出来,除此之外,再无线索。 不一会儿,龙行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嘴里骂骂咧咧。 许青白转头看去,只见他孤身一人返回,问道:“跟丢了?” 龙行舟点点头又摇摇头,走过来看了地上的两具尸体一眼,这才说道:“许青白,你觉不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 许青白点点头。 不用龙行舟提醒,他心里早已疑窦丛生,特别是在先前与女鬼交手的途中,老觉得事情真相似乎不似他们所见... 他本想擒下女鬼问个究竟的,奈何却又被她给跑了。 他恍然记起,又继续问道:“那女鬼呢?” 龙行舟指了指某个方向,说道:“就在前头,这样,你跟我实地走上一趟!” 说完,他也不等许青白拒绝,一个人在前面带起路来。 两人皆调用仙武之力掠向某处,龙行舟在前,为了照顾许青白,不疾不徐地领路,许青白在后,使出全力跟随。 过不多时,浪涛声阵阵。 两人赶到大江边上,此处江岸呈一个弯曲的弧度,岸边尽是乱石穿空,江水浩浩荡荡地冲来,又被江岸阻挡,在岸边激打起一层层叠浪。 两人止步,身前,有一座小小的庙宇正对着江面,红砖碧瓦,雕墙翘檐,楣上有三个大字: “娘娘庙”。 第174章 刘璟澍 许青白观察了一番四周环境。 庙前香炉中,插着高矮不一的大小香头,其中仍有高香尚未燃尽,火星在风里明灭。 旁边一座青铜灯架上,尽是红烛燃烧过后残留的蜡痕,其上点着两盏长明灯,散发着温暖的蛋黄光晕。 青铜灯架下面的地上,搁放着一个巨型的大铁盆子,用来接住从灯架上流下来的蜡油,里面还夹杂着香灰纸烬,漂浮着一根根燃了半截的蜡烛,已经盛了七八分满... 许青白自言自语地说道:“此地白天香火很旺嘛!” “这是不是一座淫祠?”龙行舟转头看向许青白,问道。 许青白摇摇头,将龙行舟拉到庙门旁边矗立的一块石碑面前,说道:“这块功德碑记载了修庙的经过、修庙人、捐资人以及开光时间,上面还有夷州郡府的名字,想来应该是本地官府牵头,筹款所建。” 龙行舟探头瞧了一眼石碑,抬头有“灵秀之地,诸神汇聚,山川无恙,佑世太平”几个大字。 他接着往下看,下面果然有寥寥几句建庙经过、时间等信息,再下面就是一些蝇头小字,刻着一个个的人名... 龙行舟见不得这些,一阵头大,赶紧就此打住。 许青白问道:“钻进这里面去了?” 龙行舟点点头:“你进去瞧一瞧就知道了...” 许青白没好气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打什么哑谜!” 他随即朝着庙门走去,从门头那副对联下穿过... 左题:“澜江苍峦,碧瓦朱门,泛翠流金生紫气。” 右题:“德行如峰,灵慧似海,锦瑟年华千古春。” 横批:“保境安民。” 许青白轻轻推开那道虚掩的大门,“吱呀”一声, 跨过门槛,走入庙内。 前殿是一间马王殿,塑有一匹高头大马,个头大小与真马无异,鞍鞯齐全,銮辔金镫,眼如铜铃,鬓如红缨,令人望之生畏。 两人来到后殿,殿内歇山转角,斗拱彩绘,歇山檐脊上立有形象各异的石人石兽,檐角吊有“惊雀铃”,每有轻风进殿,便有铃声叮铃。 大殿正中,置有一案,案上有长明灯不灭。案后供有一女子泥像,高五尺,身形翩翩,披红衣,面目清秀... 许青白揉了揉眼睛,看了再看,又朝龙行舟望去。 龙行舟点点头。 单看这娘娘塑像面容,竟与两人先前所遇“女鬼”有七八分相似。许青白惊讶道:“莫非那女鬼便是这位娘娘?” 龙行舟摊手道:“先前我沿着那红光一路追进庙里,最后它钻进了这泥像里去了,死活不出来!” 许青白这会儿也才终于后知后觉,怪不得之前交手的时候,他能在“女鬼”的那件法宝嫁衣上,感觉到淡淡的神灵气息...他当时就想不通,既然身为鬼魅,理应对神灵之物敬而远之才对,为何会穿戴在身上,甚至受其庇护? 原来,哪里是什么“女鬼”,却是这庙中的娘娘在作祟。 可心中一问方解,一问又起。 许青白半天也想不明白,为何这庙中的娘娘会与那“女鬼”扯上了关系...按理说,既为一地神祗,又受人供奉,香火不绝,理应如庙外功德碑和门头对联上说题,保境安民、护佑一地太平才是,为何又会暴起杀人,而且手段还极其残忍?! 许青白摇摇头,一团雾水,看来,也只有想想办法,先将这位娘娘“请”出来后,才能问个明白了。 许青白围着帘子下的塑像转了一圈,一边观察,一边想办法。 转完一圈回来,许青白又站在了塑像正前头,问龙行舟道:“你有没有办法将她弄出来?” 龙行舟嘿嘿笑道:“办法倒是有,其中一个简单省事,另外一个要费点周折,你想用哪一个?” “赶紧说来听听...”许青白催促道。 龙行舟说道:“最省事的做法,就是直接将这位娘娘的金身给敲碎,到时候她没了寄身之地,自然就现行出来了...” 许青白摇摇头,如今事情还没搞清楚,如果就这般草率之下就把人家的金身给敲了,貌似有些不占理。 龙行舟就知道许青白会拒绝,也没在意,继续说道:“剩下另一个办法嘛,就得花点时间,准备点材料了,只是此法虽然要大费周章一番,但也比较温和。如果用上这个法子,还是比较保险的,不至于被我们搞出冤假错案来!” “哦?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看!”许青白再次催促道。 龙行舟一脸坏笑道:“咱们只需诚心诚意给这位娘娘上上一炷香,到时候,不怕她不钻出来!” “你所说的大费周章一番,就这么简单?”许青白恨恨地问道。 龙行舟激动地说道:“这怎么就简单了?哦,怪我没说明白,那炷香可不是寻常的香,没有现成的,得用上特殊材质、特殊方法,还得花时间制作一番...” 许青白没好脸色,感情你是在这儿拉黄泥屎呢?夹一下,掉一截... 这边,在许青白的再三催促下,龙行舟正要去准备准备。那边,突然从殿外跑进来一道身影,人未至,声先到:“何方鼠辈?” 许青白与龙行舟齐齐侧目。 只见来人是一个青衣小童,不知是罩在外头的青衫大了些,还是长在里头的身子矮了些,长衣长袖外,只露出个小脑袋来,瞧不见脖子四肢...他想必是跑得着急了,气喘吁吁,面红耳赤,进殿以后,跑到许青白与龙行舟面前,捶腰扶膝,久久缓不过气儿... 龙行舟见这青衣小童模样有些逗,笑嘻嘻地问道:“来者何人?” 青衣小童白了龙行舟一眼,说道:“大个子,你讲究不讲究,可是小爷我先问你的!你赶紧说,说完小爷看心情再告诉你!” 龙行舟呵呵笑道:“哟,这位小爷可是位讲究人呐,这是穿了你家大人的衣服就跑出来了?来,衣角往上撩一撩,我瞅瞅里面是不是光着屁股蛋子...” 龙行舟伸手就要去揉那颗露在外头的小脑袋,被青衣小童跳着躲开,大骂道:“说话客气点,更别动手,小心敬酒不吃吃罚酒...” 龙行舟气骂道:“去去去,一边呆着去!你家大人呢,今晚庙里不安生,让他们也赶紧走!三更半夜的来拜什么庙,是悔过呢还是请愿呢,你们一家子这得是做了多大的孽,想要请多大的愿!” 青衣小童许是缓过气来了,大马金刀地站在龙行舟面前,仰头呵斥道:“别在这儿跟小爷瞎扯蛋,还好意思提我家大人?我娘就是被你们打伤的吧?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们...” 龙行舟望望许青白。 许青白轻声开口问道:“这位小兄弟,你姓甚名谁,你娘又是哪位?” 提到此处,青衣小童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道:“我娘今晚平白无故被你们所伤,回来后还一直吐血...我是伤者的儿子,如今找你们讨个公道,你们拿得出多少药钱,小爷我话先放这儿了,少了可不干!” 青衣小童想了想,又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小爷我随我娘姓,刘璟澍正是在上...” 龙行舟收敛笑意,觉得有点难搞。正主没出来,却冒出来个索赔的家属,事情有些棘手啊... 许青白笑着问道:“这位兄弟,能否请你家大人出来一见,我们有些事情要问个明白!” 青衣小童气鼓鼓地说道:“问个球,先赔钱道歉了再说!” 他见身前两人不为所动,随即呲牙咧嘴,露出两个小虎牙,扮出一副自认为凶神恶煞的模样,恶狠狠地说道:“再不识相,我可不给你们脸了啊...” 许青白摊摊手,一副你请便的样子。 青衣小童气得不轻,从袖子里摸出六个石人石兽,稀里哗啦地扔在地上。 龙行舟瞧瞧那些石人石兽,又转头瞧瞧先前那檐脊上几处空空如也的位置,怪不得那歇山檐脊上缺了几个,敢情是被这小子给掰下来了... 几个石人石兽刚落到地上,便如撒豆成兵一般统统活了过来。 自称刘璟澍的青衣小童便如同一位阵前元帅般开始发号施令,石人石兽们一一回应,言出法随,令行禁止。 刘璟澍洋洋自得,颇为满意,他勾起下巴,挑衅地往望向许青白与龙行舟两人,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却是一副“小爷的手段怎么样?你们现在怕不怕?”的意味。 许青白轻轻摇头,浅浅笑道:“还不够看...” 刘璟澍气得七窍生烟,竟敢小瞧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一会儿让手下的这些大将军们把你们杀个片甲不留,让你们知道锅儿是铁打的! 他口中念念有词,随即指挥着那六个石人石兽向着许青白与龙行舟冲了过来。 有小小的石人手里拿着刀剑奔跑在地上,三步一跳,样子滑稽... 有一只飞禽、一只走兽扑扇着翅膀、放开四蹄,张牙舞爪包夹而来,样子惟妙惟肖... 龙行舟在后面忍不住笑骂道:“什么玩样儿,过家家吗?” 前面,待六个石人石兽一一近前,许青白大袖一挥,统统收入袖中。 对面,刘璟澍一脸懵逼过后,顿时不干了。他就地躺下去打滚撒泼,嚎啕大哭... 它们可都是他平时的玩伴儿,是他最心爱最珍贵的东西,如今出师未捷,看这样子,已经被对方给“俘虏”了... 许青白无奈摇摇头,龙行舟在一旁说道:“小屁孩,赶紧让你娘出来搭救啊...” 刘璟澍止住哭声,小眼睛胡乱转了一圈,他不理会龙行舟,从大袖子里摸出几颗雪白银子来递到许青白面前,诚恳说道:“这是我平日里悄悄在功德箱里摸的,攒了好久,你看看,能不能赎回我那些大将军们...” 许青白看了青衣小童小手一眼,也不说话。 刘璟澍于是又从另外一只大袖子里摸出来几颗,一个手捧不住,双手递到许青白面前,说道:“就真的只有这么多了!” 龙行舟嘿嘿揶揄道:“你小子心眼儿还挺多!” 刘璟澍先是白了龙行舟一眼,又对着许青白换上一副低头认栽的表情,委屈说道:“张将军李偏将王督军黄参事他们,还有小黑小灰,都是我的朋友,这事儿我认栽,出点血,你看能不能善了,咱们结个善缘...” 许青白笑着说道:“小兄弟,你让你那位娘亲出来见上一面,事后我双手奉还,如何?” 刘璟澍又急得大哭:“我娘被你们打伤了,如今正在调息呢,怎么出来,出来被你们打杀吗...你们欺人太甚,伤了人还要跑来堵门,还收了我的法宝,还说要打碎我娘的金身...我先前都听到了,你们真是好黑的心肠啊...” 他哭哭啼啼,生气地一把将那些雪白碎银扔在地上,两只小手从如今空荡荡的大袖子里穿出来,一左一右地抹着眼泪珠子,又见许青白二人迟迟不为所动,最后掩面而去,出门前放下话来:“你们有种给我等着,小爷我这就去摇人...” 第175章 请香 许青白并没有拦着青衣小童离开,毕竟心里疑窦丛生,如今好多事都云里雾里。虽然青衣小童自称是这位娘娘正主的儿子,但也犯不着为难他,更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人给打杀了。 一切只能等到正主现身后才能再做计较。 许青白便催促着龙行舟,让他赶紧去制作他那所谓有些特殊的香,尽快将这位娘娘给“请”出来。 龙行舟便让许青白多加小心,自己个风风火火地出了庙,说是要进城一趟。 一个人留在庙里的许青白索性找来一个蒲团坐在地上,盯着身前座上的娘娘塑像看个不停,心里若有所思,却又频频摇头,实在是想不通其中关节。 那娘娘像虽为泥塑,且如果按照庙外功德碑上所载,至今已塑像七十六年,但许青白细细打量,做工却是极其考究,通体圆滑。只是,或许是因为几十年的烟熏和岁月侵蚀,细看之下,才会发现神像身上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细微裂纹。 塑像通体彩绘,运用了大量红黄颜料,颜料色彩醇正,又质地细腻,将这位娘娘身形轮廓勾勒得惟妙惟肖。 娘娘面容清秀,是个年轻女子的模样,许青白进门前曾见门头所题“锦瑟年华千古春”,猜想应该是一个二九女子,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死后被当地官府造上神册、搬入神龛,在此立庙塑像进行供奉。 看这面相,也是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子,柳眉杏眼,秀鼻樱口,虽然眉心也有一点红,单就样貌而言,其实很难与之前那“女鬼”略显有些狰狞的表情联系起来。 许青白此前在杂书上看到过,这世间神祗的法力大小、神通本事,除与神位的高低挂钩外,也与众生愿力有关。 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那些有求有应、护佑一方、造福一方的大小神祗们,一般都会吸引大量凡人前来烧香点灯,请愿还愿,贡献愿力。而殿前香火鼎盛之后,又会提升这位神祗的法力,接着再去救渡更多的人,替世间造更大的福祉...这其实就是一个良性的循环,越到后来,对这世间的凡人和神祗来说,都越有益。 如果神祗哪天不显灵,或者长期偷懒不作为,甚至如果真如面前这位娘娘一般,肆意害人杀人,为祸一方,便会渐渐失去这凡间的信任,流失香客,落个香火凋零的下场。 所以,但凡是正常点的神祗,偶尔偷偷懒的情况是有的,但要说主动作恶,其实极少。 毕竟,当神仙如果没香火吃,就跟做凡人没有饭吃是一个道理,饿倒是饿不死,但法力不显,金身再难拔高。最后,要么守着一座破庙,忍受着风吹雨打,要么跑去寄人篱下,看人眼色度日。 许青白左思右想,实在是想不通,面前这位娘娘,有何理由主动杀人。要知道,神祗杀凡人,可不是没人看到就可以瞒过去,事后就可以若无其事的... 这同样会挥霍掉那些几十年、几百年如一日,全靠日积月累才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神仙功德的。 但凡一名神祗的神仙功德被耗尽,神性便会变得黯淡无光,最终金身寸寸碎裂,永远地从这个世上消失溃散。 ...... ———————————— 小半天后,龙行舟手里拿着一根香,摇摇晃晃地跑回来。 许青白瞧了瞧,香是再普通不过的青香,只是不知龙行舟在上面加了些什么材料... “就这?”许青白问道。 “嗯,一会儿瞧好了,保证手到擒来!”龙行舟嘿嘿笑道。 许青白接过他手里的那根香,看着有些黑黝黝的,闻着还有些腥臭,又问道:“什么做的,有什么讲究?” 龙行舟也没想隐瞒,如实说道:“先寻到一只黄鸡,取了几滴鸡冠血,随后我又进城去找了一位孝顺的徒子徒孙,三两下给它屁股上放了点血...将这两种血掺和在一起,然后淋在这根青香上,一会儿在神像前点燃后,产生的烟雾就能够把里面的正主给逼出来!” “会不会坏了里面这位道行?”许青白又问道。 “不会!她一会儿在里面憋不住,就会自己出来了,谁会那么缺心眼!”龙行舟憨厚地摸了摸脑袋:“不过我这也是第一次试手,平常谁又会碰到这种破事儿呢!” 许青白又说道:“你还用得着特意往城里跑一趟去找你那些徒子徒孙?你自己个咬下手指头滴两滴出来不是更省事?” 大黄龙行舟一脸“你就没什么见识”的表情,说道:“那哪儿成啊,要黑狗血,有讲究的...” ...... 两人正要动手。 殿门外又火急火燎地跑来了两人。一大一小,小的那个正是去而复返的青衣小童刘璟澍,进殿后对着他请来的帮手说着什么,不时朝许青白与龙行舟二人指指点点... 请来的人是一个中年汉子,长得五大三粗,随着刘璟澍的“介绍”,眼睛不时朝这边打量过来,看着倒是老实巴交,是让人第一眼就感觉到人畜无害的那种。 少顷,只见他上前几步,走到许青白二人的面前,拱手执礼,自报家门道:“两位仙师,在下是这夷州郡一地的土地公,这厢有礼了...” 刘璟澍站在旁边,兴许是觉得请来助拳的人有些实力了,眼下底气瞬间十足,又恢复了此前那份神采。 不料,这边龙行舟却是泼了一盆凉水,开口问道:“土地公?土地婆哪去了?她知不知道你今晚溜进这座娘娘庙里来了?” 他指了指正在一旁又开始有恃无恐的刘璟澍,又问道:“你就是这兔崽子的野生爹吧?怪不得这小子会跟着娘姓,原来是瞒着土地婆在外面养外室呢!” 刘璟澍顿时跳脚,破口大骂道:“老子才是你爹,白养了你个不肖逆子!” 嘴贱的龙行舟不以为意,呵呵笑道:“别急啊,正好,我让你娘也出来,找你们一家子好好掰扯掰扯!” 刚进门的中年汉子赶紧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我跟璟澍这孩子没有半点关系,额...没半点血缘关系!跟这位娘娘也是一般交情,额..也不止一般,反正就是正当交情!我叫舒光,嘿嘿嘿,光棍的光!” 龙行舟撇撇嘴,舒光?什么破名字!你咋不姓嬴! 当老子的倒是挺会起名字,但老子的老子就太糊弄了些... 诶,不对劲!澍与舒同音,差不了多少...狗屁的没关系,看来这老小子不老实,没说实话啊! 于是,龙行舟轻蔑地瞟了一眼这位土地公,哈哈哈,虽然掩饰得极其隐蔽,但还是让你龙大爷一眼就看出端倪来了! 许青白拱拱手,算是回了一礼,说道:“我二人先前在城外遇到有两个凡人遇害,一路跟踪到此处,想请这位娘娘出来当面问上两句...” 名为舒光的土地爷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叹气道:“哎,我也知此事干系甚大,我也曾劝过她不必如此极端行事,可她偏偏不能自制,终于还是等来了这一天!” 龙行舟皱眉问道:“哟,听这口气,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 舒光苦丧着脸,低头对着刘璟澍说道:“璟澍啊,你还是让你娘出来吧,躲着也不是个事儿,等两位仙师听完其中是非曲直再说!” 青衣小童刘璟澍摇摇头说道:“人心险恶,光叔你怎可轻易就相信了别人!” 舒光坐在地上一个劲的唉声叹气,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边,许青白朝着龙行舟点点头。 后者走到神像前,搓指将那根香点燃,插进案上香炉里。 浓黑的烟灰笔直而上,丝丝缕缕从那神像的五官钻了进去... 青衣小童见此情景,望了望自己辛辛苦苦请来,现在却躲在一旁看热闹的舒光,一脸无助,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随着丝丝缕缕的黑烟钻进去,果不其然,神像微微颤动,随即光芒一闪,一道红光从神像眉心处射了出来。 第176章 炎凉人间 殿内,此时又多了一袭红衣。 她对直飞到那青衣小童的面前,怜惜地将正在啼哭的孩子扶了起来,搂进怀里,轻声安慰道:“璟澍别哭了,别怕,娘好着呢...” 龙行舟见正主出来了,顺手将香炉里那还剩大半截的香掐灭,又挥手拍了拍空中的黑烟,让其散去。 他打量着这位红衣娘娘,错不了了,就是先前遇到的那只“女鬼”无疑了。 红衣娘娘安抚好了刘璟澍,又忍不住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这才转身对着舒光做了一个万福,开口声音却是温婉甜醇,与先前江面交手时判若两人:“璟澍这孩子不懂事,心急之下才跑去找了你,今晚这份情谊,我记下了...” 舒光只是颓废地坐在地上点点头,他没有心情坐起来,也没有心思去客套...他实在是心里也着急啊,殿里这两人,明显都不是善茬,特别是先前点香的那位长嘴汉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他有些替红衣娘娘担心,生怕今晚这事儿闹得收不了场。 红衣娘娘转身,盯着先前与自己交手的许青白,说道:“我名刘苏,是这庙里的正神,人是我杀的,跟璟澍无关,更跟此地的土地无关...” 龙行舟眯眼,就要动手先擒下她再说! 今晚可都是许青白在跟你交手,你龙大爷的手段你还没见识过呢!别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个小小的低位神祗,你龙大爷还真不放在眼里,打杀了也就打杀了... 许青白瞄了一眼蠢蠢欲动的龙行舟,示意后者先不要轻举妄动。他迎上对面那有些哀怨的眼神,正色问道:“我们想听听娘娘的理由?” 红衣娘娘刘苏自嘲地轻笑了一下,说道:“没什么理由,不过是替天行道,了结因果罢了...” “行的什么道?了的什么因果?” 刘苏犹豫片刻,抱住旁边刘璟澍的小脑袋,一手蒙着他的眼睛,另一只手在空中轻轻一挥... 殿内墙壁上,随即有斑驳光影开始显现。 许青白立马就认出来,墙上所呈现的画面,正是今天晚上,城内那郑家少妇人和孩童遇害的场景。 只见一个个小光点在墙上流动,构成一幅幅流动的画卷... 此时,那位郑家少妇人衣裳凌乱。 她双眼含泪,顾不得自己正在受辱,绝望无助地望向一处。 那里,是她的孩子! 而那孩子,嘴里被塞了布条,双手双脚被捆住。 光影一闪而过... 只见鲜血迸射飞溅,少妇人的脸上全是血。 孩子就在她的面前,被人割破了喉咙。 妇人眼睛瞪得很大,双眼突兀,嘴里发出“呜呜呜”的细声,几近癫狂... 一名汉子抓住她的脑袋,笑嘻嘻地从另一人手里接过那把带血的匕首,刀子又从她的喉咙上划过… 房里躺着一大一小两具尸体,那孩子兴许是先前刀子没扎深,此时跪在地上,四肢还在轻微抽搐。 两名汉子相视一笑,提了提裤腰带,拿出火折子吹了吹,扔进了那床上被褥里,随即拍拍手出了门。 那两位汉子不是别人,正是今晚在城外被红衣娘娘开膛破肚的两人! ...... 墙上光影黯淡,最终消失。 这就是红衣娘娘刘苏给出的理由,这就是她回答许青白的答案。 许青白久久矗立,呆立无言。 他其实先前也想到了这一层,却不曾料到这两名汉子如此丧心病狂,穷凶极恶! 就连一向心很大的龙行舟都看得吃牙咧嘴,将拳头捏得啪啪作响。 刘苏松开捂住儿子眼睛的手,刘璟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对面许青白与龙行舟还在发呆,扯开嗓子喊道:“我娘是好人,杀的都是坏人!” 刘苏也不在意,低头一脸慈爱地盯着自己的儿子,来回摸着他的小脑袋。 许青白见状,开口问道:“这真是你的儿子?既为神祗,又无姻亲,何来儿子?” 刘苏闻言,眼神萧瑟,埋头不语。 刘璟澍再破口大骂道:“这是我们家的事儿,要你多管闲事!” 这时,坐在一旁的土地爷舒光,瞧这场景多半是打不起来了,这才挺身而出。 他先是看了一眼刘苏,见后者埋头抱着怀中的儿子,落寞又可怜,却也没有出言制止自己之意,这才对着许青白与龙行舟说道:“两位仙师稍安勿躁,且听我先讲讲刘苏娘娘的身世来历!” 舒光整理好措辞,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原来,要说这位红衣娘娘的身世,也是凄惨,事情得从七十几年前开始说起。 那时刘苏等到了出阁的年纪,又等到说了一门亲事儿,不料成亲那天,却被一伙山贼乔装成接亲的队伍给掳走了。 七八个抬轿的山贼将她带到荒山破庙里,凌辱了一个晚上。 刘苏当时害怕极了,她孤立无助,在那破庙里,睁大眼睛望着那大殿里的斑驳神像,心里默默祈祷,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第二天,等到山贼们自己玩够之后,又商量着要将她带下山,贱卖到隔壁郡城的妓院里。 下山途中,兴许是汉子们小瞧了这位要强的小姑娘,没想过她会跑,被刘苏找准时机,顺着一处山脊滚了下去。 那些山贼哪肯罢休,嘴里骂骂咧咧地便开始追了下来。 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哪里又跑得过这群豺狼野兽,山贼们不慌不忙,存心要戏耍她,一路将她追到了大江边上。 无路可走的刘苏,见那些畜生坏笑着步步逼来,本已心存死志的她不愿屈服,纵身一跃投入滚滚江水之中。 在冰冷刺骨的江水里,她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她本来就没打算要再活着,逃跑也只不过是为了找到人帮助,想着先要把这群人绳之以法。 浑浊的江水从她的嘴巴、鼻子、耳朵里钻了进去,最后,她在江底冒了几个气泡,穿着那件绯红嫁衣,一动不动... 头七过后,她的身子、脸、肚子、四肢...已经被水里的虾蟹们啃得千疮百孔,而那些罪魁祸首,却仍然逍遥法外,他们还在吃肉,还在喝酒,还在嬉笑怒骂,还在继续为恶... 沉在江底的刘苏鬼魂心中有滔天的怨气,不愿就此离开这个世界。而但凡是这种身着红衣暴毙,心中积怨的年轻女子,也多半是个不好惹的厉害角色,于是,前来欲要押解她转身投胎的一众鬼差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直到小半年之后,她的尸体发胀,才浮了起来,又被江水带着沿江而下,冲到了夷州城外的江边,卡在庙外乱石堆里。 有当地人发现尸体后,吓得不轻,一个身着嫁衣的年轻女尸,加上唯独面容栩栩如生,对于一个平日里胆小的人来讲,造成的惊吓肯定足够分量。 那人跌跌撞撞地跑开,又喊来一群人,最后,在当地老人的建议下,大家伙去城里抬来一口薄棺,就地将刘苏安葬。 谈不上是厚葬,算是埋了两层土,勉强入土为安。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岸边乱石堆里,每隔个把月,便会发现一具男尸... 当然,这些都是化为厉鬼的刘苏所为。 她一个个都找到那些罪人,残忍将他们开膛破肚,扔进江中。 既然世道不能还她一个公道,那她就要自己站出来,讨要一个公道。 一直到杀完最后一个山贼,有过路的一位佛家高僧才找到她,高唱“阿弥陀佛”。 刘苏当时心愿已了,对这世上已无眷意怨念,便想着任由那光头和尚发落。 不料,那和尚早已知事情来龙去脉,更问刘苏愿不愿意管管这炎凉人间的腌臜事。 刘苏不明所以,那和尚却直言,官府不日将联合地方乡绅为她立庙塑像。 临走前,那有些邋遢的和尚嬉皮笑脸之下,也不知使了什么神通,轻轻一指,点在了刘苏的嫁衣上。 刘苏所穿的绯红嫁衣随即熠熠生辉,她便莫名其妙地上了神谱。 阴差阳错成为娘娘的刘苏,便果真开始做起了那护佑一方太平的一地神祗。 凭借着那件嫁衣的辅助,刘苏具备一项神通,她能够一眼看穿来人所犯的罪孽,用她的话来讲,那些人头上黑焰腾腾,想不看见都不成! 所以,这些年来,她在做一名兢兢业业的一地神祗的同时,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管不住自己的手脚和本心,遇到那些罪无可恕、犯下滔天巨恶之人,便会亲手打杀。 她如今身为神祗,模糊能看到这天地之间,那些若有若无的因果线。不是说谁犯下罪孽就一定会有果,那些乱七八糟的线头太乱也太长,她懒得去理,也等不及那虚无缥缈的报应不爽,他自己就可以了却这些因果。 人间若无公道在,不若提刀化修罗! 这些年来,她的确屡有犯戒,但所杀之人,莫不是那些该死上一百遍、一千遍,但却偏偏活得好好的,还依然在世间继续为恶的人。 她更看不得那些欺辱妇孺,残害幼小的恶人。她贵为神灵,其实是有温和的手段,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改变一个人的命数,影响一个人的命格的,但是她不甘,也不愿! 所以,土地爷舒光,其实是对此有所耳闻的,就像他自己所说,他平时也曾好心劝解过刘苏。只是刘苏性子倔强,眼里容不得沙子,明知这样做不利于自己的神性锻炼,却仍然一再去犯,我行我素。 用她刘苏的话来讲,便是: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是抱歉,我做不到。 她觉得自己这些年,已经算是白捡了一个神祗来当了,不说自己替这世间除了多少害、赚了多少,但也至少不亏了... 如果真有金身碎裂,神灵泯灭的那一天,她唯一不放心的、舍弃不下的,也唯有眼前这位青衣小童了。 ...... 说到青衣小童,舒光转头看了看刘苏,征询她的意见... 刘苏轻轻释然一笑,开口说道:“还是我自己来说吧...她的确是我的儿子!那年我被那些山贼糟践了身子,后来沉入江中,其实当时已经有了身孕...后来那光头和尚又把我推上神位,我连同着腹中的胎儿一起铸成金身。只是璟澍当时尚在我腹中,灵智未开,加之神册上没有他的名字,一起成神后,他蜕变得并不彻底,算是半神半人...” 她双手揉搓着青衣小童的脸蛋,说道:“后来,我便在这娘娘庙中将他生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是他陪在我身边,陪我说话,陪我打发漫长的时光...” 刘苏爱怜地抚摸着怀里的小脑袋,眼里满是溺爱,眯眼说道:“他人懂事,也乖巧,知道心疼我,护着我,唯一不好的,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老是不长个儿...” 第177章 是非曲直 舒光与刘苏先后讲完,便不再说话。 这边,龙行舟扯扯许青白的衣袖,拉到角落里,小声提醒道:“许青白,瞧着怪可怜的,我觉得没什么大问题...” 许青白心情沉重,一时也是拿不定主意。 如果真像舒光所说的那样,这刘苏杀的也不是无辜之人,无一不是早就该死之辈。 况且,刘苏今晚所杀的两个汉子,本来就是他和龙行舟一路跟踪寻找的嫌疑人。而先前,刘苏也动用了秘法,将那两个汉子行凶作恶的画面复原了一遍。 可以说,今晚这两个被刘苏所杀的汉子,不仅该死,而且能够一死了之,反而还算是他们的造化了... 这要是落在某些人手里,可不止开膛破肚这么简单。 可要说就这么直接打杀了没问题吧,许青白又似乎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哪里不对劲呢,他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他难得表现得像今天这般举棋不定,有些苦恼! 那边,青衣小童对许青白怒目而视,质问道:“你有没有杀过人?” 许青白的心绪从思索中退出来,正视刘璟澍明亮的大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刘璟澍闻言,又破口大骂道:“这不得了,干嘛那么虚伪!你杀得人,别人就杀不得?你自以为有杀人的万般理由,难道就偏偏听不进去我娘的一个道理?” 许青白点头说道:“这句话在理!” 旁边,刘苏将刘璟澍拉到身边,瞥了一眼许青白头顶,平淡问道:“这位小仙师的拳脚奴家已经领教过了,此外,小仙师还是一位读书人?” 许青白并无否认,说道:“也曾十年寒窗,机缘之下,这才踏上修炼大道。” 刘苏轻笑问道:“我观小仙师头顶有火焰大炽,直冲天际,想必杀过不少人...但细观之下,焰火明亮,却无漆黑之色,想必不曾乱杀过无辜...” 许青白先前已听土地公舒光提及过刘苏的这项神通,对于当下被她点破,并无过多震惊,便笑着点点头,说道:“在边境兵营里呆过几年,上阵厮杀,自然要以命相搏...” 刘苏豁然,盯着许青白说道:“既然小仙师是读书人,又是修炼之人,能否容奴家冒昧一问?” 许青白脸色平静,伸手作请状:“请赐教!” 刘苏轻轻点头,也不多言,她转身过去,再次对着先前那道显影的墙壁轻轻一划。 光影再聚。 入眼是一条大江,夜里,天地间一片漆黑,有一艘轻舟静静横在江面上... 轻舟甲板上点着灯火,站着密密麻麻的人,有些人拿着明晃晃的刀子,有些人蹲在地上。 不多时,人群中起了纷争,七八个拿刀子的人又被两个船客一一扔进了江中。 江水滔滔,那些被扔下去的人再没有浮起来... 画面再转。 先前在轻舟上,将七八个举刀的汉子扔入江中的其中一位船客,趁黑悄悄摸上一处江心小岛上。上岛后,那人大杀四方,眨眼间便把岛上留守的四五人全部剿杀了干净,最后更是放了一把火,将岛上房屋烧成灰烬... 龙行舟盯着影壁,偷偷看了一眼许青白,眼神怪异。 许青白嘴角缓缓上翘。 青衣小童见此,遥遥指了指许青白与龙行舟,似有满腔怒火积压在胸口,气得说不出话来。 青衣小童压下怒火,扭头将那看热闹的土地爷推了出来,问道:“光叔,你摸着你左边的咪咪评评理,这两人打脸不打脸?” 舒光嘿嘿笑着,连连摆手道:“不好说,不好说...” 青衣小童的本意也不是要让舒光站出来评理,不过是想出一口心中的恶气。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他也没有过多地为难舒光,转身瞪着对面两人,一脸轻蔑嘲笑。 这边,龙行舟率先惭愧地低下头,他刀刃向内,小声嘀咕道:“许青白,我想明白了,这事儿他们没错...咱们也得照照镜子,不可不依不饶...” 刘苏打破殿内的沉寂,开口问道:“小仙师阵前杀过多少人?无论兴起这场兵事是否名正言顺,师出有名,但是大家都是各为其主,一方是投身报国,一方是抵御外敌,谁都有合理的杀人动机。面对北边大匈的咄咄逼人,大越子民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就为了少死人,便乖乖地将那大匈皇帝请到南边来,大家俯首称臣?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而我大越军民会提起刀剑、扛起锄头站出来,抗争打底...这是不是叫做以战止战?!” 刘苏眼神炙热地盯着身前的年轻人,又问道:“放着这些两朝两军厮杀的大事儿不提,往小事细事说...那晚在大江轻舟上,小仙师又是怎么想的?将那些万死不赎的匪徒一一扔进江里时,算不算是动了私刑?心里是否有过挣扎?而两位仙师遇事果断,行事狠绝...这是不是叫做以杀止杀?!” 刘苏语气不卑不亢,似乎并没有希冀得到认可或者肯定,更没有软言求饶的意思,她盯着许青白,终于开口问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何解?” 许青白皱眉,沉默不语。 刘苏见身前二人缄默,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或许你们会说,你们杀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是为了让被杀之人得到惩罚...或许你们此时心里想的是,人间事世间人管,我这么一个‘外人’不应该再来插手做这些破事...又或许你们觉得,你们可以拿捏分寸,凭什么会相信一个外人不会存了私心,伤及无辜...” 刘苏叹息一声,笑着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都能说出一两句听着还算顺耳的道理来,我也不辨不争了,如今落在两位手里,技不如人,悉听尊便就是了...唯有一点,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刘苏行事,与旁人无关,多有得罪之处,希望两位不要迁怒于旁人。” 青衣小童听见刘苏这么说,眼泪汪汪地仰头说道:“娘,你说这些做甚,你要是都不在了,我又怎肯独留于世...” 土地爷舒光望望身旁的娘俩,又望望对面两个人,难得主动站出来和稀泥道:“咳...依小神拙见,那是大家都没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额,不不不,不光是说,应该是公也有理、婆也有理...要不然大家就这么着吧,好言好语,好聚好散...” 龙行舟撇撇嘴,这土地爷除了取名字的本事在行些,其它本事都稀疏平常嘛,就这和稀泥本事,那还不如我呢! 只可惜舒光没有读心术,不然非得要再解释一番:“刘璟澍这名字真跟他没半毛钱的关系!” 龙行舟瞧了瞧身前许青白一动不动的背影,干脆自己上场,而他一上场就一屁股坐到了对面去,说道:“行了行了,我们也不是要欺负你们孤儿寡母的,只是先前在城外撞见了,觉得此事蹊跷,不明就理,就跑上门来问个清楚!” 他笑着看向青衣小童说道:“这位小兄弟,你用不着害怕,再怎么说,叔叔也是个明事理的人!” 刘璟澍白眼道:“占谁便宜呢,小爷我前几年刚办完七十大寿,当你老子都绰绰有余...” 刘苏双指轻轻敲在刘璟澍头上,嗔怒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这张嘴就是不改!” 刘璟澍委屈道:“娘,本来就是嘛!咱们可别太软弱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个世道现实得很,多得是些欺软怕硬的人,你要不给他们点脸色看看,哪个阿猫阿狗都会来追着你,巴不得从你身上咬块肉下来...他妈的,臭稀饭腌黄瓜,这个世界没救了,换我早就不干了,还当个锤儿的娘娘...” 刘苏一巴掌拍在刘璟澍脑袋上:“给我好好说话!” 龙行舟对于“老子儿子”“阿猫阿狗”的说法自动略过,反而觉得青衣小童的脾气很对胃口,拱火道:“我看你就是没上得了那神谱,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嘿嘿嘿,要不要哥哥帮你去活动活动?“ 龙行舟指了指旁边一脸憨厚,正在老实听人说话、不料会祸从天上来的舒光,又对着刘璟澍说道:“来,快拍拍哥哥的马屁,拍高兴了,哥哥回头帮你运作一个比那老小子还大点的神仙,不在话下!” 刘璟澍轻啐一口,没好气地骂道:“呸,我拍你大爷!长得丑,想得美...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龙行舟乐呵呵的,不再说话。还真不是他信口开河,主要是龙行舟看青衣小童看对眼了,只要他不嫌麻烦,对于刘璟澍这位看对眼的“有缘人”,他其实真的可以办到。 第178章 六字真言 这边已经开始在“打情骂俏”了,但许青白那边却迟迟没有表态。 之所以一直默不作声,其实是许青白还在苦苦思考。 先前,嫁衣娘娘刘苏一连三问,对于许青白来讲,无疑是一场问心。 特别是最后那句“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重重地敲击在许青白的心弦上,振聋发聩,让他触动... 先抛开自己不谈,单论刘苏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可取的呢,还是哪里不小心就错了呢? 他暂时还想不通一些道理,还给不了对方答案。 或许,他们都讲道理,但他有他的道理,而她也有她的道理,许青白不想因为要去争这个道理,而把明明有道理的事儿变得没有道理... 正如刘苏所言,每个人其实都可以说出一两句听起来还算是顺耳的道理,许青白不愿去做那强词夺理,甚至只顾夸夸其谈的人。他但凡给出来的答案,最起码,也得能够说服他自己才行。 他望着对面的刘苏,心湖平静如水,轻声反问道:“敢问娘娘,日后如果再遇到此类事情,又该当如何?” 绯衣娘娘拉着青衣小童的小手,转身过后,盯着许青白,正色说道:“最好别让我碰到,碰到了就还是会管上一管!就算是拼得这金身碎裂、神灵泯灭,该出手时,我也不会客气...小仙师,这是不是就叫以杀止杀?” 许青白沉思半天,这才拱手道:“在下暂时还给不了娘娘答案,等到哪天想透彻了,再来登门拜访好了。” 刘苏不料这事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愣了一下,浅浅一笑:“随时恭迎大驾...” 许青白再拱手道:“最后一言,只希望娘娘日后行事,能够守住本心,切勿要入痴入魔,免得伤及到无辜才好!” 刘苏盈盈一拜,回道:“小仙师有心了...” 许青白不再多言,又先后向气鼓鼓的刘璟澍以及那喜上眉梢的舒光拱手作别,说了一声:“叨扰了...” 许青白便要领着龙行舟向殿外走去。 龙行舟眼瞅着真要走了,不忘乐呵呵地望向那舒光,眨了眨眼睛。 舒光撞见龙行舟眼睛看来,暗道不好,莫非又有祸事从天而降? 果然,龙行舟停步在他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的很小声,但殿里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只听龙行舟没个正形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省得土地婆一个人在家里,疑神疑鬼的...” 舒光的身形随着龙行舟每拍一下,便往地底陷进去一截,三下过后,竟矮了一半... 他心里惊骇无比,此时已经没有胆量再去为自己辩解什么... 他额头立马有细汗渗出,却不敢抬手去擦,只得挤出一张自认为灿烂的笑脸,点头应承道:“小神知道了,多谢上仙提醒...” 龙行舟这才满意地迈步,走到刘璟澍旁边时,眼疾手快,趁着青衣小童没注意,伸手狠狠掐了一把他的小脸蛋,然后故意对怒目而视的后者视而不见,捏了捏手指头,赞叹道:“狗日的,脸还挺嫩!下次办八十大寿的时候,有机会就通知一声哥哥,我来给你扎场子!” 等龙行舟再从刘苏身边经过的时候,吃过亏的刘璟澍放心不下,担心娘亲“安危”,生怕被龙行舟又来一个肢体接触。 刘璟澍赶紧挪步,挡在刘苏面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龙行舟见状,学之前那刘苏教育儿子的手法,一巴掌拍在刘璟澍的小脑袋上,气骂道:“都说当你哥了,你哥对于当你爹没多大兴趣...” 龙行舟瞥了一眼刘苏,嘴角微动,殿里的其他人,包括许青白在内,都没有听清楚。 唯有刘苏,有声入耳。 这位绯衣娘娘杏眼陡然明亮,此前一直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一瞬间,龙行舟看得都有些呆了,只觉得这位娘娘此刻明艳动人极了,哪里跟那狰狞女鬼还有半毛钱关系。 他有些后悔,是不是自己的话说满了、说早了! 刘苏追随龙行舟的身影转过身来,又在后面拜了下去,久久没有起身... 走在前头的许青白突然记起什么,转身又朝刘璟澍走来。 自己的娘亲这会儿正矮身拜在一旁呢,刘璟澍被这莫名其妙的架势给唬住了,这时又见许青白朝自己走来,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两步... 许青白边走边将一只手伸进袖口里,等走到刘璟澍身前,这才袖口抖动,从袖中将那些石人石兽摸了出来,塞进青衣小童的手里,笑着说道:“物归原主...” 刘璟澍捧着那些失而复得的大将军们,心里乐开了花... 这人讲究啊,人品比刚刚那大个子至少要高上十万八千里。 兴高采烈的刘璟澍咧嘴一笑,又在条件反射下,朝许青白挥挥手,算是作别... 走到门口,许青白爽朗一笑,又说了一声“诸位保重!”随即领着候在那里的龙行舟出了殿门,渐渐消失在夜幕里。 ...... 殿里,从来没有隔夜仇的青衣小童刘璟澍还在卯足了劲不停地挥手... 土地爷舒光从先前的震慑中缓过劲来,心中大定,直呼“善哉善哉...” 绯衣娘娘刘苏这时也已起身,望着殿门方向,愣愣出神。 刘璟澍朝着前殿扯开嗓子喊道:“马哥,可以出来了...他们都走远了,瞧着不像是坏人呐...放心吧,不像你想的那样,没人打你主意,更没人要骑着你西游...” 喊完这一嗓子,刘璟澍才开始低头。 他先是将手里的石人石兽挨个摆在地上:“一、二、三、四、五、六...” 一共六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差,嘿,果然讲究! 他猛然拿起其中一个大将军,翻了个面,又对着殿内灯光仔细瞧了瞧... 奇怪,那石人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多了一个小字... 他挨个将那些石人石兽翻了个面,只见摆成一排的大将军们,背后竟都有一个金色小字,还各不相同。 刘璟澍既然能有此名,又穿着青衫,那自然也是被从小被逼着读过书,识过字的。 他一一对着那些小字,挨个好奇地念了一道:“唵...嘛...呢...叭...咪...吽...” 言毕,只见这六位大将军立马举刀抡锤、张牙舞爪活了过来。 而与此前不同的是,它们身形陡然变大,个头竟然与真人真兽一般无异。 刘璟澍顿时呆立当场,惊地张大了嘴巴... 第179章 现在,将来,光 娘娘庙风波过后,当晚,许青白与龙行舟便上了船。 等到第二天一早,大船起锚,继续西上。 一路无事,过了夷州,出了大匈王朝,船入大夏境内,来到了神女国。 神女国也算是大夏的边境重镇,辖境内多山,虽然人不多,地也不肥,但却扼守着大江咽喉,是进入巴蜀之地的唯一水路通道。 大江在这里蜿蜒而过,穿山过岭,这也导致神女国内多峡,江景奇峻。 眼下,大船正在过一处峡口,为自古胜景之地,巫峡。 许青白与龙行舟纷纷来到大船甲板上,眺望观景,啧啧称奇。 只见峡长谷深,大江在中间曲折,百转如龙。 两岸群峰突起,青山在两岸退走,翠绿如屏。 峡中春雨霏霏,云腾雾绕,有著名的巫山云雨奇观。 谷内猿啸声声,百鸟愤鸣,深秋时节可赏红叶映江。 涧上流水潺潺,怪石嶙峋,见一十二奇峰巍然成列。 云在山间流,船在画中游。 ...... ———————————— 船上,龙行舟指了指那些崖壁上不时出现的洞穴,问许青白道:“看到那些黑乎乎的洞穴没有,你仔细看,里面可放着棺材呢!” 许青白点点头,回道:“此前在杂书上读到过,谓之悬棺!当时也没觉得有多稀奇,如今抬头看到这些如此陡峭的崖壁,只觉得惊奇...” 那些悬崖上,存放着单棺、群棺,有的似船,有的似风箱,无一例外地,全部选址在两岸那些向内倾斜、凹陷的崖壁上,这样才可以做到既可通风,又能遮雨。 龙行舟问道:“你说那些凡夫俗子是怎么做到的?我是说,怎么把这些沉重的棺椁搬上去,放进去的?” 许青白解释道:“书上有考证,但也说不准.无非就是下葬的时候,提前搭好木架栈道,完事后又将他们统统拆掉了。又或者就是从山上放绳索下来,用人力拉上去...” 龙行舟啧啧称奇道:“你说,人都死了,还费那么大的劲干嘛呢?” 许青白却是摇摇头,不赞同地说道:“有两个说法,一个是后人担心先人死后被人兽侵扰,所以选择将其放得高高的。而另一个说法是这里的人都相信‘弥高者以为至孝,高葬者必有好报’,人死为大,所以他们才会不惧奇险,排除万难,大费周章地把棺材放上去。” “你偏向于哪一个?”龙行舟侧头问道。 许青白笑了笑,抬头望着上面,随口说道:“我想,应该是第二个吧...” ...... ———————————— 大船过神女峰,为一十二峰之首。 峰上有一根巨石突兀于青峰云霞之中,宛若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传为天上神女为平水患,祈祷行船平安,长久矗立在此所化,故得名神女。 她早迎朝霞,暮送晚霞,又名望霞。 岸上有神女祠、斩龙台等古迹,亦是胜景。 只可惜大船并不靠岸,他们并不能下船游览一番。 所以遥遥见过了这位神女,许青白与龙行舟便折返回自己的房里,一个看书打发时间,另一个则睡觉浪费时间... 用龙行舟的话讲,绿肥红瘦,日子缱绻,正是人间春困好时节。 许青白看了一会儿书,窗外空谷幽峡,不自觉地,他进入了一种空灵的境界。 他放下手里的书,盘坐在床上,闭目凝神,借此机会内敛心思,再去观想那部炼天诀。 自从二师伯李子青传下这部逆天功法后,许青白其实每日都会拿出来孜孜不倦地琢磨。 相比于偶然得到的浩然养气五常注,炼天诀其实要更契合许青白的大道。 许青白虽然已经借助浩然养气五常注中所载的两大术法神通,全身毛孔大开,靠着水磨功夫,正汲取着这世间的若有若无的浩然气,同时,更是顺利在仙府内演化出了十万文字,成功跻身到了问天境。 浩然养气五常注虽然也逆天,也强大,但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才知道。 一一显化“仁义礼智信”,以身具五常五德入圣? 在许青白内心深处,也不是说不想走儒家的路子,是不想只走儒家的路子! 天地高远,大道宽广,许青白不想早早地就被束缚在一隅一地之地... 少有凌云志,已许第一流! 平心而论,许青白所图非小! 况且,许青白研习浩然养气五常注功法之后,发现其虽名为五常之论的“注”,但一样晦涩难懂。其中的一些说法,以许青白目前的积累来看,很难领悟透彻。继续修习,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许青白如果想要靠着每天挤出的这点读书时间来应付,那大道多半会遥遥无期... 可许青白当下又不能放下手中的事情,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许青白等不起,也耗不起。 或者可以说,是浩然养气五常注那“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闻道天下惊”的方式不适合许青白。 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要快速地变强。 他需要的是现实功利、简单粗暴地一步步提升修为,快速转化为自己的实力... 而相比于水到渠成时,可以一步成圣的浩然养气五常注,分为下中上三个层次的炼天诀,无疑像是为他量体裁身而做的一般。 修习炼天诀,虽然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但却不会有半世沉浮雨打萍的长久蛰伏。 他可以借此稳扎稳打地提升实力,步步为营,去争攀那仙道高峰。 纵然未及登顶,但就算站在那半山腰上,同样也可以先睥睨一部分人间风景。 毕竟明天再好再美,都是将来。 如果当下落魄不堪,却是现在。 身处现时,寄念于将来,满怀憧憬,向阳而生,自也无可厚非。 但将来的美好却不能用来接济现实中的不堪。 有些人,有些事,在你无能为力的时候遇到了,错过了便是永远错过了... 如年少求学时,那低头瞧见脚尖穿洞的慌张。 如闹市人海中,那伸手方觉囊中羞涩的窘迫。 如灯火阑珊处,那转身生怕误了佳人的苦涩。 因为自己的父母、爱人、朋友...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道光照进来。 靠近光,依偎光,依赖光,不如自己成为那道光。 点亮自己,无所畏惧。 ...... ———————————— 第180章 百花茶,百草香 峡中天气多变,先前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却又淅淅沥沥地打起了雨粒,簌簌而下,滴落在甲板上。 外头一群跑出来赏景的船客,意犹未尽地往各自房间跑回去,“吱呀吱呀”开门关窗的声音四起。 当然,这对许青白并无影响,他正盘坐闭目于床上,心神沉浸于炼天诀中,身心空灵... 没人注意到,淅淅沥沥的雨幕下,翠林里,却有三只穿花蝴蝶翩翩起舞。 它们一黑一白一紫,扑扇着翅膀,飞过树梢,掠过枝头,又来到江面上,贴着水面盘旋飞舞。 大船从它们旁边缓缓驶过。 三只彩蝶惊起却又不远离,貌似被大船所吸引,围在大船附近转圈圈。 转完几圈过后,三只彩蝶又飞上大船甲板,一路停停走走,最后绕到一扇大开的窗户,钻进了某个房间。 进入房间后,三只彩蝶轻轻扇动翅膀,房内顿有阵阵涟漪扩散。 三只彩蝶在房中上下翩飞,最后竟一一停驻在房中那床头上,随后一动不动。 隔壁,龙行舟从床上坐起又缓缓躺下,脸上带着笑意,流了一大滩口水。 一阵困意涌上来,不知不觉中,许青白竟沉沉地睡去,开始传出轻轻的鼾声。 ...... 迷迷糊糊中,许青白正走在一条青石小路上。 他举目四望,身前是浓浓的白雾,路边有花草篱笆、廊亭石桌,俨然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庭院。 许青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觉得有些浑浑噩噩...对于在此之前发生的事情,他想要拼命回忆,却又怎么也记不起来。 前头,有女子嬉闹的声音传过来,许青白愣了愣,循着声音向前走去。 穿过迷雾,眼前豁然开朗。 他此时置身于一个院子里,天光浅浅。 他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只见曲径通幽,不知怎的,先前那些迷雾也已散尽。 院子里,有骄阳倚照,和风送暖。 花园里有各色花儿绽放,姹紫嫣红,又有蜂蝶嗡嗡出没其间。 阵阵花香扑鼻,闻着闻着,许青白不觉都要有些醉了。 耳中,又传来丝竹之声,余音袅绕,似珠落玉盘,又似出谷黄莺。 循声望去,只见亭台之中,有一黑衣女子正抚手操琴。 那女子见许青白望来,嘴角含笑,将手伏于琴弦之上,琴声随即销灭。 黑衣女子盈盈起身,远远对着许青白做了一个万福,又伸手作请,邀许青白入内。 许青白拱手还礼,步入亭中。 只见亭上有三个小字,上书“云雨亭”。 亭内宽敞,别有洞天,竟有琴台书案,香炉茶灶,兰帐香榻... 除开先前操琴的黑衣女子,里面又有两道身影,一白衣女子在描画、一紫衣女子在煮茶。 见许青白步入亭中,另外那两名女子相视一笑,也先后起身致意。 先前那位黑衣女子笑盈盈地开口,说道:“这位公子,咱们这云雨亭可是许久都不曾接过客了,今日可算蓬荜生辉。” 许青白拱手道:“不知怎的就来到了这里,打扰三位姑娘雅兴了。” 黑衣女子低头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姐妹三人在此百无聊赖,我观公子也是雅致之人,不妨大家切磋切磋,不吝授艺一二...” 许青白摆手道:“在下一乡野粗人,实在是对这琴画茶道生疏得很,说是一窍不通也不为过,切磋授艺更无从谈起!” 三位女子一直在悄悄打量着许青白,她们见许青白虽自称一介乡野村夫,但说话彬彬有礼,显然是自谦的说辞,所以这会儿也不恼怒,反而一个个笑脸盈盈地盯着许青白看个不停,反倒将许青白瞧得有些不好意思。 为首的那位黑衣女子轻笑道:“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许青白有些拘谨地回答道:“在下姓许...” 黑衣女子剐了一眼许青白,当真是个闷葫芦么,别人见着了漂亮姑娘,都是甜言蜜语地哄着、逗着...你倒好,当真惜字如金还是怎么的! 黑衣女子妩媚丰腴,自报家门道:“我是大姐,许公子叫我黑玫就好了...” 有了黑衣女子开头,剩下的两人也做起了自我介绍,一时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白衣女子清秀纤细,开口声音空灵:“我是二姐白芷,见过许公子...” 紫衣女子明艳靓丽,亭亭玉立,接着说道:“我排行第三,名叫紫鸢,许公子这厢有礼了...” 三个女子都以花为名,让许青白眼前一亮,呵呵说道:“三位姑娘各自的名字,还真是...相得益彰啊...” 对面,三个女子相视一眼,表情各异。 黑玫盯着许青白一愣,随即笑得花枝乱颤。 相比于黑玫的豪放,白芷、紫鸢倒要显得含蓄许多,一个举手掩袖,一个轻露贝齿...都在暗地里偷偷打量着许青白。 许青白拱手致歉,说道:“一时感慨,却是由衷之言...三位姑娘见谅!” 黑玫笑道:“原来许公子的小嘴也甜着的呢...” 白芷附和道:“读过书的公子,自然要比那些武士莽夫更会哄人一些...” 紫鸢也不管许青白会不会听见,对着两位姐姐调笑道:“大姐,小嘴究竟甜不甜,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二姐,这书生模样看着倒还算俊俏,只是光会哄人有什么用,还得看会不会疼人呐...” 黑玫与白芷皆是笑骂着举起粉拳,向紫鸢招呼过去... 许青白见三人交头接耳随后嬉闹成一团,轻轻咳嗽一声,说道:“三位姑娘,你们接着弹琴作画煮茶就好了,在下原路返回便是。” “别啊...”三人立即停止打闹,异口同声。 黑玫对着两位妹妹轻轻使了个眼色,三人随后跑过来,一左一右地拉着许青白,剩下一个绕到后面,在许青白的背后推搡,嘻嘻哈哈地将许青白拉到那处茶灶前坐下。 白芷对许青白说道:“许公子,既然音韵丹青不擅长,我们也不勉强,但喝茶这下总会了吧,你可不能再扫兴了!” 黑玫见许青白正要开口,偏不给他机会,赶紧接过话来说道:“二妹说得极对,许公子先前走了半天,想必也是有些口渴,正好在此歇息片刻,喝杯茶水歇口气...” 说着,黑玫便就当许青白是默认了,她款款起身,绕到许青白身后,竟贴心地帮许青白揉捏起了肩膀。 一阵酥麻的感觉传来,许青白明明想要出言制止,却又始终感觉有些浑浑噩噩。 紫鸢添油加火地握着许青白的手说道:“许公子,来都来了,你就留下来尝尝我煮的百花茶嘛,生津止渴,滋味可好啦!” 说完,紫鸢指了指旁边那只嗡嗡作响的银釜,大喜说道:“你瞧瞧,正好水也沸了,许公子稍等片刻,嘻嘻嘻,今天啊,我还非得让你尝尝再走...” 紫鸢随即放开许青白,小跑两步来到灶前。 她把茶釜从那只风炉上提了回来,跪坐在地,手上开始忙活起来。 兴许是怕许青白不知道这里面的名堂讲究,她手上动作不停,每到一个步骤,又在小声出言解释。 只见她先在小小的茶台上一阵摸摸索索,将台上锐物方向颠倒、将茶釜釜口转向、将茶杯一一散开... 果然,许青白看得眼花缭乱,不明就理,再看紫鸢,却做得一板一眼,煞有其事。 她每做一个动作,嘴里便会小声念叨道:“避锋、藏拙、隐智、留白、显善...” 等收拾准备妥当,她提釜先用沸水将茶杯一一淋过,既是清洁茶具,也是为了让茶具升温,稍后更好地激发茶香。 她又摸出一支红木小勺来,从陶罐里取出茶叶,分三次投进稍大号的茶杯中。 随后,往茶杯中注水,洗茶、润茶、醒茶,又用茶杯盖碗刮沫,“三指端庄”地将头汤倒出弃用。 之后,她才再往茶杯中注水,正式泡茶、沏茶。 等茶叶稍稍浸泡完毕,紫鸢将四只紫砂茶杯一一摆着面前,端起茶杯将茶汤先倒入公道杯中,随后才一一往紫砂茶杯中倒茶。 她每只茶杯都需倒上三次,有“凤凰三点头”一说,寓意对客人的欢迎。每只茶杯又只能倒七分满,如果倒得太满,茶水太烫,客人会不好端茶,便有了茶满欺客一说... 一一倒完茶,紫鸢这才眯眼望着许青白,甜甜说道:“围炉煮茶闻暖春,且喜人间好时节,许公子,请喝茶!” 许青白应接不暇地盯着紫鸢的那些动作,只觉每一步做下来都起承转合,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仅没有丝毫做作花哨之嫌,反而让人赏心悦目。 不得不说,单单是看着这位紫鸢姑娘煮茶,便仿佛已能闻到四溢的茶香。 紫鸢眨了眨眼睛,等着许青白夸她。 许青白眼中毫不吝啬仰慕之情,端起一杯茶汤来,一口便喝了个干净。 紫鸢掩嘴笑道:“许公子,哪有喝得这么急的,你要慢慢品呢,最好是分三口喝下...” 许青白颇有些尴尬地说道:“在下第一次这么喝茶,不识雅意,让诸位见笑了!” 紫鸢笑盈盈地低下头,又给许青白续了一杯。 此时大姐黑玫还在后面尽心尽力地替许青白捏着肩膀,突然探头上来,问道:“许公子,小妹茶艺如何,这百花茶滋味又如何?” 咫尺距离,一阵暗香钻进许青白的鼻中。 加之黑玫俯身探头,立即有两团柔软之物紧紧地贴在许青白后背之上。 许青白脑袋昏沉,这才记起身后还有一人。他赶紧将肩头摆动,离那软腻之物稍稍远些,端起身前那杯茶,又忘了分三口喝下这一茬,一口喝掉。 又一杯百花茶下肚,本想着喝杯茶缓缓气的许青白,顿感不对。 此茶倒是香气四溢,入口后口齿留香,舌下生津不假,但为何入到肚中便有了反应,特别是自己小腹之中,似有火燎。 被摆脱开来的黑玫并不介意,她款款走上前来,斜斜坐在许青白身旁,身形凹凸有致,婀娜多姿。 她与白芷、紫鸢两个姐妹一起,先后端起各自身前的茶杯来,慢慢举头喝下。 许青白甩甩自己的脑袋,但此前就一直浑浑噩噩,两杯白花茶下肚后,许青白更觉头脑昏沉,许多事儿,连多想一会儿,都会觉得费劲... 他索性起身,准备告辞。 只见那黑玫一个眼色,白芷那娇弱的身形便堵去了去路。 白芷伸手拦在前面,却不言不语,脸上带着笑意。 许青白诧异地转过身子,准备向黑玫询问缘故,却不知何时,亭内黑玫与先前煮茶的紫鸢二人,已褪去了长裙,只着一袭轻纱而立。 亭内,春光乍现,有白肌似玉,有双眸似火。 许青白脑袋嗡嗡作响,赶紧闭上眼睛,非礼勿视。 黑玫见状,开口声音软糯,柔声说道:“许公子,喝完茶不妨去咱们姐妹的榻上歇息片刻,实不相瞒,这百花茶是有些后劲的,奴家再给你捏捏腿...” 如黑玫所言,这百花茶不对劲,闻着香气扑鼻,入肚后,却散发着媚蛊之意,或许与春药有异曲同工的效用。 许青白盘膝坐在地上,闭口不语。 这边,黑玫见许青白不为所动,对白芷说道:“二妹,许公子眼下需要休息,你去香炉那边,再插上一支百草香,让公子好好放松一下...” 白芷笑道:“喝完两杯百花茶,还得再点上一根百草香?这情况可不多见!” 紫鸢却是一个劲地催促着姐姐赶紧去,说道:“二姐,好事多磨,赶紧去呐,正因为不多见,才算稀罕!” 白芷点点头,随即施施然而去。 第181章 巫山云雨 衣服都脱到了这份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许青白就算是个小白,又哪儿还会不明白... 他只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自己怎么突然就到这里了?来到这里前,自己在做什么,做过什么,他现在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了。 许青白刚才听得清楚,这所谓的百草香,估摸着也跟那所谓的百花茶类似,多半也是用来...催情的... 那位去点香的白芷姑娘还没有回来,又有两条柔软无骨的小手,一左一右地握住了许青白。 许青白身子一哆嗦,身前传来两声“咯咯”笑声,不待许青白细想,随即又有两条玉臂轻轻搭在了许青白的身上。 一只在许青白胸膛游走,慢慢地在四处徘徊... 一只勾搂在许青白的脖子上,有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脚步声响起,是那点香的白芷去而复返。 而白芷姑娘见到大姐小妹都已经在上手了,竟气鼓鼓地原地踏足,埋怨道:“都不等我回来了么?” 黑玫笑道:“先替许公子热热身子呢,你急什么!” 紫鸢却是调笑道:“二姐,你看看你,还穿这么多,就不热么,别光顾着生气了,你赶紧过来摸摸,许公子身子硬实着呢,嘻嘻嘻,待会有你好好伺候的时候...” 于是,许青白耳中,又传来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随后又有一人来到他身后,从后面轻轻环腰抱住了他。 许青白轻轻睁眼,一瞬间目眩神迷。 入眼,是两具洁白如玉身子,婀娜多姿,极具媚意。虽然还有轻纱遮掩,但遮遮掩掩下,该遮掩的地方一处都没有遮住,玉影绰绰,直比赤着身子还要让人来得血脉喷张。 许青白的胸前,有四只藕臂在游走,特别是从他后面最后赶到的那两只手更为肆意,这会儿正朝着他的下腹而去。 一个脸颊贴在他的耳朵边上,又有一根根发梢抚在许青白脸上,只觉奇痒难耐... 耳中传来一阵软糯无比的声音,黑玫吐气如兰,轻声说道:“许公子,我姐妹三人就在你面前,任君取用,嘻嘻嘻...你为何要如此客气呐?” 阵阵暗香入鼻,味道又各有不同。 有黑玫浓烈馥郁的香气,许青白此前曾咫尺嗅过。 有紫鸢丝丝缕缕的幽香在侧,沁人心脾。 还有清新淡雅的芬芳从身后袭来,让人意乱情迷。 除此之外,亭中还弥漫着第四种香味,淡淡的,却又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轻轻闻上一口,便让人蠢蠢欲动。 许青白抱守心神,以强大的自制力,竭力抗衡着体内的躁动,不能说是坐怀不乱,但基本还算可以咬牙坚持。 一只小手正要去解许青白的青衫扣子... 许青白伸手一把将其握住,可能是许青白在昏昏沉沉中,用力过猛...又或许是肉欲终于如脱缰的野马闯了出来,失了方寸... 那小手吃痛,有一声惊呼响起。 只见,许青白眼睛清明,将身前的几只小手一一刨开,也不转头,就直直目视前方,问道:“三位姑娘,你们何故如此啊?” 亭内,三个女子先后一脸错愕地望向许青白,期间她们表情丰富,有懊恼,有幽怨,有期待,有惊喜... 但随即却是黯然、是落寞...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举棋不定。 黑玫看了看两位妹妹,又看了看身前的许青白,心有不甘,笑着说道:“公子勿怪,我姐妹三人已是许久没有尝过那鱼水之欢,我们也不怕公子笑话,还望公子成全!” 许青白摇摇头,问道:“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三位姑娘又是何人?” 黑玫见许青白仍能保持心神清醒,颓然一声叹息。 那白芷埋怨道:“看吧,我跟你们怎么说来着,还不如先前就点上一根脚耙手软香,这又是百花茶又是百草香的,麻烦不说,还没啥效果,尽耽误事儿...” 紫鸢争辩道:“二姐,你怎么每次都是这样!点了那脚耙手软香,一会儿这位公子一动不动的,有意思吗?” 许青白赶紧把她们打住,几近祈求地说道:“两位姑娘,你们先别忙着争啊,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 白芷与紫鸢各自扭头过去,皆不想搭理许青白。 许青白转头看向黑玫... 怎么说也还得是做大姐的要识得大体一些,黑玫这才歉意地说道:“许公子勿慌勿怕,你一切无恙,咱们只不过在你梦中罢了...” “在我的梦中?”许青白一脸震惊地问道。 黑玫点点头:“公子放心,你如今正在江上大船房间里酣睡呢...” 闻言,许青白终于恍然记起,是啊,此前自己正在房间里修习炼天诀呢,不知怎的,竟然已经昏昏睡去。 黑玫低头一笑,接着说道:“请许公子恕罪,我姐妹三人,都是生活在这巫峡中的云雨蝶。因为自身的原因,每逢暖春,都要...都要寻人交合一次,才能继续修行...所以这几日,我们从谷中出来,刚好遇到江上有大船经过,我们上船探查一番后,便把公子给物色到了...” 许青白气笑道:“为什么是我?” 白芷转头回来,白了一眼许青白,没好气地说道:“稀罕是你!” 许青白笑着解释道:“不是,白芷姑娘,我的意思是说我长得也不像是那些落魄书生的样子吧,这类事情,不是经常发生在那些人身上么!” 今天费了这么大的劲,事儿也没办成,白芷心里显然是有气的,硬生生地说道:“好好好,是我们无福消受好了吧...” 倒是旁边的紫鸢接过话头来说道:“其实吧,以我的眼光来看,许公子长得吧,也算是刚刚入了门槛...嘿嘿嘿,要不是二姐当时见到你就再也飞不动了,非要一再坚持,指不定我们也不会跑进你的梦中来...” 许青白咂舌,搞了半天,原来自己还是沾的这位对自己冷冰冰的白芷姑娘的光啊... 白芷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多嘴的紫鸢,说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胡说些什么啊!” 紫鸢嘟嘟嘴巴,笑着望向黑玫,欲要让大姐来说句公道话。 白芷只好打住。 紫鸢见白芷服软,眨眨眼,对许青白又说道:“公子应该有所不知,与我姐妹交合,非但对你无害,反而有诸多益处,自古有阴阳调和一说,到时候可以阴阳互补,各取所需...许公子,嘻嘻嘻,你就当回好人,成全了我们吧...” 身边的白芷开口说道:“我们也是因为自身功法的缘故,这才需要与男子交合。为此,这也给我们的修行带来了诸多的麻烦,不省心也费劲,所以我们姐妹三人,这才造了这座云雨亭,今天偶然遇到了你,便引你入梦...你也别因此就看轻了我们,我们决不是那种主动投怀送抱、不知廉耻的滥情女子,这虽然让人不齿,但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许青白再次拱手致歉,说道:“在下绝没有心存嘲讽,如今知道了事情原委,更没有了相轻相讥的想法...只是事出突然,在下虽然一直浑浑噩噩,却也不敢恣意行事,想着要问个清楚罢了。” 紫鸢闻言,眼睛陡然一亮,忙向大姐使眼色。 豪迈的黑玫也是一脸惊喜,随即劝道:“许公子,如今前因后果都给你说了,你也问清楚了,接下来,是不是可以恣意行事了?” 许青白一阵苦笑,说着说着,又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黑玫接着煽动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云雨蝶只生活在这巫峡一地,存世也是稀少无比,用凤毛麟角来形容也不为过。世人只知巫山多云多雾,有秀丽奇美的云霞景观,却很少知道巫山云雨的真正来历...” 黑玫说完嫣然一笑,笑得无比妖娆妩媚,她的小舌头缓缓从两片红唇间露出来,向上轻轻一抵鼻尖,挑逗说道:“许公子,难道就不想见识见识?” 许青白只觉刚刚按捺下去的那股无名火,又要开始在小腹内升腾乱窜,他赶紧支开那只又要缠上来的藕臂,避开那两团又要贴上来的软绵绵的东西,干咳一声,有些强词夺理地说道:“承蒙三位姑娘错爱,在下一个不知雅趣为何物之人,诚惶诚恐,实在是...难堪此大任....” 那白芷转头过来,有些幽怨地盯着许青白,问道:“可是公子心中仍有芥蒂,认为我们会加害于你?” 许青白摇摇头:“三位姑娘虽然...作风豪放了些,但我观几位不似心怀不轨之人,虽然意有所图,但行事手段不过激,姑娘既说于我无害,我自然是相信的!” 白芷又问道“可是我姐妹三人模样没入得了公子法眼?” 许青白再摇摇头:“三位姑娘人如其名,凑在一起更是千姿百媚,世所罕见!” 白芷单足踏地,急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为何偏偏这么狠心,偏偏不答应嘛?” 许青白苦笑,又见白芷狠狠地盯着自己,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想了想,这才豁出去,毫不保留地说道:“实在是...实在是在下已经心有所属,自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许青白顿时轻松了不少。 黑玫盯着许青白,眼睛里不再是一味的媚意,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白芷闻言不见愠容,反而将下巴高高的昂起来,仿佛是在对着小妹示威一般:“瞧见没有,这是我选中的公子,姐姐眼光如何?” 只有紫鸢在那儿唉声叹气,看这架势,得,今天这趟多半是白忙活了! 想到自己姐妹三人,之前也喝过那百花茶了,也闻过那百草香了...这可如何是好,这位公子待会儿倒是跑路了,可自己怎么办呢,难不成还得怂恿大姐二姐陪自己磨豆浆么... 唉,还真是愁死个人呐! ...... 三姐妹又悉悉索索穿好了衣服... 白芷跑去掐灭了那根已经燃得差不多的百草香回来,热情地挽住许青白的一只胳膊,陪着送他出去。 许青白笑了笑,也没再拒绝。毕竟先前不该看的都看了,不该挨的也挨过了,现在这点接触,真不算什么了! 走在路上,白芷对许青白说道:“许公子,我们栖居在神女峰上,以后再路过的时候,有机会可以过来叙旧...” 许青白又笑了笑,算是应承了下来。 跟在后面的小妹紫鸢见状,又揶揄道:“哟,二姐,你可真行啊,虽然生意没做成,但人情你还真不落下...” 一旁的大姐黑玫留了个心眼,现在已经被露了老底,她侧眼悄悄观察了一下许青白...但不知是不是自己此前也喝了百花茶的缘故,看来看去,只觉得心里小鹿乱撞,又要控制不住往这男人身上贴上去... 白芷不理会姐妹两人,边走边仰头问许青白道:“许公子,我姐妹三人之中,我是说,如果没有你心里那位姑娘,你最中意哪个?” 回答这个问题有些棘手,许青白想了想,在快要走出亭子的时候,才当着三位姑娘的面,开口说道:“黑玫姑娘妩媚豪放第一,紫鸢姑娘明艳灵动第一...” “那我呢?那我呢...”白芷使劲摇晃着许青白的一条手臂,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许青白却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等到走出亭子,许青白回头望了一眼头顶“云雨亭”三个隽秀小字,笑着大声说道:“这三个字,内柔外刚,清冽优雅,就是不知出自哪位女子书法大家之手?哈哈哈,不得了!不得了!以字观人,想必那位女子,定是这世上温婉多情第一无疑了...” 亭下,三姐妹就如同初见许青白时那般,一个花枝乱颤,一个举手掩袖,一个轻露贝齿... 正如许青白所说,三人站在一起,千娇百媚,如同斗艳争芳一般... 许青白转身,循着来时的路返回,缓缓而行,边走边背对着亭子挥手,算是道别。 ...... ———————————— 第182章 春梦了无痕 大船房间里,许青白缓缓醒来,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 床头上,果见有三只巴掌大小的蝴蝶停驻。 见许青白醒来,三只彩蝶开始扇动翅膀,在房内盘旋逗留。 那只白色的蝴蝶围着许青白转了两圈,随后轻盈地落在许青白肩头,两只小翅膀时不时上下动一次,像是在跟许青白打招呼,模样可爱至极。 许青白微微侧头,将手指靠近它。 白色蝴蝶会意,缓缓爬上许青白的指头。 许青白将蝴蝶举在身前,问道:“白芷姑娘?” 白色蝴蝶轻轻摇晃了两下翅膀。 许青白微微一笑,说道:“有缘再见!” 白色蝴蝶这才从许青白的指头上升起,飞向那两只等待它多时的伙伴。 三只蝴蝶,一黑一白一紫,穿过窗户,飞在江面,上下跳跃着,翩翩弄舞。 外面的春雨早已停歇,甲板上又有稀稀疏疏的船客钻出来看景。不一会儿,便有眼尖的人发现了江面的动静,纷纷转头望去。 春水盈盈,夕阳斜照,江风送晚。 三只彩蝶时而落下轻轻点水,时而高飞展翅曼舞,小小的身影穿梭在江面斑斓的光影中,映着两岸姹紫嫣红,迤逦远去... 江面上,再也没有了三只彩蝶的影子。 正如许青白的一觉春梦了无痕。 ..... ———————————— 龙行舟敲开许青白的房门,或者是,是火急火燎地自己破门而入。 他撞见许青白后,嘿嘿怪笑着问道:“你...醒了啊?” 许青白点点头。 龙行舟又急切地问道:“交媾得怎么样?” 许青白顿时知道龙行舟来意,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我交你大爷!” 龙行舟不以为意,盯着许青白的裤裆看了又看,心下好奇,问道:“你换过裤衩了?” 许青白无语。 龙行舟纳闷,自言自语道:“啥情况,怎么没湿?” 他抬头盯着许青白,一脸郑重,问道:“许青白,你老实告诉舟哥,你是不是那个...那个方面不行?” 许青白假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反问道:“哪个方面啊?” “那个,就是男人那个方面啊...”龙行舟大急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人还年轻,还有得救...” 龙行舟是真替许青白着急啊,一时没有多想。待看到许青白一脸笑意后,方知自己被戏弄了,他生气说道:“舟哥拿你当兄弟,你小子对我藏着掖着的算怎么回事,忒不爽利!” 他过来勾肩搭背,一脸淫笑地问道:“来,先给舟哥唠唠,模样长得俊俏不俊俏?” 许青白笑骂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没答应!” 龙行舟打量了一下许青白,又自己仔细想了想,觉得似乎解释得通,他随即恨恨地说道:“你还真会糟践粮食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不懂得珍惜...” 越说龙行舟越火冒三丈,指着许青白的鼻子骂道:“你可知这云雨蝶的稀罕,更不要说她们主动引你入梦的概率了,这得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儿,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惜福啊...” 他一副老子教训败家子儿的架势:“这就跟拿坨金元宝来塞破床脚...买个水灵小媳妇来不搂着睡觉,天天拿她当驴拉磨...有什么分别!” 龙行舟大气,拍着自己大腿喊道:“亏我还在替你把门守风,你倒好,进去老半天,敢情裤子都没舍得脱!” “你是啥时候知道这个事的?”许青白不理龙行舟那关于“金元宝”“水灵小媳妇”的歪论,问道。 被问及此处,龙行舟白了一眼许青白,重新换上一副淫笑的表情,说到:“她们刚上船我就察觉了...” “那你不赶过来救我?”许青白问道。 “救个锤儿的救!我生怕坏了你的好事,躺在隔壁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你就不担心我会万一出点什么意外?” “能出什么意外?最大的意外就是裤衩子都没湿就醒过来了!” 龙行舟一脸幽怨失望地看着许青白,唉声叹气道:“你可知先前那会儿,就像是你小子悄悄摸进门与人私会,而我留在外面替你们把风,我是想想都觉得刺激啊!许青白啊许青白,你误我啊...” 许青白捂住额头半响,意味深长地说道:“舟哥,我在鸡鸣城还有一位好兄弟,回头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你俩多半会....相见恨晚!” ...... ———————————— 大船在大江上继续西行,江水越来越急,行船速度也跟着越来越慢。 这段江面,滩浅水急,在有些地方,大船凭借自身的风帆桨叶已不能前行,还得要借助岸边的纤夫拉着上水。 大船甲板上,许青白注视着那些衣衫单薄,或者干脆赤身光膀的纤夫,年老的,青壮的都有,身形普遍瘦弱,背脊发黑。 粗大的纤绳常年勒在他们肩膀上,留下一道道醒目的血痕。他们穿着草鞋,卷着裤腿,沿着岸边江滩上开凿出来简易步道,一步一步,艰难地踩在那一个个凿孔上,手抠岩缝,拉着身后的大船缓缓前行... 背满如弓,纤绷似弦! 远远望去,大船如一片飘摇的树叶,岸边的纤夫如同是一群排成一线的蚂蚁...尽管这片“树叶”庞大笨重,纵然这群“蚂蚁”个头渺小,但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下,却真的能够左右这片树叶的方向。 人力无穷,超乎想象! 面对天地自然,只要聚起足够大的能量,形成无所匹敌的大势,也足以力遏激浪,平步高峡,畅行天堑! 许青白站在船头,江风抚过他的面颊,吹起他的青衫。 前行的道路从来都没有一步登天。 正如脚下这只大船,正如岸边那排成一线的纤夫... 前进的路上,都是脚踏实地,靠着一脚下一步一步丈量出来的! 这天下,就没有随随便便的一百里,也没有轻轻松松的一千里! 有的,只是埋下头来一寸寸的一百里,是那脚踏实地一步步的一千里! 修行路上,唯有积小流以汇湖海,积跬步以至千里。 道阻且长,久久为功,恒者先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