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记同事之后[GB]》 1、爆炸 “砰”地一声巨响后,帝国军司大楼整个晃了晃。即便楼体很快在阻尼器的平衡下恢复正常,也依旧引起了内部工作人员的骚乱。 掌管大楼运行系统的主脑打开逃生指示灯,警报声响彻上下。 蔚舟逆着人流向中心区域前进,手动开启了门禁的高防检测,确保每一位离开大楼的人都是从身家背景到生物基因无一出错的工作人员,而非混入大楼放炸弹的敌特。 好在众人都是军部出身,慌乱只是一时,很快就在专业素养的指挥下全面肃清了安全隐患。 各个楼层都充满了忙乱的脚步声,二楼秘书处的大门敞开,密码架东倒西歪,纸质材料雪花般散落。 蔚舟穿梭在一地狼藉间,避开文件下脚,和几个文秘一起弯腰收拾。 “蔚主,您先忙去吧,这里我们来就行!” 秘书处主任顶着一头洗发泡沫,显然是刚从浴室出来,径直接过蔚舟手上的纸张,指挥秘书按档号归类。 蔚舟听到爆炸声便出了门,军服外套落在房间里,此时上身只有件统一制式的白衬衫,袖口上挽,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闻言点点头: “好吧,辛苦你了老张。我去四处巡查一下。” 耳边没有枪声,想来是压根没抓住那个胆敢在总司放炸弹的敌特。正因如此,她得以在这慢悠悠帮人捡文件,而不是冲到前线跟人枪战。 老张顾不得送这位军部执行官,忙着给损毁的文件标号,仿佛预见了自己未来一周的通宵加班。 哈!该死的联邦人!怎么不连他一起炸死得了! 蔚舟沿着二楼悬空栈道,先去了楼上行政处——此次被袭击的重点区域。楼层间有密钥门,各个部门工作人员只能到相对应的楼层,不过这个限制对拥有军部最高指挥权的五位执行官无效。 行政处存放了一堆待投入使用的崭新生活机器人,包含负责吧台的调酒师,现下瘫痪成一团。扫地机器人也毁了不少,以至于三楼满地都是碎裂的墙体石块,无人收拾。 蔚舟还未走近,就远远看见林勋一手叉腰,不知在骂谁:“你们的脑子里装的是打蛋器搅出的白沫吗?非得狠揍一顿才能起效?每日的扫描排查都是在给电子监控表演舞台剧?” “这次只是个体量不大的微型炸弹,下次是不是扔核弹你们还张着手接?” 被骂的一队巡逻兵里有眼尖的,抢声喊道:“林主,蔚主来了——” “她是你们再世父母吗?这么殷勤?她来了我一样骂你们!” 蔚舟平白得了一顿暗讽,也没生气,反倒安抚起林勋:“对方既然连炸弹都能带进来,说明门禁也有问题。” 林勋一梗脖子,回过神来:“宝了个贝的,那条毒蛇人呢,家都被偷了,不会还在家里跟她那小白兔弟弟玩过家家吧?” 蔚舟提供了另一个可能性:“老大今天回来,莎莎姐或许是去航空港接他了。” 一提顶头上司,林勋偃旗息鼓,连另一个同事阿蕾杜莎去哪也不关心了。 虽然此次袭击没造成人员伤亡,但却是将军司的脸按在地上摩擦,连总部大楼都能被炸,消息泄露出去又得被媒体痛批一顿。当然,首先要面对的是总指挥的问责。 还偏偏赶在他回来这一天! 林勋冷静下来,挥手叫那队挨骂半天的士兵散去:“滚去帮小o们收拾东西,没眼力见的棒槌们!” 再转头问自己的靠谱同事:“老大有说这次回来为了什么事吗?” 一听这话,蔚舟就知道上次远程会议他又神游了,给他解释:“联邦军部给陛下发了一封止战书。” 大嗓门同事一脸震惊,丝毫不管这是机密消息:“止战?怎么,联邦打算把自己星域里的十四大星系打包送给我们?” 他向认真开会的同事寻求解答,却见她用一种堪称慈爱的眼神望着自己。上次见到她这么温柔,还是他们几个奉令去精神病院探望病人。 林勋后退半步,心道她不会是喜欢自己吧,虽然自己长得是那么一表人才风流倜傥魅力无双了一点,可他们都是alpha啊!他还没准备好和同性谈! 蔚舟拍了拍他的肩,道:“对,明天帝国就能统一全宇宙,你就可以退休了。” 说完转头就走。 还有一位在岗的同事迟迟没露面,她心里不安,得去看看究竟。 林勋站在原地想了半天,一拍大腿,对着她的背影喊:“不对啊!他们要止战为什么还来炸我们军部大楼!” 蔚舟没理,坐上了升顶层的电梯。 顶层是一些军部高层的宿所,偶尔有急事来不及回家时,便住在这里。 与下面几层全透明的高爆金属栈道不同,这层防御力更高,也兼具了私密性,两侧墙壁安装了应急古氏照明灯,以应对断电情况。地上插着常温地缆,铺着卡萨星系特供的新材料绒毯,行走间毫无声响。 五位执行官的房号连着,既是为了出了事方便寻人,也是让他们互相监督。 蔚舟的房间是尽头最后一间,1113号。 这条路她走过无数次,熟练地往自己门上一贴,门铃里传来机械轴转动声,往外推出一小节扫描仪探头。 “瞳孔验证成功,执行官蔚舟,欢迎回来。” 等到房门“咔嚓”一声上锁,蔚舟迅速从口袋里翻出皮质半指手套,边往手上套边打开自己的阳台门,单手一撑便越过那两米宽的空隙,轻松落在1112的阳台上。 那是她正在寻找的同事——江澜的住所。只不过,现在也可能成为联邦特工的藏身之所。 否则江澜一个alpha,房内怎会传出omega的信息素气息? 她这位同事似乎对花草十分感兴趣,阳台摆了十几盆珍惜绿植,此刻列着队沐浴阳光、舒展叶片,有些就连她也叫不出名。 蔚舟小心踏过这些脆弱玩意,摸到阳台门的底部,用力将门轴抵在正确的轨道里,缓缓开门。 ——她知道1112的阳台门轴损坏有一段时间了,有时在自己房里也能听见开门的吱呀声。 房间内部构造与1113完全一致,家具少得可怜,几乎没有生活痕迹,一眼便能看穿全局。确定客厅没人后,蔚舟直截了当起身走到卧室门前。 不是她不谨慎,实在是房内这些家具没哪个是能挡住她的,况且要是真遇了险,蹲着也不好躲避。 卧室门大开,床单是军部统一发放的灰色,薄被凌乱地堆在中央。 蔚舟心底一沉。 她想起去年和林勋执行任务那次,因材料调动去了江澜家里小坐一会,走前她回头一看,江澜正弯着腰将鹅绒坐垫摆得方方正正,凹陷的部分也被拍匀。当时她心想,强迫症可真累啊。 现在能允许床铺乱成这样,难道真出事了? 帝国军部以五大执行官为首,入席门槛极高,换言之,个个都是十项全能的高材生。 他们五个互相没对上过,但多少估算过对方的实力,况且听说江澜还是他那届军校第一,曾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回校宣讲过,怎么会栽在一个放炸弹的敌特手上,联邦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才? 她当机立断往唯一没检查过的卫生间走,从腰后掏出小型镭射枪,打开保险栓。 只要对方没有全身机械化,这支枪足够让他随机失去身体某个部位。 具体是手臂还是头颅,视里面情况而定。 枪筒轻轻拨开门扉,蔚舟听见了里面压抑的痛苦呻\吟。她猛地推开门,身子往墙后一闪,只留右手持枪对着里面。 “立刻放下江澜,举起……嗯?” 蔚指挥十几岁就能带领第九团打下伊莱星系,向来被下面的小兵视为镇定从容的代名词,可眼下这种情况,叫她少见的失去言语能力。 即便军部给了执行官优待,宿所的浴室也大不到哪里去,一眼就能包揽里面全部景象。 正是如此,也让她在看清门内情形时,立刻意识到,不存在什么胆敢挟持帝国执行官,穷途末路、罪大恶极的歹徒,那个半躺在浴缸里、眼神涣散的同事,就是omega信息素的主人。 他这幅模样,分明是进入了发热期。 蔚舟来不及想这人为什么隐瞒性别,又大胆地放任自己在发热期间留在军部,立即尝试阻断那直往她脑子里钻的檀木香。屏息不够,还把枪一收,腾出手遮住自己口鼻。 可惜信息素的渗透不仅限于嗅觉,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路过1112门口时察觉到不对。 她只好用力关上门——亏得这么紧急的情况下,她还能察觉出卫生间的门是能隔绝信息素的特殊材质。 但是她怎么把自己也关在了里面?! 背后无所依的omega信息素像是终于找到归处,浪潮般往她身上扑,顺着衣领、袖口钻进她的衣服里。 手比脑子快的蔚指挥泛起急躁,她可不想成为帝国史上第一个因强迫omega被剥夺军职的执行官。 偏偏这讨厌的门十分不满这擅自闯入主人浴室又粗鲁对待它的陌生人,直接摆烂损坏,电子锁主页一片红光乱码,她掰了半天也没能弄开。 这头丝毫不掩饰声音的动静终于吸引了浴缸里那人的注意,他半身浸在冷水里,碎发上的水珠滴下来,堆在山根处,状若一汪泉眼。眼角红着,倒是还认识人,沙哑喊道: “蔚......蔚舟?” 传说黑白无常用锁链勾魂,而此时无力地躺在浴缸里的人,只用声音便可夺魄。蔚舟像是碰巧路过烟花之地的纯情书生,被花魁那熏了香的帕子略一拂面,便生出为他豪掷千金的冲动。 蔚舟退地更后,几乎贴在门上。 正是情形危急之时,门外偏又传来问询声: “江主,您在房间里吗?” 是上来排查的巡逻兵。 蔚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来不仅是她有所怀疑,巡逻兵发觉江澜迟迟没有露面,也生出疑惑。 2、标记 原先她还能以发现异样为由,解释自己为何突然潜入同事的房间,可如今这个“异样”却不是能坦白直言的事实。 她不知自己为何下意识想替江澜隐瞒,只将这份私心笼统地归在爱护同事一栏。 然而,alpha与omega与生俱来的性别吸引本能,让蔚舟的脑子更晕,极难静下心思考对策。 她索性调小了手中激光枪的功率,对着自己大腿来了一枪。 激光射线燎掉她一块皮肉,一滴血也没多流。蔚舟捂着腿席地而坐,背靠浴室门,最大程度上远离浴缸,依靠疼痛吊着理智。 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应付门外的巡逻兵。 她瞥了一眼浴缸里沉默的江澜,皱眉问道 “江澜,你能给他们发个消息吗?” 没人应声。 蔚舟怀疑他是不是太羞愧把自己撞晕了,想起身看看他,又不太敢上前。她不想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也不能低估江澜的魅力。 事实上,ao平权过去这么多年,只要双方自愿,给出一个临时标记已经和给低血糖病人一颗糖一样稀疏平常,反倒是见o不救的a会被拉去警局教育批评。 可江澜这事不行。 早年帝国和联邦被对方奸细渗透成了个筛子,大力清理一番后,掩盖及更改性别几乎上升到政治罪。无论他背后有什么苦衷,赶上奸细炸楼的敏感时期,自己最好别和他有什么深入关联。 不过这不是蔚舟踌躇不前的主要原因,主要是,那人是江澜——坐一下他的椅子都要事后安抚椅子的重度洁癖及强迫症患者。蔚舟生怕自己前脚标记他,后脚他就给她一枪。 况且,标记后引发的依赖期,也会让两个关系一般的同事尴尬到先埋了对方,再埋了自己。 她坐在地上,看不太清浴缸里的人是个什么状态。但门外的声响越发明显,颇有破门而入的架势。 无奈下,蔚舟只能撑着洗漱台起身,深一脚浅一脚上前。 只见里头那人半截浸在水里,和她身上同款的衬衫湿哒哒贴在身上,一手死死地抓着浴缸瓷边,侧身偏头埋在自己臂弯里,只留一节清晰的下颌线和咬得发白的唇。 蔚舟腿疼得很,却挡不住脑中晕眩的感觉。檀木香分明是那么冷淡沉稳的味道,此时却像是生出无数隐形的触手,黏腻的吸盘附在她身上,要将她拉进浴缸里去。 她越发心急,上手推了推那人:“江澜,你还好吗?再不应声,咱俩就要被抓奸在房了!” 她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若是按江澜平日的性子,定要瞪她一眼,此时却一动不动,显然不是“还好”的状态。 蔚舟一边留神门外的动静,一边和他打着商量:“你想怎么处理?我把门轰开去给你找支抑制剂?但这么做,你的性别必然暴露。” 他还是没反应。 尴尬的氛围削减了蔚舟的耐心,她念着多年同事情,想帮他一把不假,却也不愿对着根不言不语的木头自说自话。 她深吸一口气,抑制自己想外放信息素的本能,面前已经有个不清醒的,她可再不能疯了。可就是这一下意识的动作,让等待已久的檀木香打着旋钻进她鼻腔里,激得她眼前发晕。 好心的同事语气严厉了些:“再不说话我可就走了,不管你是憋死在这,还是被抓去坐牢。” “我担心你被不法分子劫持,赶来救你,谁知道你这破门是个不顶用的。” 蔚舟越说越觉得眼前这人简直可恶至极,径直从他手腕上抢过智脑通讯仪,再强硬掰过男人下巴,对着通讯仪解锁后,找到林勋的聊天框,发送: [我在洗漱,叫巡逻兵别再敲了。] 林勋很快回复:[大白天你洗什么澡?还一直不应声。我正准备上去破门呢!] 蔚舟应付了几句,劝走门外的巡逻兵后,低头一看浴缸里的人,再次感到牙酸。 门外的隐患好解决,棘手的是门内这个。 兴许是受信息素的影响,她不复平日的包容冷静,情绪更是多变,碎碎念里夹杂着轻微埋怨: “江主,江大指挥,信息素是檀木香你就要修闭口禅吗?你当我是闻不到信息素的bete还是修童子功的忍者?” 浴缸里那人终于发出一声呢喃。 声音太小,她什么也没听清,不过愿意沟通就是好事,于是她追问一句:“你说什么?声音大点。” 缩成一团的人提了声线,嗓子还是哑的:“谁让你当忍者了——” 这次蔚舟听清了,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暗暗咬牙,自己好心帮他他还——嗯?好像哪里不对...... alpha一脸不可置信,生怕自己理解有误,试探般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愿意被我标记?” 不得不说,给他一个标记,是现下最快速也最便捷的解决方案。alpha的标记能暂时中止小o的发热期,至少能在破门后维持一个较为正常的姿态。 可依蔚舟对自己这位生人勿近、熟人更是起开的同事的了解,他宁愿躺在这被折磨到发疯,也不愿被迫委身于alpha。 但双目所见,江澜已经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颤着手去解自己的衣扣。 蔚舟这才发现,他衬衫扣子全都安分的待在原位,像是替主人维护最后的底线与体面。 军式衬衫的制作向来严谨,扣子间隔小,还有里层暗扣。换言之,扣子又多又小。 男人依旧埋在自己臂弯里没抬头,用沾着水的手指盲解,努力了好半天却连顶扣都没解开,逐渐失去耐心,开始硬扯。薄薄的衬衫受力,更加贴合躯体。 蔚舟见他实在辛苦,伸手帮他,同时放出一丝愈创木气息,带着安抚。 两种冷淡雅正的信息素勾缠到一起,打着旋融合,瞬间充斥了整间浴室,轻易摧毁了各自主人的防线。 alpha的信息素侵入干渴的体内,江澜的胸膛剧烈起伏,喘息也急促起来,抓住蔚舟替他解衣扣的手按在自己脸侧,身子却朝浴缸一角缩得更用力,说不准是拒绝还是邀请。 蔚舟原本半跪在地上,被他这么一扯,胳膊梗着浴缸壁,难受得紧,只好往前一点,半边身子趴上去挂着,嘴里跟念条文一样罗列: “江澜,咱两共事也快十年了,都是奔三的人了,我可以给你个临时标记,但你可千万不能一时冲动就杀我哈。” “依你的性子,想必是不乐意做什么奸细的。你隐瞒性别的原因,我不想知道,只要你别牵连我。” “老大快回来了,我不会主动宣扬你的性别,但如果他问起来,我也不能牺牲自己的利益保你。” “如果——” 蔚舟还想给“约法三章”再添几道,却感觉自己被人拖着衣领拉进浴缸里。她脑子直线运转,心想江澜不愧是江澜,都这样了还有这么大力气。 “你说够了吗?” 江澜一脸水珠,目光勉强聚焦,连脖颈都红了,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怎么。他一手拎着这个喋喋不休的alpha的领子,一手撕开自己衣服,没管崩了一地的扣子。 咬着牙道:“你可真是……要我夸夸你真能忍吗?还说你了解我,在你进门那一刻我没开枪打你,你还不懂吗?” 蔚舟不是个行事瞻前顾后的人,先前不过是顾忌江澜的意愿。现下一想,自己怕是一进门就被檀木香迷昏了,他要是不愿意,自己靠近那一刻,执行官的位置就要空出一个缺位了。 闻言不再犹豫,顺着江澜按她后脑勺的力度埋进他脖颈间,找到后颈的肿胀处,虎牙刺破腺体,往里注入愈创木的气息。 扯她领子的人终于泄了劲,软倒在她怀里,鼻尖抵着她锁骨,轻轻哼出声。 临时标记成结很快,两人都觉察出自己体内多了另一种信息素,无限侵入感官。分明半个小时前还如此陌生的味道,此刻却像罂\粟般将他们缠在一起,心底的亲昵逐渐上浮。 连江澜这个素日冷淡的人,也抵不住标记带来的依赖期,抬臂揽住alpha的脖子,贴在她身上汲取残余的愈创木香。 不知是不是性别本能作祟,蔚舟此刻居然产生跟江澜在一起也挺好的念头,不过没能维持太久,因为刚被标记的omega坐直了身—— “今天多谢你,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力所能及内都可以。” “我的性别有劳你暂时为我保密。当然,是在不损害你的利益的情况下。” 蔚舟:“......” 她有点理解先前江澜的感受了,这些话说出口果然煞风景。 他如此正经,蔚舟也不好继续躺着,带着一身水跨出浴缸。 “咳、那你最好做点准备,我翻进来的时候,没避外墙的电子眼。” 两人都是湿漉漉的,蔚舟礼貌地没乱看,一枪炸毁电子锁,拉开那战损般的门,顺带打开了空气转换器。 “蔚舟——” 身后的人叫住她,以一种读科普文字的语调说:“标记后产生的依赖期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如果我提出什么冒犯你的要求,你可以拒绝。” 她翻进来时没关阳台门,此时通堂风拂过,叫人清醒不少。 “当然。我衷心期望江主这个人情,不要越欠越大。” 几乎是蔚舟刚原路返回到自己房间,智脑就接到传召,令几位执行官立刻到会议室开会。 总指挥回来了。 蔚舟盯着悬在自己面前的虚拟屏,心绪却隔着墙飘向另一边,不由得想: 江澜他能按时参加吗? 3、开会 帝国军部总司的五楼会议厅里,四人入座于环形桌前,正前方悬浮着巨大的电子息屏,画面暂停在五个星际时前,被存放在三楼垃圾桶里的炸弹爆炸的瞬间。 总指挥菲利斯刚下穿梭舰,只将西服外套换成了军服,坐在正中闭眼养神。 此时距离预定的开会时间已过去两分钟。 “再等三分钟——” 林勋翘着二郎腿,对左手边三人调笑道:“想不到咱们江主也有迟到的一天,哈哈哈!” 对面的阿蕾杜莎一直盯着自己的智脑,像是在回消息。 一般情况下,这种场合接话的人都是蔚舟。可此时她心虚得很,只好任凭右边的好同事陷入尴尬。 卡在主脑提醒三分钟计时结束时,江澜推门进了会议室,在阿蕾杜莎身旁的空位坐下。无论是发型还是军服,都如往常般一丝不苟。 “抱歉,处理了点私事。” 菲利斯没有对他的迟到发表什么评价,只让主脑播放电子眼记录的监控画面。 林勋“啧”一声,满脸是没看到热闹的失望。 画面显示,早上六点,清洁机器人为垃圾桶更换新的降解内胆;早上六点半,智能辅助扫描各机器运转情况;七点,行政处的机器维护员例行人工检查;八点,行政处进入第一位打卡的员工,所有员工在八点半前打卡完成;十点半,炸弹爆炸。 其中,接近垃圾桶的人共有一百七十一位,手持物品清晰且体积小于炸弹体积的有一百六十位;剩余十一位,在会议开始前,均通过谎言及压力测试,行为逻辑及最近一周内人员交际正常。 这个结果在座五位都不意外。如果放置炸弹的人使用的手段能被轻易查出,他连门禁都过不了。 所谓排查,也只是按照正常流程走个过场,谁也没真的想过依靠电子眼破案。 阿蕾杜莎尽职尽责道:“门禁的各项识别功能均显示,今日无外人进入。” 说起正事,林勋也不含糊:“巡逻队并未发现可疑痕迹。” 菲利斯点点头,播放起另一段监控。 画面里只有一位主人公,从蔚舟出密钥门,一直持续到她进1113,显然是顶层走廊的电子眼视角。 林勋一头雾水:“老大这是干嘛呢,让我们欣赏蔚主走秀般的英姿吗?” 菲利斯没理会他的贫嘴,将画面向后拖动,停在蔚舟路过1112那帧上,偏头问: “智脑计算,你在这里多停留了0.8s,为什么?” 林勋看热闹不嫌事大,装作恍然道:“原来奸细是蔚主!这就说得通了!她什么权限没有——” 蔚舟眨眨眼,很快扬起笑,一脸调侃地望向对面的江澜:“江主,这能说不?” 菲利斯警告般扣了扣桌子,蔚舟只好道:“好吧好吧,抱歉了江主,我不能对老大撒谎。” “当时,我闻到了一丝从1112传出来的omega信息素。” 高明的谎言,永远是只说部分真话。 果不其然,林勋显然是误会很深,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音调转了好几道弯才结束,好哥俩似的搭上蔚舟的肩,戏谑道: “哎呦~这可就是你不对了,人家江主不要隐私的啊?” 又一拍桌子:“这很合理。小崽子们在七楼找到一支omega专用的抑制剂,正纳闷咱纯a大楼哪来这玩意,原来是江主金屋藏娇啊!” 菲利斯:“......” 这就是你刚才说的“无可疑痕迹”? 一时之间,四人的目光都转向最左侧的江澜。老实说,虽然矛头指向了身边的同事,但他们可没有什么即将“抓住一位执行官奸细”的兴奋,联邦若是渗透至此,他们面临的将是整个帝国的问责。 他们内部竞争是一回事,出了奸细又是另一回事。 阿蕾杜莎比林勋严谨:“可总门禁指明今日无外人进入,且alpha大楼的进出记录显示,今日来此交接工作的omega员工最长逗留时间为十五分钟。” 蔚舟垂眼,暗暗做实这场误解:“原来江主不仅金屋藏娇,还暗度陈仓。” 江澜瞥了眼对面的人,有意顺着她的掩盖往下编造,只是身体状况不佳,连带着脾气也长,出口的话便不怎么好听: “大家同为alpha,蔚主坐怀不乱,也要求别人清心寡欲吗?” 江澜难得的尖锐让林勋又吹了一声口哨,要知道平日里他可是又装又清高,有人骂到眼前都面不改色,今天居然开口和老好人蔚主互怼。 蔚舟无视身旁那只上蹿下跳的猴子,举手作投降状,冲对面道歉。 中间的菲利斯捏了捏眉心,他到底是年纪大了,实在没法参与小年轻们的话题。如此,只好将他们强行拽到自己的世界: “你们几个,一个公然翘班回家处理私事,一个滥用职权带外人进军部,还有一个扰乱会议秩序,全都扣一个月奖金!” 林勋简直不可置信:“不是,老大,这三个是一个等级的错误吗?还有,我们都被罚了,凭什么蔚舟好好的!” 蔚舟微笑:“我又没犯错——” 菲利斯:“你未主动上报同事的滥用职权,按包庇罪同处。” 蔚舟:“......?” 林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场会议在五位执行官各怀鬼胎中结束了,菲利斯只留下一句:“袭击结案报告明早八点前发给我。”便急匆匆回了自己办公室。 这轮高拿轻放的处罚,看似一视同仁,实际将主谋江澜推向了几位的对立面。执行官无固定坐班时间,更谈不上什么上班时间不能离岗的条例。阿蕾杜莎和蔚舟一样,都是受江澜牵连。 而江澜当众坦白自己滥用职权,几乎是白送了一个把柄给在座几人。 至于林勋,他是星盗出身,接受招安后就空降了执行官之位,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蔚舟几人都心知肚明,从一开始,他就被排除在竞争之外。 菲利斯退位后,新任总指挥只会在蔚舟、江澜和阿蕾杜莎三人中产生。 林勋勾住起身欲走的蔚舟,小声道:“这月奖金没了,你还有钱吃饭不?要不要哥借你点?” 蔚舟:婉拒了哈。 “消息压到明天估计是老大的极限了,你想好结案报告怎么写了吗?” 林勋不以为然:“这还用想?就说是机器人被黑了呗,对方操控机器人放的炸弹。” 蔚舟:“......你小心信息局的人半夜暗杀你。” 林执行官大手一挥,表示信息局这些年替他们背的黑锅还少吗。 抓奸细需要时间,但民众和媒体可不管这些,他们只会觉得军部无能。 “不提这个。你不是说老大回来是为了止战书那事吗,我看他也没吭声啊?” 蔚舟这会儿的注意力全在江澜身上,模糊回了句:“不知道,可能明天开会说吧?” 阿蕾杜莎一直在回智脑消息,或许是家里有事,暂时没动也正常,但他怎么也安静坐着? 林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发现了对面没走的两人。 “不是吧,被扣了一个月奖金而已,你两要集体罢工吗?坐到现在还不走。”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也还赖在会议室。 阿蕾杜莎少见地露出一丝疲惫和迷茫,连平日里优雅精致的大波浪也稍显暗淡,叹道:“你们知道怎么缓解omega的依赖期吗?” 会议室一时间鸦雀无声,无言的沉默弥漫四溢。 林勋无语了片刻:“你确定要问我们三个单身猛a?” 这下轮到阿蕾杜莎惊讶了:“你们都没谈过恋爱吗?” 江澜:“......” 蔚舟:“......” 林勋:“......” 好毒一招,这也是同事间竞争的一环吗? 阿蕾杜莎耸肩:“好吧,我亲爱的朋友们,或许我该去隔壁omega大楼请教。” 林勋觉得自己被看轻了,抢答道:“不就是依赖期吗,你24小时把人搂怀里不就行了。” 军部执行官阿蕾杜莎,谈了个比她小十岁的男omega伴侣,这是整个军部心照不宣的秘密。据说是阿蕾杜莎去军校致词时,与还是大四学生的男友一见钟情。 星际人平均寿命达一百二十岁,帝国教育改革后,将基础义务教育改为十四年,且必须在完成四年高等教育后才拥有婚配权,否则两人怕是要当天就去领证。 只是两年过去了,他们却没什么动静。有人传言称两人早已分手,现在看来全是谣言。 还有心力在这虐狗,感情好着呢。 江澜给出更具建设性的意见:“给他筑个巢吧,用你平时穿的衣物一类。” 蔚舟也想发言,但搜肠刮肚只说了一句:“嗯,听他的准没错。” 两人不经意间对视,又很快移开目光看向不同方位,颇有欲盖弥彰的意味。不过身边同事一个在回她家宝贝消息,一个看起来陷于自己是个单身狗的忧愁,都没注意到。 话题说尽,蔚舟首先起身告辞,说是回去赶结案报告,阿蕾杜莎和林勋紧随其后。 人才刚到办公室,就收到智脑提示账户到账十万信用点。蔚舟不明所以地点开,备注“军部-江澜”的对话框内出现两条新消息: [抱歉,损失的奖金我以个人名义补偿给你,希望你收下。] 他没提自己怎么解决楼外电子眼的事,蔚舟也没问掉落的抑制剂是不是他的,双方默契揭过。 蔚舟斟酌着怎么回复,回复“好的”颇为冷漠,问他“需要我帮忙吗”又显得冒犯,最后删掉“注意身体”这句渣a经典词,来了句: “要给你一件我的衣服吗?” 几乎是消息发送成功并显示已读的瞬间,账户又到账十万。 蔚舟懂了。 4、联赛 原先蔚舟用来应付林勋的话竟一语成谶——第二天一早,菲利斯便针对止战书一事再次将五人聚到会议室。 帝国和联邦这两大宇宙超级势力,最早交恶于三百多年前,当时的联邦上将觐见伊丽莎白三世大帝时,因没有行跪礼而被大帝当众斥责,上将愤而离去,不久便发动了二者间的全境战争。 有历史学家分析,这是一场密谋已久、用来发动战争的戏码。但这么多年打下来,民众早已不关心当年之事究竟谁是谁非,因战争逝去的规模恐怖的资源与生命,注定帝国和联邦之间没有对错,只有胜负。 如此,这封止战书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讯息所言,联邦建议双方休战三年,将每十年举办一次的自家军校联赛,参赛范围扩大至全宇宙。美其名曰,战争是高层和大人的事,年轻人们需要多交流合作,共同推进全人类的进步。 林勋嗤笑一声,却又想起昨天被扣的奖金,只好收敛几分,正色道:“联邦这是瞧不起我们的军校,觉得我们一定会输吗?” 虽然他一向看不惯军校出身的江澜,但他的实力与军功是有目共睹的。 蔚舟更关心这三年的期限,猜测:“难道是暗地里研究了什么杀伤性武器,需要休战三年全力供养,想之后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江澜难得解了军服外套的两颗扣子,显出一丝闲适:“陛下的意思是?” 菲利斯昨日匆匆离去,便是去和陛下通讯,可惜那头也是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压力又回到军部。 “关键一票在我们这。”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联邦这一局赢得漂亮。帝国应,则顺了他们“休战三年”的要求;帝国不应,且不说和平分子们如何骂他们,单是“默认自家军校实力不足,故不敢应战”的言论就能淹死他们。 蔚舟没读过军校,她是从底层一路凭战功升到这个位置的,此时问到:“军校联赛一般比什么?” 在场五人里,阿蕾杜莎出身贵族,几乎和林勋一样是空降,而菲利斯已经毕业几十年,能准确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江澜。 据说他当年就是靠联赛第一的名头被军部提前招揽,否则以他目前的年纪,尚不能累计那么多军功。 他没露出什么怀念的神情,如同介绍考试规则的考官:“一般情况下,各大军校先在自己校内通过个人赛选取三个专业中的第一、二名,按照1*指挥、1*数据分析师和2*单兵的规格,组成队伍。” “随后各大高校以小组形式在各阶段选拔中争夺晋级名额,以决出前三名。” “比赛内容一般为猎杀星空兽,以数量兼质量取胜。” 宇宙不止人类一种生命形态,人类将不可驯化又具备攻击性的非类人型生命,统称为星空兽,它们不可沟通又性情残暴,只有沦为人类刀下亡魂这一种结果。 并非是星空兽没有生存的权利,而是宇宙生存法则向来如此残酷,倘若有一天人类势微,也将沦为它们的口粮。 蔚舟:“对于合办军校联赛,他们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菲利斯摇头。 这才是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处,规则不变之下,联邦凭什么认为他们一定能赢呢?居然大言不惭主动要求举办联赛。 阿蕾杜莎一直没发言,是在复查四楼情报科递交的文书,可左看右看,都没发现联邦境内有什么异动,就像这封止战书是议会阁一拍脑袋整出来的。 眼见场面陷入僵局,蔚舟提议将排名前五的军校资料调来查看。 每届参赛的军校数量虽有不同,但前十总是那几所,即便偶有黑马,也冲不上前三。联赛虽未开始,但军校内部也有竞赛与考核,记录着专业排名。 主脑速度很快,以上一届联赛排名为依据,调取了前五所军校里各专业第一名的档案。 十五名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影像一字排开,蔚舟不知道其他人什么心思,她确确实实被这股扑面而来的青春感冲击到了。虽说自己没有大他们几岁,但十几年的军部生活,拉开了他们之间的心理年龄差距,此时不由得感慨一句“年轻真好”。 像江澜这种大一就参与联赛,还夺得第一的天才毕竟是凤毛麟角,至少这一届的第一名大多是大三及大四学生。 蔚舟注意到赫兹大学的一位女omega,她的数据分析准确性居然与主智脑的测算重合度达到惊人的95%。 虽然主智脑早已渗透人类的各项活动中,足以通过巨大的运算能力解决99%的问题,但星际战争中除了火力压制,就是信息管控,加上偶有宇宙射线会干扰信号,此时数据分析师就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加之——虽然很多电子迷并不承认——但人类的智慧,是永远无法被机械器物完全学走的。帝国历史上,也曾出现指挥官不顾主智脑计算得出的方案,自己制定作战计划,反而大胜的情况。 只是如今军校内部对于数据师的考核,大头仍在于主脑重合度上,能达到85%以上者,已经算是这行的佼佼者。 江澜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提起:“当年和我一队的数据师,最高考核记录是93%。” “叫林然是吧,不错不错,我们姓林的果然非比常人!”林勋也跟着起哄。 菲利斯整体看下来,并不是特别满意:“这届单兵和指挥都没有十分突出的,数据师也只有这一个亮眼。” 蔚舟没上过军校,但她毕竟是指挥出身,说了句公道话:“数据师和单兵的考核结果可数值化,相比起来指挥是比较吃亏的,没有实战的胜绩,很难与其他人拉开差距。” 后半段她没说完,但在场众人显然心知肚明。实战的机会,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就连当年的江澜,也只能在“联赛第一”的加成下,才进得了军部。 到了高层更是晋升困难,能挤进五大执行官席位的,既得是指挥出身,又需和单兵比武力,数据分析同样是必考技能。简而言之,就是拥有单人成队的本事。 这也是执行官之位经常空缺、且同事间年纪相差大的原因,可不是谁资历老谁就能进的。如阿蕾杜莎和林勋这样的空降人员,也得先符合这项门槛。 菲利斯面带愁容,虽然陛下说是全凭他做主,但他明白,两军联赛是必然要举办的,难的是如何增加帝国的获胜率。 他这个位子,看似风光,实际每一个决策都需慎之又慎,肩上背负的是帝国的荣誉和人民的安全,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今年他还没到六十岁,即便是帝国为了提高人民幸福度,将退休年龄往前推了推,他也远未到退休的年纪,可他已有退位之心。如今还坐着,无非是下头四位都暂时没能力接替他。 钻规则的空子是不可取的,观众也不是傻子,只能从参赛人员下手。 “这五所军校,通知他们自己选人组队,选好了把名单送来,你们各自挑一支带,剩下那支我叫德尔菲来。” 在林勋空降前,德尔菲曾是最接近执行官位子的那个人。 “这段时间你们优先忙这件事,边境那头我会看顾。就这样,散会吧。” 眼见老大一脸沧桑地走了,林勋满血复活:“那个叫林然的小姑娘,你们可别跟我抢,她在的那队,我要了!” 阿蕾杜莎也起身:“你们先选,剩下那支给我就行。我请假回家几天。” 蔚舟和江澜当然无异议,他们并不在乎带哪一队,只有林勋一脸被虐狗的菜色,挥手叫她快滚。 * 军校效率很高,两日后,名单已经被呈在会议桌上。止战书的存在仍是机密,给军校的理由是“陛下会全程观看此届联赛”,故需临时拔高一下军校生的实力。 那位叫林然的数据师果然入选,被林勋喜滋滋地整队领走。 德尔菲接到命令时,人在前线驻守,不过恰好卡萨军校离他不远,干脆叫人把四个孩子送到了前线,打算用实战训练他们。 布莱顿军校就在阿蕾杜莎麾下驻军星,只是她家里还有个离不开人的小o,只好叫他们来帝都汇合。 江澜出身于帝国军事学院,这一队自然而然到了他手里,听说去接人时,周围喊着“江学长”的军校生踩碎了好几块地砖。 至于蔚舟,她想着自己没怎么体验过大学生活,一时兴起坐着星轨列车去了帝都大学,四位军校生得了消息在门口等她。 她早将这四个小孩的档案烂熟于心,第一次见面也不觉生分,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这还没到日头中上,怎么就把你们四朵帝国花朵晒焉儿了?” 为首的小队指挥谷听然担心她生气,忙解释道:“是我们刚因没穿校服被扣了一周的成绩点......本来想用这些请您在食堂吃饭的。” 帝都大学采用校内外严格区分的制度,无论学生是何身份、家底如何丰富,校内消费只能使用成绩点,成绩点的积累和考核优秀、积极参与集体活动等等挂钩。 触犯校规条例时,也不按具体数额克扣,而按天数扣除。例如扣除一天成绩点,则不管你前一天挣了三十还是三千。 如此随意的惩罚制度,让一些抱着“反正我成绩点多,随便扣”想法的学生也收敛不少。 他们四位都是专业前列,恰好上周是考核结算周,这一个月的成绩点大头都在那了。虽然不至于缺成绩点吃饭,但想请蔚指挥吃顿好的,就稍显捉襟见肘了。 蔚舟笑得开怀,叫了辆无人飞车,把四个学生塞进车里,带他们去了帝都星人气最高的宴楼。 这家受欢迎程度表现为,预约时间已经排到四个月后。当然,他们每日都会留取一定数额的座位,方便“大人物”莅临——蔚舟显然是“大人物”其中一员。 燕绥左右打量,他家里掌控着帝都星一半的快销品产业链,自己又是这一代唯一的小o,一向备受宠爱,可即便这样,这也是他第一次不用预约就进了宴楼。 就连平时狂的要命、自封帝都第一猛a、跟他对打从来不留手的单兵队友单骁,也一脸乖巧地跟在那位执行官身后往包厢走。 再看林哲人,一直低垂着眼,不知道在神游什么。听说她在赫兹大学的数据师妹妹又一次比她重合度高,难道是在想这个?不就差了两个百分点,至于这么颓废吗? 燕绥撇嘴。 还是看执行官吧,她可比身边这两alpha好看多了。 5、往昔 祭完五脏庙后,蔚舟被他们带着参观帝都大学。 能考进这里的,无疑都是基础教育考核极为优秀者,对于控制信息素这项技能颇为娴熟,他们走了一路也没闻见奇怪的味道。 蔚舟到底是常在军事新闻上露脸的人,也遭遇了几波热情的小粉丝。碍于职务,她没法应下签名、合影的要求,却能回答他们诸如“军部食堂好吃吗”一类的问题。 仅是如此,一则名为“执行官蔚舟莅临帝都大学答疑解惑”的词条也很快冲上星网热搜,不少网友大呼羡慕,惹得不在校的学生们扼腕叹息。 帝都大学是综合类大学,虽然在军事专业实力上比不过帝国军事学院,但其他方面却是实打实的名列前茅,无论是农学里的全籽西瓜,还是航空学里头重脚轻的新式轨道车,都叫蔚舟大开眼界。 谷听然几人尴尬不已,只觉脸都丢尽了,谁知道今天是各专业展示反面教材的日子啊! 走到军事学的练武室时,正撞上一众大一新生授课,教官带着人在前头演示格斗技巧,见他们一行人路过,便提起让燕绥和单骁来做个示范。 蔚舟自然不无不可,也正好借此机会实地测试一下这两位单兵的实力。 两人都有在蔚舟和学弟学妹们显摆的心,抬手便缠斗到一起。 燕绥和单骁不同班,但每学期的年级大考总免不了对上,碍于随机抽取的场景不同,也就各有胜负。现下踩在教室的平地上,不用防备突如其来的野兽和荆棘,下手不留余力。 单骁出身贫困星,从小就在混混堆里做老大,报名时除了一身武力,其他门课都惨不忍睹,若非有老师心软为他办理特招,也没法入学。 即便在学校被教官压着学了四年,招式间仍改不了下黑手的习惯,一见燕绥抬腿攻他面门,便一章劈在他敏感的大腿内侧。 燕绥是个十足学院派,开合间尽是教官们赞赏的模样,右腿抬起瞬间,左腿便下压蓄力,几乎是单骁掌力刚拂过腿内,整个人便跃起扭身,另一只腿抡圆了踢在单骁腰腹。 两人你打我挡转了几个来回,一时分不出胜负。 单骁和他做对手这么多次,自然了解燕绥的习惯——身体内劲不足,便喜欢借助重力和惯性。这不,单骁刚抓住他一只腿,他便再次一蹬地板,膝盖上提,预备攻他下巴。 单骁没给他机会,单手制住对方小腿往后一拉,再迅速跨步上前拉近两人距离,抬拳轰他胸口。燕绥举臂格挡,下腹缺口大开,被踹了个准。 燕绥知道对战间最忌因疼痛露出疲态,没管绞痛的腹部,五指成爪压住单骁左肩,一个借力转到他后方,两臂交叉开始绞颈。 单骁底盘一向稳,此时压低重心,仅借腰腹力量便将燕绥甩得一歪,手肘向后再次攻他胸腔。燕绥却在此时踹他腿弯,也学着他以肘为兵,袭向单骁后脑。 单骁耳边扬过风声,便知不好,干脆随着燕绥踹的力度往下俯身,避开这一击后当即侧身,肩膀猛然将他撞开,趁他后退,一手护在身前为防,一手找准之际掐住燕绥脖子,在他窒息的两秒内迅速将他压倒在地,单膝跪在他后腰上。 燕绥涨红了脸,还想起身反击,却听教官和蔚舟同时开口叫停,将两个出了一身汗的小孩分开。 教官对此非常满意,门外客只觉时间太短意犹未尽,在场众人却都是专业人员,两人赤手空拳,没有叫阵和挑衅,一招一式皆是杀招,但凡手里有个短匕,三招内便可见血。下头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小崽子们更是震撼不已,入学前他们自觉自己当属高手一列,可方才那几式,衬得他们只是略有几分力气的武夫。 蔚舟见小omega像只斗败的公鸡似的,耷耸着脑袋,不免出言评到:“单骁力量略胜于你,技巧却不如你,此次不过占了场子的便利。” 两人的对抗,向来是燕绥胜率更高,他心细谨慎,在环境多变的情况下更有利。 安慰了这头,自然也不能不关注小alpha,赞到:“你的反应很快,见招拆招的功夫不错。” 单骁赢了老对手燕绥,本就春风得意,被蔚舟一夸,更是压不住嘴角,连带着对蔚舟的敬畏也不见踪影,大言不惭道: “就他这样的,我能打两个!” 燕绥翻了个大白眼,阴阳怪气道:“啊对对对——” 惹得一旁的谷听然和林哲人也低笑起来。 蔚舟来帝都大学前只通知了四个小孩,校长还是通过星网知晓的,紧赶慢赶,终于在训练室碰上了面。 帝国军事学院出了个江澜,每年都要把他参加的那一届联赛视频拉出来当招生简章,气得他在办公室团团转。这一次,蔚舟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校长自己在政部也任职,此时却持一个低姿态,提起让蔚舟给学生们上一门指挥课,她也不好拒绝。 校长叫了个指挥系的教官给她做助理,领着她去教室。 “欢迎蔚指挥——欢迎蔚指挥!!!” 蔚舟前脚刚踏进教室,里头便传来整齐划一的问好声,声音之洪亮,震得教学楼都抖三抖。 两百人的阶梯大教室,挤了两三倍的学生,一个椅子塞两个人,阶梯上也站满了。此时你推我搡的,各个忍着脾气,后边站了一排踮着脚的,只求露双眼睛出来。 被叫来当助理的教官,实际起了个主持人的作用。他一步跨上讲台,双手下压示意同学们安静,介绍道: “这位,咱们帝国五大执行官之一,蔚舟蔚指挥!” “她十三岁从军,十八岁晋升为第九军团总指挥,二十二岁担任执行官一职!” “她指挥的跃涠战役、萨土之战,包括关赤之战,都是我们课上讲解的重点内容!” 教官夸了她好一通少年天才、军界栋梁,又提起她怎么在自己吃不饱饭的情况下还资助贫困星儿童。 蔚舟几乎维持不住面上表情,僵硬笑着,来时也没说这么社死啊!她习惯了老油条间的推杯换盏、互相恭维,却在面对少年纯粹的崇拜时,萌生了名为不好意思的心绪。 在校长用力咳嗽几声后,教官终于收住越跑越偏的马屁词,将话题引回来: “小崽子们,你们不是总说课本上对萨土之战表述不清吗,今天正主就在现场,让她给你们讲!” 帝国史上有学习意义的战役,会被收录进通识课程中,并不局限于指挥系必修。 萨土之战是蔚舟接任第九军团总指挥后的第一战,也是她的成名战,时至今日仍是民众津津乐道的话题。 帝国历984年,联邦将量子射炮的射程提升至0.8光年,彼时正与联邦于卡萨星域外围对峙的第九军团毫不知情,错误推进两军距离,致使第九军团死伤过半,总指挥殉国。 蔚舟接手后,果断放弃被占领的卡萨星域,带着第九军团残部,赶往水涠星与第七军团汇合。 为躲避联邦追军,蔚舟定位水涠星持有的脉冲星导航,向x射线方向行进十几光年,擦着第二军团驻军星域,将追军丢给他们,改回y向行军。联邦占领卡萨星域后,则直向y射线方向,意图一举拿下水涠星门前的天土星。 至此,两军行进路线呈三角之状,联邦行于【高】,蔚舟急行军走完【底边】,如今正行在【斜边】之上。 数据师计算,联邦必然比蔚舟先至天土星。不过可不要认为,如此便赶得上与第七军团前后夹击,全歼联邦这支军队。卡萨星域被占后,联邦在边境便多了个可供修整的资源星,后方军队源源不断进驻。 比起联邦,后至天土星的蔚舟才更像是夹心饼干内陷。 天土星之所以毫无驻军,却能成为水涠星的守卫,得益于它周身萦绕的混乱陨石带,受引力影响,被吸进陨石带的太空垃圾们,几乎成为天土星的卫星。 可此时这一优势却断绝了蔚舟绕开天土星的后路——天土易守难攻,决不能落入联邦之手。原先第二、九、七三支军团呈弧线形在边境布防,将天土星纳在羽翼之中,第九军团后撤,它便暴露在敌军视线里。 攻,第九军团极大可能会全军覆没;退,往后联邦驻守天土,再想夺回来,难于登天。 当时的执行官会议也给不出答案,只好将选择权还给尚在前线的第九军总指挥蔚舟。 彼时她才十八岁,副官劝她留得青山在,她远远望着那个巨大的天体,冷静道: “天土星也是青山。” 蔚舟让一支先锋队带着数据分析师开足马力,追在联邦身后定位他们的位置,而后掐着时间用公共讯息频道向卡萨星系发送了一封无署名“请求增援”信号。 刚占领卡萨的联邦军指挥一头雾水,一看发送位置,是天土星附近。若是自家人,为什么不用军用频道?若是帝国那头,怎么会出现在天土星附近,又向刚失守的卡萨发增援信号? 指挥想不明白,但不妨碍他出兵。真是自己人也就罢了,若是帝国的小队,又是一道功勋。第七和第二军团也面临交战压力,分不出太多兵力去天土附,又有不知卡萨失守的信息壁垒,极有可能是帝都派来增援卡萨的队伍,与进军天土的联邦军对上了。 清理引力带需要时间,直到联邦前军最后一只军舰的尾部没入引力带,后援的舰队刚跃迁而来。 蔚舟将大部队留在不可被监测的外围,自己带着副官开了一艘军舰近身,看准机会打了一发带着帝国独有技术的引力弹,正中联邦前军的舰尾。 这种引力弹通常用来清理引力带,防止军舰穿过时被引力影响。 刚探头的联邦援军,在指挥的大吼下将火力对准天土,一顿狂轰乱炸。又见帝国还有一艘军舰“没来得及”进入,当即分出一支小队追捕蔚舟他们。 联邦前军正为引力失控挠头,分明数据师精密计算过所需引力弹的数量,怎么还是造成了引力失控?整支舰队被无数太空垃圾裹挟着,横冲乱撞的陨石砸在军舰外壁上,又被引力压着,被迫吸附在军舰上,将外部视线全部遮盖。 屋漏偏逢连夜雨,帝国支援到了,猛烈的量子炮轰在他们身上。指挥来不及问责数据师,立即传令全军反击,并给卡萨星发送支援信号。 联邦援军火力压制,只付出一小部分伤亡,便全歼了进入天土星的“敌军”。这位指挥正洋洋得意,却听数据师上报,第九军团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指挥大惊,连忙传讯给联邦前军。 先前他见天土星军力不足,自己足以应付,便未通知前军返回——想来他们已经接近水涠星了,只盼着尚未交战,能有余力支援他。 他与前军、以及驻守卡萨的指挥,各领军三分之一,虽然现下有些折损,但尚能与第九军团残部打个平手,只等前军回头。 没多久,水涠星方向果然来人,然而联邦指挥定睛一看,却是驻守水涠的帝国第七军团!只有一支小队,但足以扭转平手的局面! 难道前军已经败了? 他当机立断向卡萨求援,却被告知他们被第二军团缠住了!也只是一支小队,无法与他们抗衡,但却绊住了他们支援的脚步! 联邦指挥脸色灰暗,生死关头,他居然想起来,自己还分了一支小队去追帝国那艘没进天土星的军舰,至今没有消息传回。 一支小队!一支小队?为什么都只是一支小队?! 战场之上,失之毫厘,便差之千里。第七军团支援队伍一到,蔚舟很快全歼了联邦这支队伍。随后调转舰头,马不停蹄赶回卡萨,联合第二军团支援队,重新夺回了卡萨。 至此,卡萨——天土一战,给帝都传回了全线大捷的喜报。第九军团指挥官蔚舟之名,正式进入帝国民众的视野。 一局分而化之的计策,在普通民众眼里,只是史上以少胜多战役的其中之一,并不普遍,却也没到前无古人的地步。于是他们短暂性地为这位军部新星欢呼,赞赏她维护了帝国的荣耀。 彼时执行官五席空三,虚位以待。坐镇帝都的菲利斯,连线远在前线的第三军团总指挥阿蕾杜莎,一起复盘萨土之战。 第三军团驻军的布莱顿星域与第二军团的中狼星相邻,蔚舟带着追军朝中狼星进发之际,二军总指挥德尔菲曾向阿蕾杜莎请示过,是劝返还是救援?毕竟中狼同样面临联邦的进攻,一个不慎,很可能导致中狼局面也失控。 没等阿蕾杜莎回信,德尔菲先一步收到了蔚舟的两封短筏,第一封细致列举了追军的兵员及火力,甚至附带了指挥及数据师的等级信息和以往交战策略分析;第二封是“请求”德尔菲出兵的人数和时机。 德尔菲深感这位小alpha的不客气,但见她所言并无漏洞,寻求的兵力也在他能负荷的范围之内,便移交了一小队的指挥权给她。 后来见支援小队久去不归,发讯一问,结果得知他们在与卡萨驻军交战?! 德尔菲大惊,心道我借你军队,可不是让你叫他们送死去的。但他毕竟是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并未直接下令让小队返回,而是询问具体交战情况。 嗯?什么?驻卡萨的联邦军连原先的三分之一都没有? 德尔菲从军二十余年,少有这等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他一边注意着家门口的战局变化,一边盯着卡萨。正忧心着,主脑提醒——中狼、卡萨、水涠的军用频道再次相连——几乎与小队安全回归的消息同时传入他耳朵里。 德尔菲:......我好像立了功,但不知道怎么立的。 圆弧防线时隔三日再次拱卫起帝国边境,中狼与水涠的压力骤减,德尔菲这才有机会从蔚舟本人那窥见计划全貌。 对联邦三位指挥心理的精准把控,提供了信息差的前提条件;对前军、援军行进速度、位置的具体分析,是祸水东引、金蝉脱壳之计实施的决定性基础;与中狼、水涠的配合则是分而化之的必要之举。 他还听说蔚舟身先士卒,力斩两位联邦指挥,先锋单兵也在她手里死伤不少。 战后德尔菲提笔写陈述报告,对自己在此战中发挥的作用一栏,迟迟无法着墨,最后只能模糊写上“配合第九军团总指挥出兵”。 整场战役之中,最危险的举动莫过于卡在联邦援军跃迁而来、前军尾舰进入天土星之际打出那一发引力弹。打早了,前军尚有回旋来战的余地,打迟了,没法激起援军指挥的紧迫感。只能是那一分那一秒,才可促成这桩对面不识的好戏。 军校生们最大的疑惑也在于此,无论授课老师如何赞赏蔚舟的算无遗策,她孤身一舰凑到天土面前,稍有差池便是殉国之险,若是失败,后续有什么托底计划吗? 被问及的蔚舟端坐于讲台之上,听身边的教官说:“此战取胜的关键——也是不可复刻的缘由——便在于,蔚指挥对于自身计谋与实力的绝对自信!她自是相信此计必成!蔚指挥,您说呢?” 蔚舟有种作家做阅读理解的无奈。 其实她完全是背水一战,若一炮不成,后面便不会让水涠和中狼出兵,而是传令九军大部队即刻前往水涠和七军汇合。兵力悬殊如此之大,饶是她再强也不能以一抵万。 可当下却不能如实坦言,倒不是她要维持自己脸面,而是军校一向不喜欢教学生兵行险招,破釜沉舟的魄力大家不缺,可那一缕关键的东风,却难遇见。 天不助人,便是人败。帝国的士兵不能交付于一位赌徒。 蔚舟只好陈述当年她是如何胸有成竹:“联邦前军与援军的距离差,基于援军指挥收到讯息后的反应速度,而控制变量的关键也在援军身上。” “我与那位指挥打过几次照面,知晓他的作战风格,援军的速度只快不慢。” “若是他快了,我也给他准备了一发用以阻拦的星际舟弹。” 至于此计是否可行,没有讨论意义,毕竟实战过程中有太多可操作空间。学生只需知道,她在行动前就有绝对把握,往后自己领军时,也需多斟酌胜率。 一场讲座接近尾声,宾主尽欢,校方大喜之下,给了蔚舟所有模拟室和演练室的权限,并要求各教官全力配合她工作,对本校学校在联赛中争得头名表现出莫大期望! 礼尚往来,蔚舟也打了报告,把四个小孩带进了军部,岂料江澜和她不谋而合,两波人在执行官会议室撞了个满怀。 江澜那队是三a一o组合,为首的omega指挥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圆脸小姑娘,绿色的眸子灿如宝石。 赛琳娜很有礼貌,率先向蔚舟及帝都大学四位问好。 帝都大学和帝国军事学院身为同在帝都星的顶级学府,一直将对方视为死对头。指挥与数据师不好对决,单兵却没这个顾忌,私下里没少约战,以至于四位单兵现下都显出几分别扭。但碍于两位执行官在场,不可失礼给校方丢人,只好不情不愿地互相打招呼。 江澜冷淡地点点头,带着身后四名学生离开。 会议室布局简单,毫无讲解价值,只是来感受下氛围。 错身而过时,赛琳娜微不可闻地顿了下。她怎么感觉,蔚指挥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似曾相识? 她是omega,又是指挥,格外注意这些细节。可就是想不起来,难道是错觉?见身边同伴们毫无异样,她也只好暂时作罢。 这头的单骁已经窜出队伍,绕着弧形会议桌跑了一圈,一手搭着正中的椅子,回头问蔚舟: “蔚指挥,这里是可以坐的吗?” 虽然他是单兵,但不妨碍他向往这把代表军部最高权利的坐席。 一向沉稳的谷听然也眼巴巴看着。 蔚舟笑:“当然可以,坐呗——” 单骁一屁股坐上去,挺直腰背,假装对着电子屏指点江山。燕绥一个箭步坐到他旁边,眼露惊奇。 坏心的执行官补全后半句:“——顶多关个十天半个月的。” 把燕绥吓得“啊——”一声,直接弹了起来。单骁倒是一脸“关就关吧,关一年老子也要过这个瘾”的无赖样,在椅子上左右扭动。 谷听然一看蔚舟掩饰不住的戏谑表情,便知她是说笑的,挑了个最边上的座位试探坐下。 执行官的椅子没有多出一只腿,坐一会也不能一夜暴富,但几个年轻学生玩得很开心。小小的五把椅子,是多少军校生穷极一生也没法到达的地方。 这也可能是他们唯一一次正大光明踏入这间会议室。 蔚舟笑了半晌,上前把愣在一边的林哲人也推去坐着。这一路她留意到,这个数据师小a,性格沉默寡言,不似谷听然的矜持和沉稳,他像是心底压着事。燕绥也总是一脸想说又不知怎么开口的样子。 不过现下她不了解内情,也就不好多事。 几人正闹着玩,智脑提醒蔚舟有新消息接入。 蔚舟抬手示意他们继续,自己点开智脑一看,原是林勋拉了个群聊,自己在里面刷屏。 【军部-林勋】:“哇哇哇哇——我这队居然全是小o!这辈子没跟这么多omega近距离接触过!” 【军部-林勋】:“你们都接到人没有啊?” 【军部-林勋】:“我知道蔚主肯定接到了,星网上全是你的热搜!@一叶扁” 【军部-林勋】:“你们都打算怎么个训练法?咱们要不要来个集训?” 【军部-林勋】:“人呢人呢人呢人呢人呢人呢人呢人呢!” 【军部-莎莎姐】:“聒噪。” 【军部-林勋】:“死毒蛇你什么意思?” 【军部-林勋】:“@一叶扁@江澜@开菲尔,出来评理!” 【军部-林勋】:“@开菲尔,德尔菲你这网名真好玩,开菲尔酸奶不会是你家的吧?” 【军部-德尔菲】:“抱歉,刚才在开会。四名学生已安全抵达我驻军基地。我离你们太远,就不参与集训了。开菲尔酸奶不是我家产业。” 【军部-林勋】:“......要你何用,待会就把你踢出群。” 蔚舟也有集训的想法,这些学生平日里接受的是顶级教育资源,差的无非是实战与合作经验,再由他们按个人特长稍微拔高,就足够了。 【一叶扁】:“我们在总司参观呢。集训的事我没意见。” 【军部-江澜】:“我联系了帝国军事学院,他们的模拟场地可以借我们使用。” 【军部-莎莎姐】:“可以。” 【军部-林勋】:“......你们三是要孤立我吗?回消息都凑一起?” 【军部-莎莎姐】:“布莱顿军校离帝都比较远,我目前走不开,明天上午十点他们到航空港,麻烦你们替我接一下人。” 【军部-林勋】:“那我们把学生们都带着,接上布莱顿那四个,直接去帝国军事学院呗——” 没人回话,但林勋默认他们同意了。 6、抱我 1112的浴室门虚掩着,轻盈的水汽沿着门锁处的破损空洞荡出,滚过光滑的门板砸在地板上。 水声停后不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开这道聊胜于无的遮掩,往卧室去了。 江澜套了件宽大睡衣,领口松垮,堪堪挂在肩膀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浴巾吸收了他皮肤表面的残余水珠,却难抹除身体里由浴室蒸腾水汽催发的湿润感,好在被子里有一件称得上干爽的衣服,是一件统一制式的军服外套。 昨天被他穿着走了一趟学院,人头攒动下,上面的信息素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余后衣领靠近腺体处还有几分残留,要将鼻骨整个陷入其中才感受的到。更多的则是军部统一配发的清洁剂皂香,和他身上的一样。军服外表是防水隔脏的材质,内里却柔软,压在脸上也不留痕,一如alpha温柔的怀抱。 黑曜石似的纽扣,压在胸腹之上,叫他一边在幻想中沉沦,一边被清醒的孤独刺痛。那人的名字堵在心口、压在舌尖,被蔓延的羞耻覆盖,连带着思念在唇齿间碾过几轮,又悻悻吞回腹中。只留攥紧外套的手指,泄露出一丝异样。 小雨朦胧,幽夜昏沉,阳台上一众珍惜花草都陷入安眠,只有角落里一株不知何时生发的野草,独作看客。 粗心的主人没有关窗,春雨被晚风卷着飘进阳台,淋了它满身。叶片压着粗糙的墙壁,磨着、蹭着,发出微不可闻的沙沙声,被吞没在隐秘的夜色中,无人知晓。 细碎的水珠沿着脆弱□□,一路染湿花梗,浸入那催发生命的土壤之中,使得叶片得以贪婪地吮吸水分,餍足舒展。夜风虽无情,猛烈弯折它的腰肢,但裹挟而来的源泉,却温柔地抚平它体内的干渴。 春雨一向缠绵,即便歇了那一阵不绝的倾落,余潮依然蛛丝般裹着它。叶片上积攒的雨珠承不住似地坠落,在地板上积成水线,顺着起伏的曲线一路往凹处去了。 它诞生于某个巧合瞬间,或是主人给那株沁玉芍药松土时不小心带出的土点,挽留了路过的鸟儿振动翅膀留下的草粒。作为一株偶然生发的野草,没有固定的养料滋润才是生命常态。这一场赐福般的雨幕,已足以让它再苟活几日。 兴许终有一日它能等到主人的注意,从此肆意在安稳的花盆中摇曳,心安理得地享受主人的爱怜。最好是欣赏它与一旁争奇斗艳的名贵种不同的坚韧,从此只对它降下甘霖。它不屑与百花争艳,却时常想着,若它也能开出几朵花苞,一定不吝啬折下最美丽的头名献于主人。 看着我吧,无妨予我怜惜或是摧折。 * 帝都星最大的航空港里,各式星船有条不紊地起落,载着乘客奔向浩瀚星河。旅者或脚步匆匆,直冲出口而去,或眼含惊奇,打量这颗堪称帝国心脏的星球。 贵宾等待区中,林勋靠着一旁的私人飞车懒散站着,一身休闲深v西服,脸上架着最新款的墨镜,时不时整理喷了发胶的头发,力求给布莱顿军校生留下一个帅气逼人的第一印象。 朗尼带着队员走出航空栈道时,一眼就看到了对面——那对明显是一起来的,却隔着两米远的男女。 或许是为了防止引发骚乱,他们都没有穿军服,脸上还做了些遮挡,但一身清正的气质,暴漏了这两人的身份。 长发女人带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偏着头不知在看什么。她眉骨高挺,分明站在烈阳下,却似染着霜雪之色,有种冷冽的漂亮。 身旁的男人也是冷的,黑色口罩遮住了他大部分表情,碎发压着眉眼。漠然笼罩其身,如同时刻将一片透明但阻隔一切的高爆玻璃挡在身前,向他射出子弹只会得到废弃的弹壳。若强行破开,碎裂的玻璃将化作利刃,毫不留情地割断冒犯者的喉咙。 相比之下,和他身高相差无几的女人,则更像幽深的古潭,拥有一览无余的内里和荡着轻柔波纹的水面,但倘若有人尝试征服这泽水域,无色的暗潮才会不容挣扎地搅碎来人血肉,任其成为浮游生物的温床。 朗尼知道他们是谁。 他出身布莱顿家族,是布莱顿星域的大贵族,也是军部世家,对几位执行官再了解不过。严格来说,执行官阿蕾杜莎是他年纪最小的表姑。昨日他已收到表姑消息,说是拜托了同事来接他们。 不过怎么没看到那位姓林的执行官?表姑讯息里透漏的意思,似乎是他们会一起来? 朗尼压着疑惑,整理好衣着,又提醒身后三人注意礼仪,这才走上前去。 中途路过一个打扮得如开屏孔雀般的男人,嗯?有点眼熟。算了,先见过两位执行官要紧。 金发男生以手抚胸,微微欠身:“蔚指挥,江指挥,学生朗尼·布莱顿,代表布莱顿军校向您二位致以问候——” 一抬头,面前站着的竟是那位骚包男人,正好占据两位执行官中间的空位。 朗尼:......? 别告诉他这是林指挥...... 蔚舟忍着笑,好心为他介绍:“这是执行官林勋,你们叫林指挥吧。” 朗尼会意,再次优雅行礼:“林指挥,您今日的装扮真是光彩夺目,叫学生一时不敢相认。” 落后半步的阿兰朵也附和道:“我与哥哥仰慕几位前辈已久,今日方觉,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这两名出身大贵族的世家子,显然深谙向上社交之道,几句话将林勋哄得牙不见眼,已然和他们成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蔚舟对眼前这桩“偶像见面会”饶有兴趣,含着笑看着。金发是布莱顿家族的象征,据说发色越接近黄金的色泽,其血脉便越纯正。蔚舟没对比过其他布莱顿,不知眼前这对兄妹的发色算不算“正统”,毕竟阿蕾杜莎每个月的发色都不相同,她还真没见过她原本的发色。 来来往往的陌生旅客加上喋喋不休的同事,让本就心情不好的江澜周遭冷气更足。以往他都是靠抑制剂度过发情期,从来不知道这段日子是如此难熬,任何一件不顺心的事都能叫他烦躁值上涨。 表面无异的男人喉结滑动,良好的教养克制了他发脾气的本能,却挡不住对那位alpha的渴望。 他没有立场谴责林勋挡在他们中间,只好自己默默绕过侃侃而谈的几人,走到蔚舟身边。 为掩饰这一突兀的举动,他随便找了个话题:“你的衣服还要吗?” 蔚舟还在听阿兰朵赞美林勋的新墨镜,语气随意:“还我也行。” 江澜想也不想:“不行。” 蔚舟:?不行你问什么 不过大度的执行官表示无所谓:“噢没事,随你处理吧,我找行政再拿一件。” 江澜又道:“你用的什么清洗剂?” 蔚舟“啊”一声,有些迟疑:“家政机器人处理的,应该是军部统一发的那种吧。” 江澜再道:“那你穿的什么码?” 蔚舟终于觉出一丝不对劲,偏头看他。黑色口罩拢住男人口鼻,看不清表情,只留一双深邃的眸子。 善解人意的alpha思考半晌,拉着他手臂将人往角落里带,悄悄问他:“你是不是不舒服?” 一股酥麻从被她触碰的地方传遍全身,江澜瞬间腿软,踉跄了一下。 蔚舟吓了一跳,改拉为扶,心道原来被标记后的omega这么脆弱,愧疚感萌生,离他更近了,低声关怀:“还好吗?” 江澜沉默,乖巧地任她扶着。 蔚舟把这一举动理解为虚弱的表现,想了想,主动提起:“要不然,我晚上去你那,给你抱一会?” 她还记得林勋说的,对待依赖期的omega,24小时抱着就行。虽然她做不到24小时,24分钟应该是没问题的。 江澜没说话,只是抬眼望着她。 ——正如那天打钱之前也没有回复一样。 男人的双眼皮很完美,细窄的褶子下是根根分明的长羽,不似平日里下压着,此时毫无防备地望着她,眼睛里徒留专注。 蔚舟意识到自己心跳不稳,迅速转开视线,改盯着他上身。他今日也穿的白衬衫,只是更为日常的款式,没有军部制式那么难解开,啊不对—— 她怎么能在脑子里亵渎同事! 深感自己思想不纯洁的alpha,在心底又是反省又是唾弃,一直到她踩上1112的阳台门槛,内心仍然不能平静,反而更汹涌起伏了—— 为什么浴室里有水声? 这也就算了,为什么他的浴室门还是战损款?! 蔚舟一脚跨在门内,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正犹豫着要不要翻回去等会再来,江澜端着一盘水果从浴室走出,看见仿佛卡顿的她,一脸不解。 万军面前行动自如的执行官蔚舟,此刻面前只有一个人,却满身拘谨。反观连身体不舒服也不好意思吭声的江澜,闲适地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哦,这确实是他自己家。 难道环境还有加成?要不然下次让他去1113吧。啊不是—— 蔚舟感到绝望,赶紧转移话题,问道:“你的阳台门和浴室门还没修好啊?” 江澜顺着她视线看向自己阳台:“不是,阳台门已经修好了。” 修好了为什么还开着?噢,是特意给她留的门。 蔚舟觉得这个话题不好,让她更加坐立难安起来,正准备再换一个,却感应到身旁沙发的逐渐凹陷。 原来是江澜贴着她坐下。 蔚舟遏制住自己想起身的腿,视线紧紧盯着面前的水果盘,最上面的是草莓,草莓可真多籽啊,一个,两个,三个...... 江澜搂住她脖子,感觉自己贴着一块木头,到没说什么“你不愿意就回去”的气话,只手臂用力,将她带倒在沙发靠背上。 挪着身子在她怀里寻找舒服的姿势,最后将鼻尖印在她锁骨窝里,小声问她: “你能抱着我吗?” 蔚舟既答应帮他,便没有矫情的道理,闻言试探着揽住他的腰,将人整个拢在怀里。 江澜很乖,窝在她怀里一动不动。这让蔚舟放松不少。 就当是好人做到底,左右他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再者,同事间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 江澜这儿很空,像是除了那几盆花草,再无私人物品。家政机器人熄了眼灯缩在角落,整间屋子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静谧又安全的空间,让人忍不住沉溺。 蔚舟无意惹他多想,一直没看时间,直到自己肩膀麻了半边,才压着气音喊他:“江澜?” 没有回应。 蔚舟空着的手塞进他腿弯,小心用力将他抱起来。怀里的人似乎睡得很熟,平日里颇为警惕的人,此时也没有醒。 蔚舟本想将他放回床上,一掀被子却发现了熟悉的衣服。 她不会认错。这件外套掉过一颗扣子,影响军部礼仪,但她觉着扔了浪费,随便找了个相似的替上,即使颜色近乎一样,款式细看还是有差别。 她停了几息,又将人抱回了沙发。她担心江澜难为情,便假装没看见吧。 房间里有恒温装置,倒是不怕他着凉,但蔚舟临走前,还是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腹部。 阳台门被轻轻带上,春日里尚带有几分冷气的夜风,只能隔着玻璃望着那位藏在别人衣服下的omega。 7、集训 帝国军事学院模拟室占地广阔,每一间都配备超一百台模拟仓,能根据各专业需求模拟相应环境,真实度达98%。校方负责人将其中一间使用权限移交给江澜,又和几人寒暄了好一阵,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布莱顿军校得了一天的修整时间,洗去旅途风霜,此时与其他三所军校生分成四队,依次排开,各个站姿标准,表情严肃,少年的意气风发和军人的清正肃穆集于一身。 林勋昨日过足了口嗨瘾,现下安分跟着江澜在一旁调试模拟场数据。临时被拽来的阿蕾杜莎,则拿出前些年在布莱顿军校做新生动员大会的劲头,套着模板强调了几句集训的目的和意义,便把主场丢给了蔚舟。 蔚舟没什么要补充的,索性示意从最左端的东道主开始,让大家逐一进行自我介绍——尚未被学校开火车式自我介绍支配过的蔚舟,坚信这是破冰的好话题。 前三所的学生们中规中矩,直到赫兹大学指挥牵着他身后的队友上前一步: “诸位上午好,我是赫兹大学小队指挥肖克·莱茵,3s级omega。这位是我的未婚妻,3s级omega林然,也是队伍的数据师。” 此话一出,众人反应各异,连林勋都忍不住往这边瞥了一眼,后面两名学生叫什么名字已经无人关注了。 帝都大学这边,单骁更是直截了当:“未婚妻?可你两不都是omega吗?” 惹得燕绥重重给了他一肘,语气歉然:“不好意思,我这位队友四肢发达,别在意。” 蔚舟也很惊讶,人家是不是oo恋她不关心,只是在当下这个场合,如布莱顿兄妹这种有血缘关系的,额外介绍一下也就罢了,毕竟双胞胎间的心灵感应也会被计入实力评估中,但他们这...... 燕绥的反应也有点奇怪,他虽与单骁吵吵闹闹,但一向不会在外人面前损队友面子。 好在这点小插曲并未影响集训的整体进程,蔚舟等最后两名学生自我介绍完毕,拿着全员等级信息,思考着打乱分队的可能性。 比赛最后,帝国将作为一个整体出战,现下所有的对手,都有可能变为队友。 星际目前对于人类等级的区分,由脑域检测仪给定的潜力评分,及十八岁时测评的身体强度评分两者构成,分别按80%、20%的比例加成,取综合分。 其中身体强度又根据性别不同,分不同测定方向,如omega一般测试身体柔韧度和灵活度,alpha一般测肌肉密度和弹跳能力等。 不过这项测定在ao平权运动中被冠以“性别刻板”的名头,后来改成了自选。 换算成百分制计算,则d级到a级分别对应着60-90分,高于90低于100分者统归为a级,100-200为s级,以此类推,300+为sss级。虽然帝国居民以百亿计数,然达到s级者,已是万中无一的行业佼佼者,双s及3s更是被当做各界高层候选人培养。 从这份书面数据来看,全员3s的帝国军事学院无愧为上届联赛第一名,此次依然处于领先地位,而一直垫底的赫兹大学,这届的生源水平居然与前者打了平手。阿兰朵和林哲人虽然同为2s级,但布莱顿有兄妹默契加成,万年第二的帝都大学倒成了四所军校中劣势最明显的。 不过仅凭等级差距,尚不能轻易许下胜负,还得实战里见真章。 蔚舟一合资料,结束这场不足一个星际时的集训前会。江澜三人上前与她并肩而立,身后是一排调试结束的模拟仓。 林勋振臂,高声道:“小崽子们,一切为了帝国!出发!” * 云池星模拟场中,四所军校生被随机传入赛场。 “我靠——咕噜咕噜——”单骁一睁眼,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一片深蓝是什么东西,身体已然被它淹没,泛着腥咸的海水灌入口鼻,带出一串气泡。 他依着本能往光亮处游,后领却被猛然拉了一下,这一把式差点再次溺死他。一转头,发现三名身着软甲的队友齐刷刷用关怀傻子的眼神望着他。 谷听然不想浪费时间,抓着他手臂打开智脑空间里的软甲,解救这位纯靠憋气的队友。 软甲隔水不假,能源消耗也大。燕绥眼疾手快,抓住飘来的一块金属挡板,将指挥和数据师送到上面,自己再次回到水里检查四周。 林哲人抚着这块挡板的缺口处,肯定道:“是攻击性机甲的臂甲,像是直接被生生扯下来的。”又拿出游标测算,对指挥汇报:“按照目前的风速及洋流方向,若这架机甲在落地第一分钟就遭遇袭击,则落地点位于我们西北方约十三海里。算上战斗风浪的助推,误差约在一海里内。” 单骁腰部发力,一个猛子窜出来,将自己甩在金属板上大喘气,裹挟的水珠溅了队友们一身。 谷听然抹了把脸,平静道:“通关要求是杀死一百头s级的星空兽,并在天池摘得军旗。显然我们已经失去第一项的先机。” 果然,燕绥侦查回来后报告:“方圆两海里内没有a级以上的星空兽。” 谷听然:“我们距离天池有多远?” 林哲人掏出主脑给的简易地图:“我们目前位于赛场南边海域中,距离天池直线距离为三千四百五十五公里,其中包括九百一十八公里海路。且天池是个火山口,垂直距离达一千三百千米。如果开机甲赶路,中途不停,预计在下午一点十五分左右上岸。” 谷听然摇头:“我们的能源大头必须留着杀星空兽和登山。” 模拟赛场内,主脑给每个队伍派发的资源一致,包括简易的食物、水,以及同时供等人软甲和大机甲运转的有限能源,最后是只余储物功能和简易地图的个人智脑。 一个星际时后,单骁光脚踩在那块破损的护甲上,正将燕绥的机甲鞭往护甲上绑,,鞭子另一头套着个飞速前进的剑齿鲨,背鳍劈开海水,留下一路白浪。 “燕绥!它又跑偏了!!往左去了!” 燕绥站在护甲末尾,和单骁背对背护着中间两人。 “别叫了!你收紧左边鞭子,它吃痛自然会往右走!” 谷听然扯着从自己机甲上卸下的过滤网,网里兜了一堆鲜血淋漓的b级星空兽,一旁的林哲人正把四人份的早餐黄油均匀摸在尸块上。 “好了燕绥!可以丢了!” 谷听然阻止:“不行,丢下去拉着我们受不住海水阻力,会翻船。直接把海水往尸块上泼。”两人各自找了趁手工具,开始往星空兽的尸体上泼水。 低级星空兽的血腥味,加上黄油的调香,顺着四溢的“洗澡水”流入海中,在这艘简陋到只有一块护甲的小船后形成一条红色飘带,很快便吸引了一位大型捕食者。 “燕绥注意!那是s级的六爪乌贼,墨汁有毒!” 燕绥压低重心,在乌贼出水的瞬间跳起进入机甲,备用鞭甩在乌贼脑袋上,趁它眩晕,鞭尾缠住它一只触手,抡了个半圆重重砸在海面上。然而这点伤害对这位软体动物来说微乎其微,反倒是因接触海水,力气陡然增大,竟将飞在空中的燕绥拽得身形不稳。 林哲人起身接替单骁,让他腾出手去助阵。两位单兵对视一眼,迅速交换位置,由单骁近战,燕绥收起机甲回到护甲船上,一边远攻帮忙,一边护着指挥和数据师。 单骁的武器是一柄挂着双环的大刀,出刀之际双环碰撞声靡靡,往往能给他下一步行动打个掩护。可惜这招对深海杀手作用式微,平日里它主要依靠海水波动辨音。 意识到这点后,单骁当即改变步法,依靠腿上制冷炮冻住海面落脚,将乌贼封死在空气中。感应到自己两只触手被冻住,那乌贼竟直接翻滚将其扭断,其余触手助推,便要滑下冰面。制冷炮需要蓄力充能,短时间内打不出第二炮。 燕绥掷鞭缠住它,单骁也不再顾忌能源消耗,开助推器迅速上前接过鞭子,防止燕绥被拖入海中。乌贼久逃不得路,腹部快速蠕动,吐出一大波墨汁,却见眼前的人不知从哪掏出一件披风,手上一扬,将墨汁悉数挡下,再一卷收走,颇有废物利用的意味。 乌贼简直想吐出几口血来,饭没吃上就不提了,触手断了,墨汁没了,连海也回不去,情急之下开始在冰面上乱窜。单骁手上还拽着鞭子,哪能随它逃了,追上前去几刀将它斩成碎块。 谷听然打开智脑,见帝都大学猎物栏显示正在收取数据,示意单骁回来休息。 才斩了一头星空兽的单兵浑身杀气未消,嘴上却得意:“我就说披风有用吧!” 他初学驾驶机甲时,非得在背后加一块红色披风,被教官当众骂了好几回也不改,后来因燕绥总能抓住机会揪住他披风,逐渐意识到这是件多余物,却没舍得扔,一直藏在驾驶舱里。 谷听然点头,不吝夸奖:“不错,墨汁收着我们或许还用得上。” 几人就这样坐在简陋护甲船上,一路边引怪边赶路,终于赶在日落前上了岸。 * “帝都大学真够倒霉的,出来后叫他们买本黄历吧。” 模拟室内,四位执行官端坐于一分为四的实时电子屏前,将16名军校生的表现尽收眼底。 阿蕾杜莎叹道:“运气好也得有实力接住。你看帝国军事学院,他们一入海就遭遇了3s级星空兽,若非全员反应在线,怕是要直接淘汰。” 林勋十分带入自己教官的身份:“一头3s级星兽直接抵了第一项通关条件,接下来只要第一个到达天池拔旗,就能夺冠。他宝贝的,我们赫兹怎么没这个运气。” 蔚舟也觉得帝都大学此轮开局不利,赫兹及布莱顿都落在了小岛,离天池更近,周边星空兽也好找。虽然谷听然的处理方法可圈可点,却依然不能弥补和其他三所军校的差距。 江澜今日心情不错,面对林勋的酸话,难得安慰一句:“学生们都很优秀。” 既谈到赫兹,趁着孩子们不在,蔚舟问起:“林然这小姑娘,和我队里的数据师是一家子吗?” 林勋眼前一亮,像个在田里找到瓜的碴:“她两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林哲人跟肖克一起长大的,据说有过一段。”这个林家和他没什么亲戚关系,但不妨碍他打听消息。 蔚舟沉默。他们都明白林勋未尽的后话。 年少时期的爱人,却和自己的妹妹定了婚,无非是青梅竹马移情别恋,又或是家族现实百般阻挠的悲剧。 赛场上的肖克不知道执行官们聊起了自己的私人感情,他正等着林然测算数据,思考如何快速拿下眼前这头不长眼的刚臂猿。 为了追赶一只s级疾风狼,他们误入了这头刚臂猿的领地,它身高近二十米,虽然攻击手段单一,却反应迅速、皮糙肉厚,属于打又打不死,逃也逃不掉那一类。 蒋丽云和胡宥配合,同它缠在一起,顾忌能源消耗不敢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双方已经僵持了快一个星际时。 赫兹已经连续好几届位列第五名,这一次他们与帝国军事学院同是全员3s的成员配置,肖克有心为学校争取第一,哪怕只是集训的模拟赛。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开始焦躁了。 林然穿着软甲,小心爬出刚臂猿砸出的深坑,结束数据采样,总结道:“根据刚臂猿的攻击力度和承伤情况来看,想要对他造成致命伤,最低需要出动两发二级功率的激光炮,会消耗我们15%的能源。好处是可以能完成第一项通关条件,只是比原计划多了4%损耗。” “按平均登山难度计算,这点逾期会导致我们有六百米登山路无法使用机甲。如果中途遇上s级星空兽,这段空缺将扩大到一千四百米。计算误差在90米内。” 肖克:“那就绕开后面的星空兽领地。一个星际时的僵持时间,不能浪费了。” 林然只负责数据监测,不参与指挥决策,闻言没有说话。 收到指挥决断的蒋丽云收回竖劈刚臂猿胳膊的攻势,手腕一动,横刀斩向侧面的树木,激光在空气中带出残影,几十米高的参天大树轰然倒塌。 原先靠这些树阻挡刚臂猿行动,可待会激光炮一出,这些树反成了它的隔伤层。 胡宥肌肉发力,猛地将长棍掷入地下,单脚一踩,借力翻转落地,双手握棍,反方向一转,刚臂猿脚下土地尽数松动,行动受阻。 他迅速拔出武器,开助推器后退。几乎是刚退出防爆范围,激光炮已经击中刚臂猿胸口,将它死死压入地下,悬在上空扛着高射炮的蒋丽云再发一炮。高射炮攻击范围小,威力集中,两人只被卷起的气流推得后退,除此之外毫无损伤。 肖克等在后方,智脑判定刚臂猿死亡的瞬间,他便扯上林然与队友汇合,直朝云池而去。 晚上七点,帝都大学小队终于登岛,他们一路边乘护甲船赶路,边杀星空兽,比预期上岸的时间晚了不少,但好歹达成了一项通关条件。 “妈呀,累死老子了。”单骁一脚踩上沙滩,立即瘫坐在地,双腿浸在水里。 燕绥观察着四周,还不忘挤兑他:“又不是你拉的船,你能有那个鲨鱼累?” 白焰隐入地平线,海陆温差逆转,高射炮冲地带起的灰尘,一路飘到岸边。 林哲人几次帮忙驾船,手心磨出几个水泡,她没在意,只盯着灰尘来的方向。 “依现在的风速判断,战斗时间在四十五分钟前,距离我们约两千米。不过海陆温差是递增的,数据误差在五分钟、两百米内。” 单骁正在穿鞋,闻言道:“四十五分钟前?那其他队也不比我们快多少嘛,我们努努力,说不定还能——” “恭喜帝国军事学院抵达终点,目前位列:一。重复,恭喜帝国军事学院......” 智脑提示音突兀出现,打断了单骁后面的话。 燕绥翻了个白眼:“你可真会说。” 谷听然没有急着赶路,早在落海遇见别队机甲的护甲时,她就对队伍的落后有了心理预期。 “我们的能源还剩多少?” 林哲人打开四人机甲的储能舱示意图,给她看:“单骁剩余69%,燕绥78%,你我都是95%。”这一路她和谷听然都没用过机甲,只有软甲的消耗。 “留一发制冷炮、一发三级高射炮,剩下的能源够我们全程开机甲前进吗?” 林哲人在自己的数据板上操作几下,摇头:“不能。约有一千米到一千一百米的缺口,这是在我们不遇上星空兽,且走直线的情况下。” 谷听然当机立断,指向灰尘来源处:“整合一下,我们平分能源,徒步走到那,后面全程开机甲。” 既然有人替他们清理了一条安全路,没道理不走。 如她所料,这条路上除了呛人些,没有别的阻碍。云池星虽然是模拟赛场,却也遵守基本的自然规律,比如强大星空兽的领地内,不允许任何其他大型生物逗留。高射炮一出,这领地的主人没理由不死,短时间内成了整个赛场最安全的地方。 几人灰头土脸地越过一地狼藉的战场,进入机甲全速往云池赶去,路上遇见几处痕迹明显的打斗处。 那一发高射炮惊扰了四周的星空兽,显然林然先前计算得出的路线并未能避免全部战斗。好在直到肖克踩上天池边缘,三支军旗还完好无损地立在湖泊正中。 他立即加速越过水面,正要伸手摘旗,机甲通讯里传来林然的急促提醒:“肖克,小心!” 随后他被胡宥撞开,两人落回池边。 他没回头,因为对面出现了另一支队伍,罗伊率先朝他开枪,准确地说,是朝他身边的胡宥开枪,毕竟他一个防御性的机甲,激光子弹伤不了他。 肖克环视全场,倒是要感谢帝都大学了,那一发差点打到他身上的制冷炮,精准冻住了布莱顿和赫兹的军旗,连着天池也冻了一半。莉莉丝一拔没成功,已经被迫迎战了单骁。 林哲人的数据测算度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他忍不住偏头去寻那人,却没在谷听然身边看见她。 然而此时他管不了那么多,强迫自己将专注力放在眼前的乱斗上,指挥胡宥和蒋丽云以守为主,尽快脱战。赫兹的能源见底,他和林然的机甲更是一直在报警,最好是让布莱顿和帝都大学先对上。 帝都大学出现在他们身后,显然是沿着他们清理过的路线而来。 对战刚臂猿时,为了防止出现渔翁得利的情况,他排查了方圆四千米。没发现外人,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队伍落后那么多!怎么赶上来的?难不成全程开机甲?哪来那么多能源,他们没完成第一项吗? 朗尼显然跟他有着同样的不解,他将自己和妹妹的能源大半给了两位单兵,这才一路顺利至此,怎么帝都大学那么游刃有余? 他们落在了星空兽聚集处,前期搞定第一项要求时容易,后面想脱身可就难了,几乎是被追到山脚下。 偏偏帝都大学不肯好好拔旗,那就别怪他阻在中间了。他正想连一下赫兹的指挥,预备和他商量联手先让第三方出局,就见燕绥已经伸手抓住旗杆,他只好先提醒离得更近的罗伊返身阻止。 被她舍弃的对手胡宥,则趁机跑去破冰,又被莉莉丝挡住—— 六位单兵缠在一起,踩在制冷炮打出的冰面上,互相挡着对方拔旗。因能源限制,几人全凭冷兵器和格斗术比拼,短时间内难分胜负。 “准备——” 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让在场众人都楞了一瞬,莉莉丝和罗伊不明所以,但危机感让他们试图先脱战,可惜对手不放人。 这声音肖克再熟悉不过,他下意识想提醒自家队员小心帝都大学,没等传讯,冰面便轰然爆炸,伴随着智脑提醒: “恭喜帝都大学抵达终点,位列:二。重复,恭喜帝都大学抵达终点,位列......” 模拟室内,单骁一掀舱门,撑着头坐起来,龇牙咧嘴道:“幸好只是三级高射炮,不然非得给老子震出个好歹来。” 燕绥闭着眼缓神:“没想到哲人的用鞭也很有准头嘛,一下就勾住了旗子。” 单骁:“还得是咱指挥炮打得好,一发带走六个!” 8、宠物 细雨绵延多日,今日也未放晴,滴滴答答落在办公室的窗台上,谱出一曲自然白噪音。蔚舟军服穿得板正,靠在窗边,借着天光给学生们写培养方案。 谷听然那一炮虽然只是三级威力,但对于六位能源脆皮开不了防护罩的单兵而言,也得头疼一阵。林勋索性大手一挥,给所有军校生放了一天假,复盘会隔日再开,正好给了他们写方案的时间。 “执行官蔚舟,请注意门口有人逗留,经验证,逗留人员为——” 蔚舟还没来得及听完主脑的警报,就听门外那人喊:“蔚主——开——门——” 这嗓门,除了林勋没有别人。 蔚舟懒得动,叫主脑给他开门。 林勋头发半湿,肩章还滴着水,不等主人招呼,自顾自往沙发一坐,指使家政机器人给他来杯咖啡。 蔚舟这儿是标准的执行官办公室,隔成办公区、待客区和休息区,配备全能的家政机器人。 半米高的小机器人催动滚轮离开,很快又咕噜咕噜滚回来,小腿伸缩拉长,拔高三倍,将干抹布往林勋脸上一盖,电子音毫无波澜:“启动清扫模式——” 林勋吓了一跳,离它老远,拧眉:“什么玩意!怎么跟光超人一样还会变身清怪?你把战斗机器人芯片装它脑子里了?” 蔚舟耸肩,眼睛还盯着智脑上的方案检查:“我只是告诉它地毯很贵,注意清洁污垢。” 林勋往她身边躲:“地毯走的公账,又不用你出钱!”这一走动,沾湿的区域更多,惹得机器人一路追着他。 蔚·道德标兵·舟:“爱护公物,是每一位员工必备的美好品质。” 林勋丢下一句“算你狠”,从桌上连抽十几张纸巾,把身上的水珠吸得七七八八,这才摆脱机器人的追捕,甚至得到一杯咖啡的奖励。 提神佳品入腹,林勋身心舒畅,终于提起正事:“江主有事回家去了,托我告诉你,叫你帮忙照顾一下他的小宠物们。” 蔚舟合上写完的培养方案,思考半天,迟疑:“他的......小宠物们?具体是?”江澜什么时候养的宠物,她怎么不知道? 林勋给了她一个“你太不了解同事”的眼神,往后一靠,手肘搭在沙发背上,懒散劲上头:“就是他那些花花草草啊。” 蔚舟无语:“你直接说花草不就好了。” 不过,“为什么是你来告诉我,而不是他直接给我发消息?” 自封社交小达人的林勋,摆出一副不忍心伤害同事又不得不坦诚相告的表情,叹气道:“当然是因为他跟你不熟啊,直接发消息多冒昧。” 蔚舟:“......跟我不熟还托我照顾‘宠物’?” 林勋痛心疾首,决定教给这位耿直同事一些社交潜规则:“不熟的人才好还人情,越是熟人越不好意思开口。就像你去熟人店里买东西,不方便还价一样。” 蔚舟很佩服他的脑回路,点头受教:“那明天的复盘会?” 林教官仿佛才想起来有这事,咖啡也不喝了,急着回去赶培养方案,临走丢下一句社交箴言:“人情这玩意,欠一个不算少,欠两个也不多。四个学生而已,你干脆帮他一起教了。” 夜黑风高,被同事委以重任的蔚执行官,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轻车熟路地翻到1112的阳台上,落地无声。 蔚舟不懂这些珍惜植物是怎么个“照顾”法,毕竟她养的唯一一盆植物,是行政处按人头发放的冰灯玉露——多肉的一种,据说成活率是植宠里的no.1。 于是白天在学生培养方案上游刃有余的蔚指挥,现下只能蹲在同事的阳台上,偷偷让智脑扫描实物,告诉她注意事项。 黑夜静谧,万物沉眠,只有智脑直传人耳的电子音。 “银丝海棠,垂丝海棠变异种,原产于阿卡迪亚星系,培养难度五颗星,需生长在温度适宜、水分适中......” 蔚舟提着水壶,陷入迷茫,温度适宜是多少度?水分适中又是浇多少水? “白玉铃兰,又名君影草,一般植株矮小,建议勤松土;耐高温能力差;喜光照;请注意全株有毒,建议放置于......” 一手抚开主径,一手松土的蔚舟思考,不耐高温还喜光照,难道要用恒温罩盖上?全株有......等等,全株有什么? “玛格丽特花,菊科植物,喜湿润环境,忌积水,不耐炎热,冬季存活率低。色泽鲜艳,观赏性强,花语是期待爱情、暗恋。想测试对方是不是也同样爱着你,那便取下一朵玛格丽特花,将花瓣一片一片摘下,心里默念:爱、不爱、爱、不爱......” 蔚舟头大:“......改变信息抓取范围,只看科普。” 智脑:“已限制范围。” “待宵孔雀,昙花的一种,仙人掌科,喜温暖潮湿,忌强光暴晒。经监测,其花苞将于五分钟后绽放。” 蔚舟:“?” 虽然她不养花,但也依稀听说过,昙花一现是主人等待许久的盛景。江澜怎么偏偏今天不在。 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个全息视频,眼前的花苞已有松动迹象,蔚舟只好退而求其次,打开智脑的录像功能。 这株待宵孔雀不如旁边的玛格丽特花枝繁叶茂,只有几片形如龙骨的锯齿状叶片,花管上翘,浅碧色的丝状叶径如骑士般包裹花苞,悬在枝头。 在智脑微弱的银光照耀下,条状花瓣徐徐剥开,露出内里全貌,成束的金黄色的花蕊挺立,享受白玉的拱卫。无暇交织,如冰山雪莲,皎洁胜月。 种花匠期待一睹昙花风采,可这傲然的花却不在意绽放时是否有人观赏,它自如伸展,又潇洒凋零,刹那摇曳只取悦自己。 作为大饱眼福的幸运看客,蔚舟不忘分享给花主,又连着拍了几张其他花草美图,投入挑选中。嗯......银丝海棠这张光线不太行,玛格丽特花这张拍到了她的手,还有这张—— “你干嘛呢?” 突如其来的人声吓了蔚舟一跳,点成了一键全发送,抬头一看,林勋顶着一头乱毛,站在1111的阳台上,一脸疑惑。 客厅的暖光笼在他身上,和漆黑一片的1112对比,衬得他像是什么正义使者驾到。 蔚舟稍稍冷静,站起身来,给出正当理由:“很显然,我在帮同事照顾花。” 林勋不能理解:“他上午才走的,你晚上就来看个什么玩意,这些花草是蜜袋鼯成精了吗,一刻也离不开人?” 接着又双手抱臂嫌弃道:“晚上来也就算了,你怎么不开灯啊,鬼鬼祟祟猥猥琐琐的。” 鬼鬼祟祟猥猥琐琐的蔚舟认为自己这是礼貌,反驳他:“主人不在家,哪有客人私自进屋的道理,这不合礼数。”末了还要添上一句:“毕竟我跟他不熟。” 林勋惊奇:“你都大半夜翻到人家阳台上了,还管礼数?” 礼貌的蔚舟突然有点站不住脚,但依然坚持:“那你说我怎么过来,把他房门轰开吗?” 他浴室门还没修好呢,可不能连正门也坏了。 林大指挥第一次觉得同事蔚舟的脑子不太灵活,颇有些压不住嘴角:“你可以申请访客权限啊。”他就知道,自己一定是五大执行官里最聪明的那个! 看看蔚舟,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过来! 蔚舟张了张口,却无言以对......她翻习惯了,完全忘了还有访客权限这一回事。宿所严格意义上依然属于军司,在主人允许或紧急情况下,可以以访客身份直接进入。 但退一步说,难道军司把他们的宿所建得这么近,就一点错也没有吗?阳台只隔了两米远! “咳,不说这个了,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林勋打了个哈欠,斜靠在阳台门上:“没说。你自己问他呗,正好增进一下同事感情。” 蔚舟见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决定先关心一下眼前的同事:“你怎么还没睡?” 林勋不想回答这个伤心的问题,不仅如此,他还要让蔚舟跟他一起痛苦,反问她:“你培养方案写完了?” 勤奋员工·舟点头。 林勋不相信,也不死心:“......江澜那份呢?” 卷王·舟再次点头。 林勋表情垮了,但很快脑子一转,倾身靠近1112,打着商量:“蔚主,我突然觉得,咱俩的同事感情也需要增进一下,我那份你要不替——哎!别走——蔚舟!” 蔚舟的回答是——单手往阳台边一撑,轻松落地1113,并大力关上门。 事实证明,同事与同事间的差距太大了,外头那个还在哀嚎,智脑上这位却发来了一封名为《帝国军事学院第一次模拟赛复盘会讲稿》的文件,还回复了她的视频及图片。 [待宵孔雀开花了呀,还以为要错过了,多谢你的视频,很好看。] [这张也好看。]说的是玛格丽特花那张。 蔚舟客套一句:[你养得好。] 那边很快回复:[现在是你在养。] 蔚舟哑然失笑,她就浇了一次水而已。 手指停在聊天页面半晌,还是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的意思是,老大说这两天就会回复联邦,估计得开会,你赶得及吗?] 这次那边久久没有回复。 直到蔚舟准备睡了,才收到一条:[我尽量。] 尽量的意思是,很可能两天内回不来? 9、回忆 月狐星,钟家。 夜星点点,凡灯微弱。五月的晚风依然带着凉意,叫人不敢在外多留。 江澜已有两年不曾归家,可今年是那位的忌辰整数年,母亲是定要他回的。 花园凉亭内,母子两对坐,眼神却都不在对方身上。 钟夫人拉着儿子的手,喃喃道:“今年是你毕业的第六年了吧。”这个开头,江澜几乎预料到她后面要接什么。 果然,她继续说:“当年,你爸爸就是在毕业第六年去世的。” 江澜坐在她对面沉默听着,她并不需要有人接话,自顾自回忆。直到一个人说累了,被佣人扶回去休息。 江澜也起身回房,点开智脑查看蔚舟的新消息。 “一般情况下,同事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是什么意思?” 智脑检索了相关内容,告诉他,是一种不满他逃避工作的委婉表达。 停了一会,他又问:“那,换成朋友间呢?” 智脑截取了一位网友的回答,原话为: “是对你秘而不宣的思念。” 男人展颜,低低笑出声,为从——这个明知不可能的答案中——得到的隐秘满足。 被标记的omega,依赖期的平均持续时间是一周,且依赖程度递减。可他却觉得,随着愈创木气息的消散,自己越来越沉溺在这段虚假关系中。大概,他到底是有几分像母亲的。 对那位alpha而言,或许只是一次见义勇为的善举。毕竟,她本就是抱着救人的目的闯入他的浴室,只是最后稍稍改变了拯救方式而已。 可是,为什么还要包容他依赖期的过分要求呢? 这实在是—— 实在是助长他得寸进尺的心思。 若非如此,他本可以扮演一辈子不近o色的冷情alpha——一如母亲所愿。左右他也没什么喜欢的人。 可她看见了躺在浴缸里的他,进来了,还关上了门。 命运真是弄人,只消随意拨动纺机,就能让他那丝隐藏在十年共事里的妄念,破土而出。 智脑里的视频又一次重播,第17秒时,里头的女声说: “江澜,你看,昙花开了。” 是啊,花开了,一如他所料,希望她能喜欢。 或许是因为再次躺在这张和主卧一般无二的床上,今夜的他思绪格外活泛,细细回想他前三十年的人生,企图从中找出什么可以算作乐事的谈资。 他记得,林勋偶尔会提起自己小时候逃学去参加赛车比赛的事,此时那位女alpha便会笑着追问一句:“你爸妈请你吃皮带抄肉丝了吗?”如果他也有,或许下次可以多聊一会。 他最早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蹒跚学步那年,他踩着不稳当的步子,举起双臂,想扑进母亲怀里。可母亲没有看他,只是带着期盼问一旁的家庭医生: “通过药物控制,身高能精准达到187吗?” 那时他还看不懂医生眼里的怜悯,只觉得这位面善的叔叔,好像有许多话想说,最后却只点了点头。 母亲满意了,高兴到给家里佣人各赏了一个月薪酬,却不是因为他在今天学会了走路。 等到再大一点时,他已经能和母亲无障碍交流。当然,这里指的是,他认识了很多字、会说很多话,可不是对母亲十分了解的意思。 因着这份不了解,他经常触怒母亲。 记得那次,他在学年考试中拿了第一名,母亲心情不错,问他午饭想吃什么。他正在换牙,不愿露出口中缺缝,只拿亮闪闪的眼睛盯着母亲,小声回答想吃排骨。 可一个星际时后,他低头站在餐桌前,紧紧抿着嘴,母亲毫不留情地用竹条抽打他手心,厉声质问他: “为什么一盘吃不完?分明是你自己说想吃!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为什么不能贯彻到底?” “没有人逼你!是你自己选择的!为什么又反悔!” 后来,他摒弃了表达确定的“想要”和“不想要”,学会了说“随意”、“都听您的”,或者干脆保持沉默。 对此,母亲偶尔夸赞他的乖服,偶尔又斥责他没有决断力。 好在他很快就过了渴求母亲疼爱的年纪,也找到了和她和谐相处的方式。 直到他将帝国军事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放在母亲面前,见她久违地露出笑容,声音称得上温柔: “好澜澜,告诉妈妈,还记得爸爸是什么样吗?” 那时他已能神色如常、对答如流:“他是3s级alpha,帝国军事学院优秀毕业生,身高187cm,体重76kg。为人冷淡,处事雷厉风行......” “对!就是这样!好澜澜,我的小宝贝,你爸爸是这世上最优秀的人,你一定要向他看齐!” 江澜凭着母亲的回忆,向他看齐了二十四年。 直到毕业那年,他在资料室帮忙整理纸质旧档案封库,才终于在三十年前那届优秀毕业生认定表中,窥见几分这位英年早逝的江中校的真容。 他确实很优秀,专业成绩第一名,得过的奖项足足写满三页,还擅长小提琴和篮球,连续三年在学校年会上担任主持人。 只有一项处罚记录,内容是【当街殴打调戏omega的混痞,致人重伤】,依学校要求,将道歉书张贴在公示栏三日,以儆效尤。 学校制作优毕生档案时,用的是入学证件照。照片里的人模样青涩,眉眼肆意,对着镜头勾唇,与结婚证件上那位不苟言笑的中校,判若两人。 学校有追访优毕学生去向的传统,他找出来那张薄薄的附页,上面写着: 【帝国历961年毕业,加入第五军团;】 【帝国历966年与月狐星星主之女钟绫登记结婚;】 【帝国历967年2月,传出婚变消息,未经证实;】 【帝国历967年5月5日,伊莱星失守,为国捐躯;】 【帝国历967年7月3日,遗孀钟绫产子,取名江澜。】 寥寥几笔,勾勒出那惨烈的六年。 这位对他而言,熟悉又陌生的男性长辈,指引他飞翔,又限制他丰羽,叫他早早对爱情和亲情失去滤镜。 但他并无怨怼之心。事实证明,母亲对他的培养方向无可指摘。如今他担着执行官的名头,是民众口中年少有成的代表,吃穿有余,大权在握,无一处不好。 甚至连隐瞒性别一事,也成了他的助力。 若是从一开始他就以omega的身份站在蔚舟眼前,“ao有别”就会成为隔绝他们的屏障。不在同一栋大楼办公,也不能在执行任务中睡一间房,更不会在闻到omega信息素后闯进他的浴室。 他初见蔚舟时,还是个破例提前征录、跟在菲利斯身边学习的军校生,而她刚拿下伊莱星系,带着原驻地的第五军主力队,回帝都述职。彼时她同时担任五、九两个军团的总指挥,升为执行官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菲利斯有意培养他,将他往前一推,介绍道:“这是江澜,这届军校联赛排名第一的指挥,你们年纪差不多,想必很有共同话题。” 蔚舟闻言,礼貌微笑,大大方方朝他伸手:“你好,我是蔚舟,多多关照。” 放在旁人身上,指不定以为蔚舟在阴阳他,一个军团总指挥,对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说“多多关照”? 但江澜清楚,她是极敏锐的,菲利斯那一推,几乎已表明了他也是执行官席位预定者之一。 她手上还绑着绷带,江澜只轻轻握了一下以全礼仪。 之后一整年,她一直待在帝都,菲利斯带着他二人,四处结交军政界的名流大家。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冬日,在十三位军团代表、以及菲利斯和阿蕾杜莎的见证下,蔚舟庄严地接过印章,成为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执行官。 他混在军官人群里,远远望着。陛下出现在远程通讯投影中,祝贺帝国又添一位十全将才。菲利斯走下台阶,亲手为她更换肩章。她迎着初阳转身,眉眼坚定,朗声宣誓。自此,代表军司最高级别指挥权的松柏枝图案,便落定在她肩上。 之后,媒体上有关她的报道便多了起来,官媒更是腾出一整个版面写她凄惨的身世——用来突出她取得如今成就的不易。 原来她父母不详,九岁时在边境被帝国一位上将捡到,治疗仓高精度运转了四天四夜,才救回她一条命。上将一生戎马,无妻无子,便收留了她,并在她十三岁时将人带进了军部。 几年前上将过世,遗嘱中写明,将名下遗产全部留给这个养女。第二天,除了不方便变卖的不动产,其余遗产尽数出现在贫困星儿童基金会的捐献名单上。 蔚舟继任后没多久,他便启程赶往前线。彼时联邦与帝国依然征战不休,他在前线待了四年,便凭着满身军功,得以与她并肩坐在执行官会议室里。 那四年间,因着情报交接,他们间联系不断,但有关她个人的事,只能偶尔从其他同事或者星网上得知,真假难辨。 听说,她有一科研领域的朋友缺少实验材料,她便连夜斩了头3s级星空兽送给那人;听说,有一帝国重臣的omega女儿对她一见倾心,扬言非她不嫁;听说,她去前线巡视时,为救人受了伤...... 他没有向她求证过这些消息。 作为同事,她和谁交友,为谁受伤,今日去了哪里巡视,晚饭吃了什么,通通与他无关。 前些日子,菲利斯告诉他们有关止战书一事时,林勋神游天外,阿蕾杜莎惊讶不已,她则是皱眉。 江澜猜,她那一瞬,大概把联邦的目的、帝国的应对,以及民众的反应全考虑了一遍。 他却没想那么多。 若真的可以止战,边境民众不用再提心吊胆地生活,他们也可以不用频繁来往边境与帝都。 如此便可以,常在总司相见。 已记不清何时开始对她格外关注,凭他如今这个称不上清白的心思,就连回想起初见,也觉着好感频生。 从前他碍于身份,碍于性别,碍于她不明的态度,只能将这份特殊压在心底,当寻常同事来往。 可她主动打开了浴室门,主动标记了他,主动给他衣服,主动来1112让他抱着。他怎能不多想。 至少,她是不排斥与他结合的。 那他便,尽力一试。 10、合作 第二天被临时通知开会的林勋,坐在会议室唉声叹气了三分钟。 “老大要是早点说开会,我昨晚也不用通宵给那群小崽子写方案——” 阿蕾杜莎选择闭上眼睛,有时候真的很想叫安保机器人进来,把某人的嘴堵上。 乞食的珍珠鸟都比他安静。 林勋萎靡地像个写了暑假作业老师却不查的学生,生无可恋地向课代表蔚舟证明: “我还把他们的比赛录像回看了好几遍,给每个人都写了建议。” 推门而入的菲利斯只听到后半句,对勤奋的下属给予表扬:“保持这个工作效率,年底给你加薪。” 又瞥向最左边空缺的位置,说:“给江澜连个通讯。” 不吃大饼的林勋蔫蔫应下,然而智脑:“嘟嘟——很遗憾,对方拒绝了你的连线。” 林勋:?江澜这装人又在搞什么鬼 见状,蔚舟立即出言安抚,并给出解决方案:“可能在不方便接通讯的场合。我做下会议记录,后面发给他吧。” 菲利斯点头,接着隔空投送了一份文件给他们,解释道:“我知道你们今天的原计划是去给那群孩子开复盘会,免得你们白跑,才赶这么早叫你们过来。” “联邦要求将联赛性质改为非对抗赛,双方合作对抗星空兽,赛场设在一个被星空兽占领的小行星上。” 林勋一听,觉得自己真的亏麻了,连赛制都变了,以前的规划全得推翻重来。 蔚舟思索:“所以这就是他们敢与我们举办联赛的原因,不分胜负?” 一身怨气的林勋阴谋论:“他们不会提前在那个小行星上埋了巨当量的炸弹,等我们的学生一过去,就把他们都炸上天吧?” 菲利斯:“......”工作效率是有了,怎么脑子却空了。 阿蕾杜莎吹了吹自己新做的指甲:“联邦高层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无论在哪,学生总归是个特殊身份,倘若联邦道德沦丧到用计坑杀学生,就得做好被全宇宙谴责的准备。 蔚舟靠在椅子上,看菲利斯刚发给他们的联邦回复函,智脑提示有新消息进入—— 【军部-江澜】:“林勋刚才给我打了通讯,你们在开会吗?” 【一叶扁】:“对,联邦要求更改联赛规则。” (您已向【军部-江澜】发送《致帝国函——关于联邦与帝国合作举办军校联赛的规则细则》) (文件已被查看) 【一叶扁】:“你有什么看法?” 菲利斯也问:“蔚舟,你的看法呢?”林勋指望不上,他还有别的员工。 蔚舟虽然在和江澜聊天,但也没忘自己还在开会,流利分析:“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应该优先考虑学生的安全。” 菲利斯:“你的意思,比赛场地由我们准备?” 蔚舟摇头:“不,由我们准备反而更糟糕。虽然大家都不想承认,但从上次总司爆炸一事来看,联邦的渗透确实远比我们想象的深入,在我们准备的赛场上动手脚也不是件难事。到那时,我们才真的有口说不清,不如依他们所言,场地交给他们。” “从联邦提出举办联赛以来,我们一直处于被动地位。那便趁这次回复,要求增加新规则——开放联赛的全宇宙直播,且双方必须到场两位及以上的军部高层,以示对这场和平交流的重视。” 阿蕾杜莎指出漏洞:“借舆论给联邦施压,虽然能让我们占领道德高点,但同样也会令军部失去对局面的绝对控制。” 如今仍是军部做主、政界密切关注的局面,他们连要参赛的军校都没透露消息。一旦公开,商界等不相干的人员也会参与其中,浑水摸鱼。 “可是,军校联赛又不是边境作战,”林勋眨眨眼,继续道:“我们本来就没有绝对控制的能力啊。前几天的集训就是最好的证明。” 要是有绝对能赢的信心和实力,还提前搞什么训练,平白累得他通宵赶培养方案。 阿蕾杜莎十分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只要保持消息封锁,即便出了什么意外,对外公开的结果仍是由我们决定,就像你能毫无证据就将爆炸案的责任推到信息局身上!” 林勋还顶着黑眼圈,气势上却不肯输:“死毒蛇,说话就说话,扯以前的事干什么!我们没法控制,联邦不也一样?” 蔚舟没有反驳,这一方法本就是有利有弊,全看他们如何取舍。 菲利斯不是不想过这个方案,只是如阿蕾杜莎所说,对外公开的变数太多,他们想借舆论获利,也得看舆论是不是站在他们这边,每年支持帝国扩充军备的民众大有人在。 如果军部强行施压媒体,只会适得其反。 “江澜怎么说?” 林勋“啊”一声,提醒老大:“刚才他不是没接通讯吗?” 蔚舟打开消息栏查看,抿了抿唇:“他和我想的一样。”轻点几下解开隐私功能,将他的回复投在中央的电子屏上: 【军部-江澜】:“既然他们打着合作交流的幌子,我们就做实这场假面和平,广而告之,最大程度上展现帝国对于合作的意向,让他们骑虎难下。” 林勋觉得自己被孤立了,缓缓扭过脖子,对旁边的同事发出致命询问:“为什么他不接我的通讯,却在跟你聊天?你两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蔚舟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昨天我不是去帮他照顾花草嘛,爱屋及乌吧。” 爱屋及乌是这么用的吗?林勋一边觉得有点道理,一边又感觉自己被这两人驴了。 菲利斯敲敲桌子,将话题拉回来:“既然有三个人觉得可行,那就暂定这份方案。但阿蕾杜莎的顾虑也需解决,明天之前,你们每人交一份具体的执行细则和应对预案。” 才写了一份废案的林勋试图拒绝:“哪里有三个人同意?把我也算上了?” “我觉得毒,咳,阿蕾杜莎说的不无道理,要不我们再想想其他的——” 菲利斯:“所以才让你们写应对预案。你要是觉得不行,额外交一份其他提议。” 偷懒不成的员工立刻道:“不!现在这样挺好的,老大英明。” 会议结束后,蔚舟向缺席的同事复述了过程,并转达了菲利斯的决定。 【军部-江澜】:“阿蕾杜莎的考量确实是个问题,你有空的话,我们讨论一下?” 蔚舟正有此意,每年的军务宣传都是江澜在做,或许他能提供不同的想法。 【一叶扁】:“帝国与联邦打了这么多年,骤然宣布有合作趋向,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我们的宣传,既要向民众表明,这次活动不会影响边境军防,又得确保舆论是十分期待并好看这次合作的。” 想要舆论施压,就得让民众支持联赛合作,可帝国境内支持吞并联邦的民众数量一向可观。 【军部-江澜】:“分开宣传怎么样?向和平党透露此次联赛有改善两国关系的可能性,向持战党暗示这只是试探联邦军校生实力的计谋。” 【一叶扁】:“但民众可不像我们一样有明确的军团区分,怎么分离和平党和持战党?” 【军部-江澜】:“不用特意区分。信息茧房存在于每一位民众心底,人总是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 哪怕是完全相同的信息,只要稍微更改话术,也能解读出不同的意思。买通几位语焉不详的媒体,民众自然会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一叶扁】:“普通民众是这样,背后想获利的操盘手们可不是。哪种风向对他们有利,他们就会加大推力,直到将其变成舆论主流。” “我在想,直接将前期宣传和后期的直播运营,都交给商界,可不可行。” 【军部-江澜】:“我觉得可行,既然商人逐利,那就我们就给他们提供最大的利。到时候,他们会比我们更希望联赛能顺利进行。” 蔚舟很满意现在的进展,提出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一叶扁】:“万一直播中出现对帝国不利的画面,即便立即切断,也阻止不了负面评论。” 谁能保证联邦不会借此机会在直播中爆料什么帝国机密,哪怕是诬告,要足够帝国政宣部喝一壶了。 这次江澜停了很久。 【军部-江澜】:“这是无解的问题,直播的不可控性无法更改。” 【一叶扁】:“我也这么想。咱们只能最大程度上降低负面评论带来的影响,比如转移视线。” 【军部-江澜】:“你说得对。前段时间我收到消息,在一个偏远星系,出现了一只疑似超3s级星空兽,不过刚诞生就很快被重武碾成了碎片,具体是什么等级没能监测出来。” 早年有专家试验,巅峰期的3s级防御型星空兽,有匹敌人类最高级别重武的实力。不过这一言论并未得到大家广泛关注,巅峰期3s级星空兽已是难寻,何论还是防御型。人类在监测星空兽等级上花费了大量人力和物力,往往等级越高的星空兽,也是死得越早的。 蔚舟私心不想用这种会制造民众恐慌的消息,但星空兽确实是能转移矛盾的最大引子,毕竟它是全人类的公敌。 【一叶扁】:“你想怎么说,说它没死,潜逃了?” 【军部-江澜】:“不。告诉民众,星空兽有进化倾向,人类对星空兽不再有绝对性的胜算。” 事实证明,拥有一位优秀同事对于提高工作效率的作用是决定性的,会议刚结束一个星际时,蔚舟已经写完了预案大纲。 她决定给这位帮助极大的优秀同事来点私人慰问: 【一叶扁】:“你那边还顺利吗?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军部-江澜】:“没事,别担心,我很快就回了。” “我在月狐星,这边装饰品做的不错,你有什么想要的吗?算是帮我照顾花草的答谢。” 蔚舟没推脱,她知道江澜一向不喜欢欠人情,与其让他心里别扭,不如接受,左右装饰品也不算破费。 【一叶扁】:“都可以,你做主吧。” 11、礼物 航空港上,长途专用的大型停靠站内,挤着一群翘首以盼的候客,抱着花的男孩趴在栏杆上写卡片,携着手的老夫妻互相整理着装,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不停看着手表。他们拥有不同的来处,却怀着同样的心情,短暂在此交汇。 外头的雨幕越发厚了,没带雨具的旅客积在空中飞车亭,随着队伍一点点向前流动,急躁的情绪逐渐弥漫,引来空港工作人员的安抚。 蔚舟不担心叫不到飞车,她是自己开车来的。 因为担心装不下江澜所说的“体积很大”的装饰品,她还特意从行政处借了个装货的车,折叠空间足以装下五十个家政机器人那种。 她想了一路,江澜总不至于给她买了个镇宅的石狮子吧,不然她真的很难想象什么样的装饰品“体积很大”。 民用星舰的舱门连着栈道,一路通往行李区,倒是没有淋雨的风险,否则还得现买一把伞,总不能让江澜和她一起淋雨。她出门时,主脑分明说雨很快就停,她才没上楼拿雨具,顶着细雨去了地面停车场,现在头发还半湿着。 高处的大屏主脑开始报时,新一批下星舰的旅客涌进候客厅,蔚舟往前走了几步,凑到最前排。她今日套了件不显眼的黑色卫衣,怕江澜看不见。 很快她就锁定了自己要接的人。无他,实在是人太过出挑。 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白t,却因上段被胸肌撑起,缺了几抹少年气,下摆扎在复古款青黑色牛仔裤里,腰带收紧,腰线明显,外罩一席过膝黑色风衣,显得肩宽腿长,清绝冷艳。风衣下摆随着走动微微掀起,即便是被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优越的气质和身形也引得几个年轻男孩、女孩侧目。 不过,他怎么只推着个小行李箱,不是说买了个“体积很大”的装饰品吗?因着是买给她的,她还很不好意思地主动提出来接他。 江澜刚拐进候客厅,一眼就看见了最前排的长发女人。跟一旁或歪或靠的人相比,她虽着常服,却并不散漫,周身萦着几分水汽,比平日少了些萧肃,林下风致,如松柏般鹤立鸡群。仗着身边人都望着同一方向,她连口罩都懒得带,只散着头发略作遮挡,也不怕被认出来。 不过也是,虽然他们几个继任执行官的视频还挂在军部官网上,但除了时常关注军事要闻的人,军部领头人的知名度还不如新出道两个月的娱乐小生。 显然她也看见了他,嘴里念着“借过”,转身从人群里挤出去,绕到尽头的出口等他。 江澜少有这种体验,一群或盼或期的眼神里,有一道独独停留在他身上,恍若茫茫大海中,有一盏只与他频道一致的信标灯。当即迈开步子,几步去到她面前,手里的行李箱被她自然接过。 星际时代,大多数日常用品都可以被放进随身携带的智脑空间里,只有少数不符合规定的行李才需要额外包装、接受安检,比如他行李箱里这个。 蔚舟脸上挂着一贯的笑,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没直接扫兴地问装饰品在哪,而是看了眼时间,提议:“正好午饭时间,我请你吃饭?” 人家回家办事,还有心大老远的给她带礼物,她总不至于一顿饭都舍不得。 江澜柔了眉眼,心底求之不得,但嘴上还得推辞一句:“会不会耽误你下午的工作?” 蔚舟没回,而是打开车门,做了个邀他上车的动作。 边境不休时,他们常常忙到没有时间吃饭,打个盹的功夫也有新的战报请示。如今止战命令一下,战事停运,练兵布防的常务小事递不到执行官的桌子上,联邦那头也有菲利斯顶着,这几天是难得的空闲。 两人都不是常外出玩乐的性子,以至于在商量吃什么上犯了难。最后还是蔚舟突发奇想,给燕绥发了消息,问到了帝都大学附近的一家小炒。 正值午饭时间,小炒生意火爆,店内人头攒动,简易桌椅一直排到门外,连外送单子也吐了好几串。来往的学生勾肩搭背,熟练地点菜干饭,对等位队伍中混入两位执行官一无所知。 学生们没有在吃饭时谈天说地的习惯,吃完一抹嘴便走,节省了后面客人的等位时间。 蔚舟点开桌上的自助点菜机,垂头翻着菜单,问对面的人想吃什么。 “都可以,你点吧。” 蔚舟也没什么点菜的经验,她很少参加饭局,仅有的几次也用不着她动手点菜。这种细致活,一个不小心就会开罪人,军所不如商场讲究杂,却也不逊多少。好在这次是她和江澜的私人局,可以随意一点。 “燕绥说这家的小烤鱼是招牌菜。但琅城那次聚餐,林勋点的鱼,我见你一口没动,你不吃鱼吗?” 江舟瞳孔微动,没想到她连几年前的小细节都记得,心中熨帖,一手撑着桌子拉近距离,倾身和她一起看菜单。 “没有不吃,可以尝尝。” “这个也是招牌菜吗?” 蔚舟腹部抵着桌沿,把菜单往中间放,看他手点着一道锅包肉,右上角带了个小火花的图标,顺手将这个也加入待炒,手指继续往下划着屏幕,问他喝不喝汤。 邻桌的女学生用手肘蛄蛹她同伴,示意她往旁边看,同伴瞅完一眼,见一对男女头抵着头点菜,两个女孩眼神暧昧,嘴角掀起心照不宣的笑,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我猜是女o男a,那个姐姐坐下前还给对方擦桌子,一看就是温柔女o!” “我赌女beta!姐夫暗搓搓往姐姐身上贴,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离这么近闻不到信息素,肯定是beta!” "啧啧,姐夫不要自卑,信息素勾引不了人不是你的错。" 被误会闻不到信息素的蔚舟此时心底微妙,眼前人的额前碎发几乎要蹭到她脸上,檀木香丝丝缕缕往鼻腔里钻,但江澜一脸认真地盯着菜单,还在和她讨论鱼香肉丝算不算荤菜,一副毫不设防的样子,为了阻止自己一直往人脸上瞟的视线,她微微坐直了身,错开两人高度。 “这道水豆腐的好评数量——” 江澜似乎是想问她的意见,却没料到两人贴得这么近,一抬头,鼻骨蹭过alpha的下巴,若非她躲得快,接下来还不知碰到哪。 蔚舟往后让出距离,手上还给他举着菜单。见他低着头不说话,担心他因为这点小意外影响心情,岔开话题:“豆腐看着不错,你点吧。再加个果盘?” “嗯,都可以。” 这家店上菜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两人刚用热水烫完餐具,小机器人便嚷着“您的餐到啦”。他们不搞什么主家先动的落后习俗,一齐夹了一筷子离自己最近的菜,沉默吃着。 先前林勋说两人不熟,倒也不算说错。他们虽然共事了十年,但平日里除了公事,也没别的私交,虽是意外标记了一回,也没正儿八经地聊过天,这会儿总不能谈什么军团调动。 在蔚舟参加过的饭局上,向来是别人冥思苦想地找话题,想和她攀附,又变着法打听她的喜好,总归是没什么冷场的机会,她估摸着江澜也是大差不差。正想着说些什么结束这尴尬的无言,江澜主动夹了一块豆腐,作势要往她碗里放。 “果然好评多不是没道理的,你也尝尝——” 豆腐块未经油炸,乳白水嫩,裹着酱汁和葱蒜,卖相可观。江澜话说完才伸筷,动作细致缓慢,像是防着豆腐碎裂,又像是在给她拒绝的机会。 蔚舟受宠若惊,连忙伸碗接住,忍不住抬眼看他。 江澜眼神透亮,微微露出一丝期待,像是在等她的反馈。 店里虽有恒温器,但架不住人多又密,加上今日雨幕厚重,比前几日多添闷热。江澜脱了外套,只着一件短t,她却没什么能脱的,心口泛起几分热度,径直往脸上走。将那块颤巍巍的豆腐送入口中,没等尝出什么味道,先给肯定: “嗯,是挺好吃的,很软烂。” 蔚指挥没留意自己给了什么不走心的评价,秉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用公筷剃了一刀鱼,小心除去鱼刺,送到他碗里。 他既然不是不吃鱼,那大概是嫌弃有刺?当年那次聚会,林勋被鱼刺卡了两回,嚷嚷着要让老板赔钱,阿蕾杜莎觉得丢人,给了他一拳帮他吐出来。后面林勋恶狠狠地给那道鱼打了差评的场面,仍然历历在目。 江澜先开了话头,她也不能冷场,说了点私人话题: “你身体怎么样了,还有不舒服吗?” 她没跟omega深入接触过,那件事过后,她去查了几节生理学课程,略过一堆“身体柔软易出水”的词汇,只找到一句“alpha需对依赖期的omega多加关怀”。蔚舟想着,偷摸去他宿所让人抱着应该算是关怀,但算不算得上“多加”她就不清楚了。后面两人也各有各的事,这么一耽搁,就拖到了今天。也不知道他依赖期过了没有。 她从表面观察了几遍,人是没什么大碍的,但他一贯能忍,性子又孤高,不肯轻易向人求助,看不太出来到底是不是难受。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她从浴室离开,那句“不希望他的人情越欠越大”的口不择言,不知是不是火上浇油,让他更加羞于开口。 蔚舟不知道江澜心底怎么想,但她其实是很乐意出力帮忙的。因为职位特性,他两也互相交付过后背,几次从生死场里蹚过,即便没有私交,到底比普通同事的情谊深厚些,给他当一回人形抑制剂,不过是举手之劳。 只担心他跟自己较劲,既觉得受她恩惠颇为羞愧,又焦虑性别暴漏被人发现,平白消磨他们认识十年的感情。 这段日子她对江澜多有关注,一是受标记后的信息素影响,情不自禁地照顾自己的omega,二便是怕他有上述想法。 果然,她一问完,眼前本该好好吃饭的人停了筷子,抿唇不语,又忍不住抬眼瞥她,一副想说却又说不出的神情,碗里的鱼肉被他翻来覆去的夹起又放下。 蔚舟心中明了,他果然还是不舒服,想起那几节生理课里描述的,得不到抚慰的omega有多么难耐煎熬,暗觉自己应该主动些。 “你给我买的什么?晚上我们一起看看?” 12、拆礼 天公作美,于午后放了晴,给入夜时分的天幕结了幅群星遍铺、皓月高悬的难得景致。帝国军部宿所最边上的一间,阳台的落地遮光帘纹丝合缝,阻挡了楼外电子眼的窥探。 高楼总免不了缺少天光,不开灯时房间昏暗一片,可此时的1113里,布满了柔和的蓝色光点,光源散开又融合,被震动器催着带出波纹,折叠间泛着碎金,珊瑚扎根,水母肆浮,整个房间仿佛置身童话深海。 蔚舟伸手触碰眼前扭着尾巴的海葵鱼,手指未觉实体,小鱼却受惊般飞速窜离,一头扎进珊瑚缝隙里,旁边的水草被水流带着晃动,露出藏在里面的海蓝蟹。 她兴趣正浓,又坏心眼地按上一只心斑刺尾鱼的腹部,手指轻点那颗红色心形花纹,激得它慌张逃窜,贴着江澜的脖子游到角落里去了。 蔚舟玩够了,坐上那个和海洋风极度不符的沙发——这是她房间自带的,抬头看着送礼的人笑:“模拟景观器,也算装饰品?” “在月狐星,很多户主会买这种模拟器,”江澜抚开眼前缠在一起的水母,坐到她身边,“家里只需要放简单必需的家具,就能体验不同的装修风格。” 市面上用作娱乐的模拟器,自然不能与高校的模拟仓相提并论——那种可以抽取人的意识,让进入之人能触摸到真实场景。但也做到了投影的极致,模拟出的景观肉眼难辨真假,活物还会监测人体红温来变化动作,比如刚才蔚舟触摸小鱼,小鱼会根据逐渐接近的红温,模拟真鱼的反应,迅速逃离。 一只蓝指海星慢慢爬上蔚舟的手臂,停在上面休息。被当做海礁的alpha小心抬起手臂,将它举到江澜眼前。随着她动作,海星的贴附有轻微延迟,但在肉眼下足以以假乱真。 两人一齐盯着这只海洋清理官,它大片的蓝色表皮上,分布着不规则的白色斑块,形如树枝,骨板间伸出的膜状凸起,微微起伏。没多久,许是休息够了,小家伙松开吸盘,落叶般飘向别处。 蔚舟的视线一直随着它找到同伴,语气新奇:“这个模拟器倒是很适合想养宠物又养不了的人。”没有喂食、打扫和陪伴的需求,又比电子平面宠物更真实立体,还有互动空间。 模拟器的光源印在她眼里,生成了另一个承载神秘的海洋。齐胸的长发分明柔顺地搭在她肩膀上,却恍若下一秒便会化作女妖的武器,勾住他的脖子,用空灵的嗓音迷惑他,让他心甘情愿坠入不见五指的海底。 蔚舟没听到身边人回话,收回视线转向他,奇怪道:“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江澜立马回神,示意她看身后——原来是两只螃蟹夹着对方的钳子,携手同游。一只腹部为三角状,另一只呈椭圆形,显然是一公一母。 “你说,它们这样互相夹着,会痛吗?”江指挥问了个稍显天真的问题。 他面前的人知情知趣,当然没给出什么“螃蟹是无脊椎动物”一类的答案,而是低低念了句: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若能一直同游,疼痛亦不可阻我。 江澜眼神微动,往前倾身,以几乎靠在alpha背上的距离,问她:“真的吗?” 蔚舟不疑有他,眼睛还盯着那两只螃蟹:“螃蟹是一妻多夫制,他们这样挺难得的。”虽然是模拟出来的假象。 江澜没得到期待中的答案,也不气馁,垂下眼皮,收了表情,往她肩上一磕,压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在她背上。 沉浸在海洋宝宝乐园里的蔚舟吓了一跳,没敢转身,耸肩撑住他,赶忙问到:“怎么了?” 肩上的人嗓音不如平时坚实:“没事。” 蔚舟自然不信他的“没事”,反手要往他额头上摸,被江澜挡住,抓着手不让动。 见他这么抗拒,蔚舟心底更加确定他是不舒服,只是性格原因,不肯对她服软。 “你去过月狐星吗?” “嗯?没去过,”蔚舟偏头,还试图用下巴探他的体温,惹得肩上人从嗓子里挤出一个拒绝的单音,改搭为枕,侧脸压在她肩颈上,鼻息扑在后颈。 这个位置太贴近腺体,alpha直觉危险,不自觉挺直腰背躲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再想靠回去,背后的重量已经没了,手也被松了开。 蔚舟得以转过身子面向他,却见omega垂着眼,表情失落,欲要起身: “那我先回去了。” “不是,等等——”蔚舟哪能放他这样回去,坐近一步按住他,搜肠刮肚找补道:“靠着不舒服,要不还是我抱着你?” omega这才抬眼,轻声问:“真的?” 蔚舟见不得他这么小心翼翼的表情,手臂一展,将人搂着按在怀里,语气轻松:“没事。” “有次林勋腿上中弹,我背着他回驻地,他抱怨了一路我肩膀硌人。” 窝进alpha怀里的人闻言,刚提起的唇角又放了回去,为她打抱不平: “他话真多。” 蔚舟笑:“我也这么说他。后来我威胁说要把他丢在那,他才闭嘴。” “我不会那样。”她身上的圆领卫衣在两人拉扯之下,盖不住锁骨,江澜心底觉得羞耻,行动上却不客气地将脸压在上面。 蔚舟提起往事,本意是想安慰江澜,同事间帮忙有些肢体接触很正常,顺带也掩盖方才躲那一下的小动作,但现在的话题走向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回到原先的话题: “月狐星,我记得那是个旅游星?” 江澜半边身子跟她贴在一起,自然察觉到她那一瞬的僵硬,不过现状已经是超出预期的满意,倒是没再强求。 “嗯。月狐没什么自然风景,但是手工艺品的种类杂,很多淘品市场。” 提起这个,蔚舟环顾自己大变样的深海小居。原先她觉得一个装饰品不会太破费,没想到江澜直接送了个模拟景观器,显然远远超过中午那顿饭的价值。 她一边在脑子里想着回什么礼,一边继续月狐星的话题:“你从小在那里长大,一定见过很多新奇的小玩意?” “没有,我小时候,母亲不怎么允我出门。” 蔚舟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聊天的天分。江澜那么优秀,家庭教育应当是很严厉的,没有时间出门也算正常,不像自己—— “我小时候,天天在战场上乱窜。”蔚舟有些怀念,“凌上将不会约束我,今天跟着这个指挥布防,明天又跟着那个单兵冲杀。” 江澜看过对她身世的报道,知道凌上将便是她的养父。 他半躺在蔚舟胸口,仰着头盯着她侧脸:“我还在上中学时,就听过你的战绩。” 蔚舟一举成名是在十八岁那年的萨土之战,但在此之前,有意报考军校的学生们,已经通过多方打探,知晓几分有关她的传闻。 意气风发的少年们怎么肯承认自己不如同龄人,只叹没有上前线的机会。届时谁也没想到,这个横空出世的年轻指挥,在后面短短几年内便坐上了执行官的席位。 蔚舟一向不居功这些虚名,但这略带崇拜的话从江澜嘴里说出来,便多了几分不一样。搂着他的腰,将人往上提了提,调侃他: “江主不会是因为我才报了军校吧?” 江澜有心哄她,却不愿骗她,实话道:“读军校是我职业规划的其中一步。不过——” 初见没有说出口的话,终于有机会再次告诉她—— “很高兴认识你,蔚舟。” 不是蔚指挥,也不是蔚主。我很高兴认识你,蔚舟。 蔚舟现在真想把每一个说江澜不善言辞的人拖到面前,让他们看看,这也叫不善言辞? “嗯。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往后请继续多多关照。” 江澜心底震颤,一只手撑在她肩膀上,跪直在沙发上看她:“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你记得几年前的聚餐我吃了什么,没吃什么,也记得十年前见我的第一句话……” 蔚舟挑眉,这种问题,她本可以用一句“我记性好”应对过去,但无论是对眼前这个难得较真的人,还是除他们外没有旁人的谈话时机,都不允许她随口敷衍。 她总觉得,江澜对他们之间的羁绊看得太轻,以至于帮个忙也不好意思开口。 “江澜,你我共事十年了。” 蔚舟眉眼柔软,瞳孔里印出一个小小的他,语气和缓: “菲利斯和莎莎姐,他们更多像是前辈,总归是隔了层什么。” “但我和你,就连你去了前线的那四年,我们的联系也没断过。” “林勋刚加入时,我也带了他两年,但和他一起行动的次数,远远比不上你。” “人世无常,大家能有几个十年呢?在我心里,你不仅是同事,是伙伴,更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江澜居高临下,能看清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蔚舟五官生得漂亮,只是担着个军部高层的身份,平日里没人敢拿她的容貌做赞词。这样面对面的距离,谁能忍得住不为她心动。江澜想摸摸她的脸,又担心她觉得突兀,便只用眼睛丈量她面容。 她是个心思细腻又念旧的人,时间予了他加分项,虽然她口中十年的“朋友”并不是江澜所想,但此时此刻,江澜觉得足够了。 只需知道,在她心里,他是特殊的,就足够了。 其他的,可以慢慢来。 “给我点信息素吧,蔚指挥。” 13、拥抱 “给我点信息素吧,蔚指挥。” 蔚舟本就怀疑江澜是依赖期没得到好的安抚,才会一直不舒服,闻言当然不会拒绝,微微放松对信息素的抑制。 愈创木的气息干燥温暖,从交缠的发丝中穿过,顺着生物本能附在omega身上,带起一阵微颤。只有一丝,仅够萦绕两人一圈。她易感期快到了,必须谨慎些。 江澜整张脸都埋在她脖颈间,山根压着锁骨,细密地汲取女人身上的气息。连日的烦躁被安抚下来,手臂也软了,勉强搭在她肩膀上,喟叹声闷在衣服里。 原本踩在地板的腿,此时曲着搭在沙发上,整个人小兽般蜷缩在蔚舟身边。 蔚舟揽了这几回,才发觉他的腰很细,手臂从背后环过,隔着一层薄薄的t桖,指尖能触到腹肌的形状,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起伏。偏头压住他无意识剐蹭的发丝,又想起他上午才下长途星舰,有心就此将他哄睡着,手掌轻轻拍着腰侧。 但江澜似乎没什么睡意,手指勾了她一缕头发把玩,还要和她聊天: “以前,我一直靠抑制剂度过发情期。” 后半句他没说,但蔚舟能理解,她的易感期也是靠抑制剂缓解。说实话,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针头往血管里一戳,如同给滋滋冒火星的钢板浇上一大桶冰水,连迸溅都没来得及,就已经被迫偃旗息鼓。若是这么一次性解决也好,可火星偏有种野火烧不尽的毅力,一天内少说来个三四次,反反复复暴力镇压欲感,换谁都不好过。 不过,用抑制剂总比自己硬熬要好得多。真的会憋死人,没开玩笑。 “所以林勋找到的那支抑制剂真是你的?” 江澜的发情期撞上了总司爆炸,林勋带着巡逻队把alpha大楼内部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一支omega专用的抑制剂,后面推到那子虚乌有的“娇花”头上,才蒙混过关。 “嗯,和人交易的时候遇见了巡逻兵,临时塞在那里。谁知后面发生了爆炸,全司戒严,我也不好回去拿。” 抑制剂是除beta外所有性别的生理性必需品,因里面蕴含的大量镇定剂成分,又属于管控品,故而帝国从很早前就实施派发到人的机制,各个政府、公司、学校等组织部,每月按照性别和等级发放定量的抑制剂,医院也有少量售卖,但必须实名购买。 江澜表面还顶着个alpha的性别,收到的自然也是alpha抑制剂,每月只能自己找人钻空子买点,每一支都很关键。 “你——”蔚舟本想说“要不你想办法恢复性别”,可她毕竟不知道江澜隐瞒性别的原因,怕触及他的苦衷,临时换了个轻松的话头: “你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吗,和以前用抑制剂相比?” 她没跟omega一起度过易感期,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体验,想来和江澜这次的感受差不多? 江澜用她的发尾轻扫自己脸颊,回了四个字: “因祸得福。” 他身上舒服,心情也好了几倍不止,呼吸间都是令人安心的味道,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患上了肌肤饥渴症?只能抓着她的头发摩挲,聊以慰藉不能往她身上摸的贪婪内心。 因、祸、得、福—— 分明是四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字眼,放在舌尖碾着,却恍若往她体内丢了一把火,烧得蔚舟耳尖通红,也不贴着江澜头顶了,脖子上仰靠在沙发上,欲盖弥彰般整理自己的头发。 福,什么福呢?蔚舟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受控制,泛起一连串不清白的联想。 往年驻守边境时,她治下严谨,却管不了一堆成年人讨论在他们看来不算私密的话题。至今她还记得,有位前锋单兵提起自己的女朋友体力很好,能在他易感期时陪他在床上躺三天,引得周边一群alpha带着暧昧的眼神笑成一团,直说他有福。她那是虽年纪小,但在军营里混了那么多年,也能听懂个大概,当年听后无感的迟钝反应,终于体现在此时此刻。 没谈过恋爱的小alpha坐立难安,怀里的好友仿佛忽然变了模样,贴上了单身omega的标签。 这位omega肩宽腿长,肌肉线条漂亮,从前逆着光见过一次、藏在军服衬衫里的腰线,如今也乖巧地躺在她手心里。不仅如此,他还长着那样一张高岭之花的脸,清冷又禁欲,让人不免想着,这张脸、这副身体,若是被情\欲沾染,会是个什么勾人景象。 或许是易感期快到了,或许是昏暗的虚拟海洋过于暧昧,又或许……蔚舟推责了半天,几乎要将江澜长得太好看也放入待谴责的原因之中,最后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内心不净,自制力也薄弱,居然将这龌龊思想的另一头连在好友身上。幸好江澜埋着头,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否则他又得缩回壳里,恢复普通同事的距离。 两人心思各异,都装作若无其事般安静贴着。直到智脑同时响起提示音: “有上级指示下达,请及时查看——” 蔚舟眼睛一亮,暗道救星来得真及时,声音恢复镇定:“老大来了消息,我看一下。” 他两的上级,也只有菲利斯了。 江澜皱眉,平白生出对菲利斯的不满。他不愿动,却不想给自己凹一个无理取闹的人设,只好最后深吸一口她锁骨间的愈创木气息,不情不愿地从女人怀里起身。但也只是没再半趴在她身上,后背依然压着蔚舟的手臂,两人并排坐着,智脑屏幕也横在一起。 “让林勋去发言?”江澜本就憋着气,一看这安排,心底不免想到他抱怨蔚舟的事,一并连坐了他。 前几日他们开会商讨应对联邦提起的军校联赛事宜,事后几人都提交了执行细则。菲利斯通过了蔚舟和江澜的方案,让他俩合作主导,阿蕾杜莎辅助,对外公开信息的发布会则由林勋主持发言。 老大一向如此,只要没有谁有事走不开,无论任务大小,最后安排都得平摊到他们四个头上。 蔚舟见他脸上不虞,半是解释半是哄道:“林勋只是嘴上不饶人,做正事他还是很靠谱的。” 江澜当然知道,若非他真有能力,也不能力压老将德尔菲,成为最后入席的执行官。 蔚舟观察他表情变化,疑惑江澜怎么突然对林勋不忿,往日林勋当面怼人,也没见他生气。 “怎么了,他哪里惹到你了?之前不还托他给我递消息?”说的是江澜回家前,让林勋转告蔚舟,帮他照顾花草一事。 经她这么一提醒,江澜也想起了几天前的情形。他哪里是会直接联系林勋的人,只是在他面前装模装样叹一句“房里花草无人照顾”,林勋便主动给他出主意:“找个人帮你不就行了,我看蔚主就挺好,待会我帮你给她说一声。” 江澜自然推辞,可他越是如此,林勋越是铁了心要办:“你天天跟个生物绝缘体一样,走个路都得绕着人走,不怪跟蔚主认识那么多年还这么生疏,再这么继续下去,你死了都没人去吃席。”江澜看着他急匆匆蹚雨离去的背影,知道此事稳了。 算起来,他也算小小利用了这位同事一把,结果也让他很满意。 这么想着,气便消了,试图在正事上再给自己争取点相处机会: “阿蕾杜莎背后是贵族集团,跟商界也有联系,是此次计划的关键。但我和她不熟……” 蔚舟十分自然地揽下这个任务:“没事,莎莎姐那边我去联系吧。” “这样也好。”江澜可不是这个想法,装作迟疑一句:“我听说都市电子报的主编一直缠着你?” “不能说是缠着,”蔚舟想起他就头疼,“他一直想给我做专题采访,我拒绝了几次他还不死心,有段时间天天在总司门口堵我。”他没做什么危害总司的事,又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门禁员不好赶他,只能蔚舟自己偷摸进出。 然而要达到宣传效果,是绕不过这位主编的。都市电子报旗下收揽了各大影视频道,包含政治、军事、娱乐等多个板块,公信力和影响力兼具。 蔚舟思索半天,视线飘向自己的优秀同事:“要不然,我和莎莎姐见面时带上你,后面你帮我去和那位主编沟通宣传事宜?”她没法做两头的牵线人,却能把线交给江澜。何况他本就管着军部的对外宣传,此事于他应当是得心应手。 “你开了口,我自然不会拒绝。”江澜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自然是利落点头,嗓音低沉:“不过,哪里算是帮你,这不是我们共同的任务吗?” 这种并肩作战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蔚舟解决了被人拿话筒追着采访的忧患,高兴不已,勾上他的肩:“有你这个好同事,真是我的福气。” 好同事江澜笑容僵硬…… 14、见客 满盈的春意驱散了梧桐的干枯,新生的五角叶绿得出油,迎着风簌簌作响。这里离帝都中心不算近,房源却紧张得很,盖因毗邻大学城。开放商原意是想打造一个热情似枫的情真住区,辐射附近的商业中心,谁知采买的人弄混了梧桐和枫树,倒是阴差阳错成就了一番僻静优美的学区房。 阿蕾杜莎买房时便是看重了这点。 此时蔚舟和江澜并排坐在客厅,穿堂风拂过,比之恒温房的清凉也不遑多让。 一席长发的少年给他们煮了咖啡,笑容腼腆:“她在楼上打通讯,很快就下来,您二位稍坐一会。” 蔚舟二人都是第一次见阿蕾杜莎藏在家里的这朵娇花,他四肢纤细却不显羸弱,今日穿了件娃娃领的上衫,及膝的褐色短裤,衣上沾了几抹颜料。 女alpha本着礼貌并不多看,只略一打量当做认脸,接过咖啡端在手里,顺着他的话:“没关系,我们不着急。” 少年明显不是个健谈的性子,免得三人对坐无言,蔚舟只好继续热场:“我听莎莎姐说,你转了系?” 其实已经是一年前的事,甚至提起来有股长辈唠家常的嫌疑,但一时半会她也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只好将就。 少年揪着衣角,颇为不好意思:“劳您关心,是转了美术系。”他与阿蕾杜莎于军事系相识,但他本人其实并不喜欢做数据师,只是考学前,家里说这行就业面广。后来跟阿蕾杜莎一提转系的事,她也十分支持。 “你不用拘谨,”江澜尝了口咖啡,提醒他,“我们都是阿蕾杜莎的同事,不必那么客气。” 少年嘴上应下,心里却没放松半分。虽然眼前这两位尽力平和,但身居高位多年的气势不是一时半会能收敛的。他与阿蕾杜莎心意相通,不觉距离,放在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身上就不行了。 “好了,你们别打趣他了——”结束通讯而来的阿蕾杜莎显然预料到了此时情形,踩着高跟鞋朝少年伸手,介绍道:“彦枝,我男朋友,你们知道的。” 随后又转向手里牵着的这位,嗓音明显更温柔:“枝枝,这两位是我的同事,蔚舟和江澜,你直接叫名字就行。” 彦枝哪有这个胆子,礼貌欠身:“蔚指挥,江指挥,你们好。” 阿蕾杜莎也不勉强,帮他解围:“你不是晚上还有课吗?先去收拾东西吧,待会我送你去学校。” 彦枝走后,客厅的气氛明显活跃了许多。 妆容艳丽的女alpha一撩长发,眼风扫过几乎贴坐在一起的两位同事,压下暧昧的唇角,落座于对面:“他比较害羞,你们别见怪。” 蔚舟笑称没有,转而提起今天的正事:“莎莎姐,老大的安排你应该看到了?我们打算先从贵族入手,你觉得呢?” 虽然协助完成直播计划也是阿蕾杜莎的工作之一,但另一头连着家族错综复杂的关系,可就不只是多出几份人情那么简单,何况她原本是持反对态度的,蔚舟自然要问过她的意见。 这也是她带着江澜上门拜访,而非在总司会议室见面的原因。 碍于执行官的门槛,蔚舟身边的几位同事都有真才实干,亲缘政治并不明显,但放大到整个帝国来看,贵族依然掌握着近乎三分之二的权利。 在大方向上,以陛下为首的贵族集团并不会对专业人士的决定做出质疑,但寰宇直播这种可有可无又携带巨大利益的事,仍需和贵族商讨细则。 否则,诸如贵族子弟托关系进入参赛队伍、某广告商在赛场肆意投放广告、买通选手让对家子弟吃瘪等等一系列腌臜事,将会频发不止。 若是前期不谈拢,在执行过程中,少不了贵族背后的阻挠。 阿蕾杜莎交叉叠腿,整理裙子的高开叉。即便在场都是同性,她也十分注意自己的优雅形象。 “小蔚,丑话我先说在前头。那群人,一向是没什么信用可言的,即便你能在前期得到他们几句承诺,也不能保证比赛时不出状况。” 她今日画了上挑的眼线,这么一瞥眼,嘲讽味十足。她出身于此,对于这个光鲜亮丽的群体内里是个什么糜烂样,再清楚不过。 如今联邦改了赛制还好,若是按以前的对抗赛,即便错在他们的无知捣乱,最后败退的罪责也会被扣在军部和军校生头上。 蔚舟理解她的顾虑,但正如开会时所讨论的,以舆论施压,是短时间内让帝国和联邦端坐同一水平的最好方式,他们只能在最优解中尽力减少变数。 “莎莎姐,我明白,有劳你帮我们引荐。” “你我之间还谈什么‘有劳’”,阿蕾杜莎翘着手指点开智脑,“我只是打个预防针,你别抱太大的期望。” “我现在叫朗尼过来。那孩子你也见过,是我侄子。我大哥有意培养他,交了不少权,只要他同意,布莱顿这边是没什么问题的。” 早年家里也问过她是否有意接任家主之位,她拒绝了。在军部待的太久,受不了家里那种点个菜也要看人心情的日子。 “他待会就来,你们先坐会,我去看看枝枝收拾好了没有。” 阿蕾杜莎行事一向肆意,蔚舟两人又算是熟人,便没有什么将客人独自丢下的心理负担。 “家里你们随便逛,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主人家说的场面话,蔚舟两人可不会当真,嘴上应着,却没有真的去四处走动参观一番。 不过,光是身边的布置,已然叫蔚舟眼花缭乱。客厅没有固定的装饰色,梵高绿的沙发,搭配的是浆果黄木桌,墙上挂了几副风格不一的油画,正对着的是一幅女孩追风。天空与草地用的是经典色,短发女孩扣着顶太阳花渔夫帽,张开双手向前奔跑,裙子被风鼓起,可爱又自由。 “元素算常见,但作者很会描意境。”显然江澜也很喜欢。 蔚舟点头,手里捏着小勺子搅动咖啡:“其实我一直想去艺术馆看展,只是担心自己看不懂。” 江澜闻言,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顺势提议:“下次我们一起?我也看不懂。” 蔚舟“噗嗤”一笑,心道你也看不懂还要和我一起,可转念一想,两个人的走马观花似乎比一个人的独自欣赏更有意思。 “好啊,等下次有新的展览,我再叫你。” 江澜没想到走这一遭还有意外收获,心中欢喜,无意识地离蔚舟越来越近。 满脑子怎么说服朗尼的蔚指挥,丝毫没有注意身边同事的小动作。两人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江澜的咖啡见底,起身去厨房续杯。 阿蕾杜莎家的厨房很大,专门隔出一个饮品区,江澜没动其他的,只舀了两勺咖啡豆,放进咖啡机里。一时间,厨房里只有咖啡机工作的嗡嗡声,还有——嗯?什么声音? 江澜按下终止键,仔细听了会——他并非好奇,纯粹是正常人听到微小声音的下意识反应。 “不要……外面还有客人……” “别怕,他们没空过来的……” 细碎的衣服摩擦声,以及断断续续的人声,江澜没吃过猪肉,但哪能没见过猪跑,僵着手重新启动咖啡机,装作若无其事。 隔壁的声音还在继续,其中一道已然带着哭吟—— “别……别摸……” “乖宝,晚上还回来吗?” “回…回的,姐姐,别弄了…” “叫什么?” “姐姐…姐姐…肿了…” 几乎是卡在江澜想要落荒而逃的心理边缘,咖啡机“叮——”一声结束工作,香醇的液体堪堪续满一杯。 被迫听了同事和她对象亲热墙角的江澜,踩着僵硬的步子回到客厅。蔚舟的注意力在客厅的挂画上,没发现他的不自然。 omega垂眸,咖啡蒸腾的水汽熏得他眼热,贴着杯壁的指尖也被温度席卷。 “你遇到凌上将时,身上还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蔚舟虽然疑惑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实话道:“没有。将军性格直接,若是有,即便查到我的亲属尽丧,也会告知我。” 凌上将怀疑过她是某个大兵偷带的孩子——战争时期,军部是底层平民最好的归处,福利高待遇好,偶有胆大的平民,会贿赂军中在役士兵,让他们“带带”自家孩子,好让他到了年纪能更顺利入军。只是肃清上下,也没能查出些蛛丝马迹,偏偏蔚舟这孩子脑部受创,虽早已是记事的年纪,却失了记忆,致使这么多年也无法得知真正的身世。 显然江澜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他继续问:“那你的年龄……” 蔚舟不是很爱喝咖啡,用樱花勺轻轻搅动,盯着打卷的水流回想:“当年治疗仓给我治伤时,按照骨骼生长程度给我定的年纪,误差在半岁内。” 江澜颔首,心底默默计算。萨土之战时她十八岁,那年是帝国历984年。今年是997年,也就是三十一岁。 而他是帝国历967年出生,今年三十岁整。 刚才听的墙角不自觉地浮现在脑子里—— “叫什么?” “姐姐……” 15、谈判 姐姐。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称呼。可当它出现在唇齿相接的隐秘情形下,被一道半是讨饶半是撒娇的哭吟包裹着,便平白多了几分禁忌般的暧昧,如同被果冻状雪糕催出的口津,拉出黏腻的丝水,只有藏在内里的舌苔才有幸品尝它的柔软。 显然此时的江澜并无这种机会,樱花勺在舌尖轻轻刮过,这种与杯子配套的勺子,中间做了镂空的设计,强烈的剐蹭感使得咖啡豆的香气在口中炸开,让人不自觉地吞咽。 桌上另一杯,同款的勺子被弃在冷凝的褐色饮品中,只余一截长柄搭在杯壁上。他仿佛从那段金属质的反光中看见了自己思绪不明的眼神,羞耻感上浮,将端了一路的杯子放下,拿起一旁的纸巾拭了拭唇。 高跟鞋的嗒嗒声由远及近,被人无意间听了墙角的两位主人公现身,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门外也传来脚步声。 阿蕾杜莎搂着自家omega的腰肢,冲刚进门的朗尼招呼道:“我送你姑父去上学,你招待一下这两位。”下巴点点蔚舟二人。 彦枝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尽,闻言抿着唇捏了下她的手臂。姑父什么的,也太羞耻了。 阿蕾杜莎笑得开怀,揽着他便走,鱼尾裙在脚踝处摆动,摇曳生姿。 被留下的三人一直盯着这对情侣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转过头来寒暄。集训虽短,但也叫双方不至于太过陌生。只是如今再见,却不是以教官和学生的身份了。 “蔚指挥、江指挥,下午好,希望二位没有忘记朗尼。”金发小少爷摘下礼帽,扣在胸前微微欠身,指上的蓝宝石戒指被蛇状戒托缠住,优雅又危险。 他虽代表布莱顿家族而来,但终究不是家主,没到蔚舟需要起身迎他的地步,只是略一点头,示意他坐下。 这是他姑姑家,他算半个主人,蔚舟便也没有喧宾夺主去招待他茶水。 朗尼来之前,在通讯上听阿蕾杜莎简单描述了情况,又和几位大贵族家里通过气,心里有底,率先开口:“蔚指挥想将联赛直播的事宜交给商界负责吗?” 菲利斯已经向陛下提交了更改联赛规则的结案,对于直播是否开启已经做了分辩。 “准确来说,”蔚舟不接他的高帽,“这是陛下的指示。” 江澜平复完身体里的热度,补充道:“陛下首肯了直播计划,只是需要我们交涉执行细则而已。” “这样啊……”朗尼颇有种对面在一唱一和的荒诞感,但转念一想他们也确实是一伙儿的。 “布莱顿家族全体,愿为陛下效劳,我想商界的伙伴同样如此。”朗尼挂着得体的微笑,话锋一转:“但军校联赛……终归是军部该负责的内部事务,如此推给我们,不会引起民众的不满吗?” 陛下同意直播,和贵族意图从中获利,二者并不冲突。但首当其冲要解决的是,军部不能占主导地位。 蔚舟眼神留在他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表情,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把皮球推了回去:“联赛的对手是联邦,帝国合该上下一心,不分你我。” 这次江澜没有帮腔,视线从桌上飘到蔚舟手里的杯子上,若无其事地端起剩下那杯,杯口还沾着点可疑的红脂。冷凝的液体入口,却再次掀起热潮。 朗尼:“我得到消息,联邦更改了赛制,如今两国目标一致,何来对手一说?” 蔚舟不是第一天知晓贵族的油盐不进,再开口几乎到了明示的程度:“即便是军校内普通的机甲表演赛、友谊赛,甚至是边境的模拟对抗赛,都没能剔除‘对手’。” 比赛结果不以胜负形式展现,可不代表着里头没有隐形的竞争。谁斩杀3s星空兽的用时最短,谁在协作中作用最大,观众一目了然。 “这是军部该关心的问题。商人可不懂如何培养军校生。” 皮球又完好无损得回到了蔚舟这头,她也不生气:“我们对于军校生的真实实力很有信心。” “这一点,我想身为布莱顿军校队指挥的你,再清楚不过。” 只要你们别乱塞人,军校生们好得很。 朗尼眯了眯眼,这场谈判对他不公平,有集训在前,他担着校队指挥的身份,总不能睁眼说瞎话道军校生实力不足,这不是打他自己的脸吗? 可若是大大方方承认,后续直播出了问题,军部就能把责任推到他们头上,毕竟人家送来的参赛人员没问题不是吗? 虽然他们也不一定会塞人进去,但谈判谈的就是一个气势,哪能轻易被对方说服。况且,帝国境内,怎么能有贵族做不了主的事情存在。 有关军校生实力的情况他反驳不了,那就换一个:“蔚指挥,虽说为帝国效力是我们的荣幸,可军部每年都有大笔军费拨款,如果连安排直播这点小事也无法胜任的话……” 你们拿钱不办事,想让我们打白工? “军费自然有军费的用途。”江澜面容严肃,“如果布莱顿先生对军费的去向有疑问的话,可以上奏陛下,肃察一番。” 这话朗尼没法接,每年的军费有多少进了贵族的口袋,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 江澜打了巴掌,蔚舟便顺势给个甜枣:“军部与各大家族一向密不可分,这不,一有赚钱的机会,我们可是第一个想到你们。” “光是直播观看的流量收益,就是一笔天文数字。”那可是面向全寰宇的直播。 这话的意思就是流量收益归贵族,朗尼总算听到件顺心的事,也不在乎她话里对“密不可分”的讽刺,只是嘴上还得来一句:“这是自然,如蔚指挥和江指挥这等光风霁月的人,也做不出昧下旁人劳动收益的事来。” 蔚舟算是发现了,这孩子特别喜欢给人戴高帽,这谁不会? “如朗尼同学这般在校成绩优异,又一心为帝国着想的学生,也是不多见。” 小少爷脸上笑容不变,手指却深深陷入坐垫内里,指甲刮着沙发套的波纹。 他是真的烦,军校生的身份让他天然矮蔚舟一头。说的好像他不“为帝国着想”一样,陛下点头同意军部提交的方案,已经是最大的让步,这场军校联赛无论胜负荣辱本就该是军部来担责! 既然蔚舟那么执着于拿他学生的身份说事,他就以退为进:“蔚指挥说的对,但朗尼毕竟只是一介未毕业的学生,即便我认为同学们均实力超群……联赛毕竟关乎着帝国的荣耀,届时上场人选的一举一动都将暴漏在全寰宇的观众眼里,实该慎而又慎。” “所以人选才更应该交给军部决定。”江澜手里还捏着那把勺子,语气理所应当。 朗尼笑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执行官颇为天真? 贵族的荣耀就是帝国的荣耀,胜率大时,自该让如他们一般出身的学生上场,好展现帝国年轻人的昂扬风貌;可若是胜算渺茫,丢脸的也绝不能是贵族子弟。 总而言之,参赛学生绝不能交给军部按照实力评选。 蔚舟倒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在这一点上她只能迂回劝导:“朗尼同学,你身为指挥,应当很清楚团队配合有多么重要,骤然更换队友,哪怕分则为王,合作间也是束手束脚。”她没提什么担心贵族塞一堆草包上去博声名,而是从整个团队表现来阐明利害。 最后还要加一剂猛料:“况且,恕我直言,联邦此举意味不明,或许会做出什么不利于我方学生的事来,所以参赛的队伍必须具有一定的危机应变能力。” 朗尼何尝不明白?只是,富贵险中求啊。 眼见对方不为所动,两位执行官对视一眼,蔚舟佯装无言以对,由江澜上场继续唱白脸:“帝国内部的军校赛事,每年都有视频宣传以及获胜队伍的公示名单。我想,民众对于谁有参赛资格,应当是……” 后半句断在他嘴里,但朗尼的脸色却变了。 他一直争取决定参赛人员的主导权,为的就是贵族学生的声名,毕竟这等能在全寰宇露面的机会可不多,但如果从一开始,民众就心知肚明谁是被强行塞进去的……招来的到底是毁是誉? 一击完毕,身怀功与名的江澜还有心思问身边的同事:“好喝吗?” 蔚舟争论半天,一杯咖啡全灌下了肚,闻言道:“还可以。” 朗尼心里七上八下,见这两人还有空话家常,气不打一处来,决定先略过参赛名单这项。 “望两位指挥谅解,学生自己身为参赛人员之一,参与决策有违公正。但商界那边,我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蔚舟交叠双手,压在膝盖上,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面向整个寰宇的曝光度,对于广告商们来说,其吸引力是致命的。”朗尼直言。 商人逐利,可若是上头没有人,利根本到不了他们的口袋。家族人脉遍布军、政、娱各个领域,又看中金钱盈利的贵族,是最好的靠山。他完全能代表整个商界发言。 “比赛场地不由我们负责。”这是实情,且也是军部计划的一步,不过其中筹谋不能告诉一个外人。 小少爷今天被气笑了好几次,嘴角都快麻木了。 她说什么?场地不归帝国管? 这种比赛直播可不是影视剧,可以中段一会插播广告。他们唯一投放广告的机会就是布置场地! “如此,那么这场闲聊也该结束了。” 什么都谈不拢,他们也没必要在明面上和军部合作了,到时候背地里做些安排,更省事。 “等等——”蔚舟当然不可能放他走,给出另一种方案:“直播镜头终归是跟着学生走的,布在场地内,不如直接贴在学生身上。” 对不起了,孩子们。 朗尼一脸不可思议,瞪大眼睛:“你说什么?”连一贯的礼仪都失去了,满脸“你在跟我开玩笑”的神情。 他的脑子不由自主地出现【胸口贴着“好粥道,好周到”、腿上印着“足力健老人鞋”,背后画着巨大的交叉钻戒】的自己,还有他美丽的妹妹,她还没定下婚约呢! “蔚指挥,此举恐怕有碍观颜。”他彻底笑不出来了,盯着这位大魔王,期待她能说出“那算了”。 大魔王没有放弃,反而阐释得更为深入:“击杀星空兽,不像团队对抗那般需要隐匿,张扬些也没什么。” 那叫张扬些?那叫不要脸! 甚至她还要添一句:“每个身体部位的宣传效果不同,你可以督促广告商进行内部竞争,为自己争取一个好的广告位。” 江澜也点头,给出评价:“非常不错。” 朗尼·布莱顿——下一任布莱顿家族的话事人,落荒而逃了。 16、门客 阿蕾杜莎领着宴楼的送餐机器人进门时,迎面碰上慌慌张张的侄子。 一向礼数周全的小少爷,只留了句“姑姑,下次再来拜访您”便踩上自己的飞车,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智脑也收到了蔚舟的消息,称他们谈判结束,准备离开。阿蕾杜莎没回,直接进门拦住两人,留两人吃饭。 宴楼的饭品向来丰盛,阿蕾杜莎点了桌套餐,从开胃冷菜到饭后甜点一应俱全,摆了满满一桌。他们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在饭桌上就聊起公事来。 “你们谈拢了吗?”看朗尼离开前那副表情,不像是顺利的样子。 蔚舟斟酌,她提出的广告方案,朗尼看起来很不认同,但又没拒绝,这算谈拢还是没谈拢? 见她犹豫,阿蕾杜莎换了种问法:“主要诉求告诉他了吗?” “冬瓜不错。”江澜插了一句嘴。 蔚舟夹了一筷子冬瓜,轻声叹道:“听那孩子的意思,贵族不会轻易放弃对参赛名单的执着。” “那是自然,”阿蕾杜莎给自己倒了杯橙汁,翘着小指给酱牛肉刷蘸料,“这么一个露脸的机会,又是代表帝国出战,他们掺上一脚,比开十场慈善会的声名还高。” 桌子上有道清蒸卢鱼,蔚舟下意识就想剃一块给江澜,筷子伸到一半才记起对面还坐着阿蕾杜莎,右手硬生生转了方向,插进旁边的红烧土豆里挑了一块,丢进自己嘴里。 入口的刺激感让她整个人一僵…… 真的,她支持今年的娱乐最佳演员奖颁给姜先生,毕竟它演什么像什么。 不知谁送来一张纸巾,蔚舟接过,得以请走这块演员先生,又喝了口身旁递来的果汁,终于恢复了正常味觉。 一抬眼,发现阿蕾杜莎带着一副强忍笑意的神情盯着她。没等蔚舟发问,她移开视线,也尝了块土豆,语气玩味:“哎呀,我这块怎么不是姜呢?” 蔚舟一头雾水,疑惑地看向可能知情的江澜,结果他也是满脸无辜。只好压下不解,继续刚才的话题: “帝国这边的联赛排名,包括军校内部的评优决定,一向是对外公布的,民众也不是傻子,如若上场的学生里大半都是无名之辈,他们自己脸上也不好看。”所以她不是很理解贵族到底在争什么。 换回公事,阿蕾杜莎兴致缺缺,对着傍晚的霞光欣赏自己的美甲。 两厘米的甲片,显得她十指纤细修长,再搭配艳丽的颜色和华而不实的小饰品,能轻易吸走人的注意力,只要她不说,谁会知道她的甲床磨损严重呢? “他们盘踞在巨龙身上多年,便忘了奴仆的身份,自封驯龙骑士了。” 究其根本,参赛人员是谁不重要,其中有多少贵族子弟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名单必须由他们决定。怎么能有人使唤贵族做事呢? 她一边想着要不要为了家里的小宝贝,剪短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甲,一边给桌上另一位女alpha出主意: “你不如顺了他们心意。反正——就算允许他们更换参赛名单,也换不了几个人。” 蔚舟脑中清明,当即会意:“现在的名单里,本身就有很多贵族子弟?”原谅她不太关注学生的出身,只知道朗尼兄妹,以及帝国军事学院的那位布莱顿。 江澜适时分享消息:“你队伍里那位叫林哲人的学生,原先和赫兹大学的指挥肖克是青梅竹马,两家是世交。“ “但在订婚前夕,有一位子爵无后过世,爵位空了出来,有望被肖克家继承。前提是,肖克未来的妻子必须是3s级,而林哲人只有2s,于是肖克家退而求其次,和她的妹妹林然定了婚,前不久,肖克家里已经正式继承爵位升为贵族一员了。” 肖克家里既想要爵位,又放不下林家的支持,竟连林然也是omega都不顾了。 之前他见蔚舟感兴趣,便私下调查了一番,只是一直没机会告诉她。 阿蕾杜莎瞥了他一眼,转向蔚舟告诉她比例,嗓音似叹似哀:“十之八九。” 她一手撑着下巴,切了块蛋糕,慢慢品尝,“像你这样,从底层杀出来的天才,能有几个?” 实力固然重要,但人脉和靠山,才是不可或缺的垫脚石。就算是蔚舟,也是背靠着凌上将,才少了被冒领军功的腌臜事。 军校生虽然没有这个风险,但残忍地说,苦于基础资本的差异,许多平民家庭的孩子终其一生所抵达的顶点,也只是贵族子弟的起点而已。 条条大路通罗马,但他们生来就在罗马。 蔚舟沉默。太早站上高位的人,便会失去很多窥见真相的机会。 她在军中一向依据实力用人,并不关注对方的家世地位。今日方觉,能站到她面前的人,早就被这一道闸口筛选过了。 她想起了帝都大学队伍里,那位叫单骁的单兵,他倒是出身微末,可也借了心软教官的利,走的特招路。 这么一说,他是极有可能被换下去的那个。 蔚舟停了筷子,打开智脑查看五所军校生的档案,这次着重看了家世背景。 “我能大致给出一份适龄,且有意愿参赛的子弟名单,你要吗?” 蔚舟没应,阿蕾杜莎的潜台词无非是,挑几个与军校生实力差距不大的贵族学生,让出这边两三个名额,总体上无伤大雅即可。 可是,平民出身的学生能站上这个赛场,说是过五关斩六将也不为过,他们带着对军部的崇拜和期望披荆斩棘而来,难道是为了成为军部与贵族博弈的牺牲品吗? “喝汤吗?”身旁的同事擦着她手臂拿起面前的汤碗,出声打断了她沉重的愁绪。 蔚舟回神,语气轻松了些,接过碗:“我自己来。” “先等朗尼那边给回信吧,一次谈不成就再来一次。”她也没期望今天就能解决这个疙瘩,离联赛还有两个多月,时间上完全来得及。左右网络无记忆,不适合提前太久预热,长时间的营销也会让受众审美疲劳。 趁着阿蕾杜莎偏头欣赏她家小宝贝的画作,江澜眼疾手快将自己的碗也递给蔚舟,出言转移她的注意力:“我们一直把参赛名单的决议权和广告位投放分为两件事处理,或许可以将他们合二为一,再从中想破局之法。” 蔚舟手上不停,盛了两碗汤,思考着此事的可能性。 “你有什么想法?”他既这么说,想必有对策。 江澜喝了口汤,提议道:“流量收益已经许了他们,那参赛名单和广告位,只能选一个,不如让贵族和商界内斗去吧。”他们一直想分散贵族的阻力,好逐一谈判,却也在无形中放大了己方需要让步的缺口。 没等蔚舟回话,阿蕾杜莎先指出漏洞:“你太低估贵族对商界的把控了,两者根本不在同一水平位上,斗不起来。而且,作为从属者,广告位的收益看似给了商界,实则进了贵族腰包,他们是利益共同体。”换言之,无论选参赛名单的决议权,还是广告位投放,真正受益的都是贵族,只不过后者能让商界捡点肉沫而已。 “那是商界没有反抗的能力,才会有捆绑利益之说。倘若军部背地支持他们呢?” 傀儡如何反抗主人?答案是换一个主人。 阿蕾杜莎还是摇头:“我不建议军部为了一次直播,就蹚进商界的浑水里。”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神锐利,声音也不再慢悠悠拖音:“况且,贵族在帝国的深耕程度远超你的想象,这么做的结果大概率是两败俱伤。” 军部如今好声好气和贵族谈判,为的就是和平解决此事,否则荷枪实弹的士兵往前一凑,帝国外忧未解,内乱先发。 虽然这个方法被否,但江澜的思路给了蔚舟灵感。 “莎莎姐,贵族这些年,还有招揽门客一说吗?” 阿蕾杜莎很快反应过来,转眼看她:“你想让那些可能被换下的学生,直接加入贵族?”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二者直接从竞争对手变为立场相合的一家人。 但问题是,“你怎么说服贵族?门客出名,哪比得上主家弟子亲手拿下的荣耀重要。” 最后一轮天光消失在地平线内,夜色上浮,屋内暖色的灯光均匀散在蔚舟身上,将她眉眼间的柔软印照得更为突出。她声线清和,言词间却并不软弱:“像江澜说的那样,捆绑参赛名单和广告位。愿意接收普通学生的家族,能独享这名学生身上的广告位。” 贵族有实力和军部对抗,不代表他们真的愿意和军部撕破脸,他们要的是锦衣玉食、无上高位,而不是惨胜过后,在满目疮痍的领土上,鲜血淋漓地跳舞。除非是踩了底线,丝毫不给他们颜面,否则内乱对他们而言毫无益处。 接收普通学生,将他们打造成自家代表,既有了家族声名,又得了广告流量。这已经是军部和贵族各退一步的结果。 到时只要军部态度强硬一些,摆出不同意便鱼死网破的态度,贵族也不得不同意。 而且,看朗尼的态度……贵族好像不太愿意在自己身上贴广告,说不定光是这一点,就能减少他们换人的名额。 蔚舟只担心,有些追求不在于此的学生,不同意依附贵族。 17、发言 帝都星中央大礼堂里,数百家媒体齐聚,拥有拍摄及转播权的工作人员找好位置,架起摄影机。场外等候的三千民众,正有序通过安检门,找到自己被分配的座位号,依次入座。 这是少见的允许普通民众入场观看并提问的军部发言会,有消息称,执行官林勋将在此宣布一项事关帝国与联邦的重大事宜,未被允许进入的小报记者们,一窝蜂挤在门口警戒线外,试图在会议结束后得到采访机会。 帝国历997年6月18日,一则名为“军部发言会”的词条,力压购物狂欢节的热度,冲上星网热搜第一。军事迷们守在直播频道,盯着九点准时拉幕的发言会沸腾,弹幕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刷新着。 伴随着响彻全场的一句“嗨,所有场内、场外以及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上午好,我是林勋”,蔚舟踩着话音在观众席最后一排坐下,没做任何面部遮挡,好在观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 经过半个月的反复拉扯,他们与贵族终于达成一致,以专属广告位的诱惑,换取了不变的参赛名单,学生们也签下同意书,可谓皆大欢喜。 今日便是向全寰宇公布消息的日子。 台前长桌上,代表陛下的政务大臣、代表军部的林勋,以及代表贵族的布莱顿家主和商界的龙会长,四人一字并坐,共同宣布“帝国与联邦将于八月底举办军校联赛”一事。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帝国与联邦交战多年,几月前诸如“帝国在某某星域出动新型杀伤性武器打击联邦军队”的消息尚且频发不止,怎的今天突然宣布合办军校联赛? 战争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务,直播频道里各种“那是不是可以去联邦旅游了”“下个月不用囤战备物资了”的弹幕飞速刷屏。军火商们思考着缩减武器制造线,时政编辑者逐字纪录会议发言,加进最新的宣传册内。 《帝国军事先知》的记者率先举手发问:“林指挥,请问这是帝国将与联邦握手言和的先兆吗?” 林勋挂着笑,没有做正面回答:“我跟总司楼下那家水果摊的老板有些私人矛盾,但我没阻止同事们买他的水果。” 那人还想再问,被都市电子报的记者抢了先:“林指挥,以您的看法,这场联赛将给帝国带来什么呢?” 天,他刚没抢到第一个,回去会不会被主编骂死。 这位是自己人,问的问题也是事先商量好的,林勋清清嗓子,和背稿一样:“帝国和联邦闭塞已久,这场寰宇级联赛,是难得的交流契机,必将进一步增加帝国对联邦下一任军部接班人的认识和了解。” 有记者顺势问:“所以联赛的目的是探听联邦军事实力吗?” 上台前蔚舟千叮呤万嘱咐,不能对“言和”或“探秘”的问题做确切回答,此时林勋僵着笑,忍着说脏话的冲动,该死的,说好的“自己人”都去哪了,怎么尽问这种不能回答的问题! “联赛的目标是驱逐五岭星的星空兽,采用全程直播的方式展现。届时各位军校生实力如何,想必观众自有分辨。” 发问的记者对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不满意,还想再问,被林勋挥手示意坐下:“还有其他记者朋友有问题吗?” 经过这几轮问答,底下的记者也明白了有些问题注定得不到解答,与其头铁重复,被林指挥记住,不如问点别的。一时间,气氛融洽起来。 “ok,现在请各位记者朋友稍作休息,轮到我们的观众提问了。大家想好问题哦,我们开始抽签了。” 十万容量的礼堂,只坐满了正中区域的一小半,但这也不是能一一举手提问的数量,所以安排了抽座位号的方式。 会场的主脑摇动数据库,在大屏上出现“a1-16-7”的序号,同时,被抽中的座位底座也亮起灯来,是位妆容精致的短发男孩,他双颊羞红,对准主脑操控的飞行收音器,大声问:“林指挥!请问您喜欢什么样的omega?” 林勋露出了坐下以来第一个真挚笑容,两指并拢给了他一个飞吻:“小宝贝,你这样的我就很喜欢。” 漂亮的小男o满怀激动地坐下了。 主脑不关心在场偷笑的众人,监测到问答结束,再次抽签,这次是位白领精英,他问:“林指挥,请问具体比赛时间确定了吗,是在休息日吗?” 林勋:“这位观众的问题很好,我们会考虑上班族的时间,尽量让赛事避开工作日。” 第三位观众神情愤怒,却不是对着林勋,:“龙会长,请问萨利尔星系的融资计划何时才能落地?” 商业会长不慌不忙:“这位民众,本场发言会只回答军校联赛有关的问题,请坐下吧。” 观众席掀起一波噪音,民众小声嘀咕,分明林指挥还回答了自己的理想型伴侣特征。 第四位问了参赛人员名单,林勋告诉他会尽快公布。 智脑抽签系统再次启动,大屏定格序号,末排中一个座位亮起,座位的主人是……没穿军服的蔚舟。 蔚舟挑眉,智脑以座位感应为抽取范围,的确有概率抽到她,但这么小的概率也能降临在她身上?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没推辞,大大方方起身,提出:“我替参赛学生们说一句吧,希望各位商家把宣传图做得好看些。”毕竟他们可是要贴在身上的。 有不明所以的观众交头接耳,弹幕也有人问:“这是谁啊?参赛学生之一吗?”帝国人的平均寿命为一百二十岁,蔚舟三十出头的年纪,妥妥的学生模样。 没等其他人发评回他,一位顶着“一苇杭之”的网友将键盘按出了火星: “天呐,是我舟宝!!!!!!我宝的美貌统治寰宇!!!” “舟舟,妈妈爱你!!!能不能多在新闻上露脸啊啊啊啊!!!” 有眼尖又识人的网友发问:“蔚指挥旁边那个戴口罩的男人,是江指挥吗?” “这一身冷得掉冰渣的气质,不是他还能有谁!上宣传视频都不笑的男人!!” 下面的网友:“别小看五主之间的羁绊啊喂!” 林勋不敢跟她对视,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挥手让这位“观众”坐下。 上午十一点,林勋四人依次说了一连串官方的结幕词,宣布此次发言会结束。网友们激情未退,伴随着直播频道舒缓的音乐,继续讨论。 至于蔚舟身上那件普通开衫在她坐下后瞬间售罄一事,都是后话了。 正门口守着的记者们无功而返,原本他们在直播里看到蔚舟和江澜也在现场,内心更为激动,连采访问题都预设了几十个,谁能想到他们直接从楼顶天台坐飞车走了啊! 手速快的媒体,一出会场就发表了万字新闻稿,对林指挥语焉不详的回话做了十八般解读,有阐释帝国将与联邦休战握手的,也有猜测帝国将在联赛后对联邦发动决战的,沉寂许久的军事分析学家也参与其中,这一波全民热议的风潮,在都市电子报率先开启直播预约之际,达到顶峰。 另一边,回到军司的林勋瘫坐在沙发上,两指捏着一杯冰可乐摇晃,嫌弃道:“老张,你不行嘛——” “不好意思林指挥,我那个能说会道的徒弟今天请假了,临时上的小记者胆子小。”都市电子报的张主编束手规矩地坐在他旁边,一脸抱歉。 军部事先和都市电子报达成了合作,提问的主力由他们负责,问题也是商量好的,林勋这才放心上台,谁知今天窜出来好几个犀利问题。 蔚舟给他和江澜递茶,踢了踢林勋搭在茶几上的腿。 “他只是抱怨几句,没有怪你的意思,今天的发言会很顺利。” 偶像解围,还亲自奉茶,张主编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也不由得露出星星眼,捧着那个小瓷杯舍不得喝。 林勋被踢了一脚,直接横躺在长沙发上,剩下两个侧面的单人沙发坐着江澜和张主编,蔚舟没什么非要坐的心思,倚在江澜身边,一手搭着沙发靠背。 “贵族那边对直播有什么要求吗?”贵族与宣传部的沟通,由江澜负责,具体细节她还没来得及了解。 提及正事,张主编坐直身子,利索回答:“那天来了不少小姐少爷,但没提出什么过分要求,只要求我们增加引流项目。” “我的想法是,将这场直播最大程度上娱乐化,这样既能增加收益,又能模糊帝国和联邦举办联赛的真实目的。” 他虽无法得知军部内部的计划,但做了这么多年的媒体人,他是极具政治敏感度的。由军部领头,甚至江指挥亲自牵线,让贵族也掺了一脚,如此庞大的关系规模,背后不知存了多少次博弈。 林勋枕着一只手臂,斜眼看过来:“我们这边倒没什么问题,你做好方案给蔚主审批就行。联邦那边,你有门路吗?” 此话叫张主编一惊,差点站起来。这是什么意思,试探他有没有和联邦勾结? 幸好蔚舟及时解释了一句:“我们需要有力度的舆论,光在帝国这边宣传不够,联邦那头也得知道才行。”据菲利斯得到的消息,联邦目前没有公开联赛的消息。 “噢噢这样,”张主编松了口气,思索道:“虽然帝国和联邦不通来往,但信息是没法完全阻隔的,只要我们这边加大宣传力度,他们迟早也会得到消息。” “再者就是,可以往边境投放显眼的宣传栏,”他停了停,有点犹豫,“或者,让咱们在联邦的‘朋友们’透漏一点。” 他说得隐晦,但在场几人明白“朋友”指的是帝国安插在联邦的间谍。 “好,我知道了。”蔚舟点头,作势送客:“今天辛苦你了,娱乐方案你在25号前发给江澜吧。”为了防止他在通讯上“纠缠”蔚舟,两人没加通讯号。 张主编会意,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茶杯,向三位执行官告辞后,被会客机器人带着离去。 林勋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起来,丢下一句“回我自己办公室躺着”,也离开了。 江澜帮她扣上腰间扯开的开衫扣子,仰头看她:“等他把方案发给我,我再来找你?” 蔚舟身上这件开衫是网状镂空的,拉扯间容易跑脱扣子,此时被江澜上了手才发现自己一直露着腰。 “可以了,辛苦。”不知说的是送方案,还是扣衣扣。 18-20 第18章 联赛事宜敲下定锤后,两国军部反而忙碌起来,休战多久、如何布防、协议签什么内容等等需要协商的事项,逐渐提上日程。 执行官办公室内,蔚舟端坐桌后,她今日没盘发,只扎了个高马尾,碎发飘在两颊边,正埋头处理满桌的公文。 “叩叩——“主脑的门铃模拟了敲门声,提醒屋内的主人:“执行官江澜请求进入,是否允许?” 蔚舟从公文里抬头,捏了捏眉心,略一点头算作同意。 总司里常年开着恒温器,维持着春秋的适宜温度,江澜一身长袖军服,里外三件套,一丝不苟。 然而蔚舟更偏爱自然的温度,此时办公室里的恒温器通风口闭着,窗户大开。尚未入夏,气温却已开始灼人,她只穿了件短袖里衬。 江澜跟没感觉似的,径直走向办公桌。 蔚舟起身迎他,双手撑着桌面问道:“什么事?” 江澜一顿,敏感地觉察出她此时的冷淡,脚步一转走向休息区。 见他自若地坐下,一股促膝长谈的架势,蔚舟拍拍家政机器人,叫它去泡茶。 “有什么事吗?”她问了第二遍。 江澜打开智脑,面对面投送了张主编的联赛直播娱乐方案。 “来给你送这个。” 蔚舟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与他隔着一段距离,点开文件一目十行。 略去方案中用来充斥格式的“活动背景”、“活动意义”等内容,印在活动项目第一栏的是“设立最受欢迎的军校生排行榜”。 她拧眉质疑:“联邦取消的胜负之分,被他又提起来?” “这个榜单娱乐成分很重”,他平日里的嗓音断冰碎玉,此时压低声线,耐心又温和,“可以是长相最受欢迎,也可以是性格最受欢迎,并非以武力评定。” 蔚舟了然。将排名光明正大地列出榜单,又以娱乐手段模糊了竞争边限,确实是消减了军校生实力上升国家军力的话题度。 其余项目都很正常,直到她看见“设立磕cp专区”。没有名词解释,只写了具体的执行细则,包括“给喜爱的cp取名”、“列举你所磕cp的甜点和虐点”等等。 ……她一个也没看懂。 只好抬头求助管着宣传部的同事:“磕cp是什么意思?” 屋内谈不上酷热,却也不是能穿长袖外套的温度,江澜额发微湿,却依旧坐姿端正,给她解释:“磕cp是当下星网流行语,cp全称couple,是一种对自己喜爱的荧幕情侣或配对表达支持的行为。” 蔚舟盯着他鼻尖冒出的汗珠,后知后觉是因为房间内温度过高,起身给他倒了杯加冰果汁,并打开了恒温器,才继续问:“我记得,参赛队伍里只有肖克和林然一对未婚夫妻,这是单独为他们设置的项目吗?”未免太细节了吧? “ cp在这里不限于有确定关系的伴侣,而是指所有出现互动的两名角色。”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也不一定, cp是自由的,星网观众们也会磕两个完全不认识的cp 。” 蔚舟歪头,表示疑惑和不理解,但她尊重。 张主编和江澜,在宣传及营销方面,必定是比她专业的。 恒温器降温需要时间,江澜慢悠悠地开始解衣扣。 蔚舟最后通读了一遍这份娱乐方案,整体没有大的偏差,便打开智脑密钥,盖上代表审批通过的电子印章。 再抬头时,江澜已经脱了外套,卷起长袖内衬的衣袖,束腰马甲包裹着明显的肌肉线条,正捧着那杯冰果汁小口饮着。 玻璃杯上的冷气沾上他的体温,融成水滴,顺着修长的手指滴落。果汁润了唇色,随着喉结滚动被吞入腹中,偶尔能窥见一点殷红的舌尖。 不知怎地,她也有点想喝果汁。 察觉到注视,江澜偏头露出询问的眼神,人还稳稳当当地坐着,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 蔚舟无形的催促被忽视了,只好言明:“还有别的事吗?” 江澜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仰头喝尽最后一口果汁,脖子上那一点凸起微微滑动,又归于平静。他额发还湿着,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搭在臂弯,露出点抱歉神情:“没什么事了,那我先走了。” 蔚舟跟着起身送他,走到门口突然觉出几分愧疚,果汁刚刚喝完,就催着客人走,是不是不太礼貌? 但江澜动作利索,没给人缓和的时间,越过她时带出一阵香气,身影消失在门外。 但他很快又来了——只隔了半天,披着夜色踩上她的阳台,站在门外和刚从浴室出来的她对视。 今夜无月,唯有客厅的一盏照明灯闪在两人头顶,积弱的暖光在江澜的面上投出阴影, omega一手扶着阳台门框,从嗓子里挤出微不可闻的一句: “我能进去吗?” 几乎是凑近才能听见的分贝。 他穿着严实,成套的灰色睡衣松垮地挂在身上,扣子一直扣到领口,脚上踩着一双明显是冬季的毛绒拖鞋,只漏了半截脚踝。 蔚舟的发尾还在滴水,水珠顺着脊骨一路向下,沾湿了吊带背心。她光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热。 “有什么事吗?”这是她今天第三次这么问了。 可这次江澜没有回她,只是规矩地站在门外,反问她:“你易感期到了吗?” 蔚舟下意识捂着后颈的腺体后退一步,皱起眉:“抱歉,信息素打扰到你了吗?我明天回家一趟打抑制剂。” 军部每月定时发放抑制剂的时间还没到,她之前囤的还在家里。原本是打算过几天回去拿的,谁知这次易感期提前了,且来势汹汹。 早上她才感觉有些不舒服,现下已经呼吸沉重了,觉得体内好像有一把火,烧得她头晕眼花,刚冲了一遍冷水,才好了些。 “不是,你控制得很好,没有信息素外溢。”江澜摇头,徐徐道:“只是我感觉你今天心情烦躁,没什么说话的耐心。” alpha又开始道歉:“抱歉。”她以为自己今天的不礼貌伤害到了江澜,“下次我再请你喝果汁。” 江澜笑弯了眼,请人喝果汁是什么小学生行为啊,直觉眼前的人可爱得要命。 他想说不用道歉,又想趁机得寸进尺:“那我可以进去吗?” 两人中间不仅躺着一道门槛,还隔着大半个客厅。 一向礼貌的蔚舟犹豫了,依旧没松口,且移开视线。 omega转了转眼,坦白来意:“我来给你送抑制剂。” 什么抑制剂……他么? 蔚舟睁大眼睛,视线再次落回他身上,将这人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回。在此之前,她从未如此放肆地盯过谁。 老实说,江澜言辞礼貌,穿着得体,表情正经,并无任何一处不妥。但在蔚舟眼里,此时的他堪比志怪小说里半夜登门的狐狸,顶着一身美貌皮囊,冲愣头青书生勾手,抬臂间故意漏出宽松的衣口,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内里包裹着怎样曼妙的身躯,只待书生近身,毛茸茸的尾巴便现形缠住他的腰,将他拖进情欲漩涡里,就此沉沦,并甘愿奉上精气。 匆匆而来的易感期搅断了女alpha的大部分思考能力,她没法想这位omega同事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她的门口,脑子只在“让他进来”和“不让他进来”的单一选择中徘徊。 她迟迟不说话,江澜也不催,曲腿坐在门槛上,脚还规规矩矩地放在门外,侧身靠在门框上,仰着头看她。 蔚舟发现了,他特别喜欢这样——从下往上,仰着看她。他们分明身高相仿,可之前几次伏在她怀里时,也是格外钟意仰头和她说话。 等等……伏在她怀里? 噢,是的,她是帮过他度过依赖期的。 同事间互相帮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那她在犹豫什么?这是礼尚往来不是吗? 蔚舟整个人僵在原地,微湿的发尾被身体的热度蒸干了,四散的头发偶尔贴上她的脸,她也没空管——直觉有哪里不对劲。 她想不通很多关窍,只好按照直线思维,考量“让他进”和“不让他进”的不同后果。 “不让他进”就很简单了,最多是惹了他不开心,等她易感期结束再哄哄就好了,可以多请几杯果汁。 等等,果汁?果汁……他上午才当着她的面喝了一杯,那时他是个什么样? alpha吞了吞口水,觉得有些口渴,难道洗澡也会让人缺水? “让他进”会有什么后果?他是来干什么的来着……哦,想起来了,抑制剂。 他说来送抑制剂。 他说要给她当抑制剂。 江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发现她一瞬间脸红了,眼睫飞快眨动,手里的毛巾被她死死攥着。 蔚舟感觉自己要烧着了,脐下三寸发生了羞耻的变化,她当即转身,侧对着阳台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冷气。然而因着阳台门开着,房间的恒温器作用不显,并没有几分镇定的冷气供她使用。 她几乎想背过身去,但身上这件吊带虽然前面正经,后面却是裂开的深v,能看见后腰那一段凹进去的腰线。这点漏肤度白日里穿上街都没关系,可偏偏不能在此时展露在江澜眼前。 至于为什么,此刻的她想不明白。 剩余的那丝理智还在纠结“让他进来”的后果。 她虽然没有恋爱经历,也没有和omega度过易感期的经验,但生理课她是看过的。帮omega度过发情期,只需一个咬在腺体上的标记,可是能缓解alpha的易感期的,只有下面那一个位置…… 她怎么能让江澜做这种事? 为什么不能?脑中另一个声音突兀出现,反反复复问,为什么不能?吵闹的声音打散了她好不容易凝结的思维,让她的记忆开始发散。 他是omega ,是个相识十年、又被自己帮过的omega 。她见过,他修长的手指抓着杯子,融化的水珠从指缝滴落;她也见过,他的唇被果汁润色,饱满又柔软,只要撑开,就能发现藏在里面的殷红舌尖;她还揽过他的腰,那么细,弯下的弧度像一把弓。 她想起以前听过一耳朵的下属聊天,那位单兵说自己女朋友体力很好,能在他易感期内陪他玩三天。江澜是军人出身,想必体力更好。他的腰腹也很柔软,有次和他一起徒手攻敌时发现,他几乎能将自己的身体向后对折。 还有标记他那天,他说水要流满浴缸了。真的会流那么多水吗,身体不会缺水吗?难道是要喂他点别的水……从哪里流出来,就从哪里喂进去。 蔚舟眼神失去焦点,短短几息间,在脑子里将那位离自己四五米远的同事亵渎了好几遍。 连带着胸口也剧烈起伏,不敢看他,只能将手里的毛巾按在脸上,声音嗡嗡的:“我不用,你回去吧。” 半晌没有听见声音,她几乎以为人已经走了,偏头一看还在,只是脱力般倚在门框上,一手撑地借力却没能起来。 蔚舟吃惊,两步越过客厅过去扶他,单膝跪在地板上,急忙问:“怎么了?” 面前的人深低着头,暴露出后颈大片肌肤,包括那个诱人的小鼓包,蔚舟看呆了,以强大的自制力抑制自己扑上去咬一口的本能。 大半重量压在她手臂上的人缓缓出声拉回她视线:“我不舒服。” 蔚舟再开口,声音已经哑了:“哪里不舒服?” 她凑近了,不料这人突然抬头,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数清对方的睫毛,鼻息交织在一起。 omega垂着眼角,仰头轻声:“你不理我,我不舒服。” 蔚舟空了大脑,她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瞳孔里印出眼前的人,看着他越靠越近,几乎到了鼻骨相蹭的地步,却在碰上的前一瞬,扑进了她怀里,让她跌坐在地上。 怀里人矮着身子,手臂松松地抱着她的腰——是一个她稍微用力便能挣开的力度,脸搭在她颈窝边,像是埋怨,又像是撒娇道:“你不和我说话,也不看着我。” 蔚舟只读取到“看着”两个字,低头看他,却只能看见他后颈那个泛红的隆起,那是他的腺体。 她知道咬进去是什么感觉,沉稳清正的檀木香会黏腻地缠着她,向她撒娇,也向她索取更多,一如眼前这个人。 江澜等了一会,听她一直不出声,羞耻后知后觉地上浮,手撑着地从她怀里起身,这次轮到他道歉: “抱歉,我…我先回去了。” 他却没能如愿——蔚舟扯住了他衣服,不像是没抓住手臂,像是不敢碰他。可他的衣服本就是宽松款,这么一扯,领口歪在一边,露出半个肩膀。 江澜飞快看了她一眼,要将衣领往回提,却没提动,低头一看,蔚舟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手指攥得紧,昂贵的衣料在她手里几乎成了块破布。 两人跌坐在阳台门口,噬人的无边夜色被一道门槛隔绝在外,内里是令人安心又依赖的温暖空间,只有一缕晚风没情调地拂过alpha的脸,吹乱了她的头发。 江澜以指为梳,帮她顺好,五指从绸缎般的长发间拂过,入手温凉。她脸上也沾了发丝,江澜以一种称得上缓慢的速度摸上她的脸,轻轻地将不听话的碎发勾到她耳后,指腹从柔软的脸颊上压过,得以感知到几分她脸上灼人的热意。 蔚舟趁势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别走。” 眼前这人乖巧得过分,立即点头道:“不走。” 蔚舟愣愣伸手,也抚上他的脸,不带任何情/欲,像是失明之人以手为眼,一寸寸认识他的面容。从高耸的鼻梁,到柔软的嘴唇,最后停在眼睛,轻触他的睫毛。 江澜眼睛生得漂亮,却常年无波,一身清冷的气质,大半源于这双眼睛。可当他专注地看一个人时,便叫人生出自己是他此生唯一的美好错觉,不忍心拒绝他任何要求。 美杜莎的眼睛能石化一切,他的眼睛却能一瞬冰冻事物,又一瞬融化人心。 “你知道,当我的抑制剂,要做什么吗?” 蔚舟抚在他脸上的手没动,却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抓在手心里,拇指轻轻蹭他手背。 江澜只是眨了眨眼。 但蔚舟不觉得这是眨眼,这分明是一种隐秘的勾/引。 “打张请假条吧。”alpha的露出几分怜爱的表情,收回摸他脸的手,像是给他最后的逃跑机会,也像是告知他夜晚才刚刚开始。 蔚舟熟练地抱起他,用脚勾上阳台门,几步走进卧室,将他放在床上。 江澜这才发现,她易感期的降临程度比他想象的严重,整个卧室充满了愈创木的气息,平日里略显温和的味道,此时尽是霸道,浪潮般打在他身上,将他沾湿。 他闭上眼睛,伸手摸人,却摸了个空,睁眼一看,那人蹲在衣柜前,从里面掏出一把小型高射枪,打开了保险栓。 江澜大惊,一个激灵便要扑下床拦她,却见蔚舟把枪塞进枕头底下,神色认真:“如果我待会脱你衣服,或者想终身标记你,你就开枪打我。我调小了功率,只要不对准致命点,不会死人,别怕。” 这是蔚舟最后的清醒点了,没等江澜回话,她便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咬上白日里看了好几回的喉结,咬一下松一下,感受它在舌尖挣扎般滑动,动得狠了,再轻轻吮一口,当作安抚。 江澜仰着脖子任她咬,神情说不准是痛苦还是享受,像一只濒死的白鹭,被人按在浑浊的泥水中,羽毛湿润黏腻,口中发出几声受降的呻/吟。 他伸手想抱她,却抬直了手臂才碰到,原来蔚舟一直弓着身子,没压在他身上。 江澜努力抬手,勾住她腰,一个用力将两人距离拉进,得以抱着她,那滚烫的热意贴在他大腿上。 alpha实在顾虑太多,他的手已经顺着背后的深v伸进了她吊带里,手心贴在腰线上,她还只是用虎口卡着他的脖子,迫着他后仰,说不准是想方便她咬脖子,还是想帮他藏起后颈的腺体。 暗色上浮,城市和郊区出现气压差,催生了略强劲的夜风。风卷着云层,露出藏在后面的洁白玉盘。 如今已是月末,玉盘只余一轮弯角,远远望去,似是一手堪堪掌握的大小,柔光洒下天幕,落在舒展枝叶的植宠上,连1112阳台角落里的野草,也得以沐浴几分。 之前那一席赏赐般的雨幕,让它得以抽条叶片,拔高身躯,暗暗凑到玛格丽特花丛下,接住了主人施予它的营养液。那滴水珠被它这个无耻的小偷用叶片托着,微微摆弄身体同它嬉闹,看它在并不平整的叶片上左右滑动,将落不落。 它本生于野外,自然长出保护自己的粗糙,沿着脉络凸起。在人类眼里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武器,却足以影响水珠的滚动轨迹。只是水本无形,怀着包容,掠过粗糙时便将它包裹起来,轻轻按压。 嬉闹无岁,不知过了多久,这株贪玩的小草终于玩够了,放任水珠滚落。它抽身弯腰而来,水珠再怎么也无法成为它的养料,只能依依不舍任它砸在地上,消失在视野里。 不过它并不灰心,它已扎根于此,枝叶成熟,总有一天,主人会发现它的存在。 然而被它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主人,此时却在旁人的房间里—— 江澜第一次进蔚舟的卧室,却无心观察陈设,脱力摊着,唯有身上尚称得上完好的衣服仍兢兢业业地维持着主人最后的体面。 暂时餍足的alpha搂着他,手指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发,跟撸猫似的。他趴在这人怀里,虽腿酸手酸,却依然不死心地手脚并用扒着她。 密闭的空间里,愈创木和檀木两种香料交织融合,分不清彼此,勾缠着掠过被子、拂过枕头,在桌子和窗台前萦绕一圈,又回到正中的大床上。 蔚舟不太清醒,但还认识人,嘴里无意识地念着江澜的名。 念着念着,那人回应了,说的是:“想喝水……” 他一连说了三遍,蔚舟才反应过来,又不愿和他分开,索性托着臀将人抱起来,让他挂在自己身上,起身往客厅走去。 一开门,客厅的冷气激得江澜一抖,双腿绞紧了alpha的腰,死死地往她怀里钻。蔚舟拍拍他的背,摸到一手的汗。 江澜一手搂着她脖子,接过递来的果汁,语气不太情愿:“想喝冰的。” 蔚舟没理,只是愣愣地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唇。江澜叫不动她,只能将就喝几口,又眨着泛红的眼睛问这人:“你喝么?” 若非身上的温度还烫人得很,江澜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抱着个仿真机器人,不说话,也不动作。只好舔了舔自己唇上残留的果粒,将杯子送到她嘴边,分出一指蹭她下巴,示意她张口。 蔚舟含着杯壁吞咽流入嘴里的果汁,眼神却没移开半分,沾在他脸上。江澜神情认真,仰杯的幅度缓慢增加,担心这个走神的人呛着。 两人分食完一杯果汁,江澜放下杯子,又说要回卧室,蔚舟自然依他,托着人重新回了床上。 第19章 两位身负重任的执行官,就这么纠缠到第五天下午,同事林勋终于忍无可忍,打爆了他两的通讯——他不知这两人待在一处,是分开打的。 以至于刚睡着的两人,一会被这个智脑吵醒,一会又去拒绝那个智脑的通讯请求。 江澜皱着眉哼哼,被吵得蒙着头躲进被子里,蔚舟眯着眼睛,安抚般拍拍他,坐起身点开智脑,映入眼帘的几百条消息和未接通讯,让她清醒不少。 她之前只请了一天假,江澜更是一天没请,生生旷工了五天。 略过一堆下属的工作汇报和菲利斯三人的问询,蔚舟先查看了有无紧急要批复的公文。好在五位执行官同气连枝,发到她这里没得到回复的,都被林勋几人处理了,并未耽误军务。 厮混了五天的alpha撑着自己昏涨的脑袋,叫了机器人去行政领抑制剂,给自己来了一针。 之后就这么坐在床上一条一条回复消息。 林勋秒回:[你俩再不回消息,我们都要以为你们被暗杀在房间里了! ! ! ] [江澜人呢? ] 蔚舟瞥了眼被子下的隆起,回他:[不知道。 ] 林勋:[老大严厉斥责了你俩擅离职守玩消失的行为,还是我解释了一句,说你们可能是易感期到了。 ] 蔚舟没想到他歪打正着: [多谢,回头请你吃饭。 ] 林勋很是受用,也没计较自己帮她多处理了那么多军务,嚷着要去宴楼最贵的包厢,又添一句: [你翻过去1112看一眼江澜,他到现在都没回我消息。过去这么久了,易感期的烦躁估计消得差不多了,你小心点应该没事。 ] 蔚舟回了句“好的”,放下智脑,坐着愣了半天。 理智回归,她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却没有一件适合现在拿去问那人。只好转头推了推他,艰难道:“你继续睡,我去办公室?” 被子下伸出一只手,搭在她身上,没用力,但不让人走的意味很明显。 蔚舟盯着他腕上的圈痕,脸又红了,掩耳盗铃般用手盖住,拿过一旁的智脑手环,半哄着:“你给林勋回个消息吧,老大他们都挺担心的。” 被子下的人一动不动,只是摸索着解开智脑,再丢给她。 蔚舟认命点开,找到通讯录,一众99+的红点最上面,是一只置顶的小螃蟹,胖乎乎地举着两只大钳,又萌又凶,而螃蟹对应的头像……是她? 她没懂这是什么意思,也来不及细想,压着疑惑下滑找到【林勋】,模仿江澜的语气给他回: [无事,有劳挂念。 ] 林勋不知干什么去了,没回复。她松了口气,要是聊下去指不定露馅。 发完,蔚舟盯着智脑发呆,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不过这种状况没能持续太久,没一会儿,背后压了重量。江澜从被子里钻出来,手臂圈着她的腰,枕在她背上。蔚舟前倾身子,让他靠着。 后面的人主动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去办公室吧,我在你这待会。”话是这么说,人却一点没有动弹的意思。 蔚舟此刻脑中清明,不放心他一个人,迟疑道:“要不,我跟老大请几天假,留下陪你?” 江澜从嗓子里挤出一个表示拒绝的单音,松开她躺回去。整个人闭着眼,碎发散着遮住额头,显得无害又脆弱。身上还套着她的衣服,彼时她缠得紧,连他洗个澡的空档,也要贴坐在浴室门口等。 蔚舟越想越觉得羞耻,连忙止住回忆,掀开被子下床。 直到夕阳霞光洒满天际, alpha才把自己捯饬完整。确认身上只有愈创木的气息,又检查了一遍备在床头的水和营养液,静悄悄出了门。 一路下楼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只见林勋恍若捧着稀世珍宝般高举自己的智脑,几个跨步来到蔚舟眼前,跟着她一起进门。 “江澜不会是被易感期烧坏了脑子吧!!!他居然会跟我道谢!?”这人就差把虚拟屏幕怼到她眼睛里了,蔚舟只好偏头看一眼。 说的正是那句“有劳挂念”。 主脑监测到主人归来,打开了全屋智能灯,照亮堆了满桌的公文。即便无纸化已经推行数年,但电子数据依然存在损坏和丢失的可能性,许多重要文件保留了纸质备份,确认无误后将被封存在秘书处。 林勋还在感慨:“有生之年我居然能得到咱们江大指挥一句感谢!” 蔚舟皱眉,心道这人是不是对江澜有什么误解,他是性格冷淡了些,又不是不知礼数。 ……但这句话还真不是出自江澜之手,于是她只能保持沉默。 “你说我该怎么回?”他一手撑在桌上,表情稍显凝重。 蔚舟用力抽出被他压在胳膊下的文件,一边翻看一边应付:“你不是跟他关系很好吗,怎么回都行吧?” “嗯……”林勋踌躇不语,他说自己跟江澜挺熟,那是和蔚舟相比较的,平时都不见他们聊天,对比起来他还帮江澜传过话呢,自然算的上“关系不错”。 显然将上次开会时,江澜没接通讯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蔚舟也不赶他,她脑子混乱,有个人在旁边多嘴,反而能助她静下心处理公务,于是继续给他出主意:“就回,''''好,知道了''''。” “那怎么行?”林勋一脸“你实在是个社交残废”的表情,逐字分析:“说不定他是被我这几天的连番关心感动到了,才会有这么一句''''有劳'''',我回的太冷淡,岂不是又将关系打了回去。” 他这话说的蔚舟心里发虚,反省自己只准备了饭食的行为是不是太冷淡了,哦对了,她还洗了衣服。 但那一身本就是她弄脏的,本就应该归她洗。 林勋见她愣住,心觉蔚舟是孺子可教,嘴上继续教她:“哪怕是别人一句简单道谢,咱也不能理所应当接受。” 是的,即便她帮了江澜度过发情期和依赖期,也不能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回馈。江澜或许只是礼尚往来,但总的来说还是她占了便宜。 “给我来杯果汁。”家政机器人带着客人的命令而去,又被主人叫停。 “没有果汁,你喝点别的吧。” 林勋无所谓:“行,随便来点饮料,可乐吧。” 蔚舟停笔,虚心请教这位社交达人:“那依你看,该怎么回呢?” 林勋歪着身子靠在她办公桌上,摸起下巴:“按照正常情况来说,怎么着也得回个礼什么的,这样就能反反复复维持关系。不过我跟江主也没到能送礼的程度。” 他“嘶”了一声,叹道:“真棘手啊。社交比处理公务难多了。” 蔚舟要的就是他对“正常情况”的看法。 送礼么……先前江澜送的模拟景观器,她还没回礼呢,如今再欠一份也不嫌多。但送什么又是个问题。 于是一对一社交小班的学生再次举手提问:“送礼……一般都送什么呀?” 逢年过节也好,求她办事也好,每年都有大批礼物寄到她这,她不感兴趣,没拆开看过,一股脑丢进了家里的仓库。如今轮到她做东家,大脑竟空空如也。 “这分很多种情况啊。”林老师喝了口学生上供的可乐,卖个关子。 “比如?” “比如一般情况下是按照对方喜好送东西——” “但是呢?” “但是不熟的人很难了解到对方喜好,你了解吗?” 蔚舟诚实摇头,很惭愧,她对江澜一知半解,他喜欢什么颜色,口味偏辣还是偏甜,有无过敏原,全都不了解。 林勋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教导她:“这种情况,只能送一些绝对不会出错的礼物,比如送杯子、枕头这类必需品。咳咳……当然了,枕头略显暧昧,就算了。总归就是这么个思路,你懂了吗?” 蔚舟半懂,但依然没得到答案。江澜的宿舍里空荡荡的,私人物品少得可怜,看得出来喜欢精简风,像杯子这种东西,万一他不喜欢多一份呢?到时候看着厌烦,碍于她的面子又不能丢,岂不是违背了她送礼的初衷? “我回好了!” 蔚舟下意识问回的什么。 林勋把虚拟屏递到她眼前,“是蔚主挂念你”六个大字映入眼帘。 蔚舟:? 林勋觉得自己很有牺牲精神,拍拍这位同事的肩膀,道:“我和江澜的关系已经算不错,而你还需努力啊!身为朋友,我怎么能不帮你一把? ” 蔚舟:……我谢谢你的帮助。 正说着,智脑那头回了消息: 【江澜】:“我知道。” 蔚舟这下彻底僵住,而自觉料事如神的热心同事还在拍她的肩,给予她身体上的重击。 “你看!朋友这不就来了!真不知道你们两个前十年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 蔚舟本就带着一丝不知道怎么面对江澜的心虚,才跑来办公室,现在好了,既心虚又心热。 但事已至此,她索性顺势问道:“你了解江澜的喜好吗?” 林勋顿时收音,像只被卡住脖子的鸟,仿佛回到了阿蕾杜莎问他们如何缓解omega依赖期的时刻——触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热心同事表示很生气,他觉得这是蔚舟在讽刺他,立即出言反问:“你了解吗?” 见蔚舟同样摇头,他却没能体会到获胜的喜悦,反而略感悲哀——为江澜悲哀。 这苦命的孩子,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朋友都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陷入自责。 但林勋是谁?社交小霸王!这种问题哪能困扰他长久,他当即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你说,会不会是江澜根本没有喜好?” 蔚舟不可思议:“人怎么会没有喜好?” “也不是没有喜好,就是对任何事物的喜好程度都是一样的,没有太喜欢,也没有很讨厌。就像行政处发的冰灯玉露,浇水也活,不浇水也死不了。 ” 蔚舟张了张口,没能找到反驳的话,细想下来还真有这个可能,否则她跟江澜认识这么久,连床都躺了,怎么会对他的偏好一无所知? “那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论勤学好问,蔚舟当仁不让。 林勋“啧”一声,先来了句“难办”,再娓娓道来:“这一类人,要么你去培养他的喜好,就和养成游戏一样,培养好了,再根据这个喜好送礼。” 这个办法显然不太适用于江澜,蔚舟静待他的下文。 “要么就是,爱屋及乌——” 迎着蔚同学求知若渴的眼神,林老师并不藏私,深挖自己社交多年得来的经验:“倘若他喜欢一个人,不管这人送的什么礼,都能精准命中他的喜好!” 林勋把这场谈话当做社会心理辩题,说得头头是道,丝毫没察觉身边唯一的听众真的记在了心里。 蔚舟拿出指挥作战的思维水平,边听边思考,终于找回了自信: “我懂了。” 第20章 直到月上中天,在办公室枯坐几个星际时却没处理几份文件的蔚指挥,才踩着零点的尾音,反手带上宿所门。 主脑自动开灯,照亮这一方熟悉的空间,分明前几日她还计划着购入一两个杂物架,收纳成堆的小物品,今日却觉得空荡荡的,仿佛少了些什么。 卧室里比往常还要整洁,被子被叠成豆腐块,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一副从未躺过人的模样,呼吸间也只有她自己的信息素味道。 原本压在枕头下的高射枪被她收了起来,只留一支alpha专用的抑制剂,那是她离开前给江澜盖被子时发现的。 不属于行政处给她的份例。 也是她匆匆离开、几乎是逃去办公室的诱因。 所以,江澜真的是来送抑制剂,却被她拖上了床。 这一点认知让她无言面对江澜,人生第一次选择了逃避。 林勋离开后,她盯着敞开的文件,焦点却逐渐偏移,制式统一的黑白文字扭曲排列,字字句句都在谴责她不堪入眼的心思。 易感期顶了天算是影响理智的催\情粉,而不是抹除人的神智的洗脑液。她很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却依然将他带进了卧室。如果这五天还不能叫她认清自己的心,那她不如削了四肢去总司门口做拦车的桅杆,还能为保护总司做一份贡献。 初见时,他跟在菲利斯身后,身上还穿着帝国军事学院的校服,身姿笔挺,面容淸疏,让她以为是这位执行官家里的小辈。 菲利斯介绍后,她了然,原来他就是江澜,是那个被技不如人的败者在无能狂怒中谩骂的对象—— 早在回程路上,她已从某个下属口中听过这个名字,彼时那位中年男人正为自家孩子打抱不平,说联赛里最终获胜的那位指挥,偏爱兵行险招,又喜玩弄人心、挑拨关系,言辞间尽是对此人的不满与愤恨,又接着埋怨评委将冠军的宝座交给一位大一新生,不能服众。她安静听着,没有发表评价,否则那位父亲的怒火恐要再上一层楼。 这一场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的缘分,在三千多个昼夜的相处中,逐渐发酵变质,从同事到队友,再到朋友,秘而不觉的爱恋悄无声息地催发,勾缠在每一次对视中。 她早该发现的。 在误把自己和处于发情期的他锁在浴室里时,她问江澜,能否把门轰开,心底期盼的答案分明是被拒绝——她担心此举会引来巡逻兵,令他的性别暴露,甚至事后还配合他在老大面前撒谎。 这种程度的袒护显然超过了寻常朋友的范畴,可笑她还一直自欺欺人披着帮助同事的狼皮去1112寻他。感情不能数据化,她很难说清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江澜,但这份结果已经摆在眼前,再容不得她忽视。 一旦想通了这点,许多事情便豁然开朗起来。比如其实她不是记性好,只是不自觉的会关注那人而已。 她是如此,那江澜呢? 江澜是怎么想的呢? 在意外标记前,他对所有同事一视同仁,其中当然也包括她。后来虽与她亲密了一些,但也很难说是不是受困于信息素影响。 江澜给她的备注是一只螃蟹图标,下午没能细想,如今她倒是记起了——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可若真是这样,难道不是应该备注月亮图标? 从前她听人说,alpha最大的幻觉就是某个omega喜欢自己,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他提过想和她一起逛展,也帮她扣过腰间衣扣,还主动上门给她送过抑制剂,一言一行几乎让她产生错觉,觉得江澜对她是特殊的。 表面加班实则发呆摸鱼到现在的蔚舟,盯着1112的阳台望了许久,确认隔壁毫无动静后,熟练翻了过去,偷摘了一朵玛格丽特花,缩在角落里揪花瓣。 她既感觉江澜对她有好感,又觉得这是自己产生的错觉,在企图通过翻找记忆用来佐证前者时,想起了他阳台上那束被智脑称为“预言”的花,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军部领头人之一、被无数士兵崇拜追捧的执行官蔚舟,不仅趁着夜黑风高之际偷摘了邻居的花,还光明正大踩在人家阳台上进行摧残行为。 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最后一片花瓣是,不喜欢? 不喜欢? ! 她不信。 封建迷信不可取,它怎么能称得上“预言花”。这几乎和“小公鸡点到谁”是一样概率内则,只要更换首次选择,就能得到完全相反的结果。 蔚舟深吸一口气,劝自己不要相信这种坊间传闻。以前她还被敌方军官扎过小人,现在不也活蹦乱跳的?可见传闻误人。 她摸着黑把花瓣捡起来,摆成两两相对的阵列,手指跟着思维从第一行往下划。 论政治立场,她和江澜同在帝国军司任职,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不为过,即便偶有意见分歧,也是殊途同归; 论身份背景,虽然她生身父母不详,但目前还是记在凌上将名下的孩子,自己又担着执行官的军衔,整体来说不算差,跟江澜之间不会出现肖克家的情况; 论性格脾性,她和江澜共事这么久,私下里从未吵过架,想来也是相合的。 既然客观上没有阻挠条件,那么只剩主观意愿了。人常说,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那她试探几回不就知道了? 爱情应该把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寄托在一朵花上。 下定决心的alpha缩在阳台角落,思考着既能试探江澜态度又不被他发现的法子,指下的花瓣被她无意识的动作碾成汁水。檐下柔和的月光,穿过一众花草枝叶,散在她脸上,影影绰绰,碎如残雪。 屋内的人对自己阳台上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卧室门上三道防护锁亮着表示“工作中”的绿光,将一切声音隔绝在外,包括见他一直睡不着,提议给他讲故事的主脑。 四下无光的空间里,只有床上那人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声,彰显着时间并未停滞。江澜抱膝蜷在被子里,手指扣着枕头上的绣花,好好的玉竹被他从中间勾断了线,还要捏着那根线头往外扯。细线绷紧,在他指上压出一道白痕。 几乎是第一天晚上,他就被蔚舟铺天盖地的信息素诱出了发情期,但这次有alpha并不温柔却格外细致的安抚,没受什么罪。只是现下恢复独身状态时,情绪难免敏感低落,大脑里充斥着各种想法。 这一次,几乎算是他趁人之危了。一个成年omega ,大半夜穿着睡衣跑去一个正处在易感期内的alpha家里,背后含着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他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 先是仗着依赖期,后又借了公事便利,一直赖在她身边。她脾气好,心也软,一次次放纵他,他便觉得这是关系上涨的迹象,迫不及待地想跟她确定联系,以至于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即便欲盖弥彰地拿了支抑制剂,也改变不了他主动扑进人怀里的事实。 这和自荐枕席有什么区别? 蔚舟会不会觉得他轻浮? 蔚舟没谈过恋爱,于是他便也没有可参照的对象和标准,毕竟她不是林勋那种,肯大方公布自己理想伴侣模样的人。 假如他努力错了方向怎么办? 他从来不是瞻前顾后的人,但暗恋大概就是如此滋味,喜怒都系于一人之身,像是蒙着眼睛趟河,永远不知道下一秒踩到的是石块,还是淤泥。无论事情大小,只要存在改变两人关系的可能性,都将化作扯不断的线团,将他这只贪玩不顾后果的猫越缠越紧,最后只能瘫在原地等待主人归家,解救、或是惩罚他。 如今看来,那晚踩上她阳台的自己,与走钢丝的杂技舞者何异,眼睛只看得见终点红旗,脑中幻想着获胜的喜悦,却没有考虑下一步踏进深渊的巨大风险。 他既希望着蔚舟迟钝一点——这样两人还能维持现状,有着一起吃饭、工作的平稳关系,又隐秘期待着她能看穿自己的内心,给他一个确切的了断。当然,他只想听到“接受”这一个答案。 他还是有些心急了,最开始不是计划好了徐徐图之吗,为什么又做出这样的事?筹码还未添够,也想赚得盆满钵满,实在异想天开,他凭什么确认庄家会允许他出千呢? 黑暗给了负面情绪助力,与蔚舟形同陌路的巨大恐慌笼罩着他。唯独关于她的事,只要她开口拒绝,他便一点挽回的希望都抓不住。 万物休憩的夜半时分,却有两个有情人迟迟不能入睡,各自忧思。下午还亲密无间、躺作一处的男女,此刻被一道厚重的墙壁阻隔,看不穿对方的神情,只好将一举一动都放入天平,衡量它价值几何,是否足以撬动那颗猜不透的心。 或许某天,不经意拉开门的人,终会发现,其实对方也已等待许久。 20-30 第21章 “江澜?好巧。” 躲在自己宿所门后偷听了四十分钟隔壁开门声的蔚舟如是说道。 特意卡着上班点出门的江澜:“……你今天走这么晚啊。”平常这个点,她早就到了办公室。 既然碰上了面,他也无法缩回宿所,只好强作自然与她并排走着。 “你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我们——”头次晚点的好员工开口问道。 “吃了。” 蔚舟卡了半天,悻悻解释一句:“昨晚加了个班,把前几天堆积的文件处理了,所以早上迟了些。” 她总算知道强颜欢笑是个什么滋味,略显沉寂的心分泌不出多巴胺,却还想在江澜面前保持形象,只能僵硬地提着嘴角。 江澜模糊应了声,悄悄瞥了眼身边人,她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状态,姿态放松,唇间噙着笑意。 还有心思处理工作,难道真的没察觉到不对劲……也是, alpha的易感期总是伴随着烦躁与混乱,迟钝些也属正常。 江澜说不准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安静垂眼。从宿所到办公室,无非是下个楼的功夫,眼见快到分离的岔路,沉默一路的人终于开口: “你没吃早饭吗?要不我们——” “嗨!两位,要迟到了!”林勋嘴里叼着个包子,大跨步从两人中间挤过去,风风火火进了自己办公室。 蔚舟被他断在嘴里的后半句话钓起了心,却自觉不能挡人正事,通情达理道:“先上班吧,中午再聊。” 江澜不语,略一点头,算是结束了这个充满无趣对话的尴尬早晨。 不过再见面的机会没能等到中午,几乎是蔚舟刚看了两份文件,执行官小群里就传来了菲利斯的公共消息。 二十分钟后,除却去了别星出差的阿蕾杜莎,总司里军衔最高的三位,均以最快速度换上常服,赶到了宴楼的顶层包厢。 菲利斯的原话是:“联邦军部来了人,一起见见吧。”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引爆了林勋的脾气,来程的飞车里充满了他的怒火:“联邦这群臭蝙蝠到底要干什么,怎么老是暗搓搓往人家里跑?间谍炸我们大楼也就算了,现在军部高官偷偷入境都不跟我们打招呼的?” 他们几个在边境都有附属军团驻守,然而谁也没提前收到联邦的动向,若非老大身在边境,是不是人都到了帝都星才联系他们? 蔚舟心底也发沉,帝国和联邦打了这么多年,一直势均力敌、胜负持平,然而联邦这一年内展露出的实力,却远超他们的想象,至少帝国没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将军部高官送到对方境内去。 推开门,雅致的包厢内坐了两位陌生面孔,一位与菲利斯年纪相仿,另一位稍显年轻,正给菲利斯倒茶。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联邦来的杜将军,旁边是他的爱子兼副官——” 年轻男人眉骨很高,面容透着狠厉,人却不失礼数,主动朝他们伸手:“杜漳,久闻几位执行官大名。”两国交战数年,闻的是什么“名” ,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 蔚舟左右两人,一个漠视,一个冷笑,只好她来接住握手礼。眼前这人额角生着一道长疤,一路衍到上眼皮,在星际医疗技术如此发达的情况下,依然留下明显的疤痕,可见受伤时的情况多么危急。 一旁的杜将军气质儒雅,周身没有军人的杀伐之气。他虽年长,却和蔚舟几人军衔相平,故也没有拿乔,顺着菲利斯的介绍站起来:“鄙人姓杜,单名一个''''方''''字。冒昧前来,还请各位见谅。” 这话叫帝国四人没法接,作为被“冒犯”的对象,他们不能忍气吞声道一句“无妨”,又不能在双方洽谈联赛之际撕破脸皮,只好忽视过去,转头叫侍者上菜。 不过显然两方都没什么吃菜寒暄的耐心,杜将军直奔主题:“听闻贵国公布了有关联赛的消息,还开起了直播预约?没想到,一个用来消遣的娱乐玩意,也能入得了贵军的眼。” 菲利斯不动声色,出言暗讽道:“年轻人们都喜欢与时俱进的新东西。也是好事,毕竟未来是属于他们的。” “对啊,人是不能原地踏步的。”老大开了头,林勋自然不甘示弱,“何况,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玩点小花样也无伤大雅。” 虽然他们私下做了许多布置,但不能在对方面前露怯。 杜漳出声回怼:“林指挥倒是对自家军校生的实力很有信心。”话冲着林勋而去,眼睛却是盯着蔚舟。 “怎么,杜副官不信任联邦的参赛学生吗?” 江澜迎着他的视线,眼底尽是警告,周身冰冷的气息几乎要化成实质。 杜将军笑了两声,以一种话家常的语气打诨:“江指挥说的对,哪有大人不相信自家孩子的,到了我和总指挥这把年纪,更是叠了十层滤镜在子女身上。” 菲利斯在这个位置浸\淫多年,自然不会傻乎乎地顺着对方的话聊,拾起主动权: “没记错的话,关于直播事宜,我方早已与联邦军部达成了共识。那么杜将军此次不请自来,意欲何为呢?” “总指挥言重了。”杜方看似温和,实则软硬不吃,“鄙人向往帝都星的景致已久,奈何联邦与帝国互不来往多年,这才一直无幸得见。如今既有联赛搭桥,我便携犬子来游玩一番,让他长长见识。” “另外,帝国不是要求,比赛之时必须有两位高官在场吗,届时也让我腆着老脸蹭一趟帝国的参赛星舰,一同前往。” 说是来参赛,时间太早,但人家是来旅游,哪有赶客的道理? 同样的,碍于脸面,菲利斯也不能直接问“你是怎么越过边境的”,只能捏着鼻子吃下这个哑巴亏。 “杜将军人生地不熟,游玩也不尽兴,我给你安排个向导吧。”他们怎么可能允许联邦高官随意在帝都星来往,自然要派人跟着。 杜方早已料到,顺势转向林勋三人:“那便有劳各位了。” 菲利斯一愣,他说找人,可没说让这三个小孩屈尊去当什么向导,这杜方明显是故意的! “军部事务繁杂,离不开做主的人。况且,他们都不是帝都星本地人,也不熟悉,回头我从军部叫个靠谱的来。” 杜方面上失望不掩,长叹一声:“是我考虑不周了。几位指挥与犬子同龄,却早早坐上高位,实在叫我这个做父亲的感到羞愧,也不知是我教导无方,还是不孝子无能。” 林勋头皮直炸,向来只有他爸妈拿别人家孩子来教育他的份儿,第一次身份互换被当作学习榜样,他却觉得浑身难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蔚舟被奉承惯了,对此情况游刃有余:“不如找位高人看看呢?我听我父亲说,小时候我也皮得很,是路遇一位神游道长,替我改了命,这才有今天。” 林勋“噗嗤——”一声,连忙掩着嘴端起茶杯。蔚舟在桌底碰了碰他膝盖,示意收敛一点。 但他没反应,反倒是江澜看了她一眼。 闻言,杜方神情僵硬,迎着蔚舟真诚的眼神,苦笑一声:“或许遇不到高人也是我儿的命吧。” 菲利斯忍俊不禁,添上一句:“她年纪小,性子天真,杜将军别往心里去,哪里有什么改命一说。” 说一位拥有军部最高指挥权的执行官“年纪小”、“天真”,几乎是又暗里贬低了一番杜漳。 几人你来我往,不肯在嘴皮上被人挫锐气。 一顿饭吃得唇枪舌剑,众人的心思都不在饭菜上,匆匆对付两口,杜家父子便起身告辞,由菲利斯领着,去了军部安置留客的酒店。 蔚舟没有跟着走的意思,视线在剩了大半的宴席上转了一圈,朝一道糖醋里脊伸筷,叫住其他两人:“你们吃饱了吗?还剩好多呢。” 林勋一看,也坐下了,还不忘招呼江澜:“吃啊,你不会吃那两口就饱了吧?饭量跟猫一样。” “看看有什么想加的,”蔚舟拿过一旁的电子菜单,弯腰凑到江澜跟前,“这桌饭肯定是军部掏钱,不吃浪费了。” 她易感期刚过,身上还有残留的信息素味道,一凑近,便丝丝缕缕地缠他,惹得他情不自禁想往这人怀里靠,又碍于林勋还在旁边,不敢挨得太近。 江澜压低分贝,引蔚舟离得更近,指着一道虾蟹拼盘:“这个看起来不错,能让侍者帮我们剥壳吗?”商务宴席上很少出现这种吃法不便的菜肴,总不能让老板们一边嗦手指,一边谈公事。 “想吃就点,”她直接选了立送,“我给你剥。” 林勋也凑过来,站在江澜另一边道:“点了什么?我要再加一份鹅肝。” 江澜躲了一下,靠在椅背上,让出空间。等他点完,才转向蔚舟:“你想吃什么?” 蔚舟本想说不用,点多了吃不完,话到嘴边,改为:“要一份甜点吧,我带回去当下午茶,你帮我点,我不挑。” 林勋举手插嘴:“我也要一份!” 虾蟹拼盘和林勋要的鹅肝一起上了,他礼貌问一句:“你们吃鹅肝不?”,得到两份否定答案后,美滋滋地独享起来。 吃到一半抬头,却发现蔚舟把剥的蟹肉都放进了江澜碗里,他立刻感觉自己受到了职场霸凌,愤愤不平:“你为什么给他剥,他是蜥蜴退化成蛇了,还是草履虫长出了个人脸?自己没长手吗?剥也就算了,为什么只给他!我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呢!” “你指望他一个洁癖满手油污地去剥虾?”蔚舟找了个正经理由。 林勋第一反应是说的有道理,随后细想又觉得不对劲,他有洁癖可以不吃,为什么要麻烦别人?江澜这装人耍什么少爷脾气! 好在甜点打包好了,送餐机器人滚着轱辘递上两份装在透明包装盒里的小蛋糕,并附上介绍: “客人您好,这是您下单的莓莓粉红心,以及蓝色妖姬,已为您打包好,其中蓝色妖姬是小店爆款新品,满意请给予好评,谢谢您的支持。 ” 江澜分了一大半蟹肉给蔚舟,出声提醒他:“蓝莓味那份是你的。”明显说的是堆了一圈蓝莓的蓝色妖姬。 林勋顿时气消了,受宠若惊,这人居然给他点了爆款,连蔚主都没这待遇。但怎么感觉莓莓粉红心更好看一点,基地是心形,周边撒着白巧克力粉,上面插着草莓尖尖。 不过甜点嘛,好吃才是王道,整那些好看花样没用。他大方递给蔚舟,继续品尝自己的鹅肝。 “你没给自己点吗?”蔚舟接过,也注意到了这份甜点的特殊模样,试探道:“那我们分着吃?” 江澜调了酱汁,倾身放在她面前,一手搭上那颗粉红心心,神情认真,如同许下什么天地誓言: “好啊。” 第22章 可惜那块爱心蛋糕最后谁都没吃上。 帝国历997年,六月的最后一天,一颗拥有七百万常住人口的旅游星——沙曼星,遭受3s级星空兽的倾袭,一夕之间死亡人数达二十万,消息曝出,迅速引起星网热议。 据空中电子眼拍到的寥寥几个画面显示,这头星空兽与百米大楼同高,整体呈蛇状,却有几十对锋利的足器。首次露面便在城市中央,肆意破坏完方圆十里的大型建筑后,潜入地底消失不见。 星主立即疏散民众就近避难,吩咐军队架起杀伤性武器,却迟迟探测不到那头星空兽的踪迹。 耽搁之下,沙曼星的航空港损失了数个。星主束手无策,迫不得已开始组织民众撤离沙曼星,并上报军部,请求支援。 蔚舟收到消息时,仍有四百万常住居民和一千两百万游客滞留沙曼星,非是星舰不够,而是起降的航空港面积太小。毕竟谁也不知道那头沙蛇下一刻会出现在哪,星主不敢贸然分散人员去修损坏的大型航空港。 正值帝国与联邦合作之际,曝出这样的丑闻,星网上骂声一片。 3s级星空兽尚不能抵御人类最大当量的武器威力,原本达不到上报执行官的严重程度,可它突兀出现在帝国常住星境内,又造成如此大的伤害,必须由一场压倒性胜利来驱散民众恐慌。 阿蕾杜莎出差,菲利斯需赶回边境镇守,帝都星也离不开人,最后出发前往沙曼星的只有蔚舟和林勋。 江澜本有心跟着蔚舟,可贵族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得知联邦高官来了帝都,便要求军部从中牵线,美其名曰加强双方交流力度,以便推动联赛顺利进行。 他只好和林勋换了位置,留下处理此事。 沙曼星不缺武器,也不缺士兵,蔚舟两人只带上了最新的生命探测器,以最快速度赶到了事发地。 沙曼星还是初春,今日又值暖阳,正是旅游踏青的好日子,可目光所见之处尽数疮痍,繁华的商业中心沦为废墟,港口挤满了待引渡的民众,恐惧与急躁逐渐弥漫,几位拿着扩音器的工作人员嘶吼着安抚周围,阻止插队推搡行为。 星主是位女omega ,身上还穿着华丽长袍,高跟鞋不知丢在哪里一只,她也没空管,踢了鞋子光脚来到两位执行官面前,言简意赅告诉他们现状: “航空港运量有限,按现在的速度,最早也得明天上午十点才能疏散完全部民众,前提是那头该死的沙蛇不再袭击剩余港口。” “它身长在一百二十米左右,撑着尾部站起身也有百米高。防御机制很奇怪,高射炮打在它身上,会内陷进去,却穿不透它的皮。行进速度很快,擅长遁地逃走。” 它初开始破坏建筑时,碍于周边民众尚未避难,星主也不敢用大范围武器,只发射了几管高射炮,结果是它毫发无伤地遁走了。 蔚舟面前悬浮着沙曼星的卫星地图,连接了探测仪,一边查看星球受损情况,一边等着沙蛇出现。 “中心城还有居民吗?” 星主面上颓丧:“最开始,我以为可以很快解决掉它,用空中广播指引民众去最近的避难所,后来它遁地逃跑,我才下令让士兵营救民众,有几个避难所被压了,加上还有很多受了伤不能移动的……所以……” 蔚舟点点头表示了解。她知道这也不能怪星主,星空兽常年被军队隔在荒无人烟的区域,加上宣传部经常以轻松灭杀3s级星空兽作为噱头,来展现帝国实力,故而内地的普通人,不清楚星空兽的实力也情有可原,星主能在发现情况不对后立刻求援,已经算反应迅速。 林勋去港口绕了一圈,回来问道:“损坏的大港你派人去看过吗,防护罩还能用吗?” 帝国处于战争时期多年,即便内地没有交战风险,依然给各星配备了士兵和武器,航空港也建造了军用防护罩。 星主一愣,她只关注了起降架和塔台的损坏,断定无法运人后就放弃了,倒是没关注过防护罩。 蔚舟给她解释:“如果防护罩没坏,即便不能运人,也能暂时作安置点。” 她环顾四周,示意星主看下方的民众:“拥挤的场所容易助长急躁情绪,而且一旦沙蛇攻来,他们只能束手等死。”港口民众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正常容量,无法开启防护罩。 星主恍然大悟,立即叫人再去检查大港的防护罩。正在此时,悬空的卫星地图上出现红点,智脑也发出示警: “警告!警告!沙蛇正在向所在地奔袭而来,速度为300m/s,预计七分钟后抵达——” 星主身形不稳,正想下令让士兵过去抵挡,却见身边两人从高台一跃而下,于半空中进入机甲,二十米高的金属杀器如利刃出鞘,急掠而去。星主只觉面上银光一闪,抬头看向只余一点残影的两人,心定了定,传讯中心城士兵加大营救力度。 下面挤作一团的民众对此毫无所知,大部分人对于机甲型号一窍不通,在他们眼里所有士兵的机甲都长一个样。偶有几位关注军事的,也陷入对自身生命安全的关注中,不闻外事。 蔚舟反手抽出背后的光剑,注满能量向下劈斩,在港口面前斩出一道宽十米,深七十米的裂口,一旁为火灾预备的储水箱被余威波及,成吨往底下渗漏,蔚舟又补一炮冷冻弹,既加固了地底土质的坚硬程度,又减小了裂缝对陆地救援车辆的影响。 林勋有样学样,也封了左边的路。 沙蛇身体再柔软,也没法180度掉头向后,被两人逼着往右边火山逃去。 两人同时打开推进器,正要去追,地图上的红点却突兀消失。 “探测仪失去指引了——” 林勋喊了一嗓子,人却没停,根据自己的数据推算,往它可能行进的路上又砍了一刀。 “这么会藏,难怪长到3s级才被发现。现在叫人送烟筒过来?” 烟筒是军队里常用的围困武器,灵感来源于往兔子洞里熏艾的捉兔人,配备特殊的发射装置,可用于水下及地底,烟雾无毒,但刺激程度却在人类承受范围外,一发便足以逼出藏匿的敌人。 蔚舟摇头:“它极有可能具备降低生物机能的手段,才会连生命探测仪都找不到,难说它对烟雾刺激会不会有反应。”届时沙蛇没逼出来,反倒影响了没带护具的民众。 耽搁这几秒,方才二人劈砍出来的围困之势已经失效,索性收刀汇合,整理消息。 一台身形流畅的战场杀器,优雅地降落在高楼平台,俯视这座城市,背后的光剑缠着电弧。它通身以银色为基底,内里添加融合的伸缩材料,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浅青,如枝头新芽。寻常机甲的视窗范围是180度,但蔚舟这台改成了270度,狭长的视窗状似狐狸拉长的眼线,故得青狐之名。 双臂装着超温射线枪的火凤落在它身后,曲腿卸力,与青狐并排站着。 两人都没解除机甲状态,通过机甲内部的队伍通讯沟通。 林勋语气吊儿郎当:“它还懂游击战啊,打一下跑一阵。” 这话纯是开开玩笑,但蔚舟没笑:“它可能,确实有智慧。” 通讯那头的人认真了些,惊讶:“怎么可能!?” 人类一直对星空兽采取绝对灭杀的策略,就是因为他们不可沟通,没有智慧,只有攻击生命形态的本能,狠起来连同族都吃。 早年研究星空兽大脑构成的科学家,联合研究星空兽种群联系的社会学家,共同发表了论述星空兽无智慧的核心期刊。他们像是创生之柱运行时出现的bug,种群之间毫无联系,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给其他生命族群造成伤害。 “它懂得蛰伏,在地底长到3s级才出现,且最先选定了人流量大的商业中心,后来又直奔港口而去,行事逻辑性及目的性很强。” 蔚舟突兀想起了之前江澜提出的,用以在直播出现事故时转移视线的说法——“星空兽有进化倾向,人类对上星空兽不再有绝对性胜算”。 不会真的一语成谶吧…… “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抓了它丢给研究院不就知道了?”林勋想法直接,跃跃欲试。 蔚舟表示赞同,现在当务之急是抓住它。这就意味着,之前将它引去空旷处,用重武碾压的计划作废,为保证研究结果的可参考性,实验体最好是活体。 她当即给星主发消息:“驱散人员,不要在无防护的情况下聚集。另外,出于某种原因,我们的目标改成活捉它,所以星球损失可能会超出预料,提前和你说一声。” 且不说星空兽有智慧一事暂时只是猜测,即便真的确定了,也不能轻易泄露消息,所以蔚舟只一笔带过。 好在星主十分上道,没追问什么缘由,连忙回:“没关系,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事就好,您二位也小心,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请吩咐。” 星主光是整合人员实施救援就已经捉襟见肘,蔚舟自然不会再麻烦她,发了军令从最近的星系抽兵。 斩杀它不难,但要是活捉,光靠她和林勋两个可不够。 林勋操控机甲坐在大楼边缘,曲起一条腿搭着手臂,偏头道: “上液压顶吗?地图显示,底下几百米就是岩层,咱们手动给星主送一个陨石天坑景点!” 沙曼星表层土质松散,才给了沙蛇活动的空间,林勋想直接将土压实,断它退路,方法虽好,却少一个引子。 “它一个3s级,却不敢跟我们正面对上,明显胆子小,如今不知道躲在哪呢,总不能把整个星球都压平。” 林勋张了张口,又憋了回去。他想说可以用民众当饵,左右他们两个在这,保一个基地还是轻轻松松的,但他清楚蔚舟绝不会同意。 无关胜率,她不会将民众当做筹码放上赌桌。 “你的想法呢?” “打感应光束吧,就是工程量大了点。” 按照沙蛇的体量往地下打感应光束,形成矩阵,只要它没有随意变化大小的能力,经过哪块地,就一定会被光束监测到。这样既能实时监测它的动向,又能最大程度上降低对土地的破坏。 等待期间,两人也没闲着,收起机甲加入救援民众的队伍。 沙蛇体型巨大,再减去山脉、海洋等特殊地形,光束阵很快布置完成。 “看!它在那——” 第23章 “看!它在那——” 这头仗着破地钻土的逃匿手段,在袭击城市后又洋洋得意撤走的沙蛇,终于在光束矩阵下无所遁形,慌不择路地逃窜。 连接矩阵的智脑实时监控着它的位置变化,指引追兵形成包围之势。 边郊群山坐落之处,青狐悬停在半空中,横剑于胸,一手缓慢拂过光剑的雷弧,望着蠕动的土地逐渐接近。周边手持伽马光枪的三百士兵,驾驶着帝国制式的军用机甲,以青狐为底点,成壶口状散开,只待猎物踏入陷阱,便立即收网。 傍晚的霞光散漫洒下,映照在一众肃杀的战争机器之上,无法消减半分此地的沉闷与压抑。 火凤不知从哪捡了根楼房基地的长钢,投标枪似的一点点修正沙蛇前进的方向,后面跟了一群围成弧线的士兵,带着噪音器,模拟重武发射前的蓄力声,逼得这头吓破胆的沙蛇直冲前方包围圈而去。 壶口的感应光束发出警报的瞬间,青狐反手压剑,直插地底,连带着千斤重的机身猛地砸落下去,震起大片沙尘。握着剑柄的手腕转了半圈,雷暴便在地底炸开,沉积的土块在千伏高压的刺激下被抛向半空,以半跪在地的机甲为中心,形成了直径三十米的深坑。 紧随其后的火凤补全壶口的最后位置,身后拿着噪音器的士兵迅速围成外圈,踩着液压顶,手牵手开启机甲防护罩。 沙蛇被雷暴半吓半伤,破土而出,头顶双目瞥见众人,便立即扭转脖子要往土里钻。青狐哪能给它这个机会,收剑急掠向前,五指成爪擒住它七寸,推进器开到最大,单手发力将它提了起来。 直至尾部也脱离土壤,内圈等待许久的士兵同时落地,手中伽马光枪大开,贴着地面形成射线网,断了沙蛇退路。射线尽头则被挡在外圈组成的防护罩内,周边山脉毫发无伤。 伽马光枪担着枪的名,实际却是捕捉、围困之用的猎网,模拟了宇宙伽马射线的威力,其穿透力和网线锋利度可想而知。 青狐一松手,沙蛇重重砸在地上,却未受什么伤,怀着侥幸又要往土里钻,不料看似无害的射线网被它这么一用力,割得它鲜血淋漓。 它试了几轮,身上伤口越来越多,恐惧上浮,瘫在地上不敢动了。内圈士兵正要收网,它却蓄力一跃而上,长满尖齿的嘴巴大张,直冲士兵而去,显然是意识到这网受他们控制。 守在缺口的火凤就等它这一击,手臂炎枪打开,被烈火包裹的拳头猛地砸在它下颚,将它揍翻在地,几十对足器在空气中徒劳地挥动,被青狐挥来的一道剑光尽数斩断。它的攻击手段本就单一,全靠躲避才活到今天,被两人这么一折腾,直接去了半条命。 拳头砸在它身上,如同陷入柔软的棉花里,碰不到一丝骨头。林勋觉得好玩,又补了一拳落在肚子上,化学火焰在皮肉上滋滋作响,撩出巨大的烫伤。 “呦!还挺香!蔚主,咱晚上吃烤肉怎么样?” 周边士兵都是训练有素的帝国尖刀,轻易不会露出情绪破绽,然而一听这话,盯着血肉模糊的沙蛇,脸上不免露出嫌弃与恶心。 这位执行官还真是心大啊…… 蔚舟没理他,行至奄奄一息的沙蛇面前,检查射线网的缺漏处,也看看林勋那一记上勾拳有没有打坏它的脑子,要是影响研究结果就不妙了。 赶在最后一丝天光消失在地平线前,这场无端的星空兽袭击终于落下帷幕。弯月徐徐上升,洒下宁静的柔光,温柔地俯照大地。 外圈的士兵撤了防护罩,开始打扫战场,一半去清点武器剩余能源,一半去帮忙填土。不过那一圈被液压顶压实的土是轻易松动不了了,只能将雷暴炸出的大坑略微填平。 “挺好,免费给沙曼星增加了一道风景线——战损版怪圈!晚上的烤肉就让星主请吧!” 林勋也就是随口一说,沙曼星损失不小,虽然搞破坏的星空兽没了,但撤离的民众一时半会没法回来,损毁的建筑和港口有待修复,一系列琐事等着那位星主,够她焦头烂额的。 蔚舟将沙蛇被伏的消息告诉星主,并婉拒了她的答谢宴会,又从邻星叫了实力足够的单兵押送这头星空兽,之后转头提醒林勋: “把你的战斗录像也发一份给江澜,星网上还吵着呢。” 她的录像资料很快显示“已接收”,江澜的消息紧随其后: [还顺利吗? ] 在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里,这句简单问候便突兀地将人拉进另一幅画面之中,恍若亲近的家人等在昏黄的灯光下,听见开门声,习以为常地来一句“回来了?”,明知故问的背后藏着亲昵与关怀。 驾驶舱里的蔚舟盯着聊天页面笑,回他: [很顺利。有点别的事,回去跟你说。 ] 接着又问:[你吃晚饭了吗? ] 这次她学聪明了,给出不容拒绝的具体建议:[我现在回去,大概九点多能到帝都,我们一起吃烤肉吧。 ] 江澜回了个动态表情,是一只端坐着的长毛三花,尾巴绕了半圈搭在前爪上,盯着镜头优雅点头。 青狐悬在半空一动不动,江澜以为她在处理什么紧急公务,没去打扰她,无人知道里头的驾驶员开着私人频道,笑眯了眼。 那只小猫瞳孔圆润,盯着镜头反复点头,蔚舟觉得胸口某处仿佛塌陷了般,心软得要命,补上一句: [我马上回。 ] * 星舰一落地,蔚舟急匆匆撇下另一位同事,叫了辆飞车回了家。 这是她在帝都买的房子。买之前考虑到她不常回来,又没有别的亲人,所以只是位置优越,离市中心近,面积只有堪堪两百平,比起阿蕾杜莎的独栋别墅,略显简陋了些。 她洗了个澡,在衣帽间挑了半天,拿出一件长款印花旗袍换上。这件旗袍是绸缎面料,并不贴身,只在腰处略微收束,整体以暖白打底,微黄的花瓣和绿叶大片晕染,像一副用色和缓的油画。 ao平权多年,人们早已解除了衣饰上的性别刻板,大街上随处可见穿着萌妹蛋糕裙的高等级女a ,蔚舟这一身实属平常。 长发被她挽了个花苞,余下一缕垂在颈边,斜插的簪子连着流苏,垂下两个方形饰品,被制成古氏灯笼状。 再稍微上了妆,时间已经接近十点,蔚舟随手拿起链包,踩着小低跟出了门,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细细涂上口红。 她没开车,径直往小区门口走,却在楼下转角处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蹲在地上,逗弄着一只流浪白猫,手里还拿着半根火腿。半大的小猫毛发灰扑扑的,瘦得见了脊骨,高举尾巴蹭他的腿。 路灯笔直站着,为下方的一人一猫照明。暖光洒在男人面上,额角的疤清晰可见。 蔚舟迟疑着停在原地,今日走的急,又穿着不便,她没带热武,连常年绑在腿上的匕首也卸了。 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从口袋掏出一方手帕,垫在地上放火腿,轻轻推了把小猫,示意它去吃,这才起身看向她。 他先开口打破沉默:“还要出门吗?” 蔚舟斟酌,谨慎回话:“杜副官,好巧。” 杜漳却没顺着她递来的坡下,直言:“不巧,我是来找你的。” 即便夜色过半,城市的温度仍然不低,燥热的空气萦绕在两人周围,勾缠着对峙。 男人表情平和,甚至称得上温柔,浑身毫无攻击性,却让蔚舟的警惕性提了又提,大脑飞速运转,思考他此行的深意。 杜漳看出她的抵触,没有上前,两人隔着五六米的距离。 “这么晚了,还有工作吗?” 蔚舟心底记着和江澜的约定,没耐心和他周旋,径直道:“杜副官,如果要谈公事,请你明日向军部递交函文。如果是私事——”她顿了顿,故意讽刺一笑,“我想我们之间没有谈私事的空间。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她转身便走,多年的战斗本能却提醒她背后有人靠近,她当即一甩链包,脚步后转,用作装饰的链条绕住那人的脖子。小白猫吓了一跳,丢下吃了一半的火腿,慌忙窜进草丛里失去踪影。 那根细细的链条无法对男人造成什么伤害,他知道,蔚舟也知道,不过是算作警告。 “杜副官,你大半夜等在我家楼下,我可以认为这是联邦对帝国的挑衅吗?还是你妄图刺杀帝国执行官?” 杜漳一动不动,任她勒着脖子,神情无奈:“不是,我只代表我自己,和联邦无关。” 蔚舟挑眉,语气含着不礼貌的调笑:“哦?难不成杜副官是个心悦于我的omega ?” 这话纯是为了刺激他。这父子两大摇大摆入住帝都,军部自然将他们查了个底朝天,杜漳的资料上写的性别分明是alpha 。 两人正僵持着,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蔚舟——” 蔚舟当即松开被自己勒着脖子的人,回头一看,果然是江澜。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衬衫,头发抓了造型,还打了领带,此时快走几步上前挡在她身前。 “杜副官,你这是在袭击帝国执行官吗?” 杜漳听见这句与蔚舟如出一辙的谴责,又见他两肢体间毫不掩饰的亲密和默契,心底无端觉得怪异,嘴上不留情: “江指挥,贵国军部这么晚了还要加班吗?这种待遇,恕我不敢苟同。” 江澜神情冷漠,无意同他解释:“与你何干?” “杜副官这么关心帝国军部的待遇,”蔚舟理了理头发,上前一步与江澜并排,继续道:“是想跳槽来帝国吗?” 杜漳叹气,让了一步:“不是。时间很晚了,你早点休息,我下次再来。” “不方便。”江澜没有就此止战的意思,言辞犀利:“杜副官还是自重的好,免得白日里在星网上看见自己的丑闻。” 蔚舟惦记着晚饭,拉了拉他袖子,示意别再纠缠,赶紧将人打发了。 杜漳本欲走,却被江澜这一通饱含威胁的话叫停,转头就看见这两人拉拉扯扯,怒气上头:“该自重的是你,江指挥!哪有大半夜到同事家里来谈工作的?” 江澜几乎要嗤笑出声,叫他自重?杜漳以什么身份叫他自重?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也没有正式的身份谴责对方,心底一顿,话断在嘴里。 “杜副官,”蔚舟见不得他针对江澜,也生气起来:“无论我与谁来往,都与你无关。” “如果你和杜将军对帝都风景无意的话,帝国不介意亲自送你们回联邦。” 第24章 晚上十一点,帝都中心仍是灯火通明的繁华景象,挂在高楼上的各色霓虹灯为单一的夜色描了面目。 一对年轻男女混在车水马龙中,时不时被行人冲散,又快步走回对方身边。 蔚舟再一次举目在人群中找到江澜后,直接上手拉出了他手臂。她以为这人还在为杜漳的冒犯而生气,带着他站定在一个广告路牌下,偏头看向他的眼睛: “还不开心?有些人就是莫名其妙的,别理他。” 可江澜哪里是生气,他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没有立场谴责杜漳,觉得有些失落而已,不过这点低沉的小情绪已经在蔚舟拉住他手臂那一刻烟消云散。 广场上人满为患,这对靠在广告牌下以得短暂相处空间的男女,眼里却只有彼此。 电子屏上规律划过的各色广告,在蔚舟眼里印出一抹亮光。今日她描了妆,眼角被黑色线笔带出一道小小的勾子,配上松散慵懒的发型,比平日穿军装时多了些妩媚。 只是眼神依旧清正,涂了口脂的唇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江澜没法准确叫出这支口红的颜色,只记得她去阿蕾杜莎家里那天,印在咖啡杯边缘的,与这支不同。 那天,他仗着蔚舟的注意力在朗尼身上,偷偷将自己的唇贴在那个红印上,除了咖啡的醇香,还尝到一股淡淡的玫瑰味。 今日她嘴巴上这支,颜色更淡,更透,泛着水润,会是水蜜桃味吗? 蔚舟说了半天,见江澜只是愣愣地盯着她,晃了晃他手臂,又道: “要不,下次见面我给他一拳?” 左右杜漳官职不高,只要她找好理由,揍他一顿也算不了什么,顶多被罚一个月的奖金? “嗯?好啊。”其实江澜没太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被她抓着手臂一晃,猛地回过神来。 她直接从沙曼星赶了回来,岂不是一直饿着? 自觉心思不纯的男人,偏头移开沾在蔚舟唇上的视线,上手搂了一下她的肩,带着人转个方向,指给她看:“我已经定好了位置,那家店很多好评,大家都说好吃。” 他只虚虚搂了一下便松了手,以至于蔚舟根本没察觉:“好啊,那走吧。” 还没进店,蔚舟已经对这家店的“好吃”有了实感——门口的等位人们已经排到旁边电梯处,s形折了好几道。 待客的侍者迎上来,笑容灿烂: “两位是预定号,请跟我来——” 这家店面积很大,占据了整整一层,带着270度的落地玻璃,外围是欣赏夜景的绝佳位置。江澜预定的位置也是其中之一,餐桌正对着绕城大江,挂着彩灯的轮船从过江大桥下驰过,江面被人造灯光印得波光粼粼。 烤肉盘需要预热,江澜先点了一份水果酸奶,让蔚舟垫垫肚子。 “你在通讯上说,还有别的事要告诉我?” 蔚舟咬着酸奶勺,神情认真了些:“今天袭击沙曼星的那头星空兽,我怀疑它有智慧。” 沾着生水的肉片被放进高温油盘里,两种绝无可能共存的温度碰撞,发出强烈的滋滋声。 江澜捏着夹子给肉片翻面,一时无言。他没问蔚舟为什么有这个想法,她不是无的放矢的性格,既然出口,必定有依据。 智脑机器人端着托盘,询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忙烤肉,被江澜拒绝后,又滑着滚轮去服务下一桌客人。 店里人声鼎沸,笑语不断,高温热油让这份热闹更上一层楼。然而蔚舟这一桌的气氛却略显沉闷。 “有多大可能性?” 蔚舟拿起剪刀,将他烤好的肉片剪成小块。并不锋利的剪刀无以应对生肉,却能轻而易举地绞断变了色的熟食。 “它会有目的性地攻击港口。” 当时蔚舟问星主城里是否还有人,不仅是在了解受灾情况,也是为了验证沙蛇攻击港口是不是巧合。 事实证明,在同样有大量人类聚集的情况下,沙蛇舍弃了防守薄弱的城内,转向攻击了星舰港口,那是民众唯一的逃生通道。 “我和林勋活捉了它,叫人送到研究所去了。” 蒜蓉粉丝不能多烤,江澜用夹子捏住扇贝壳,直接送到了蔚舟碗里。 他倒是看的很开:“生命种族都在不断进化。像星空兽这种,不用工作,也不用成家的形态,比人类进化速度快,也算情有可原。” 蔚舟被他逗笑了:“怎么感觉你对工作有很大怨气?” “谁会喜欢工作。”他松了松领带,将肉片按进酱料里,“杜漳说的也没错,军部的待遇确实不怎么样。” 他们几乎是24小时待命,没有固定的休假日,工资都是拿命换的。 “怎么又提他?” 不过说到杜漳,蔚舟考虑起最坏的情况:“如果星空兽全面进化,人类会不会联合起来?” “帝国和联邦合作的可能性很小。” 蔚舟有些惊讶,抬眼问他为什么。 虽然不清楚联邦举办联赛的目的是什么,但终归是有利可图,如今两国能为了共同的利益暂时握手言和,若是星空兽泛滥,难道不能为了共同的敌人联手吗? 江澜将食指竖在唇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听隔壁桌的谈话。 那桌是十人大桌,有男有女。之前蔚舟的注意力都在江澜身上,倒是没注意他们一直在聊联赛的事。 一人粗声道:“不知道军部在想什么,迟迟不能把联邦那群鳖孙子打趴下也就算了,现在还要一起搞比赛?” 一个女声反驳他:“听林指挥在发言会上的意思,这不是一场试探吗?看看联邦下一任军部负责人们都是什么实力。” 旁边的人附和道:“不打仗还不好?我倒是希望两国就此休战,安安分分当邻居。” “你去军部官网了解一下每年打仗死多少人再来发言吧。” “正因为死了很多人,才更应该休战啊!你报复来我报复去的,非得有一方彻底战败解体才好吗?” “你想的太简单了! 你以为我们跟联邦之间只有''''打了很多年仗'''' 这一点分歧吗,我们的政体从根本上就不同! 允许另一国存在就是默认另一种政体也是正确的!” “我赞同。打仗其实是转移内部矛盾的手段,一旦停战,你猜有多少人嚷着要贵族下台?” 这一点蔚舟也清楚,贵族持之以恒地做表面慈善,包括试图往联赛里插人,都是为了挽回声誉、安抚民众,避免有大规模反贵族组织崛起。 虽说从理论上来说,对抗星空兽也能转移民众视线,达到掩盖阶级矛盾的目的,可一旦两国合作,民众会对联邦政体如何运行,有一个更确切的认识,届时局面很可能失控,这是掌权多年的贵族不能容忍的。 早年,有人提起,联邦每一位平民都有参与选举的资格,议会里也存在平民代表,消息一经散播,便引起了几次小型抗议,最后贵族大手一挥,一年内建造了上百所学校,并减免平民学生的学费,这才平息了风波。 说的难听点,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战争是最好用的、且能光明正大切断消息来往的方法,甚至可以给赞美联邦的人打上叛国通敌罪——贵族为此设立的举报奖励政策,至今仍在实施。 当下存在的所谓“和平党”,也披着“人类和平”的幌子,不敢公开反对战争,直言让两国休战言和。 蔚舟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自己的想法呢?” 方才他所言,是从客观情况出发的,蔚舟更想知道他本人的想法。 “我么?”江澜笑了笑,带着点无可奈何,“我不喜欢战争。但我们都没有选择。” 他放下筷子,“于公,我就职于帝国军部,绝不可能背叛帝国。” “于私,”男人顿了顿,向眼前人吐露:“我父亲死在与联邦的战争中。” “虽然我个人没有和联邦斗个你死我活的心思,但我母亲……每次归家,她总得问我几句边境战场的消息,她听不懂局势变化,只想知道帝国又打胜了几场。” 他姿态平和,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蔚舟的眼神尽数落在他面上,突然感到悲哀。 她清楚江澜并不是个需要怜悯的人,他今日提起家事,仅是为了回答她那句“你的想法呢”,他有想法,但注定不能实现。 这才是悲哀之处。 即便他们都站到了权利最高处,凭一己之力也扭转不了一个国家的发展轨迹,只能被它裹挟着,去往未知的命运归处。 “所以我母亲很喜欢你。” “什么?” 这话题跨度太大,蔚舟没能跟上。 “你几乎从无败绩。而且,我父亲战死在伊莱星。” 蔚舟睁大了眼,对面的男人冲她点头,“对,就是你带着第五团收回的那颗星球。之后你回帝都述职,我跟着菲利斯在港口接你。” “母亲本就喜欢你这样的常胜将军,那次之后,更是一直向我追问你的消息,问你又去了哪里驻守,有没有受伤。” 蔚舟没由来的觉得不好意思,结巴了一下:“啊……那——”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点什么。她从未缺过关注度,却没有哪个人的关注能有如此让她羞耻的能力。 好在一位端着托盘的侍者无意间解了她的围,这位侍者先生将一块蛋糕放在他们桌上,解释道: “您好,两位是我们家第9999桌客人,特此赠送一块饭后甜点,是我们家的招牌——榛爱莓瑰,主食材是榛子和草莓果酱,感谢二位对小店的支持,请慢用。” 榛爱莓瑰……这个谐音怎么…… 蔚舟愣住了,盯着那块被雕成玫瑰花样的小蛋糕,热意一点点浮上耳尖。她装作整理头发,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江澜,发现他动作随意,轻松将蛋糕切成两半,分了一块给她,语气正经: “这家店服务还挺优秀的,待会给个好评。” 第25章 研究所那头迟迟未有结果,军校联赛倒是逐渐提上日程。各大影视频道陆续开启直播预热,冠名的品牌商仓库里堆满了印着参赛学生q版头像的商品。闲来无事的民众期待着这一场娱乐盛会,各大势力背后的掌权者也在时刻关注局势变化。 各方考量之下,菲利斯最终决定让蔚舟和林勋出任联赛讲解员,江澜则以学生领队的身份随往,防止贵族临时变卦。至于联邦那边,他们的军部最高层只有三位将军,除杜方外,只能再派一位姓张的将军。 军部总司的大会议室内,杜漳站在前排电子屏前,给在座几位——主要是帝国三位随行执行官,展示赛场内部的具体情报。虽然帝国早已派人打探过,但联邦作为布置场地的主办方,不能不走这个流程。 “经我方监测,这颗星球上共有两百一十八头3s级星空兽,2s级五百左右,s级不超过两千,a级及以下共计约七万余只。” 星空兽领地意识强烈,一颗堪比帝国五千万人口居住面积的星球,只生活着七万多只星空兽,甚至a级及以下的存在者,不过是高等级星空兽为自己储存的口粮罢了。 林勋翘着二郎腿,感到牙酸:“两百一十八只3s级,你是准备把学生们洗干净送到它们嘴里吗?” 碍于星空兽各具奇怪的能力,在不使用重武的情况下,同等级星空兽必定是强于人类的,而两国学生加起来也只有五十名,其中不乏2s级的学生。 杜漳手里握着用作屏幕指引的激光线笔,说话一板一眼:“林指挥,比赛章程里明确标明,不限制学生使用重武。” 他今日穿着联邦的军装,剪裁得体的墨绿色衬衫包裹着略显夸张的肌肉,衬得人更为凶厉。 “噗嗤——”林勋笑得前仰后合,指着他所展示的限制机甲尺寸一则,语气夸张:“那不如让每个学生扛一艘星舰进去,我们早上进场,中午结束,还能赶得上吃午饭。” 两国机甲尺寸不一,款式众多,从贴身的软甲,到两百米高的超型机,应有尽有,而此次比赛只允许学生使用同一尺寸,即二十五米高的军用机甲。 这个尺寸,多带一发激光弹的充能桩都算累赘,何谈威力巨大的重武。 蔚舟和江澜在一旁沉默,无形支持着自己的同事。赛场内的情况,帝国早有了解,但不代表不能给对方在言语上添点堵。 杜漳果然被气着了,眉头皱紧:“林指挥这是什么意思,要毁约吗?”手里的激光线笔被他往桌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明显。 杜方适时出来缓和气氛:“林指挥担心贵国学生,是情有可原,但我联邦的孩子们,也面临同样的危险。联赛的目的是交流合作不假,可天下哪存在一丝风险都没有的事情。蔚指挥和江指挥认为呢?” 人家就差把“要死也是两国学生一起死”放在明面上,林勋还能说什么呢,抱臂靠回椅子上。 杜漳看到父亲眼神里的安抚,压下脾气解释了一句:“3s星空兽两两之间相距甚远,只要学生们配合得当,基本不会出现伤亡。” “有件事我很好奇——” 杜漳咬牙,正想着又是谁来找茬,偏头一看竟然是蔚舟,神色顿时和缓了些,示意她问。 “这颗星球并不在任何一方境内,加上一直被星空兽占领,这才成了无人星。此次联赛过后,盘踞的星空兽被荡平,那这个星球的归属如何评定呢?” 杜漳当即回答:“里头有几头用毒的3s级,即便这次清理结束,离达到居住条件也还有一段距离,不着急定归属。况且联邦志不在此,我们——” “咳!咳——” 杜方重咳几声打断自己的傻儿子,几乎是没眼看他。蔚舟此言看似关心星球归属,实则拐着弯打探联邦举办联赛的真正目的,这傻孩子一点警戒心都没有,差点被套了话! 哎。 再看一眼那边三位年轻人,孩子跟孩子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杜漳被自己父亲狠狠瞪了一眼,后知后觉自己说多了话,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还有别的问题吗?” 蔚舟被人截了答案,也不生气,转而提出:“贵军收集的3s级星空兽信息,可以分享一下吗?” 帝国这边刚一同意合办,联邦就派兵驻守在赛场附近,为避免冲突,他们只简单监测了星空兽数量。既然杜漳连里头有“用毒的”都知道,必定有更为详细的信息。 这个他能做主,杜漳利落答应。 星空兽是人类共同的敌人,能以最小伤亡解决掉它们,自然再好不过。 大部分细则早已写在先前签订的比赛协议里,今天不过是例行走一趟流程,让媒体在门口多拍几张宣传照。 商讨结束后,两方同时起身准备离开,蔚舟却突然叫住前面那人: “杜副官,留步——” 这一句“留步”,惹得其他三人心思各异。林勋一头雾水,回头看向蔚舟。 落在最后的江澜则是心慌,斟酌半天,终是没有伸手,眼见蔚舟越过林勋走到杜漳面前,然后—— 抬手给了他一拳? ? ? 蔚舟顾念着杜方还在场,没往脸上砸,力度却是实打实的,丝毫没有收敛。 杜漳在短短几息间经历了从欣喜到震惊再到难过的心绪变化,后背重重撞上会议室的门,惹得主脑转了一圈红光,冰冷道:“警告,请勿损坏公共财产。” 林勋比他反应快多了,从震惊转到吃瓜的表情,只用了一瞬。 “杜副官,找去我的私人住所一事,希望不要有下一次。” 靠在门上的人低垂着眼,捂着胸口,艰难道:“抱歉,打扰你了。” 愣在一边的杜方听懂了,连声道歉:“不好意思蔚指挥,是我教子无方,给你添麻烦了,回头我一定好好罚他。” 话虽这么说,面上却不见一丝对儿子闯祸的尴尬与愤怒,让人怀疑“罚”的真假。 蔚舟没多做为难,只是补了一句;“我还好,只是把江指挥气得不轻。” “快给江指挥道歉!”杜方听出她的不满,只好一把扯过那不省心的儿子,带着催促。 杜漳一听,也不捂胸口了,挺直腰背:“我给他道什么歉,我又没去看他。” 接着又转向自己父亲:“父…将军,他们帝国晚上十点多还要聊工作,我是为了几位指挥的身体着想。”话音在“几位”二字上加重,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晚上十点多?”杜方显然也被震惊了,面带关怀:“身体总归是比工作重要的,几位一定要注意休息啊。”眼神在林勋和江澜身上象征性绕了一圈,落在蔚舟身上。 蔚舟本着礼貌,面上笑着应和,脑袋里却满是问号,这一家子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江澜自从蔚舟动手开始,就呆愣在原地,心底的涟漪到她说出那句“江指挥气得不轻”后,终于形成汹涌的海啸。逐渐升高的水幕彰显它内里压抑许久的风浪威力,却在掠过他这个抓着空网的渔夫时,慷慨赠送了一整船的鱼,足够他余生无忧。 小船稳稳靠岸,只待他牵起锚绳。 蔚舟笑得快僵硬了,面前这对父子还在一唱一和告诉她养生的方法,正说到一杯水放几颗枸杞时,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 “多谢二位关心,我们会注意的。” 他站在蔚舟斜后方,身体挡住了林勋的视线,面前的杜漳却对这个小动作一览无余。 江澜身形匀称,肩宽不如杜漳,人还落后蔚舟半步,气势上却半点不输。 杜漳死死盯着面前这两人交握的手,半是恐慌半是愤怒,抬臂就要打落,被杜方眼疾手快地拦住,几乎是拖着他往外走。 “三位指挥,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回见。” 林勋撇嘴,对这场无头无尾的瓜料很不满意,正要追问当事人前因后果,却被江澜一把推出了门外,一回头,会议室的密码门在他面前轰然关闭,差点砸到他鼻子。 被排挤的同事异常愤怒,嘀咕骂了江澜几句,回办公室生闷气去了。 里头的两人对此毫无所觉。 江澜一直没松手,关门时带着蔚舟也上前两步,现下两人一起挤在墙角的局促空间里,目光尽数黏在对方面上。 蔚舟虚虚拢着这人几根手指,摸到了他虎口处常年练枪形成的薄茧,上涌的温度贴着手心传递。 有人说,牵手是比接吻更暧昧的存在。 不必在昏暗的灯光下,流着泪撕开过去的伤疤,袒露无助与心酸,用脆弱勾连伪装成爱意的怜悯。 十指连心,每一次牵手都是在触摸彼此的心脏。只需轻轻一握,距离便被无限消解。 分明谁也没有用力,那片阻隔视线的海洋,却仿佛被人大力劈开,隐藏在海面下十分之九的冰山,终于露出真容,顷刻间化作生命洪流,流淌在指缝间,最后又汇聚在一起。 江澜喉咙发干,靠着墙缓缓坐下。向来容不下一丝脏污的人,此刻毫不顾忌地任由自己触到地板,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位女alpha 。没有刻意的示弱,也不存虚假的病痛,只有几分化成水波在他眼中流转的笑意,略微暴露撒娇的本心。 门外的狐狸只轻微动了动手指,蔚舟这位书生便心甘情愿地顺着力道蹲下,拉平两人的视线高度。 无数个夜晚里,狐狸趟过夜色而来,试探般踩上她的门槛,却又担忧自己化形的皮囊不够美丽、尾巴藏得不够严实,捂着耳朵悻悻逃走。 可是小狐狸,倘若你走近一些,便能知道,我每日都准时等在书房,读着同一篇文章。 两位能在觥筹交错中应对自如的帝国高层,此时却安静相对,只是当事人不觉沉寂——他们早已在对方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剪影,再无需多余的言语。 蔚舟心脏酸胀,想摸摸江澜的眼睛,却又舍不得挡住那缕专注的目光,最后只以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鼻骨。 这一点微不可闻的动作,却惹得江澜眼睛一热,避开对视往前扑去,将脸埋在她脖颈间。 这回蔚舟撑住了,一手揽着他的腰,没有想上次一样跌坐在地。视线下移,也终于是一只完整的狐狸,一直藏着不肯示人的尾巴还乖巧地躺在她手心。 那狐狸贴近她耳边,带着气音道: “等你有空,来我房间,我给你做饭。” “好。” 始终交握的手开始用力,纠缠着挤进对方的指缝,直到十指紧扣。 第26章 联赛时间定在八月最后一个周末,蔚舟代表帝国亲自去了一趟赛场,既是安排驻军,也对资源点和医疗点等设置做最后的检查。 以至于直到入夏一月有余,她才腾出空来赴江澜的约。 两人刚刚互通心意,就异地了半个月,以至于相处方式至今毫无变化,只在通讯上多了几句问候。 今日是夏日难得的暴雨天,雨幕稍稍抚平了空气中的燥意,街道上一尘不染。 蔚舟在一个路口下车,和里面坐着的杜漳告别: “杜副官,下次见。” 此次去赛场,联邦派了杜漳陪同,回程他却没留在联邦的驻军地,说是没看够帝都星的风景,又跟着蔚舟回了这里。 杜漳眼疾手快,挡住她关车门的动作,问道:“你不回军部吗?” 同行一路,两人熟悉起来,蔚舟觉得他哪里都好,就是爱管闲事这点不讨人喜欢。 “我有点私事要处理,你回酒店吧。” 她转身踏入雨中,身后的人却追了上来,将手里撑开的伞递给她。 “过几天,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不是“想”告诉你,而是“要”告诉你,压根不是在问她的意见。 蔚舟有点烦了,正想拒绝,话到嘴边,却敏感地觉察出眼前这个高大男人透露的哀伤。 雨伞向她倾斜,水珠沾湿了杜漳半边肩膀,他只是笑着挡在她面前,带着苦涩和无力,有些执拗地阻止她前进。 蔚舟手上带了力度,将伞推回去,自己退了半步站在雨中。 “杜副官,联赛的事我们都交接的差不多了。没有工作的情况下,我不太想和同事联系。”她耸了耸肩,神情轻松,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见杜漳沉默,她抬手挡在额前,错身与他背道而驰,身后那道声音几乎哽咽,顺着风传进她耳朵: “抱歉。” 蔚舟只是顿了一下,抬步离他越来越远。 雨势有所渐弱,直到她走进花店,只余飘飘然的雨丝。 “欢迎光临,请问客人想要什么类型的花?我可以推荐哦!” 店主是一位气质温婉的高挑女子,手上正给一束向日葵扎礼带,吩咐一旁的家政机器人给客人倒茶。 “您可以四处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花式。” 这家店面积不大,却胜在店主审美高级,装修精致淡雅,用作展览的花束也颇具心意,其中不乏小众的野兽派风格。 回程路上,蔚舟查了好些资料,对该买什么花心里有数。 转了一圈,终于在梯形花架的最顶端找到了那抹蓝色。花苞绽放在最美丽的弧度,许是刚从外面抱回来,上面还沾着将落不落的水珠,冷调的白色与蓝色交织,清绝冷艳,与江澜的气质很像。 店主见她感兴趣,上前介绍道: “这种玫瑰叫碎冰蓝,以白玫瑰打底,喷上大片蓝色染色剂。适合送给爱人。它的花语是,『我想将星空和大海一并送给你』。” 江澜送的模拟景观器还在宿舍,偶尔会被她拿出来摆放,两只夹着对方钳子的小螃蟹,在湛蓝的海底自由游动。 蓝色是blue,是because I love you every day。 “就它吧,麻烦给我包99枝,谢谢。” 趁着店主去扎花束,蔚舟挑了张信纸,坐在落地玻璃窗前,对着天光动笔。 夏日天气多变,方才还是倾盆大雨,此时已然见了日头,阳光照进屋子,落在一堆开的正艳的花上,无声地为这位alpha加注祝福。 * 两人将吃饭的地方约在江澜家里,蔚舟早年因任务来过一次,这次也算轻车熟路。 一开门,江澜一身休闲家居服,身上还套着围裙,见了她便笑。 两个恋爱新手就这么隔着门槛对视,像是八百年没见过面似的,用目光细细描绘爱人的面容。 直到蔚舟不自觉地捏了一下怀里的花束,包装纸发出明显的哗哗声,两人才大梦初醒。 蔚舟的第一反应是将花递给他,江澜却径直弯腰给她拿拖鞋,于是这本该充满浪漫的一幕变得尴尬起来,不过幸好只有蔚舟一人目睹,她迅速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自然地踩上主人家准备的拖鞋。 那是一双毛绒拖鞋,在开着恒温器的房间里不觉闷热,鞋面覆着柔软的细绒,坠着两个可爱的毛团。 蔚舟再次找到机会把捧了一路的花递出。 她迎着风雨,顶着日头,护在怀里的花束依然娇艳欲滴,一朵挨着一朵,店主在上面撒了浅金色碎水晶,消解了几分冷色调花瓣的凉意,如同山楂裹上最后一层糖霜,将两种不同的口味完美融合,创造出另一种风情。 江澜这人,给人的感觉更似青竹,根根雅正,少生枝杈,来时蔚舟还担心他嫌鲜花艳俗,直到见他眼神清亮,笑容加深,才放下心来,想了半月的言语在舌尖滚了又滚,终于出口: “江澜,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虽说两人早已互通心意,但如此正式地询问,还是不免紧张。她又将两人的立场、家世、性格等等情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再三确认不存在客观阻碍。 他会怎么回答呢? 心才稍微定了定,就见江澜迅速放下花,往房间里去了。 蔚舟表情空白了一瞬,脑中掠过各种他选择拒绝的原因,没等做出反应,那人又回到她面前,怀里抱着一束粉红色的花,同样被仔细包裹在精美的包装纸和系带中。 她愣住了,这不是他阳台上养的那束玛格丽特吗? 那束熟悉的花被江澜塞到她怀里,紧接着檀木香气就随着他的靠近逐渐清晰,侧脸被什么湿润的柔软事物轻轻拂过,很快又移到耳边,碰在她温凉的耳垂上。 “这句话,我等了很久了。” 蔚舟看不到此时的江澜是什么表情,只是这句话里隐藏的心酸与委屈,却丝丝缕缕地渗进她的胸腔,裹住了心脏,叫她也鼻酸起来。 不是“我愿意”,而是“我等了很久了”。 从她意识到自己喜欢江澜,到两人牵手表意,尚不足两个月,她却已经深刻体会过暗恋的酸楚。 哪怕闭上嘴巴,捂住耳朵,眼睛也会不自觉的追随那人的身影,情不自禁地解读对方的一举一动,生怕从中发现疏离与拒绝。 而江澜却说“很久”,想必是一个比她难熬百倍的过程。 爱是什么?心理学上说它是付出背后的情绪动机,生物学则将其归纳成荷尔蒙的分泌,但究其本质,爱是宇宙大爆炸后诞生的能量余晖,以记忆的方式被人类承载。 而记忆,是一种由过去创造,却能在遥远的未来绽放意义的奇妙事物。当阳光拥抱过花朵,光便携带了花香;晚风掠过人群,风就学会了低吟;影子在眷恋中消磨过岁月,它也铭记了光的身形。 从港口隔着纱布轻触的握手礼开始,到相隔几十光年,夹在在通讯情报里的寥寥问候,再到并肩坐在同一个席位上,记忆写下我们相爱的痕迹,无论这场相携是否有终点。 从一见钟情走到相看两厌,无非是最初的心动记忆被时间磨灭。以此类推,日久生情便是从记忆里一点点收集好感,拼凑成块,在某个临界点上质变为爱意。 所以她不会谴责自己开窍太晚,命运从来是有因有果,如同搭积木般,若其中一步行差踏错,也不会有现在的水到渠成。 但感伤是免不了的。三千多个日夜,其中藏了多少次不被回应的目光呢? 江澜那轻轻一吻仿佛直接印在了她心里,叫她体验了一回欢欣、心疼、无措多重情绪交织杂糅的感觉。 鲜花易折,蔚舟小心地将它和碎冰蓝放在一起,手上用力将那人压进怀里。 两束包装精美的花束,抵着头紧紧靠在一起,一如他们的主人。 许久,贴在一起的两人才想起餐桌上苦苦等待的饭菜,面对面落座。 “你居然还会做饭?”蔚舟表情惊奇,原本她以为江澜说的“做饭给你吃”是指让家政机器人来做。 可机器人做出的饭菜味道很单一,桌上这些明显不是。 江澜给她盛汤,勺子磕在碗边,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我父亲会做,所以学了一点。” 蔚舟点点头,正想夸赞一下饭菜的味道,却突然反应过来时间不对。 江澜说过,他父亲在牺牲在伊莱星系,可伊莱星上次失守是在967年上半,江澜当时出生了吗? “你生日是几月?” 江澜是个多了解她的人,拐弯抹角的提问背后,是她一向柔软、不愿揭人伤疤的心肠。 他装作没听懂,如实回答:“七月三号。” 听到答案的蔚舟第一反应居然是:“嗯?那我岂不是错过了。” 现在已经是八月中旬了。 江澜眉心微动,眼底笑意分明:“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个生日可以一起过。” 他几乎不过生日,可今天之后,这个日子便被赋予了无限期待。 蔚舟还有赛场的视察报告要写,在江澜家里留了又留,直到夜色完全笼罩大地,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分明第二天就能在总司见面,却还要牵着手在电梯口说了好一会的话。 蔚舟走后,江澜把那束碎冰蓝玫瑰抱起来欣赏,发现了里面夹着的信封。凸起的浮雕画勾勒着玫瑰,封口印着一枚火红色的火漆,连展开的信纸都带着淡淡的花香。 【江澜,亲爱的: 我于春末埋下伏笔,这场相逢停泊在盛夏的心脏里,与我的胸腔共鸣。 昨夜梦见玫瑰低语,浪漫化作实质,于是将它夹进信封送给你。 】 信纸背面,还有一段: 【另外,要和你坦白一个错误,我易感期结束那天晚上,偷摘了你阳台上的花,好像是叫玛格丽特?只摘了一朵,真的。 下次买别的礼物赔给你。 】 末尾跟着一只简笔小螃蟹,没有署名。 江澜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将那短短几句话看了又看,被字里行间渗出的爱念席卷,风浪推着心跳,给主人无言的情绪造出一个发泄口。 不是“亲爱的江澜”,而是“江澜,亲爱的”。 不用赔我,它早就是你的了。 第27章 第二天一早,蔚舟给江澜打通讯,约他吃早饭。 晨曦初露之际,这通藏在都市里的市井小巷热闹起来,街头巷尾都支着小摊,蒸笼油锅的热气上浮,催生着各色早点小吃的香味。 巷口墙根处靠着一位长发女人,棒球帽下压,叫人看不清脸。身上穿着露脐短上衣,低腰牛仔裤的裤脚压在脚面上,只露出一点深蓝的高跟鞋绑带。 帝都生活节奏快,来往的行人脚步匆匆,只有一旁的汤面摊主多看了那女人几眼,觉得她有点眼熟,开口招呼: “妹儿——你在等人不啦?来这坐着等,我这空位多哩!” 蔚舟没听见,因为她已经看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径直往他身边走去。 这座小巷是古建筑遗群,高跟鞋踩在青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咚咚”声,一直延续到江澜面前。 江澜穿了件简约的无袖白t ,手臂线条漂亮,伸手想揽她,却被她拽着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推靠在墙上。 蔚舟摘了他的口罩,勾上他肩膀,语气带了点哄骗:“把我的帽子拿下来。” 江澜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了她的话,顺带理了理被掀起的帽子弄乱的长发,没等说什么, alpha的脸就在他的瞳孔里放大,直至鼻骨相贴。 他终于尝到了心心念念的水蜜桃味——从蔚舟的唇上。 蔚舟碾蹭了几下,含住他下唇吮吸。她今日鞋跟颇高,站直了比江澜高几分,半阖着眼,居高临下的看他。 在两人唇齿交接的瞬间,江澜先是震惊,尝到味后便闭上眼睛,仰头任她动作,手里还抓着她的帽子。 日头初上,巷子里越发喧闹,相熟的食客从老板那里拿走预定的早点,疾步走去星轨站点。闲来无事的老一辈,摇着蒲扇,聊着待会要买什么菜。 外头的烟火气没能传进这方角落,高耸的青墙挡着日光,折成一道阴凉的阴影。 蔚舟托着江澜的腰,在他唇上吮了好一会,才微微分开距离,只是视线还留在他脸上。 江澜不是情绪上脸的体质,只有唇上又红又水,觉察出蔚舟停了,慢慢掀开眸子,眼底还带着茫然。 蔚舟勾着笑,虎口卡住他脖子,半是威胁半是温哄:“舌头伸出来。” 江澜有些缺氧,大脑反应半天,才乖巧地吐出一点舌尖,刚刚探头,就被alpha含住。 她身上很香,不是信息素的味道,大概是花果类的香水,甜得很。 两人缠了一会,江澜偏头开始躲,又担心女朋友生气,凑上去亲她侧脸,声音不稳:“流水了…待会还要去总司……” 蔚舟没说话,手抚上这人的脸,被江澜抓住,脸埋在她掌心里,偏头亲她手腕。 “下次去你家里好不好,我还没去过呢。” 蔚舟自然答应,微喘着:“我不会做饭,但可以煮茶给你尝尝。” 等两人整理好仪容走出角落时,早高峰的行人散的差不多了,巷子空旷起来,只余街头的面摊还坐着几位食客,想来味道不错。 “两位吃点什么?咱们这有汤面,小面,刀削面,还有馄饨和粉条!” 蔚舟抽了张纸巾,将塑料桌面擦了一遍,问江澜:“你有忌口吗?葱蒜吃不吃?” 江澜心跳还未平复,只摇摇头。 “老板,麻烦来两碗汤面,葱蒜都要。” “好嘞——马上出锅!” 老板速度很快,端着两个青瓷大碗,一卷细面在碗底绕了一圈,青翠的葱花和一根小白菜飘在面汤上,还卧了一个金黄的煎蛋,看的人食指大动。 老板按照惯例,看一眼两位客人,吆喝道:“两碗汤面,您请…请——” 一句他每日都说百八十次的吉祥话,后半句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这次他看清了,也想起了,这不是那谁吗? ! 他并不关心军事,总归再怎么打仗也不可能打到帝都星来,但架不住家里有个喜欢这个的小幺幺,那天她在看军事频道直播,激动得哇哇大叫,嘴里喊着:“舟宝!是我舟宝! ” 还非拖着他一起看,细数人家的功绩,说的头头是道。 他便也记住了,这个和自家孩子差不多大的小女娃,是个牛逼哄哄的军部高层,叫舟宝,啊不对,她姓什么来着? 蔚舟接过碗,说了句多谢,却见老板直愣愣盯着她,嘴里还结巴着:“你,你是那个谁——” 蔚舟笑笑,做了个噤声动作,老板便立即住嘴,僵硬地走回锅炉边,手上一边下面条,一边悄悄观察四周。 像她这种大官,出门不得有个三五十个护卫?好像也不对,听家里娃儿说,她自己就非常强,若真遇到危险,她和护卫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娘嘞!他也是见过大官的人了!她对面那个难道是男朋友?小伙子可真有福啊,能找到长得这么俊的女娃娃,人家还有钱有权哩! 老板内心起伏不平,手上稳稳的给其他顾客端面,盼着今日早早收摊,回去跟家里的小幺幺说,老爹今天遇到你偶像了! 这头的江澜搅着面条,见对面的alpha又恢复往日包容温和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方才掐他脖子的恶劣,心底热意更高,抿着唇上残留的水蜜桃味,夹紧了腿。 “你今天有很多工作吗?” 蔚舟的筷子伸到他碗里,将煎蛋压进面里,让它吸收汤汁,嘴上回答: “赛场那边,联邦的驻军力量远超布置赛场的规格,待会我要跟第八军总指挥沟通一下,从她那抽调一部分去赛场……” 江澜“噢”一声表示听到。这的确是个重要工作,看来今天是没机会过二人世界了。 外焦里嫩的煎蛋浸满面汤,既保留了油煎的香味,又消减了水分蒸发的干涩,入口留香。 江澜分了半个,夹给蔚舟。 “嗯?我有,你吃你的。”蔚舟想送回去,抬眼一看他表情,明白了:“吃不完?” 江澜摇摇头,他倒不至于这点都吃不完,“健身,要减脂,不能多吃。” 蔚舟知道他自律,却没想到饮食也要控制:“我觉得你的身材已经很完美了。” 话虽这么说,她也没非逼着江澜多吃,他自己开心就行。 江澜慢腾腾吃着面条,状若无意说了句:“这个月,我不想用抑制剂了。” 蔚舟放松的时候,总是嘴比脑子快,接一句:“不想用就——” 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不想用抑制剂还能怎么办?只能被女朋友办。 蔚舟喝了半碗面汤,仍觉得口干舌燥,强作镇定:“哪天?” 每个人体质不同,情期的周期也随之变化,并非准时的每月哪几天。 江澜捏着汤勺,在吃空的碗底画圈,抬眼看她:“就,过几天。” “过几天啊……”蔚舟思索,这个时间刚好错开联赛,两人应该还在帝都没出发,可以去她家里,于是压着声音道:“你知道地址的。来了,给你煮茶喝。” 江澜不觉得到那时自己有心思喝茶,却依然乖乖点头。只要能去她家,做什么都随意。 两人吃完,不紧不慢地到了总司,卡着点打了出勤卡,回了各自的办公室。 “主脑,给老大打个通讯。” “收到,正在呼叫总指挥菲利斯——哔,已接通。” 蔚舟给自己倒了杯白水,看向虚拟投影道:“老大,赛场我去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只是联邦那边有点奇怪,他们放了整整一个军团在那,还配备了重武。” 菲利斯皱眉:“难道真如林勋所说,联邦要将学生一网打尽吗……怎么可能?” “这就是另一个奇怪点了,我去他们驻军地走了一圈,里面的军官都很和气,完全没有敌意,杜漳也跟着我回帝都了。表面看起来,联邦没有进攻我们的意思。” 蔚舟用词严谨,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也只能将表面获得的消息如实上报。 菲利斯是沉稳派,当即道:“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做好应对布置就行。” “是,我已经联系了第八军,叫他们抽人过去。” 第八军是离赛场最近的军团,因驻守的星系跟联邦接壤面积小,平日交战压力也小。虽不是蔚舟直辖的军团,但她有最高指挥权,只要菲利斯不反对,她怎么调都行。 “我知道了。你们此行一定要谨慎,万不得已下,不必管学生的安危。” 帝国的内核就是如此,荣耀永远排在第一位,至于学生出事会不会让军部下一届负责人实力缩水……贵族一再提高税率时,也从未考虑过底层会不会有位天才因贫困陨落。学生再强,只要他们没有展现出堪比当下军官的实力,都是没有价值的、可有可无的物件。 至于贵族失去孩子会不会向军部发难?联邦攻击学生,致使贵族子弟死伤一事,将成为贵族进一步维系战争的燃料,他们死得其所,家族将永远铭记他们做出的贡献。 蔚舟没应,只说:“我会注意的。” 通讯挂断后,她和第八军总指挥沟通了军团调动,之后便开始填请假单。如今她和江澜确定了关系,总不能还像上次一样给他个标记就走人,必定是要留下安抚自己的omega的。 执行官的请假条不用走待批这项流程,只是在行政处留个档,真有紧急情况,哪怕请了假也会被召回。 蔚舟随便编了个请假理由,却在天数上犯了难…… 请几天假好呢? 第28章 “执行官林勋请求进入,是否允许?” 蔚舟一边让主脑开门,一边在请假条的天数一栏填了数字三——卡在联赛队伍出发的前一晚。 林勋把短袖军服衬衫当外搭,里头穿了件工字背心,进门一见蔚舟就抱怨: “你为什么没穿军服?宣传处没劝导吗?我穿成这样都被说教了二十分钟! ” 他手上拎着一个密封资料盒,蔚舟伸手接过来。 “没出办公室。而且我在宣传处有熟人。”后一句带着点隐秘的炫耀。 男朋友是宣传处顶头上司,这点小后门还是能给她开的。 林勋眼冒精光,恨不得当场给她跪下:“蔚主! 我的蔚指挥,能不能让你那熟人帮我把今天的处分撤了?” 执行官权利滔天,在军部里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寻常处罚于他们而言根本无关痛痒。于是不知哪一任总指挥想了个损招,犯错一次记一次处分,处分会克扣每月食堂的厨师餐份额——出自真人厨师之手的美味饭菜。 机器人做的饭不说难吃,但绝谈不上好吃,然而食堂只有一位真人厨师,所以每人每月是限购的。 林勋欲哭无泪,这个月还有一周多,他只剩最后一个厨师餐名额了,这叫人怎么活啊! 蔚舟将资料盒平放在桌上,输着密钥,闻言思考了一下:“不太好吧,那熟人只能保我。但我可以送你两个份例,后面请假了几天,应该用不上了。” 咔哒一声,密码盒锁扣对位,缓缓开启,里面是一沓纸质文件,封面赫然写着《沙曼星3s级星空兽[沙蛇] 8·15第十九次检测报告》。 “你要请假?什么时候啊?我没收到行政处通知哎。” 为了确保军部正常运行,执行官的假条会抄送一份给其余几人,方便工作交接。 林勋平日里话多,但懂得分寸,没问蔚舟请假干什么,只问她什么时候走。 蔚舟随口应他:“就,过几天。” 她一目十行地阅读报告,略过中间一堆专业数据和用词,着重看了结论。 “研究所给出的结果是,沙蛇的脑域并无进化倾向。” 林勋凑上来,密码箱刚送到,他就提着来找蔚舟,还不知道里面的信息,闻言道:“也就是说它没智慧?” 但沙蛇的种种行为,用巧合来解释未免太过牵强。 林勋一看她拧眉,就知道蔚舟并不相信:“要不,叫人多抓几头3s级,一并送去研究所?” 增加研究样本,或许有别的收获。 蔚舟盯着那份报告,沙蛇的各项数据都处在正常3s星空兽的范围内,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叫人去一趟沙曼星,看看那几个被攻击的地方有没有其他共同点吧。” 以前也遇到过对电磁场感兴趣的星空兽,或许沙蛇也是被什么吸引了。 “另外,或许我们该让所有星系警惕起来,以免再发生沙曼星事件。” 林勋认真了些,也不往她办公桌上坐了:“这么大张旗鼓,消息瞒不住。” 沙曼星事件之所以请得动两位执行官亲临,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宣传部需要一场碾压性胜利来控制民众被袭的负面舆论,降低恐慌。 帝国对星空兽的研究一直没断过,所以他们送几只去研究所,不会引入注意。可若是传令所有星系戒严,必然使得人心惶惶,猜疑漫天。 况且,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帝国有潜在的星空兽危机,戒严会影响各行各业,连预热多时的联赛也不能幸免,陛下和贵族那边会很难交代。 “沙蛇的异状是你我亲眼目睹的,绝不可能是巧合。要么是这几个地方有别的东西吸引它,要么就是,它被人操控。” 倘若前者是人为,那也该归属到后者里。 林勋也明白,可上一次开启全境戒严,还是三百多年前帝国和联邦第一次交战时。 他想了个折中办法:“先查沙曼星那几个地方的共同点吧,查不出来再说别的。” 这件事牵扯过大,蔚舟心底想着找个机会和老大商量一番,于是先提了另一件事:“联邦放了一整个军团在赛场附近,此行风险很大。有劳你去找一下参赛学生们,做个动员吧,鼓励几句,也提醒他们谨慎行事。” 林勋挠头:“这事应该是江主负责的吧,他不是学生领队吗?” 蔚舟迟疑着“啊”一声,偷偷瞥了一眼林勋,道:“……江澜他也请假。” 江澜如今还未恢复性别,他两不约而同选择暂时隐瞒恋爱关系。 “好吧,我走一趟呗。”等了一会,林勋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你俩一起请假?出外勤不用请假哎。” “不是出任务。”蔚舟心虚,装作整理资料,将那几张纸翻来覆去往桌子上磕,“有点别的事。” 林勋假装手上有个放大镜,将它对准面前的同事,凑到她面前用动漫主角的语气道:“真相只有一个——” 房间里温度达到设置界点,恒温器关闭出风口,发出“哔”的一声,连带着蔚舟的心也提了起来,缓缓转头看他,脑中神思不定。 大家共事这么多年,感情也算不错,即便江澜性别暴露,他们应该也不至于当场把人抓了吧? 她原计划先告诉老大的,现在林勋先—— “你俩是不是易感期到了! ” 蔚舟:…… 好理由,她刚才填请假条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 “咳……总之,麻烦你了。” 林勋往沙发上一躺,像被掏空了身体,声音有气无力:“多么软的沙发,多么虚的我,一个人处理四个人的工作,工坊的驴都没我累。” 蔚舟惊讶:“哪来的四个人,老大和莎莎姐不是在岗吗?” “你真以为死毒蛇是出差?”一人顶四人的林指挥眼神空洞,咬牙切齿:“人家趁着暑假,带她的小宝贝旅游去了! ” “幸亏现在不是战时,否则我从总司楼顶跳下去给你们看!” 很遗憾,正处在热恋期的蔚舟无法共情他,反倒是想着哪天也和江澜出去旅游。不过最近事情繁杂,等联赛结束看看联邦的反应再说。 去哪好呢……帝国的旅游星还是蛮多的,听说布里西亚星是海洋星,人们都生活中海底,想必很有意思。 “蔚主?蔚主! ! !你想什么呢,为什么不理我 ? ” 蔚舟被他这么一喊,回过神来:“抱歉,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林勋勉强撑起半边身子,歪在沙发上看她:“我问你哪天回来。” “假条上填的是出发前一晚,不过也不一定,我尽量早点回来。” 林勋猛地坐起身:“你两一定要跟我一起走! 我可不想单独面对杜方。” 蔚舟轻笑,放下资料给他倒水,神情调侃:“你怕他?” “谁怕他啊!”林勋一梗脖子,嘀咕:“他老摆长辈架子,张口闭口''''你们年轻人怎么怎么'''',大家都是同级,在我这装什么爹。” “年轻人”林勋接过她递来的茶杯,继续道:“你说他是不是缺爱啊?” 正在喝水蔚舟差点呛着,表情难以形容:“他……缺爱?” 原谅她真的代入不了,虽说缺爱不分年纪,但这个词套在一个能当她爹的中年男人身上,格外怪异。 “他丧妻丧女,自己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说起八卦,林勋来劲了,“我听说他还死不承认女儿没了,每年都买一堆女式衣服,他那个儿子不阻止也就算了,还一起发疯。” 林勋“啧啧”两声:“挺变态的。” 蔚舟无意评价人家家事,只问了一句:“他妻女是死在战场上吗?” 如果是,那杜方父子可就藏得太深了,丝毫看不出对帝国的恨意。 “这个就不清楚了,他妻子的葬礼办得并不张扬,探子没打听到消息。”林勋想了一会,猜测: “应该不是吧。那位将军夫人,不对,应该说未来将军才是,她死前离将军之位只有一步之遥。若真是我们这边干的,贵族不得大肆宣扬一番。他女儿就更不可能了,失踪的时候才几岁大呢,上不了战场。” “失踪?” “对啊,”他叹了一口气,“杜方对外说的是送女儿出去学习了,但谁家孩子学习那么多年不露面啊,联邦那边照顾他的脸面,只说失踪,但大家心里门儿清,人肯定是没了。”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即便联邦与帝国是敌对状态,但怜悯是人之本能,这等惨事,他们不会因为死的是敌方家属就兴高采烈。 但林勋很快又板起脸:“这不是他四处当爹的理由! 实在不行就开个孤儿院,免得父爱无处散播! ” 蔚舟安抚他:“好了好了,我和江澜一定赶在出发前回来。” “对了,”她提醒道:“昨晚我整理了赛场星空兽的信息,发你邮箱了,你记得看一下,免得解说的时候认不出。” “行,我知道了。你是进里面看了一圈吗?” “嗯, 3s级星空兽之间泾渭分明,养的低等级……等等! ” 半指宽的小瓷杯被她猛地放在桌上,砸出清脆的声音。 她终于想起哪里不对了。 “3s级星空兽各自圈养了一批低等级做口粮,平时不准它们越过领地去别的地方。” 闻言,林勋坐直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高等级星空兽确实有划分领地的生物本能,但通常是不允许自己所在的地方有任何同类,其余被占领的星球上,所有低等级星空兽都只能挤在一小片区域,隔三差五被来猎食的高等级捕杀。甚至出现过捕杀太多导致后面没有食物来源,高等级星空兽活活饿死的情况。 储存口粮,虽然不是人类特有的习惯,却也不该是星空兽的脑子能想到的。 一时间,两位执行官的脑中掠过无数个问题。 这是星空兽生出智慧的标志吗?是只有这个星球的星空兽如此,还是所有星空兽都这样?联邦知不知情呢? “我们应该联系一下联邦。” 林勋反对:“不行,如果他们早就了解,那么这次联赛就是一个针对帝国的局,我们假装不知情才能将计就计。如果他们没看出来,先手便在我们这边。” 他还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懒散样,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我保证,即便你告诉老大,他也是一样的决定。” 蔚舟垂眼看着溅了满桌的茶水,喃喃道:“星空兽是人类共同的敌人。” “但如今它们还没有实力同人类抗衡,不是吗?但凭储食这点,”他给自己续了杯水,耸耸肩道:“松鼠也有这个习惯。” 是啊,星空兽这点能力对人类而言毫无威胁,最多证明它们渐渐有了生存忧患意识——简言之,更怕死了,例如沙蛇做出了躲藏和逃窜行为。认真说来,甚至于人类有利。 俗话说,横的怕不要命的,怕死才有弱点。 蔚舟忽然觉得疲累,很想自己待一会,生平第一次开口赶客:“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工作没处理。” 林勋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认识这么多年,他很清楚蔚舟骨子里的温良,持续多年的战争让许多人变得麻木,生命的价值只与一颗子弹等价。可蔚舟是不同的,这点不同让她迷人,也让她痛苦。 可是蔚主,即便你为贫困星捐了那么多年善款,贵族也只需稍微上调税率,就能轻易击碎他们脱贫的可能。 “那你忙吧,我先走了。易感期本就情绪不稳,你多休息。” 蔚舟应声:“厨师餐的份额我待会转给你。” 林勋一顿,说了句“好”,没有调笑,径直开门走了。 停了一会,恒温器再次启动,出风口散着冷气,将房间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冰冷空间,隔绝了外面的炙热,也隔绝了自然风。 蔚舟看向窗外,绿化带里不知名的小花开的鲜艳,在烈日的照射下也不显萎靡,前几日的暴雨打落不少花瓣,却丝毫不减它的勃勃生机。花瓣落在土里又化为养料,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她想开窗,主脑却突然出声,电子音毫无波澜:“警告,室外气温高达三十八摄氏度,建议保持门窗关闭。” 蔚舟没理,用力将窗户推开,热意扑面,清甜的花香也随之而来。 第29章 夏天是生命力独享风流的季节,只管奉上出油的浓绿,即便在没有uv镜的景框里,也不减饱和,不肯收敛坦荡的心意,如同热恋中的有情人。 直到脚边那只毛茸茸发出抗议的喵喵叫,江澜才得以从玄关的架子被放下来,手臂还挂在蔚舟脖子上,张着嘴喘息。 蔚舟低头看向在自己腿上蹭来蹭去的小白猫,唤它“咪咪”,小猫崽热情回应。 她笑得开怀,又啄一口omega的唇,揽着他往沙发走,问道:“怎么把它带上来了?” 这只小猫被杜漳喂过,许是饥一顿饱一顿,过了大半个月也没长几分,依旧瘦成一道猫条。 蔚舟家里铺着地毯,绒毛深厚,小猫崽深一脚浅一脚,跟着人到了沙发。 它是被江澜隔着纸巾捏着后颈皮带上来的,见它过来,江澜收腿蜷在沙发上。他还是有点嫌弃这只灰尘里趟过的毛茸茸。 “听说白猫容易被猫群欺负,就顺手带上来了,你如果不喜欢,喂它一顿再丢下去吧。” 小猫咪不知道两个大人正在讨论它的后半生去往,见蹭不到江澜,又去找蔚舟。 蔚舟在吧台洗杯子,提声回他:“来都来了,留下养着吧,待会给它洗个澡就干净了。” 小猫睁着一蓝一金的异瞳,颠颠跑到蔚舟面前,四只小爪子并在一起,端坐在她脚面。 蔚舟保持那只脚不动,伸长了手去够台子上的茶叶。 趁着茶壶在小灶上咕嘟作响,她托着肚子将小猫抱起来,本想放在肩上,转念一想江澜喜欢贴这块地,于是只用手抓着它,带去了厨房。 小猫很乖,被放在料理台上也不往下跳。 蔚舟很少在家里吃饭,厨房吃食寥寥,找了许久,在冰箱的角落找到一打牛奶。 “主脑,小猫能喝人类的纯牛奶吗?” “并不建议给猫咪喝人类制品,牛奶中含有高糖,容易引发猫咪乳糖不耐受。” “好吧。那猫咪能吃熟的鸡胸肉吗?” “答案是可以。” 蔚舟松了口气,若是鸡胸肉也不能吃,一时半会她还真的找不到食物喂它。 她摆了两个盘子在地上,一个放清水,一个放鸡胸肉,摸摸它的小脑袋:“将就一下,待会给你买猫粮。” 好了,小猫咪喂饱了,该去喂小狐狸了。 蔚舟洗完手,将煮好的茶端去客厅。 小狐狸更乖,连沙发都没下,好奇地打量这个家。 蔚舟自觉没什么设计天赋,装修是找了别人定制,整体呈暖白色调,偏法式田园风,桌椅和沙发都有配套的棉麻套布,以白色打底,印有细碎的绿色飘花。 客厅和阳台用两扇带着落地细纱的折叠门隔开,此时大开着,阳光在地面印下影子,明媚又温暖。 矮几上正摆着一套茶具,小壶的把手由两簇细小藤蔓编织而成,与镂空楠木的杯垫配套,冒着热气的茶汤被注入青瓷小杯,泛着清浅的绿。 杯身滚烫,蔚舟没递出去,只放在矮几上。说到底,她也不是真的请江澜来家里喝茶,非得叫他品出个一二三来,于是它们被无情地丢弃在桌上,目睹失礼的主人将客人压进沙发里。 alpha一路亲到脖子,在他衣领里发现一根细细的链子,手指勾出来一看,链子中间坠了只小螃蟹,钳子用银质金属弯折而成,形成一个底托,钳制住中间作为身体的蓝宝石。蓝宝石成色漂亮,比他带回来的那只猫咪的眼睛还要夺目。 江澜喉结滚动,摸索到她捏着项链的手,十指相扣压在自己胸膛上,再缓缓睁眼看她。 这一刻,两颗独立的心脏统一了跳动频率。模拟景观器内另一只天天观看别人秀恩爱的小螃蟹,毫不客气地夹住了狐狸先生的尾巴。 狐狸先生还穿着人类的衣装,尾巴从裤子里钻出来,被他抱在手里四处询问: “请问你见过我的书生吗?我好想她。” 螃蟹将钳子夹的咔咔响,说:“我就是呀!” 狐狸歪头:“可你分明是只螃蟹。” 螃蟹顺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往他尾根摸,嘴上哄道:“我穿上人类的衣服就是书生啦!” 狐狸初入人世,总共只见过书生一个人类,哪里知道人类脱下衣服会不会变成螃蟹,他无从求证,只能乖巧卧下来和她聊天:“那你今天怎么没在书房等我呀?” 他穿过清晨的草丛,身上又是露水又是汗水,尤其是尾巴,黏腻着难受,语气委屈:“你变成了螃蟹,就不能用布给我擦水了。” 螃蟹小姐闻言也苦恼起来,情急之下居然真的变成了人类,于是她兴奋地将狐狸先生从头撸到脚,格外照顾他毛茸茸的耳朵和大尾巴。 从前她听说,聪明的狐狸会用自己的尾巴钓兔子,看来狐狸先生也属于其中一员,尾巴灵活又有力,会打着卷缠她,将她裹进柔软的内里。 狐狸先生被撸的舒服,眼睛都眯了起来。从前书生只会和他隔着距离说一些他听不懂的“之乎者也”,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撸他,他自己挠不到痒痒处都被安抚了,还要摊着肚皮示意她摸摸这里。 嗯?怎么来了只猫咪小姐。 猫咪小姐的眼睛真漂亮,可不要勾走了螃蟹小姐的心才好。 于是他朝着螃蟹小姐晃晃尾巴,头顶抵着她的下巴撒娇,将目光又吸引回自己身上。 抱歉猫咪小姐,螃蟹小姐是我一只狐的,不能跟你分享哦。 螃蟹小姐也很满意,她还是更喜欢狐狸先生,在他身上过足了毛茸茸的瘾,踩着蛙鸣荧火,带着狐狸先生去河边洗澡。 夜晚的森林并不静谧,猫头鹰记者站在树上转动脖子,期待拍下什么劲爆新闻。天呐,他看到了什么!一只陆地的狐狸和海洋里的螃蟹在一起玩耍!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跨越距离,跨越种族,真是完美的友谊啊! 他扑动翅膀,感叹这两位结合的不易。 然而螃蟹小姐并不在乎别的目光,她正挥动钳子,细致地替狐狸先生梳理毛发,将他洗得香喷喷的,带回了自己家。 她喜欢狐狸先生的尾巴,在他休息时也要摸一摸。狐狸先生走了一天的路,虽然累了,但尾巴还热情地缠着她,不舍得松开。 于是活力满满的螃蟹小姐又将他翻来覆去,从里到外撸了几遍,惹得狐狸先生将尾巴夹进腿间,耳朵也塌下来,整只狐缩进被子里,示意自己真的要休息了。 第二天一睁眼,勤劳的螃蟹小姐已经做好了早饭,踩着欢快地端给他。狐狸受宠若惊,他离开狐狸洞前,母亲教导他要学会自力更生,于是一直以来他都是靠自己打猎,若是失手,便要饿肚子,哪里享受过饭来张口的待遇。 螃蟹小姐真好,他想一辈子和螃蟹小姐在一起。 螃蟹小姐显然不止这点好,她还拥有有趣的灵魂,吃完饭,她带着狐狸先生一起外出玩耍,在草地上打滚,在树杈间蹦跳,在月光下绘声绘色地讲故事,期间狐狸先生还主动给她摸尾巴。 又过了一天,螃蟹小姐带着自己的狐狸挤在黑暗的山洞里,外面电闪雷鸣,是暴风雨的前奏。狐狸先生玩累了,靠着她休息,迷糊间她听见一道声音问: “你到底是书生,还是螃蟹小姐?” 又一道惊雷闪过,江澜吓得一颤,往自己的alpha怀里躲,他累得手都抬不起来,很快又在蔚舟的安抚下陷入沉睡。 蔚舟拧了块湿帕子,轻轻给他擦脸,擦着擦着就变成手指抚上他的眉眼。 是人经不住风撩,还是我见你便倾心而倒? 至此她才真切感受到,原来爱人是一位如此特殊的存在,恍如即便我心荒芜,也要为你留最后一片丰沛土壤。这个人存在,就是她尚未枯萎的象征。 蔚舟从不美化自己没走过的路,可此时也忍不住想,若他们是一见倾心,那该多好,十年岁月都将染上春色,记录他们相爱的痕迹。 屋内氛围正好,外头却惊雷不止。分明是正午,外面却黑云压城,急促的风掠过街头,卷走几块重量不够的塑料桌椅。空中飞车被全面限停,人们躲在建筑物里,盼着这场极端天气快点过去。 蔚舟正打算上床跟自己的omega躺一会,床头柜上的智脑来了消息提醒。 打开一看,居然是杜漳,只有一条消息: [东西放你家门口了。 ] 蔚舟觉得这位联邦的副官真的莫名其妙,没等回他,那头又来一条: [你看一下吧,如果不接受,往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 敢情这人也知道自己打扰到她了? 这么三番五次的,绕是蔚舟脾气再好,也生气起来,她本没打算让步去看他送了什么,但转念又想到赛场星空兽一事,有意和杜漳打听,为了稳住他,只好起身。 她给江澜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走到客厅,还撸了一把吃饱睡熟的小猫崽。 门口放了个黑色的盒子,盒子上有一封信。 她弯腰拾起来,不知按到了哪里,一声锁扣松动的声音传遍整个楼间走廊。于是她先看了盒子,居然是高精度的生物密码锁,只有录入生物基因的人才能打开。 蔚舟没由来的生出恐慌,视线缓慢对焦那封信,信封上赫然写着一句: 【致我最爱的妹妹——】 楼间的窗户不知为什么开着,狂风呼啸而过,将几件碎纸板甩在她脚下,身后的门被风一吸,大力砸中蔚舟的后背,将踩在门框上的她直接推了出来,房门在她身后无情关闭。 蔚舟赤着脚踩在楼间冰冷的地板上,脑子里突兀响起一句呢喃: “你到底是书生,还是螃蟹小姐?” 第30章 杜家失踪的女儿,杜漳无故的纠缠与关心,以及这个被她打开的生物密码盒,所有的问题的答案都指向了那句: 【致我最爱的妹妹——】 蔚舟卸了力,靠着门缓缓坐下,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到底是该高兴还是恐慌。她终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这份答案却能轻易击碎现下的平稳局面。 分不清逐渐暗沉的是天还是云,无端的阴风侵入城市,仿佛连她也一并融化在如墨的黑暗里。 今天是她和江澜确定关系的第七天,一周前,她认为立场是最不可能构成阻碍的存在,但事实却重重甩了她一巴掌。 昨日情浓时,江澜和她商量恢复档案性别一事,她还说自己可以做他的担保人,如今反而是她更需要有人担保。如果杜家揭穿她的身份,即便她愿意留在帝国也不能了。 只能庆幸她和江澜的关系没有公开,无论她的结局如何,都不会连累江澜。 所罗门童谣里曾言,神在第七日完成祂的造物,歇了一切动作,安息了。她也在与爱人确定关系的第七日,迎来了人生有史以来的最大危机。 他们刚刚还在千万次心跳中湮没妄语,灵魂于洪流般的情绪里相契,如今虚假的踏板碎裂,她死死抓着岸边,才没有掉下去。 这场危机不由她掌控,只能坦然面对。 外头终于响起了哗哗声。大雨滂沱,像天幕撕裂胸腔,雷电在它绝望的心中肆虐,洒下血淋淋的风雨。 蔚舟打开密码盒,里头很空荡,只有一封信和一张照片。 他们家的人真是很爱写信。 信纸材料特殊,过了这么多年也不见泛黄,纸上的字工整却不掩稚嫩,没有以敬称开头,却在第一段就叫她心沉: 【距离母亲的葬礼开始还剩二十分钟,父亲和哥哥在收拾遗物,预备找几件她生前喜欢的衣物放进荣归棺里。 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副官说,她被星空兽撕碎了,只带回一块机甲残片。 星空兽越来越强,连母亲这样的3s级单兵都不能抵挡。 留给联邦的时间不多了,千星计划迫在眉睫。 昨夜我听见父亲的哭声,想去安慰他,路过哥哥房间时,在里面发现了一件我的衣服,还有假发。 他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假扮我了吧?可我们是异卵双胞胎啊,长得又不一样。 笨蛋哥哥。 这么笨,怎么能去执行千星计划。 还得是我去。 这封信是父亲让我写的,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必要,但他眼睛都哭肿了,还是顺着他一点吧。 我知道他的担忧。即便联邦的医疗技术已经非常先进,可对于记忆模块的控制依然不能做到随心所欲,很可能,我永远也记不起来他们了。 稍等一下,葬礼开始了,我回来再写—— * 母亲没有葬在烈士园,父亲给她找了个开满鲜花的地方。那里挺漂亮的,以后我也想葬在那里。 原来这就是死亡,从此只能在梦境中虚晃相见,在回忆中复诵言辞。 不过,很快我连回忆都没有了。 上次忘了解释,抹去记忆是情报局提出的建议,他们说,最好的间谍,应当是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好绕哦,但我觉得很有道理。要是我在帝国还天天关心联邦的消息,肯定就露馅了。而且一个失忆小女孩,更容易被接纳。 其实议会阁最初并不同意这个计划,他们不相信,一个失去记忆、在帝国长大的孩子,最后还愿意回到联邦。 可我相信自己,记忆可以重组,我的心不能。 联邦永远是我的家,正如星空兽永远是人类的共敌。 只是帝国似乎不这么认为,这才有了千星计划。 我的任务是打入帝国内部,探查他们是不是也遭受了进化后的星空兽攻击,只是和我们一样隐瞒了消息。如果是,我们就能合作,共同度过这场人类危机,如果不是,我也要尽力说服帝国援助我们。 我觉得这个任务没什么难度,毕竟联邦失守,下一个遭殃的就是帝国。但父亲每日以泪洗面,他说帝国内部绝不简单。 哥哥为了我和他大吵一架,他觉得父亲将我送上了死路。哎,这个笨蛋哥哥,父亲连行李都收拾好了,就塞在我的床下,只要我不愿意,随时都能逃走。 可是我逃了,就得是他去了。 我与哥哥一胎双生,他以水为意,我以舟为名,水载舟,舟渡人,我们只是任务不同而已,他却总觉得是我付出更多。 唉。 * 父亲说,他们会把我丢在一位帝国军官的必经之路上,叫我一定要抓住机会跟着他。喂喂!那时候我都失忆了,你们叮嘱再多我也记不住呀! 啊哦……我好像又说错话了,他们又哭起来。 我也很想哭,但是我不能,否则父亲一定会为了我和议会反目。 之前我听到过另一位将军透露,议会要在我体内放炸弹,这样就能保证我未来不会做出什么对联邦不利的事,被父亲严词否决了。 情报局的那个局长老头也不同意。没看出来,老头人还挺好的。 * 父亲的本意是想让我写点能唤起记忆的事情,但记忆哪是那么好唤起的? 就这样吧,让他们知道我写了就行。 * 对了,你现在多高呀?哥哥那个坏蛋,总说要比我长得更高,大家都是alpha,谁怕谁啊! * 好了好了,真的要说再见了,帮我抹除记忆的医生来了。 蔚舟 联邦历(划掉) 帝国历975年4月5日至11日留】 信的末尾画了一只简笔翻船,旗杆竖得笔直,下边写着【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蔚舟沉默了好一会,愣愣地盯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早在密码盒出现时,她就已经猜到自己的“失踪”不是巧合——杜家在二十多年里从未发过寻人启事,而杜漳却能如此准确又快速地找到她,甚至为了让她相信此事,特意准备了只能由主人开启的密码盒。 她先入为主,思索了一连串杜家父子的阴谋,没想到真相如此……直白又坦荡。 没有什么窃取帝国机密的计划,也并非是想捣毁帝国,千星计划的本意,只是想寻求帝国援助。 两国交战已久,谁也不信对方。若是帝国知晓星空兽危机后,不仅不合作,反而扩大战争事态,届时联邦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于是只能派出间谍探探虚实。而这个间谍,必须拥有短时间坐上高位的能力——越接近权利中心,才越有知晓内幕、改变决策的资格。 九岁的蔚舟不能理解,三十一岁的她却看得分明。联邦的担忧是对的,帝国真的会做出渔翁得利的事来。 不得不说,小时候的她真的很了解自己,一封简短的信筏,没有利弊分析,也没有道德绑架和言语威胁,小蔚舟从不觉得长大后的自己会弃联邦于不顾,哪怕失去记忆,哪怕在帝国长大。 蔚舟的眼底泛起悲凉,望着虚空,久久不能回神。 阴谋诡计她能抵挡,却没法对一个背负国家危亡的小女孩说不。即便没有人引导,她也如计划里一般走到了今日,二十年如一日,没有丝毫偏离。 “咔嚓——” 随着一道开门声响起,蔚舟背后一松,差点向后倒去,被她及时撑住了。 开门的人睡眼惺忪,只略微看一眼确认这人是自己的alpha,便又闭上眼睛,往她怀里扑去。 蔚舟接住他,侧身挡住窗外溅射的风雨,悄悄将手里的盒子推进玄关的角落,轻声问:“怎么醒了?” “你不在。”江澜埋进她脖颈间,细细汲取她身上残留的信息素。 蔚舟知道他只是在撒娇,可这三个字却如细密的针,将完好的心脏戳得千疮百孔,那一句哄人的“我在”怎么也说不出口,无望在蔓延,于沉静中崩裂,激得她鼻酸。 江澜没得到回答,也不在意,环在蔚舟背后的手臂感知到雨丝,将她往家里拉。 “联赛结束后,我们出去玩吧,好吗?” 这本是蔚舟昨日提起的,此时她却回避了,试探般提起另一件事: “如果星空兽肆虐联邦,帝国会出手援助吗?” 江澜私心不想在此刻谈论公事,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觉得,帝国会隔岸观火。” 是,蔚舟也这么认为。 可总要努力一下,为了九岁的蔚舟,为了她和江澜的未来,更为了另一方正处于困境的人类同胞。 江澜人还犯困,察觉到自己抱着的人不太对劲,想撑起身子看她,却被蔚舟抱回了卧室床上。 “你继续睡吧,我去把猫洗了。” 江澜想说话,又被alpha的一个吻安抚住,乖乖缩进被子等她。 可恶的猫咪小姐,怎么还是勾走了螃蟹小姐的心。 猫咪小姐此时可开心不起来,被人从熟睡的状态里拉出,丢进了温水里。 蔚舟一边给猫崽搓泡沫,一边打开另一个信封,里头是一个投影盘,识别到人脸后自动开启。 高大的男人出现在浴室中,只是一道录制好的虚影。猫崽见过他,此时也不害怕,带着一身白沫去蹭他,却扑了个空,一头栽进水里。 蔚舟扶它站稳,眼睛盯着那道虚影,听杜漳说: “抱歉,蔚指挥,我不得不走这一趟。 联邦已经快到极限了,超3s级星空兽智力超群,学习能力极强,和我们纠缠这么多年,其排兵布阵的能力已经与人类高等级指挥无异。 你应该有觉察,在两国这些年的交战里,总是帝国胜率更大,因为联邦大部分精英都在与星空兽对抗。 这次借着联赛休战,一方面是给联邦留出喘息的机会;另一方面,我们需要一个正大光明接触你的契机。 联邦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和帝国合作。 赛场里有一头疑似超3s级星空兽,我们将场地设置在这里,本意是试探帝国知不知道星空兽进化的事。没想到你们开了寰宇直播,只希望观众看不出来吧。 我们不会揭穿你的身份,只想请你尽力帮我们周旋,劝说帝国和我们合作,条件可以商量。 另外,希望你看在自己出身于联邦的份上,不要向帝国泄露联邦遭遇星空兽危机一事。帝国若是反手□□们一刀,我们没被星空兽灭国,反倒死在人类手上。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我和父亲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不接受,我们不会再来打扰你。 ” 说完这些,他重重叹息一声,换了个更温柔的语气: “舟舟,生命是一场迂回的宫殿,除了记忆,我们一无所有。我一直很不认同千星计划强行抹除你的记忆,这很残忍。 哥哥希望你能回到我们身边,可代价不该是剥夺你如今的平稳生活。 那个叫江澜的执行官,你喜欢他?抱歉,被父亲提点后我才想通,之前以为他单方面骚扰你呢。 只要你喜欢,他也对你好, aa恋也没什么。 原本我劝父亲也说几句,但他说不想道德绑架你……怎么感觉他在阴阳我? 从很小的时候,你就比我勇敢,比我有主见。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若是当年我能更优秀一点,是不是就能代替你执行千星计划。 可人生没有如果。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在一年内,同时失去母亲和你,是我无能,抱歉。 如今我们只能尽力弥补你。为了联邦,我不得不走这一趟,但私心里,哥哥更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别让我和父亲成为你妥协的理由。 再见,妹妹。 ” 机器无情,检测到人声消失,便立即结束了投影,u盘当即损坏,没留下任何信息。 猫崽不懂为什么那人突然消失,被吓得炸毛,直往蔚舟身边躲,蹭湿了她的裤腿,也唤回了她的神思。 她不是个会困于过往的人,于是亲情与母国,都不能成为道德绑架她的理由,迈出这一步,是她自己想走的路。 蔚舟不知道杜漳这席话带了几分真心,但他表面展现出的包容,仍旧让她松了一口气。至少,她没有身份泄露的后顾之忧。 湿漉漉的小猫崽胆子很大,消停一会没看见危险,又被清水吸引,颠颠踏进盆中。没有人敲击盆沿威胁它,也没有人拿出猫粮诱惑它,它主动踏入了这一汪危险的水流中。 想留住现下的新生活,当然要洗去过往流浪带来的阴霾。 30-40 第31章 夏日天气多变,只一会,阳光便再次穿过云层洒下天际。先前的暴雨给世界重新上了色,此刻被白日的余晖一照,叶片花瓣皆焕然一新。 蔚舟的卧室里有个大飘窗,上头垫了绒毯,摆了一席方桌,自成一片小空间。江澜在床上躺了半晌也不见人回,正巧听见雨停,便去飘窗上吹风,风中携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宛若自然喟叹。 蔚舟一进来就看见这幅场景, omega身上的睡衣料子透薄,逆着光能看见腰线,曲着的小腿上还有她捏出来的痕迹。 缠的时候不知餍足,此刻窗帘一开,才觉得耳热。 “咳……怎么坐在那上面?” 江澜听见声,回头看她:“终于把猫洗完了?” 他这么一侧身,锁骨处大片的吻痕掩盖不住,一直延伸到衣领深处。 蔚舟羞耻感上浮,也没听出他话里的酸气,还想领他去看猫:“洗干净了,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去客厅看看?” 这么几回下来,江澜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个alpha床上床下完全是两幅面孔,按着他后腰不让动的时候可没半点害羞。 他慢腾腾从飘窗下来,被蔚舟牵着去客厅。 阳台的花植在风里摇着,投在客厅的影子也随之起舞,引得纯白狮子猫扑来扑去,玩得不亦乐乎。 见蔚舟从房间出来,踩着梅花步朝她奔来,也不知道蔚舟给它用了什么沐浴露,毛发蓬松柔软,跑起来像个雪团,连突出的肋骨也遮住了。 被人托着抱起来也不挣扎,乖巧伏在蔚舟怀里,用小爪子轻轻勾她的长发。 “你带回来的,给取个名吧?” 眼见这小家伙占了自己的位置,江澜松开手,撇下这一人一猫朝沙发去了,随意道: “就叫粥粥吧。” 蔚舟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叫什么?” 江澜当着她的面开始脱衣服,扣子一颗颗被解开,露出腰腹。他之前的衣服被丢在沙发上,此刻正好换回去。 “粥粥啊,你不觉得它的颜色挺像白粥的吗?” 女alpha从他开始解第一颗扣子时就移开了视线,装作和猫猫玩耍,嘴上不走心地道:“噢,挺好的,就叫粥粥吧。” 直到江澜把自己恢复成上班的模样,蔚舟依旧欲盖弥彰地蹲在客厅和猫玩。 他盯了一会,出声喊她:“蔚主,可以麻烦你帮我戴一下项链吗?” “啊?哦……来了——” 坠着宝石螃蟹的链子细细一根,蔚舟凑近了调整勾齿, omega身上的檀木香丝丝缕缕往她身上缠。直到这会,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江澜似乎有点不高兴,因为自己丢下处在依赖期的他,跑去给猫洗澡? 蔚舟汗颜,粥粥真是受了无妄之灾,她哪里是真的急着洗猫,只是找个机会看杜漳的信而已。 情商上线的alpha开启哄人模式,项链戴好了也没放人走,从后面搂着他,道:“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个饭?” 可惜江澜不吃这套,反问一句:“你家里有食材吗?” 很遗憾,没有…… “待会还要回总司,赶紧换衣服吧。” 他不提,蔚舟都忘了,两人的假期到今晚结束,晚上要回总司看看林勋是否需要帮忙。 “好吧,那你等我一会。” 粥粥失去陪玩对象,又回去和影子玩,在地毯上滚来滚去,蓬松的毛被压平,又是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猫。 江澜看了半晌,终究是心软,打开智脑给它买猫粮,购物软件检索到关键词,推送了一连串猫咪用品。他挑得眼花缭乱,不知不觉间,购物车又多了十几件待付款商品。 看到衣服时犹豫了一下,他不太懂尺寸,只好呼唤小猫:“粥粥——” 房间里传来蔚舟的提声应答:“怎么了?” 江澜:“……不是喊你。” 夕阳洒下最后一丝余晖时,两人终于出了门,临到关门,蔚舟突然提起: “你录一下瞳孔信息吧,以后我不在家你也能过来。” 江澜眼神一动,装作迟疑:“这里是你家,哪能让别人随便进?” “你怎么能算''''别人''''?”蔚舟惊讶,江澜不会是后悔和她在一起了吧?看表情也不像啊—— “我们不是恋人吗?我家就是你家。况且,我没别的亲人,这里最多算是个住所而已。” 虽然她刚得知自己还有父亲和哥哥,但和他们根本不熟。 她平日里不觉得自己独身一人很可怜,可这会儿男朋友生气哄不好,只能卖惨装可怜试试。 这招显然非常有效,江澜当即抓住她的手,凑上去亲她侧脸,压着声音在她耳边说: “没关系,现在你有我了。以后——” “把我的肚子干大,就能变成三口之家……” 说完还要轻佻地勾一勾alpha的下巴。 蔚舟脑子里“轰”得一声,恍若往火堆里倒了一桶油,火势猛地增大,将她整个人都烧熟了。 江澜他……他怎么能顶着那样一张禁欲清冷的脸说出这种话? 江澜逗了一会自己的女朋友,让她没空再想什么家人不家人的,这才反身在门上录瞳孔信息。 直到两人见了林勋,蔚舟脸上的热度才慢慢退却,只是依然不敢和江澜对视。 林勋垮着脸,手里抱了一沓文件,忍不住嘴毒:“呦,咱们江主这是遇见什么好事了,眉眼都笑开花了。你要是能在宣传视频上也这么笑,军部每年收到的投诉能少一半。” 他被累去半条命,连蔚舟也不放过:“今天把军服穿得这么板正?不是说在宣传部有熟人吗?” 江澜挑眉,意识到这“熟人”是谁,心情更好,主动帮林勋拿文件:“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蔚舟也上前:“抱歉,你辛苦了。联赛结束后你调休几天吧,工作转给我。” 这两人一示弱,林勋的嘚瑟劲就上了头,往自己的办公椅上一坐,开始指使两人:“江主,你去核对一下星舰上的学生用品数量。蔚主,你去联系杜方父子,告诉他们,我们明早八点出发,别迟到了。” 两人照办,蔚舟甚至还给他奉上一杯可乐。 林勋办公室里没有茶,她给自己和江澜倒了咖啡,开始处理工作。 回信息的是杜方,他言辞有礼,疏离有度,一副与她不熟的模样,叫蔚舟松了口气。 智脑不安全,她打算上了星舰再找机会,从杜漳那里了解一下星空兽进化的具体情况。 不过直播这边,得提前打个招呼。 她状若无意问:“广告位投放做的怎么样了?” 一提这事,林勋笑得开怀,直拍桌子:“哈哈哈,我说蔚主,你这招真的损,你没看到那群学生身上被贴了广告的憋屈样,笑死我了哈哈哈” 蔚舟一边愧疚一边忍笑:“身上也贴了?我的意思是贴机甲上。” 林勋从智脑上找了两张图片,有乐子一定要和同事们分享。 被当做样板的学生是帝都大学单骁,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大大方方给人拍,还对着镜头比耶。 年轻的小alpha身上贴满了小型贴纸,约模一指长,胸口、小臂、大腿甚至后背,无一幸存,连手腕都挂着几个带滚动幕布的手环。 第二张是机甲照,更是一个惨不忍睹,在不影响视窗范围和武器发射的情况下,最大程度上利用了这具移动的广告牌。 “这小崽子还好些,他是专属广告位,身上都是同一家的广告,配色均匀。你是没看到其他人的哈哈哈哈哈! ” 蔚舟配合着笑了几声,但她的目的显然不是关注广告位如何。 “挺好的,无形增长了直播的娱乐性。叫工作人员多给学生镜头吧,也要对星空兽做打码处理。这样既保留了笑料,也能避免星空兽吓到普通人。” 如今事态不明,杜漳说的“疑似超3s级星空兽”绝不能被民众发现。 直播这边的对接人是江澜,他提醒道:“张主编提过这个方案,根据观众不同的接受程度,自主选择是否打码。毕竟,打码对视觉观感有一定影响,有些观众不买账。” “那就限制星空兽截图的流传,不准营销号深度分析星空兽。”大多数民众对星空兽实力如何没有具体概念,只要没有详细分析,便能掩盖过去。 这话有点独断了,营销号把星空兽描述得越厉害,才能凸显军校生的勇猛。 但江澜应了。 他能理解,蔚舟大概是担心星空兽的恐怖嘴脸吓到小孩子们,就像前天他们在沙发上弄的好好的,蔚舟非要回房间,说是小猫崽看到不好…… 蔚舟猜不到身旁的同事在回想什么不纯洁的事,满心都是工作,转而看起联邦的参赛学生资料。 为了保密,双方直到今天才向对方公布参赛学生姓名及等级。 联邦居然是全员3s级。 如今看来,联邦的总体实力必定在帝国之上,精英去抵抗星空兽,还能在边境和他们打的有来有回,连接班人的实力都如此统一。 不可否认其中有被星空兽逼出来的实力,但两国出现明显的强弱之分已是事实。 这种情况下,帝国更难出手援助,谁知道帮联邦解决完星空兽后,他们会不会反过来攻打帝国? 若是联邦的星空兽危机暴露,蔚舟几乎能猜到贵族是什么想法,战争是一个消耗巨大的无底洞,对联邦和星空兽都是,若是他们两败俱伤,帝国就能毫不费力统一寰宇,届时再给予遭到重创的星空兽致命一击,从此寰宇只尊帝国。 千星计划,难。 第32章 八月的最后一周,盛夏的尾巴轻轻扫过天际,带走了大部分的灼人热度,此时帝国民众的关注重心齐聚港口,只因今天是参赛学生们出发的日子。 为了统一调度,被德尔菲叫去前线的卡萨军校也来了帝都星,五所军校在航空港一字排开,整装待发,朝气蓬勃。 围观的民众和记者被挡在外围,欢呼声被压在嗓子里,只从不绝的相机“咔咔”声中尚能窥见几分激动。 媒体的长枪大炮对着,三位执行官也不好直接让学生们上星舰即走,各自叮嘱了几句。 林勋几乎是把前几天开动员会的说辞又背了一遍,也不知道是哪位文秘写的稿子,字里行间由浅入深,面面俱到——丝毫没给其余两位同事留发挥空间。 江澜呼出一口热气,缓缓道:“此行你们代表着帝国,一言一行都需谨慎,不可辱没帝国威名。” 八月底离入秋尚早,江澜却穿了一身长袖军服,露天港口不比总司有恒温器,夏季的余热在他额上催出几颗汗珠。 “星空兽凶恶残忍,比赛时注意安全。” 蔚舟显然注意到了男朋友的异状,又是心虚又是心疼,只匆匆说了这么一句,便挥手叫学生们上星舰。 军用星舰如洪荒巨兽般遮天蔽日,侧边随饰着威力巨大的重武。士兵们排成两列,持枪站立。 军部现任三位话事人走在最前,为意气风发的二十位年轻人开道。 媒体们显然意犹未尽,对着众人的背影一顿猛拍,不放过任何一个动作。 一个小记者疑惑道:“哎?蔚指挥是不是揽了一下江指挥的腰?” 身边的摄影同伴说他大惊小怪:“他两做同事那么多年,关系好点也很正常吧?” 先出声的记者望着缓缓起飞的星舰,摸了摸下巴:“我想写这两人的cp稿。” 这次外拍热度虽高,却没有爆点,必须另辟蹊径。 摄影一脸震惊:“可这两位执行官都是a啊!” “怎么,你歧视aa恋?” 这么大一个帽子扣下来,摄影不说话了,眼看记者连稿头都想好了—— “军部秘闻,十年同事竟是爱而不得的恋人!” “等等,爱而不得怎么还能成恋人?你这逻辑有问题吧?” “你懂什么,有争议才有话题!赶紧把蔚指挥搂腰那张图截出来给我!” 上了星舰的两人不知身后风波,结伴朝房间走去,却被卡萨军校生拦住: “蔚指挥! 请您留步!可以请教您两个问题吗?” 蔚舟在卡萨一战成名,那里的军校生可谓是听着她的事迹长大的,这会儿见到真人,一个个激动不已。 面对一群闪着星星眼的年轻人,蔚舟不好拒绝,却又放不下江澜,小心问道:“我待会去找你?” 那架势,仿佛只要他表现出丝毫不同意,她就撇下学生。 江澜没什么表情,点点头走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卡萨队伍里一位女学生才松了一口气:“江指挥可真冷淡啊,他在这我都不敢说话。” 旁边的同伴给了她一手肘,示意她闭嘴。 这种话他们私底下聊聊也就罢了,怎么能在蔚指挥面前提起,再怎么说这两人也是一起工作多年的同事,难道会配合着他们说江指挥的坏话吗? 蔚舟表情没变,只催促了一句:“有什么要问?” 几人提了各自遇到的问题,其实不算多难,随意找一个老师都能得到解答,他们不过是找机会和偶像聊聊天。 蔚舟几句话打发了他们,往江澜房间里去了,却没找见人。她脚步一转,回了自己房间,江澜果然在里面。 星舰的房间是密码锁,上人前自动格式化,房门大开,等待下一任主人重新设置密码,这才给了江澜进来的机会。 他脱了外套,坐在桌前看文件,腰背挺直,侧脸清隽。人虽正经,可锁骨一圈红斑点点,连手腕也带着圈痕,将他整个人抹上不可言说的意味。 蔚舟关上门,走近检查他脖子,眼神飘忽不定:“……还没消啊,不然抹点药?” 江澜不答,抬起下巴,唇齿轻启——是一个索吻的小动作。 她今日妆容明艳,涂了支大气的正红口脂,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可惜江澜没能如愿,因为门被人敲响了。 大概这就是女朋友太受欢迎的坏处吧。 蔚舟等他穿好衣服,才走去开门,原以为会是林勋找他们一起吃午饭,没想到站在门口的人却是杜漳。 虽然蔚舟挡在门口,但杜漳还是凭借身高优势看见了里头正在扣扣子的江澜,他猛地明白了什么,脸色爆红,结巴道:“抱歉,我不知道你……我待会再来找你。” 蔚舟叫住转身就走的那人:“等等! 稍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她当着杜漳的面关上了房门,“砰”地一声轻响,在走廊里微不可闻,可杜漳却站立难安,左右检查有没有人注意这边。 妹妹胆子真大啊……青天白日就将人拐到自己房里…… 不得不说杜漳歪打正着,蔚舟关上门确实是想做些见不得人事,她手臂从江澜后颈绕了半圈,手心拖起他的脸,重重亲了他一口,交待他: “我找杜漳问点事。如果待会林勋来叫吃饭,你们就先吃,不用管我。” 他点头答应后,蔚舟领着杜漳找了一个无人的杂物间,踩上椅子关掉房间的主脑,全屋检查无异样后,才示意杜漳开口。 杂物间狭小,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角落,带着点局促道:“你肯叫我来,想必是同意了?” “你先说说星空兽进化是怎么回事。”蔚舟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被她踩过的椅子,坐下了。 杜漳在信里已有提及,此刻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从头开始说:“大约在五十年前,边境一角突然传回被星空兽突破的消息。那时帝国尚在虎视眈眈,我们没法从接壤处抽兵,只能上报议会,从中环星调人。 直到中环军队赶到现场,星空兽已经屠杀完两个小星球的民众。当时的带军指挥迅速上了重武,可就在轨道炮蓄力之时,四散的星空兽居然统一向中集合,让高等级防御型挡在前面,保护着内里什么的东西,迅速撤退。 这一行为让第一轮重武威力大减,只杀死了寥寥几只星空兽。 虽然那一战最后依然是我们胜利,但耗费的重武数量远超预计。指挥穷追不舍,最后发现被他们保护在内的,是一只星空兽幼崽,虽是幼崽,却已是3s级。 这一点非常奇怪,我们都知道星空兽的等级与年龄成正比,联邦记录在案的等级最高的幼崽也不过是s级。 此事疑点太多,为什么星空兽会保护不认识的幼崽、为什么这个幼崽一出生就是3s级、以及,为什么它懂调动星空兽,都是无法解释的问题。当时的指挥非常谨慎,他封锁了所有消息,秘密上报给议会。 ” 说到这里,蔚舟已经明白这个“3s级幼崽”实际就是超3s级星空兽,疑惑道: “检测器检测不出来吗?” 杜漳满脸苦涩,摇摇头: “联邦的检测器运行原理是感应生物体内能量,星空兽活的越久,体内能量就越多,随之展现出更高的等级。 但超3s级星空兽引以为傲的是磁场,它们可以通过控制星空兽脑内波动,让低等级星空兽为己所用。联邦抓不住活的超3s级,也就没法研究它的磁场,何谈升级检测器。 ” 超3s级星空兽的破坏力太强,他们只能以重武碾压,往往连尸体都不成块,别提抓活的了。 蔚舟垂眼思考,怪不得他说赛场上“疑似”有超3s级星空兽,原来是压根没有检测手段,估计是只凭着3s星空兽储粮的异状推测出来的。 杜漳还在继续说:“它们的学习能力很强,若是一次杀不死,下一次它就懂得复刻人类指挥的行军调度。” 有学习能力以及能调动其余星空兽,这两点单独存在都不足为惧,可怕的是集于一身,这与人类何异? 这不是蔚舟关注的重点,但杜漳说得入迷,她便没打断,等他再次陷入叹息,蔚舟提出关键: “超3s级星空兽存在的条件是什么?它们进化的原因你们查了吗?分布和习性呢?” 杜漳被一连串的问题砸得头晕,又开始道歉:“抱歉,我们没能腾出手调查。同时应对星空兽和帝国,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 蔚舟点点头表示理解,怕是光在封锁消息一项上,联邦就已花费了巨大的代价。 此行她没能得到什么有用信息,却明确了联邦形势的岌岌可危,继续拖延下去,可就不是两国与星空兽三足鼎立了,而是星空兽吞并联邦后直接与帝国对峙。 蔚舟心底发沉,语气也不由自主冷淡起来,问他:“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这句话带着明显的结束意味,叫杜漳梦回了二十多年前。果然无论过了多久,妹妹都是那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性子,他只好如小时候一般愣愣摇头,表示自己全听她的。 可这次蔚舟没有上前牵住他的手,只同他错身而过,开门前留下一句:“我与江澜关系正常,你不要想歪了。” 她走后,杂物间的门虚掩着,走廊的白炽光透进一缕,如刀疤般割在杜漳面上。 他虽没有蔚舟伶俐,却也称不上愚笨,这一席话是什么意思,他哪能听不明白? 千星计划她会尽力,但其余的,她仍对他们有着防备。 第33章 星舰高速跃迁了三天,在预期时间内到达了赛场星。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人迹罕至的寰宇边境迎来了关注热潮。 赛场星外围,隶属于两大寰宇霸主的军舰列队排开,拱卫着临时搭建的中心控制站,四十名参赛学生和四位讲解员已经就位,等待各部门工作人员做最后的检查。 联邦的学生领队由杜漳担任,此时同江澜站在一起,远远望着那颗被星空兽占领已久的白色星球。 他转过头,装作打量中心站,实则用余光偷瞟这个妹夫。 蔚舟说什么两人是“正常关系”,他是半点不信的,谁家好同事会孤男寡女关着门在房间里聊天? 杜漳不笑时显得凶悍,他一副认真检查中心站设施的模样,谁也不会想到他在偷偷观察人家帝国的学生领队。 嗯,脸长得倒是不错,身高虽不及他,但跟舟舟站在一起也算登对。就是性格无趣了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能有共同话题吗? 联邦的学生们一见领队皱眉,站姿更标准了些,一个个昂首挺胸,表情严肃。 反观帝国这边,虽没有交头接耳,却也懒散成风。尤其是帝都大学的单骁,东看西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直到中央大屏出现人像,才收腿站好。 镜头首先对准了讲解员席位,最左边的林勋顶着一头新做的发型,朝屏幕挥手: “嗨,能看到我吗?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上午好呀! ” 他的右手边依次坐着蔚舟、杜方以及联邦的另一位将军张林慕。 蔚舟按了按耳麦,听清里面的汇报后,抬头扬起一个笑,言辞干净利落: “大家上午好,这里是寰宇军校联赛的直播现场,我是今天的讲解员之一,蔚舟。我们的设备已经全部调试完毕,有请参赛学生入场——” 她说话时,机位变化,只留她的单人镜头置于右下一角,主屏给了赛场全景。 画面里,无数长相奇特、体型巨大的星空兽盘踞在地面,或休憩,或撕咬。这是普通民众第一次直面此等场景,一时间,连弹幕刷屏速度都慢了下来。 [妈呀,好恶心,星空兽什么时候能死绝啊(呕吐.jpg ) ] [它们长得也太丑了,是因为天天缩在阴暗角落,看不见对方,所以乱长一通吗? ] [没有人关注联邦那位女将军吗,她好温柔啊,啊我又多了个妈妈! (陶醉) ] [那是我们的张林慕将军,她是omega ,身上母性光环就是很重,私底下我们都喊她张妈妈来着嘿嘿。 ] [啊?还有联邦人在看直播? ] 在网友们闲聊之际,学生们已经启动机甲,在两位领队的带领下进入赛场。 赛场内共设置了两个补给站,位于两极之上,虽各自隶属于帝国和联邦,但此次比赛的终极目标是清除星空兽,故而并无必须回己方补给点才能获取物资的规定。 杜漳和江澜留在了补给站,以应对紧急情况。 四十名学生于最长的纬线处礼貌问好,随后不约而同地分为两个阵营,往相反的方向飞去。 帝国的学生们一亮相,弹幕立即爆发了讨论热潮: [不是,谁能告诉我他们身上贴的是什么? ] 军用机甲本是战场杀器,却因四肢上花花绿绿的贴纸,秒变搭配丑陋的儿童娃娃,或押韵或洗脑的广告词附在学生的背上、胸前、腿上…… [我以为我在看热血战斗番,实际是奇迹贴纸换装? ] [阿兰朵宝宝代言的什么?我要买爆! !] [哪个广告天才想出来的?又鬼畜又好笑哈哈哈哈哈] 杜方和张林慕都是一愣,帝国可没有提前告知他们还有这事。 “帝国的孩子们……挺活泼的。” 林勋在桌底下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这话只能由蔚舟来接: “学生的潮流而已,两位见笑了。” 几句话的时间,赛场内各队伍已经结束数据测算,向着自己的第一头猎物奔去。 至此,四位讲解员也正式投入工作。 蔚舟趁着尚未交战,给观众解释学生们的测试行为: “为确保公平,比赛开始前,赛场信息对学生们是保密的。此次联赛,既是学生们与星空兽的对决,也考验他们对环境的适应性和利用性。” 最先直面3s级星空兽的队伍来自联邦。 林勋吃惊: “嗯?联邦居然是二十人成队,看来走的是大力砖飞的路子啊!” 与帝国这边按军校分为四人一组不同,联邦的二十名学生并未散开,而是合力围攻猎物。 这是非常大胆的策略,极其考验指挥的能力。 二十,这个不上不下的数量,既不能如军团一般整入整出——总指挥只划定方向,具体执行由前线指挥和单兵来接手;又不能如四人小队般,各司其职,指挥有足够精力调整每一位队员的动作。 但联邦居然意外地表现优秀,擅长远攻的单兵几轮试探,便得知了那头疾风狼的极限速度,在数据师的精准测算下,联邦小队率先完成了3s级星空兽的一杀。 而另一头,帝国队伍中速度最快的帝都军事学院,也不过刚与星空□□手。 有着贴纸广告的笑料在前,联邦又占了人数优势,这一先手之局没在直播频道引起骂战。 蔚舟瞥了一眼弹幕,出言将娱乐性拉满:“联邦此举,倒是方便了我们的观众,不用纠结选择哪个队伍的镜头了。” 帝国学生一分为五,镜头也跟随他们分开,有观众调侃自己像是在上班的保安,一只眼盯好几个画面。 [赛琳娜果然是最棒的! 她们队快打完一只了!] 四位讲解员跟商量好了似的,只夸对方学生,张林慕注意到这条弹幕,调大了帝国军事学院的画框,笑着道: “不愧是帝国首屈一指的军校,这支队伍配合有度,指挥风格大胆。若非见过真人,很难想象坐在指挥机甲里的,是位可爱漂亮的小女孩。” 杜方给了更专业的评价:“双头凤蛇是典型的难打,若不能一次性斩下它两个头颅,不仅无法对它造成大额伤害,反而会激怒它。 赛琳娜指挥胆大心细,居然亲自上阵做诱饵,这才给了两位单兵一人拖尾,一人斩首的机会。若是数据师稍有误差,又或是单兵配合不当,她可就要命丧蛇口了。 ” 帝国军事学院的老师们也在观看直播,看到赛琳娜这一冒险之举,一个个拍青了大腿,恨铁不成钢。他们在课堂上反复强调,不到万不得已下不可冒险,可偏偏她就是凭着这一方法拿下了帝国队伍里的首杀。 几位老师在办公室里又是叹气又是欣慰,直到有位老教师重哼一声: “我早就说了,你们那套稳扎稳打的路子不适合所有指挥,非得搞什么学院派,你们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要固守己见。” 他又举了个优秀案例:“你们看看江澜,当年多少人笑他妄图一口吃成胖子,可人家只凭四年战功就入了执行官席位。若非有蔚舟那个怪物珠玉在前,他该是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执行官。” 几位年轻教师被说得面红耳赤,有不服气的想反驳,被身边人按下:“好了好了,看直播吧,卡萨军校也上了。” 先前的五月集训,卡萨军校因距离遥远,带队老师又是位于边境的德尔菲,故没有参加,以至于蔚舟和林勋也在今日才得见他们出手。 显然,德尔菲的战场实战很有效果,卡萨的学生比其余四所少了一步听取指挥战前调度的步骤,几乎是一踏入星空兽领地,不用指挥吩咐,单兵和数据师就分散开来,去往各自的位置。 “卡萨的孩子们真是将地形利用到了极致,目前为止,他们怕是最省资源的一队。” 与他们做对手的虎斑狞猫死得憋屈,居然被人引到沼泽地,困住了四肢,最后只能引颈待戮。 林勋嘴角都压不住了,还要谦虚一番:“一点小聪明罢了,杜将军谬赞了。” 弹幕有人看不懂,疑惑道: [为什么要省资源啊,不是有补给站吗? ] [补给站在两极啊,远的要命,一来一回都够杀好几只了。 ] [感觉3s级星空兽也没那么厉害嘛,他们杀得好轻松。 ] 蔚舟余光瞥见这条弹幕,状若无意解释道:“学生们开局都很不错。不过这么一搅合,其他星空兽也该意识到不对劲了,少了出其不意的偷袭,后面的战局怕是艰难。” 张林慕笑得温柔:“我相信孩子们。” 林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本的座位安排是让他坐第二位,但他不愿意跟杜方挨着,求了蔚舟和他换。现在看来真是明智之举,一个杜方他就已经受不了了,张林慕居然也是个开口闭口“孩子们”的长辈架子,这是他们联邦人的通病吗? 赛场内的战斗称不上凶险,几个队伍配合得当, 3s级星空兽的死亡数量稳步上升,讲解员们也没什么解说空间。 渐渐地,直播频道退却了新奇和热情,观众们移步后台,排起了“最受欢迎榜”,正在此时,变故突生—— 第34章 “警告!经检测,南半球大量星空兽正高速向北移动,其中速度最快的四足青乌,将于十五分钟后越过交界纬线。” 中央站的主脑弹出这样一条突兀信息,使得四位讲解员心思各异,却默契地没有和观众分享这一消息。 直播频道里,手速奇快的网友们已经制作了一连串学生表情包,配上搞怪文字,在弹幕上刷得欢快。 林勋余光瞥见蔚舟按了按耳麦,猜到她应该是在和赛场里的江澜沟通,索性没管主脑的警告,继续讲解: “赫兹大学这一记超远程的贴地火焰弹角度精准,弹道运行轨迹引燃了枯草,拦住了逃跑的b级星空兽,落弹也恰好定在鸠鹰的脚下,避开了它如盔甲般的羽毛,直接炸伤尖爪。” 一旁的杜方点头附和:“赫兹大学这位数据师,确实是个优秀孩子。” 蔚舟面上表情不变,听着耳麦里传来江澜的声音: “主脑的警告你们应该也看到了?虽说我们和联邦并未商议过比赛时如何划分清理范围,但自动靠近己方补给站是人之常情,如今南方的星空兽毫无征兆地往我们这边移动,会不会是联邦做了手脚?” 负责镜头调度的工作人员原本看表情包看得入迷,被身边的同事提醒,才发现蔚指挥一直在看他。两人对视后,蔚指挥略一挑眉,食指微不可闻地点了点自己的位置。 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动作,他当即会意,切换镜头,让蔚指挥消失在直播内。 镜头移开后,蔚舟点开智脑手环,低头给江澜发消息: [暂时不确定。但从目前的直播表现来看,联邦的学生明显对星空兽更了解,招式狠厉,且人员聚集。如果真的爆发兽潮,必定是我们吃亏。 你用主办频道给所有学生发消息,告诉他们星空兽往北聚集了。 ] 这次比赛不限资源,却限制了赛场主脑的提示,学生们只有自己的智脑手环可用,无法得知全赛场的情况。 如今兽潮风险只是稍见端倪,不可能就此停赛,只能先给他们提个醒。 虽说是给全部学生发消息,但受益更多的明显是帝国。 蔚舟心底担心是那头“疑似超3s级星空兽”作怪,转头又给驻守军团发了备战命令,让他们做好营救学生的准备。 智脑有隐私功能,页面只对主人开放,杜方只知道蔚舟在发消息,但看不见内容。 不过他大致猜得到。 工作人员一直看着蔚舟,见她放下智脑,不用她提醒,眼疾手快恢复了讲解员的四人全景,而后又回去刷表情包。 天!怎么还有蔚指挥的表情包啊! 不知道是哪位网友,截图了蔚舟挑眉那一帧,配上文字: [就这?菜鸡互啄] 此图一出,力压一众贴纸机甲表情包,成为人手一张的神图,连工作人员也忍不住偷偷收藏了。 [笑死了,讲解员镜框给那么小你们还看到了? ] [蔚指挥:本宫不退位,尔等终究都是弟弟!] 蔚舟的视线在赛场镜头上,没注意这些弹幕,杜方却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眼底慈爱更重,意味不明道:“帝国,好运气啊……” 林勋以为他指的是帝都大学燕绥因脚滑躲过了星空兽一击,装作叹息一声:“没办法,有些人真的是天选之子。” 有细心的观众发现,全体学生同时打开了个人智脑: [哎?他们在看什么? ] [主办发的消息吗?不然不会那么统一。 ] 这事是蔚舟做的主,自然也该她出面解释: “大部分星空兽都是昼伏夜出的作息,快到夜晚了,它们会大幅狂躁,只是提醒一下大家注意补充能源。” 星空兽的异常转移行为,连他们都无法理解,又如何告诉观众?索性找个别的借口。 [昼伏夜出?好的,本人于今日正式确诊为星空兽(安详.JPG)] [醒醒,星空兽没有你这么脆皮的躯体。 ] [妈呀,不知不觉我都看了快一天了,完全没有感觉到! ] 收到消息的联邦学生毫无所动,继续按照预定路线推进,留下一路腥臭的血迹和尸块。 而帝国这边,几位指挥在智脑上联系了一番,最终决定聚集在一起。这样,无论兽潮会不会爆发,他们相互都能有个照应。 然而这么一整合,队伍间不常配合的弊端便暴露出来。 莉莉丝和单骁都想攻击三葵花的中间花孔,两人同一时间起跳,却在半空撞在一起,恰巧给了三葵花攻击机会,若非燕绥及时甩出鞭子拉了他们一把,怕是要双双命丧花腹。 这头的胡宥一刀砍向□□,没想到罗伊先一步打了炮冷冻弹,让他的刀刃削在了厚实的冰壁上,磕出一个缺口。 观众们的评价是: [散是满天星,聚是一滩泥。 ] 几位小队指挥早已意识到问题,可谁也没法先开口整队,做那个总指挥。别的成员服不服且另说,反正另四个指挥是得罪了个干净。 众人僵持许久,直到三葵花带着无数深浅不一的伤口倒下后,帝都大学的指挥才提议,一个小队负责对抗3s级星空兽,其余人分散清理它的领地,顺次轮流更换。 林勋端了杯加冰可乐,边喝边道:“谷听然这法子,倒是误打误撞复刻了联邦的模式。” 联邦也并非二十人的火力全压在3s级星空兽身上,而是分出大半成员清理低等级星空兽,防止它们给主力队捣乱。 “不过我很好奇,”他的视线越过蔚舟,看向帝国那两位将军,问:“联邦的军校生一向是按这种模式培养的吗?” 虽说两国学生在击杀总数上差别不大,但他们都看得分明,联邦的学生显然军事素养更高,无论是化零为整,还是化整为零,都操控自如,打扫战场的动作也很熟练,不像学生,更像是从军多年的老油子。 林勋眯了眯眼,顺带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蔚舟。以往遇到这种细节,往往是她开口试探,怎的今日毫无动静? 听到他发问,蔚舟也跟着偏头,视线落在杜方脸上。 她心底清楚,联邦学生如此熟练,全然是被星空兽危机逼出来的。帝国的基础教育持续到二十岁,之后才能进入军校深耕,甚至军校生毕业后也并不强制入军。就如阿蕾杜莎的男朋友,他便是毕业后还返校重读了美术系。 只是联邦没法设置这样的容错空间。 他们常年应对超3s级星空兽的倾袭,又要保证帝国看不出他们军团减员,只能从内部大肆征军,真正把军校生当做预备军来培养,故而他们每个人都具有随时融入任何队伍的延展性。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一个不慎便有可能被林勋察觉内幕。 杜方笑而不谈,打了个哈哈:“怎么,林指挥这是要偷师吗?” 当着寰宇观众的面,林勋也不能咄咄逼人,杜方话毕,四人不约而同笑起来,掩饰风波。 杜方明白,这种藏藏掖掖的态度,将进一步加深帝国对联邦的警惕,降低了两国合作的可能性,可另一方面,也会将帝国的注意力控在接壤边境上,无暇关注他们其余举动。 千星计划的必要性正在于此。谁也不知道窗外到底是屠刀还是糖果,他们只能一点点加固窗子,隔绝了危险,也断绝了合作。 必须有一个人走出窗外,试探另一位房主的态度。 观众们没空关注讲解席的刀光剑影,因为北极的帝国补给站,突兀震动起来。 补给站也是学生们的出没区域之一,同样布置了电子眼,安静一天的无聊镜头,在夜色上浮之际,照射出一头巨大的千足甲壳虫,几乎在它出现的瞬间,电子眼尽数碎裂,只留直播大屏上几道鲜红的“错误”提示。 蔚舟本就对林勋一问心有余惊,此刻更是猛地起身,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九岁小蔚舟信里那句: [她被星空兽撕碎了,只带回一块机甲残片。 ] 理智告诉她应当信任江澜,他确实会软软地窝在她怀里撒娇,可内里仍然是个战力超群的3s级,可情感促使她没管镜头,立即按了耳麦,喊江澜的名。 好在那头很快传来回应,江澜声音平稳,只是背景有些嘈杂:“我没事,补给站已经进入战时状态,后面有情况我再跟你汇报。” 蔚舟惊慌的动作也引的直播频道里恐惧弥漫,林勋偷偷扯住她衣服,将她拽回椅子上,急忙对着镜头安抚: “观众朋友们,不要慌乱,补给站遭受攻击也在我们的预计范围内,毕竟赛场星现在仍是星空兽的地盘不是?哈哈,我们的蔚主就是太关心同事了。” 张林慕也很从容:“补给站配备了大量武器,领队江指挥自身也是3s级,大家不用担心,工作人员正在抢修电子眼,很快我们便能知晓现场情况。” 蔚舟坐下后,也反应过来自己行为不妥,笑着转移话题:“为了保证公平,两个补给站给学生准备的能源是等量的,这下我们怕是要小小作弊一次了。 ” 若是补给站本身用得超了,自然不可能从学生的用度里减,只能赛场外再去补充。 蔚舟正平复心绪,却感觉右腿被人轻轻拍了拍,她控制住自己没偏头,又听那人说:“别担心,只是个3s级星空兽。” 电子眼碎裂的瞬间,主脑就给出了等级检测结果,可超3s级是检测不出的,这才导致她一时情绪失控。 此时听到杜方如此确定,她才终于将心放回肚子。 但普通观众们就没那么好安抚了。 [天呐,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到星空兽正面,还离镜头这么近。突然觉得学生们好厉害,换做是我,当场就躺平等着被吃了。 ] [听说不给拍星空兽正面是蔚指挥下的令,本来我还觉得多此一举,现在真感谢她,看多了我晚上睡不着。 ] [人类居然能和这么恐怖的怪兽对抗,真不可思议,这还是受凉都会生病的我们吗? ] [镜头恢复了! 我去! 最前面那个是江指挥的机甲吗?好帅啊!] 补给站里的战斗游刃有余,众人刚想松一口气,却见学生们又遭劫难。 南方的星空兽一路奔袭,居然聚集挡在了他们回补给站的必经之路上。 讲解席能看到主脑还原的星空兽路迹,学生们却不知情,只以为是这几头3s级原本便是此地的霸主。 他们的能源虽未见底,却也不能支撑机甲一路飞在高空,此战避无可避。 至此,蔚舟几乎可以确定,赛场内确实存在一头超3s级星空兽—— 看出了北方的人类更加分散,便调集南方星空兽绕过众人进行围堵,想要逐一击破。眼见学生们集合,又派遣星空兽攻击补给站,让他们无法派出增援。 蔚舟皱眉沉思,观众被她的迷雾镜头蒙在鼓里,可身为执行官的林勋却不至于连这点军事意识都没有,如此明显的—— “我早说了,让你带着帝都大学的学生去烧个香拜个佛,”林勋长叹一口气,一手搭上蔚舟肩膀,“集训的时候我就说了,他们霉运加身,你还不信,看看现在!” 蔚舟被他这么一调侃,脑中顿时清明起来,紧绷许久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她自己早有预计,才会觉得星空兽动机明显,但于一个对星空兽无脑印象根深蒂固的不知情者来说,星空兽会排兵布将,几乎和人类自身能飞一样叫人匪夷所思。 第35章 帝国历987年夏末,一场由帝国和联邦合办的军校联赛,第一次以直播的方式向寰宇观众真实展现了星空兽的残暴与凶恶。 [虽然看不清四爪青乌的正面,但是胡宥的左臂挡板碎得差不多了,可见它的爪子有多锋利!] [几乎是一个队伍对付两头3s级了,军部不帮忙吗?罗伊也受伤了,不敢看了……] [对啊,我看补给站那边已经开始收拾战场了,江指挥怎么不派人支援啊? ] 讲解席位上的张林慕同样问道:“看起来帝国的孩子们力有不逮,需不需要主办出兵帮忙?” 她这话说得巧妙,只说主办,不分国别,算是给足了帝国面子。 然而林勋拒绝了:“他们也该锻炼锻炼了,不然一个个还觉得自己是天才呢。” 每支队伍对付一头3s级星空兽算是游刃有余,但多一头也不至于危及性命,顶多是有些束手束脚。 他们是军校生,不是温室里的花朵,难道一点伤都受不得吗? 蔚舟不反对也不赞同,只时不时分析一句各方技能的利弊点,担任一个尽职尽责的讲解员。 她在等,等一个能名正言顺让学生退场的机会。 事实证明,实战果然是最能催人进步的方式。五支队伍虽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到二十人为一体,却也大大提高了配合效率,至少不会再出现好心办坏事的情形。 全场内机甲颜色最花哨的肖克,将赫兹大学的指挥权让渡给帝都大学的谷听然,自己被单骁带着,两人开着推进器乱跑,充当惹兽讨厌的骚扰对象,干扰它们没法专注投入战斗。 阿兰朵则被派去了卡萨军校,帮忙计算全场数据,依仗自己和哥哥的互相了解,减少了布莱顿军校和卡萨军校配合控场的失误率。 四队各司其职,围成一张松口的网,每次只放一头星空兽进入,强制将原本的2v4变成1v4 ,由莉莉丝带队击杀。 如此循环往复,口袋一松一紧间,战场内留下的星空兽活口逐渐减少,直至归零。 电子眼从上空给了一个全景,奇形怪状的巨型怪兽小山般瘫着,尸体面目全非,血肉断肢与机械残块交织着散落一地。原本尚算平整的地面坑坑洼洼,火烧冰冻的痕迹被四溢的鲜血浸透。 学生们或坐或躺,唯有带着血腥味的风尚有活力移动。 单骁操控机甲靠在磐岩黑猩僵硬的躯体上,打开机甲舱门,盯着暗淡无星的天空,仰头喝水。 没一会,机甲能源彻底告罄,大腿外侧的能源灯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印在一株被压倒的树苗上。单骁应了谷听然的集合命令,手腕一转,将壶里剩余的水尽数洒在树苗身上,让它在被血液侵蚀前,得到最后一口清水。 几位能源耗尽的单兵,和指挥挤在一处,直线超着极点进发。 直播频道里先前嚷着要去吃晚饭的观众,一直揪着心等到深夜,见到学生们顺利抵达补给站,才松一口气道: [……讲解席那四位是真心狠啊,就这么看着他们拼命,胡宥那胳膊流了一路的血,脸都惨白的。 ] [我本来是想当军事综艺来看的,看到他们受伤才反应过来,他们不是演员,而是赌上性命的士兵。 ] [赌上性命不至于,哪可能真让他们出事,没发现江指挥一直不在补给站的镜头里吗? ] [啊?所以说救援的人就在他们旁边随时准备着?忽然有种家长买下城堡让小孩在里面玩过家家的既视感。 ] 时至深夜,众人都疲累不堪,蔚舟被急着吃饭的林勋推出来说结语: “很高兴看见四十名学生安全回到补给站。战场之上,受伤在所难免,补给站配备了高级治疗仓,大家不用担心。 后半夜是休息时间,赛场内的镜头不会关闭,诸位可以自行选择是否继续观看。 我们的讲解暂时告一段落,明早八点,不见不散。 ” 至此,联赛第一天,便在有惊无险中度过了。讲解席位的镜头一关,四位军部高层收敛表情,互相寒暄了几句,两两散开回去自家的星舰。 星舰的食堂二十四小时供能,半夜也不缺新鲜食材。林勋要了一堆高热量快餐,跟着蔚舟回了她房间。 “别关门。” 林勋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收回踢门的脚,让它敞着。 他将手里零碎的小花样往桌上一放,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军服,正要挂到墙上去,无意间瞥见扣子,疑惑道: “江主的衣服怎么在你这?” 正在拆餐盒的蔚舟手上一顿,缓缓转动脖子,视线落在他手上那件外套上,装作不懂: “什么?” 林勋捏着扣子往她眼前递,表情狐疑: “你看,这个扣子不是原装的,我见江主穿过。当时我还疑惑咱们江大少什么时候这么勤俭持家了,这事分明只有你干得出来。” 这事还真是她干出来的,但这时候蔚舟能承认吗?显然不能。 “我以为不用穿军服上镜,只带了一件过来。这是找江澜借的。”蔚舟眼神闪躲,不敢抬头跟他对视,只默默扒饭。 林勋撇嘴:“借你也不给件好的,看他那抠搜的样……”他及时截断后半句,因为蔚舟的智脑来了通讯提醒,屏幕上赫然挂着“江澜”两个大字。 “啧,果然不能背后说人啊。” 智脑接通后,江澜的脸出现在虚拟屏幕上,温和的嗓音也随之而来: “吃饭了吗?” 蔚舟急忙抢了一句:“正在吃,跟林勋一起吃。”后半句咬得格外重。 江澜了然,微微收敛表情,语调平稳起来:“正好。林主,对于今天补给站受袭一事,你有什么看法吗?” 林勋手上还捏着个炸鸡翅,皱眉嫌弃:“你一定要在这么快乐的时刻,谈论无聊的公事吗?” 他一手划过满桌的炸烤小吃,向没有眼力见的魔鬼同事展现自己的快乐来源。 然而江澜的关注点是:“刚才听副官们聊天,说起星舰上的鳗鱼饭特别难吃,真的吗?” 正在一勺一勺吃鳗鱼饭的蔚舟沉默,艰难咽下那一口又腥又咸的鱼肉:“……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林勋:? 江澜他是怎么从一桌小吃里精准看到角落那盒鳗鱼饭的? 没等他发问,魔鬼同事的视线又转了回来,重复刚才的公事。 “我能有什么看法?补给站的警报功能做的太烂,星空兽都到家门口了才发现。” 说着,他还找了一盒薯条塞给蔚舟,指了指她的饭,又指了指垃圾桶。 江澜的语气稍微和缓了些:“警报装置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星空兽,它提前破坏了这些装置。” 林勋顶了满脑子问号,一副“你在开什么玩笑”的神情:“你以为星空兽是玩扫雷长大的吗?怀疑星空兽你不如怀疑联邦,他们那些军校生,我什至怀疑是士兵假扮的。” “装置全是被暴力捏碎的,不可能是联邦所为。” 这个话题走向非常危险,蔚舟压根没心思吃什么薯条,手里的勺子将剩下那点饭翻来覆去搅弄。 她提出另一种可能:“或许是帝国内部出了奸细。” 林勋嘴里塞了一口肉卷,吐字不清:“有阔能。” 反正他是不相信星空兽能有偷袭前还先排除警报装置的脑子。 江澜的视线落在蔚舟身上一瞬,很快又移走,心底思绪不明。 装置是被大力碾碎的,他虽说“不可能是联邦所为”,但实际话里的意思分明是“不可能是人类所为”。 可蔚舟没听出来,还提了个略显拙劣的可能性。 她有点奇怪。 但这不是能当着林勋的面讨论的。 所以他应下:“好,我会注意补给站内部的工作人员。” 林勋吐了根骨头,冲镜头摆手:“说完了吗?说完赶紧挂了,耽误我们吃饭。” “我不是打给你。”江澜丝毫不客气,试图赶走这只电灯泡,“你不觉得在别人房间吃饭很不礼貌吗?” 林勋扬手甩了根薯条砸向虚拟屏,从电子影像中间穿过,落在对面的蔚舟身上。 “我又没在你房间吃。再说,”他索性摘了一次性手套,勾起那件军服,冷嗤道:“我还能有你不礼貌?借别人衣服还挑个换过扣子的。 ” 蔚舟被薯条一砸,这才回神,赶紧阻止两人内讧。 先安抚同事:“没事,我就喜欢这件,是我自己挑的。” 再哄男朋友:“他吃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能走。” 林勋瞪眼,开始阴阳怪气:“也是~咱俩才认识五年多,哪比得上你跟江主认识十年啊,今天要不是我拦着你,你是不是还得公然跑去赛场救他?”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江澜听懂了,顿时心情大好,连带着看电灯泡也顺眼起来,没再继续呛他。 蔚舟脑门直冒汗,赶紧拿上衣服出门,丢下一句:“你继续吃吧,我换个房间睡。” 星舰空房间多的是,但蔚舟下意识去了江澜那儿。他人在赛场,这几天都回不来。 “密码是我捡到猫的日期。” 蔚舟一边输密码一边想着,那天更重要的事是捡到猫吗?难道不该是睡了狐狸? 不过既提起了猫,她便关心了几句:“有家政机器人在,它不缺吃喝,就是孤单了些。” 星舰的房间制式统一,布局大差不差,蔚舟很自然地踏进浴室。 江澜像是躺在床上,半阖着眼,低低道:“舟舟孤单吗?” “对啊,它不是独自在家嘛,应该给它买点玩具的。” 清水扑在脸上,洗去溶于水的妆容。蔚舟半天没听见回声,睁眼看向屏幕。水珠从她眼睫上滴落,顺着优越的鼻骨滑下。 江澜不知道在笑什么,半张脸压在枕头里,但仍然能看出眉眼舒展,唇角也勾着。 蔚舟看着看着,也不由自主笑起来,又听对面轻声说: “如果联赛顺利,很快我就能回去了。” 她笑意微收,点点头:“希望如此。” * 联赛确实顺利,一连五天,都没有发生任何紧急情况。学生们一路推进,星空兽数量只余最后四分之一。 可蔚舟却越来越坐立难安,这五天的安稳,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幽暗的海底不知藏了多少蓄力的风暴。 学生们进展顺利,她便没找到让他们退场的机会,只能每日提醒他们保持警惕。 连日的比赛,又碰上工作日,观众们兴致缺缺,只偶尔发送几条弹幕。 [今天能结束吗? ] [不能吧,感觉越到后面,剩下的越是厉害角色。 ] “真眼蓝环的特点在于,它全身布满眼睛状器官,却只有一对是真眼,其余都是毒汁的储存地。不仅如此,它生活的区域往往遍布毒雾,这种毒雾呈——” 林勋听见旁边的声音突然中断,疑惑转头。 蔚舟表情严肃,愣在原地,显然是在听耳麦里的汇报。 他接过话尾,继续讲解:“这种毒雾呈黄色颗粒状,远看像是沙尘暴一般。机甲有过滤网存在,不惧毒雾,却很影响——” “立即让所有人退出赛场! ” 林勋“啊”一声,不明所以,但两人共事这么多年,他清楚蔚舟不会无的放矢,来不及问缘由,当即找了借口: “观众朋友们,接到紧急汇报,真眼蓝环的毒雾发生改变,正向整个赛场弥漫,为了确保学生和工作人员的安全,我们决定先退出赛场。至于比赛是否继续,后续会给大家答案。” 负责运营的工作人员会意,立即切断镜头,在频道里播放学生高光瞬间的混剪,并呼吁观众们进行“最受欢迎”榜的投票,借此转移视线。 讲解席上四位,作为此次联赛最高负责人,命令一出,赛场内反应快速,迅速整队退出。 没等林勋询问原因,主脑便散发出剧烈红光: “警告! 警告! 赛场地下八万米处有不明生物活动,预计十五分钟后到达地面。” 主脑汇聚了整个星际的各种信息,各大星空兽品种自然也收录在内,这还是林勋第一次听见它说“不明生物”。 蔚舟直接联系了江澜:“别管设备和能源,带着学生们赶紧出来!” 转头给不知道大家在忙什么的林勋解释: “早上我让清扫兵去赛场内打扫星空兽尸体,刚才收到汇报,大半的尸体不翼而飞,我怀疑是被这个不明生物吞了。” 主脑警报不断,大屏上开始倒计时。 杜方比她更早收到消息,此时联邦的驻守军团已经架好了重武,漆黑的炮口尽数对准那颗白色星球。 “我们必须在它突破地面的瞬间开启重武。” 蔚舟神情冷峻,不肯接他的话:“等里面的人出来。” 林勋自然是帮着自家人,松了松军服领带: “杜将军,此举未免小题大做了些,即便它是个什么拥有特殊能力的3s级星空兽,也没到需要让这么多人给它陪葬的地步。” 杜方没管他,上前几步拉住蔚舟的手臂: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们都不能接受另一种后果。” 一旦让那头超3s级露面,那就不是考虑人员损伤的问题了,而是千星计划出师未捷。 蔚舟挣脱他,叫来工作人员:“立即强制摧毁赛场内所有电子眼,是所有! 包含一切有录像功能的设备,除了两位学生领队,其余人的智脑全部限制使用。” 她反手扎起长发,面向杜方:“你的顾虑我会解决,但不是以牺牲一群无辜的人为代价。” “林勋,你留下控场,我去前线。” “不行——”杜方再次拉住她,语气凝重:“他们在去往赛场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蔚舟又是震惊又是愤怒,大力甩开他的手,咬牙道:“可我没做好!” 林勋皱眉站在一旁,敏锐察觉到这两人有私下的联系,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虽然他依然觉得如此对付一个3s级有些阵仗过大,但战场上最忌托大,左右帝国也不至于付不起几发重武,大炮打蚊子又何妨。 他接手军团调度,冲着蔚舟远去的身影喊:“别听那老头的,他敢打你们我就打他!” 杜方脱力坐回椅子上,心绪复杂。 他这个女儿,从小到大,个性如一。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张林慕安排好了军团,来跟他汇合。一见他这个颓败的模样,便知他和女儿吵架了,避开林勋,上前安慰道: “她若不是这个性格,当年也不会主动揽下千星计划。” 她停顿一会,语气中带着不确定:“有这孩子在里面周旋,哪怕事情暴露,帝国应当也不会立即对我们出手。” “我就是担心这个啊,”杜方转头,看向那架飞离星舰的青色机甲,眼底哀伤:“难道还要她夹在我们和帝国中间为难吗?” 接到命令围在赛场外的士兵,远远望见有机甲接近,正要阻止,同伴已经立正行礼。待再近些,他也看清了,那是青狐。当即散开缺口,让她进去。 此时是上午,学生们能源充足,按理说开足马力逃离赛场该是十分轻松的事,可接到命令时他们正在与星空□□战,好不容易脱战,周边的星空兽竟全围了上来,其中不乏3s级飞行星空兽,不肯放他们离开。 蔚舟没去补给站,也没去找学生们,她连接了中间站的主脑,径直往真眼蓝环的领地飞去。 那头倒霉的章鱼,被人提着触手带往学生聚集处,它本想挣扎,但一看这个方向正是它要去的,索性搭了顺风车。 这头的江澜从补给站一路杀来,只比她快了两分钟左右,忙于聚集学生。 真眼蓝环顺利到达位置,正要使力将提着自己的这架机甲搅碎,却被她抢先一拳打在肚子上。它腹部受创,顿时喷出一片毒雾,还没等它缓过这阵疼痛,又感觉自己被甩在地上,刀刃割开了它的假眼,毒汁流了一地。 青狐手臂挡板偏移,从里面伸出一记火焰炮管,炮口正在蓄力,确因发射装置未开,只能产生一片超高温气温区,周遭空气开始扭曲。 地上的毒汁被高温蒸发,扩大了毒雾的蔓延范围。 “江澜! 反打追踪器!” 江澜方才就看见了青狐落地,只是手上还在对付星空兽,没空找她,此时听她吩咐,立刻将机甲自带的追踪器打在自己身上。 一时间,在场所有机甲都收到追踪器的定位,毒雾带来的迷障恐慌散去,追着机甲定位向中汇合。 和青狐离得近的学生目睹了她生雾的全场,也有学有样,试着催发地上的血气。一时间,整片区域又黄又红,加上怪兽嘶吼惨叫声的围绕,宛若鬼片拍摄现场。 星空兽们没有过滤器,一个个不是被毒翻了,就是无头苍蝇般乱撞,哪还顾得上攻击人类。 学生们有序往江澜身边靠拢,然而地面突然间猛烈震动,地表整个偏移一寸,远处板块交界处被剧烈加压,瞬间隆起一座小山。 青狐反手将光剑插进地面,才堪堪止住倒势,另一手发射钩索,借此瞬移到江澜身边,和他的冥夜撞在一起。 学生们摔成一团,以为是突发性地震。 蔚舟心底却清楚,应当是那头超3s级星空兽出土了,只是不知林勋用了什么手段,阻止了杜方发射重武。 江澜被这一撞晃的头晕,心却安了,紧紧靠着青狐。 通讯器里传来杜漳的声音:“江指挥! 我听说蔚指挥进赛场了,她跟你汇合了吗?” 生死存亡之际,江澜顾不得吃什么飞醋,如实回他:“她在我身边。你们情况如何?” 他虽不明白蔚舟为什么突然下令让大家撤离,但仅凭四下所见发疯的星空兽们,也能推断一二。 杜漳松了口气:“我正在往你那边赶,马上就到! 让蔚指挥带学生们先走,你跟我去北边!” 蔚舟听不见冥夜内部的通讯交谈,她判断了一下震动来源,转头对江澜交代:“你带着学生们先走,我去北方一趟。” 综合两人不同的决断,江澜明白了——北方有什么东西需要镇压,且十分危险。 他眼底一转,顺着蔚舟的计划:“好,我在外面等你,你快点回来。” 青狐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怎的,没有回话,推进器开到最大功率,眨眼间消失在天际。 第36章 赛场星,这颗游离在两国领土之外的偏僻星球,白色的地表赋予它几分圣洁,可如今地表却渗满了深红的鲜血,深浅不一的炮坑数不胜数,又因方才突如其来的板块震动,生出几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举目之下,尽是疮痍。 那头超3s级星空兽盘踞在一座新生的小山上,浑身漆黑,像一只附在星球表面的吡虫,贪婪又无耻地吸收星球的生命力。 青狐高速靠近,巨怪的面目在视窗内逐渐清晰。 无怪乎主脑将它称为“不明生物”,它的外形已经不能用已知的任何生物类比——头上生着尖利的双角,面部没有五官,只能勉强从粗壮的长毛双臂分辨上下。背后长着一对近二十米长的蝠翼,双脚却是鹰状弯钩。胸膛处开着口,内里延伸出无数带着吸盘的触手,此时正卷着一只3s级森蚺的尸体往腹中塞着。 青狐腿侧结构变形,从里推出一截高射炮洞口,能源化作不可直视的白光,猛烈射出,正中那头恶心的四不像。 热武器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将巨怪撞得一仰,触手收紧缠住山尖,又立住了,只剩吃了一半的森蚺被高射炮波及,断了半根尾巴,沿着山体掉落。 足以击垮3s级星空兽的高射炮,对它竟毫无作用。 青狐悬停在离它一百米处的高空中,静默观望。 巨怪直起身体,身体表面突然张开几十只眼睛,金黄的竖瞳左右转动,最后定在青狐身上。黄色的粘稠液体从眼中渗出,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周遭寂静无声,风里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勾缠着无形的对峙。 没一会,巨怪又闭上了眼睛,蠕动着下山,目标明显是山脚的森蚺尸块。它的鹰爪偶尔会挂蹭到泥土,行动速度很慢,但依它巨大的身躯,从山顶到山脚,也不过几步路。 蔚舟无意激怒它,静静看着它吞食森蚺的尸块,它仿佛没有牙齿,只用触手将整条尾巴硬塞入腹中。 不久,它的身上生出一条带着鳞片的粗壮尾巴,拖在身后,与森蚺无异。 这一幕是极具有冲击力的。 星空兽作为一种有灵生物,会逐渐进化,尚在人类能理解的范围内。要知道,人类几万年前也不过是未开化的猩猩罢了。 可若是说人类从普通蓝星人,发展成如今有等级划分的星际人,是精神力上的进化,那巨怪生吞同类尸体,就能当即生出同样部位,便是生物躯体上的质变。 ——说出去会被当成魔法小说内的设定。 相比之下,从生物机能上谈,超3s级星空兽的进化等级,无疑排在人类之上。毕竟,人类暂时没能进化出断臂重生的能力。 自从多年前,机械肢体的大肆买卖,导致抢夺机械肢体的恶性事件频发,帝国便下令打压了赛博改装躯体,以至于当下走在街上,极少能看见机械臂、机械腿,除非是受了重大伤害,不得已才会替换非血肉部位。 所以,一个没有机甲的人类,单凭□□力量是极其有限的,数万人加起来也不过是让星空兽饱餐一顿罢了。 一直以来,人类利用自己创造和运用工具的优点,将星空兽划为猎物一栏,远远将它们隔在领土之外,便渐渐忘了,它们本身,是个能徒身跃迁、抵抗陨石的寰宇杀手。 就如这只超3s级星空兽,它从容进食,丝毫不将面前的青狐放在眼里,即便它的主人已是人类中的战力佼佼者。 可它这副模样,反倒让蔚舟松了一口气。 杜方之所以强烈要求在它破图的瞬间就启用重武,便是担心它是隐匿型,一经发现不对就立即逃跑,倒时他们才是真的束手无策。 可眼前这只,明显是头成长期的幼崽——强需进食,又带着自大。是的,虽然它体型和小山似的,但人家确实还是个宝宝。 一人一兽互不干预,一时间竟称得上相处和谐。 没一会,一架通体黝黑的机甲靠近,被青狐检测到,向主人发出警惕信号。蔚舟没回头,伸手拦住黑釉大开的炮口,示意赶来的杜漳先别动手。 黑釉上前与她并肩,连接了青狐的通讯频道。 “原来是躯体进化。” 蔚舟眼皮一跳,问他:“进化还有不同方向吗?” 黑釉挠挠头,愣是让二十米高的大机甲透出几分傻气:“我没告诉你吗?智慧进化的星空兽可以控制其他同类,而躯体进化,就是它这样的,吃什么长什么。” “也就是说,并不是所有超3s级星空兽都能排兵布阵?” 杜漳点头,想起蔚舟隔着机甲看不见,又出声解释:“对啊,不然躯体无敌,又懂命令全军,星空兽早就踏平联邦了。”语气里居然带着理所应当。 蔚舟指出漏洞:“可低等级星空兽确实为它所用,无论是联赛第一天的阻击学生,还是方才挡着学生不让他们离开。” “大概是被它吓的吧,不为它做事就要被吃。威胁和控制还是有区别的。” 蔚舟:…… 不得不说这个解释很有说服力,若是它真能控制整个星球的星空兽,还做什么小打小闹,直接一拥而上,压都能将学生们压死。 一青一黑两个机甲并排悬在空中,看着那头巨怪吃了一只又一只,把自己整得越来越辣眼睛。 “现在怎么办?” 蔚舟操纵青狐偏头:“你应该对处理超3s级更有经验吧,问我怎么办?” 杜漳被她一提醒,才反应过来,面露尴尬。 这不能怪他,实在是从很小的时候,两人之间做主的人就一直是蔚舟,他虽是哥哥,但早已习惯了当她的小跟班,指哪打哪。 他不由得生出一种终于能保护妹妹的自豪,从容给出联邦常用的方法:“先跟它打一架,消耗它的能量,再用食物诱惑,确保它待着原地不会逃匿,最后用重武碾压。” 话音刚落,只见青狐反手抽出光剑,斩出一道十字,直冲巨怪而去。 黑釉反应慢半拍,又连忙跟上。 巨怪忙着进食,压根不回头,察觉到身后的能量波动,也只是分出几根触手用以抵挡。 在剑光能量撞上触手的同时,青狐以极快的速度瞬移至巨怪斜前方,光剑注入雷弧,反手上挑,爆裂的雷光将星空兽尸体炸得粉碎,血肉劈头盖脸洒了巨怪一身。 到嘴的食物没了,眼睛也被雷光所伤,直流黄水,巨怪终于怒了。 它压低身体,露出头顶尖角,鹰爪蹬地蓄力,试图将青狐捅个对穿,却在刚一起步,就被身后的黑釉用镰刀勾住,镰刃虽无法伤它,却止住了它向前冲刺的脚步。它受力不均,脚下一滑,若非有触手支撑,差点摔到地上。 黑釉这把镰刀效仿了神话故事中的死神武器,与青狐手持的能量光剑不同,它是实打实的冷兵器,不受能源限制。 镰刀只能阻它一时,青狐趁机用钩索勾住一具星空兽尸体,甩上天空,故技重施制造血雨,再补上一记冷冻弹。 杜漳反应迅速,及时抽离镰刀,只留巨怪被冰缚住。两人一前一后向中突进,然而没等攻击落到它身上,四散的触手猛地拍地,震碎了附在躯体主干的血冰。 触手在四周拍出几道条形巨坑,上扬的尘土久久不能平息。 蔚舟见状不妙,迅速拉起操纵杆,机甲向下横劈一剑,利用反冲力翻身至它身后,追在后面不依不饶的触手被黑釉打出的高射炮逼停。 两人极速后退,拉开距离,与巨怪成三角之势。 对于巨怪的防御力,蔚舟有所预估,只是没想到它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虽然他们目的不在于杀死它,故而招式保守,没尽全力,但也是足以灭杀普通3s级的程度,几轮下来,却只在它身上划出小小的伤口。 周遭有幸存活的星空兽,被这片区域毫不掩饰的打斗惊到,慌忙逃去南边,给这三位杀神留出空间。 巨怪气得捶地,展开蝠翼,缓慢升至天空,扇动几下翅膀适应平衡后,触手收拢裹在身体上,整个身体箭羽般冲向青狐。 随着它越靠越近,遮蔽在青狐身上的阴影面积也逐渐增大,直至全然笼罩。 蔚舟在它起飞前就甩开了光剑,此时那柄尖利的能量剑就竖直插在青狐背后的山脊上。眼见巨怪几乎要与青狐贴面,她正欲侧身避让,一柄冒着冰寒之气的长剑突兀横在她面前,巨怪的鹰爪刚一触上,便被表面的液氮所伤,反射性后撤。 蔚舟心中一跳,当即召回光剑,扯住身边的机甲后退。 “你怎么又回来了?” 来人正是江澜。 早年青狐多次与冥夜并肩作战,两架机甲都不在对方的警惕对名单内,以至于青狐没有提醒,直到这人挡在她面前,蔚舟才发现江澜也来了。 他从另一方向赶来,没看见自己设的陷阱,蔚舟自然不可能怪他,只是仍对他刚才挡那一击心有余悸。 巨怪可是货真价实的超3s级,也就是多亏它年纪小,战斗方式单一,才会被液氮一冰,立即吓得后退。 只是蔚舟一连问了两遍,也没听见冥夜的通讯里传出声音。 好吧,大概是生气了。 “我说! 那边两个,能不能管管我的死活! ” 蔚舟闻声回头一看,便宜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触手缠住了,机甲挡板被搅得咯吱作响,一只腿已经被塞进了巨怪腹中。 冥夜首当其冲,对准巨怪发了一记液氮枪,冻得触手后缩,轻松解救了黑釉。 冷冻弹、焰温弹和高射炮是机甲基础武器,除此之外,驾驶者也会根据自身情况添置新武器,比如青狐手臂里能给光剑附雷的传导器,或是冥夜身上的液氮枪。 刚才那个距离,其他武器都可能波及黑釉,液氮确实是已有选择中的最佳项。 蔚舟操控机甲,讪讪跟上,跟冥夜站在一起,默默看着巨怪又爬回去进食。 脱离兽口的杜漳给新来的队友解释情况: “这只3s级星空兽的技能是吞噬,之前的尸体被它吃的差不多了。它应该是防御型,我们的武器很难对它造成伤害。 所以我们的计划是,先消耗它一部分能量,之后用食物诱惑,确保它不逃跑,再上重武。 第一步我们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 冥夜只点点头表示知道,里头的人依旧没出声。 杜漳目光闪烁不定,即便隔着机甲,也不敢和青狐对视,因为妹夫生气有他一部分原因。 他在通讯里明明说的是让蔚舟带队离开,结果留下的却是江澜,他一时生气,骂了江澜几句。 但这也不能怪他吧,当时谁也不清楚这头超3s级是什么属性,万一是智慧型进化,赛场内剩下的那几十头3s级也够蔚舟吃一壶了。 杜漳一边心虚,一边又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在黑釉的驾驶舱里纠结着。 蔚舟听不见他的心声,若非如此,她一定会告诉杜漳,江澜压根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他,绝不会因为有人骂他就生气,他生气是因为自己涉险前没和他通气。 三人心思各异,一时无话,静静看着巨怪左啃一口磐猩,右吞一口狮虎。 良久,中间的蔚舟弱弱举手:“那个……要不然我去杀几只星空兽带来。” 总站在这也不是个事,计划还是得推进,若是巨怪成长速度过快就不妙了。 冥夜闻言,转身就走,往星空兽聚集的南边而去。 蔚舟赶紧操纵青狐跟上。 三人按照计划,给巨怪造了个食物堆,见它兴奋地舞动触手,大口进食,想来一时半会是不舍得离开了。 重武的威力毁天灭地,也没必要向军团发送定位,他们设圈也只是防止它跑到别的星球去。 蔚舟为求保险,将追踪器打在巨怪身上,带着一直不说话的两个男人飞离赛场。 两个军团的重武齐发,直接将那颗白色星球整个碾成了碎片,爆炸的余波将周遭一些小型无人星球也毁的七七八八,只有开了保护罩的星舰纹丝不动。 焰红的烈光印照整片星系,像在漆黑的天幕中放了一束巨大的烟花,绚烂过后,徒留一地残渣。 帝国的星舰内,众人不知出动重武的原因,此刻见赛场毁去,甚至有几分惋惜。 只有蔚舟心绪波动,直到智脑显示追踪生物“生命体征已消失”,她才彻底松了口气,一连提了几日的心也放下了。 只是转头一看面无表情的江澜,刚扬起的唇角又放下了。 杜漳找的“吞噬技能”借口看似合理,实则漏洞百出,她得仔细想想,怎么跟江澜解释。 第37章 随着星网上预热许久的军校联赛走向落幕,秋声也悄然盈袖。帝都星的秋意不盛,只有早晚的风渗着丝丝凉意。 此时夜幕过半,军部总司的大楼里,只有执行官办公室那一层还亮着三盏明灯。 不了了之的联赛留下一堆烂摊子,不仅是观众需要安抚,参赛的学生也需要鼓励和嘉奖,这些都是军宣部负责人的活——导致蔚舟已经好几天没能和江澜单独相处了。 窗外秋风簌簌,主脑的整点报时响起,提醒着尚未离开的三位执行官。 刚旅游归来的阿蕾杜莎反手带上门,松开长发,高跟鞋清脆的咚咚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带着回音,一直延伸到尽头拐角,停在另一件亮着光的办公室门口。 “小蔚?你怎么还没走?” 蔚舟敞着门,盯着桌上处理完的文件发呆,被门外的女声一喊,偏头看向她。 “莎莎姐,晚上好。林勋休假,他的工作转到我这了。” 阿蕾杜莎也不进门,抱臂靠在门上,她身上的军服衬衫只系了下面三个扣子,领口大开,此时被手臂一挤,胸口的弧线更是迷人。 现在是非工作时间,她想聊点有意思的。 “我听说,联赛前,你和江澜的易感期赶一起了,同时请的假?” 蔚舟不疑有他,点头承认。 得到答案的阿蕾杜莎笑容更深,殷红的指甲点在下巴上,弯着声调问: “如何,他好玩么?” 时至深夜,总司内灯火寥寥,她们这一层更是不见人影,这么一句没有刻意扬声的话,也能在房间内震出不小的动静。 至少蔚舟被震在原地了。 她原本打算起身给阿蕾杜莎倒茶,此时进退两难,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一脸震惊地望着门口那位高挑妩媚的女alpha 。 ……莎莎姐所言,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她还试图挣扎,面上表情转了几轮,停在疑惑:“什么?” 阿蕾杜莎微不可闻地瞥了一眼走廊,戳破眼前这位耳尖红透了还装不知情的年轻人: “他看着挺无趣的,不会连叫\床都不会吧?你若是没有门路,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乖巧清纯的、成熟性感的, ao任你选,如何?” 蔚舟泄气,见瞒不过去,表情无奈:“莎莎姐,别打趣我了,就这一个我都哄不好了。” 联赛过后,江澜忙于赛后事宜,每天加班到深夜,她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跟他解释那头超3s级星空兽的事。 阿蕾杜莎不以为然,耸肩道:“男人嘛,不听话就换一个,哄不好就做到他下不来床,这样就没空生气了。” 说罢,她撩了撩长发,也没管对面一脸纯情的小alpha是什么表情,径直踩着高跟鞋走了。 蔚舟坐回椅子上,一头栽进文件里,冰凉的纸张贴在面上,掩盖她越来越红的脸颊,耳边是逐渐远去的高跟鞋踩地声。 良久,咚咚声换了一种声调和节奏,变成了敲门声。 她没关门,来人只是出于礼节才敲门,主脑便也没给主人提醒。 蔚舟头也不抬,声音闷闷:“莎莎姐,还有什么事吗?” 阿蕾杜莎的建议车速太快,她接不太住。 然而回声却不是女alpha那独特的婉转语调,而是断冰碎玉的清冷音色。 “走么?” 蔚舟抬头一看,门口站着的人果然是江澜。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立即起身,离他更近,“走吧,没什么工作了。” 这么晚了,两人自然不可能再回家里,一齐上楼往顶层宿所走去。 顶层的走廊铺着地毯,行走无声。 蔚舟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莎莎姐好像以为我们在搞aa恋。” 和她并排的男人似乎并不惊讶,语气平静:“媒体也这么认为。” “啊?”蔚舟不由一愣,眼底的难以置信没有掩饰,“什么意思?媒体为什么会这么想?” 两人身高腿长,几步走到走廊尽头,同时停在1112门口。 蔚舟在脑子里想了一圈,仍旧没找到答案,像阿蕾杜莎这类亲近的人,会发现蛛丝马迹并不奇怪,可媒体为什么会知道? 江澜后背抵着门,摸她随手扎在脑后的花苞,本就松垮的头发被他捏得更散,垂下几缕挂在蔚舟脸颊边。 “你不想他们知道吗?” 蔚舟任由他玩自己的头发,表情无奈:“不是,我当然想公开,但你的……”她轻轻偏了下巴,示意他小心那边的电子眼。 “进去说吧,可以么?” 江澜没说同不同意,只反手按在锁上,密码锁验证了掌纹,门顿时大开,靠着它的人也往后倒去。 alpha急忙扯住他胳膊,两人踉跄倒进房间内,被惯性一带,江澜连人带门被她压在墙上。 蔚舟顾忌着走廊的电子眼,只匆匆贴了贴男朋友的侧脸,接着拉人、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江澜却没顺着她的力道往客厅走,而是勾住脖子将人拽回墙角,送上自己的唇。 两人鼻骨高挺,交错压在对方脸上,唇齿相接的瞬间,如新雪落入湖中,剔透的冰晶被染上颜色,沉进青绿的湖底。晨间薄雾化作气息,在角落里勾缠,激起身体里的悸动涟漪。 alpha原本抚在他脸上的手,渐渐下移,虎口卡住这人的脖子,迫他仰头。 两人第一次牵手时,也是在类似的墙角里。 在一起这些日子,蔚舟发现了江澜的小癖好。他喜欢在角落里被她占有,比起大床,他更喜欢沙发和浴缸,搂着她的脖子被她压在怀里。 忙碌的江指挥一连加了好几天的班,蔚舟无意折腾他,吻了一会就放开了,搂着腰和他说话: “还生气?杜漳一定是跟你夸大其词了,那头星空兽你也见到了,没什么攻击性,不算危险。” 江澜微张着口喘气,眼神留在她身上,却不说话。 蔚舟见此招无果,开始换思路:“知道危险你还回来,给我殉情不成?” 江澜抿唇,瞪了她一眼:“给你收尸。” 说完又不解气,手指勾了一缕她的长发,重重碾了碾。 但这人却一脸无所谓,还笑的出来:“那挺好的,免得收殓兵动手了。” 帝国规定,只有家中无人的士兵阵亡,才会由收殓兵代为操办后事。 如今的蔚舟显然是深谙卖惨之道。 没办法,这招虽然无耻了些,但着实有效。至少江澜是见不得她这副模样,立刻垂了眼角,下巴轻轻搁在她肩膀上,带着气音缓慢道: “不要乌鸦嘴。” 江澜是从来不信这些的,放在她身上却也怕了。 蔚舟心底一软,她只想讨饶,可不愿平白惹了男朋友伤心,手指摸到他后颈,在那块软肉上摩挲。 “嗯,我乱说的。”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蔚舟终于想起刚才的正事,又问一遍:“媒体为什么会知道我俩的事?” 自此联赛结束,她就很少关注星网的热点,一直想方设法推进千星计划,至于赛后与贵族的利益分割,以及学生的嘉奖等等,都是江澜在负责。 江澜松开她,一边叫主脑开灯,一边牵着人往客厅去。 “出发上星舰那天,你搂了一下我的腰,有印象吗?” “嗯……”蔚舟回想了一会,直到记忆点匹配完成,她才叹了口气,嘀咕道:“没搂上好不好,我只是担心杜漳那大块头撞到你,伸手挡了一下而已。” 出发那天,杜家父子也与他们同行。林勋几人也不好让他们跟着学生走,只能五个人并排,幸亏舱门够宽。 无事生非难道是媒体的共性? 她语气里只有无奈,没有遗憾,但江澜不管这些,扯过她的手臂,环在自己腰上,盯着她笑:“现在给你搂。” 江澜的房间一如既往的空荡,却架不住小情侣的黏糊劲,偌大的空间充满了甜蜜的气息。 泠泠月色浸渍风声,趟过无息的城市。本该是休息的时间,却总有心底藏着事的人不知疲倦,把靠在她怀里昏昏欲睡的男朋友摇醒,和他谈公事: “赛场那只星空兽你也见过了,我们都是3s级单兵,对它造成的伤害却微不足道。星空兽的进化速度远超想象,或许我们应该提前准备起来。” 江澜懒得理她,闭着眼睛脱衣服,准备去休息。 蔚舟也没指望江澜能立即给出什么支持观点,表情认真严肃,继续输出: “最好是再找一些这类星空兽练手,未雨绸缪一番。” 能去哪找?只能是联邦。 但她浅谈辄止,打算先按照这个思路给身边人洗脑。 江澜充耳不闻,甩开外套,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侃侃而谈的人被他的动作吸引,低头看他,眼神却不由自主落在他那绷紧的胸口上。 “江澜,你……最近还有空健身?” 每个人的军服都是定制款,尤其是衬衫,尺寸完全贴合身体曲线,一般来说不会出现绷得这么紧的情况。 江澜起身欲走,看方向去的是浴室,走之前用手指勾了勾女朋友的下巴,在她唇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蔚指挥,麻烦你多补充一点生理知识,好么?” 被alpha滋润过的小o,身体会越发成熟,为孕育新生命做准备。 可此时的蔚舟毫不知情,只盯着江澜裸/露的腰线,愣愣点头。 第38章 第二天又逢周末,日头正好。 联赛的后续事宜告一段落,杜家父子却被菲利斯找了理由拦在帝都星,隐有僵持之意。 不过菲利斯一直驻守在边境,现下人还在返程的路上,暂时没法与他们起什么冲突。 这便给了杜漳私下联系蔚舟的机会,以他所言,两人留在帝国本也是联邦议会的意思,借此吸引帝国的注意力,让联邦能从边境抽兵支援星空兽战场。 不仅如此,他还捎来了杜方的短筏,原话是: [舟舟,我为赛场星的事向你道歉,是我行事过于激进,不好意思。 你按自己的节奏行事即可,不用听你哥哥夸大其词,联邦再怎么说也是坐拥十四大星系的超级大国,不是那么容易被星空兽攻破的。 照顾好你自己。 ] 话虽如此,蔚舟依然没停止劝说进程,只是方式更迂回了些—— 十有九日鸦雀无声的执行官小群,大清早就传来消息提醒。 [一叶扁:帝都美术馆今天有展览,去不去? @军部-江澜@军部-林勋@莎莎姐] [一叶扁:可以带家属。 @莎莎姐] 之所以还艾特了江澜,是因为她天刚亮就翻阳台回了自己房间。 ——是的,为了规避电子眼漏洞,她昨天晚上从1112的正门走了出去,接着越过阳台再躺回江澜床上。 她走时,江澜还没醒,群里先回消息的是阿蕾杜莎。 [莎莎姐:今天这么有闲心?看来是哄好了。 ] 林勋紧随其后,像是没睡醒一般: [在休%假,不去9* ,晚安#mmmmmm] 蔚舟略过一堆乱码,再次艾特阿蕾杜莎: [莎莎姐,带上彦枝一起来吧,我和江澜两个人逛没什么意思。 ] 这次展览是她特意安排的,总不能只给江澜一个人看了。 阿蕾杜莎停了一会,大概是去问彦枝的意见,最后回道:[去可以,但我积攒的工作你们可得帮我分担分担。 ] 解决完这边,蔚舟又去敲1112的门,好半天,里面的人才开门。 “看展你去不去?” 江澜身上挂着睡衣,闻言眼皮一掀:“你不是默认了我会去?” 蔚舟跟在他身后进门,讪讪道:“我看了全司邮件,今天你没什么工作,所以……” 军部发放的遮光窗帘效果斐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房间内却只有一点朦胧微光,散在江澜的眼睛里,融着笑意。 男人蜷腿缩在沙发上,姿态放松,抬着下巴问:“和我逛没意思?” “不是,”蔚舟眼皮一跳,赶紧滑坐到他身边,将人搂住,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辩解:“我那不是,为了劝莎莎姐过来嘛。” 她嘴上说着抱歉,神情却无半分示弱,甚至于眸光里带了几分侵略。 天光透过窗帘,在这对恋人的脸上跳跃,气氛逐渐微妙,泛起危险的气息。 江澜的笑渐渐收了。 蔚舟清楚,眼前这人只是日常撒娇,可她却没顺着,坦然说出一半真实目的。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能看清对方所有隐而不发的微小情绪。 作为隐瞒的一方,蔚舟心底无奈,她身上的异样,江澜必定早已察觉,可他偏要捂着这层窗户纸,对自己几次制造出的坦白机会视而不见。 这次亦然。 江澜垂眼避开对视,额头和她抵在一起,嗓音迟缓:“好吧。下次我们俩单独去。” 说完他立即起身,没给蔚舟回话的空间,告诉她:“我给你做了早餐,在厨房。你吃吧,我去换衣服。” 蔚舟张了张口,却终究什么也没说,下意识伸出的手也落了空。 大概恋爱中的人总多思,微妙的情绪交织成一张难以捋顺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在里面。 她不愿瞒着江澜,于是有意给他制造刨根问底的机会,但江澜这副极力粉饰太平的模样,叫她也陷入踌躇的泥泞,恍若命运的琴弦便停于此处,轻轻一拨便能改动旋律。 仔细想想,她真的做好了告诉江澜真相的准备了吗? 或许,江澜的选择才是对的,他们都需要一个缓和的时间。 * 恰逢休息日,美术馆的游客却比平日更加稀少,只有寥寥几位工作人员正在整理撤下的展品。 彦枝自从转了美术系,便成了此地的常客,不经疑惑道:“今天人好少,以往连工作日都挤满了游客。” 他攀着阿蕾杜莎的手臂,小声在她耳边私语。可展馆内本就安静,蔚舟和江澜又离得近,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阿蕾杜莎对环境的敏锐程度,当然更甚这位军事系只修了一半的年轻学生,但她默认这是两位同事的小情趣,便一直没开口,没想到被彦枝揭穿了。 知情知趣的alpha悄悄瞥了眼身边那对隔着半臂距离的情侣,故作提声:“人少不是挺好的?省的把我们挤散了。” 彦枝不懂其中的弯弯绕,闻言晃了晃手臂,示意他牵得很紧。 蔚舟还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掩盖自己清场的行为,没想到阿蕾杜莎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并不疑惑。 虽然不知道她脑补了什么,但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蔚舟没再开口解释。 四人里,只有彦枝一个行家,阿蕾杜莎出身贵族,多多少少也懂一点,真正走马观花的只有蔚舟和江澜。 但这两人丝毫不觉尴尬,因为他们的心思都不在展品上。 江澜从出门开始就沉默着,不过他一向是生人勿近,熟人更是起开的性子,阿蕾杜莎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顶多觉得这对小情侣瞒得也太过了,分明已经清了场,却连手都不牵。 展品的主题多样,风格和形式也截然不同。 彦枝兴致勃勃,拽着阿蕾杜莎的手臂,凑上前欣赏。 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是画作区,一众色彩鲜艳的画框,拱卫着中间一幅黑白水彩。主人公是一颗只余枝干的大树,从主茎到枝叶都显稀疏,凑近一看,原来是众鸟衔枝,以鸟为叶,加上其口中断裂的树枝,共同组成一颗看似正常生长的高树。 【 1 】 “很有创意哎,适合做成环保主题,鸟与树互相依靠,唇亡齿寒。” 几人中彦枝年纪最小,性格也活泼,虽然碍于另两位执行官在场,有些拘谨,但兴奋劲掩盖不住,时不时点评几句,不知不觉间成了引路人,其余三人都跟着他走。 第二区是摄影展馆,中心挂着一幅占据整墙的风景纪实片,取自某著名地理学家的相册。景框中是一望无际的戈壁,黄土弥散,毫无生机。 【 2 】 点评人的标签打在照片右下,彦枝凑上前,轻轻读出声: “两千年前,我们曾共同经历过一场『人』的退场,因为精神的超脱进化,也因为以个体面对浩瀚宇宙时的恐惧与茫然。 政治学家曾言,人类的社会秩序,组织在工业、消费、进步之中——它可能遭遇挫折,却一定螺旋上升。对此,我们充满信心,从未质疑。 而现在,战火与纷争却一次又一次见证秩序的破灭。 当我们在由新型钢筋浇筑而成的城市里再也看不到人类的身影时,他们是在为秩序之落空殉葬,还是已经踏入了流亡之旅,寻找下一个应许之地? ” 他读完,转头问自己的alpha:“两千年前,指的是人类离开蓝星的时候吗?” 阿蕾杜莎很有耐心,口吻温和:“是啊,当时我们遇见了另一个生命种族,差点全体灭绝,幸好后来出现了精神力分化,那些高等级机甲等来了主人,带领人类一举消灭了敌人,开启了探索宇宙的第一步。” 这段历史也曾被记录在星际史书中,不过并不是学校的主修课程,导致许多学生只了解帝国建国以来的历史。 彦枝有些惊奇,手掌掩在嘴边:“你们军部,居然允许这种反战思想公然出现的吗?” 阿蕾杜莎笑:“那你得问咱们管着军宣部的江主了。” 可彦枝哪有这个胆子,捏着女朋友的手指,悻悻退后。 倒是蔚舟出来解释了一句:“只要不以此煽动民众,形成组织,军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omega立即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但其实他更疑惑了,这都舞到三位执行官面前了,还能只闭一只眼吗…… 继续往里走,装置区的第一件展品名为《未知的旅程》,由漫天的红线和船体组成,红线从天花板渗下,紧紧缠绕着小船。小船虽是独立的,红线却将它们的命运相连,裹挟着、纠缠着,向未知的旅途出发。 【 3 】 大片鲜红的颜色给人不适感,整个角落宛若剖开的心脏,血管交织着裸露。 四人只略一停留,很快向更深处走去。 展馆正中,是一个绕不过的互动装置。 脚下的直线箭头指向两个岔路,一端放着某幅名画的临摹版,标签上细数了原作所获的重重奖项;另一端投影了一只猫咪的电子影像,标签记录了它的品种、年岁及体重。 两个展示台中央,放置了一柄电子火枪,影像模拟的暴戾烈火,露着狰狞的獠牙,恍若下一秒便要将展区整个吞入腹中。 毫无疑问,这是个救猫还是救画的经典问答题。 既到此处,四人也没有破坏规则,捏着手中的入场券,斟酌选择。在场都是成年人,于这类阐述观点的问题上总多考量。 画作昂贵,猫咪鲜活,该救谁? 沉默一路的江澜居然抢先作答:“家里养了猫,所以我选救猫。” 男人神情无波,周身依旧像是裹着凌冽风霜,整个人融在同色的冰天雪地里,却未让脱口而出的言语沾染半分冷意。 无论天平另一端的名利价值几何,他都更怜惜家里那位。 这是他的回答,给眼前这个互动装置,也给身边的爱人。 江澜言辞简短,余留的尾音却叫人鼻间泛酸。蔚舟快速眨了眨眼,几乎要疑心阿蕾杜莎是否能听见她的心跳声,只能深深吸气,竭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有时候,平静是另一种热情,自己煨着自己,小火慢炖,高温催着水流滚动沸腾,让里头那颗心更加浓郁。 蔚舟直挺挺地立在原地,欲盖弥彰般和江澜维持着半臂距离,偏头看向阿蕾杜莎,示意他们先选。 彦枝被女朋友推着,直言道:“这个问题,经常被我们专业当作辩论赛议题,大家各执一词,但我的选择一直是救猫。” 蔚舟虽带着目的而来,却也不想让场面太过严肃,给他接话:“我以为你们学艺术的会更看重作品?” 涉及熟悉的领域,彦枝多说了几句:“确实,我挺多同学都说愿为艺术付出生命,不分小猫还是自己。 但我觉得,生命本就是造物主最完美的艺术品。 ” 他有些腼腆,声音越说越低。这个想法听起来过于抽象,很容易被人打上“理想主义”的标签。 于是又找补一句:“其实这个问题很不切实际,如果真的着火了,小猫会自己逃跑的。” 阿蕾杜莎笑了笑,上前一步,本意是为男朋友解围,语气却不由自主带了轻蔑: “枝枝说得对。人类总喜欢这样,试图将功利数据化,天平的另一端放上生命还不够,还要再加之道德。可惜,掌握功利的人从不为此无聊的问题停步。 ” 她讲手里的硬质入场券随意抛至名画面前,“我选救画。” 同行四人,三人都已作答,于是剩下那个便成了焦点。 蔚舟的目光落在电子影像上,里面的小猫重复做着扑咬、转圈的动作,可爱,却死板。 “莎莎姐有一点说的没错,人类总会提出这类无聊的问题,电车难题也是一样。但每一个问题背后都有着共同点——都藏着人类的自大与高傲,将自己置于上帝的位置,随意抛下选择权。 可更多时候,被困在烈火中的其实是我们。 ” 年轻的时候,我们以为自己是风,风往哪里吹,草就往哪里倒。 【4】 最后才发现,我们不过是草。 野火只需引燃一簇,便能毁灭整片草原。 第39章 四人参观结束,在美术馆附近吃了个不中不晌的下午茶,随后两两分开。 虽正值硕秋,但帝都星不兴农业,四下并无丰收之意,只有傍晚的余晖比夏日更加温和。 美术馆旁边是一席被开发成景点的江水,青石铺就的小路沿着岸边蜿蜒向前,周边的柳树只余残枝,光秃秃垂下,为来来往往的游客略作遮阳。 在一众老人孩童里,有一对牵着手的年轻情侣格外惹人注目,常有游客为这两人突出且有些眼熟的容貌回头。 青石的间隔不一,江澜牵着身边人,每跨一步,都和她踩在同一块砖上。 “阿蕾杜莎的选择让你失望了吗?” “嗯?”蔚舟回神,脚下顿了一下,又快速调整回去,“没有。就算她选了猫,也不一定就会帮我。一次隐喻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周遭声音繁杂,他们没提前因后果,因此也不惧被人偷听。 偶尔两人会踩上不同的青石,牵着的手拉直,又在下一步臂膀贴近。 “可她分明看透了,却依然选了画。” 蔚舟抿唇不语。 江澜徇私,彦枝论艺,他们各有选猫的理由。 但阿蕾杜莎,她既不养猫,也不作画,无私可徇,她也不像彦枝那般纯粹,会认真对比猫与画的价值。 在她眼里,猫压根不足以成为赌桌砝码,自始至终都不存在平衡的天平,只有“救画”与“不救画”的单一选择。 蔚舟说不失望是真的,因为她早已有了预估,只是不死心般试图再来一次。 阿蕾杜莎的态度,早在她反对联赛直播一事上就已初现端倪。 当时联邦意味不明,蔚舟提议以直播的方式向联邦施压,众目睽睽之下,联邦总不能公然伤害学生。但阿蕾杜莎更倾向于将主动性掌握在军部手里,封锁消息,届时即便学生出事,是非曲直也任凭军部分说。 她是典型的旧守成派,更注重眼前的利益,讲究及时行乐,宁愿与队友你1我2,瓜分三块蛋糕,也不愿出力挣下6块,按3:3分成。 可想而知,她绝不会赞同出兵援助联邦。 天光渐消,蔚舟踩上最后一抹微弱的影子,勉强笑了笑:“莎莎姐,她到底是贵族家的孩子。” 只不过贵族还遮遮掩掩地披着伪善外衣,而阿蕾杜莎更豁达直接而已。这份直接让她能在同事和男朋友都选了猫的情况下,依然大方承认自己是“掌握功利的人”。 青石路走到尽头,城市的喧嚣再度袭来,漫天的飞车在主脑的控制下交织成线,穿插在高楼之间。 江澜用指腹轻轻勾了勾蔚舟的手心,将她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我想去你那看看粥粥。” 路过的调皮小孩一蹦一跳,眼见要撞到江澜,被蔚舟及时挡了,揽着男人的腰将他带到一旁草地上。 江澜乖乖被她圈着,眼神一刻不离。 蔚舟原以为他只是想安慰自己,所以找借口转移话题,此时见他神色认真,方觉其中还有另一层含义。 ——他终于搬离了隔在两人中间的模糊风屏,不再抚着影子暗作猜疑。 蔚舟眼底含了笑意:“我觉得,你能猜出个大概。” 江澜无奈:“你也没想在我面前藏着。” 蔚舟成功把人拐回了家,预备来一场坦白局,却没料到事情朝着她看不懂的方向发展,并且有疯牛狂奔般拉不回来的趋势。 猫崽被两人富养一段时间,彻底褪去以往那副瘦骨嶙峋的可怜模样,足以轻松跳上沙发,踩着江澜的腿。 “蔚主,麻烦把你的猫带走。” 蔚舟头大,把粥粥抱回自己怀里,压着它柔软的肚子不让动。一边撸着小猫的尾巴,一边想着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居然把江澜气到连猫也要分成你的我的。 明明她只是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身世以及千星计划的来龙去脉。 难道江澜接受不了她出身联邦? 没等蔚舟思考出答案,乖巧躺在她怀里的粥粥一个猛跳,又回到沙发,在针织套上磨爪子。 原先它还是个吃不饱饭的猫崽,江澜往沙发上一缩,它便束手无策,可随着它越长越大,这招显然失灵了。 蔚舟赶紧挤到一人一猫中间,将他们隔开,从猫爪下拯救出稀碎的针织布套:“小猫咪,你就别添乱了。” 旁边那人嗤了一声,语调里含了奇怪的意味:“现在嫌它添麻烦了?蔚主打着洗猫的由头把依赖期的男朋友丢在床上时,可是熟练的很呢。” 蔚舟:…… 原来症结在这。 她松了口气,不是生气就好,这种小脾气她一般都当撒娇看待,恋人间的小情趣罢了。 她将人挤到沙发的角落,手腕绕过江澜后脑,托着下巴强行将他的脸转回来,凑上去贴了贴。 “杜漳是我亲哥,生物密码箱作证,毋庸置疑。” 但显然alpha找错了安慰方向,男朋友吃醋时不问对象是谁。 江澜本就对杜漳几次骚扰蔚舟的行为感到不满,现在又知道蔚舟借口洗猫,实际偷偷去看杜漳的信,直接打翻了醋坛子。 可此时被蔚舟这么一贴,心又软了。 说到底,他是有些怨杜方父子的。这两人远在联邦不知情,但军部谁不清楚蔚舟的升迁史?从普通士兵一路走到执行官席位,战场刀兵枪弹无眼,官场口腹蜜剑不断,即便有凌上将袒护,她也没少受委屈。 将一个九岁大的孩子送去敌国做间谍,还抹了记忆,他们也真做的出来。 况且,杜漳选哪天说出真相不行?非得紧跟在他爬床之后,好好的二人世界被两封信搅了,又平白惹了蔚舟难过。 偏偏这人还在笑着哄他:“也不能说只当借口吧,我真的把猫洗了。它流浪久了,毛发打结,我换了好几盆水呢。” 江澜眼底泛酸,顺着她揽在后腰的力度往她身上贴,悄悄将正往她身上扑的粥粥按倒,五指松松卡在它脖子上,任由四只梅花垫在空中无力踢动。 “上次叫你补充生理知识,你看书了吗?” 蔚舟顿了一下,不懂话题为什么突然拐到这里,但还是如实回答:“……看了的。” 书上说,开荤后的omega会出现胸涨、流水等生理变化,生殖腔口也会变得松软,其主要目的是为了更好受孕。 她竭力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往江澜胸上瞟,试图让话题变得正经些:“哪里不舒服吗?” 江澜埋进她肩颈处,呼出的气息散在锁骨,小声说了句什么。 约莫是两个字,被粥粥发出的抗议喵喵声掩盖,蔚舟没能听清。 “嗯?再说一遍。” 江澜松开那只毛茸茸,直起腰,眼神沾在她唇瓣上,慢慢拉近距离,停在一个将吻不吻的位置。 外面的天光早已散尽了,只有屋内的人造光泛着暖黄,洒在两人一猫身上。 热气从心底上浮,一路延伸到脸上,蔚舟来不及想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是因为什么,半阖着眼,往前凑了一点。 然而触感却非预料中那般柔软,江澜抵了根手指挡在中间,缓缓摩挲,将那不知道哪来的液体尽数抹在她唇上,甚至微微用力,压了半截进她口中。 蔚舟尝到了熟悉的味道,檀木香开始萦绕,透过衣领,往她身上裹。 她想咬住那根手指,却被江澜收回,清俊的面容在她瞳孔里放大,唇上的水沫被人小口舔舐,换上另一种液体。 “既然看了书,应该懂怎么咬终身标记吧……” 闻言,蔚舟微微瞪大了眼睛,连脑子也清明了一瞬,伸出去预备掐他脖子的手被牵住了,按在他胸口。 “我成年很久了,生殖腔发育良好,”江澜调整姿势,流水的地方压在蔚舟大腿上,尾音带着细小的钩子:“你明白么……姐姐?” 鼓胀的胸肌在她手下起伏,蔚舟即便是块北极冰,也该融化了。 第40章 厚重的窗帘将秋意挡在窗外,屋内的暧昧气息得以打着卷游行,落在江澜眼里,晕出一汪春水,使这双眼睛散乱迷离,毫无焦点。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盏床头灯发着微光,仅能让人模糊看见床上那人滚动的喉结。 房间门轻声开合,有谁含着水贴在他唇上,舌尖抵着他下唇,慢慢给他渡水。 “还喝吗?” 温和的女声稍稍拉回他一点神智,江澜偏头避开这人给他擦汗的动作,往她身上贴,鼻梁抵着锁骨。 记忆回流,想起这两日的混乱,几乎想咬她一口。 蔚舟平日里有多冷静自持,到了床上就有多放肆恶劣。也不知道对他的脖子究竟有什么执念,正面进的时候,便掐着他压在枕头上,从后面咬他腺体时,依然要反手卡着他脖子。 偏偏她不过火,只用一种恰到好处的力度钳制他,叫他连反抗都找不出理由。 江澜张口,状若恶狠狠地咬她脖子,只是不知是没力气,还是舍不得,最终也只是叼着一块软肉研磨,连齿痕都没留下。 这人真是,叫他不知怎么评价。 她会卡在失控的边缘给自己打抑制剂,在休息的空荡还要掏出智脑处理两人的公文,遇到不确定的邮件还要问他: “军宣部这月的实际用度超标了,要跟财政处说一声吗?” 那时他在干什么? 哦,他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躺在毛毯上喘气。 至于为什么是躺在毛毯上,因为她的床在第一晚就湿透了,一连换了好几次,终于榨干了这位勤俭持家的alpha的床品储存,只好铺上夏天的冰席,他嫌冷,于是又裹了冬季的毛毯。 只是这件毛毯现在也半湿着。 他有点嫌弃,将它踢远了些。 蔚舟眼疾手快,又扯了回来,盖住他裸\露的后腰,连人带毛毯一起束在怀里。 “亲爱的,将就一下,再打抑制剂我真的要躺几天医院了。” 江澜的肩宽摆在那,没法整个人缩进她怀里,只将汗湿的脸贴在她肩膀上,想辩解一句“这次真的不是勾\引”,嗓子却哑到说不出话。 他们都是3s级,终身标记的过程必然是疯狂又漫长的,但因alpha频繁给自己打抑制剂,他一点苦也没受,只是水流得有些过分。 此时神智清醒,反过来去摸蔚舟的脸。 “你还好么?有没有不舒服?” 抑制剂被列为管控药品,自然有它的理由,多打容易引发一系列排斥反应,轻则住院挂水,重则半身不遂。他相信蔚舟做事有分寸,又忍不住担心。 江澜腰还酸着,勉强支起上半身,去贴蔚舟的额头,从嗓子里挤出一句气音: “你睡会吧,我去给你做饭。” 蔚舟笑出了声,赶紧把人拦住:“做什么饭啊,你连衣服都没有。” 闻言,脚尖刚踩上地板的人一顿,又默默缩回毯子里。 蔚舟从床头抽了张湿纸巾,给他擦额头的汗珠,动作细致。 这人额前的碎发被沾湿,散在眉眼处,比平日里穿正装时多了分少年气,只是往下一看身体,便知这位是实打实的成熟期omega。 “终身标记后,你身上就会有我的信息素残留,以后得带着抑制贴了。” 江澜仰着头,任她在自己脸上抹来抹去,神情餍足:“很快就可以不贴。” “嗯?”蔚舟换了张湿巾,从下巴一路擦到脖子,“你打了陈述报告?” 贴抑制贴,无非是为了掩盖江澜的真实性别——毕竟一个alpha不可能被标记。 既然他这么说,想必是已经着手解决这事。 果然,江澜点点头:“我第一次申报性别是在婴儿时期,一直没有改过性别,可以证明掩盖性别非我本人意愿。而我身家又清白,经得住查。所以过审没问题,只是流程顺下来,需要不短的时间。” 蔚舟眸光闪了闪,没追问他“非本人意愿”是什么意思,音色柔和:“那就好。不过在结果公布前还是小心点,免得传出什么不利于你的风言风语。” 虽然菲利斯没有明说,但他们都清楚,此时正值下一任总指挥席位甄选之际,最好不要闹出负面新闻。 江澜轻轻“嗯”一声算作应答,又往蔚舟身上贴,展开毛毯将两人裹在一起。 “算上粥粥,我们也算三口之家了。” 他可没忘了自己爬床的目的,杜方父子两都不靠谱,算不得亲人,不如他们自己组建一个小家。 蔚舟一时怔住,用过的湿巾被她攥在手心,水珠从指缝渗下,在床上印出一小团阴影。 从她有记忆时,就跟着凌上将在战场进出,家于她而言,只是一栋去过几次的大别墅。主脑能成功验证她的瞳孔,给她开门,做饭的阿姨会喊她小姐,问她今天想吃什么。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印象。 凌上将去世后,那栋别墅她也没再回去过,如今想来,已经记不起屋内的构造了。 虽然前不久得知自己还有亲人,但缺少回忆的勾连,杜方父子也不过是有着生理血缘关系,比陌生人要亲近一些的朋友和长辈罢了。 蔚舟自身内核强大且稳定,从不为独身而感到自卑或失落,血缘亲人可有可无,对她并无影响。 可当“家”这个字和江澜挂钩,便生出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她心底清楚,江澜提出终身标记,大半是出于对她的心疼,否则也不至于在气都喘不匀之际,还无意识地念叨着要给她生小宝宝。这也是她选择打抑制剂的原因之一,江澜心软,她也不能太得意忘形,毫不顾忌地折腾人家。 此前她对小宝宝的概念更多停留在情\欲的另一层实质表征上,重点在承载欲\念的孕体——江澜身上。如同千万个alpha的私心所念,仿佛这个omega怀了孩子,便能满足a的某种独占欲。 她一向不喜欢这种——仿佛野兽标记领地一般——宣示主权的方式,所以江澜念了好几遍的暗示,都被她模糊应付过去。 且不说后事未知,她不愿把江澜套在自己身边,即便前路顺利,江澜也不是谁的所有物,有孕不能剥夺他作为独立个体的权利。 可此时和这人紧紧靠在一起,她方觉自己的误解颇深,他想组建的“家”,并非是谁锁住谁的绳索,而更像是正裹在他们身上的温暖毛毯— — 从造物主那里圈出一片私有空间,同时装载肉\体和灵魂,挡住风雨,再藏进私语。 细密的温度裹挟全身,却又不成束缚,能轻易挣脱。 江澜见她笑了,才继续说:“你喜欢房子吗?我可以再买一栋,当作我们的新家。” 蔚舟忍俊不禁,眉眼都弯起来。 也许是江澜顶着这张禁欲的脸,却一身遮不住的情/色痕迹,太过有反差感,又或者是他直接问人喜不喜欢房子,造就了少见的低情商时刻,总归蔚舟像是被人戳了笑穴一般,笑得停不下来。 江澜的心情从欢欣改成疑惑,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抑制剂打太多的后遗症。 她平日脾气也好,但更多的是礼貌和大度,哪有这种笑个不停的时候? “舟舟?” 蔚舟咳嗽两声,稍稍控制了一下,只是眼底的笑意依然藏不住。 “粥粥在客厅呢,喊它干什么?” 江澜收了表情,眼神带上幽怨,盯着她不说话。 那意思分明是,你知道我喊的是你。 蔚舟调整姿势,手指按在他后颈那块软肉上,笑得戏谑:“昨晚你可不是喊的这个。” 江澜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皱眉收回毛毯,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睛道:“快去做饭。” 蔚舟摊手:“你知道我不会。” 男人的声音闷在枕头里:“那就都饿着吧,同甘共苦。” 坐在床边的人又自顾自笑了好一会,才弯下腰,托着腿弯将男朋友抱起来。 “我换个床单,你先在沙发上待一会。” 江澜陷进柔软的面料里,毛毯只松松搭在腰间,他还偏要一只脚踩在地上,微微□□,意有所指道: “不是嫌我会弄脏沙发?” 这两天他提了几次想去客厅,蔚舟充耳不闻,这会儿也不顺着哄他,反倒来一句: “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否则现在你连沙发都没得躺。” 江澜瞪她一眼,憋了半晌,挤出一句:“你变坏了。” 蔚舟忍着笑,把试图勾他毛毯的粥粥抱走,去阳台收衣服。 “下次把你的生活用品匀一份放这里。” 她的声音隔着一道折扇门,被窗外细碎的风卷着,显得幽远澄净。 江澜在房间里过了两天不辨朝夕的日子,现下被阳台渗进的高阳晃着,心中熨帖,拖着音问: “你还没回答我,咱们要买个新房子吗?” 雪白的狮子猫竖着尾巴跳进客厅,蔚舟紧跟其后,臂弯里搭着床单和衣服,一人一猫都是满身的暖阳气息。 “买房子?你不喜欢住我这?” 江澜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慢腾腾往自己身上套,一边说道: “这里是你的私人空间,若是被我挤占,以后我们吵架了,你是把我赶出去呢,还是自己去睡马路呢?” 蔚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没用“我们不会吵架”作反驳,只说: “明明还有第三种选择。” 江澜以为她会说,还能去总司或者酒店睡,不料这人竟来了一句: “我们可以一起睡马路,一人睡一边,生气就隔着车水马龙吵架,和好了就越过斑马线牵手回家。” 江澜弯着眉眼,衬衫歪七扭八地挂在肩膀上也不管,顺着说:“那军宣部岂不是要单独辟出一个版块放我们的花边新闻?” 粥粥听不懂两个主人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欢欣的氛围,随意躺在女主人脚下撒娇,肉垫在她腿上一开一合,压出几朵梅花印。 蔚舟笑够了,神色认真了些,顺手将江澜的衣领翻好:“等我见完老大,咱们就去看房子。” 提及此事,江澜的表情淡了不少,一颗一颗系着扣子:“菲利斯是守成派,最大的期望就是自己在位期间帝国无大事发生。基于这一点,他很难支持你的想法。” “嗯。但总得试一试。” 江澜穿好衣服,将毛毯丢到那只调皮的猫身上,看它在底下钻来钻去,玩得不亦乐乎。 “联邦的星空兽危机,我会保密的。” 他心底明白,蔚舟此举也并非是为了联邦,以她的性子,随便一个国家遭遇星空兽袭击,她都会去帮忙。 只是恰好这个对象是帝国的老对手,恰好她出身联邦,又是千星计划的执行者,才会让整件事变得棘手至极。 联邦有所顾虑,不敢公开求援,于是他连投一票赞成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尽力不给她拖后腿。 蔚舟招来家政机器人,指挥它将毯子拿去清洗。 “我知道。” 江澜的家国荣誉感不强,执行官一职对他而言,只是一份薪水可观的普通工作罢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如此直接地告诉他真相。 “假如菲利斯也拒绝了,你会怎么办?” 江澜穿上衣服,高山仰雪的气质又萦绕周身,只是这份冷淡,在女朋友面前自动消解,他伸手,虚虚拢着蔚舟几根指骨,抬眼看她。 蔚舟握紧他,唇角还挂着笑,只是比方才更平静: “一旦涉及立场,许多事,便很难区分对错了。即便帝国拒绝援助,也有它自己的理由。” 两人说话间,家政机器人驱动滚轮而来,伸出机械臂,整个拢起毛毯。雪白的狮子猫在里面挣扎许久,才顶着一身凌乱的毛发跳出来,蹲在一边舔毛。 可它没有生气,主人不在家时,都是家政机器人给它添食喂水,它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机器人龇牙。 它虽只是一只小猫咪,却也在流浪的日子里明白几分世俗道理, 早些时候,它有一个小伙伴,它们一起晒太阳,一起翻垃圾桶,生活充满了嬉戏打闹。只是随着它们越长越大,寻找足够的食物成了每日唯一的要紧事。后来,因为一根变质的火腿肠分配不均,小伙伴恶狠狠地给了它一爪子,钻进草丛一去不返。 它躲入角落舔舐伤口,嘴里喵呜喵呜将小伙伴骂了个狗血淋头。 直到它因为太饿,偷窃了一位人类小朋友放在公园长椅上的面包。半大的猫崽跛着腿,一瘸一拐地逃离现场,夜雨沾湿了它的毛发,冷意直往骨子里钻,却还死死咬着嘴里得来不易的面包。草丛的枝丫划伤它耳朵时,它忽然就原谅了小伙伴。 倘若位置对调,它也会独占那根火腿。 “粥粥——” 男主人的呼唤打断了它的回忆,浑身雪白的猫咪左右望了望,见女主人不在客厅,于是踩着猫步,矜持地停在沙发前。 它看得出来,男主人不太喜欢和它贴贴——即便是他将自己带回这个吃喝不愁的家里。 果然,男主人只是伸出指尖,点了点它的额头,嗓音淡淡: “等买了新房子,单独给你布置一间玩具房,别老用妈咪的沙发磨爪子。” 粥粥歪头,异色眼瞳比先前漂亮不少,宝石般嵌在它毛茸茸的脸上。 妈咪是谁?女主人吗? * 菲利斯在联赛结束不久,就已传讯返程,却直到十月初,才姗姗来迟般抵达帝都星。这还不算,人刚落地,就进宫面见了陛下,之后更是宴会不断,仿佛将联邦的客人忘在了脑后。 “还能为什么,之前杜方不请自来,老大心里憋着气,当然要趁此机会找回场子。” 林勋伸筷,夹走最后一块糖醋排骨,都放进碗里了,还要问一圈:“没人要了吧?枝枝也不吃了吧?” 彦枝赶紧摇头。 阿蕾杜莎见不得林勋这副不值钱的样子,简直在彦枝面前给自己丢脸,抬手在电子菜单上又添了一份排骨。 “哎哎哎——这桌是蔚主请客,你自作主张加什么菜。” 阿蕾杜莎懒得理他,翻了袖口,给自己切羊排。细长的尖刀划过熟肉,重重压在餐盘上,敲出清脆的声音。 林勋依旧是人倒嘴不倒,嘀咕一句:“死毒蛇,吓唬谁呢。要不是蔚主给我接风,你能蹭上这顿饭?” 阿蕾杜莎忍无可忍,嗤笑一声:“给你接风?你是给帝国做了什么巨大贡献回来吗?” “我给帝国今年的GDP添砖加瓦了!”林勋丝毫不惧,转头拉上盟友:“不然蔚主为什么突然请吃饭,还能是她有喜了不成。” 被战火波及的蔚舟喝了口果汁,不慌不忙道:“很遗憾,我是alpha,没法有喜。只是最近频繁请假,给大家添了麻烦,请客感谢一下。” 她既组局,自然早就想好了理由。 “况且,我们四个也确实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正好彦枝也有空,权当认识一下。” 她想争取这两人的支持,自然要拉近关系。 画展之后,江澜提出另一个她没想过的方向——从彦枝入手,迂回劝说阿蕾杜莎。 林勋一向是个不记仇的,这会转向阿蕾杜莎,带着点八卦劲:“我听说你们是一见钟情啊,是什么感觉,第一眼就心跳加速吗?” 彦枝方才被两人的争吵吓了一跳,此时又见林勋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很是惊奇,乖乖回话: “我第一次见她,只觉得她长得漂亮,又威风,完全没想到还能有后续发展。” 蔚舟手里剥着虾,状若无意提及:“以前莎莎姐跟我说,她不喜欢年纪小的,黏人又幼稚,没想到会为你改变。” 江澜附和:“军部刚开始流传你们在一起的消息时,我们都当是谣言。” “啊?”林勋皱眉,仔细回想:“当时你们不是说,这事确实像阿蕾杜莎的风格吗?” 蔚舟笑容一僵,缓缓转头,眼神温柔:“林主,还有别的菜想吃吗,我给你加。” 林勋没由来的觉得冷气直往身体里钻,叫主脑调高了包厢里的温度,迟疑一句:“蔚主,你不会是喜欢我吧?我可没有搞aa恋的念头哈。” 蔚舟:…… “放心吧,就算我搞aa恋,对象也不会是你。” 阿蕾杜莎作为知情人,调笑一句:“她喜欢的可不是你这款。” 林勋不服气:“我这款怎么了?我英俊潇洒,有钱有颜有地位,双商在线,谁喜欢上我都不奇怪好吗!” 江澜插了一句:“我对''''双商在线''''表示怀疑。” 林勋又要发作,被蔚舟及时按住,安抚道:“他这是肯定你''''有钱有颜有地位''''。” 彦枝旁观了一轮,对几人的相处模式有了大致了解,也跟着笑,语气真诚:“你们感情真好。” 林勋难得肯定别人:“这是当然。你还没认识那谁的时候,我们四个就已经共事很久了。没有意外的话,估计得一直干到退休——” 他顿了下,又道:“说起退休,老大是不是要退位了?” 这个话头一起,方才还算和谐的气氛,顿时凝固起来,恒温器运作的声音逐渐刺耳。半冷的饭菜摆了一桌,却只有彦枝时不时伸筷。 林勋出身星盗,早已被排除在选项之外,他无所谓,但剩下这三位,可是实打实的竞争对手。 良久,几乎连彦枝也察觉到不对劲,蔚舟才开口打破沉默:“即便老大有意退位,也不会这么早吧,他距离退休年龄至少还有十五年。” 林勋带着叹息“哎呀”一声,眼神在阿蕾杜莎和江澜之间转了个来回,冲蔚舟挑眉:“兴许早在背地里定好了人选呢,只是没告诉咱们罢了。 ” 蔚舟倒是很坦然,开了个小玩笑:“若是莎莎姐升任总指挥,能不能加一点厨师餐名额?每季度辖区总指挥找我做汇报时,我都得花自己的名额请他们吃饭,过得可苦了。” 阿蕾杜莎掩嘴发笑,眼角微微上扬,意有所指道:“不错,若是我接了这位子,你和江主也不必争了。” 蔚舟心下了然,借着夹菜的动作和江澜对视一眼。 阿蕾杜莎是四人中资历最老的前辈,在蔚舟入席前,她便已做了好几年的执行官。这些年她从未受过处分,辖区内的星系也蒸蒸日上,于情于理,她都有资格继任总指挥。 可当蔚舟真正站在菲利斯面前时,他却给了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40-50 第41章 “你的看法呢?” 总指挥办公室内,蔚舟端坐在沙发上,耳中雨声不绝。 枯败的花草立在细雨中,被水珠压着,一下下打在窗户上,啪嗒声被蔚舟用作计数,终于在第一百四十二下时,菲利斯将这个棘手的问题抛给了她。 其实在菲利斯提及阿蕾杜莎的贵族背景时,她就开始走神。 前几日和同事们聚餐,席间也提起了关于总指挥继承人一事,之后她和江澜讨论,一致认为第一顺位会是阿蕾杜莎,可菲利斯的想法,似乎…… “蔚舟,你在听吗?”菲利斯叩了叩桌子,提醒眼前这人尽快回话。 “抱歉,老大,我只是在思考。毕竟您问的是我对同事们的看法,一个说不好,我可就要成为办公室公敌了。”蔚舟耸肩,状若轻松,却改变不了室内略微压抑的气氛。 菲利斯的桌上没有待拆文件,显然今天是特意叫了她过来,只谈此事。 年轻的军部高官捧着杯白水,往杯里望去,手指正随着水流晃影变形,思维却逐渐明了,试探出声: “您说莎莎姐背后是贵族,不适合继任总指挥,但我听说,莎莎姐和家里的关系并不融洽。” 菲利斯面容沉静,不过才一月不见,他两鬓的白发又多了些许,言语间带着驱不散的愁意:“倘若她真的和家里断联,你们还能找她帮忙和贵族牵线?” 联赛直播一事,若非有阿蕾杜莎做中间人,军部没那么容易和贵族达成合作,这一点,在座两人心知肚明。 可蔚舟能怎么说?总不能将自己三个同事全都贬低一遍,再自荐上位。 菲利斯叹气:“这些年,我以为你看的分明,贵族为什么不在明面上插手军部事务?还不是因为他们中出了一位执行官,只要阿蕾杜莎存在,贵族就一直拥有左右军部事务的能力。” 蔚舟垂眼不答。 菲利斯见她一副受教的模样,心中还算宽慰,背着手走到窗前,继续问: “江澜呢?你如何看待他?” 时值十月,秋季的棉雨才款款而至,一连下了好几天。许是受天气影响,菲利斯觉得,天边那几朵阴沉的云,仿佛也压在自己心头一般,久不放晴,只盼眼前这位优秀下属能说点让他满意的话。 “你放心,今日的谈话内容,只有你我知晓,你不必有所顾忌。” 蔚舟先前拿着这个由头掩饰自己走神,此刻也只能默默应下,实际她只是在脑中删除一连串的赞词,尽量让自己的评价显得客观: “江主他……工作认真负责,能力也强。” 菲利斯扶额,眉头越皱越紧:“我叫你来,是让你帮我写年末评语的吗?” 只有那种繁琐的官方汇报,才会用这几个毫不走心的形容词。 “我知道江澜为人冷淡,和你们交际不多,但你和他认识这么久,没点更深入的了解吗?” 蔚舟的眼神依旧粘在水杯上,久久不移,仿佛那个透明的玻璃杯突然生出了花一般。 “我个人觉得,江主各方面都很优秀。待人礼貌,情绪稳定,指挥及作战能力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菲利斯懒得和她兜圈子,话锋一转,直言:“所以你觉得他能接我的位子吗?” 蔚舟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神态,挤出几个字: “挺好的。” 菲利斯闭了闭眼,彻底死心了,今天他是别想从这人嘴里听到任何一句否定。 “你觉得都不错,可帝国总指挥只能有一人,谁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蔚舟心底叹气,避了半天,终是没躲过这个死亡问答。 “原先我自然是首推莎莎姐,但依您的意思,她不太合适,那顺位下来,在位时间最长的,便是我了。” 她这话说的巧妙,执行官入席不论资历,很难说总指挥的甄选会不会有此加分项。 “你啊!”菲利斯伸出一指虚空点点她,不怒自威,只是言语间却含了调笑:“又拿什么在位时间搪塞我,想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实话,真是难如登天。” 蔚舟终于舍得放下那个玻璃杯,抬眼跟着笑:“老大,我是真心的,难道还不准我自荐吗?” 菲利斯没接这番话,手上用力,推开了窗。 外头的雨丝渐强,被风一卷,洒在这位两鬓斑白的老人身上,剩余的则是滴滴答答砸在窗台上。 见状,蔚舟从沙发上起身,站到他身后,两人一起观雨。 前日里还残留的晚花,如今也尽数凋零了,举目望去,一片衰败之象。 “我老了,蔚舟。” 菲利斯分明只是中年,语气却不掩迟暮,兴许是这份沉重的职责拉长了岁月,才叫他早早白了发。 “你一向行事谨慎,不愿对他们几个做过多评价,我理解。那便和你说说我的想法吧。” 他伸手接了几滴雨水,看着水珠在手心的厚茧上艰难滚动,直至被体温蒸干,消失殆尽。 “我找阿蕾杜莎谈过,她拒绝接这个位子。” 蔚舟眉间一动,心里疑惑散了。 早在菲利斯以阿蕾杜莎出身贵族为由,说她不适合继任总指挥时,蔚舟就已经觉察出不对劲。 若是说担心阿蕾杜莎上任后,军部彻底沦为贵族附庸——逻辑上有理,可事实并不相通。 贵族从未放松过对各部的掌控,以联赛直播为例,即便阿蕾杜莎没有出面支持贵族,他们依然能用其他办法威胁军部让步,这些年来,他们往军部塞人更是如探囊取物般随意。 无论新任总指挥有何背景实力,他/她也不可能同贵族对着干。 另一方面,说到底,军部与贵族并非敌对势力,只是于部分事件上存在分歧罢了。贵族有些私心不假,但也没蠢到不懂装懂、自取灭亡的份上,蔚舟能顺利入席便是最好的证明。 只要不在明面上驳他们的颜面,贵族也乐意帝国出现更多人才。 所以,阿蕾杜莎的出身,根本不足以成为被拒的理由。 蔚舟不会傻到跳出来指责菲利斯故意误导她,只问:“莎莎姐拒绝的理由是?” “如你所说,她和家里关系不睦,本就不愿应付那些人情来往,若是继任总指挥,找她办事的人只会更多。” 这个说法太过随意,可确实是阿蕾杜莎的行事风格。 菲利斯给她解了惑,转而说起另一位候选人:“至于江澜,你对他倒是不吝夸奖。” 这话蔚舟没法接,她自认已经非常克制,尽力做了客观评价。 “可惜,你觉得他好,我却不能给他机会。江澜此人,太淡。” 菲利斯目光悠远,语气不可避免地带了遗憾: “不可否认,他的工作能力十分出色,但也仅限于此。你说他情绪稳定,但你可曾看出他骨子里的叛逆? 说来也是蹊跷,你行于野路,却处处可堪典范,而那么多正统的军校教官,却教出江澜这么个反骨。 我最初带他进军部时,让他跟着你学习,可直到正式入席,也没能学到你的半分如履如临。 为什么他军功无数,却没几个被人传颂? ” 菲利斯虽用问句,却没给蔚舟回答的空间,自顾自说道:“因为他每一场仗,都打得惊心动魄,偏要舍弃稳妥,兵行险招,哪个老师敢用他做教例?” 菲利斯恨铁不成钢,下了最后判决:“况且,他对帝国,对军部,甚至对你们,没有敬畏,没有忠诚。 我时常怀疑,若非影娱圈需要卖笑,江澜怕是立即收拾东西当偶像去了,毕竟那里的薪水比军部高多了。 ” 蔚舟终于找到机会,小声辩解一句:“江澜他还是有不少存款的,不至于为了加薪就跳槽。” 菲利斯:…… 重点是这个吗? “好,不说他了,说说你吧。” 他始终未曾偏头观察身后的人,像是不在意,又像是胜券在握。 “我一直觉得,你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这些年你功勋不断,和你合作过的军官对你赞不绝口,在民众里也颇有声望。 最重要的是,阿蕾杜莎跟你关系不错,江澜和林勋也被你带过几年,若是你上任,他们三个不会不服。 ” 他赞誉不绝,蔚舟却越听越心惊,毕竟按当下的语境,其后必然跟着一个“但是”。 大开的窗户招来一只七星昆虫,小家伙淋湿了翅膀,一头栽在窗栏上,只是还没等松气,便被菲利斯无情弹飞出去,掉落在萎靡的枯叶上。 蔚舟的心也仿佛和它一起落下。枯叶脆弱,只需稍一用力,便会裂成拢不全的碎片,而后被泥土无情吞噬。 她对自己能不能升职并不在意,却没法不忐忑被拒的理由是身份存疑。 七星昆虫挣扎着躲入缝隙,蔚舟也终于等到菲利斯的后半句话—— “但是,你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第42章 菲利斯的声音杂糅在雨丝里,混了清秋的宁静。他的神态称得上平和,并无指摘之意。 蔚舟悄悄松了口气。 既说“缺点”,应当和她的身份无关。 可他却又不直言,反倒回忆起往昔: “十三年前,帝国在边境吃了个败仗,彼时卡萨防线失守,天土星危在旦夕,第九军也覆灭大半。 这种情况,放在常人身上,必定是后撤等援,你却不同。 直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副官交给我的战后报告上写着,他曾以一句''''留的青山在''''劝你撤兵,你还记得自己当时回了句什么吗? ” 蔚舟不动声色,规矩作答: “天土星也是青山。” 菲利斯笑了笑,表情慈爱,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不明心绪。 “记性不错。 那么,联赛之前,我告诉过你,必要时候可以放弃学生的优先级,你是忘了吗? ” 他微微侧身,原先被他挡住的风雨,便铺天盖地落了蔚舟满脸。即便帝都星的绿化做得再好,雨水依然称不上澄净,落入眼睛时,带进一股针扎般刺痛。 蔚舟不自觉绷紧了腰背,抬眼和菲利斯对视,如实道:“老大,我认为赛场那场事故,尚未达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慈爱的长辈还挂着笑,眼神却更加锐利,久坐高位的气势散发出来,紧紧盯着眼前这位胆敢反驳他的年轻下属。 他是极看好她的,否则也不会顶住压力,让她得以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拥有军部最高指挥权,随后更是将尚且稚嫩的江澜和林勋送到她身边。 可他忘了,一个能在十八岁就算无遗漏,将联邦一整个军团耍得团团转的指挥官,哪里需要他来指点前路,她早已有了自己的目标和信念。 即便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依然只将话说了一半,给双方都留了面子。 菲利斯想做一回失望的严师,恶狠狠地敲敲她的头,目光触及她被雨水刺红的眼睛时,却突兀想起了老凌。 老凌是个多傲娇的人啊,可为了这个孩子,当年也曾用私人频道一连发了三封急电,拜托他立即从帝都星调最好的医疗舱。 若是被这人知道,今天他打了他心心念念的好女儿,不知道晚上会不会托梦骂他。 想想还是算了。 最后他只是反手下拉玻璃,将风雨隔在窗外。窗框重重砸下,将台上残留的水珠溅了一地。 检测到窗户关闭,恒温器发出“哔”的一声,重新启动。 “林勋和江澜都交了总结报告,我知晓当时是什么情况。” 一句话,挡住了蔚舟的所有解释。 菲利斯坐回沙发,双腿交叠,分明视线高度不及站着的蔚舟,却给人居高临下之感。 “你没有读过军校,那今日我便自奉为师,教你一句。 全局观,在指挥手册里,被列为指挥的优秀特质之一。 然而,过犹不及。很多时候,它也会成为桎梏指挥断舍离的枷锁。 ” 蔚舟不是喜欢负气的小孩,自然不可能木头般站在原地听训,此时坐在菲利斯对面,正拿着纸巾擦拭脸上的雨水。 “老大觉得,它成为我的枷锁了吗?” 菲利斯的军服一直往下滴水,他全然不顾,看着蔚舟这副淡淡的神情,心底觉得好笑。 有一种人就是如此,平日里时刻弯着眉眼,老好人一般,当你使力想弯折她时,才会发现,这人骨子里跟铸了铁似的,是个实打实的犟种。 表面脾气软软,好声好气问一句“你觉得呢”,实际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若非江澜一副性冷淡的孤寡模样,你俩还真挺合适。” 一个酷爱剑走偏锋的逆骨,一个始终坚持己见的犟种,又都是实力强大的alpha ,正好做一对吵吵闹闹的欢喜冤家。 蔚舟哪里知道菲利斯内心戏这么多,听他突兀提起江澜,连擦水的动作都顿了顿。 一时之间,不知是哪片磁场出了偏差,分明两人都未让步,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忽然散了。 菲利斯捏了捏眉心,再次叹气:“因为命运女神一直眷顾你,直到今天你也没尝过失败的滋味,才会觉得它不成束缚。 可总指挥这个位子,是必然不可能让你方方面面全都安排到完美的。 舍弃才是常态。 ”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哀伤,一瞬间仿佛又老了几岁,连脊背都显得佝偻。 “可舍弃于你而言,是一种残忍。” 年轻时,谁没有几分兼济天下的梦想呢? 可现实是,能守住一小部分事物,已经是拼尽全力的状态了。 他本想做个撕伞的人,却又被年轻人的韧劲灼烧到,只能退后一步看着她散热。 在无能为力者的梦里,他不愿继续做个无能为力者。 【1】 “所以,我不能将总指挥一职交到你手里。” 蔚舟心底咯噔一下,微微怔然。此话一出,便意味着,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是菲利斯先让步了。 “老大……” 菲利斯抬手截断她后面的话,重新板起脸:“但是,新任执行官的人选,由你来定。” 他退位后,必然会空出一个席位,需要新人填补。 可由于执行官入席条件苛刻,少有同期五位均在职的情况出现,空缺才是常态,可以说,这个条件也并无太大的约束性。 蔚舟没有得寸进尺,点头应下这桩棘手的差事,转而提起:“那林勋的身份,该怎么处理?” 既然他们三个各有不足,只能是林勋继位。 可林勋的祖上原是制霸好几个星系的庞大星盗团伙,直到他父母这代,才接受帝国的招降。因为这份背景,长久以来,林勋都不在总指挥竞争名单上,连他自己都默认了,没想到造化弄人。 “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必管了。 现在重要的是磨一磨他那口无遮拦的性子,你试试让江澜教教他。 ” 蔚舟沉默几息,迟疑道:“……这样可能会起到反作用。” 菲利斯大手一挥:“我不管你们年轻人怎么相处,总之让林勋闭上他那张烦人的嘴。” 言尽于此,今日的谈话本该告一段落,蔚舟却借着给两人添茶的动作,继续逗留,垂眼思索。 即便今日菲利斯没有单独找她谈话,她也是要走这一趟的,只是这一通聊下来,正如江澜所说,菲利斯是典型的守成派,几乎不可能做出援助联邦的决定。 那么,换一个总指挥呢? “老大,您打算几时走?” 菲利斯重哼一声,道:“怎么,现在就想赶我了?兴许我明日就递交辞呈,又或许十年后我还坐在这。” 蔚舟是个多么滴水不漏的说话风格,当然不会应下这个帽子,双手给他奉茶:“不是,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招收新人比较合适。” 菲利斯接过她的茶水,抿了一口:“门槛你是知道的,早做准备,宁缺毋滥。” 悠悠茶香四溢,给这场谈话消减了几分严肃气息。 菲利斯收了气势,便显出几分长辈的慈爱,提点她: “当初我为了磨江澜那个冷性子,特意将最需要交际的军宣部交给他,然而几年下来,军宣部的工作如火如荼,江澜都学会了滥用职权带人进军部,我才发现你才是那个偏爱孤灯走到黑的人,贵族宴会没参加过几回,连军部的联谊也是能推则推。” 蔚舟满脑子问号:“江主他什么时候……”话说一半,记忆回流,想起了那桩“滥用职权”的前因后果,索性借此缘由转移了话题。 “军部爆炸的原因找到了吗?” 年初那场疑点丛生的袭击,当时没能找到线索,被林勋栽给了信息局,但调查依旧在进行,只是她没再关注后续。 菲利斯起身,从办公桌底部拿出一份封口文件,递给她:“我正打算和你们说这事,既然你先问了,便由你转达给其他几位。 联邦这些年的兵防调动频率很高,却又查不出什么,所以这几年我才一直守在边境。 最近探子递了消息,联邦内部出现了分裂,杜方和张林慕结盟,几次对诺瓦动手,而分裂的原因,极有可能与帝国有关。 三月份那场爆炸,就是诺瓦的人所为。 ” 短短几句话,叫蔚舟心底七上八下,生怕菲利斯下一句就是“联邦出现了星空兽危机”。 她与杜方并无太多交流,对联邦内部的事态发展毫不知情,现下只能尽力周旋: “诺瓦派人袭击了我们,而杜方身为他的对手,先是主持了联赛合作,如今又久滞不离,是否能证明,杜方对帝国并无恶意?” 菲利斯横了她一眼,正色道:“杜方与诺瓦不过是政见不合、利益相对,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背叛联邦与帝国合作。” 话题的走向不对,蔚舟及时止步,转而提起:“诺瓦选择炸我们的档案处,难道是意图窃取帝国机密?” “不无这个可能,只是档案处向我汇报,只有部分军官资料遗失,其余重要文件都没事。” 菲利斯的语气不掩庆幸,蔚舟却再次悬了心,匆匆结束这场谈话,以最快速度回了家。 粥粥喵喵不停,竖着尾巴蹭女主人的小腿,却没得到回应,只好跳上沙发窝在她身边。圆溜溜的眼睛眨巴两下,那个喂过它火腿的男人居然再次凭空出现。 蔚舟略过问好环节,虚拟影像刚一显形,便直入主题: “诺瓦知道千星计划的内幕吗?” 杜漳还没来得及开心妹妹主动联系他,犀利的问句便劈头盖脸砸了下来,下意识回答: “当然,诺瓦是议会主席之一,全场参与了计划的制定。” 第43章 蔚舟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今年年初,诺瓦派人袭击了帝国\军部总司,档案处受损,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杜漳明白了她想问什么,眼神躲闪:“这也是我和父亲留在这的原因之一。” 事已至此,她无意责怪这父子两,却真心感到疑惑:“你们没想过给我改个名字吗?让我顶着真名做间谍?” 凌上将捡到她时,在她的袖口发现了“蔚舟”二字的刺绣,这也是他没有怀疑蔚舟身份的原因之一——能在衣服上绣上名字,想必是家里很疼爱的孩子。 杜漳支支吾吾:“父亲没有公开过我们的名字,而且你随了母亲的姓……”他还想再为父亲辩解几句,却突然听到蔚舟那边的开门声。 “验证成功,欢迎回家——” 门口的动静吸引了两人一猫的视线,粥粥迅速跳下沙发,给进门的男主人腾位置。 影像里的杜漳瞳孔微缩,正色道:“有劳蔚指挥关心,帝都星风景如画,我们——” “行了,别装了。”蔚舟朝门口那人伸手,丢下一个重磅炸弹:“他知道。” 杜漳:? 知道什么? 江澜牵住蔚舟的手,好心给了他答案:“大哥,好久不见。” 杜漳:…… 他面容深邃,不笑时便显得凶厉,配上额角的疤痕,活脱脱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然而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蔚舟三言两语解释了现状,和江澜并排坐在一起商讨对策。 “如果诺瓦袭击总司真的是为了找你的资料,那他针对你的原因是什么?他要放弃千星计划吗?” 两人一同将目光转向能回答这个问题的杜漳,可杜漳明显慢了一拍,还在问: “你们……住一起?” 蔚舟懒得理他,反倒是江澜笑着解释一句:“暂时住在这,”没等杜漳松一口气,他又补充道:“过几天去买新房子。” 杜漳:…… 他怀疑江澜是故意的,且有证据,可蔚舟显然不和他站在一起,选择性忽视了江澜的恶作剧,用正事转移话题: “你们为什么和诺瓦决裂?” “算不上决裂,毕竟他仍旧是三将之一,”在两位帝国执行官面前谈论联邦机密,他也没什么顾忌: “只是他更悲观。这些年我们在超3s级星空兽面前表现出的无力,让他逐渐对胜利失去信心。这几年更加极端,试图打下帝国,扩大联邦的领\土范围。 但是父亲和张将军仍然希望能和帝国合作。久而久之,双方便各自为政。 他找你的资料,并非是针对你,而是用来威胁父亲。只要父亲也支持他,他便有足够的兵力攻进帝国边境,倘若星空兽彻底占领联邦,他就可以后撤至帝国境内,构筑新的防线。 ” 杜漳用“悲观”形容诺瓦,引得两位听众沉默良久。 诺瓦认真诠释了什么叫保守派认为激进派过于保守。 “所以你们留在帝都星是……” 杜漳艰难点头:“对,如你所想,拖字诀。父亲不愿支持他,又不能和他闹翻,只好躲着不见。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诺瓦清楚,一旦他公开你的身份,等于彻底将父亲推向对立面,一时半会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 三人一时无话,空气中弥漫着死寂。 粥粥叼着自己的小鱼玩具,眼瞳在几人间转了一圈,果断踩上女主人的膝盖,将小鱼放进她手心。 蔚舟将小鱼抛起来,在粥粥的扑咬声中平静开口:“所以,我现在更应该担心的不是星空兽攻占联邦,而是帝国被联邦覆灭?” 杜漳赶紧摇头:“父亲和张将军都不支持诺瓦,他暂时没有和帝国对抗的能力。” “暂时?”江澜抓住重点,意味不明道:“所以说,一旦千星计划确认失败,联邦三位将军就会联合起来对付帝国?” 杜漳下意识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 完了,他好像说错话了。 他怀着忐忑,悄悄观察蔚舟的神情。 蔚舟被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你还担心我会因此对联邦改观不成?”她唇角带着弧度,说出的话却叫杜漳心惊: “我从未对联邦有过任何期待。无论是它还是帝国,如此庞大的体量,是不可能非黑即白的。” 在足够的利益面前,一切同盟都可以被击碎,一切仇恨都能被消解。 杜方如今还坚持寻求合作,一是因为千星计划尚未宣告失败,二便是,诺瓦的想法治标不治本,只能用作最后托底。 身居高位者,哪有绝对良善。 杜漳哑然。私心里,他可不想和蔚舟谈论这等严肃且容易引发矛盾的话题,于是搜肠刮肚道: “你们养的猫可真——” “说完就挂了吧,我还有事。” 杜漳讪讪止话,道了句好,挂断了通讯。 顿时,屋内只剩两人一猫,江澜捏着布偶小鱼的一角,将它甩到沙发底下,惹得粥粥趴在地毯上努力伸长爪子,解救自己的小鱼。 打发走小猫咪,江澜脱下军服外套,用它裹住蔚舟,防止她身上的猫毛沾到自己,这才放心地贴在alpha肩膀上。 “菲利斯找你干什么?” 蔚舟被外套束缚着,胳膊动不了,只能微微偏头,笑道:“说我两很般配。” 江澜:? “我的陈述报告还在走流程,应该没到他手上才对,他说我们两个alpha般配?” 蔚舟也不清楚菲利斯的脑回路,只是逗一逗江澜。 “老大打算让林勋接任总指挥的位子。” “他?”江澜不能理解,“就算阿蕾杜莎不合适,也该是你吧?” “你是在我身上加了多厚的滤镜啊?”蔚舟挣扎出一只手,试图摸他的脸,“大家都是同席,实力差不多,没什么''''该我''''一说。” 江澜躲了一下:“你才摸过猫。”而后压在她另一边肩膀上,继续问:“所以你要争取林勋的支持吗?” 蔚舟摇头:“老大什么时候退位还不一定呢。” 她松了腰脊,向后靠在江澜怀里: “联邦没法公开星空兽危机,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只能迂回试探,得到几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毫无用处。” 江澜了解她,知道她这么说并非自贬,而是有了更好的办法,于是将目光从气得挠沙发的粥粥身上收回,静静听她部署。 “我们需要一个正大光明向联邦出兵,镇压星空兽的缘由,但这个缘由不能是联邦遭袭。” 江澜脑中清明:“你想给联邦扣帽子?” “对。”蔚舟神色温和,甚至有心情帮粥粥救回沙发底下的小鱼,丝毫看不出这人正要构陷一个寰宇大国。 “联邦违背寰宇准则,私自建立基因实验室,妄图操控星空兽攻击帝国。” 江澜煞有其事地“嗯”一声,补充道:“沙曼星事件,便是联邦所为。” 主谋点点头:“可惜这个阴谋被我的探子发现,为了避免引起民众恐慌,帝国决定暗中处理此事。” 另一人妇唱夫随:“所以,联邦成了被星空兽袭击的''''受害者'''',而帝国出于人道主义,热心出兵,帮助联邦镇压''''失控的星空兽''''。” 如此一来,联邦得到了援助,帝国也为正大光明摧毁联邦“阴谋”、叫他们有苦说不出,而暗自窃喜。唯一受损的只有联邦的声名。 计划天衣无缝,只待细化执行步骤。 江澜指出难点:“军情部一直是阿蕾杜莎在管,你不好下手。” “没关系,用不着我来伪造情报。”蔚舟语气玩味: “老大将甄选新任执行官的任务交给了我,为了检验这人的实力,我需要带他/她出门见见世面。” 空穴来风的文字情报,其可信度哪能与亲眼目睹相比。 闻言,江澜支起身子,也不贴着她了,语气不满: “你要亲自去一趟联邦?” 第44章 大概这就是恋人太过聪明的弊端吧,她刚一起话头,对方就已经猜到她的全盘计划。 蔚舟一听江澜这咬着字音的腔调,便知他情绪不高,顾忌着自己的手才摸了猫,没往他脸上蹭,只歪着身子离这人更近。 “不会很久,我很快就回来。” 《alpha通用哄人语录》里写到,永远不要和生气的omega伴侣讲道理。蔚舟秉持这一点,没有长篇大论分析自己必须去的理由,只说: “我们可以每天打通讯。” 江澜掀起眼帘幽幽扫了她一眼。 他自然是不愿意两人分隔那么远,但他也清楚,这个构陷方案的实施关键便在蔚舟身上。 从全局来看,她作为计划的制定者,又拥有极强的反应能力,足以在任何突发情况下随机应变,确保计划方向不变。 从细节来看,她肩负选定并锻炼新任执行官的任务,有充足的理由前往联邦;不仅如此,她身为帝国高层,其所目睹的“事实”更具有可信度,容易被帝国接受。 况且,只要有杜方在,她的人身安全不会出现大问题。 于情于理,她都必须走这一趟。 然而江澜还想挣扎一下:“我能跟着你吗?” 蔚舟只是笑,并不应他。 联邦不会允许两位帝国执行官同时踏足境内。 况且,私心里,她不愿让江澜和千星计划牵扯过深。 眼前的人分明只是恢复了往日的沉默,但在蔚舟眼里,却宛如一株生机勃勃的树苗忽然枯败,压在新雪之下。 她用手背轻轻蹭他下巴,提起笑:“还早着呢,连新人是谁都没确定下来。”随后转了转眼瞳,又道: “不是想买房子,我们现在就去?” 江澜这会也顾不上她身上的猫毛了,虚虚拢着她几根手指,将脸埋进她脖颈间。 “嗯。” 嘴上应着,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只是想起了她入席后那四年,他们一人在帝都,一人在边境,偶尔从媒体或同僚口中得知她近况,也已经隔了许多个日月,即便是负伤,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时,她已经痊愈了。 同在帝国尚且如此,若她去了联邦…… 可这也不是蔚舟的错,更甚之,她已经舍弃了许多—— 原先她一直迂回寻求支持,无非是想帝国和联邦就此握手言和,可事实证明联邦并无此意。如此,那便只能牺牲两国未来合作的可能性,首先解决星空兽危机。 江澜不愿对蔚舟冷脸,只是分别尚未到来,思念却已抢先发芽,细小却有韧劲的枝条如丝线般裹着他,让他与贪玩毛团却自食恶果的粥粥一样,越是挣扎越无法脱困,只能在原地等待蔚舟的解救。 “什么时候让我怀小宝宝……” 蔚舟抚着他后背的动作顿了顿,哭笑不得。心想怎么每次聊起正事,最后都会拐到床\上去。 “我们都还年轻,过几年也不晚。” 等了一会,没听见回应,她又迟疑道:“那,等我从联邦回来?” 她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江澜周身气压更低。 蔚舟无奈:“你怀孕,我肯定是要在你身边的。” 孕期的omega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更加敏感,需要alpha的安抚,若是江澜此时怀孕,之后她去了联邦,不知他得多难受。 一旁的粥粥藏好了小鱼,确定不会再被可恶的男主人丢进沙发底下后,又颠颠跑回来,躺在女主人身边撒娇。 蔚舟一手撸着猫,一手拍着男朋友后背,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为什么对小宝宝那么执着?” 江澜被乱飞的猫毛呛得,一连打了两个喷嚏,直起腰往沙发另一头靠去,只是手还牵着。 他眼睛生得漂亮,故意藏进情绪时,便如同漩涡一般,透着让人情不自禁坠入其中的神秘。 “你要走,总得给我留个念想。” 蔚舟唇角弧度上扬,克制着没笑出声:“我只是出差,又不是生离死别。” 倘若说方才只是失落,这会江澜是真的显出几分不高兴来,皱眉道:“不要乌鸦嘴。” “好的好的。”蔚舟利落点头,手指挤进他指缝,十指相扣,侧身叫他看猫:“不是有粥粥吗?” 翻着肚皮的猫咪听见自己的名字,抖了抖毛。 江澜又打了个喷嚏。 蔚舟眨眨眼,表情无辜。 好吧,好像不太合适。 “那我们再养点别的宠物,你喜欢什么?小鱼?还是小仓鼠?” 江澜不松口:“我喜欢小宝宝。” 蔚舟:…… 她的眼神从粥粥身上转到阳台花草上,又看了看沙发的布纹,不肯与江澜对视:“我们现在去看房子吧。” 江澜打开智脑示意她看时间:“人家下班了。” 蔚舟难得生出些许苦恼,垂下眼,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若是现在有孕,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办呢?” 江澜神色认真,和她额头相贴,气息交织间,连语气都带着引诱:“你不在,我就和宝宝一起想你。” 然而这本该充满暧昧的因子,却因另一人的沉默,未能扩散开来。风月在寂静中坠落,消解在空气中。 江澜执拗,蔚舟也不肯退步,两人就此僵持。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没有火药味,更无需激烈的口舌之争,只是两股温和的水流迎面碰上,细密地互相安抚,却又不准对方越界,每一次心跳都在加铸防线。 粥粥的呼噜声在安静的空间内放大,拉长了时感,其实沉默只有几息,两人却觉得格外漫长。 蔚舟心底叹气,想说些什么破冰,却被江澜抢了先。 他一手撑着沙发,贴了贴alpha的唇角,带着讨好:“还没买房子呢,现在吵架,我们只能一起去睡马路。” 蔚舟笑起来,耸肩:“你说得对,我可不想明天在娱乐头条上看见咱俩的名字。” 一场不知所起的微妙矛盾,在两个有心人的默契之下,被悄无声息地揭过。 蔚舟:“我换件衣服,等会我们去逛超市?买点食材。” 江澜点头应下。 * 帝都星最繁华的商场里,“帝都超市”四个简洁明了的大字占据了F1到F3的品牌大屏。 如今的星网购物速度快、品类全,实体超市不再以售卖商品为主要盈利点,而是将重心放在打造亲子休闲、情侣约会、好友同聚等打卡地之上,更注重顾客的购买体验。 顾忌着无处不在的电子眼,蔚舟没和江澜贴得太近,但他们身后只跟着一个自动购物车,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两人是一起出行。 “你吃牛肉吗?” 江澜捏着个金属夹子,翻看肉食区的新鲜牛肉,充足的冷气萦绕着,牛肉片上还沾着血水。 “我不挑食,都可以。”蔚舟作为净手等吃的闲人,自然是随着厨师心意,他愿意做什么自己就吃什么。 江澜心底还惦记着出门前的不愉快,有心哄哄女朋友,一连挑了好几道硬菜的食材,正想转去小料区,身后传来一道不确定的声音: “蔚指挥……江指挥?” 蔚舟身体一僵,脑子还在想着自己带了口罩,或许能用一句“认错了”打发人,却见江澜自如转身,甚至略带刻意般打了招呼: “赛琳娜同学,你好。” 来人正是先前帝国军事学院的参赛指挥,赛琳娜。 她今日依旧绑着双马尾,碧绿的眼瞳里含着笑意,冲两人微微欠身:“没想到真是您二位,晚上好。” 蔚舟礼貌点头:“晚上好。” 购物车封闭,蔚舟看不到赛琳娜买了什么,只从她手上提着的啤酒猜测:“有聚会?” 赛琳娜笑容甜美:“是的,前段时间一直忙于联赛,最近才有机会和几个要好的朋友聚餐。” 江澜站在一边,除了最开始的一句问好,再没说过话,静静等着两位女士聊完。 蔚舟只是秉着礼貌随意客套几句,匆匆收尾:“好,祝你们玩得开心,我们先走了。” 赛琳娜侧身让他们先行,而后站在原地许久,望着那两人的背景,终于解开了一个藏在心底许久的疑惑。 集训之前,江指挥作为帝国军事学院的教官,曾带着她们去总司的执行官会议室参观,期间遇上了蔚指挥。 那时她只觉错身而过时,蔚指挥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现在想来,竟和江指挥的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所以这两位执行官,是一对aa恋人? 另一边的蔚舟仍然欲盖弥彰般和男朋友隔着两臂距离,跟着他走到水果区。 “水蜜桃和油桃,吃哪个?”江澜姿态随意,似乎并不在意方才的小插曲。 蔚舟指了指盒装的水蜜桃,悄悄问他:“你了解赛琳娜吗?她不会多嘴吧?” 江澜没回,她又自顾自低语:“你还记得她在赛场上的表现吗,我在写联赛总结报告前,参考了各军校教官的意见,其中帝国军事学院对她的评价是——” 她微不可闻地顿了下,瞥了眼江澜的反应,继续道:“她的指挥风格有些像你。” “原先我更看好帝都大学的谷听然,她更沉稳,和队友配合度高。但若是跟着我去联邦,似乎赛琳娜更合适。” 蔚舟这一席话跨度很大,颇有东一榔锤西一棒槌之感,江澜却听懂了,给出客观评价: “她胆大心细,在校成绩优异,在赛场的表现也是有目共睹,有资格登上执行官备选名单。” 第45章 在风迟月稀的初冬,凛然裹挟在霜降里,一片片落入江澜眼中,窗外浅薄的覆雪反着光,在玻璃上印出一席清绝的眉眼。 蔚舟踩着不稳的步子回到办公室时,入目便是这么一幅场景。 她当即踢上门,走上前擒住男人手腕,搂着脖子将他按在沙发上,去寻他颈后的腺体。 不知是不是上个月抑制剂打多了的缘故,这个月的易感期来势汹汹,已经到了看见男朋友就想贴着他的地步。 江澜半点不挣扎,可这人即便是易感期也不失分寸,雷声大雨点小,只将鼻骨压在他后颈上,隔着抑制贴蹭了一会。 “待会赛琳娜来找我汇报学习进度,你帮我接待一下……” 蔚舟脸颊发烫,体内躁动的因子叫嚣着要咬破这人的脖子,往他身体里灌满属于自己的气息。 偏偏江澜毫无所觉似的,下巴搭着她肩膀,连衬衫的顶扣都解了开,本该藏在领口里的凸起大咧咧暴露在空气中,只余一片薄得出奇的抑制贴略做遮盖。 “实在难受我们就回家。” 江澜仗着肩宽手长,手臂一展将女朋友整个环住,指腹在她侧腰缓缓摩挲。 蔚舟没应,尖牙咬着抑制贴的边角,想要撕开,另一手却又死死压着。 抑制贴的效果很好,她几乎没得到任何omega的信息素安抚,呼吸间只有江澜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是淡淡的白桃香。 但仅是如此,依旧叫她越来越晕。 在理智消失的边缘,蔚舟终于舍得将自己从江澜身上撕下来。 “她马上就来了,我去洗个脸,你帮我应付一下。” 说完,在江澜脸上留下一个像是补偿又像是奖赏的吻,脚步匆匆进了一旁的盥洗室。 如她所言,赛琳娜很快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得到主脑允许后,顶着一脸汗水进了门。 分明是添衣取暖的冬季,她却只着一身短袖军t ,大半布料被汗水浸成深色。 见到沙发上的江澜,赛琳娜脚步一顿,第一反应是自己走错了办公室,正想道歉,目光一转,看到江澜面前放着的,分明是蔚舟惯用的青瓷杯。 她心底明白了什么,大方上前问好: “江主,下午好。请问我可以在这里等候蔚主吗?” 她虽未正式入军籍,但这些日子因着蔚舟的关系,常在总司进出,便也习惯了随着总司内部的人如此称呼。 江澜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坐下:“你直接向我汇报即可。” 赛琳娜有些迟疑,毕竟蔚舟才是她的直接负责人,即便她清楚这两位有点私下的联系,但在军务上…… “她吩咐的。”江澜补充道。 他手腕还残留着被alpha紧紧抓握过的温度,小幅度往衣袖了缩了缩。 赛琳娜没注意他这点小动作,吐字清晰:“截止今日,我已完成了数据师课程的三分之二,还剩余7门主修及14门通识课程,测绘准确率达到79% 。另外,我今天在单骁手下坚持了五十一分钟。” 想加入执行官席位,必须拥有单人成队的实力,赛琳娜本是指挥出身,于是蔚舟便着重加强了她的数据分析及搏斗课程,叫了联赛中各专业的佼佼者做她的陪练。 不得不说,只一月有余,赛琳娜能有如此进步,实属有天分。 但江澜皱了眉:“蔚主的分析率与主脑的重合度高达92%,且这只是她刚入席的成绩。” 至于蔚舟的单兵作战能力,即便他没提,赛琳娜也心知肚明,毕竟蔚舟最开始是从单兵升任指挥的。 年轻的学生点头受教,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 江澜交叠双腿,平铺直叙:“你在同期的军校生中成绩优异,今年帝国军事学院优秀毕业生的名单上,必定有你的名字。但作为她的学生,你仍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他并无贬低,言辞也称不上犀利,只是叙述事实。但正是如此,才更叫人挫败。 然而赛琳娜并非是这等心思敏感的学生。蔚舟向来以夸奖为主,偶有指点也只是更正她的错误,即便她再沉稳,也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傲,江澜这份打击恰到好处。 她并不气馁,反而主动向前辈取经:“江主,听说您在入席前,也曾跟着蔚主学习,有无经验可谈?” 最初,她被带到蔚舟面前时,仍有几分紧张,每行一步都少不了观察蔚舟的神情,最后被她摸着头安抚: “不用紧张,不懂的可以直接问我。你已经比江澜好带多了,当年他话少得可怜,有时候一天下来我两也说不上几句。” “她跟你提过我?”江澜两指捏着那个小瓷杯,看着泛黄的茶叶浮浮沉沉,提起了兴趣:“怎么说的?” 赛琳娜自然不可能直白到实话复述,改成:“蔚主说您伶俐,用不着她多费口舌。” 她提起这一茬,将江澜的回忆拉到了八、九年前。 彼时他初入军部,许多方面都不熟悉,却又不肯在蔚舟面前露怯,往往提前许久偷偷学习,再去她面前装成新手,做完后回头寻她,她通常会点点头表示认可。 两人找到共同话题,江澜不由得放缓语气:“她脾气好,不做苛责,你自己私下里多努力吧。” 赛琳娜深以为然,笑着应下,正欲起身告辞,却被江澜叫住。 他垂眼掩住冷然,声音低了几度:“她……有说什么时候带你出门吗?” 赛琳娜眼底闪烁,斟酌道:“蔚主只是提过一次,约莫是下个月,具体时间未定。” 她心底疑惑,难道这还是什么不可见人的消息不成,为何江主需要旁敲侧击从她这里打听。 没等她想明白,盥洗室传来声响,她当即起身,礼貌离开。 蔚舟强撑着镇定回到办公区,见只有江澜一人,肩膀又松下去,贴着他坐下。 “赛琳娜来过了?” 江澜抽了张纸巾,擦拭她脸上冰冷的水珠,低低“嗯”一声算作回答。 蔚舟抓住他手腕,往自己脸上贴。江澜体温适中,却因她脸上高热,显得温凉,如一场夏日山雨,滴滴答答落进她枯瘠的荒原。 “她仍有许多不足,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成长。” 蔚舟蹭着他手腕,脑袋昏沉,没听出他话里的含义,随口回道:“嗯?我觉得她的进度不错,毕竟年纪小,现在这般已算是十分优秀。” 江澜不认同:“你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入席了。” 蔚舟耳边嗡嗡,听着听着就往他脖颈处埋,下巴搭在他锁骨上。 江澜忍住心软,手心贴着她后背,语气含着试探:“下个月便是年关,你跟我回月狐星吗?见见我母亲。” 其实他这几年极少回月狐,此时也不得不拿出这个借口给自己加注砝码。 眼见alpha的手渐渐上移,又有掐他脖子的趋势,他也丝毫不阻止。 但蔚舟只是缓慢贴了上去,指腹按在他颈侧的血管上,心脏在血液中搏动,如同奔涌的潮汐,一下下打在岸边,携来温柔的海风。 她反应慢半拍:“下个月啊……”大脑直线运转,思维在邮箱里待处理的文件上转了一圈,慢腾腾回道: “下个月我有事。” 说完,也没在意江澜是什么反应,扒开他衣领,在锁骨上咬了一口。没什么力度,只在那截平添性感的骨头上留下一个湿濡的痕迹。 窗下那层浅薄的新雪,轻纱一般,不用日晒,自己便化了,无声消失在暮色中,徒留一片落寞的杂草。 江澜的眼神虚虚落在瓷杯上,由着她咬了好几下,才将这人提起来,亲了亲她唇角,叹息道: “回家吧,姐姐。” * 等蔚舟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景园。 这是两人上周新买的房子,位于帝都星最繁华的地段,离总司也近,这几日才将生活用品填充了个大概,尚未入住。 一楼落地窗正对着尚未打理的花园,前几日还随风婆娑的修竹,此时掉落一地枯黄枝叶,隐在逐渐灰暗的天光中。 巨大的垂钻吊灯从四楼延伸至二楼,长短不一的水晶泛着暖光,虚虚笼罩客厅。 蔚舟孤零零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略有些陌生的环境让她体内温度降了一些,盯着下楼的江澜疑惑: “我们是不是说过,今天去接粥粥?” 江澜没应,递了杯水给她。 蔚舟顺手接过,十分自然地抿了一口,再次发出疑问: “你去楼上倒水?” “不是,上楼把抑制剂藏起来。” 脑袋晕晕的alpha点点头,没觉得不对劲,继续喝水。 半杯热水下肚,再次引发了情\潮,她用手背贴自己的脸,试图降降温,却毫无用处。只能捏紧手里的杯子,转移注意力。 江澜弯腰去抽她背后的抱枕,倾身时温热的水汽扑了蔚舟一脸。 她眼底蕴着墨色,摸上男朋友的脖子,又问:“你洗了澡?”手指不受控制地往他后颈移动,触到那个柔软的凸起,毫无遮挡。 江澜一股脑将抱枕全丢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又抽走她手里的玻璃杯。 蔚舟冷不丁失去解压的杯子,呆愣住了,手指还虚虚环握,维持着抓水杯的姿势,语气无辜: “我还没喝完呢……嗯?脱我衣服干什么?” 江澜不知她这是什么毛病,别的alpha易感期时恨不得随手抓一个omega便滚到床上去,她倒好,正牌男朋友在眼前晃了半天,还只想着喝水解渴。 那杯水是他给自己准备的,怎的让她帮忙拿一下,便少了半杯。 心情不佳的omega懒得继续听她问些不过脑的问题,松开对信息素的控制,檀木香铺天盖往蔚舟身上裹去,试图从她身上汲取欢愉。 这是个潮湿的冬夜,半融的细雪在白霜的催促下再次凝结,景园那栋新添人气的白房子,黏黏地化在雾里。落地窗里晃着暖黄的光晕,像泡开的茶叶,留在布满己身气息的水流种,舒展沉浮。 松竹藏在阴影里,又在朦胧中沉入梦境,尽兴于长夜,等待下一轮朝阳的升起。 第46章 赛琳娜再次见到蔚舟时,已经时近军校的寒假。听说她上周请了好几天的假,随后又通宵两晚处理公务,今日才有空见客。 “你先坐,等我看完这份文件。” 赛琳娜没有往沙发去,而是从家政机器人那顺了个折叠椅,和办公桌后的蔚舟面对面,视线悄悄落在她身上。 屋内恒温器持续运作,蔚舟只穿了件长袖衬衫,右边袖口挽到小臂,露着冷白的腕骨。长发挽成个花苞,松松垮垮地堆在脑后。 办公桌上都是高保密度的纸质文件,被她一页页翻着,偶尔提笔签字,纸张沙沙作响。 赛琳娜刚从训练室而来,脉搏剧烈跳动,在她的家教里,大喘着气面见前辈是极其失礼的,但她清楚蔚舟并不在意这些。 甚至,她已有些爱上了这种在蔚舟身边平复思绪的感觉。 这位执行官身上,有一股稳定人心的力量,杂糅在她的从容与温和之中。 难怪连江澜那般冷寂的山,也会为她哗然。 那位江学长,同样毕业于帝国军事学院,是每年都要被拿出来当做招生简章的人物,她们这些学弟学妹少不了议论他。 少年人的话题总归是那么几个,不可避免地聊起江澜未来会找个什么样的omega伴侣,得票最多的是活泼小太阳型,说是这样才好融了他那座冰山。 可惜她们都猜错了。 “想什么呢?” 蔚舟合上文件,一抬头就看见这位年轻的女学生眼神飘忽,明显走了神。 赛琳娜立刻调整姿态,坐直了:“有件事需要向您汇报。上周我来找您,遇见了江主,他问我何时外出训练,我如实答了。” 蔚舟眉间一跳,垂下眼睫,手里无意识地捏着笔杆。 怪不得她觉得江澜最近格外黏她,原来是知道了她下个月要走。 赛琳娜见她沉默,从椅子上起身,带着歉意:“给您造成麻烦了吗?” 蔚舟偏了偏下巴,示意她坐回去,提起笑:“和你无关。就算你不说,这两天我也是要告诉他的。” 随后她又朝家政机器人招手,让它给客人上茶:“你不用这么客气,只要你的考核没问题,日后我们就是同事。” 赛琳娜双手接过茶水,笑容甜美:“无论以后我处在什么位置,您都是我的前辈。” “赛场星的事故,”蔚舟没继续接她的客套话,转而提起正事:“你有想法吗?” 这些天,蔚舟经常会给她随机出题,赛琳娜已经习惯了,沉思一会,先从已知信息入手: “最先出现的异状,是比赛第一天,主办方突然告知我们,有几只3s级星空兽由北向南移动。后来,我们到达补给站,听那里的工作人员说,补给站无故受到了袭击。 接着便是最后一天,我们又毫无征兆地收到撤离赛场的命令,伴随着不合理的星空兽围攻以及地动,之后您也赶到了赛场,但很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最有可能的理由是,联赛自始至终都是联邦做的局,意图在赛场杀死我们。可这其中又存在一个无法解释的疑点,无论是第一天还是最后一天,给我们造成巨大麻烦的始终是星空兽,难道联邦还能操控星空兽不成? ” 她的眼神落回蔚舟身上,但蔚舟只是静静听着她的分析,没有认可,也没有反驳,于是她继续道: “并且,毁去赛场星时,联邦同样动了手,两国更像是合作。 所以我更倾向于,是赛场出现了一个无法操控的事物,可能是新型星空兽,也可能是天灾。 盘踞在里面的原住星空兽在生物本能的提醒下,意识到危险,急于除掉我们这些外来的变数。 而主办方为了我们的安全,索性炸毁整个星球。 ” 说完,她抿了抿唇,碧绿的眼瞳里含着一丝期盼,等待蔚舟的评判。 不可否认,在缺失大量关键信息的情况下,她能做出如此推测,已算得上优秀,蔚舟认可她的聪慧和敏锐,却不得不开口误导她: “为什么你觉得,联邦能控制星空兽是不合理的推测?” 赛琳娜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这话若是从别的同学嘴里说出来,她定要劝他多补充些基础常识,可眼前这人是蔚舟,一个往前数百年历史都算得上传奇人物的前辈。即便她说一天有25个星际时,那也必然是科研院又有了新的探索进展。 赛琳娜顺着这句反问倒推回去,随即瞪大了眼睛,带着点不可思议,迟疑道: “所以,联邦真的可以操控星空兽?” 然而蔚舟没有给她准确的回答,只说:“下午我带你去参观研究所。” * 帝都星边郊,一辆未被登记在案的公共飞车缓缓驶入封闭区,被红外警戒线无情拦住。 车窗降下,露出两位女士的脸。电子眼靠近,弹出扫描接口。 “执行官蔚舟,身份确认完毕,您拥有进入权限,请进——” “赛琳娜·佩雷斯,经检测,您无准入资格。作为随行人员,请您与执行官蔚舟保持在十米以内距离,不可单独行动。” 主脑放行后,隔绝视线的防护罩短暂关闭,巨大的环形建筑映入眼帘,比赛琳娜见过占地最广的帝都歌剧院还要庞大。外圈的绿玻璃被切割成规则方阵,如同薄荷茶里的冰块,透着金属质的冷凛。中间顶着天穹般圆顶,呈半透明状,偶有模糊的黑影在其中蠕动。 飞车经过几道关卡,最终停在环形建筑的正门,在几位身着白大褂的中年人眼前,缓缓拉开车门。 “蔚指挥,您好!欢迎您莅临研究所,我是今日的值班负责人,林白芷。” 蔚舟上前与她握手:“林教授,冒昧叨扰,麻烦您了。” 林白芷忙称不敢,又转向另一位:“赛琳娜同学,你好。我看了你们的比赛,很精彩。” 蔚舟提醒她:“这位是林然和林哲人的姑姑。” 赛琳娜会意,微微欠身:“林教授,下午好,久仰您在学术界的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容。” 她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落后蔚舟半步,与几位研究员见礼,心底思绪翻飞。 若说蔚舟是临时起意,她可不信。 方才林白芷称自己是“今日值班负责人”,证明她并不是每日都在,而蔚舟又以一句同学长辈拉近关系,显然此行是刻意为她积攒人脉。 她也没让蔚舟失望,边走边道:“林然和林哲人都是我们这届数一数二的数据分析师,前几日我还向她们请教过课程难题。这次联赛碍于军校区分,没能深度合作,只能期待下次还有机会。” 谁不喜欢自家小辈受人赏识?何况赛琳娜能跟着蔚舟,日后即便入不了执行官席位,也是军部高层。 她这一席话哄得林白芷笑颜逐开,领着几人往研究所深处走,介绍道:“我们这边主要的研究对象是异兽,其中又以星空兽为重点,主脑储存的绝大部分星空兽资料,都是由我们提供。” 三人从外圈的环形回廊,一路向内行至穹顶之下。 待看清眼前高耸的情形,赛琳娜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地靠近蔚舟。 整个研究所的中心区域,竟然是一座巨大的星空兽牢笼!穹顶上方散下激光壁,将圆形区域如切蛋糕般分隔开来,每一个小房间都困着囚犯。 它们体型各异,长相奇特,有的疯狂攻击透明屏障,有的静静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赛琳娜悄悄瞥了眼蔚舟,见她镇定自若,面色如常,便也慢慢冷静下来,跟着林白芷走到一头长着千足的蛇状兽面前。 “这便是蔚指挥送来的那头了,我们——” “你先忙吧,”蔚舟突兀打断她的介绍,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我带她逛逛。” 林白芷愣了一下,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来回,默默吞下未尽的长篇大论,无声离开。 等她走远,蔚舟动作熟练地抚上屏障,虚拟屏弹出,上面记录着这头囚犯的品种、体长和攻击手段等信息。 “它就是造成沙曼星伤亡事故的罪魁祸首,3s级星空兽,沙蛇。” 赛琳娜上前几步,和蔚舟并排,在透光的屏障上留下两个模糊的剪影。 她关注过那则新闻,毕竟那是近百年来唯一一次,星空兽在帝国内部造成严重伤亡的案例,甚至出动了两位执行官。 “您为何没有杀死它,而是送到了这里?” 她心思敏锐,知道蔚舟绝不可能只是单纯叫她来看星空兽长什么样子。 蔚舟在虚拟屏上操作了几下,穹顶立即降下超高压雷光,劈在装死的沙蛇身上,激得它疯狂摆动尾巴,将自己裹成一个肉团,头颅藏在最里面。 “它是藏匿型,没什么杀伤力,本身又胆小怕死,原是不能对沙曼星造成那么大伤害的。” 蔚舟点开智脑,给赛琳娜看沙曼星的人口红温图,以及当时的遇袭点标记。 赛琳娜认真比对后,喃喃道:“遇袭点都是人口集中的地方。” 结合蔚舟上午那番话,她陷入沉思:“联邦操控它攻击我们的常驻星?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星空兽的神智比家养宠物还要低,联邦居然可以操控它们完成如此精细的任务,日后是不是也能借此攻破帝国边境? “沙曼星遇袭的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尚未有定论。” 蔚舟微微转眼,盯着屏障上赛琳娜的倒影,意味不明: “作为指挥,你该有自己的判断。” 赛琳娜闻言抬头,和倒影对视时,她看见了蔚舟眼底那片风止无波的水面。 可惜久蜷不动的沙蛇试探般伸出一截尾巴,隔着屏障,不解风情地激起了涟漪。 赛琳娜神思不定,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名独自航行的旅人,正要坠入海底时,被蔚舟拉上小船,本以为即将就此安渡上岸,这位趟过无数雷暴的前辈,却在风浪来临之际,将桅帆递到她手里。 成为指挥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找不到行进方向—— 蔚舟暗示她联邦有异,为此带她参观了研究所,此刻站在沙蛇面前,态度却又模棱两可起来。 两人心思各异,望着这座星空兽牢笼久久无言,直到一旁路过的研究员投来好奇的目光,蔚舟才收回视线,像是知道身边人在想什么,出言安抚道: “有疑惑,说明有进步空间,不要怀疑自己。” 她径直朝着出口迈步,赛琳娜小跑两步跟上,听她继续说: “下月三号,我带你去联邦转转,或许能解开你心里的难题。” 今日已经是二十六号了。 一时之间,赛琳娜不知道是先感慨时间紧迫,还是先惊讶此行的目的地。 脑中疑惑繁杂,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这一次,蔚舟给了她确定的答案: “对,只有我们两个。”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雪,洋洋洒洒飘进出口通道,蔚舟的声音卷在冬日冷风中,只有离得最近的学生捕捉到了关键字眼。 第47章 帝都星,宴楼。 蔚舟找了个最角落的卫生间补妆,透过镜子看了眼等在一旁的江澜。 “你的陈述报告进度如何?” 江澜手腕上套着女朋友的发圈,倚靠在卫生间门口。那根蓬松的肠圈,和她今日的丝绸长裙颜色相配,是极显白的墨绿色。 “菲利斯通过了。但是他说我职位太高,还需陛下过目。到了那边,信息局估计不会采用我提供的资料,直接找人重头核实,所以还需要等一段时间。” “不着急,你的背景没问题,总有一天能过。” 蔚舟捏了个细头刷蹭了蹭眉尾,回头给他看:“怎么样,对称吗?” 这一层本就是贵宾包厢,人流稀少,他们还刻意找了角落的卫生间,所以也不怕打扰其他客人。 江澜径直踩上卫生间的门槛,指腹压在她右边的眉毛,抹去一丝尖锐的尾尖。 擦完他也不松手,下移按在蔚舟唇边,连带着眼神也粘在上面,低低问:“今天的口红是什么味道?” 蔚舟没在意他的小动作,手里拿了个小镜子检查自己的眼线,随口回到: “我只有裸色的唇釉是水果味,其他口红都无味。” “是么……” 蔚舟确定自己眼妆状态良好,又转身面对全身镜,正准备戴耳环,却先被镜子里的江澜吸引了视线。 江澜不是情绪上脸的体质,往往两人在床上吻了好一阵,蔚舟从脖子到耳尖都透着热气,这人仍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往下一摸却全是水渍。观他情绪,只能看眼睛。 比如此时的他,眼神转得慢,察觉到蔚舟的视线,便缓慢抬眼和她对视。 蔚舟懂了。 她揽住江澜的腰,手上一个用力,颠倒两人位置,将男朋友推坐在洗手台上。她踩着高跟鞋,比他略高几分。 “你猜今天我的口红是什么味道?” 话一出口,不等江澜反应,她便上手捏住这人两颊,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再一点点偏移,舌尖轻轻勾了下他的唇瓣。 江澜半阖着眼,主动抬起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是愈创木的味道。” 蔚舟展颜,眼里的笑意止不住,反手从化妆包里抽了张纸巾,擦拭他唇上残留的红印。 待会要去赴林勋的生日宴,她的信息素可是收得好好的,江澜纯粹是哄她玩。 她收回湿巾,用指骨抹他唇上的湿濡,带着点调侃,装作疑惑:“难道标记还会改变味觉……不然怎么尝什么都像是我的味道?” 被调戏的人并无恼怒,却偏要一口咬住她手指,尖牙在上面磨了磨。 等他松口,蔚舟看了眼指节处两个浅浅的牙印,点点头夸赞: “嗯,小狐狸牙口不错。” 两人闹了好一阵,卡在约定的前一分钟,提着礼物进了包厢。 “呦呦呦,大忙人们终于到了。” 包厢里布满气球和彩带,阿蕾杜莎和彦枝都在,赛琳娜也出席了。 蔚舟上前给了寿星一个拥抱:“生日快乐,林勋。” 林勋拍拍她的肩:“假期愉快!” 林勋的生日赶上年关,第一年他们一起吃了饭,算是庆祝他入席,也迎接即将到来的假期。 只不过后面几年各自忙碌,仅在通讯上匆匆发了祝福,直到今年才有空再次聚首。 跟在蔚舟身后的江澜秉着礼貌,也送上一句:“生日快乐。” 林勋顺手给蔚舟拉了椅子,惊奇地看向江澜:“你怎么穿的跟花孔雀一样?” 刚一坐下的蔚舟下意识看向江澜。 他穿了件高领的黑色打底,外面罩着同色长款大衣,浑身上下找不出第二种颜色,实在跟“花孔雀”沾不上边。 “你居然没穿军服来,真是太阳打了西边出来。” 蔚舟失笑,她明白了,林勋还记挂着第一年生日宴,江澜穿着军服来赴宴的事。 江澜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语气平淡:“我能有你花?”随即绕开他就去拉蔚舟身边的椅子。 他一伸手,林勋再次大惊小怪起来:“你这又是什么鬼?”手指着他腕上的发圈。 蔚舟深觉失策,心想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正要解释,就听江澜不慌不忙道:“是你不懂的新风尚。” 林勋表情嫌弃:“你这破烂审美,我还是不懂为好。” 蔚舟轻咳一声打断这两人喋喋不休的争论,问:“老大不来吗?” 林勋入座,摆摆手:“老大他非说自己骨头老了,跟我们年轻人玩不到一起去,不过礼物还是给了的,哈哈! ” 宾客齐了,送餐机器人陆续上菜,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林勋多喝了几杯,酒意上头,正想发表几句感慨之语,环顾四周,眉头渐渐皱紧: “你们怎么都拖家带口的?阿蕾杜莎带了男朋友,蔚主你也带了学生,就我和江主两个孤家寡人。” 他话音落下,阿蕾杜莎和赛琳娜同时看了他一眼,面露同情。 江澜:“别带上我,谢谢。” 林勋不服:“怎么,你还指望有人看得上你不成?除了一张脸你还有什么?十年内你能找到omega愿意跟你,我把这个盘子吞了。” 饭桌上一时鸦雀无声,无人接话,彦枝和赛琳娜憋着笑夹菜。 林勋以为大家都默认如此,竟突然觉得悲凉,人生导师·林上线,拍了拍江澜的肩,叹道: “这些年无论我去哪,总能收到几份让我转交给蔚主的情书,她是不愁脱单的,但是你,可要加油了。” 蔚舟眼皮一跳,急忙反驳:“什么情书,我一封也没收到。” 林勋端着一扇贝的蒜蓉粉丝,往筷子上卷,努力回忆:“你不是让我退回去了嘛。” “那你得说清楚。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是万花丛中过。”蔚舟嘴上说着别人,眼神却盯着江澜,趁着林勋没注意,往他碗里放了块排骨。 阿蕾杜莎抚了抚头发,笑道:“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这些年怕是连小o的手都没牵过吧?” 林勋本想来一句“哪比得上你一天牵八个”,余光瞥见彦枝,又改了口:“我还年轻,不着急。” 阿蕾杜莎被讽了人老,毫不顾忌寿星面子,刺了一句:“你比小蔚还大一岁呢,装什么嫩。” 随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意味不明道:“总憋着不好,要不要姐姐给你介绍几个?” 顾忌着在场还有两个年轻的小o ,她没说得太露骨,但成年人都听得懂。 林勋呛了一嗓子啤酒,咳得脸通红,还是赛琳娜好心为他倒了杯白水。 “咳咳咳——还是你这小丫头有良心,”他不敢往阿蕾杜莎那边看,便将矛头指向自己另一边的江澜,恨铁不成钢似的: “瞧瞧人赛琳娜,把蔚主的好脾气学了个十成十,当年你也算蔚主的半个学生,怎么一点也不像她! ” 江澜镇定自若,吃着碗里剃好刺的鱼肉,幽幽来一句: “你也是被她带过的,你就学到了?” 蔚舟耳边嗡嗡,知道林勋又和人拌起嘴来,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注意力都在桌下——有一条温热的腿,正慢慢往她裙底进。 她的裙子虽然长到脚踝,却是侧面开叉的,此时那条腿从她的小腿肚下穿过,膝盖和她碰在一起。 她借着喝酒的动作悄悄看了眼身边的江澜,江澜面色如常,听着林勋细数自己“脾气好”的证明,时不时冷脸反驳一句。 赛琳娜第一次见几位执行官私下的模样,颇为惊奇,一不小心碰掉了筷子,她附身去捡,坐回椅子时,表情却更加震惊。 年轻的小omega慢慢擦着筷子,眼神从正在看热闹的阿蕾杜莎身上,转到一脸冷静的江澜身上,最后默默喝了口汤压惊。 等她开始吃饭后水果时,林勋终于比了个终止的手势。 江澜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和他吵架真是无趣。 几人吃得差不多了,林勋象征性推来一个蛋糕,招手:“快,给我唱生日歌!” 主脑的电子音掺杂着稀稀拉拉的人声,误打误撞般造就了七嘴八舌的热闹感,林勋便在这其中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一口气说完了自己长篇大论的愿望。 分切蛋糕时,他随口问道:“你们的假期都准备怎么过啊?” 彦枝叉了块蛋糕上的水果放入口中,老实回答:“我有个写生作业,打算找一个旅游星过年。” 阿蕾杜莎不必问,自然是跟着他。 林勋“啧”一声,嘀咕了句什么,转头问江澜:“你呢,不会还是一个人留帝都吧?” “刚才就说了,你关心你自己就可以了,”阿蕾杜莎掩嘴一笑,眼神暧昧:“人家有的是去处。” 此话一出,蔚舟察觉那条一直贴着自己的腿慢慢收回,紧接着便听江澜说: “嗯,和去年一样。” 阿蕾杜莎笑容一顿,看了眼蔚舟,连彦枝也略带惊讶地抬起头。 “我就知道。”林勋对僵硬的气氛毫无所觉,又去问下一个:“蔚主你呢?” 蔚舟捏着手里的勺子,无意识地压着奶油,将那塑形完美的花瓣挤成一滩乳白的沫液。 “我后天要出差,带着赛琳娜,就不留帝都了。” 既提及赛琳娜,林勋便明白了她出差的目的,撇嘴:“她的考核又不急,你赶着假期出什么差,年都不过了。” 蔚舟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许是饭桌上闹语言尽,此时五人都只是安静地吃着蛋糕,徒留寿星时不时打诨一句醉话,连偶尔的碗碟相撞都显得突兀刺耳。 宴会结束已是深夜,外面飘着细雨,落在雪堆上,一砸一个凹陷。 阿蕾杜莎临走前,长长的指甲拨弄一下蔚舟的耳环,凑到她面前小声道:“小别胜新婚,回来哄哄就好了。” 几人陆续坐上飞车,蔚舟朝赛琳娜叮嘱一句:“注意安全。后天早上我在航空港等你。” 回头,江澜站在台阶上,宴楼门口的迎客灯洒了些暖光在他肩上,却只是将孤寂照得更加分明。 蔚舟轻叹一声,朝他伸手:“回家吧,江澜。” 第48章 当寒意透骨而来,冬雨化作针尖敲击世界。雨丝纷纷扬扬洒下来,如同天幕散播愁绪,每一滴水珠都带着叹息。 景园离得近,两人牵着手,踩着路灯的影子归家。 离了屋内的恒温器,蔚舟披上了纯白的毛绒披肩,只是光/裸的腿仍然暴露在风里,连带着合脚的高跟鞋也不舒服起来。 可江澜的手居然比她更凉。 显然他也注意到这点,带着蔚舟的手,一起塞进了大衣口袋。腕上翠绿的发圈冒出个尖尖,像是宫廷绅士口袋里的丝帕。 蔚舟用指腹蹭了蹭他手心,说道:“慢点走,我踩着高跟鞋好累。” 她一个3s级单兵,哪可能因为穿了高跟鞋就脚累,但江澜依旧放缓步子,两人一步一停慢慢挪动。 “等咱们老了,要是我走不动了,跟不上你可怎么办?”她一边说着,一边往江澜身上贴,若非这人底盘稳,非得被她挤到花丛里去。 江澜横了她一眼,语调平平:“阿蕾杜莎比她男朋友大十岁都不担心这个问题,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唔……你怎么一点情趣都没有。”高挑的女alpha状若抱怨,拢了拢自己的披肩。 江澜从口袋里抽出手,用力将人揽住,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没有情趣?刚才是谁一直按着我的腿不让动?” 蔚舟强撑出来的流氓气质一戳就破,气势弱下来,甚至检查了一遍身后有没有人,小声道:“刚才那么多人在呢。” 她的披肩长度只到背中,江澜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绸布料,按在她侧腰,却没摸到几分热度,于是敞开大衣,一半裹着她。 街边的路灯装饰意味更重,只照亮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随着行人走动,断断续续洒过他们头顶,像一截黑白琴键。 路过一家清吧时,蔚舟提议:“喝酒么?刚在饭桌上你光喝的饮料。” 江澜揽着她径直走过,学她方才的动作,凑近了用气音说:“你想做什么,我不反抗,没必要把我灌醉。” “杜康解忧,”蔚舟大呼冤枉,伸手往他脸上摸,“你怎么这么……” “这么什么?思想龌龊?” 江澜偏头躲了一下,不准她摸,话里带着点埋怨:“下次,你去问问阿蕾杜莎,他们一周做几次。” 蔚舟被他的荤话惹得面红耳赤,将披肩微微下拉,散一散脖子的热度。 她自觉在进步,偶尔还能调戏调戏江澜,没想到在他面前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两人边走边闹,十几分钟的路程,硬生生多花了两倍时间。 夜半悄然而至,气温更低,雨珠刚一落在枯枝上,便凝成了冰晶。 景园内灯影绰绰,两人坐在沙发上,各自捧了杯热水在喝。 粥粥将自己的玩具摆了一地,大鱼、小鱼、毛线团四散着,活泼的小猫踩踩这个,又咬咬那个。 蔚舟盯着它笑,提醒江澜:“我不在家,你可不要欺负粥粥。” 避而不谈的话题终于被提起,江澜心里闷闷,扯了扯嘴角:“我欺负它?它欺负我还差不多。” “好吧,”蔚舟煞有其事般点点头,一把擒住粥粥,将它反放在沙发上,逆着摸它肚皮的毛发,恶狠狠道: “小猫咪,可恶的小猫咪,不准你欺负我男朋友。” 长毛狮子猫瞪着异瞳,满脸无辜,肚子上的毛乱成一团,喵得一声跳出女主人魔爪,蹲在一旁梳理毛发。 江澜忍不住笑了,又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 蔚舟擦干净手,才坐回他身边,和他打着商量:“过几天若是天晴,你去我那,帮我的房子通通风?” 房子有主脑控制,哪里需要人力通风,她无非是想给江澜找点事情做。 “还有这里的花园,你不是喜欢种一些花花草草吗,正好打理一下。” “等到春暖花开之际,我就回来了。” 江澜不说话,只捏着她衣角,放在指间摩挲,心脏好似被这块布料上勾花的丝线胡乱捆住。黑夜里的阴雨依旧绵绵,湿冷的空气被封闭的门窗尽数阻挡,潮气却依然如反走的河流,侵入他的血管。 赶在冻土凝结前,他轻声道: “有些花,二月就开了。” 蔚舟眨眨眼,手掌按在他心脏处,倾身凑近,一副说悄悄话的模样: “之前问了杜方,我生日是四月,等我回来,咱俩一起过,不叫他们,好不好?” 她手心的温度穿过躯壳,直达心底。江澜提了点兴趣,放下那杯早已冰冷的水,望进她眼底。 那是一片深蓝的海,高悬的月相正在坍塌,碎玉般落入海底,激起的水花,像是颤抖的脉搏,分别带来的哀伤搁浅在岸边,而最后一把船桨,在他手里。 雨落在夜灯下,只能随着拉长的剪影左右徘徊。这一刻,他们都是爱河的溺亡人。 于是江澜紧紧抱住爱人,应下她的约定:“我们先过,之后再找他们一起。” 紧接着又道:“我们还没去旅游过,连帝都星的景点都没逛过。我还种了新一丛玛格丽特花,就在1112的阳台上,随便你摘。” 蔚舟鼻尖泛酸,胸口钝痛,千言万语化成一句: “嗯,听你的。” * 蔚舟出发那天,帝都大雪。 铺垫已久的分别,裹挟着凛然,从远方呼啸而来。 深冬的风掠过航空港,淡墨的天色将一方残雪尽数晕染开来,片片灰沉,给这个寻常季节平添凄凉之感。 帝都星繁华,糟糕天气不能阻挡旅人的脚步,航空港依旧人来人往。 蔚舟揽着江澜停在角落,帮他戴好口罩,只留一双暗淡的眼睛,一眼不错地盯着她。 “我给你留了信息素抽剂,放在主卧的抽屉里。别担心,翻过年没多久,我就回来了。” 信息素比血液珍贵,omega完全可以用抑制剂度过情期,可蔚舟舍不得他受苦。 江澜将眼底的水光眨回去,虚握着她手腕,低低道: “不要赶时间,稳妥一点。” 蔚舟失笑。 伤心的时候追问她能不能早点回,真到了分别,又叮嘱她稳妥行事。 她勾着这人的脖子,将他按在怀里,在耳边留下一个吻。 “我回来后,你的陈述报告也该通过了,到时,咱们再一起写结婚申请。” 江澜心底震颤,嗓子一时哽住,只重重点了点头。 民用星舰在漫天风雪中起飞,载着一船思念,逐渐消失在天际。 江澜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身后那几排椅子都换了好几波主人,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纸质信筏。 这是蔚舟临走前塞给他的。 信封散发着淡淡的愈创木气息,江澜扯下口罩,将这封薄薄的信筏放在鼻尖贴了贴,才小心地撕开火漆。 入目是一句熟悉的—— [江澜,亲爱的: 分别尚未到来,思念却已渗入血液,于是我在深夜摸索起身,伴着你的呼吸声提笔,期盼这一纸笔墨能稍稍予你慰藉。 银河浩瀚,生命渺小。人类行于宇宙内,犹如静水泛舟,徒留一条蜿蜒的行迹。然而相较于我们转瞬即逝的一生,这些波浪却久久不会平息。 死亡是我们共同的终点,但每一个迈向死亡的生命都有热烈生长的权利和自由。 我有幸与你携手,从此灯火不熄,故而更加不愿见其余同胞失去启星初上的黎明。 往前细数帝国的二十余个冬日,皆寥寥平淡,唯有今年,心底焰火缭绕,常觉温暖。 所以,亲爱的,别因离别停下脚步。 古人偏爱独钓寒江雪,我想,大概每一片雪花都有一只舟,随着漫天落白的长河奔涌,直达那无人到访的心跳深处。 雪是春日的使者,纵于雪下,万物也生。 我们终将重逢,也许就在下一个街角。 ] 信筏简短,工整的字迹在江澜眼里却逐渐模糊,温热的水珠砸在纸张上,印出几点潮湿的阴影。 自此,万里群山候春,眉睫覆雪候离人。 第49章 联邦中环星,军政处会客室。 朝南的百叶窗紧闭着,日光正盛,透过缝隙在地毯上留下几道规律的条纹光。观赏金鱼甩着开扇的尾巴,慢腾腾地左右游动。 屋内五人分成两列,隔着长桌对坐,张林慕提着一个小瓷壶,给蔚舟倒茶。 按理说,倒茶这份活计轮不到她一个将军来做,可见到杜方和诺瓦皆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蔚舟只好礼貌接过,正想客套几句,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她偏头看向斜对面那个像是要把肺咳出来的清瘦男人,不走心地关怀一句: “诺瓦将军没事吧?” 诺瓦咳得说不出话,他本就瘦削,此时弯着腰,神情痛苦,更显病态。 张林慕将他的茶换成了白水,解释道:“他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 他们自家人都说了不碍事,蔚舟当然不可能上赶着继续关心,转而往正事上引: “这位是我的学生,赛琳娜,两位将军都见过。” 赛琳娜应声站起,微提着裙摆,给对面三人行了个优雅的礼节。 杜方笑容和煦,点点头:“我记得你,孩子,你是帝国军事学院的参赛指挥。” “能被您记住,是我的荣幸。” 赛琳娜挂着甜美的微笑,挺直腰背坐在蔚舟身边。 “什么样的学生,居然请得动蔚指挥做老师?” 诺瓦止住咳嗽,人却依旧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软骨头似的。 他长了双桃花眼,看人总含三分笑,叫人生不出反感。可这人开口就是试探: “难道是在培养接班人?” 无论继任者有多优秀,掌权者的换届,总是不可避免地带来动荡,此时便是对家出手的好时机。诺瓦身为联邦的话事人,多问一句无可厚非。 蔚舟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语气毫无波澜:“诺瓦将军应当清楚,帝国这一届执行官的入席时间都早,暂时用不着接班人。” “蔚指挥的确是年轻有为,但,不是还有菲利斯指挥吗?” 高层说话向来是点到即止,少见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既然他不留情面,蔚舟也没必要继续客气: “咱们总指挥和三位将军年岁差不多,应该没到老眼昏花需要退休的地步吧?” 诺瓦挑眉。 这话没法接,他若是说菲利斯需要接班人,岂不是默认自己也老眼昏花。 他端起杯子,却又一愣,失笑道:“林慕,你强迫我们都跟着你喝茶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茶也不给了,只赏我一杯白水?” “你那个胃啊,”杜方将茶壶推得更远,示意他别想换杯,继续:“林慕也是为你好,再喝又要胃疼。” 蔚舟不动声色地扫视面前这三位,心底不经泛起疑惑。 他们可没有一点不合的迹象。看来所谓“分裂”其实并不尽然。 张林慕出来打圆场:“好了,几十岁的人了还拌嘴,也不怕蔚指挥看了笑话。” “我听说蔚指挥和同事们关系融洽,想必能理解。”诺瓦语气恹恹,皱眉喝着那杯白水,表情很是嫌弃。 杜方敲了敲桌子,声音沉了些:“诺瓦,你差不多可以了。” 这一句略带警告的话砸下来,诺瓦耸肩不语,会客室顿时陷入死寂。 窗外的蝉鸣一声盖过一声,在暑气中传递烦躁。偶有烈风撞击窗栏,带着遮阳的活页震动,吓得金鱼扭身钻进造景深处。 蔚舟看完了热闹,声音不辨喜怒:“兴许我来的不是时候?” 赛琳娜也慢条斯理地帮腔:“久闻联邦上下作风严谨,恰逢两国休战,老师才想着带我来参观学习,可联邦丝毫并不欢迎我们?” “两位言重了。”张林慕眼神慈软,伸手揭开茶壶的盖子,残余的茶汤冒出几缕热气,散在几人中间。 “蔚指挥此行的目的,我们已然知晓,”她的目光扫过赛琳娜,意有所指道:“联邦上下,必定全力配合。” 蔚舟神色如常:“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我计划于三月返程,请各位尽快将事项提上日程吧。” 此话一出,联邦三人都显出几分不自然来,杜方更是有些支支吾吾:“嗯……一定一定。” 蔚舟没心思留下参加联邦的接风宴,径直带上赛琳娜回了住处。 联邦安排的酒店颇有格调,装饰华丽,四处挂着厚重的窗帘,却因窗户明亮,便丝毫不显昏暗潮湿。 一进屋,赛琳娜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屏蔽仪,小跑去桌边拉开两把椅子。 正给江澜发消息的蔚舟,盯着通讯页面久转不停的信号圈,默默收回了智脑,去赴学生的分析局。 “想问什么?” 赛琳娜将高跟鞋规规矩矩摆放在一边,赤脚踩在地板上,面上没有半点出远门的兴奋。 “蔚主,您有没有觉得,联邦的态度怪怪的。” 蔚舟抱臂坐在椅子上,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联邦似乎并不乐意接待我们,只是碍于联赛交集在前,不好拒绝。之前和杜方一起乘星舰时,他便一脸不虞,那个副官杜漳,更是时不时看您。 今天的正式会面,诺瓦几次三番出言试探,对于我们提出的参观一事,他们也是表面应承,实际推辞。 ” 蔚舟垂眼深思:“所以你的想法是?” 赛琳娜面露忧愁:“或许联邦背地里正在研发什么新型武器,止战只是他们拖延时间的借口。” 她凑近,皱眉道:“我们需不需要将消息传回帝国?” 蔚舟正摆弄着桌上的唱片机,没有抬头,音调不紧不慢:“可我们没有任何实质证据,也无从窥见联邦计划的一角,即便告知帝国,军部也只能多做戒严。” 不知哪年的老机器转着圆碟,卡顿几下,竟真的传出了音乐。悠扬的女声伴着钢琴音,舒缓宜人。 蔚舟被逗笑了,举起智脑录了个小视频,打算一会发给江澜。 赛琳娜暗暗感叹老师的稳重心态,但此行本就因她而生,她不能放松,于是继续思索:“如果我们提出去军演处,以及实验室等敏感区域参观,联邦会同意吗? ” 蔚舟又换了张唱片,这次是浑厚的男声。 “就算他们同意又如何,在你去之前,他们必定会尽力掩盖异样痕迹。” 赛琳娜捕捉到她话里某个字眼,福至心灵:“所以,倘若掩盖后依然被我们发现了蛛丝马迹,便真的是有阴谋了。” 蔚舟玩够了那个老古董,起身走到窗前:“此事急不得。你有空便带着副官出去转转,中环是联邦的政治中心,虽没有经济中心那么繁华,却也不逊色多少。” 蔚舟代表帝国而来,自然不可能真的只带赛琳娜,副官和侍卫团,加起来一百多号人。 赛琳娜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望向街中的车水马龙,问道:“您不去吗?” 蔚舟目光悠远,缓缓摇头:“我若是随意走动,会让联邦更加警惕,你心心念念要找的''''蛛丝马迹'''',兴许就泡汤了。” “好吧,那您多休息,我给您带点吃食回来。”她也没有多失望,提起裙子告退,不忘将椅子摆放回原位。 赛琳娜前脚刚走,后脚杜漳就敲响了门。 “舟舟,你有空吗?我带你出去玩?” 他一脸兴奋,光是进门那几步路都看得出脚步轻快,好似身后有条尾巴在摇。 闻言,蔚舟停下给他倒茶的动作,两人干巴巴地对坐。 “不去。” 兴许是回了自己家,杜漳底气足了些,反问一句:“为什么啊?难不成到了这还有公务要处理?” 蔚舟解开屏蔽仪,点开智脑发消息,一眼也不看他:“没公务,但我要和男朋友聊天。” 事已至此,她也懒得和杜漳兜圈子,坦白了自己跟江澜的关系。 杜漳一时哽住,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隔了这么远,有什么好聊的……” “中环星居然是夏天,好有趣……” 杜漳眼底一亮,正要出声,便听她的下半句是—— “发给男朋友看看。” 杜漳嘀咕一句:“每个星系季节不同不是很正常吗?这有什么好分享的……” 蔚舟突然抬头看他,眼神灼灼:“你谈过恋爱吗?” 杜漳愣愣摇头,他忙着对抗星空兽,哪里有时间恋爱。望着蔚舟真诚的表情,他不经想,妹妹突兀提起这个,难道是心疼他,想给他介绍个对象? 蔚舟:“没谈过就闭嘴。” 杜漳:…… 两人无话可谈,杜漳却赖着不走,绞尽脑汁想着共同话题,最后悲哀地发现,最有可能吸引蔚舟注意力的,居然是公事。 蔚舟没空关心便宜哥哥的内心纠结,点开江澜回她的图片,放大欣赏。 看图片的角度,江澜人在景园一楼,落地窗外的细竹被覆雪压弯,几乎让人忧心是否下一秒便要折断。往角落里看,玻璃上倒映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蔚舟眉眼弯弯,跟通讯那头的人八卦: [杜方还说我们待遇差,他们联邦还没放假呢。 ] [不过也有可能是被我逼着上班的。 ] 杜漳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看得出来蔚舟此时心情不错,小心提出:“下周是年节,你跟我回家里吗?” 蔚舟收敛笑意:“今天我让赛琳娜出去逛逛,她大概是踩点去了。年节时分,防守松散,以她的性子,很大可能会去突袭检查。” 只要她不是盗取联邦机密被当场抓住,其余“误打误撞”的小动作,看在蔚舟的面子上,联邦只能轻轻放过。 杜漳叹气,乖乖顺着她的话聊公事:“我们从帝国出发时,这边已经部署好了,但在明面上也不能太放松了,免得她怀疑,就看你那个学生自己能发现到什么地步了。” 蔚舟不置可否,单手撑着下巴,随口道: “我会在年节那几天参加宴会,吸引注意力,减小赛琳娜对''''轻易得手''''的怀疑。” “真的?”杜漳腾地一下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明显的吱呀声,他绕过桌子,弯腰站在蔚舟面前,放轻声音: “好好,我回去告诉父亲一声。联邦宴会形式很多,你会喜欢的。” 第50章 “你确定这是个正经宴会?” 树枝交错的阴影里,杜漳脑门直冒汗,左看右看就是不和蔚舟对视,见有侍者路过,连忙从他手里托盘上端了一杯酒,塞到蔚舟手里。 “好舟舟,我发誓这里真的是正经地方!”他虚揽着蔚舟的肩,将她往角落里带了带,小声道: “这个宴会每年都有,就是年节前几个相熟的家族互相聚一聚。但谁让你太年轻了,一点也不像来洽谈的高官,像是谁家的小辈,这才引得几个热情的太太要给你做媒。” 也怪蔚舟没有穿军服,她想着,在人家联邦的高官聚会上穿一身帝国军服,难免在视觉上成为众矢之的,一言一行都得被盯着,所以换了件低调的晚礼服。 这条裙子通体宝蓝,丝绒材质,曳地却没有大裙摆,只将背部的面料替换成勾连的串珠宝石,自带背链一般。 蔚舟表情怪异,抿了口手里的酒,问道:“既然独身前来的年轻人这么受欢迎,你怎么到现在还是单身?” 周边喧闹不止,太太小姐们的调笑声时不时传到角落,整个庄园内充满热闹气息,杜漳却觉得自己的心拔凉拔凉的,正中插着一根笔直的羽毛箭,将自己正待全部奉献给联邦的一腔热血戳破了口。 他闭了闭眼,大着胆子回避了妹妹这个致命问题。 “你的容貌气质摆在那,一看就是高等级的a或o,又是生面孔,多的是人想来攀附你。” 他本意是安抚蔚舟,自己却越想越烦闷,方才蔚舟站在会场里,好几家小崽子盯着她的背影看。那几个容貌家世等级都一般的omega ,有什么资格肖想他的妹妹。 然而很遗憾,蔚舟没法与他共情,她一口气喝完手里的酒,将空杯子往杜漳怀里一放,拎起裙角道: “你赶紧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反正我来赴宴也只是做给赛琳娜看的,没必要真在这应付各路媒婆。” 杜漳刚才还气着有人打蔚舟的主意,可真到了蔚舟自己想走的时候,他又开始说好话: “其实那些太太先生们也没有恶意,就是牵个缘分。况且能来这里的,几乎都是议会成员的家属,家世不俗,万一真的有合适的呢?” 蔚舟觉得自己算情绪稳定那一类人,但面前这个男人总能激起她的无名火,也不知是不是有血缘打底的缘故,便不自觉地随意对他。 此时更是直接上手拍了他一巴掌,打在手臂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合适什么合适,我有男——” 树枝细微颤动的声音截断了她的后半句话。 两人虽然聊着家常,警惕性却没降低半分,一察觉有人接近,便立即消了声。 没过几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从转角处走过来,他五官深邃却不显凌厉,气质内敛矜贵。 只是面带疲惫,手指夹着根香烟,垂眸走近了好几步,才发觉角落里站着身高不俗的一男一女。 他当即灭了烟,“抱歉,没看到你们,我这就……小杜?” 杜漳转过身,和他打招呼:“四哥。” 被他称作四哥的男人点点头:“好久不见。”接着又转向蔚舟,“这位是?” 看得出他家教很好,面对一位和好兄弟站在一起的陌生女子,也没有乱猜关系,而是等人介绍。 杜漳没管他,先冲着蔚舟说:“这位是林姨……也就是张将军的大儿子,季时宴, 3s级omega ,商业大拿,妥妥的上市公司总裁。” 蔚舟原本还挂着笑,却越听越不对劲,满心的莫名其妙。碍着有别人在前,她不好拧他,只拿眼神瞟着杜漳,眼底明晃晃写着“差不多得了”几个大字。 可惜杜漳是根木头。 甚至还想报人家的身高体重,被蔚舟及时打断了:“季先生真是年轻有为。” “他哪里比得上你。” 杜漳说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季时宴还在等着认人,忙介绍道:“四哥,这是帝国来的执行官,蔚舟。” 蔚舟扯出一抹笑,维持着基本的社交礼仪。 季时宴虽不从军,却也知晓执行官是帝国军部的最高层,一时之间更是摸不着头脑。 先前他见杜漳和这女子相处间的熟稔,怀疑二人是情侣。可杜漳又像卖货一样将他的背景抖了个底朝天,他便以为这是哪个高官的私生女,来招婿的。结果他说什么,这是帝国高层?和他母亲同级的人物? 但这个名字…… “蔚指挥,久仰。” 季时宴上前一步,右边手臂微抬,临到跟前,又立即换了左手。 蔚舟秉着礼貌,虚虚拢了一下这人的手指,正要收回,却被对方拉住了。 她眼神顿时锐利起来,声音不辨喜怒:“季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杜漳大惊,赶紧上前将两人的交握的手扯开,“四哥,你干什么呢?” 季时宴眸光闪了闪,露出了相遇至今第一个笑容,连带着眉眼间的疲惫都消散不少。 “抱歉,蔚小姐太过迷人,我有些出神了。” 他微微弓腰,手心向上作邀请状,“不知季某是否有幸能和蔚小姐喝一杯?” 杜漳:? 这人被鬼上身了? 蔚舟没有应声,伸手拿回了杜漳手里的空杯,横了他一眼。 这次杜漳看懂了。 “四哥,我正要送蔚指挥去见三位将军,回来后我陪你喝。” 蔚舟径直朝外迈步,“失陪了,季先生。” 转过拐角,宴会主场地再次映入眼帘。偌大的花园里,随处可见露天降温装置,实木长桌交错摆放,餐布上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食,中央高台前,高脚杯摞成一个尖塔,酒液微微晃动。 端着酒杯的先生太太们,伴着舒缓悠扬的音乐,三五成群地相互寒暄,穿着统一制服的侍者穿梭于人群之中,为众人添酒加食。 杜漳像个护花使者一般,跟在蔚舟身侧,替她挡了好几波意图上前攀谈的男男女女,一路朝着室内大厅走去。 散坐在树荫石阶上的一群年轻人,望着那两人的背影,和同伴猜测着:“杜家公子这是脱单了?” 同伴摇着羽扇,“上哪找的这么个美人?” 深蓝色曳地裙在人群中划过一道倩影,裸背将露不露,更衬那位女士体态优雅。 一旁的男子嗤笑出声:“以他的身份背景,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先提问的女子翻了个白眼:“嫉妒就直说,别把小杜将军说得像是除身份外一无是处似的。” 同伴扯了扯她衣服,示意别和这种人纠缠,转而笑道:“他若是也有了伴侣,小圈里可就只剩季家两兄弟还是单身了。” 杜漳无暇顾及别人怎么说他,正忙着给季时宴挽回形象: “四哥他平时不这样,真的,平时他特别洁身自好,从不跟哪个女alpha沾边的。” 路过餐桌时,蔚舟将空杯放回去,又随手端起一杯鸡尾酒,瓦蓝的颜色映在指尖,和她身上的礼服交相辉映。 “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你为什么叫他四哥?” 杜漳斜着走,面朝她解释:“联邦虽不似帝国那般有明显的贵族和平民界限,但大家也默认了依据官职划分圈子,像父亲和林姨这种,处在核心圈,我们这些子女自然也被归在一起。久而久之,也就按年纪排了行。” 他掩嘴凑近,悄悄道:“我是第五,你是第六,四哥还有个亲弟弟,排第七。”停了下,又补充一句:“小七也是omega,比你小七岁。” 蔚舟忍无可忍,突然站定扯住他衣领,唇形不动,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 “还想听江澜叫你大哥,就少做这种拉郎配对的事。” 杜漳举手投降,正想说点好话哄哄妹妹,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五哥——” 随着这一声高喊,周边的人不由自主地朝这边投来视线。蔚舟当即松开杜漳,若如其事般整理裙摆。 杜漳一回头,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正冲他招手,短发利落,笑容阳光,满身朝气掩盖不住,见他回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两人面前。 只是走着走着,那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蔚舟,到了眼前更是直接忽略杜漳,瞪着一双狗狗眼,愣愣道: “姐姐,你长得好像我的一位故人。” 杜漳心道不好,赶紧推着这人的肩膀往后退了两步,打着哈哈:“这是帝国来的蔚指挥,不得无礼。” 接着又给蔚舟介绍:“蔚指挥,这是张将军的小儿子,季屿白。” 季屿白笑容更深,大方伸手:“姐姐你好,叫我屿白就行。” 蔚舟余光瞥见厅内出来的几人,允了他的礼:“你好。蔚舟。” 谁知这小子丝毫不收敛,还要追问:“是哪两个字呢?魏晋的''''魏'''',大洲的''''洲''''?” “阿屿——”张林慕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尴尬情形,赶紧出言将自己没礼貌的小儿子叫了回去。 天色渐暗,杜方一行人站在宴会厅门口,里头复古水晶吊灯洒着昏黄的暖光,印在几人肩膀上,一时之间竟有些温馨。 张林慕提着裙角上前:“抱歉蔚指挥,我这个儿子从小入了影娱圈,被粉丝们宠坏了,有些口不择言,回去我一定责罚他。” 季屿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挽着张林慕的手臂,冲着蔚舟笑,虎牙尖尖:“我只有见到漂亮姐姐才会这样嘛。姐姐有没有兴趣和我喝一杯?” 蔚舟:…… 这兄弟俩不愧是一母同胞,连搭讪的话都一模一样。 杜漳偷偷瞥了眼深吸气的蔚舟,心道弟弟你可真是撞枪口上了,急忙岔开话题: “正宴是不是要开始了?我们先进去吧,我都饿了。” 张林慕接收到他的眼神暗示,侧身抬臂:“蔚指挥,请——” 50-60 第51章 随着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场宴会也终于迎来了高潮。 富丽堂皇的宴厅中,四五席长桌交错排列,每一份桌椅和餐具的间距都像用尺子量过一般,真假难辨的桌花和璀璨的琉璃方尊被放置在桌子正中的凹槽处,处处透露着精心设计的意味。 衣角飞舞的女神雕塑托着定制的烛灯,燃烧带起的细烟散着悠悠甜香,给桌上各色佳肴平添魅力。 方桌的两头被撤了椅,张林慕和蔚舟分坐于左右首位,诺瓦和杜方紧随其后,往下便是议会席中掌管各界大权的高官名流。 杜方虽有军职,但一直偏爱坐在另一桌家属席,和席家两兄弟挤在一处,今年也不知怎的,自己端了个椅子挤在杜方和蔚舟中间。 宣传处的主席几次想要开口,又见帝国那位执行官并未露出不悦,只好压下不语。 诺瓦一句三咳,杜方也摆手推脱,今年的开场致辞便照例由张林慕上场。 她言辞简洁,寥寥几句概括了这一年的收获,打着官腔感谢各界人士支持,最后高举酒杯,扬声道: “新的一年,愿联邦之星永不坠落——” 顿时,宴厅中所有人不约而同起身,他们身份背景不同,酒杯中的液体也各异,却同时高举手中酒杯,眼神坚定,齐声道: “愿联邦之星永不坠落!——” 奶声奶气的童音和沉稳的成人音色交织融合,宴厅空旷,于是人声余音便久久不熄,一如他们此刻满腔的赤忱与信仰。 蔚舟身为在场唯一一个异乡人,也随着他们起身,无声鼓着掌。 致辞结束,张林慕走下高台,对着蔚舟举杯。她清楚蔚舟生性低调,故而也没在致辞中提及她,只当寻常客人对待。 晚宴正式拉开帷幕,宴厅恢复了七嘴八舌的热闹。 侧席已经响起了圆舞曲,有风度翩翩的绅士牵着自己的舞伴上场,女士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剪影,如同盛开的鲜花。 没有人来此的目的是饱腹,攀谈融洽的合作伙伴端坐席间,年轻的男女四处寻找新的乐趣,仿佛只是将下午的花园聚会换了个场地。 作为整场宴会中职位最高的四位,蔚舟几人还好端端留在饭桌上,不时有其他官员上前敬酒,都被杜方挡了,几轮下来众人也不再上前打扰。 “蔚指挥今日是独自赴宴?居然连副官都没带,咳咳——” 几日不见,诺瓦的脸色更加惨白,连声音都虚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蔚舟用指甲轻敲着玻璃杯,神情漫不经心: “赛琳娜还年轻,孩子心性,自己跑出去玩了,我不放心,只能让副官和护卫团都跟着她。” “这倒是不必,”诺瓦喝了一口红酒止咳,一手撑头,“联邦的安全系数一向很高,不会有什么烧杀抢掠的恶性事件发生。” “是么?” 蔚舟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诺瓦自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招手让坐在他对面的杜漳给他切点水果。 杜漳欣然前往,还提醒他什么水果不能多吃。 蔚舟看似盯着手里的玻璃杯,实则透出反光观察着斜对面的诺瓦,心底泛起疑惑。 她的构陷计划诺瓦也是知情的,却几次三番和她进行言语交锋,难道是为了联邦损失的声名,想从她身上找回点本? 盯着盯着,她面前也被放了一盘切好的水果,上面还贴心地浇了酸奶。 “我说阿漳,咱们三个老不死的还坐在这呢,你就去给蔚指挥献殷勤?” 张林慕掩嘴笑了笑,调侃一句:“你说你自己也就罢了,怎么还带上我和杜方?我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呢。” 杜方将那碟水果往蔚舟跟前推了推,给自己嘴笨的儿子解围:“来者是客,蔚指挥远道而来,怠慢不得。” 蔚舟本人倒是很坦然,吃着水果,还不忘暗讽诺瓦一句:“杜副官于人情世故一途,可堪典范。” “什么可堪典范?”另一道低沉的声音突兀插了进来。 蔚舟偏头,看向端着酒杯而来的季时宴。他比下午那会瞧着更精神了些,许是重新做了发型,又换了衣服的缘故。 他没穿西装外套,只着一件剪裁得体的黑色衬衫,领口的领针泛着点金属光泽,撑起了领带,将衬衫的领口折角压得更为立体。右臂带着一个同色袖箍,肌肉线条更加明显。 诺瓦眯着桃花眼:“喏,真正的典范这不就来了。”他朝蔚舟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时宴啊,见过蔚指挥了吗?” 季时宴先给在座各位都见了礼,才回他的话:“见过了,下午在花园和蔚小姐打了招呼。” 他站姿笔挺,本该长身玉立,却忽然被什么压了似的,后背猛地弯折。 “哥,你居然比我早认识姐姐,真不公平!” 原是季屿白从背后跑了过来,一把勾住了他哥的脖子。 蔚舟清楚地看见季时宴捏着杯子的力度增加了,指腹都压出几分白,像是强忍怒气。 张林慕不咸不淡地训斥他:“叫什么姐姐,没大没小的。” 活泼的小少年甩开他那碍事的哥哥,一个箭步上前,抢占了杜漳的椅子,虽是在回张林慕的话,眼神却盯着蔚舟: “我又不是军部的人,叫蔚指挥怪怪的,而姐姐不接触我们影娱圈,我也不能按照规矩称呼她蔚老师,只好跟着年纪叫姐姐啦!” 蔚舟还没开口,整理好衣着的季时宴抢先提出质疑:“难不成你见到个比你年纪大的女士都要叫姐姐?” 季屿白一脸“当然不”的表情,语气甜甜:“只有长得好看的才配做我的姐姐。” 一旁还拿着水果刀的杜漳插嘴:“蔚指挥和我年纪相仿,小七叫我一声哥哥,叫她姐姐也无可厚非吧。”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蔚舟不是个喜欢标榜身份的人,对敬称没什么执念,况且她若是在联邦长大,小七本也该这么叫啊,哪里有问题? 然而他话音刚落,蔚舟和季时宴异口同声:“你闭嘴。” “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 蔚舟原先没拒绝,是给张林慕留面子,季屿白毕竟是她的儿子,口不择言也轮不到蔚舟来管教,但如今看来,张林慕显然是个溺爱孩子的母亲,根本约束不了这小子。 这话一出,面前的年轻人顿时蔫了下去,嘴角下压,满脸委屈,低低道:“好吧,那我叫你舟舟可以吗?” “不可以。 ”这次轮到季时宴拒绝,“季屿白你能不能有点礼貌。 ” “现在没礼貌的是你吧,大哥?胡乱打断别人说话,你的礼仪学到哪里去了?” 两兄弟你一眼我一语,表情还维持着冷静,言辞间却尽是争执的意味。 夹在两人中间的蔚舟一个头两个大,吵闹的指责声中,她突然想起了江澜。 小狐狸比这两人安静多了,若是他在这,她们还能聊聊桌上哪道菜好吃。不过这种宴会的流水席,肯定没有他做的饭菜好吃。 她这一天酒水进的比食物多,胃里没什么满足感,若是江澜在,晚上回去就能吃到他的夜宵。 现在这个点,他应该在看书?还是已经休息了? 她垂着眼,旁人只当她是无聊,丝毫看不出这人走了神。 杜方表情无奈,不知道从哪里劝起。诺瓦倒是满脸玩味,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想添一把火: “阿漳,你带着蔚指挥上天台楼顶去吧,待会有焰火表演呢,你们几个年轻人都去。” 蔚舟无意自降一辈被归到“年轻人”里去,却在听到焰火表演时,改变主意,欣然前往。 宴厅的天台面积很大,被有意装扮成咖啡馆的模样,围栏前铺着草坪,是个绝佳的观赏位置。 夏夜繁星漫天,皓月高悬,清凉的风徐徐吹散酒意,叫人神清气爽。 杜漳领着几人到一处拐角,介绍道:“每年的焰火都不一样,有小猫小狗的,爱心泡泡的,颜色也各不相同,你一定喜欢。” “嗯嗯! ”季屿白张开双臂,向后靠着栏杆,冲着蔚舟笑:“而且有传言说,一起看年会焰火的有情人,会永远不分开哦!” 栏杆只到他腰的高度,脚下草坪又柔软无法借力,几乎叫人忧心他会不会摔下去。可他浑然不怕,笑起来时眼睛浑圆又明亮,一派天生的少年意气。 甚至连风也偏爱这个孩子,鼓动他的T恤,连带着碎发一起飞舞,左耳的耳钉比繁星更加闪耀。 可惜襄王有情神女无意,蔚舟自始至终没给过他眼神,可谓是眉眼抛给了瞎子看。 蔚舟忙着打量楼下的焰火装置,判断哪里是最佳的拍摄位置。 倒是季时宴毫不客气地拆自家弟弟的台:“若真如你所说,你的那些姐姐妹妹们岂不是要和你纠缠一辈子了。” 张手迎风的少年从台阶上跳下来,撞了撞季时宴的肩,歪头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哥,你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难不成你……” 他的话音被淹没突然涌起的倒数声中,天台上不知何时站满了人,皆是一脸欢饮。无论男女老少,都加入了这场喜庆热闹的活动。 “三——” “二——” “一! ! !” “愿联邦之星永不坠落!!!” 伴随着几声尖锐的爆响,各色焰火冲天而去,散落的光点在黑幕上组成一只只可爱的小动物,它们斑斓又热烈,几息后如同彩色的流星纷纷扬扬地散落天际。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将这场宴会的热闹推向高\潮。 时明时暗的焰火印在蔚舟眼底,将她的五官照得更为惊艳,连耀眼的宝蓝色丝绒礼服也沦为她的陪衬,周边的喧闹围绕着她,却没法侵染这人半分。 在焰火最盛之际,季时宴转头看向蔚舟,见她眉眼带笑,自己也展了颜。 注意到她的智脑手环开着录像功能,他不经问: “你对摄影感兴趣吗?” 直到最后一轮小动物焰火展示结束,蔚舟低头发消息,才随口回他: “不是,录给我男朋友看看。” 第52章 新一轮的焰火在空中绽放,尖锐的声音令季时宴耳鸣嗡嗡,在坍塌的思绪中望向蔚舟面前的虚拟屏。 智脑有隐私功能,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空想象着,通讯另一头那个omega的模样。 杜漳被人拉走寒暄,季屿白在给他圈内一个前辈拍照,一时间,这方角落只余季时宴和蔚舟两人。 蔚舟没注意到身边那人沉默良久,她方才问江澜晚饭吃了什么,对面回了一张图片。 菜品虽然丰富,但背景有些不对。 [饭菜怎么在地板上?你坐地上吃的? ] 江澜发了张粥粥舔爪照,解释:[和它一起吃的。 ] 蔚舟哭笑不得,既觉得这人真是可爱,又忍不住心疼,手指点出一句: [下次让粥粥上桌,你俩一起在桌子上吃饭。 ] 江澜回了个表情包,是一只粉毛q版小狐狸,尾巴尖搭在前爪上,耳朵下挂着铃铛,随着点头的动作摇晃着。 铃铛无声,却仿佛摇进了蔚舟心里,那感觉酸涩中夹杂着微甜,心脏仿佛变成一只表皮粗糙,内里却盛满汁水的苦柚,每一次心跳都是对它的挤压。溢出的柚汁顺着身体内每一根神经脉络,缓慢渗进四肢百骸,化作维持生命的骨血。 思念在人群的喧闹中蔓延,被夜风卷着,洒了蔚舟满身。 她想多和江澜聊几句,又碍于宴会尚未结束,只好匆匆终止文字通讯,叮嘱他早些休息。 季时宴在一旁目睹了她所有的情绪变化,当她收起智脑后,那股环绕周身的甜蜜顿时消失,又恢复成温和却疏离的模样。 他语气酸涩:“你的伴侣,是帝国人吗?” 蔚舟无意和外人谈论自己的私事,提起裙角,“季先生,我还有事,失陪了。” 相遇两次,她也说了两次“失陪”,季时宴心底没由来地升起恐慌,仿佛蔚舟这一走,便和他再无交集。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再过两月便是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蔚舟踩在石板台阶上,回头看他,内室的灯光微弱,在她背后如烛火般荧荧燃烧,衬得她如同画中神女。 她垂眸落在下方的男人身上,觉得有些好笑,这人还真是总裁当久了,哪有人直接问对方想要什么礼物的?何况他怎么把两月说得和两天一般,什么礼物需要准备那么久? 等等,不对—— 焰火表演彻底结束,天幕重归剥离的静寂,闷热催生烦躁,天台上的宾客也只余寥寥几人,相互间隔着合适的距离,同身边朋友说着私房话。 蔚舟慢慢转过身。她的身高本就不俗,连寻常的男alpha也比不上她,此时穿着高跟鞋踩在台阶上,更显居高临下。 男人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能模糊瞧见,他也正望着她。 “没想到季先生对帝国执行官的背景也了如指掌,难不成是想将生意做到帝国去?” 这话当然是假的,她的公开资料里根本没有出身年月日,只有一个预估的年龄。 蔚舟不知道他是急于搭讪,误打误撞猜对了答案,还是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跑来试探她。 她既提了“帝国执行官”,便是暗暗警告他,无论是什么心思,都该收一收。 可这人却上前几步,和她站在同级台阶上,声音低沉,又略带一丝沙哑: “你从来只用左手和人握手,因为右手是你的惯用手,你担心对方会借握手礼钳制你掏枪的动作。”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刻意放缓语调,便显出几分耐心和缱绻。 蔚舟不为所动,面上笑意不变,只是目光带了点审视,幽幽道: “季先生于动作心理学也有研究?真叫我大开眼界。” 她嘴上这么说着,脚步却径直朝前走,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天台的石板风吹日晒久了,格外脆弱,被尖利的鞋跟一击,竟然直接碎裂开来,惹得女人一个踉跄。 季时宴眼疾手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她手臂。 “小心——没事吧?” 可这点小意外哪里能伤到一个顶级单兵,蔚舟迅速调整好了状态,抽离手臂,还维持着礼数:“再见,季先生。” 季时宴看着她的背影,手心的温度悄然而逝,低声道: “那是小时候我们一起练射击时,你亲口告诉我的。” 蔚舟猛然止步,眉头皱紧。 她在名利场上纵横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听不出季时宴先前的暗示?不过是给他台阶下,谁知这人竟丝毫不领情。 天台人影繁杂,也不知有没有别人听见。 另一边的季时宴见她停下,于是一步一步向她靠近,脚步声轻微,每跨一步都带着小心和试探,如同接近一只警惕的猫。 他心底有一股说不出的酸痛,几乎翻涌到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晦涩。 原先他也是要从军的,可是突然有一年,蔚殊阿姨和小六同时消失不见,母亲更是整日以泪洗面,他跑去问母亲,这两人去哪了,母亲抱着他哭,只说: “群星会指引她们归来。” 那时他十三岁,早已是懂事的年纪,明白了母亲未尽的言语。此后他便跟着父亲从商,又潜移默化地影响小七,阻止他从军。 可是他没想到,消失在战争中的人会再次站在他面前,完好无损。 原来她随了蔚殊阿姨的姓,小时候只是“舟舟”“小六”换着叫,竟然不知她的姓氏。 可是她怎么成了帝国人,还肩任这么高的职位? 蔚舟听不见他的心声,此时只觉麻烦。 多一个人知道她的身份便多一份风险,何况这个季时宴不像个有分寸的。 她正思量着如何处理这事,楼梯间的门突然被杜漳推开,见到蔚舟一动不动站在门前,他也是一愣,先紧着要事,和她汇报: “赛琳娜来了,在楼下。” 这是她们计划中的一环——蔚舟吩咐赛琳娜无论如何也要来宴会露个面,为她的小动作制造不在场证明。 “知道了,我马上下去,你留下处理一下他吧。” 盯着蔚舟下楼的背影,杜漳一头雾水,这副要杀人灭口的语气是怎么来的? 他拧了眉头,沉声道:“四哥,人家蔚指挥千里迢迢来一趟,你是不是说错话惹她生气了?” 岂料季时宴也是满心疑惑,难道杜漳他们都没看出蔚舟的身份,这怎么可能?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不知从何说起。 * 下楼的蔚舟将糟心事甩给了便宜哥哥,迅速进入了计划状态,朝着刚到的赛琳娜走去,她正和杜方几人聊天。 “如何,玩得开心吗?” 她步态优雅,不疾不徐地穿过大厅,引得一众交谈的宾客朝她看去。 原先在花园内,众人不知身份,观其气质容貌出众,几位家中有单身子女的太太先生便径直上前和她攀谈。 正宴开席后,见她与张林慕同坐首席,吓得心底颤颤,好在这位不知名的高官似乎并没有追究他们失礼的意思。 此时见她慢慢走向核心权利圈,和几位将军聊起天来,心里感慨不已。 赛琳娜穿了身粉色小礼服,裙摆长度只到大腿中间,金色卷发半披半扎,娇俏又灵动,冲着蔚舟点头: “联邦的商业街很繁华,我买了好些衣服包包。” 蔚舟点点她额头:“带你来是交流学习的,你倒好,尽忙着玩乐。” 一席话惹得周边几位中年官员都笑了起来,看着赛琳娜的眼神越发慈爱。 张林慕从桌上捻了颗黄杏塞到她手里:“学习也不差这一天,适当的放松是必要的。你来的晚,看看想吃什么,我叫后厨给你重新做。” “谢谢张将军,但是不必麻烦啦,”赛琳娜站到蔚舟身边,抱着她一只手臂,表情害羞,“我在外面吃了好多小吃。” 蔚舟顺势提出:“时间不早了,我先带她回去了,感谢招待。” 杜方几人心知她是要回去问赛琳娜的见闻,也不拦她,簇拥着往门外走。 正要踏出宴厅,旁边突然斜插进一个人,挡在蔚舟面前。 “姐……蔚小姐这便要走了?我还没和你喝一杯呢,”季屿白肆意惯了,丝毫不觉拦下几名高官有什么不对,他笑起来时虎牙尖尖,看向蔚舟胳膊上挂着的人: “嗯?这位金发姐姐是?” 张林慕扯着他胳膊将人拉到一边:“别见了谁都叫姐姐。赛琳娜是蔚指挥的学生,和你同岁。” “哦——”季屿白拖长了音,意味不明道:“原来真的可以叫蔚老师啊。” 蔚舟没理他,“几位止步,我们这便回去了,下次见。” 杜方点点头道:“蔚指挥慢走。” 两人离开庄园,刚坐上飞车,赛琳娜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号屏蔽仪,小声和蔚舟汇报: “我们偷偷去了中环星明面上的实验室,发现里面关押了大量的星空兽,整个基地没有其他项目,星空兽的研究资料遍地都是。” 她打开智脑,递给蔚舟:“这是我用小型电子眼拍到的几张数据,他们似乎在对星空兽做引导训练。” 赛琳娜去过帝国的实验室,里面虽也有星空兽研究,但更偏向于种类、攻击方式的资料补充,以及用来测试新型武器的威力,可联邦的研究方向却截然不同,显然有问题。 “军校那边,我也去看了,只是赶上放假时间,训练室呈关闭状态,没什么重要线索。” 学生遇到困难,蔚舟这个做老师的,自然要帮忙。 “我和联邦提过,想让你和军校生多交流,过几天他们就会被叫回军校,届时你再多观察。” 赛琳娜眨眨眼,表情兴奋。心道这大概就是背靠大佬的好处吧,她所担心的问题,在蔚舟眼里只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小事。 “蔚主,在您看来,这些数据有问题吗?” 第53章 “还是那句话,”蔚舟将智脑还给她,单手撑着额头,望向飞车窗外的夜景。 “倾向和趋势都不能作为证据,若只是警惕,我通知一声军部即可。但你想解决问题,就得知道他们的计划关键到底在哪。” 今夜注定无眠,绚丽而潋滟的霓虹灯光汇成一道长河,伴着快如流星的四散飞车,组成一个科技感十足的迷离梦境。 这场全民庆贺的热情直到二月中旬才有所收敛,在家等着过初宵的军校生们,因将军的一纸调令,立即整装回了学校。 赛琳娜的军校的参观之旅依旧只有副官陪同。 这是她的考核,蔚舟已经替她开了道,后面的路,合该她自己走。 不过,杜方已经提前一天将计划细则发给了蔚舟,不用亲临现场,她也清楚赛琳娜今天会看到什么。 计划推进顺利,照这个趋势,或许她能提前回家。 是时候上街给男朋友买点小礼物了。 蔚舟换了身方便行动的简装,正想给自己打个飞车,一开门,却见门口站了位意外来客。 来人一身精英西装,鼻梁上架着个金丝眼镜,连头发也用发胶细细整理过,从头到脚都透着一丝不苟。 没等蔚舟皱眉,季时宴抢先开口解释:“蔚小姐,我受军部指派,来给你当中环星的旅游向导。” 蔚舟抬起眼皮,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季先生日进斗金,时间宝贵,怎么能浪费在给人带路这种小事上?我只是出门买点东西,随便找个商场就行。” 她倒是不怀疑“受军部指派”这个理由,毕竟知道她落脚处、又清楚她今日有空的人,寥寥无几。但这并不代表她必须接受这个安排。 季时宴听出了她话里的拒绝意味,却依旧坚持,挡在门口: “中环特产种类丰富,常有游客会受骗,我可以帮你参考参考。” 眼见蔚舟无动于衷,他不得已拿出杀手锏:“很多品牌的线下实体店都采用预约制,有我在,或许你的购物体验会更尽兴一些。” 作为商业板块的上位者,这点小特权他还是有的。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要凭借这点才有机会和蔚舟一起逛街。 两人的穿着风格没有丝毫相似,仅仅隔着一扇门对视,面前却仿佛横着汹涌的江河。只是其中一人非要纠缠,才不至于陌路而行。 蔚舟盯了他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中环星最大的室内商场由三座高楼合构而成,每一层都以透明栈道相连,围绕着中心区域的巨大人造生态景观。 内里的商铺寸土寸金,每年租金高得吓人,却依旧挡不住各大奢牌、潮牌的挤占。他们在装饰上各显神通,尽可能地放大自家Logo ,以彰显品牌知名度,奢华昂贵的香水被当做空气清新剂,肆意弥漫。 “五六两层主营珠宝首饰,七八九层是女装,常服和晚礼服都……” 季时宴几乎不逛街,这些是他昨日临时从秘书那收集的资料,正想着给蔚舟介绍一番,余光瞥见她在引路机器人上输入“男装”两字。 他止了话,垂眸推了推鼻梁上用来搭配衣服的金丝眼镜,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无波: “男装在十到十一层,我带你去吧。” 虽然他清楚蔚舟搜索的男装大概率是买给她那个男朋友,却还是不死心地试探一句: “如果是给家里长辈买,可以去十四层。” 蔚舟选定目的地,慢悠悠地跟在机器人身后,对他的问题避而不谈,反问道: “我很好奇,杜副官跟你说了些什么?”怎么这人貌似对她的成长背景一无所知。 季时宴一听她这句“杜副官”,便知她是打定主意和杜漳一样,要瞒自己到底了。 “阿漳说,你叫蔚舟,来自帝国,时任帝国五大执行官之一。以及,”他微不可闻地顿了顿,余光观察着蔚舟的反应,继续道: “你有一位alpha男朋友。” 蔚舟挑眉,略有些惊讶地瞥了他一眼,心里对杜漳的评价拔高了不少。 原本她以为,以杜漳和这人的关系,他会将真相和盘托出。如今看来,便宜哥哥偶尔还是挺靠谱的。 升降梯将两人带到男装区,季时宴伸手挡住电梯门,让蔚舟先过。 入眼第一家是正装专营店,身姿挺拔的假人模特占据两面巨大落地橱窗,连接着三个进出口。 店内以暗色大理石铺地,天花板仿了星空顶,昏暗的灯光加深了稳重质感,让每一身西装都带着商业总裁的精英范儿。 两人走近后,门口的扫描仪发出电子音:“顾客您好,请您出示预约证明。” 季时宴适时上前,点开智脑手环,一张虚拟电子卡慢慢浮现,扫描仪检测完毕后,很快便有一位男士导购脚步匆匆赶来。 “季总,您好您好,快请进!这一季的新品已经寄给您的秘书,您看看今天挑点什么?” 他双手接过季时宴搭在臂弯里的西装外套,招手让同事准备茶水点心。 季时宴后退一步:“我是陪朋友来的,你叫人走一段秀看看吧。” 导购会意,按着耳麦通知模特做准备,再靠近蔚舟,细声问:“女士您贵姓?” 他接受过专业培训,绝不会因为顾客衣着不华就随意对待,何况这位能劳驾季总亲自陪同,能是什么简单背景? 得到答案后,导购将两人往vip室领:“蔚女士,我们这里专做正装,商务款和休闲款应有尽有,季总是知道的。 我现在叫模特把最新季的款式穿给您看看,您和季总先喝茶,几分钟就好。 ” vip室装饰精美,处处考究,沙发面前留着一大片空旷区。不一会儿,七八位男模穿着各色西装依次走进,另一位导购推着衣架车跟在后面。 模特们身材条件优越,一字排开,颇为养眼。 蔚舟交叠双腿靠着沙发,一眼扫过去,没看见什么亮眼的款式,于是对导购低语: “对商务风西装不感兴趣,看看衬衫吧。” 导购应声而去,挥手让模特们下去换衣服,又拿出一沓杂志递给蔚舟,给她介绍别款。 两人沟通顺利,丝毫没注意到一旁的季时宴在听到蔚舟说“不感兴趣”后,缓缓捏紧了茶杯。 模特们换装速度很快,想来是见惯了这类要求。 相比于外套,衬衫的款式显然要贫瘠不少,只有做工和用料的细微差别。蔚舟点了一件基础款,有白、黑两种颜色。 “请问您有尺寸记录吗?我们有专门的裁剪师,可以修改尺寸。” 蔚舟脱口而出:“腰围74,胸围103……”话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江澜提过的生理变化,不确定地改口: “胸围,可能是106左右。稍等,我问一下。” 导购礼貌退下,又给两位顾客添置了水果茶点。 蔚舟点开智脑通讯,直截了当地发了文字询问江澜,那头秒回了一句: [稍等。 ] 两分钟后,发来一张图片。 一张没露脸、正对着上半身的自拍照。 软尺隔着衬衫贴在他胸上,环绕一圈,边缘压出点褶皱,指尖停在数字107上。 蔚舟没懂他这是个什么姿势,军服外套居然还好好地穿在身上,只解开两颗扣子,露出衬衫上的一小段软尺。 叫人看着,说不清是想帮他把扣子扣好,还是将剩下的也扯开。 蔚舟喝了口水,一边回复他: [收到。晚上回酒店给你打通讯。 ] 一边告诉导购:“胸围107,按这个尺寸改吧,两个颜色都要。” 季时宴捏着茶杯微微晃着,眼底泛着深色。 他亲耳听见蔚舟口中的数据变化,心里不经疑惑,这个变化趋势,很像是omega有性\生活前后的增长,但她男朋友不是alpha吗? 蔚舟还在选衣,模特走了几轮,她终于看见一件感兴趣的,朝中间那位招了招手:“走近一点。” 那名男模特乖巧上前,他身上这件衬衫风格独特,整体宽松,手腕处是收紧的硬质布料,从臂弯到胸口上方,全是清透的白色蕾丝,像是仿制了西欧宫廷风。 蔚舟上手搓了搓衣料,问他:“蕾丝穿着磨皮肤吗?” 导购立即上前,朝模特使了个眼色,等他单膝跪下后,导购解开他两颗扣子,将衣领翻过来,细致解释他们的工艺和用料。 蔚舟听了半晌,抓住重点——不磨,于是点头:“这件也要了。” 趁着导购下去开单,季时宴终于找到插话的时机,眼神看向被淘汰的一众商务风西装,意味不明道: “你不喜欢正装吗?” 蔚舟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偏头,略微打量他今日的穿着,心领神会: “季先生误会了,商务西装自然有它的魅力,”她从水果盘里捏了颗葡萄,细细剥着皮,“只是我男朋友不是这个风格而已。” 季时宴还想再说些什么,蔚舟的智脑突然响起通讯请求,声音急促又刺耳,打断了刚有苗头的谈话气氛。 蔚舟向男人比了个终止手势,点下接听。 她没开外放,但两人离得近,房间内又安静,季时宴模糊听出通讯那头是杜漳的声音,见蔚舟表情不明,猜测是军部的事务。 模特们早已散去,两位主人公也不说话,一时间,房间内陷入死寂,只有隔着通讯的男声断断续续传来。 蔚舟在看到来电人的备注时,心底就已有准备,但从杜漳口中听到赛琳娜受伤时,依然无意识地拧了眉。 她立即起身和季时宴道别:“季先生,感谢你今天的陪同,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衣服让他们送酒店吧,记得把账单发给我。” 季时宴提出送她一程,被蔚舟拒绝,只能眼看她脚步匆匆地离去。 旁边的导购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有了计较,上前提议:“季总,不如记在您账上?” 这几件衣服虽然不便宜,但对于眼前这位身家无数的总裁来说,无非是洒洒水,大方买单还能博美人一笑,何乐不为? 季时宴沉默了许久,幽幽道:“她给男朋友买的。” * 中环军校的医务室内,聚集了一众学生老师,杜方和张林慕也闻询赶来,围着中间一架正在运作的治疗舱。 蔚舟到场后,打发走道歉的副官,徒留几位知情者,以及躺在治疗舱内的赛琳娜。 杜漳先上前安抚道:“她伤得不重,只是左臂和手骨挫伤,断了两根肋骨。医生刚给治疗舱内输入了营养剂,让她躺一会就好。” 蔚舟检查了治疗舱显示的各项数据,确认赛琳娜生命体征平稳,才问起经过: “怎么回事?” 杜方叹了口气:“原先计划是,让学生们''''不小心''''透露后山的星空兽养殖地,被赛琳娜偷听到,再放松检查让她远远看上一眼。 谁知道这孩子胆子这么大,直接叫手下人黑了电子防护罩,自己翻进了养殖地,里头可是十几头货真价实的3s级星空兽啊。 ” 平日里,赛琳娜虽也在锻炼单兵作战能力,但短时间内到底比不上真正的3s级单兵,何况是面对十几头同级星空兽,若非救援去的及时,情况只会更糟。 “她若不是这个性子,计划也进行不下去。” 蔚舟表情严肃,环抱手臂靠在治疗舱上,沉吟:“她既然决定进去,一定是有所怀疑,后面的方案弃了吧。” 杜方和张林慕低头不语。此事确实是他们理亏,不仅伤了人家的学生,还搞砸了下一步计划。 杜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其实没懂为什么赛琳娜进了一趟伪装的养殖场,就必须更换后续换计划,见眼前三人都是默认知晓谜底的神情,只好也装作明白,弱弱提问: “接下来该怎么办?” 蔚舟心情不虞,脸色也冷。她原本想着晚上告诉江澜,自己能提前回帝国,此事一出,归期又是不定。 “先停一段时间吧,后面再造一个我在场的''''意外''''。” 此话一出,杜方面露不赞同,张林慕也犹豫道:“这……不太好吧,会牵扯到你。” 计划进行到现在,无论是秘探实验室还是参观军校,蔚舟一直没正面参与,为的就是倘若事情败露,面对帝国,她也能凭“不知情”力保“少不更事”的赛琳娜,将责任推到联邦身上。 可若是她二人都陷了进去,后果便不可控起来。 “就这么定了。越早解决,你们边境也就越安全不是么?” 蔚舟一锤定音,杜方和张林慕也不再多言,沉默着将她二人送回了酒店。 直到深夜,赛琳娜才幽幽转醒,环顾四周见到酒店布景,心底将其中经过猜了个七七八八,起身和蔚舟道歉: “抱歉蔚主,给您添麻烦了。” 她的伤放在军/人身上,实在算不上重,治疗舱运作得当,早已痊愈,只残余几分躺久了的头昏。 蔚舟给她递了杯水,摸摸她的头发:“没有看顾好你,是我和副官的共同失职,与你无关。” “我听杜将军说,你是主动踏入了军校后山,被他们豢养的用以战斗练习的星空兽所伤?” 闻言,赛琳娜思考良久才道: “蔚主,我觉得……联邦好似有意引导我发现什么。白天我去了军校,在洗手间内听到有学生提及后山圈养星空兽一事,之后那里的教官便让我自由参观。” 她眉头紧锁:“我顺着他们的引导去了后山,发现周围看管松懈,就像是刻意为我留了参观空间一样。” 蔚舟闭了闭眼,为这场过犹不及叹气,继续问:“所以你就自己进去了?有什么发现吗?” 赛琳娜摇头:“里面的星空兽非常正常。”随即她又表示不解:“正因为太过正常,才显得联邦很可疑,他们引我去看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一个不慎便会加重她的疑心。 其实杜方几人的思路没错,有研究所的异常数据在前,正常人亲眼看见军校的秘密养殖地,只会猜测里面的星空兽是实验品,自此对联邦的疑虑更上一层楼,谁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以身试险,只为检查它们有没有被控制? 可赛琳娜不仅进去了,还对这一路的直达绿灯产生了怀疑,以至于里面毫无异样的星空兽也成了反常的证明。 蔚舟垂眸思索,队友不给力,她只好自己力挽狂澜:“或许,他们发现了你去过研究所。” 赛琳娜瞬间坐起,睁大眼睛,福至心灵:“所以联邦这是变相洗白自己?” 蔚舟不答,只是静静看着她。 赛琳娜喝了口水,自顾自梳理脉络: “联邦为了掩盖我查到的异常数据,故意演了这么一场自证清白的戏?可他们越是如此,越证明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密谋。 只是经此一事,他们恐怕会更加谨慎,难寻马脚。 ” 直到她说完,蔚舟才起身,语气轻松了些:“纸包不住火,耐心点吧,赛琳娜指挥。” 赛琳娜被她这句调侃安抚住,心定了定,只是看向蔚舟的眼神多了份愧疚。 她知道蔚舟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很想早点回帝国,如今为了她,却一再停留。 思及此,她赶紧开口:“蔚主,您去休息吧,不用陪着我。” 蔚舟看了眼时间,没有推辞: “治疗舱能治伤口,失去的精气却需要时间恢复,你早点睡,我回去了。” 她转身朝门外走,瞥了眼窗口倒映的夜色,心里记挂着上午答应给江澜打通讯一事,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第54章 夜幕低垂,城市的喧哗渐渐平息,踩在酒店走廊上的步伐混着通讯的嘟嘟声,地毯的花纹在灯影里倒退,直到蔚舟按上客房密码,智脑终于传出了男声。 那人将她的名字含在嗓子里,滚过舌尖,再轻轻吐出,像是在她心里下了一场细雨,思念的草芥疯长。 碍于时间和场合不便,两人一直是图文交流,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般面对面开着视频。 江澜似乎将智脑放在了桌上,自己枕着一只手臂,半趴在桌上看向镜头。 睡衣扣子倒是严谨地扣到最上面,却因人倾身趴着,脖子上的项链滑了出来,吊坠幽幽荡着秋千。 蔚舟面上笑意分明,隔着屏幕点了点他的小螃蟹吊坠,问: “吃饭了吗?” 江澜没起身,枕在胳膊上小幅度地点头。 他这副模样让蔚舟想起了粥粥,偶尔它也会这样将下巴搭在前爪上,歪着头盯着她,只是粥粥更活泼些,撒娇时一定会伴随着喵喵叫。 蔚舟看得心痒痒的,又问: “最近在做什么?总司工作多吗?” 这话说出口像是职场寒暄一般,幸好他们本就是同事,又不只是同事。 于是蔚舟得以听见他说: “想你。不忙。” 小夜灯暖黄色的光落在他眉眼间,染了点绯色,衬的他骨相更加优越。 没有长篇大论的譬喻和伏笔,只两个字,便轻易激起了蔚舟心底的鼓波,心跳一声盖过一声。 寡言者的情话是触发丁达尔效应才会现形的光束。你知道光无处不在,它却偶尔才让你看见。 她还在踉踉跄跄地适应江澜那清肃皮骨下的荤意,他却又做了回暧昧脱口而出的风流子。 蔚舟眼底的爱意浓郁,几乎要化作实质,又苦于看得见摸不着,只好另起话题: “给你买了衣服,我去拿来给你看看。” 她忙着拆包装,没注意视频另一头的男人是什么反应。 事实上,即便她一直盯着画面,江澜也管不了了,他晃了晃腰,瞳孔的焦点渐渐隐去,听着女alpha兴致勃勃地介绍: “上次嫌我把你的衣服扯坏了,今天给你买了新的。还有一件……很透,你在家穿吧。说起来,每次年节后行政处都会重新发军服,你记得去更新一下胸围数据。” 江澜表情隐忍,轻轻喘着,捕捉到她话里提到胸围,不自觉地想往自己胸口摸,却碍于两只手都没空闲,只能作罢,模糊应她: “嗯……” 又停了几息,他没听见声响,睁眼扫了扫镜头,景框里的蔚舟侧着身,像是又拆了一件,嘴里念念有词: “你平时不常穿西装,我本来没打算买的,后来又觉得实在好看,左右不缺这点钱,你不穿就放着。” 江澜的视线从她的侧脸往下移动,女alpha今天穿了身黑色的短T恤,下摆有两根交叉的绑带,十字压在她腰线上,拖出一截蝴蝶结飘带。 他见她穿过这件衣服,绑带是很有弹性的,足够他伸进一只手贴着她的腰。 “你看,导购说是藏青色,我感觉更像深海蓝,不仔细看的话就是黑色。” 江澜又顺着她的动作看向她的手,他没在意衣服是什么款式,只觉是个很显白的颜色,蔚舟的指尖压在上面,手指根根分明,每一个骨节都带着漂亮的线条。 “啊,我好像叠不回去了。江澜,你应该不介意包装吧?” 蔚舟喊了两声,没听见回应,有些疑惑地看向镜头。 江澜半张脸埋在臂弯里,露出的眼皮和睫毛抽动着,一颤一颤,像只沾满爱\欲的折翼蝴蝶,在逐渐紊乱的呼吸里徒然振翅。 只有蔚舟叫他名字时,才抬眸看向镜头,眼底虚虚实实,眨眼的动作很慢,荡得人心停摆。 蔚舟曾听人科普说,小猫咪会在感到放松和满足时冲人眨眼,意在表达自己的信任和喜爱。 那小狐狸呢? “江澜,你不舒服吗?” 蔚舟正说着,突然听见他那边有开门的声音。 江澜也注意到了,忍着体内的潮涌,单手撑着桌子直起身,低声斥道:“出去,不准进来,不准。” 他嗓子哑着,带了点气音,本就没什么威慑力,正巧蔚舟又提声问了句: “是粥粥吗?” 听见女主人的声音,狮子猫踌躇的爪子落到实处,大胆挤开门缝,颠颠跑过来。刚一踩上桌子,便立即歪倒,露出肚子,喵喵叫个不停。 江澜在它跳上来那一刻就躲了,后仰靠着椅背。 此时正抿着唇,显露出几分不高兴,抽了张纸巾一根一根擦着手指,将指缝间黏腻的水液都吸干净。 镜头被半挂小猫挡了大半,蔚舟只能看见男朋友一点肩膀,便先逗了会猫。 “小猫咪,你是一个大喇叭,喵喵喵喵——” “粥粥是不是吃胖了,都有小肚子了。” 闻言,江澜把镜头拿远了些,让景框将一人一猫都包揽进去。 他撑着下巴,又伸出一指点上粥粥吃撑的肚子,直勾勾地盯着屏幕里的女朋友,嗓音轻缓: “等你回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蔚舟还在尝试叠衣服,偏头撞进一双缱绻的眼睛里,笑意加深:“你的陈述报告走完流程了?” 江澜提了唇角,不说是或不是:“回来告诉你。” 蔚舟笑得胸腔都在震动,冲他点点头。 粥粥不满这两人旁若无猫地聊天,非要挤到镜头前,尾巴高高竖起,扫来扫去。 江澜抄起周边一只玩偶,在粥粥面前抛了抛,引它伸爪去抓,再迅速将玩偶甩到了门外。 贪玩的小猫咪上了当,一个咕噜起身,跳下桌子去追。 江澜紧跟其后,关上房门,上了锁。 蔚舟原本还在笑,纵着这人欺负小猫,等江澜站了起来,她的视线忽然凝了凝,眼底泛出深色。 这人居然只穿了件上衣,衣摆堪堪遮住腿/根,行走间露出一点臀/肉的弧度,两条长腿坦荡地暴露在空气中。 他回来后也没安分坐下,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单膝跪上椅子,伸手去拿镜头后面的水杯,衣摆下的景象将露不露。 好一会,他才乖乖坐回去,将粥粥踩过的桌面擦了好几遍,又趴下了,悄声问: “我能翻你的衣帽间吗?” “嗯?”蔚舟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房子的密码都给了你,自然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omega眨眨眼,表情无辜:“衣服弄脏了也没关系吗?” 蔚舟盯着他那副故作天真的姿态,瞬间明白了什么,耳尖慢慢变红,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了些儿童不宜的画面,结巴了一下: “你,你给我留两身能穿的就行。” 再抬眼时,却见江澜的眉眼全然舒展,唇角提起的弧度里尽是狡黠,一副计谋得逞的幼稚模样。 蔚舟这才想起,她走之前是留了信息素抽剂的,他哪里用的上衣服。但是见男朋友笑得如此开怀,只好无奈嗔他一眼,拖着音控诉道: “江!澜!你是跟莎莎姐讨了什么经吗?” 江澜歪头:“用不着她教,我可以自学。” “那你,”蔚舟失笑,“你自学的教材能不能发我一份。” 江澜装作犹豫一会,吊足胃口却又不肯回答,转而提起:“和你说正事。” “阿蕾杜莎叫我转告你,最近她在帝都星抓了几个联邦的探子,让你小心一点。” 蔚舟:…… 为什么连军情也要江澜转告,这真的不是阿蕾杜莎打趣他两的小把戏吗? “探子每年都有,莎莎姐估计只是顾念我身在联邦,才提醒几句。” 显然江澜也这么认为,他提起这茬只是为了转移蔚舟的注意力,让她别在“教材”上纠结。 不过,介于女朋友身份特殊,他还是关心一句:“你回杜家了吗?” 蔚舟耸肩,随口道: “没有。不过,张林慕有个儿子认出我了,他去问了杜漳,杜漳没承认,目前我们处在心知但不挑明的状况。” 江澜喝了口水,慢悠悠道:“能认出你的话,说明你们小时候是玩伴?他是alpha吗?” 蔚舟一怔,她本来觉得没什么,被江澜这么一问,却无端生出心虚,支支吾吾:“他没介绍自己的性别,我们总共只见过两三次。” 季时宴确实没说他是alpha还是omega,只是杜漳大嘴巴了一句而已,她也不算说谎。 “他也是军部的人吗?不然为什么能见那么多次?”这人神色真诚,仿佛只是单纯的好奇。 蔚舟不上他的当,又把那堆衣服翻出来整理,低头斟酌道: “他是张林慕的儿子嘛,加上自己有钱,所以就参加了联邦的高层宴会,我们在宴会上见的。” 江澜长长“哦”一声,恍然大悟:“所以你给我发的焰火视频里,那个问你是不是喜欢摄影的男声是他?” 蔚舟:? 这是哪门子的事? 她转了转眼,好不容易才将记忆匹配完毕,赶忙解释: “当时一群人在呢,有杜漳,还有张林慕另一个儿子,不是只有我和他。” 江澜抓住重点,立马追问:“张林慕另一个儿子也是你童年玩伴吗?” 这下alpha彻底呆住,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缓缓倒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她决定不说话了,简直越描越黑。 江澜玩够了,自顾自笑了好一会,才去哄女朋友: “我在院子里移栽了樱桃树和荔枝树,等你回来,它们差不多也结果了。” 闻言,蔚舟翻身坐起来,语气惊奇:“你把花园改果园了?” 江澜还捧着那个杯子,喝完了也没放下,放在手里转着玩: “改了一半,另一半铺了草坪,我们可以在上面野餐。” 蔚舟笑:“你真要和粥粥一起在地上吃饭啊?” 上次江澜给她发了一张碗筷摆在地上的照片,她一时心疼便当了真。后来才反应过来,粥粥掉毛,以江澜的性子,哪可能真的和它一起坐地上吃饭。 摆拍被拆穿,江澜也丝毫不在意,提议道: “让它自己单独待一块野餐布。” 蔚舟可怜了小猫咪两秒,立即对男朋友的建议表示赞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家国军情聊到琐碎小事,不觉时间飞逝。 直到智脑响起零点提醒,才发现已至月上中天,只好恋恋不舍地挂断通讯,各自缩在被子里傻笑好一阵,才进入梦乡。 第55章 杜家别墅,三楼书房。 蔚舟一身黑色短款小礼服,徐徐立在窗边。 裙子从腰间往上尽是羽毛状的轻纱,一直延伸到肩颈。盛夏的艳阳洒在她蓬松的裙摆上,如黑天鹅般优雅。 然而此时的杜漳无暇欣赏妹妹的漂亮小裙子,他被提着衣领,一手撑着窗框,防止自己离蔚舟太近而压着她的裙摆。 “你不是说这是家宴吗?” 蔚舟皮笑肉不笑,咬着牙质问一旁的杜漳:“七八个人都是你家的?” 杜漳表情讪讪,没什么底气:“就……我们三家人而已。” 赛琳娜还在休养中,计划暂时搁置,于是他便向杜方提议来一场家宴,好拉近和蔚舟的关系,否则等她回了帝国,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何时。 他好说歹说,跑了好几趟酒店才把蔚舟骗……劝来,到场后他就一直躲在书房里,没想到还是被她抓了个正着。 杜漳担心太阳晒着她,将遮光帘拉上,解释道: “都是熟人,四哥和小七你见过了,只有跟着诺瓦将军来的二姐是生面孔而已。” 蔚舟瞪了他一眼,“你们打着家宴的名头,却把我叫来,季时宴也就罢了,季屿白还有你口中那位二姐,不会怀疑吗?” 杜漳听她是担心这个,松了口气。手指捏了捏她裙子的布料,发现有一层是真的羽毛,手贱扯了扯,没扯动,嘴上不以为然: “放心吧,小七没那个心眼。至于二姐多琳,她忙着和诺瓦将军争权,巴不得能有正大光明的机会见到你这位帝国执行官。” “她和诺瓦争权?”蔚舟听了头尾,逐渐疑惑,“他两不是父女吗?”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杜漳玩够了羽毛,又上手按她裙摆,里面不知是什么填充物,按下去会回弹。 “虽然诺瓦将军就二姐这么一个孩子,但他属意的继承人却不是她。二姐不服气,就一直闹着呢。” 蔚舟拍开他的手,抱臂靠在书桌上:“还有老大和老三呢?你一次性介绍完吧。” 杜漳也正有此意,跟着她走到桌前,弯腰压低声音: “大哥是上一任将军的孩子,跟我们差了二十多岁,早就不来往了。至于三姐……她是诺瓦将军的养女,十年前殉国了。” 他还想补充点什么,却被蔚舟一手肘顶在胸口上,抬头一看,原来是季时宴正站在门口。 杜漳莫名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不自觉地离蔚舟远了些。 “抱歉,打扰你们了,杜将军让我上来喊你们吃饭。” 他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嘴上说着打扰,神情却没什么抱歉的意味,按长辈交代说完这么一句,又转向蔚舟: “蔚小姐,上次因你临时有公务,我们的商场之旅戛然而止。如果你还有下一次出行计划,请务必联系我,我随时恭候。” “下次”之言本就是成年人间默认的客套话,寻常情况下笑着应下便是,但蔚舟连这种虚幻承诺也不肯给。 “两国交流事项即将收尾,我准备启程回帝国了,就不劳烦季先生了。” 闻言,季时宴表情一滞,眼底闪过错愕,当即看向杜漳,用眼神向他求证。 杜漳没反驳。 他心中思绪翻飞,迅速转变话题:“两国休战也有一段日子了,不知后续有没有开放通商的可能性?” 蔚舟绕过他朝外走,声音渐行渐远:“帝国与联邦不同,并非所有权利都掌握在执行官手里,商业一途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季先生问错人了。” 杜漳追着她喊:“蔚指挥,你穿着高跟鞋呢,走慢点——” 到了一楼客厅,只见杜方和张林慕一行人围坐在沙发上,季屿白大咧咧坐在地毯上,端了盆荔枝慢慢剥着。 见她下楼,一位衣着干练的女子立即起身上前。 “蔚指挥,您好,我是多琳,现任联邦少将。” “多琳少将,你好。”蔚舟礼貌点点头,暗暗打量她。 她遗传了诺瓦的桃花眼,本是个顾盼间潋滟生姿的眼形,却因她眉目间的坚毅,少了分天生的柔软,整个人更加挺拔。 蔚舟面上还挂着笑,只在心底思忖。 多琳倒也不算生面孔,她曾在年节的宴会上见过这人,只是没正式聊过。彼时连季家两兄弟都来掺了一脚谈话,却不见她上前,看来她确实如杜漳所说,和诺瓦关系不睦。 正想着,季屿白突然凑上来挤开多琳,挽着蔚舟的胳膊往沙发上拉: “二姐,一个私宴被你弄得像是议会选举一样。蔚老师别理她,来吃我剥的荔枝。” 他手上有分寸,只略微勾一下alpha的臂弯,便立即松开了,蔚舟也不好说什么。 倒是多琳瞪了他一眼,忍着气坐下。 杜方没注意到三人间的罅隙,作为主家,见人到齐了,便招呼众人坐上饭桌。 碍于桌上人员身份不一,所以无人提起军务,只聊些家长里短。 诺瓦少食,捏着把勺子在自己的汤碗里打转,看向蔚舟: “蔚指挥结婚了没有?” 他这么突兀一问,桌上众人都愣了愣,气氛逐渐微妙。 作为被提问的人,蔚舟无动于衷,端着酒杯晃了晃,笑道:“怎么,诺瓦将军打算退位后改行做媒人吗?” 察觉到她话里的不悦,杜方赶忙出言打起圆场:“蔚指挥别见怪,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总爱问几句孩子们的事业和家庭。” 随后手上带了点力气,将一盘水果重重放在诺瓦面前,语气警告:“你不吃饭就多吃点水果,少在这里打听人家隐私。” 诺瓦却不以为然,眼底尽是要挑事的兴奋: “这几日见多了时宴这孩子,我便依稀记起,原先你们两家是有婚约的吧?若非你那苦命的女儿死得早,现在应该和蔚指挥差不多年纪。” 此话一出,恍若在饭桌上甩下一颗重磅炸弹,几个知情人都被炸得险些坐不住。 蔚舟面上表情不变,余光却立即瞥向杜漳,谁知他也是一脸震惊、毫不知情的模样。 杜方倏然沉了脸色,撂下筷子,少见的动了怒:“诺瓦!这顿饭你是不能好好吃了,是吗?” 他心里忐忑,眉心一直蹙着,担心诺瓦不管不顾地说破蔚舟的身份,竟撇下礼数起身去拽他。 这时季屿白插了一嘴:“诺瓦叔,你这话我不爱听,当年殊姨只说和我家定亲,也没说具体和谁,假如六姐姐更喜欢我呢?” 他作为三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一向是倍受宠爱,从来不惧在几位将军面前放肆开口,此时也不察众人反应异样,补充一句: “毕竟我帅气多金,等级也高。若是六姐姐活着,没道理不喜欢我。” 季时宴眸底晦暗不明,忍不住反驳:“既然你自认为多金,那下部戏的投资别找我了。” 他兄弟俩这么一打岔,冷凝的气氛无声消融,张林慕见状连忙将杜方按回去,冲着季屿白打趣道: “你殊姨提起这事时,你还在我肚子里呢。况且,当年我们也只是姐妹间开开玩笑,做不得真。” 一旁的多琳旁观了整场闹剧,心中神思不定。 无论婚约是否存在,小六都已过世二十余年,如今再提起又有何意? 另一边的杜漳终于反应过来,瞥见蔚舟不动声色的侧脸,猜不出她是什么心情,只好赶紧岔开话题: “诺瓦叔,四哥他一心赚钱,不急成家。您不如看看我,我还单身呢。” “你?”诺瓦动作夸张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叹了口气: “难。” 众人顿时笑作一团。 * 午饭过后,蔚舟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找了本娱乐杂志慢慢翻阅。 此时的烈阳比正午更甚,光束迫不及待地挤进窗内,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锋利的影子。 没一会,多琳推门而入。 蔚舟毫不意外,头也不抬道:“多琳少将,找我有什么事吗?” 多琳不用她招呼,自顾自坐在蔚舟对面,眼神紧紧盯着她: “蔚指挥是聪明人,我也不拐弯抹角,想问问您对两国休战是什么看法?” 蔚舟垂眸,手上还在翻阅杂志,嗓音和缓:“休战是两国高层共同的决定,我并无异议。” 多琳时间有限,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只好挑明来意,开门见山道:“既然蔚指挥亲自带队来联邦做交流,想必是赞同两国握手言和。” 蔚舟拿不准她是不是星空兽危机的知情人,始终持中立态度: “上级指派罢了。” 然而对面的人却不依不饶,字字珠玑:“您位居五大执行官之列,上头也就一个毫无实权的皇帝而已,哪里谈得上''''指派''''二字。” “少将慎言,帝国陛下不是你能置喙的。”蔚舟眼神锐利,借着斥责试探她,“我是否赞同休战,与少将你有何关系呢?” 两人争锋几句,皆被蔚舟不轻不重地挡了回来。 多琳有些心急,起身给蔚舟倒水,弯腰凑近她:“我不过是听闻,去年年初,贵国军部总司遭遇不法分子袭击,损失惨重,为此感到惋惜罢了。” 青黄色的茶汤缓缓流入杯中,发出哗哗声响,在即将溢出之际,蔚舟伸手扶住了茶壶,抬眼和她对视。 “少将久居联邦境内,消息闭塞,竟也听信了谣言。我司确实有此一难,却不是什么不法分子袭击,而是信息局操控失误,导致家政机器人自爆了而已。” 多琳放下茶壶,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她: “蔚指挥怎么解释都行。只是提醒您一句,联邦和帝国如今不过是表面和平,真想要彻底罢战,还得做些别的努力。言尽于此,告辞。” 蔚舟盯着她的背影,突然笑了笑。 原来这位正和自己父亲争权的少将,是来拉拢她的。 诺瓦主张攻入帝国,想分权的多琳,便只能找几个偏向和平的盟友,助自己上位。 门外的杜漳等了半晌,见多琳出来,正要进去问蔚舟要不要留下吃晚饭,却被季时宴拉入了另一个房间。 “四哥,怎么了?” 季时宴脱下眼镜,随手往桌上一放,捏了捏眉心。 “你没跟舟舟说过,我和她有婚约吗?” 看蔚舟今天的反应,不像是知道此事的模样。 若真是如此,他这些天的主动,在蔚舟眼里,与骚扰何异? 杜漳心里一紧,和他保持着距离,面上疑惑:“什么?四哥你说谁?” 季时宴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眼神锐利,显露出几分危险:“别装了。我从她刚满月时就认识她,她的行为习惯瞒不过我。” 可杜漳不松口,面上仍带着笑:“四哥,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从小到大,他只在蔚舟面前让过步,季时宴这点压迫感对他无用。 闻言,季时宴神色冷峻,眉眼间的锋利更甚,静静望了他几息,点点头道: “好,我不勉强你。那你告诉我,她那个男朋友,究竟是什么模样?” 第56章 杜漳眼神游离,思忖着用什么说法混过季时宴的提问。毕竟蔚舟和江澜的事在帝国也是非公开状态,倘若帝国军部禁止办公室恋情,那他此时暴漏了江澜,岂不是成了棒打鸳鸯的坏人? “他还能是什么样,也没比我们多长一只眼睛……”他正要找借口开溜,不料一转身,当事人就直直地站在面前,不知听了多久。 “季先生对我男朋友这么感兴趣的话,不如直接来问我。” 房间门不知何时大开着,蔚舟堵在门口,笑脸吟吟地看向他们,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抬步慢慢逼近。 室内一片沉默,危险和压迫逐渐弥漫。 杜漳暗道不妙,也顾不得溜走了,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如何给自己开脱。 反观季时宴,他起身面向蔚舟,神情坦荡,甚至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正要出声,却又有一人不嫌事大地窜了进来。 “哥,五哥,还有蔚老师,你们怎么都在这,聊什么呢?” 季屿白一身宽松的蓝格子衬衫,衣摆胡乱地塞了一截,扎在裤腰里,扣子也不好好扣,露出脖子上略显非主流的十字项链。处在一屋子身着暗色衣装的人里,格外显眼,却没能吸引到任何一位的目光。 他没得到回答,眼神在三人间转了一圈,随后果断朝蔚舟贴去,挑了她裙摆上一缕黑纱缠在指间。 “蔚老师,我下部戏是战争片,缺一个专业的武器指导,可以邀请你来吗?” 季时宴拧眉,正要出言训斥他这一出格的请求,被蔚舟抬手拦住。 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眼神捉摸不透。 在帝国时,与她身份相当的人几乎各有家室,地位不如她的人,也难以见到她,以至于她少有处理追求者的经验。这些日子她已经刻意冷淡,谁知他两竟没有丝毫收敛,甚至有得寸进尺的嫌疑,那便只能更直接一些。 高挑的女alpha掀起眼皮,不紧不慢地扫了一眼兄弟俩,语无波澜: “我不喜欢太主动的男人,跟甩不掉的麦芽糖一样。” 此言一出,屋内散发出死寂,三个男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木头般愣在原地。 杜漳没想到蔚舟会这么直接,这不符合她平日里的处事风格,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看另外两位。 原先他给蔚舟介绍男人时,一是认为江澜性格无趣,想来她也没能体会到多少谈恋爱的甜蜜,二是觉得,他妹妹这么优秀,身边有多少男人都不奇怪,合该多认识一些,从其中挑个最拔尖的。 他心底是这么想的,却也没多做撮合,谁知道这两人压根不用撮合,自己就被蔚舟折服了。这几次见面,莫说是蔚舟,连他都觉得两兄弟有点死缠烂打不知趣了。 毕竟人家还有个明面上的正牌男友呢,也不知道迂回点。 杜漳想着想着,开始恨铁不成钢起来,丝毫没注意身边两人已经沉默很久了。 季屿白离蔚舟最近,如同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因为主动活泼得到过负面评价,上到四十,下到十八,没有女人挡得住他一声“姐姐”。可蔚舟非但不让他这么叫,现在还嫌他黏人。 他缓缓转头,想寻求亲哥的安慰,不料季时宴看起来比他更消沉。 季时宴手里还拿着眼镜,脱力般垂在腿边。他觉得心里像灌了铅一样,直往下坠,嘴巴无力地开合几下,却未能发出声音。 他和自家弟弟不同,季屿白混久了影娱圈,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对长得好看的人没有抵抗力。加上还在读书,心智不成熟,所以下意识的慕强,偏偏蔚舟两样都占了,才被他缠上。 可若是说他多喜欢蔚舟,却也不见得。 但他不同,这些年,想给他介绍女人的合作伙伴如过江之鲫,都被他以事业繁忙为由推拒了——在无人知晓的时间里,他在心里悄悄守着一个过世的未婚妻长达二十余年。 长辈们随口一提的玩笑话,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执念。这份执念像是用一个透明玻璃罩,徒然拢住枯萎的花朵,看它一点点被泥土吞噬。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或许来年,他会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女人,和她成家。又或许一直找不到知心人,就此孑然一身。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转个拐角,记忆里早已蒙尘的那个人又再次鲜活起来。 像是分了图层的电子画,却不小心按到了合并,中间的数十年空白被瞬间压缩成泡影,组成一个活生生立在他面前,成熟又多彩的蔚舟。 可如今,蔚舟亲手撕开了图层,指着那些泡影告诉他,这都是他一个人的自我感动罢了。 或许蔚舟才是对的。 他不依不饶地缠着人家,到底是真的心悦她,还是源于不断美化的童年滤镜,亦或是婚约执念催生的占有欲? 他看不清。 不过没关系,时间会验证一切虚妄的心,他们来日方长。 想通之后,季时宴缓缓带上眼镜,又恢复了矜贵内敛的模样,松了松领带,让自己喘了口气,才道: “蔚小姐,给你造成困扰是我的不对,我可以做出改变,但请你不要没收我追求你的权利。” 季屿白原先还沉溺在挫败之中,被他这一句话震得瞪大了眼睛。 这样也行?不愧是他哥,没白活这些年。 于是他赶紧跟上:“蔚老师,我们总共才见过两次,你这么说我,我可伤心了。不过没关系,这不能浇灭我追求你的热情,拜托给我一个机会嘛——” 蔚舟:? 事情的走向好像不太对劲…… 她张了张口,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男朋友是alpha。” 季时宴无所谓地笑笑,还扯着她衣服的季屿白更是大胆发言: “那又如何?只要你不是喜欢女人就行。而且我们比他还多一项优势,我们能给你生孩子。” 蔚舟:婉拒了哈。 女alpha的表情几经变化,从茫然到震惊再到不能理解,望着这两人的眼神复杂难辨。 一旁的杜漳难得见她也有应对不了的情形,“噗嗤”笑出声来: “蔚指挥,我觉得你可以试试,说不定有比你男朋友更讨喜的……”被蔚舟扫了一眼后,他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找补一句:“但——你平时公务繁忙,估计也没时间见外人。” “再忙也得吃饭睡觉吧?蔚老师,你住哪呀?酒店吗?酒店条件一般,我在中环有好几套房子,要不然你……哎别走啊!” 蔚舟转身就走,甚至反手带上了门,脚步匆匆,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 面对政敌或对手,她能态度强硬,但对着半熟不熟、毫无恩怨的追求者,她没法以权压人。 否则当年也不会为了躲避一心想给她做专访的张主编,每日偷偷从总司后门进出。 她的步子越迈越大,一路寻到杜方的封顶花园。 偌大的屋子里挤满了各种花植,上方的自动浇水器撒着水雾,落在芭蕉叶上聚成水珠。上方遮阳板收了一半,前沿的各色花卉沐浴着阳光,石桌则立在阴凉处,桌上咕噜咕噜煮着一壶茶。 张林慕正挑剔着杜方的茶叶,余光看见一人气势汹汹而来,又多准备了一个杯子,人到跟前,她才发现这人竟然是蔚舟。 “怎么了,难得是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又惹了你生气?” 诺瓦半躺在摇椅里,眯着眼睛道:“你若真是烦了,一人给一巴掌,保管老实,反正他兄弟两加起来也打不过你。” 蔚舟没理他,收敛表情同他们坐在一起,径直开口问道: “你们开始布置了吗?” 花园没有可藏人的角落,不用担心有人偷听,四人便没什么顾忌,顺势谈起公事。 张林慕拎着小壶给她添茶,嗓音徐徐:“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这两天就能收尾。” 杜方说的更仔细些:“我们计划单刀直入,直接让赛琳娜见识一下真正的超3s级星空兽。” “可以,”蔚舟并不意外,“前面的铺垫尚可,她应该不会怀疑。但是,你以什么理由叫她去边境?” “这几天我们加急赶修了一座研究所,放在一颗被星空兽占领的星球上,而这个星球早年是联邦的矿产星。我们会借着谋求两国通商的由头,让你们带队去那里考察矿资源分布,届时再炸毁研究所,当着众人的面暴漏实验星空兽失控一事。” 蔚舟捏着杯子,茶汤的热气上浮,模糊了她的五官,连带着声音也不辨情绪: “有点牵强。帝国的商业不归我管,赛琳娜的考核目标也主要集中在军事一途,很难解释我为什么会同意去边境探查什么资源星。” “这也是我说还剩一点收尾的原因,”张林慕有些不好意思,目光落在蔚舟身上,轻盈柔和“你看,能不能和时宴配合着演一场戏?” “她想叫你表现出痴迷小四的模样,为了他的事业亲自去边境走一遭。”诺瓦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戳破张林慕的言外之意。 蔚舟:…… 她来这催进度,本身就是为了躲那两位,怎么可能又回头和季时宴演什么为爱牺牲的苦情戏码。 “赛琳娜还算了解我,这件事太不符合我的行事风格,会引起她的怀疑。就算她信了,也会破坏我在她心里的威信,不利于后面的引导。” 杜方瞥了一眼张林慕,那眼里的意思分明是“我早告诉你这事她不可能同意”。 “你别听诺瓦胡说。我们是打算让时宴假装追求你,你烦不甚烦,碍于他的将军母亲,不好直接拒绝,所以只好与他发展成合作伙伴关系。” 杜方说完,紧跟着补充一句,“当然,这事以你的意愿为先,时宴还不知道这事。” 蔚舟闭了闭眼,她想问这人非得是季时宴吗?转念一想,这个位置还真的是非他莫属。 作为联邦的商业大拿,背靠一位将军,他有权将矿产这种稀缺资源也拿出来做交易。 不仅如此,独特的成长环境养成了他做事周密,嘴巴严实的性格,能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完成指派,事后也绝不多问。 正如他虽奇怪蔚舟为何“死而复生”,却一句也不打听,更没将她的身份透露给任何人。 花园里静悄悄的,连一丝风声也无,三人的目光齐聚在蔚舟身上,等着她反应。 有家有室有伴侣的小alpha叹了口气,为了能早点回去陪男朋友,她只能如此。 “好吧,我同意了。” 第57章 联邦,某边境星。 一个星际时前,蔚舟一行人抵达这颗星球,携带各种专业探测工具的工作人员紧随其后,加上随行保护的士兵,组成一个百人小团,朝着星球中心进发。 地面黄沙漫天,举目之下毫无绿植踪影。前路模糊,好在装甲车凭主脑引路,并不以人力驾驶。 “两位女士,喝点什么?” 季时宴问完,不知从哪里搬出一个冷藏箱,里面整整齐齐摆放了数十种饮品,甚至还有雪糕甜点。 赛琳娜偷偷看了眼蔚舟,她面上带着个过滤罩,薄薄一层黑晶状,卡在她的鼻骨和下巴上,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赛琳娜瞧不出她是什么表情,但大致猜得到,于是冲季时宴摆手:“季先生,我们不渴,您随意。” 她挽着蔚舟一只胳膊,眼睛看似盯着车窗外的黄沙,实际余光留在季时宴身上。 这位季先生一路的嘘寒问暖毫不掩饰,就连蔚舟提出负责人不能坐同一辆载具他也不管,硬是和她们坐在一起。 可惜蔚舟喜欢的不是他这款。 善解人意的赛琳娜决定为老师挡一挡烂桃花,于是状若无意提起: “老师,毕业典礼我需要上台发言,可以拜托一位学弟接待您吗?就是上次被您夸可爱的那个。” 蔚舟垂眸看她,赛琳娜冲她眨了眨眼,碧绿的眼瞳里尽是狡黠。 她心里了然,顺着说:“可以,我记得他。” 季时宴虽无意偷听女士们的私话,但车内空间不大,声音避无可避。 待听清内容时,他不禁皱眉,暗暗思忖,难道蔚舟更喜欢年纪小的?毕竟她连收的学生都是古灵精怪的活泼性子。 反观自己,比她大了好几岁,也跟“可爱”半点不沾边。 想着想着他又怪起了杜漳,那个铁嘴,任凭他如何试探也不透露蔚舟男朋友的信息,致使他连参照模板都没有。 装甲车平稳行驶,离预定的目的地——矿产研究所越来越近。赛琳娜还想加一把火,不料车载主脑突然间发出红光: “警告——前方发现不明生物,危险程度无法计算,建议远离。” 装甲车突兀止住前行趋势,开始后退,季时宴被惯性甩得往前扑去,蔚舟伸手拉了他一把,用安全带将他绑在座位上,丢下一句: “待着别动。” 然后起身往操控台走去。 季时宴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军部调兵来和他们汇合就行,眼神却仍旧忍不住追着蔚舟。 来之前张林慕和他透过底,此次任务有一定的危险性,虽然驻军就在不远处,但也无法确保所有人的绝对安全。 蔚舟不知身后人的担心,她手动操作终止了装甲车的后退,传令整支队伍做好战斗准备。 远处传来几声明显属于星空兽的嘶吼声,很快又被热武器的爆发声淹没。这种阵仗蔚舟见怪不怪,其余两人不自觉地被她身上的冷静感染,也未生出恐慌。 赛琳娜凑到她身边,盯着主脑持续不断的警告页面,小声问:“矿产研究所怎么会出现不明生物?难道联邦在骗我们,那里其实是个生物研究所?” 蔚舟表情不变,立马给驻军发了求援信号,转头对她说: “待会他们的援军来了之后,你带着副官跟去看一眼,但是必须注意安全,不要为了情报舍弃自身安危。” 赛琳娜察觉到她眼底的严肃和警告,知晓自己上次在军校的行为过于莽撞,当下重重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虽说杜方再三表明这颗星球并非超3s级星空兽的居所,只是它的辖区之一,它只会远程控制这里的星空兽驱赶人类,危险系数不高,但蔚舟还是多叮嘱了一句: “假如出现紧急情况,记得给我发消息。” 联邦军队赶来的速度超乎赛琳娜所想,像是他们本就一直待命似的。 杜漳首当其冲,拉开装甲车的门,挡在跟前,面容沉厉:“蔚指挥,我们这边出了点小意外,请您在原地等候,我们很快就能处理好。” 赛琳娜找准时机,大喊一声:“那边的士兵! 小心身后!我来帮你——” 杜漳伸手便拦,被赛琳娜灵活绕过,穿上机甲扬长而去,后面车队的副官和护卫团紧紧跟着她。 杜漳盯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黄沙之中,一个跨步上了装甲车,动作自然地掀开季时宴的冷藏箱,开了瓶汽水喝。 “外面有重武压阵,蔚指挥不必担心。” 季时宴的眼神在两人间转个来回,明白过来——原来这场戏是演给赛琳娜看的。 他心底越发好奇蔚舟和联邦目前到底是什么关系,却也明白这不是他一个商人有资格知晓的,索性闭口不问。 杜漳又抽了瓶果汁,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水珠,拧开盖子递给蔚舟。 “今天顺利的话,蔚指挥计划什么时候回帝国?” 蔚舟接了果汁,拿在手里没喝,言辞简洁:“晚上回去联系总司,明天整装,后天启程。” 杜漳对这份速度表示讶异,捏紧了手里的饮料瓶。 反观季时宴丝毫不慌,甚至颇为期待,语气沉稳: “昨日我向贵国皇帝陛下递交了通商考察的请求,预计这两天就会收到回复。如果请求被通过,便有劳蔚小姐捎我一程了。” 杜漳瞪大了眼睛,张口便要说他想随行,脑子一转,又想起过段时间便是星空兽的繁殖期。 动物们依仗春夏的丰沛雨水和冒芽植物生存,故而繁殖期多在春季。可星空兽是同类相食,漫天雪白的冬季更利于他们发现无处躲避的同类,所以繁殖期约在秋中。 如今已是夏末,繁殖期一到,他必定要去前线驻守。 况且,倘若计划顺利,蔚舟很快又会带兵来联邦,不至于长时间见不到面。 于是他收了声,默认了自己无法随行的事实。 战斗前线称得上惊心动魄,三个知情人却稳如泰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消磨着等待时间。 不多时,远方的武器爆破声和星空兽嘶吼声渐渐消退,视线里一架眼熟的机甲慢慢靠近,落在车前。 杜漳一口闷完汽水,肃着脸下车,语气不明:“赛琳娜指挥还真是乐于助人。”没等赛琳娜回话,随后又转头面向蔚舟:“既然蔚指挥并无合作意愿,这次探察就到此为止吧。收队—— ” 季时宴一脸可惜,叹息道:“蔚小姐,很抱歉给你带来的失望体验。但我名下公司涉及的产业众多,总有合适的。” 蔚舟招手让赛琳娜上车,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希望如此吧。” 众人败兴而归。 蔚舟原计划在此地待命一晚,得到帝国边境的接泊回复后,直接出发回帝国,但赛琳娜不知为何,迟迟没有找她汇报,于是一行人又跟着杜漳回了中环星。 直到第三夜,赛琳娜带上副官,郑重敲响了蔚舟的门。 “蔚主,您现在有空吗?” 蔚舟刚洗漱完,随意披了件外套,示意他们进来。她懒得斟茶,索性一人发了一杯冷饮。 赛琳娜没什么喝饮料的心情,礼貌接过后便放在桌上没管,径直出声: “我和副官整理了一些资料,想向您汇报一下此行所得。” 得到她同意后,副官展开了屏蔽仪,甚至开了红外扫描,确认此间房内只有她们三人。 “我们首先对比了联邦这边和帝都星研究所的数据,发现他们的研究方向偏于驯化训练以及基因编辑。 在我发现这点后不久,联邦军校诱导我去后山的星空兽养殖基地,让我见到了全然正常的星空兽,意图通过此举模糊研究所的异常数据。但这其中有一个逻辑漏洞,星空兽并非联邦的主要敌人,完全没有必要在综合类军校里专门设置一个养殖地,再美其名曰用以学生训练。 ” 她停了停,拿出另一份视频资料。 “这是我们那天在边境星和星空兽战斗时录下的画面。综合我、副官以及护卫团的视频资料来看,联邦对于星空兽的镇压极其熟练,甚至在没有杜漳这位领队在场的情况下,依然游刃有余。这是第一点疑惑。 第二,我们一致认为那颗星球的星空兽有问题。它们并不分散作战,而是由防御型组成外圈,一点点向主要的武器阵营——炮台移动,首先摧毁杀伤力最大的激光炮,相互间配合得宜,与人类士兵无异。 另外,我们去看了那个所谓的矿产研究所,只有第一层存放了零星分析机,但无论是按键还是边角都没有任何磨损,像是从未用过。二层及以后全是星空兽的数据,可见这原本就是一个针对星空兽的生物研究所,只是临时加了矿产相关机器,用来哄骗我们。 ” 蔚舟接过她手里的纸质资料,放在膝盖上慢慢翻阅,越看越是欣赏。每一份数据都标明了来源出处,以及自己的猜想批注,异常数据被圈出来单独放在一起,以逻辑线串联,环环相扣,几乎没有漏洞。 蔚舟眼含笑意,语气里带着鼓励:“所以你的结论是?” 赛琳娜和副官对视一眼,声音沉稳有力: “我们认为,联邦预谋驯服星空兽为己用,且已经初有成果。倘若任由他们继续研究,兴许有一天我们能在两国战场上,看到联邦的星空兽军团。” 赛琳娜和副官汇报完毕,沉默等着眼前人的批复。碳酸饮料被冷气一激,从杯底冒出个气泡来,发出啵的一声,在无言的空间里被放大。 蔚舟没让两人等待太久,只是沉吟几息,神情看不出端倪: “这件事事关重大,通讯不安全,等回了帝国,我会亲自向总指挥上报。” 赛琳娜长长松了口气,她虽觉得自己的推测合情合理,但在没得到蔚舟肯定之前,心底仍旧十分忐忑。现在定了心,又忍不住问: “您觉得,帝国会如何处理?” 蔚舟将资料整理了一番,轻描淡写道: “星空兽失控是你们亲眼所见,如今正值两国谈和的重要阶段,帝国自然要主动出兵帮助邻居镇压失控的星空兽,以此确保联邦居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赛琳娜眼前一亮,煞有其事道:“对!联邦遭此无妄之灾,实在令人痛心,帝国一定尽己所能帮助友国。” 计划进展顺利,蔚舟也轻松不少,拍了拍满脸激动的学生,将他们赶去休息,随后立即打开智脑查看消息。 她早有预料赛琳娜会在今天找她汇报,于是在上午就向边境发了接泊请求。 然而入目却是空白一片的邮箱。 蔚舟心里一沉。 身为执行官,她的邮件会被主脑加急标红送往各部,必定是第一批被处理的。可半天过去了,居然毫无动静。 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将手里的水杯放回桌子,指腹还沾着水汽也来不及擦,在智脑上点了几下,反复确认自己的邮件显示“已发送”。 难道是边境的军官偷了懒? 第58章 边境接泊司虽然也隶属于军部,但联邦和帝国封闭已久,这个部门长久以来都形同虚设,里面的军官一时懈怠也有可能。 蔚舟引导自己往好的方向想,却依旧无法抚平心里那没由来的焦虑,于是也顾不得越级交接会不会对接泊司的工作人员造成影响,直接给军部总司的主脑发了催促邮件,等着总司一层层下发到边境去。 第二日早晨,没有回复。 蔚舟表示理解,军官也需休息,现在还未到上班时间。 正午,联邦为即将启程回帝国的几人举办了送别宴。 蔚舟来联邦的消息本就未曾传开,所以送别宴也只是那日家宴的规格,只把非军部人员的季家两兄弟剔除在外。 她带着赛琳娜和副官出门时,正赶上夏末最后一场雷雨。 天际是排山倒海般的乌云,雨珠成线,倾倒而下,“之”字形闪电时不时炸在高楼之上。春季才扎根的细树拦腰折断,被狂风卷着,消失在马路尽头。 蔚舟盯着车窗出神,雨幕模糊了世界,只余几方色块,颤巍巍彰显着城市的繁华。 赛琳娜和副官安静地坐在后座,两人都心思敏感,早已察觉到顶头上司心情不虞,只是不清楚原因,担心贸然询问会更刺激她,只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送别宴设在一家古氏茶楼,靠着木窗,原意是打造一个闻风听雨的好位置,只是今日这个天气,只能徒增不快。 杜方也是到了地方才察觉到不妥,提议换个位置,又被杜漳拦下,说是蔚舟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于是作罢。 蔚舟跨过包间的门槛时,联邦几人早已入座,她便顺着位置,坐在了窗边。 人都齐后,送餐机器人很快上了菜,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这场交流,无论是明面上还是背地里,主角都是赛琳娜,杜方和张林慕少不得提及她,问了些不痛不痒的关怀话。 赛琳娜很沉得住气,一言一行都透着礼数,丝毫看不出破绽。 诺瓦今日病殃殃地,唇色比往日更淡,却依然挡不住给人添堵的坏心,幽幽来了一句:“蔚指挥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蔚舟表情不变,学着他咬文嚼字,半是讽刺半是警告: “只要联邦有心和谈,两国互通,你我自然有的是见面机会,诺瓦将军不必太挂怀。” 她心里闷闷的,疑心是天气作祟,于是稍稍推开了窗,凌厉的风扬起她鬓角的发丝,却没能吹散她心里的阴霾。雨珠砸在窗台上,溅出几分水汽沾湿了她的肩膀。 赛琳娜暗暗撇嘴,心道这位诺瓦将军真是不懂看人脸色,连杜方和张林慕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蔚舟,他却非要上赶着触人霉头,活该被蔚舟讽刺。 但诺瓦大抵是听惯了这类话,不痛不痒似的,一手撑着桌子给自己盛汤,碗筷动作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这间歇的安静中,一个自开宴以来始终沉默的人突兀出声:“蔚指挥在联邦住了这么多天,觉得联邦如何?” 蔚舟夹了一刀鱼,也不吃,放在碗里一点点挑刺,又将鱼刺整整齐齐摆在碟子上,闻言头也不抬道: “多琳少将这是还做着宣传部的活吗?上我这讨要城市评价来了。” 杜漳眉头一挑,赶紧给多琳夹了两筷子菜,也没看清是什么,咬着字音:“少将,今日的菜品不错,你多吃点。” 明眼人都看得出蔚舟今天心里装着事,她平日里绝不会因自己的情绪迁怒旁人,这次都忍不住阴阳人了,可见有多烦闷,一个两个的为什么非得找她不痛快? 然而多琳充耳不闻,只是语气低了些:“其实联邦也挺好的,经济平稳,人民富足,中环星更是常年位于宜居星榜前十。” 杜漳又夹了一筷子菜,几乎在多琳碗里堆出个小山来,语气生硬: “少将,你这话说晚了,应该在蔚指挥抵达联邦的第一晚就说,给她留个美好的首印象才对。” 他尽力打着圆场,可惜气氛依旧不可避免地滑向了尴尬。 蔚舟和赛琳娜同时眯了眯眼,前者以为多琳已经走投无路到需要靠中环星宜居这一条件来拉拢自己,而后者则担心多琳暗示这局是鸿门宴,要让她们几人永远留在联邦。 蔚舟无意参与联邦内\政,再次拒绝:“多谢少将美意,但我还是更喜欢帝都星,毕竟男朋友和养的小猫都在那。” 多琳笑容僵硬,勉强找补一句:“这两个,都可以再找嘛,我听说时宴不是在追求你吗?你——” “多琳!” 蔚舟有些意外地偏了偏头。打断多琳的居然是诺瓦,她还以为诺瓦会很乐意看戏。 “杜副官给你夹了好几次菜,你一定要这么无情地辜负他吗?”诺瓦还挂着笑,语气里的警告却毫不掩饰。 多琳悻悻住嘴,低头一看,自己碗里的都是些什么啊! 用作摆盘的蝴蝶兰花、雕成竹节状的生姜,还有一截被剃了肉的鸭架骨…… 然而无人注意到她的困境。 张林慕和杜方都是调节气氛的高手,多琳沉默低头之后,饭桌上很快恢复了一团和气。 蔚舟不想扫大家的兴,便也跟着笑一笑,只是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 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时,还是五六年前,她和林勋一起出任务,只是转个头的功夫,林勋就中了弹,好在没伤及致命部位。 想到这里,蔚舟微不可闻地看了眼赛琳娜和副官,顺带打量了一下周边环境。 不知是杜方包了场,还是雅间的隔音做得太好,她几乎听不见隔壁有人声,入耳尽是大雨哗哗落下的声音。 她又从头复盘了一遍,从出门到现在,唯一有异样的人只有多琳,但她也不至于因为自己没答应帮她,就在三位将军面前痛下杀手吧? 一时间,蔚舟的思维发散了很远,甚至在脑子里规划了好几条逃生路线。 也不知这是不是一种自我麻痹,阻止她当场掏出智脑查看总司有无回复。 可惜她担心的事终究没有发生,送别宴十分顺利地结束了。 回到酒店后,蔚舟第一反应便是查看邮箱。屋内没有开灯,智脑的虚拟屏在她脸上印出一点微光,连等待页面刷新的那两秒都漫长起来。 可依旧是一片空白! 蔚舟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桌前坐下。这次她终于确定,帝国出事了,至少是军部出事了,否则不可能这么久不回复她这个执行官的邮件。 外头的雨越发大了,几乎像是天河决堤一般,伴随着震耳的雷声。 中环星城市结构合理,并不担心洪涝灾害,大多数居民如现在的蔚舟一样,躲在温暖的房屋内,又或者像赛琳娜一样,扬着笑脸邀请她一起逛室内商场。 蔚舟稳住表情,摸摸她的头发,给副官转了二十万信用点,叫他领着赛琳娜出去玩。 打发走两人后,蔚舟开了灯,骤然出现的光线刺得她眯了眯眼,连膝盖磕到椅子也没管,摸索着坐下,陷入思考。 首先,军部遭遇大规模袭击这一点,概率极小,接近于零。 放眼整个寰宇,与帝国有相抗之力的只有联邦。虽然联邦的确有可能一边假意稳住她,一边私自朝帝国出兵,但能让总司的主脑都无响应,至少是军部沦陷大半的情况,纵然是联邦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 她前天还用军部频道江澜发了消息,当时通讯是正常的。 虽然说出来显得无情,但蔚舟不得不承认,她此刻绝大部分忧心全挂在江澜身上,若非江澜也在情况不明的总司里,总司是否遇袭,于她并无太大触动。 她带兵这么多年,不是没经历过大本营被端的情形,只要战术得当,这也只是谋略中的一环罢了。 但现在这个情况,蔚舟考量许久,还是打开了私人频道,手指快速点动键盘,却在发出去的前一秒,又一下一下删除,将直截了当的“军部出事了吗”换成“这两天在做什么”。 事态尚不清晰,她不能将焦虑传给江澜。 他前几日还说自己犯了春困,兴许此刻正请了假躺在家里,若是知道她和总司断联,不知道有多担心。 在等待江澜回复的时间里,蔚舟又开始梳理除总司遇袭之外的可能性。 或许是总司的主脑死机了。 毕竟整个军部的联络都依靠着主脑,只要它存在一丁点病毒,在没有私人通讯号的情况下,军部只能回归书信传播的原始方式。 前几年也发生过类似事件,主脑错误设置了下班时间,导致全司上下正常打卡离开的军官,全被记了一次缺勤。 还有一次是集体断电,当时她正在公用智脑上写一份电子邮件,写到一半时智脑停止工作,导致她前面写的内容全作了废。 焦虑男友安危的alpha ,不停搜刮着记忆,几乎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拿出来印证主脑死机这一可能性。 没一会她又打开日历,在三月中旬里圈出一个数字。 她走前答应过江澜,会在玛格丽特花开放的季节回去,倘若明天能顺利出发,时间正好。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仅是总司毫无动静,江澜的聊天页面也同样沉寂。 蔚舟盯着聊天记录里最后收尾的那句“晚安”,恐慌终于后知后觉开始萦绕,如丝线一般,细小却锋利,无孔不入。 她立刻给林勋和阿蕾杜莎发了私人消息。 可这次,连声称自己二十四星际时在线的林勋都没有任何回复。 第59章 总司众人的集体失联,让远在联邦的蔚舟绷紧了神经,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正当她要联系其他下属时,一则来自的帝国的未知通讯接入了她的智脑。 寻常情况下,蔚舟不会接这种通讯,因为大概率是某个地下组织打来泄愤或求饶的。 可此时的她像是守在通讯前,被绑了孩子的家长,任何一个来电都有可能是绑匪的交换条件,承载着换回孩子的希望。 她指尖发凉,按下了确认键。通讯刚一连接,就听对面抢白道: “你别说话!” 蔚舟听出这是林勋的声音,还没来得及放松,就他劈头盖脸吼了一句,凉意爬上四肢。 她从未如此反感自己的敏捷思维,否则也不会立刻读懂这句阻拦背后的深意。 他换了未知通讯,又仅输入单线对话数据,很显然是不愿总司主脑监测到他在联系谁。 如此避嫌的举动,只有一个可能。 事情终究还是滑向了最棘手的结局。 蔚舟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林勋无非是要痛骂她一顿,接着再刀子嘴豆腐心地叮嘱她小心行事,可事实远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你别说话,听我说!死毒蛇抓的探子被撬了嘴,吐露的消息被主脑抓取,它自动查询了你以往的资料进行匹配,确认了你的身份,死毒蛇没拦住,主脑已经停了你的所有职权。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江澜那狗东西居然是个omega,是o也就算了,他在性别陈述报告里写的担保人还他爹的是你,现在他被停职待押了! 你抓紧时间整理一切能证明你和这狗比有关系的东西,包括你们有什么互关账号、一起去过什么公共场合、或者共同付款的礼物之类的,整理好发给我,我帮你们销毁,速度快点。 我和死毒蛇只能尽力保他,你在联邦自求多福吧,就这样! ” 他像连珠炮一般,大着嗓门噼里啪啦从头吼到尾,语速极快,也没管对面的人有没有听清,说完便撂了通讯,徒留一连串无响应的“嘟嘟”声。 整个通话过程十分短暂,约莫只有一两分钟,可蔚舟却觉得十分漫长。 她感觉自己正在被一记双刃闸刀劈砍,一半被钝面慢慢割着,心里的大石压得她喘不上气;另一半又被利面瞬间削断,只好趁着血管还未反应过来,立即爬起来梳理时间线, 她和江澜只有一个私人频道的通讯账号是好友,但一起去过的公共场所可不少。 好在这类场所的电子眼记录只会保留六个月,并且她十二月就离开了帝国。 八月初,她带着花去了江澜家里;之后没几天又去了她家,且过了夜; 九月一起去了美术馆; 十一月逛了超市,又买了景园的房子; 十二月初在景园过夜; …… 对了,还有星网上那则不实的aa恋报道。 蔚舟按照时间顺序,详细列举了自己和江澜出行的时间、地点,以及途中遇见了什么人。 可即便详尽至此,几个月的交往归结起来,居然连一页纸都写不满。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心酸,还是该庆幸。 他们约定的旅游计划还没提上日程,可也正是如此,才少了许多能证明两人存在超出同事关系的证据。 蔚舟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连江澜给她的账号备注是小螃蟹也一并注明,手指点了好几下,才按对了发送键。 她和林勋认识这么多年,默契还是有的,她直接黑进了他的邮箱,将这页薄薄的纸张当做垃圾邮件丢了进去。 外面的雨似乎停了,几个活泼的年轻侍者光着脚在院子里踩水,女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不断传进房内。 可蔚舟渐渐听不清了,她忍着耳边嗡鸣,将智脑缓缓放回桌面。仅是这么一个动作,便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往桌边靠时,不小心带翻了杯子,小半杯冷饮尽数浇在她胸口。 这是昨天她拿来招待赛琳娜的,居然一直忘了收拾。杯子材质特殊,直到现在还残留几颗半融不融的冰块。 甜橙被空气侵蚀,味道变得苦涩,伴随着未退的冷气穿过布料,贴在跳动的心脏上,浇熄了一切情绪。 她想缕清思绪,尽快做好下一步计划,可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 “江澜怎么办呢?” 这两个字眼生了根,发了刺,将她紧紧缠住。 雨后的太阳余晖不减,透过窗子,在地板上留下一个网格状的影子,里面的游鱼窗花糊作一团。 蔚舟盯着它出神,看得久了,自己也仿佛成了那条鱼。不小心被渔民抓住,用刀背反方向生剐鱼鳞,伤不致命,却叫她失去遨游的盔甲,每行一步都是遍体鳞伤,最终溺毙于赖以生存的水域。 不多时,门外传来激烈的敲门声,可惜房间内唯一的活人没什么反应。 敲门声持续一阵,又突然停了,下一刻,门板“砰”的一声,整个被踹倒在地。 房间自带的主脑发出红光,提醒主人有外人闯入。 “舟舟——” 杜漳一眼看见坐在椅子上的蔚舟,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她身边,蹲在她面前,眼中满是担忧: “舟舟?” 他从未见过妹妹这副模样,表情空白,眼神空洞,仿佛被什么坏东西勾走了灵魂,徒留一具死寂的躯壳。 ——大概是已经知道消息了。 杜漳环顾四周没找见纸巾,直接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擦拭她衣服上的橙汁,语气刻意放缓: “这里不安全了,你跟我们回家吧,好么?” 蔚舟听不懂什么叫“不安全了”,慢慢转头看向他。 “你还不知道吗?帝国发了你的通缉令。”杜漳半是叹息半是心疼,艰难补全后面一句:“死生不论。” 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前的人反应平淡,只是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杜漳心凉了半截,他原以为蔚舟是因为通缉令的事才如此失魂落魄,现下看来,分明有更令她痛苦的事发生了。 他不善言辞,更从未有过安慰女孩子的经验,一时手足无措,只能眉头紧锁。 好在蔚舟并没有让他僵硬太久,她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杜漳读了口型,猜到她说的是: “赛琳娜回来了吗?” 他不知道赛琳娜去了哪,又何时回来,但现在这个情形,他只能说:“你别担心,我马上去找她。帝国没有言明关于她的处罚,她不会有事的。”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半点没有离开的迹象,还在絮絮叨叨: “父亲和林姨去做公关了,会最大程度上降低你的名誉受损程度。你留在这里,我们都会保护你的,帝国的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越过我们伤害你。” 盯着蔚舟无动于衷的脸,他眼中酸涩,又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走之后,每年我们都会给你买很多礼物,衣服鞋子包包,首饰珠宝房产,什么都有一点,你回家后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咱们再买。对了,你不是喜欢猫吗,我们去宠物市场挑只漂亮的?” 听到这里,蔚舟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摇了摇头。 门外的诺瓦将这副情形尽收眼底,语气不明地对身边人说: “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多琳本就煎熬,被他这么一刺,更是握紧了拳,垂头跟着他往走廊尽头走去。 这里说是酒店,其实是联邦专门招待外宾的庄园,保密程度极高,因此两人也不惧对话被泄露出去。 走廊尽头是一扇落地窗,站在这里,能眺望至远处的花园。暴雨过后,花园虽有少许损伤,却不掩崭新气象,可惜窗前的两人都无心欣赏。 “多琳少将,你可真是有本事啊,帝国一位执行官,就这么被你轻易拉下马了。” 诺瓦背对着她,多琳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被这话里的凉薄激起了怒气。 “那日家宴,不是您暗示我蔚舟就是小六吗?” 诺瓦偏头看她,直至现在他仍是勾着唇,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显得格外嘲讽。 “你既然听懂了,为什么又擅作主张派人去帝国查她身份?你是觉得,我和情报局的人都不如你的查探能力,所以要亲自核实?” 他压低声音,语气显出几分温柔,可听在多琳耳里,却让她毛骨悚然。 她艰难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你只是想拿她把柄,用来威胁她站队。可惜,适得其反。”诺瓦残忍地揭穿她,毫不留情地继续说,“她在帝国长了这么些年,性格独立,思想成熟,不会为亲情束缚。可她终究是人,并且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所以杜漳死缠烂打便能靠近。成功的案例就摆在眼前,你为什么偏要铤而走险?” 他望着这个女儿,眼底漠然。 从小到大,她总觉得自己对她不够关注,不够信任,可他已不知给了多少次机会,只是她一次也没能抓住罢了。 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直白地告诉你,旁边有一条捷径被你忽略了。 多琳现在便是这个心态,她不肯承认,于是喃喃道:“她是小六啊,我怎么可能害她……” 诺瓦轻笑:“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手下那三瓜两枣能比情报局的人更有用?倘若帝国真是那么好进,当年我们又何必把那小丫头送出去。 ” 此话一出,多琳猛地抬头,眼底尽是不可置信:“你是说……” “是啊,当年她本就是为了联邦才远赴他国,”诺瓦丝毫不知收敛,铁了心地打击人,“杜方心疼她,才不肯破坏她如今的平稳生活——哦不对,那已是过去式了,”他转身,凑近了补全下半句:“已经,被你毁了啊。” 这一句,仿佛一击重锤,轰然砸在多琳心上,将她的自以为是砸了个粉碎。 她承受不住般后退两步,扶着墙才站稳。 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蔚舟即便回不去帝国,身为杜方的女儿,她在联邦同样是万万人之上,并无太大损失。 可诺瓦这一番话彻底撕破了帷幕,看似完好无损的表面,内里竟然已经千疮百孔。 联邦筹谋二十余年的计划,还有蔚舟的安稳人生,全都毁在她手里。 耳边的恶魔还在继续:“你做便做了,又不肯做绝,非要在送别宴上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生怕她查不出你才是罪魁祸首吗?” 多琳愣愣摇头:“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对不起……” 闻言,诺瓦笑出了声,笑得弯腰,笑得呛咳不止,笑得悲凉。 他废了这么多口舌试图点醒她,可惜,事到如今,她仍然意识不到,错误已经犯下,如何弥补才是关键。 “父亲,我……”多琳带着点无措抬头,却看清了诺瓦眼底明晃晃的失望,不甘涌上心头,哽咽道: “可这一切都该怪我吗?父亲,你扪心自问,这些年议会背着我发了多少计划?不说其他,单是小六被送往帝国的内幕,有人和我透露过半分吗?哪怕是她的身份,我也是最后才知道的! 你怎么能,不给我任何讯息,又强迫我必须做出正确的抉择?倘若我知道小六是联邦的线人,我又怎么会冒险去帝国查她身份? ” 诺瓦止住笑,拍了拍她的肩,绕过她往外走去,留下一句: “谁有资格知晓内幕,议会自有决议。在这一点上,你甚至不如时宴。” 他原路返回,没管身后跌坐在地的女儿,路过房间时,视线越过躺在地上的门板,看向那对一个沉默不语一个喋喋不休的兄妹,提声道: “赶紧撇清关系,免得你在帝国的亲朋好友都受你连累。” 其实不必他说,蔚舟沉默这些时间,正是在构思公关方案。 她不在乎名誉如何,却必须洗白自己,为江澜脱嫌。 她深吸一口气,直起身,从容指派: “公布当年为我洗去记忆的医疗记录,就说是治疗脑域疾病时意外致我失忆,随后杜家的对手又将我偷走并遗弃。我会写一封陈白函,解释我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并当众销毁智脑内的机密数据。另外,赛琳娜回来后,叫她立刻来见我。” 杜漳听着她有条不紊的吩咐,心道自己的安慰还是有点作用的,叮嘱她换件干净衣服,之后立马出门替她办事。 下了楼,却见到了被拦在外面的季时宴,两人对视一眼,杜漳叹气: “她心里难受,你先别上去了。” 说完便立即快步离开。 季时宴臂弯里搭着西装外套,也没管自己昂贵的手工皮鞋是否踩在水坑里,径直抬头朝楼上的窗户看去。 可惜,庄园连玻璃都是单向的,他注定什么也看不见。 门口哨岗的一句“外宾休息重地,请您止步”,叫他在原地愣了许久。 距离在此时被无限放大。 原先他念着小时候的情谊,蔚舟在他记忆里,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叫四哥的小女孩,生气时也不会大喊大叫,只是凉凉地来一句“季时宴,明天我很忙”。 这些年他在商场上运筹帷幄,未尝挫败,又因相熟的长辈都居高位,便对将军一职并无太多敬畏。 连带着,也不觉自己和蔚舟有什么身份差距。 士兵这么一拦,才叫他认识到,蔚舟虽然年纪小,却已走到了和长辈们平起平坐的位置。即便在帝国和联邦这两个庞然大物面前,她也是金字塔的顶层人物。 正因如此,像她这般身份的人,想要改换立场,定是一场惨烈的笔墨战。 而他,除了钱,一无所有。所以在她出事后,他的探望不仅毫无用处,甚至成了负担。 之前他一直盼着蔚舟能回联邦,可真到了这副田地,他又觉得心酸大过窃喜。 他盯着盯着,察觉到有一男一女从他身边匆匆经过,偏头一看,是蔚舟的学生和副官。 这两人火急火燎地上了楼,先是被倒在地上的门板吓了一跳,朝里一看没瞧见人,惊得赛琳娜小跑冲进房间,大喊: “蔚主!?” 他们在商场内好好的逛着街,突见身边众人都打开智脑议论着什么,原以为是什么娱乐头条,可她竟从那一闪而过的页面里瞥见了蔚舟的通缉令,两人不觉得这会是玩笑,紧赶慢赶回了酒店。 蔚舟换了身衣服,又洗了脸,恢复到神色如常的状态,迎着两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语气平淡道: “抱歉,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回帝国了。” 赛琳娜和副官已经得知了她的身份,却在此刻从她嘴里听到“抱歉”二字,才真正有了异位的实感。 “蔚主……” 蔚舟笑得温和:“我已经被革职了。” 赛琳娜苦着脸上前挽她,换了个称呼:“老师,我们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对吗?” 蔚舟不答,从她手里抽回胳膊,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说: “帝国没有公开对你们的处罚,但是有林勋他们作保,大概率只是高拿轻放,你们放心回去吧。” 赛琳娜哪里是关心这个问题,但事已至此,短时间内她也想不出解决方法,只能抿着唇沉默。 就在这时,副官吴深突兀开口:“我想和您一起留在联邦,可以吗?” 蔚舟惊讶,随即又释然:“杜方虽是我的生理学父亲,但我在联邦毫无实权,连自己都顾不上,你……” “所以才更需要我留下协助您。”吴深抢白,眼神坚定,“我在帝国并无牵挂,在哪里落脚都无所谓。” 他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连这种情况也挑不出什么表决心的好话,只是神情平稳,表示自己并不是一时冲动。 蔚舟身心俱疲,闻言也提不起力气劝他,只道: “你再考虑考虑吧。”随后转向赛琳娜,“拖久了对你不好,明天便出发吧。” 赛琳娜摇摇头:“老师,也给我几天考虑的时间吧。” “你……”蔚舟皱了眉。 吴深原是第九军团的前锋单兵,从萨土之战起就跟着她,有此决定她尚能理解。但赛琳娜出身贵族,前途大好,两人也没什么特别深厚的情谊,怎么也想着留下? 蔚舟叹气,摆手让他们自己考量,她必须先将陈白函写出来。 * 这一天,是终将被载入史册的一天。 联邦发布寰宇声明后,将军杜方在公共账号上贴出一张蔚舟幼时的笑脸照片,配文是“以一位父亲的名义,感谢帝国养育我的女儿”。 蔚舟本人言辞恳切的陈白紧随其后。 先是条理详尽的梳理了她晋升的每一步,直言从未受到联邦私下援助。之后,又叙述了自己从在战场醒来的恐慌,到今日突兀得知身世的震惊。最后表达了对帝国的感谢,立誓不会泄露帝国机密,并将持续推动两国友好互助。 不久,帝国军部不知为何,也出示了蔚舟经手的大部分低保密度文件,末尾跟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军功记录,以及她常年为贫困星捐款的流水记录。 其他四位执行官在同一时间发布了蔚舟的继任影像,那日风和日朗,年轻的女alpha戴着象征最高指挥权的肩章,温和而有力地宣誓,将在任职期间为帝国肝脑涂地。 两国民众本因帝国突兀发布的执行官通缉令而一头雾水,官方的重磅消息又接连不停,众人都被砸得眼冒金星。 什么!帝国执行官竟是联邦将军的女儿?这不妥妥的爽文女主身份。 震惊!居然有人能在失忆的情况下从战场存活?换我早死一百回了。 老天!一个人捐那么多钱?三天吃一顿省出来的吧。 民众们争论不休,有人哀叹她人生多艰,坎坷不易;有人赞扬她功勋卓越,实力超群;也有人唾弃她做两姓家奴,既要又要。 政治敏感的媒体从中嗅到了风声,即便刺眼的通缉令高挂在官网首页,但是显然两国军部都是铁了心要保人,他们可不会上赶着触官方的霉头。 于是顺着民意,只转载官方声明,并不发表自己的分析。 一时间,“蔚舟”这个名字长久挂在星网话题度首位,并在后来持续霸榜多年“谈什么内容能最快拉近朋友关系”,自此开启了她毁誉参半的传奇人生。 第60章 帝国执行官一夜之间摇身变成联邦将军的女儿,这一话题热度直至三个月后依然居高不下,但作为当事人的蔚舟,却很快隐于幕后,步入生活正轨。 秋意弥漫之际,蔚舟踏上了联邦的星空兽战场。直到亲眼见到潮水一般涌来的兽群,她才明白,为何强如联邦,也一直处于劣势。 往年帝国和联邦交战时,虽然战场合一,却在隐形中分为信息战和热武战,比的就是谁能先干扰对方通讯、谁的武器射程更广。多数情况下,人力只是用来收尾。 但星空兽不受人类的信号干扰,于是只能用重武碾压,可联邦虽然家大业大,却也没到一天摧毁一颗星球的阔绰程度。星空兽不挑生存环境,他们却不能不给自己留后路,因此打起来束手束脚。 再加上超3s级星空兽确实有指挥作战的能力,突袭和闪退都不在话下,局势近乎呈现一边倒的情况。 蔚舟的愁绪一日胜过一日,既担心星空兽攻破联邦防线,又时刻注意着诺瓦的动向,以防他对帝国动手。 如今千星计划彻底宣告失败,不得已下,杜方或许真的会默许诺瓦的计划。 金夕印照半边天时,蔚舟一手勾着机甲项链,缓慢朝着维修库走去,路上遇见好几位向她问好的士兵。 在人类与星空兽的战场上,个体的身份变动轻如羽毛,只有被分到她麾下的军团稍微习惯了几天,其余众人都以极快的速度接受了这位空降的指挥。 “蔚指挥,你的机甲又伤了?”维修部的老李远远瞧见那人,也不管她是什么军衔,叼着烟斗,姿态随意: “青狐的许多零件,联邦都不生产,你经常这么损伤哪受得了啊?” 蔚舟将机甲递给他,笑了笑:“打仗嘛,损伤是难免的,麻烦你了老李。” “行,你坐会吧,我帮你看看。” 维修库前零零散散坐了不少士兵,互相倚靠着,席地而坐,伴随着震耳的炮声望向天边余光,享受这难得的休憩时间。 蔚舟也找了个角落坐下,打开智脑开始出神。屏幕上,一张竹林雪景的照片被放大,落地玻璃上印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江澜发给她的,景园的照片。 也是她毁去原智脑前,唯一留下的东西。 “舟舟——” 杜漳找了一圈,终于在维修库看见妹妹,小跑上前,和她并排坐着。 “审批下来了,你今晚就能走,我送你。” 蔚舟动作自然地收起智脑,转头看他:“不用,这边事情这么多,你跟着我干什么。” 她的身份暴露后,帝国开启了大清扫,拔掉了联邦不少暗桩,以至于现在他们对那边的近况所知甚少。 好在帝国皇帝松口了季时宴的通商请求,允许他输送一批商助去沟通细节。 这么一来一回,直到前几天才有了消息,可季时宴偏不在通讯里明说,非得和她见面。 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杜漳摆手:“没事,正好我要回中环星拿点东西。至于这边……赶在入冬之前,让赛琳娜多练练手吧。你那个副官沉稳谨慎,而她胆大心细,配合得还不错。” 见蔚舟不说话,他又劝道:“他两自己愿意留下,帝国也没追究,你就别老担心了。” “不是。”蔚舟看向天际渐消的霞光,目光悠远,许久过后才道: “我在想江澜。” 杜漳被她的直白噎得一哽,迟疑着“啊”一声,表情悻悻:“他……他也不用太担心,没听说帝国换了执行官。” 但蔚舟丝毫没有被安慰到。 “我查了帝国最近的公开项目,没有一件是江澜的处理风格,宣传部的公开文件里也没有他的印章。” 杜漳垮了表情,抬臂搂着她,语气生硬:“等见到四哥就知道了,不会有事的。” 他这话说的自己心里也没底,两人都清楚,若真是一切顺利,季时宴不会要求见面告知。 眼见气氛滑向沉默,杜漳赶紧换了个话题,脱口而出问:“我听说,你一直避着二姐?” 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三个月前,帝国毫无征兆地揭露了蔚舟的身份,彼时事发突然,他们一心想着如何遏制影响程度,直到几天后才腾出手去查经过。 可呈上来的查探结果却让他们沉默良久,担心蔚舟就此与联邦生出隔阂,可这么久过去了,她都没什么激烈的反应,仅仅是在领职时拒绝和多琳有交接重合。 杜漳一时好奇,说话不经脑子,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蔚舟神情淡淡,似乎这个问题还不如眼前那颗枯草有意思,连带着语气也毫无波澜: “我的身份本就是一个定时炸弹,没能及时解决隐患,是我的计划还不够周全。但多琳,她那继任将军的意愿,简直是——” 她起身,抬手接住老李扔过来的机甲项链,眉目凌厉了一瞬。 “痴心妄想。” * 深秋,季家。 蔚舟带着一路风尘,被人领着踏进这座小洋楼时,首先见到的是季屿白。 他像是专门等在这里,准备了两个杯子,正跟着教学视频笨手笨脚地泡茶,见蔚舟进来,当即起身。 “姐姐——” 他已经许久没见到蔚舟了,自从她恢复身份后,他每日都缠着张林慕,问她什么时候从前线回来。 可张林慕非但不答,还反问他一直关心人家做什么。 季屿白闭口不言。 他心底藏着一个秘密。 在他幼时的记忆里,张林慕常常盯着一张照片发呆,有时看着看着便哭起来。他抵不住好奇心,找机会偷看了一眼。 照片被塑封保护着,丝毫不见损伤。景框里,一位眉眼利落的女人转头,笑着望向镜头,手里牵着一位小女孩,角落是扭打在一起的两名男孩。 背面写着: “留于联邦历759年,和阿殊母女(以及两个臭小子)共进晚餐。” 彼时才六岁的季屿白,已经有相当强的识人能力,一眼看出更高的男孩是他哥,没想到季时宴还有这么叛逆的时期。 另一个大概是五哥杜漳。 原来蔚殊阿姨和六姐是这个模样。 他将每个人都细细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那个小女孩身上。她穿着嫩黄的背带裤,头发扎成马尾高高束在脑后,约莫是六七岁的年纪。 照片留得住剪影,留不住时光,杜漳和季时宴早已长成两三个他那么高,平时也说不上话。 唯一暂时与他同龄的,只有冻结在这张照片里,永远不会再长大的六姐。 后来,他便养成了对着照片叙说心事的习惯。今天和哪位小朋友闹了矛盾,午饭吃到了什么难吃饭菜,考试得了多少分……小女孩不会回答他,却是一个永远不会泄密,也不会背后嘲笑他的完美听众。 久而久之,她的眉眼五官便清晰地印在他的脑子里。 年纪渐长后,他的朋友数量以几何趋势增长,可随之而来的巴结和算计也数不胜数。于是他又不由自主地,在一众男男女女身上,找寻六姐的影子。 他和蔚舟初见之际,那句“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并不是用以搭讪的玩笑话,只是那时的他没能想到,蔚舟就是六姐。 他终于见到了幼时的“玩伴”,却早已失去正大光明向她诉说心事的机会。 季屿白还在尝试将记忆里的小女孩和眼前这人的身影重叠,蔚舟却渐渐不耐烦起来,她奇怪地看了一眼愣住的男人,开口叫他回神:“你哥呢? ” 可他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想回答,接了一句:“姐姐,你喝茶吗?” 蔚舟心里念着江澜的消息,没空纠正他又换回原样的称呼,再次强调:“我找季时宴。” 季屿白上前两步,想勾她臂弯,满脸的不知情:“他不在——” “我在家。” 季屿白的话说了一半,被人打断。两人闻声抬头,只见季时宴从二楼探出一个脑袋,冲蔚舟招手。 蔚舟立刻抬步往楼上走,将那个气得跺脚的缠人小鬼头甩在背后。 楼上书房,窗外朦胧的天日洒下几缕温和光束,透过窗子,在男人腿上留下暖意。今日是个好天气,秋高气爽,微风阵阵,可惜无论主客都缺了相匹配的心情。 季时宴一身灰色家居服,没戴眼镜,比平时少了几分商人的精明感。 他无意吊人胃口,见蔚舟关好门,立即将自己收到的消息和她分享:“他一直处于停职状态。” 这个“他”指的是谁,在座两人心知肚明。 正因如此,蔚舟才更不能理解。她表情空白了一瞬,无意识地歪了歪头。 季时宴这话说的奇怪。 若是江澜当真受她连累,也应当是降职或是革职,若没有,则应该恢复原状。 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才导致他被停了三个月的职? 季时宴既然决定告诉她实情,便不会临到头了再做遮掩,只是仍旧先补充了一句:“我的人都不是专业探子,消息不一定准确。” 他的本意是安慰,可听在另一人耳里却不是这一回事。见他如此谨慎,蔚舟心底更沉,显然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个坏消息。 “听说,帝国军部并不打算追究你和他的关系,但是他想继续待在那个位子上,就必须完成一个条件。” 按如今的情况来看,很显然,江澜拒绝了。 蔚舟僵硬地转动脖子,语气很轻,像是怕惊起什么似的,“条件是什么?” 季时宴似乎是觉得接下来的话对眼前这人过于残忍,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做正面回答,只告诉她: “江澜怀孕了。” 60-70 第61章 窗外暖日高挂,屋内恒温器也正徐徐运作,可蔚舟却觉得寒意彻骨,浑身冰冷。 季时宴快刀斩乱麻,上一句说完,紧跟着继续道:“你的前同事,姓林那位,悄悄给我塞了一份伪装文件,内容我已经译好了,你看看吧。” 蔚舟微不可闻地点点头,提起全身的力气,挤出一句: “还有别的消息吗?” 季时宴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听出来,她的声音在抖,每个字之间都带着压抑的气音,勉强依靠相同的、看似毫无波澜的语调,将它们连成一句话。 数种情绪杂糅在她眼睛里,像是一台带不动数据的显示器,最后只能展现出一片麻木的空白。 迎着她这样的眼神,季时宴摇了摇头。 “好……多谢你,这次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伸手去拿桌上的文件,手指勾了好几次才拿起来。 “多谢你,我先告辞了。” 季时宴的心里也没比她好受多少,沉默望着蔚舟机械般完成礼数,僵着腿往外走。 他见惯了星期情侣,甚至是三人、四人行,所以先前敢在蔚舟面前大胆表示自己要追求她。 男人那么多,自然是谁更讨人欢心就选谁,而他自认不会输给别人。 可现在盯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季时宴彻底明白,自己不会再有机会了。 * 季家这栋房子的位置很好,出门没多久就是商业区,恰逢周末,广场上遍地都是嬉戏打闹的孩子。 蔚舟手里捏着那份文件,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她记起,有一次和江澜连通讯视频时,他将指尖按在粥粥的肚子上,笑着说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她。 原来是这个。 可命运总是弄人,如今这个“好消息”可一点也称不上好。 关于她的身份,虽说总司那边替她出了头,配合联邦造了一场掩盖真相的舆论,可对于帝国来说,蔚舟的存在,就像是联邦甩在他们脸上的巴掌,不疼,但羞辱性极高。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允许另一位执行官留着她的孩子。 有林勋几人在,帝国不至于强行按着江澜引产,可也摆出了明晃晃的交换条件。 怀孕辛苦,蔚舟心疼江澜,所以一直在刻意避孕,为此还和他闹过不愉快。这个小宝宝,应当是去年十二月那次易感期有的,江澜藏起了抑制剂,于是后期她便有些不清醒。算算时间,有六个多月了。 停职的压力,加上孕期的不良反应,蔚舟简直难以想象江澜遭了多大的委屈。 她走着走着,一个仰头追泡泡的小女孩不小心撞上她的腿,跌倒在地。 蔚舟察觉到障碍物,反应慢半拍地低头,那小女孩已经自己爬了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和她说了声“对不起”,之后又融进人群里。 小女孩走后许久,站在原地的蔚舟才摇了摇头,无声说: “没关系。” * 深秋过后,星空兽迎来繁殖期,族群数量呈几何倍增长,不时有超3s级诞生,随之而来的是它们对生存空间的巨大需求。 联邦各军团有条不紊,谨慎布防,却也只是艰难抵抗。 娱乐业、旅游业等等国度巨额经济收入,几乎全丢进了军工的缺口里,武器制造链数量持续上涨。 联邦的寻常民众不知内情,却也明显觉察出公共福利额度的下降。 风雨欲来的气息,在一向温柔的张将军强硬下令,让某边境星的全体居民移民之际,达到巅峰。 联邦落下第一场雪时,蔚舟将自己的指挥权暂时移交给足以独当一面的赛琳娜,然后捏紧了手里的伪造身份卡,独自一人坐上了去往帝国的星舰。 她离开帝国时,也是一个雪日,那时她安慰江澜: “纵于雪下,万物也生”。 可如今,她的心渐渐被飘扬而下的冰花掩埋,彻骨的寒冷封存生机。 她终是错过了玛格丽特花开放的季节。 星舰迎着落雪起飞,蔚舟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寰宇,回忆起林勋那份文件里的译文。 她看了太多遍,几乎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林勋少见的没有以骂声开头: “唉——你说你俩这事干的,愁得我头发都多掉了几根。 我和死毒蛇辛辛苦苦帮你们销毁证据,结果你们倒好,搞个孩子出来,这他小宝贝的能瞒的住才有鬼! 贵族要保颜面,军部要保江主,江主他自己又要保孩子,何解?无解!只能这么僵持着! 那孩子过了头三个月,对父母双方的信息素需求量增大,可你非但没能按时回来,还搞出个通缉令,江主受了刺激,被停职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猫在外面饿得喵喵叫他也不管。 头两天我们还好声好气劝着,第三天实在怕他饿死,把死毒蛇的小娇花叫来,破了门让他进去看看,找了一圈,最后发现这人缩在你的衣柜里睡着了。 看他可怜巴巴的那样,我都懒得骂他。 第四个月他还只是排斥其他alpha,我们能让彦枝去给他送饭。 到第五个月,他开始排斥所有人,连给他检查身体的医生也不行。人家医生全身包裹,一点信息素也没露,只是见了一面,他就高烧了好几天。 你家那只猫也是个奇葩,江主躺在床上烧得昏迷不醒,它叼了两根小鱼干放在他枕头边上,这是要用鱼腥味把他熏醒吗? 这个月实在不行了,再拖下去大人也要垮了。医生说孩子快七个月了,差不多成型了,我和死毒蛇还有老大,三个人商量了一下,让医生给他做手术,把孩子剖了出来,放在营养箱里养着。 是个小女o,太小了看不出来长得如何,不过我听人说刚出生的孩子都是黑的,但她是粉白粉白的,应该不会太难看吧? 江主给她取了个名,叫蔚黎,黎明的黎,小名阿狸,狐狸的狸。 没看出来,他还挺有取名的天分,等哪天我有了孩子,也让他帮忙参谋参谋。 咳咳,歪题了。小阿狸发育不良,现在只能靠各种营养液吊着命,医生说身体器官好养,但五感这些东西,得细细调理。 江主是指望不上了,我看他有些疯疯癫癫的,天天喊猫的名,猫过去了他又嫌弃。 好吧,死毒蛇叫我不懂就离远点。 幸好小丫头招人喜欢,眼都没睁开呢,就把彦枝迷得不行。他刚好今年毕业,空闲时间多,天天跑去跟小阿狸说话,死毒蛇居然还挺支持。 哦,原来他两在备孕,拿你的崽子当练手呢。 烦死了,一群狗东西!敢情就我一个还单着?等着吧,明天我就脱单给你们看。 话说,你还回得来吗?回不来我可就劝江主去洗终身标记了,大好年华哪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他的脸摆在那,即便带个孩子也很吃香的。 还有,你最好是把赛琳娜送回来,我们忙得要命,叫她顶你原来的位置吧。 先这样,我在劝陛下同意通商,若是成了,咱们就不用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了。 ” 直到蔚舟踩上帝国国土,林勋的字语仍在她脑海里盘旋。 在她初初得知江澜有孕时,对小宝宝的存在仍只有模糊的概念。直到小宝宝降生,确定性别,拥有自己的名字,林勋描述中那些虚弱不堪的字眼才真切落在她身上,也砸在蔚舟心底。 她在挡着脸穿梭于帝都星街头时,仍旧忍不住思索江澜给小宝宝取名“蔚黎”的深意。 她以一句“不愿见其余同胞失去启星初上的黎明”为由,远赴联邦,江澜支持她,却又暗暗希望她“未离”。 这份猜测催她脚步加快,再加快。 可是景园没有人,江澜家里也暗着。 帝国拥有和联邦截然不同的季节特色,此刻正值盛夏,外面酷暑难耐。 蔚舟有一瞬茫然,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蹲下,心道江澜该不会搬去了总司,若真是如此,她可没法进去。 一时间,她将江澜可能的落脚处全想了一遍,甚至想过他是不是回了天狐星。 好心的路人经过时,见她缩在角落,喘气声明显,询问她是不是低血糖,即便她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依然坚持留下一颗糖。 蔚舟攥着那颗奶糖,手心的汗浸透包装纸,奶油黏腻地融了一手。她再一次回忆林勋的译文,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彦枝既然能随意进出,必定不会在总司。 对了,还有她的房子! 她先入为主,认定自己名下的财产必定全数被收缴了,但她给过江澜房门密码,相当于与他共享主脑控制权,他完全可以随时更改房子的归属。 蔚舟猛地起身,竟真的眼前一黑,于是将手里那颗糖连着包装塞进嘴里,看准方向疾步而去。 她在楼下等到天黑,避开电子眼从外墙爬了上去,卧室的飘窗装的是逃生玻璃,输入密码就能自动开启。 蔚舟眨了眨眼,缓解汗水滑进眼睛的刺痛,单手扒着墙,悬在高楼外壁,小心输着密码。 “开启成功,请您尽快逃生。如需官方救援,请按1 。” 蔚舟爬进窗子,室内清凉的气息扑面之时,她终于见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 第62章 卧室的窗帘有两层,一层贴窗的白纱,一层落地的遮光帘,此时遮光帘没有关紧,露着两指宽的缝隙。 今夜月色不盛,霓灯却一如既往地长亮,透过缝隙洒了点微光,正好落在床上那人熟睡的脸上。 蔚舟跪坐在飘窗台上,隔着一卷窗帘,愣愣地看了他许久。一周有余的奔波,终于将这份日思夜想的距离拉成了近在咫尺。 直到背后被微风拂过,她才如梦初醒,反手关窗,再轻手轻脚踩上地板,转去卫生间洗净手脸,慢慢接近床边。 江澜侧身躺着,严严实实地盖着一床冬用毛毯,眉头微皱,看起来睡得很不踏实。 alpha的手压上毯子时,摸到了鼓鼓囊囊的触感。她疑惑了一瞬,没从中间掀,只抬起毛毯尾端的一角,借着聊胜于无的散光看了眼。 男人小腿下压了一件叠得规整的军服,再往上,又是一条长裙,裙角被整整齐齐地塞在方块里。 显然易见,他整个人都睡在这堆拼图一般的衣服上。 单膝跪在床边的人瞳孔微缩,快速眨了眨眼睛,将水光逼了回去,一手摸上军服,用力将几个硬质的扣子扯了下来。 他腿上不仅有压出来的痕迹,还有细密的汗珠,失去被子后,无意识地缩了缩。 蔚舟这才后知后觉,房间里气温很低,不像是恒温器的默认温度。 大概是为了配合这条毛毯——这是她给江澜咬终身标记那天,暂时裹在他身上蔽体的。 蔚舟心里又是一痛,强忍着苦涩,将毛毯盖了回去,矮身坐在地板上。细密的愈创木气息悄然浮现,带着积攒八个多月的思念,往omega身上裹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江澜似乎瘦了些,下颌的线条比之前更明显。 即便他看上去睡得很熟,蔚舟也没敢往他脸摸,只悄悄塞了几根手指,搭在他手心里,甚至没有压实,虚虚挨着。 当目光所及只余一人时,凝滞于离行前的记忆又被翻开。那时笑着承诺的花开,在八个月的分离中腐烂成泥,化作此刻的伤感,终于轰然爆发,叫她情不自禁地埋进床褥里,肩膀颤抖。 久别不悲,乍相逢,才悲。 万家沉眠的夜晚,一位风尘仆仆的归来人坐在爱人床边,压着声在床褥里埋了许久。 直到双腿酸麻,她才收拾好情绪,给江澜掖好被角,摸着黑去了客房。 客房的门虚掩着,门内透出一点柔和的暖光。 她轻轻推门,屋内开着一盏壁灯,入眼是一座体积不小的营养箱,代替原本的床铺,落在房间正中,旁边放着一张懒人沙发,内里深陷,显然常有人坐。 营养舱被改造过,底座换成了可晃动型支架,有些像婴儿的摇摇车。上半部分是全透明的玻璃材质,表面躺着……一只猫? 蔚舟脚步很轻,却还是被警惕的小猫发现了,它转了转耳朵,没等转身就先炸了毛,回头正要龇牙,又在看见来人的瞬间恢复成无害模样。 完全长成成年体型的狮子猫,后腿踩在营养箱上一个借力,扑向许久不见的女主人。 这一举动可把蔚舟吓得不轻。 她一手接住猫,疾步上前扶住营养箱。 底座钉在地板上,没有翻倒的风险,可她担心剧烈的晃动会吵醒里面的小宝宝。好在摇动装置设计优秀,这么大的力度也只是让箱子小幅度晃了晃。 蔚舟的心脏砰砰直跳,久久不能平复,偏偏粥粥还扬着嗓子喵喵叫,她只好把猫往怀里按了按,低声道: “小猫咪,乖宝宝,别叫别叫,嘘——” 蔚舟顺着毛摸它后背,又去挠它下巴,终于让它闭了嘴,爪子勾着衣服,躺在她怀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她这才有空凑上前,去看营养箱里的小人。 的确如林勋所说,她皮肤很白。也正因为如此,那插了满身的细管才尤显突兀,衬的她像个易碎的洋娃娃一般,安静地躺在里面,连呼吸都很微弱。 算算时间,她已经出生两个月了,身长却还比不上蔚舟的手臂。眼皮紧闭,不知是在熟睡,还是压根没有睁过眼睛。 蔚舟翻了翻一旁的数据记录,她是在生死场里趟过十几年的人,看得懂基本的人体数据。总体上,这个小婴儿虽然各项数据都处于健康线之下,却没有哪项逼近红线,属于细致调理就能养回来的范畴。 女alpha长长松了口气,单手托着那十几斤的胖猫,弯腰贴近了玻璃。 一股很奇妙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她与这个孩子的相遇,隔着整个妊娠期的离别,以及动荡不安的时局,像是一场不合时宜的擦肩。可分明两周前她还在另一片土地上忧心人类的存亡,此刻见到这个面容稚嫩的宝宝,又释然许多。 生命是如此复杂且精妙的事物,以细胞催生血肉,长出四肢,再生出灵魂。血脉勾连间,厚重却又轻巧地诞生了下一代。 她总担忧时间太快,自己还没能找出应对星空兽危机的策略,可族群的延续是一场莫比乌斯环的喻言,看似陌路,实则一直行进在同一条路上,承担着相同的使命与责任。 在寰宇面前,我们渺小又脆弱,却也坚韧并顽强,这一代无法完成的任务,还能交由下一代继续执行。 只要一息尚存,人类便生生不息。 营养箱是全封闭的无菌环境,初为人母的alpha碰不到她,只能将手心贴在玻璃上,用眼睛描绘她的模样。 粥粥觉得好玩,也伸出一只雪白的绒爪,按在上面。 蔚舟噗嗤一笑,正要收回手,却见手心与猫爪的间隔里,小宝宝突兀睁开了眼睛。 蔚舟:“嗯?” 粥粥:“喵呜?” 蔚黎很乖,睁眼了也不哭,安静地观察面前这一人一猫。 蔚舟一时手足无措,她不知道小宝宝先前有没有睁过眼,将粥粥往玻璃上一放,急急去查看显示器的数据监测。 好在数据并无变化。 粥粥端坐在营养箱上,慢慢摇着尾尖,蔚黎的眼神也跟着转来转去。 她的眼睛生得像江澜,带着婴儿特有的干净,像沾了水的黑葡萄,明亮又剔透。 蔚舟骤然和女儿对视,心中茫然,她不愿大半夜把江澜吵醒,但这种情况她确实不知道如何处理,最后竟病急乱投医: “粥粥,现在怎么办?” 小猫咪和她大眼瞪小眼。 蔚舟苦想一会,最后试探般伸出手,轻轻晃动营养箱。微晃的摇篮仿佛天然承载着温情,连小猫也舒服趴下,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眼。 不知是蔚黎身体弱,还是婴儿本就觉多,没过十分钟,她又闭上了眼睛,安稳睡去。 粥粥不满意渐停的摇篮,对着蔚舟喵喵叫,示意还要继续晃。 蔚舟无视它的需求,一手将它抱下来,带出了房间。 “你的碗放哪去了,在阳台吗?” 她拉开折叠门,一只脚刚刚迈进阳台,却忽然停住不动了。 阳台光线昏暗,巨大的植物培养舱却尤其显眼,几乎占据了阳台的三分之一面积,细看精巧程度,似乎是实验室才有的规格,可里面没有试管和培养皿,只摆了满满一丛玛格丽特花。 粉色的花瓣簇拥着挤在一起,每一束都保持在最完美的盛开状态,远远望去,像是贴图一般。 蔚舟心跳加速,仿佛有一股电流传遍全身,震得她浑身发麻,下意识凑近。培养舱的显示屏上标了一连串专业数值,湿度和温度更是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 如今早已不是玛格丽特花开放的季节,可江澜强行将它们留到了现在,仿佛在告诉晚归的爱人—— 错过春天也没关系,只要他在,春日便永不落幕。 粥粥瞧见了自己的碗,正想往下跳,女主人也不知是怎么了,将它死死抱住,它挣扎了半晌无果,发出抗议的一声“喵”。 蔚舟顿时醒神,往上掂了掂它,将开罐头犒劳小猫咪的念头忘得一干二净,笑着说: “走,咱们去看看江澜。” 江澜还睡着,女alpha抱着猫坐在床头的地板上,一坐就是一夜。夏夜短暂,床上人清浅的呼吸声,伴随着怀里柔软小猫的呼噜,组成一曲温馨乐谱。 直到遮光帘的缝隙透出刺眼的白光,她才撑着地起身,准备去客厅喝水。 刚到客厅,就听主脑突然出声: “正在进行访客验证,验证成功,门已开启。” 蔚舟一惊,下意识回了主卧,左右看了看,越过熟睡的江澜,径直钻进衣柜。 她的衣帽间在隔壁,卧室的衣柜只放了常穿的衣服,内里空间足够,被江澜拿走铺床后,更显空荡,完全塞得下她。 很快,卧室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彦枝的声音:“江指挥,你起床了吗?” 蔚舟蜷着腿坐在衣柜底部,细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彦枝喊第二遍时,床上才传来回音: “稍等……马上起。” “好的,给你带了早饭,放客厅桌上了,我先去看看阿狸。” 江澜又躺了一小会,才撑着床起身,不料手心里传来一丝湿润的触感,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没摸到水渍,心里泛起疑惑。 他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沉,身体比往常轻松不少,余光瞥见粥粥窝在地板上,也没太生气。 “谁让你进我房间的,还在床上流口水?” 粥粥:“喵呜!” 江澜听不懂它想表达什么,无情说出惩罚:“今天不准吃小鱼干。” 说完,他无视了粥粥的抗议,简单洗漱一番后,开始整理床铺,将衣服工整地叠好,抱着走向衣柜。 这个动作他做了太多次,如往常一般随意拉开柜门—— 衣柜里不是空荡荡的黑暗,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人,他的alpha ,他女儿的妈咪。 江澜还保持着开门的动作,心脏骤然停了一拍,之后是更剧烈的跳动。 震惊与欣喜掺杂在一起,混成一股汹涌的浪涛,淋了他满身,以至于他缓了许久,才找回表情的控制权,缓缓扯出一个笑来。 衣柜里的人见他笑了,也弯了眼角。 两人无言对视,一切正面的、负面的、或深或浅的情绪,此刻全都有了归处。 他们没有在下一个街角重逢,因为街角太远,于是她藏在了触手可及的衣柜里。 江澜正要开口,门外脚步声渐近,伴随着彦枝的疑惑: “哎?小猫哪去了……江指挥,粥粥是不是又偷偷进你房间了?” 第63章 江澜一手摸上女朋友的脸,趁她没反应过来,快速在她唇角印下一个吻,接着再将手上叠好的衣服一股脑丢进她的怀里。 卡在彦枝走到房门前一刻,合上了衣柜,扬声回答: “猫在我这,不用担心。” 他控制着步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可随着他与衣柜的距离渐渐拉大,心底那份隐秘的兴奋也急速上升,喷涌欲出。 像是回到了他和蔚舟背着所有人谈恋爱的阶段,表面装作不熟的同事,实际在桌底下偷偷牵手,如今更甚。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金屋藏娇。 何况她还是那么一个位高权重、十项全能的alpha ,不远万里回来见他,只见他。 这个念头给了江澜极大的心理满足感,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团上,飘飘然然。 门口的彦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迟疑道:“这样啊,好吧。” 他哪里是关心猫有没有事,房子是全封闭的,它又跑不出去,他是担心猫惹江澜生气。 可江澜一点赶猫的意向都没有,甚至表情愉悦,称得上如沐春风。 彦枝渐渐提起了心,他想起医生提过,一定要密切关注omega生产后的情绪变化,加上林勋总说江澜疯疯癫癫的…… 他秉着礼貌,没有进房间内,只站在门口小声试探:“看起来,你今天心情不错?” 江澜没否认:“今天天气挺好。” 彦枝瞥了眼他房间里紧闭的窗帘,心里更慌,支支吾吾:“是吗哈哈,我也觉得。要不然你别吃早餐了,我叫医生来给你做个检查。” 他的转折格外突兀,江澜不明所以,但他此刻只想尽快将人打发走,于是利落答应: “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彦枝瞪大了眼,他见多了这人恹恹的表情,连记忆里的音色都是断冰碎玉一般,哪里听过他如此温和的语气,赶忙随口应了句“不客气”,忧心忡忡地去拨打通讯。 他走之后,江澜立刻反锁了房门,几步回到衣柜前。 蔚舟手里拿着衣架,正在将整理好的衣服往横杆上挂,一副居家好a的模样。 两人多月不见,却丝毫不觉生分——主要是江澜也没留出距离,一开柜门,径直贴上了女朋友的唇。 他将蔚舟挤在柜子角落,自己还慢腾腾调整动作,也往柜子里钻,甚至尝试关上柜门。 但衣柜不够宽,塞下两个一米八几的成年人已是勉强,那两扇门只能抵在江澜背上,露出一道合不严的缝隙。 昏暗的光线,狭窄的空间,久别的爱侣,种种要素堆砌叠加,无一不在催生暧昧。檀木香开始逸散,莬丝花一般缠住alpha ,从她身上汲取甜美的养分。 蔚舟一边回应男朋友,一边将他往柜子里拉,试图解决那道徒增羞耻的缝隙光源。 努力了许久,终于将柜门彻底关上,黑暗蒙蔽了天光的窥探,连空气也缓了流通,半密闭的空间内,只有信息素肆无忌惮地勾缠。 江澜从她唇齿间攫取了一丝愈创木的气息,口渴的感觉更甚,讨好地亲她下巴,发出隐秘请求: “想你。” 蔚舟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毛绒小可爱,语气温柔又哀伤,坦然承认思念: “我也想你。” 她记起那次和江澜讨论要不要小宝宝的问题,他说自己要和小宝宝一起想她,彼时只当玩笑,没想到竟真的一语成谶。心底空洞在无声扩大,几乎将男人当成粥粥一般哄慰,顺着他脊骨一下下抚弄。 可听到这句回应的江澜却哭笑不得,额头砸在她肩膀上,低低笑了好一会,心想这人怎么越活越纯情。 他的确对调戏女朋友一事颇为热衷,乐此不彼,却也不想她真的坐怀不乱,于是幽幽道: “生了阿狸之后,有个部位很不舒服。” 蔚舟丝毫没注意狐狸已经露出尾巴,闻言心里一紧,想将人从自己怀里提出来,却碍于他紧紧圈着她的腰,一下没拉动,只好维持着抱他的姿势问: “哪里不舒服?” 江澜不答,牵起她一只手,往自己腹部按。他身上的睡衣还没来得及换下,布料宽松轻薄,微微一蹭,便露了腰。 蔚舟下意识以为他说的是剖腹的刀痕,一时间竟全然忘记还有治疗舱的存在,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探进他上衣里。 可是左摸右摸,也没摸到什么。 许是怀孕的缘故,他腹肌的沟壑没有以前那么明显,蔚舟顺着纹路细细摸了好几遍,一点疤痕也没摸到,心里渐渐升起疑惑。 江澜不抬头,怕她看到自己眼底的狡黠,语气无辜: “没摸到吗?你往上一点呢?” “还没有吗?再往上一点。” 直到蔚舟的手按上他的胸,这人才勉强点点头。 alpha后知后觉被人调戏了,瞪了他一眼,正想往回收手,却被江澜隔着衣服紧紧压住,那一点凸起彻底压实在她手心。 这人一手撑在她腿边,缓缓起身和她对视,半阖着眼皮,轻轻吐出几个字: “没骗你……” 蔚舟犹豫了,她分不清江澜是不是认真的。为了腾出时间回帝国,她每日都忙得昏天暗地,没能去了解产后生理知识。 小宝宝目前只能注射营养液,没有喝奶的需求,所以无所出的omega胸涨应该也是正常的? 天真的alpha仔细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挡不住担忧,凑近问他: “你看医生了吗?吃药能不能缓解?” “不用吃药,揉一揉就好了。” 可这么一揉,檀木香更是浓郁,江澜又往她肩窝里倒,温热的鼻息扑在锁骨上,随后又跟着唇瓣一路移到alpha的侧脸,小声埋怨: “你怎么不抱我?” 他仗着女朋友的溺爱,越来越无理取闹,一会说这里难受,一会又说那里不舒服。 在错乱的呼吸里,汗湿的手掌按上他的腰窝,另一手被蔚舟用来撬他的唇,指腹伸进去,碰到湿濡的舌尖,带出的水渍被她擦在男人脖子上。 江澜由着她抓自己脖子,却把腰上那只手拿下来,攥着她几根手指摩挲,压着声问: “洗手了吗?” 蔚舟被他的信息素勾得昏沉,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等反应过来时,手指已经没进一个潮湿温暖的地方。 有情人之间的暧昧交往,如同春日缠绵不绝的小雨,顺着蔚舟手心的脉络流淌,在枯寂多时的草地里带出一阵春潮。 蔚舟渐渐反客为主,箍着脖子将这人压得更紧,动作间手肘磕在柜子上,发出“咚”的一声。 这一声不仅吸引了浅眠小猫的注意力,也吓到了门外的彦枝,他谨慎地敲了两下门,小心翼翼道: “江指挥,你要是不喜欢粥粥在你房间,就开门放它出来吧。”别摔东西啊。 无人应答。 彦枝继续:“医生上午有事,我约了他下午三点过来看诊,你要是不舒服就睡会。”别欺负小猫。 衣柜里的女人稍微停了停,听了一耳朵门外的提醒,又很快被人勾着脖子拉回爱欲漩涡。 莬丝花从不是琼瑶剧的附属品,它是独属于宿主的优雅伴侣。在霜雪时分沉寂,等待宿主于春日归来,而后毫不客气地裹缠住她。 干涸时就开出一朵花来取悦她,以此换取滋补的汁液,满足后也不松手,偏要挂在她身上。 它是宁缺毋滥的挑剔植物,选定的宿主自然也是铮铮又昂扬,足以让它依附至生命的尽头。 …… 两人洗漱完,正好听见彦枝敲门,蔚舟下意识要往衣柜里钻,被江澜拉住。 “这是你的房子,怎么偷偷摸摸的?” 她表情无奈:“如今形势不明,我还没做好准备面对莎莎姐她们。” “没事,”江澜搂着女朋友的腰,往她脸上贴,“你去床上待着,她们不会随便进我房间的。” 说完,像是想起些什么,状若无意道:“只有粥粥会不经过我同意就随意进来。” 岂料alpha不仅不打算替他出头,还要为猫狡辩一句:“其实……昨晚是我把粥粥抱进来的。” 江澜表情不变:“我知道,我看见你身上有猫毛了。” “那你还来抱我?” “想你。” 蔚舟现在听不得他提起这两个字,耳尖热度未消,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快出去吧,医生等你呢。” 江澜盯着她爬上床,跟过去黏了一会,听见她又开始操心: “你给彦枝买点礼物吧,挑个贵重的。人家天天这么跑前跑后,挺辛苦的。” “我给工资的,”江澜试图掀开被子躺下,被女朋友硬拉起来,表情有些不开心,“他刚毕业,阿蕾杜莎舍不得他出去工作,所以干脆来做阿狸的启蒙老师,顺便也照顾我。” 蔚舟揉揉他的脸,在他脸上扯出一个笑,问:“我听林勋说,他和莎莎姐在备孕,他们结婚了吗?” “领证了,但是没公开。”江澜将下巴搭在她手心,轻轻抬眼,语气随意: “你想和我领证吗?” 第64章 江澜表情淡淡,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但蔚舟却上了心,问他: “军部打算什么时候给你复职?” 如今孩子已经出生,不再是肚子里那个没有人权的胚胎,事已成定局,贵族也没辙。况且那一纸通缉令对蔚舟不痛不痒,甚至人家转头就去了联邦任职,若是自己这边再撤掉一位执行官,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如今的停职也只是军部和贵族心照不宣的空谈,只等事件平息,便立刻撤销。 可江澜若是此时又提出和蔚舟领证,可就说不准了。 江澜知道她会关心这点,早已打好腹稿,此刻脱口而出道: “执行官一职,对我来说只是个高薪又体面的工作而已,现在我已经攒了足够多的存款,不工作也可以。” 蔚舟却不这么认为,自愿放弃和被迫放弃是两回事,她扯过被子,闭上眼睛催他: “你快出去吧,医生等你呢。这件事我们回头再谈。” 江澜了解她,清楚她这句话的意思是——不同意,且没得谈。 女人眼底还泛着红血丝,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回来的,但那必定是一场令人心力交瘁的归途。他不想这时候惹女朋友不高兴,于是退了一步: “好,你休息吧。” 转身要走时,床上的蔚舟又拉住他:“检查完把报告给我看看。” 江澜找到机会,回头去摸她的脸,意味不明道:“我身体如何,刚才你不是试过了吗?” 蔚舟推了他一把,用被子蒙住头,不理人了。 * 客厅里,彦枝和医生对坐,旁边还亮着阿蕾杜莎和林勋的通讯影像,四人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江澜:? “我觉得我很健康,上次的检查报告你们也看过,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林勋手里还捏着份文件,显然是在办公室,表情苦大仇深:“你是身体健康,心——” “新——的检查也要做!”彦枝急急截断他后半句话,转头安抚江澜: “你身体素质虽好,但生产本就消耗大,蔚指挥又不在身边,检查仔细一些,以后才不会落病根。” 阿蕾杜莎不知在哪个宴会的角落里,礼服华丽,抱臂加了剂猛料:“万一你要是不能再生,小蔚又想要二胎怎么办?” “不可能。“江澜立即否定,”我还年轻,再生多少都行。”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老实伸出手臂,让医生抽血。 他一伸手,几人都是一愣,这截青白的手臂上有几处显眼的红痕,也不知是掐的还是磨的。 彦枝几次想要开口询问,最后又都忍住了。 同为omega ,他自然对产后知识更为了解,生怕江澜患上产后抑郁,如今一看他已经有了自残倾向,更是心惊不已。 被一众视线包围的“病患”后知后觉,淡淡解释一句:“蚊子咬的。” 林勋瞪大了眼:“你这能是蚊——” 阿蕾杜莎插话:“你闭嘴。医生快给他抽血吧。” 几人齐刷刷盯着他的手臂,活像是没见过抽血似的。场面一时沉寂,彦枝暗暗给阿蕾杜莎使眼色,表达自己的担忧。 趁着旁边的离心机正在分离血液成分,医生又做了几项简单检查。 “江指挥,你的心率有点高。” 彦枝比当事人还要关心结果,急忙问:“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怎么治疗呢?” 医生收起指脉氧仪,徐徐道:“心率过快有多重原因,江指挥的心脏没有问题,排除病理性原因,那么可能是剧烈运动、情绪起伏过大,或者喝浓茶咖啡导致的。” 几人不约而同地把重点放在了“情绪起伏过大”之上。 事先被彦枝透露过情况的医生亦然,提醒病人:“平时要注意放松身心,保持心情愉快。” 江澜点点头,如实回答:“我很愉快。” 说完又想起蔚舟的操心,再开口时,便试图减轻这几人对自己的过分关心:“真的,没骗你们,我很好。” 怕他们不信,甚至勾了勾唇,露出点明显的笑意。 林勋&阿蕾杜莎&彦枝:! ! ! 医生显然也是半知情人,迟疑一句: “这个……无缘无故的愉悦也是不可取的,江指挥可以多出去走走,看看风景。” 病人十分听劝:“好。白天太热了,晚上我会出门走走。” 医生看了眼血检报告,再三叮嘱他:“你多注意休息,开心一点。血检没问题,可以吃饭了。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一些检查需要空腹,以至于江澜到现在滴水未进。 送走医生后,彦枝立刻拿出智脑,问他:“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个外送?” 江澜眼前一亮,提了兴趣:“今天我想自己做饭,麻烦你买点新鲜食材,再要一盒水蜜桃。” 趁着彦枝在挑选食材,他转头询问那两位一直没走的同事:“她的档案还在军部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在座几人心知肚明。 林勋:“在我这。好端端的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大事,”江澜语调很慢,像一只晒足太阳的猫,又像是吸饱雨露的花苗,眼尾扫了他们一眼,轻描淡写道: “我要去跟她领证。” 三人再次:! ! ! 林勋觉得这人真是有点疯癫了,完全不能理解:“你在这领证有什么用?联邦又不承认!” 阿蕾杜莎对他的关注重点表示鄙夷,但也跟着劝了一句: “军部拉锯很久才让贵族对小阿狸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此时和小蔚领证,复职可就遥遥无期了。” 林勋反应过来,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怒气腾腾:“你不会是想借此逃避工作吧?没看我和死毒蛇忙成什么鬼样了?我不同意!” 江澜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用不着你同意。下午我要见到她的档案出现在我桌上。” 彦枝弱弱插嘴:“……蔚指挥她同意吗?”没有人关心另一位当事人的想法吗? 江澜的语气不咸不淡:“她不同意我也要领。” 彦枝:…… 林勋冷笑两声:“那还要什么档案,我直接打电话叫登记所给你俩登记一下得了。” 江澜:“不,我要自己去。” 林勋气得当即挂断了通讯。 阿蕾杜莎见他下定决心,也不再多言,转头和自己伴侣聊天。 江澜拎着刚到的食材进了厨房,没一会就做好了三菜一汤,连水果也切成块摆了盘,放进保温盒里端进了房间。 彦枝在客厅旁观了全程,喃喃道:“他怀阿狸第五个月,身体最难受的时候,也从不在卧室吃饭的……” 阿蕾杜莎也为这人的性情大变感到心惊,不过她更多的是推人及己,担心彦枝,于是赶忙安慰他:“别怕,你怀孕时,我一定在你身边。 ” 另一边的江澜放下饭菜,悄声爬上了床。 蔚舟睡着了,粥粥隔着被子压在她腿上,毛绒玩具似的蜷成一团。 江澜扯了扯被子,雪白毛团顺着滑落,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 他绕过猫,和女朋友面对面躺下,目光尽数落在她脸上。 褪去身份地位,以及她本人白日里的气场,睡着的蔚舟更惹人注意的是她那优越的五官。 江澜伸出一指,从她高挺的鼻骨一路滑到唇角,最后勾了勾她的下巴,心底无声地反驳林勋,先前林勋还说不知道蔚黎会不会好看,她母亲长着这样一张脸,她又怎么会不好看。 alpha迷迷糊糊睁了眼,按住男朋友的手不让他动,又沉沉睡去。 江澜一扭手腕,和她十指相扣,带着她的手往自己唇边凑。 他总觉得蔚舟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气息,不是她的信息素,也不是沐浴露的味道,像是瓜果香,清新里带着甜味。 他曾以为是口红的味道,可蔚舟却说她的口红全是无香。 他想了许久,猜测大约是费洛蒙起了作用。 生物学上说,嗅觉与基因挂钩,若是你能闻到对方身上独特的费洛蒙气息,说明你的基因选择了她。 往年他们还只是同事时,他便能隐隐约约嗅到几分。起先他以为那是蔚舟身上的香水味,只觉得蔚指挥可真是一位爱干净又有品味的好a ,和她坐在一起开会办公,都更加神清气爽。 在一起后,这种味道便越发浓郁,经久不息,引得他意乱情迷。 以至于得一个终身标记还不满足,还要勾着她将□□留在自己身体里,长成一个小宝宝。 男人心底迷恋,嘴上便忘了收敛,蔚舟被他啃咬手腕的动作再次吵醒,直接拽着这人的衣领,将他压在自己怀里,彻底箍紧了。 江澜半张脸埋在她肩窝里,微不可闻地呢喃: “姐姐,你身上好香……” 蔚舟好几天没有休息,心神放松之下,挣扎不过困意,不经思考地随口应付他: “嗯,那你闻吧,别说话了。” …… 两人一猫一直睡到夜半,才爬起来吃饭。 饭桌上,江澜状若无意地提起: “待会我出门散步,你和粥粥留下,看顾一下阿狸吧。” 蔚舟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垂眼点点头:“好,你去吧。” 她没提出随行,因为江澜明显是要支开她。 蔚黎躺在营养箱内,压根不需要看顾,而他也从没有饭后散步的习惯。 这种怀疑在江澜换上正装后更得了证实。 往日的正式场合都是统一着军服,蔚舟几乎没见他穿过西装。 烟灰色看似百搭,实际最是挑人,若是仪态不佳,这种又浅又暗的颜色,便显得人气质萎靡;若是过于挺立,又与它自带的闲适风格不匹配。 但这身穿在江澜身上,便是清雅与矜贵完美融合,更显他眉目俊美。 江澜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异样,作为被隐瞒的人,蔚舟还要主动替他转移话题: “我在联邦也给你买了身西装,这次回来得急,忘了拿,下次带给你。” 江澜从起床后,眼底的笑意就没断过,走到女朋友身边亲了她一口,哄道: “吃夜宵吗?我给你带回来?” 蔚舟表情奇怪,觉得自己像是童话里的灰姑娘,家里人出去玩不带她,只在临走前问她要什么礼物。 “不用,我想吃可以点外送,你快去快回吧。” 江澜点点头,踩着夜色出了门。 * 夜半时分,只有特殊的几条街依然灯火通明,其余区域人烟稀少,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披着月色,用员工卡刷开了婚姻登记处的大门。 登记结婚的手续在这些年内一省再省,但依然有一部分注重仪式感的情侣,会来线下做登记,于是这座登记所不仅不显落魄,甚至装修得大气精致。 没一会,大门再次打开,男人拿着两个喜庆的红本子,大大方方从里面走出,只是抬头一看,马路对面站着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人戴着黑色口罩,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只余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地盯着他。路灯的暖黄光源洒在她随意披散的长发上,衬得发丝像是在发光一般。 两人静静对视几息,江澜果断抬步,横穿了马路。 走到她面前,毫不客气地伸进卫衣口袋里,抓住她的手,喊她: “老婆——” 第65章 此时已是凌晨,行人罕迹,街上唯余这一男一女。 男人一身烟灰色西装,肩宽腿长,像是刚从哪家贵族宴会里出逃的少爷,以一种下一刻便要和人私奔的力度,攥着女人的手。 “你愿意跟我领证吗?” 蔚舟觉得有些好笑,歪着头问:“我要是不愿意,咱俩现在进去再离?” 江澜表情遗憾,轻叹道:“可能不行,我找的后门,只给我开了结婚系统的权限,暂不支持办理离婚业务。” “那不就行了。”女alpha睨了他一眼,抢过小红本翻开,看了两眼,疑惑道:“你那天偷拍我了?” 红本上的照片毫无修图痕迹,但明显是合成的——里面的江澜和当下无异,可蔚舟却穿着一身暖黄色的旗袍,头发在侧边挽了个花苞,垂下一缕在肩膀上。 是去年夏天他们一起吃烤肉那次的服饰。 “说起来,饭后那个叫''''榛爱莓瑰''''的蛋糕是不是也是你准备的?服务员还说我们是第9999桌,哪有那么巧。” 江澜和她肩并肩,头抵在一起看合照,说话间热气全扑在她耳边: “9999,长长久久。” 周边夜色无岸,只有身边这一盏路灯亮着,温暖的柔光照在那张合成照片上,两人都没有穿军服,一起勾唇浅笑,看上去无比般配。 蔚舟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红本子的特殊皮质封面,心里逐渐发烫,连着耳尖也泛起热度。 偏偏身边那人还在说:“现在这个时间,花店关门了,但是我有自己种的花,送给你。所以蔚小姐,你愿意和我领证吗?” 简直是明知故问。 蔚舟从照片上移开目光,转头看向他。 这人比照片里更鲜活,真切地站在她眼前,体温通过交握的双手传递过来,指间生出几分汗渍。 他在紧张。 有胆先斩后奏的人也会紧张吗? 路灯的光散在他眼睛里,蔚舟看着,像是在欣赏一段小型日落,浪漫化作云烟,遍布天际。 她缓缓合上那个红本子,揣进自己口袋,牵着他向前走。嗓音徐徐,却又在风里沾染了夏季独有的热烈,钻进了江澜心里。 “回家吧,我的合法伴侣。” 大片的绿色在蝉鸣中颤动,迎着慢慢升起的启明星,晕染了漂泼爱意,一如仄起的绝句一般汹涌起伏,而后—— 落在一对夫妻交握的手心里。 * 回家后不久,这对新手父母终于想起来看一看自己的女儿。 “你确定她之前没有睁过眼吗?” 蔚舟弯腰盯着营养箱里那个熟睡的小婴儿,表情吃惊,再三向江澜确定。 江澜也强调:“彦枝最近才开始双休,之前我和他轮流看顾,寸步不离,没见她睁过眼。” 蔚舟冲躺在地上玩毛线团的粥粥招手,等它跳到营养箱上,带着它面向江澜: “我们真的见过她醒着,就前天晚上。” 江澜直接忽略小猫,往alpha肩上贴:“果然还是妈咪的面子大,你一回来,她就醒了。” 这人几乎挂在她身上,蔚舟揽住他的腰,撑着重量,没等想出什么话安慰这位失落的爸爸,他自己先站直了,不知从哪掏出一本童话书,塞到蔚舟手里。 “你给她读个故事听吧,我去洗个澡。” 蔚舟对于给孩子读童话一事很是新奇,也没深思江澜的话,顺着他的要求陷进一旁的懒人沙发里,先将童话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都是些很寻常的幼儿童话,只是结局一点也不遵循套路,比如其中一篇说王子打倒了恶毒皇后,拥护白雪公主登上了王位。 蔚舟看得起劲,随机找了一篇开始读: “在遥远的森林里,有一位正值的猎人,有一天……” 温和女声环绕于这间布置温馨的房间内,催人欲睡,狮子猫踩上女人的膝盖,窝在她怀里打着呼噜。 “猎人看着受伤的狐狸,无比心疼,赶紧……” 门口“咔嚓”一声,有人走近。蔚舟的眼神还留在童话书上,只挪了挪身子,空住一个狭窄的位置来。 来人伸出一指戳了戳小猫,将它赶走后,贴着女人陷进沙发。 这是单人沙发,两个成年人往里一坐,便是从肩到腿全都紧紧挨在一起。江澜更是丝毫不见外,两只腿都压在伴侣膝盖上,一手环着她的腰,往她怀里缩。 “狐狸的伤势渐渐好转,猎人生出放它回归山林的念头……” 蔚舟读着读着,察觉到几分不对劲,她从怀里这人身上感受到热腾腾的水汽。 “你没拿浴巾吗?” 江澜身上的睡衣东一块西一块地被水珠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印出一点肉/色。 他轻飘飘来一句:“忘了。” “坐直了。”女alpha拍拍他的腿,示意他别挡着自己看书。 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江澜领口的扣子系与不系没什么区别。 男人听话坐直了些,改为抱着爱人一条胳膊,蔚舟只好单手翻书。 “然而狐狸却不愿走,向猎人展示它那蓬松的尾巴,试图……” 渐渐地,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突兀停止。 偏偏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要发出疑问:“怎么不读了?”他还贴心地翻了页,催促她:“继续,帮你翻好了。” 可正是这一举动暴漏了他——上一页根本没读完。 蔚舟用力从他胸口间抽出手臂,按上他后颈那个凸起,逼近他:“江指挥,你的信息素泄露了,你知道吗?” 江澜老实点头:“我知道啊。” 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有条有理:“蔚指挥,帝国法律只说不准在公共场合泄出信息素,以免打扰到陌生的异性。请问,这里是公共场合,还是有陌生的异性?” 女人冲他晃了晃手里的书,示意他打扰到她读书了。 江澜瞥了那书一眼,表情认真:“为什么它可以向猎人展示尾巴,而我不可以?” 蔚舟这回是真的吃惊,反问他:“没说不可以,但你的尾巴在哪呢?” 她以为这一句会让诡辩的对方哑口无言,但显然眼前这个omega技高一筹,懂得拿回主动权: “法律规定,谁主张,谁举证。既然蔚小姐对我的尾巴这么感兴趣,那就自己找找好了。” 他大方摊开手脚,连脖子也微微仰起,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蔚舟定定看了他一会,丝毫不上当,继续读自己的书: “猎人不愿拘束它,在与狐狸谈心过后,给它准备了最后一顿晚餐……” 她不理会陷阱,可架不住身边那人不依不饶,又缠上来:“你说,猎人是真心想放狐狸离开吗?” 女人咬着重音提醒他:“这是童话,幼儿童话。”别拿把成年人那一套勾心斗角强加上去! 但江澜充耳不闻,自顾自说道:“我觉得不是,她拿晚餐诱惑狐狸,谁能拒绝到嘴的食物呢。” alpha彻底没了读书的心思,丢下那本彩绘童话,转过身和他面对面,调侃道: “怎么,你也饿了?” 谁知那人却摇头:“不饿,很涨。” “你涨你还——”蔚舟一句反驳正要脱口而出,转念一想,这个形容词哪里怪怪的,难道不该是“撑”? 再看江澜,他没摸肚子,反而将手指滑到衣领,动作缓慢地解开一颗扣子,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alpha ,声音微弱: “好心的猎人小姐,也给我治疗一下吧。” 他表情可怜,丝毫没有引诱,仿佛真是一只受了伤在求助的狐狸。可他说着求助的话,却又没有半分祈求的语气,只是眼神直勾勾的,让人不经怀疑,若是漠然离去,必定要遭受他的无声谴责。 蔚舟这下懂了。 他不是在调笑,而是在调/情。 她有些疑惑,隐约记起以往的江澜没这么……那时他顶多说几句荤话,或者在桌下蹭一蹭她的腿。 现在变得这么……妖。 不是妖娆,也不是妖媚,是从他骨子里散发出的勾人气质。 像番石榴。 表皮是全青的冷淡颜色,只有切开才会发现,内里早已红透了。 现在这只石榴自己剥开了皮。 檀木香从寄体里溢出,展现出与它的主人截然不同的火热态度,化作无形的触手,缠住女人的四肢,将她往沙发里拉。 alpha的呼吸逐渐不稳,安抚般摸了摸男人的脸,另一手去揽他后背,哄道: “别在这,回房间,起来。” 可那人半点不肯动,抓住机会勾上她脖子,在她脸上吹了口气。 “猎人小姐,治疗当然要尽快,在哪里不行?” 直到现在他依然眼神清明,神情认真,是套上军服就能去上班的清白程度。 反观另一位,热度从耳尖逸散到脸颊,又沾染上脖子,扯了两下男人的胳膊,硬是没扯下来,惹了一身汗。 几次失败后,她停下动作,凑到omega唇边亲了一口,渡了口信息素给他。 江澜得逞的笑还没扬起来,突然间,整个人被托着腿弯腾空抱起,被迫移向主卧。 他挣扎几下无果,泄了气,手臂松松搭在蔚舟肩上,任她将自己带走。 第66章 江澜被alpha毫不温柔地丢在床上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眼神随着她转,看她拉上窗帘,又打开空气转换器,甚至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猎人小姐,等你准备完,我都要伤故了。” 蔚舟正在消毒湿巾擦手,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你可得坚持一下,我只要活的狐狸。” 没等江澜想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人直接上手掀开他的上衣摆,摸了摸他的肚子。 她手上没擦干的水渍凉意明显,omega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蔚舟按住他的腰,抬眼:“躲什么?不是要我自己找找尾巴在哪?” 江澜突然有些心里没底。 蔚舟总是心疼他,只会在兴致最高的时候表现出强势,他身上留下那些痕迹,通常也是在这段时间内印上的。可这次还没开始,就连动都不让动了…… 他心里有些疑惑,但终是蔚舟平日里给人的温和形象占了上风,于是还不收手:“哪有尾巴长在肚子上的,你得换个地方找。” “我往哪找,不由你决定。” 蔚舟确认他生产的伤口已经彻底痊愈后,拿起方才顺手带来的童话书,俯身时影子完全笼罩住他,颇有兴致地问: “还听故事吗?我给你讲讲后续吧。” 江澜没有拒绝。事实上,他也拒绝不了。 如他所说,晚餐是猎人的陷阱。而落入陷阱,是狐狸贪恋猎人温柔应付的代价。 昏暗的空间内,它露着肚皮,孤零零地躺在猎人小姐的餐桌上,觉得自己像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不对,游鱼尚有鳞片护体,可他只有一身柔光顺滑的皮毛,那不是盔甲,而是勾人惦念的天然宝藏。 猎人小姐似乎很喜欢,从耳朵一路摸到后爪,每一处都不放过,将它整只狐揉得凌乱不已。 嘴上还要问它:“狐狸狐狸,你说的蓬松大尾巴在哪呢?” 狐狸被束着脖子,挣扎不出她的魔爪,只好如实告诉她: “你从肚子往下摸……” “往上摸?没有啊。” “不对,是往下!” “往上真的没有。狐狸,你该不会在骗我吧?” 狐狸欲哭无泪,它觉得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可以骗到晚餐,可是猎人真正的实力远超它想象,而它早已将猎人的纵容挥霍殆尽。 “一只成年狐狸,肯定能卖不少钱。” 猎人喃喃自语,不知从哪拿出一卷软尺,将它全身的尺寸量了个遍,最后停在胸口,很是疑惑: “为什么又长了呢?变成113了,鼓得好厉害。” 狐狸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赶紧借此转移话题:“那是要治疗的地方,好心的猎人小姐,帮帮我吧。” 猎人按了按那两个鼓包,虚心请教:“你们狐狸一般是怎么治疗的呢?” 狐狸只当她是起了好奇心,如实回答:“唾液可以消毒,舔一舔就好了。” 于是猎人照做,将那一处的皮毛舔得油光水滑。 “好像没有用,还是很鼓。” 狐狸没想到她是这么个治疗法,好在它接受能力强,很快便适应了,于是又恢复本性,开始为自己骗取更多利益: “要经常治疗才可以。” 它下意识摇了摇尾巴。 这一点小动作被猎人的余光捕捉到,她终于不再装瞎,径直往它腿/心摸,语气惊奇:“原来你的尾巴藏在这里!” 狐狸十分不认同她话里的某个字眼,但看在事态走向终于回到正轨的份上,大方展示: “给你摸。” 但它显然低估了猎人的异样程度。 她仿佛又变了个人,一改先前揉它腰腹的力度,将蓬松的毛发细致挤开,从尾巴尖一寸寸往里深入,隔靴搔痒一般。 狐狸不满意这不上不下的感觉,又不肯开口直言,只用尾巴将她裹紧,柔软的毛发轻扫她的皮肤,无声催促。 可惜猎人毫无所觉,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狐狸,你的尾巴真软,真好摸。” 狐狸忍无可忍,正要开口,却已经晚了。猎人一边按着它的尾巴,一边伸出几指摸进它嘴里,压在舌头上摩挲。 “让我检查一下牙口,不健康的狐狸我可不收。” 狐狸被迫张着嘴,话也说不了,讨好般舔了舔猎人的手指。没一会,它又想起这只手摸过尾巴,偏头挣扎。 猎人不准它躲,笑它:“自己的味道,你还嫌弃?” 狐狸原以为猎人小姐最多摸一摸他的尾巴,谁知她这么恶劣,终于后怕起来,开始哭诉: “你是不是要吃了我?放过我吧,我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狐狸崽子。” 猎人一听,似乎更有兴趣,问它:“你还有崽子?和谁生的?” 狐狸支支吾吾不肯明说,被猎人猛一搓尾巴,抽抽噎噎道:“是……是螃蟹小姐。” 猎人了然:“怪不得你脖子上有一根螃蟹项链。” 狐狸一身顺滑的皮毛,毫无装饰,唯独脖子上戴着项链。那颗蓝色宝石随着狐狸抖动的身体晃悠着,让人难以忽视。 “那你更喜欢螃蟹小姐,还是更喜欢我?” 狐狸转了转眼,故意说:“当然是螃蟹小姐,她没有你这么坏。”它本意是想刺激猎人多向螃蟹小姐学习,却适得其反。 猎人面露遗憾:“可惜此时你在我手里。” 说着,她又起了坏心:“听说狐狸崽崽的绒毛更软。” 狐狸一听,害怕猎人也要抓它孩子,连忙用尾巴将她圈得更紧,哀求道:“别去找它,它没有我漂亮,不值钱的。” 猎人不为所动,自顾自抽身离去,站在一旁打量它,轻叹:“可是你很不情愿的样子。” 狐狸翻身趴在桌上,将自己的尾巴好一通揉捏,让它看起来更好摸,随后转头发出邀请: “没有不情愿,别走。” “好吧,看在你十分真诚的份上。”猎人勉为其难,按着它的后腰,继续摸尾巴。 狐狸被翻来覆去地折腾好一会,尾巴无力搭耸着,汗液从蓬松的毛发里渗出,弄脏了猎人的餐桌,它开始求饶: “我不用治疗了,放我走吧。” 然而猎人有一颗正直的心肠,告诫狐狸不可讳病忌医,坚持要留它到痊愈。 …… 故事说完了,讲故事的人神清气爽,回头看自己唯一的听众,发现他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狐狸自作自受,你替它掉什么泪珠子?” 江澜不接话,只露出一双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控诉,紧紧盯着她。 恶劣的alpha直接上手拽他被子,嘴上装作好心:“盖那么多,不热吗?” 江澜一惊,伸手想要抢回来,动作间扯到了酸痛的腰,又跌回床上。 没了遮盖物,他身上那些斑斑点点便格外显眼。唇角破了个口子,腺体和胸口又红又肿,散乱着几个清晰的牙印,手腕上还有根根分明的指印。 宝石螃蟹躺在他的锁骨窝里,终于安分下来。 蔚舟玩够了,又恢复成无害模样,把被子还给他,温声问:“现在饿了吗?” 她觉得这是关心,可床上那人却不这么认为。 江澜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嗓子里挤出沙哑气音:“我上午说不饿,你不是也把我喂饱了?” 刚压下热度的alpha立刻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噤声:“别说了,让这件事过去吧。” 江澜再次掌握主动权,抓住她手腕,心想还是床下纯情的蔚指挥好玩,正要逗她,却听她补完了后半句: “我明早回联邦,咱们不能一直在床上躺着。” 江澜怔了怔,他清楚蔚舟此次只是短暂回来看他一眼,待不了多久,却没想到这么短。 这才第二天。 他手上用力将自己撑坐起来,被子滑到腰间也没空管,径直抱住alpha的脖子,贴在她身上。 空气转换器徐徐运作,房间内几乎没有信息素的味道,只有两人抱在一起时,才能嗅到细微残留。 蔚舟将被子提起来,裹在他身上,安抚他:“过段时间,我再找机会回来看你,我保证。” 男人枕在她肩上,蔚舟看不见这人的表情,只听他说:“我从不怀疑这一点。” 窗外的天光渐渐消退,屋内气氛被落地灯印上暖色,围绕在这对夫妻身边。 江澜抱着自己刚刚返家又即将离去的爱人,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带着眷恋和信任。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蔚舟的身份暴露后,他忧虑过许多事——担心她被诺瓦排挤,担心她在星空兽战场受伤,也担心她吃不惯联邦的饭菜。 现在看来,还要再加上一条——担心她生出不必要的自责。 离别是一条两端带着箭头的线段,他们平等地承受着尖头造就的刺痛。 他不觉自己委屈,怀上蔚黎给了他极大的心理满足,只是生理上有些难过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可蔚舟不这么觉得。 对于重逢,他是又惊又喜,蔚舟却是心疼里掺着感伤。以至于他在衣柜里见到这人的瞬间,便立即反应过来,床边那一片水渍不是粥粥的口水,而是她的眼泪。 于是他只好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送上门安慰她。 此刻再语气轻松地说一句:“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你回联邦后可就吃不到了。” 蔚舟心底难过,却也无意将气氛推向悲伤,于是顺着话调侃他:“你还站得起来吗?要不然你指导一下,我去做吧。” 江澜一口咬在她脖子上,向她证明自己还很有力气,无声反驳那句“站得起来吗”。 但最后还是蔚舟下的厨。 两人一猫盯着饭桌上那几盘没什么卖相的菜肴,沉默了半晌。 粥粥转头跳下桌子,继续吃自己的鲱鱼罐头。 蔚舟犹豫许久还是没能下筷,表情无辜:“我完全按照你说的步骤进行,成品效果不佳,应该和我没多大关系?” 江澜很平静,点点头:“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家政机器人的下厨程序里,调料用量已经精确到微克,但真人厨师依旧供不应求。” 蔚舟:……他好像在夸我,又好像在骂我。 第67章 中环星,杜家。 鹅毛大雪从天幕落下,飘飘扬扬,给城市染上一层刺眼的白光。 这份天光穿过窗户,印在蔚舟脸上,衬得她脸色苍白。 眼前的通讯影像里,杜漳持续唠叨着: “你也太胡来了,就算你心疼他给你生了个女儿,也不能一下抽那么多信息素给他吧,这样很容易影响身体底子的。” “没多少,十五支而已。”女人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眼底只有密集的飞雪。 杜漳瞪大眼睛,扬声:“十五支还叫''''而已''''?你知不知道正常的alpha一次易感期也就逸散一支抽剂的量,你一次性抽了十五支? ” 他顶着一张冷厉面相,嘴上却喋喋不休,说起来没完没了。 蔚舟听得头疼,打断他:“谁告诉你这件事的,季时宴?” 杜漳还没回答,房门口先传来敲门声,正是送她回来的季时宴。 “抱歉,是我自作主张告诉阿漳的。” 杜漳难得在蔚舟面前硬气一回,不轻不重地斥她:“你还打算瞒着我不成?一下星舰直接晕倒,四哥都被你吓坏了。” 季时宴递了杯温水给床上的alpha,退后坐在椅子上,转达医嘱:“你骤然抽取了太多信息素,导致精神力受了影响,才会晕倒。医生说,治疗舱也没办法,只能慢慢养回来。” “多亏四哥去接你了。”杜漳语气庆幸,随机又忍不住叹气:“你呆在家里好好休息吧,父亲也在前线,我还没告诉他呢。” 蔚舟一个头两个大,赶忙制止:“别告诉他。” 原先还在帝国时,杜方便当着众人的面关心她的工作时长,如今更是毫不收敛,时不时就要发消息关怀几句。这种密不透风的照顾,让蔚舟很不习惯。 “你答应我好好休息,我就不告诉父亲。”他说完,又转向季时宴,“四哥,你帮我看着她,她总是闲不住。” 季时宴正要应下,却听蔚舟突兀出声:“不用麻烦季先生,我真的没事。” 季时宴怔了怔,心里半是失落半是庆幸,蔚舟的信息素不稳,他隔着社交距离都能嗅到轻微的愈创木气息,若是近距离照顾,说不定会在她面前露出受情欲影响的丑态。 为防止这两人继续抓着不放,蔚舟迅速转移了话题,问起:“季先生手上,有品相不错的蓝钻或者蓝宝石吗?” 闻言,杜漳立马插嘴:“你去咱家仓库看了吗?以前给你买过不少珠宝,项链耳环都有。” 蔚舟摇头:“我要裸石,打算自己定做款式。” 季时宴显然更精此行,提醒她:“论价值,红宝石和粉钻会更高一些,也更好搭礼服……” 杜漳摆手,不以为然道:“四哥,她喜欢蓝钻就买蓝钻好了,价值不重要。”蔚舟显然不属于需要用珍稀宝石彰显身价和品味的那一类人,只要她喜欢,戴一块鹅卵石也无人敢置喙。 被他这么一提醒,季时宴也后知后觉自己出言不当,赶紧弥补:“目前我手上只有红宝石,不过我可以替你留意。你打算做什么类型的饰品,项链?或者戒指?” “脚链。除主石外,还需要一些碎钻做链石。” 季时宴了然,项链繁琐,戒指张扬,脚链倒是很符合她的性子。 “有位朋友专为女士设计珠宝,她想法新颖,风格独特,我引荐你们认识一下?” 能被季时宴称作朋友,想来也是某个名流大家,可惜不符合蔚舟的需求,她礼貌拒绝:“可能不太合适,我送新婚对象,做男款。” 这一句语气平淡的“新婚对象”,将在场两个男人炸得头晕眼花,全都丧失表情管理。 杜漳眼角直抽,算算时间,蔚舟大约只在帝国待了两三天而已,两三天的功夫她就把婚结了? 不愧是他妹妹,无论做什么都如此有效率。 “你……呃……“他纠结半天,挤出一句:“这个能告诉父亲吗?” 蔚舟耸肩,表示无所谓。 季时宴沉默良久,他虽看清了自己和蔚舟没有缘分,但感情不是短时间内能忘却的,见多了蔚舟对伴侣无条件的偏爱,一时间,心底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他起身,声音含着苦涩:“我会替你留意的。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等他关上门,蔚舟按了按自己后颈酸痛的腺体,皱眉看向影像: “前线如何了?赛琳娜还好吗?” 杜漳还沉浸在妹妹已经结婚生子,而自己连女朋友都没有的苦痛中,即便提起正事,也依旧表情恹恹: “星空兽的攻击强度比去年增加不少,父亲和诺瓦将军都来了前线,我们都在忧虑明年会不会更难抵抗。至于赛琳娜,原先我还担心她接你的位置不能服众,结果她打了几场漂亮的反击战,底下的军官都心服口服。” 既说到赛琳娜,蔚舟又想起林勋提过一嘴总司很忙,希望她将赛琳娜送回帝国。她没有探听途径,于是直截了当询问眼前的联邦军官: “最近有帝国的消息吗?你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吗?” 杜漳拖着音“啊”一声,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斟酌道:“帝国的消息,你还用问我吗?” “不问你问谁,问江澜吗?” 蔚舟感到一阵无语。且不说江澜已经停职许久,就算他在职,如今她身处联邦,跑去问他有关帝国的消息,这算什么?以私谋公? 谁知杜漳的关注重点完全偏离,理所应当地反问:“怎么,他还敢不告诉你?” 蔚舟:…… 见妹妹脸色不虞,影像里的人赶紧找补:“我在前线,消息不灵通,林姨在中环坐镇呢,你直接去问她。” 他语气随意,仿佛这只是一件寻常小事,但蔚舟有自己的考量,只能模糊应下: “我知道了,挂了吧。” “你好好休息,不准来前线——” 他挂断后没多久,赛琳娜又接进来。 有着碧绿眼瞳的女学生一席软甲,金发编成一股垂在肩上,一见她便笑:“老师,您回来了?旅程还顺利吗?” 蔚舟点头:“很顺利。” 她这种活力四射的年轻女孩,总有叫人放松的魔力,即便对象是蔚舟也不例外。 两人简单问候几句,蔚舟直入主题:“你想回帝国吗?我可以送你回去,接我原来的位子。” 赛琳娜小小惊讶一番,如实道:“您说继任执行官席位吗?我觉得我还不够格。” “你够不够格,总指挥自有评判。”蔚舟安抚她,言语间丝毫不拖泥带水,“你只需回答我,想不想回去?” 赛琳娜思索的时间很短,蔚舟只是喝口水的功夫,她已经给出了答案: “老师,不瞒您说,我选择读军校,一开始就是为了上战场,我喜欢那种以命相搏的刺激感。但如今帝国和联邦休战,即便我回去,也只能坐在办公室批一批文书。反倒是留在这里,随时都能上场拼杀。” 蔚舟挑眉,表情有些意外:“没想到,你是主战派?” 赛琳娜明艳一笑,摇头:“当然不是啦!只不过战争客观存在着,它又明晃晃地挂着刺激二字,我没必要舍近求远。倘若有一天战争彻底消无,我再去寻别的爱好不迟。” 她向来颇有主见,蔚舟并不担心她的决定是一时脑热,见状不再多言。 可两人聊了几句战场现状后,蔚舟敏锐发觉她有些心不在焉,主动问出:“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果然什么也瞒不过您。”赛琳娜像是走到一处隐蔽处,盘腿坐下,托着腮道: “起先,您告诉我超3s级星空兽生出智慧时,我是很难想象的。在我二十多年的认知里,它们都是些残暴可恶,只知杀戮侵略的野兽,连蛇类那种冷血动物都有人喜爱无比,养做宠物,但星空兽只能被我们远远隔在边境之外,可见它毫无价值。 但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我发现它们也懂保护幼崽,懂同伴配合,是一个真正的智慧生命族群。换言之,它和我们人类也没什么分别,只是躯体形态不一样罢了。 ” 她说得隐晦,但蔚舟听懂了。 这种迷茫与无措,像是有一天突然得知猫草也有血肉生命,每次被猫咪啃咬都会发出凄厉惨叫。比起一开始就用于喂食的老鼠,生命形态从无到有的猫草更让人难以接受。 赛琳娜并非同情星空兽,只是对平等的两个生命种族走到决然开战这一步,而感到悲哀。这不是联邦与帝国间争夺领土、捍卫荣耀的小打小闹,而是你死我活的种族之战。 迎着学生感伤的目光,蔚舟叹了口气: “看过自然纪录片吗?同一部纪录片中,选取猎豹视角的观众会期望天降受伤麋鹿,好让辛苦的猎豹饱餐一顿;而选取麋鹿视角的观众,则默默祈祷麋鹿跑得更快些,以此逃脱猎豹魔爪。 星空兽或许没错,但立场决定了我们为谁而战。 ” 久经世事的前辈背靠风雪,心里泛起对学生的担忧。 原先她还奇怪,受贵族荣耀教育长大的赛琳娜,居然那么轻易就舍弃了帝国。现在看来,是因为她将自己放在了游离位置,没有归属,没有立场。 她不介意自己为谁效力,帝国与联邦,谁能给她想要的刺激感,她便留在哪里。 可这个性格,也造就了她如今的迷茫——她也没有人类立场。 “你跟杜副官打报告,休息几天吧,明天我会去前线找你。” 第68章 蔚舟没打招呼就回了前线,自然是少不了杜漳一顿带着怒气的嘘寒问暖。他拗不过蔚舟,又没法强硬送她回中环星,只好每日盯着人不准她上战场。 随着繁殖期的不断拉长,联邦使用重武的次数也逐渐增加。可重武毕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每一次开启,都是星空兽与所在星球同归于尽的结果,只会导致联邦的防线也一再后移。 这一日,蔚舟在后方办公室规划布防时,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装模作样地敲了两下门,没等主人同意,便自顾自地进门入座。 “蔚指挥,近来可好?” 蔚舟头也不抬,随口应付:“托诺瓦将军的福,我一切都好。” “是么,”诺瓦也不在意有无茶水,往沙发上一靠,表情玩味,“可我怎么听说,蔚指挥的男朋友不太好呢?” 蔚舟刚从帝国回来没多久,可不信他能比自己的消息更灵通,闻言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语无波澜:“将军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他在帝国好的很。” 瞧见女人那一脸晦气的模样,诺瓦不由得笑出声来,非要刺她:“帝国好,他才能好,不是么?” 蔚舟收拾文件的动作顿了顿,记起总司那不知缘由的忙碌,暗暗套话:“联邦遭袭,将军心有忧患,我能理解,但也不必凭空臆想邻国同样过得水深火热吧?” 诺瓦轻拂自己肩上的落雪,慢悠悠走到桌前拿起整理好的文件,语气轻描淡写:“两个月内,我们损失了三颗星球。若是从帝国手里借用几颗,应该用不了这么久。” 他翻看结束,又将文件递还回去。 蔚舟没接,任由那一沓统计数据散落满桌,上面记录的军备投入规模大得惊人。 她还以为诺瓦是从暗线得知了帝国某些机密,原来是打着主动让它“不好”的念头。 “将军,恕我直言,这个方法治标不治本。” 诺瓦不以为然:“我们先得活着,才有时间去想治本的方法。”他端起蔚舟的杯子看了看,嘀咕一句“怎么喝这么劣质的茶水”,随后又道: “作为千星计划的唯一执行者,帝国有无意向援助我们,你再清楚不过。做不成盟友,那便只能做敌人喽。” 他耸了耸肩,那姿态随意的模样,仿佛在谈论今晚吃什么。 蔚舟不应他的话,单手接住被他抛下的杯子,盯着杯底晃动的茶水思索。 诺瓦此举有些奇怪。 他确实是个喜欢戳人痛点的嘴毒性格,但从来都是轻飘飘丢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恶劣地看着对方抓心挠肺,从不点明。 可这次,他以江澜为切入点,又转而说到千星计划,如此娓娓道来,像是威胁,又像是解释。 没等蔚舟想明白,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 赛琳娜扶着门框,探头朝里观察:“老师,您有客吗?” 诺瓦反客为主,向她招手: “呦,这不是咱们的赛琳娜指挥吗?最近你可是大出风头啊,我一路走来,听见好几个年轻小伙谈论你的英姿。和星空兽做对手的感觉如何?” 赛琳娜瞥了一眼蔚舟,看清她的表情后,大胆出言: “进化后的星空兽实力强劲,是个不错的对手。不过,照如今的战况来看,将军需得早早为联邦的未来做打算了。” 诺瓦大笑,抬手鼓掌:“不愧是蔚指挥的学生,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他起身走到赛琳娜背后,按着她的肩膀将人推到蔚舟面前,悄声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联邦自有后路。难道你的好老师没告诉你吗?” 他弯腰凑在赛琳娜耳边,抬眼和蔚舟对视,眼底带着要告密的兴奋。 可惜蔚舟没给他想要的反应,神情平静:“如果将军不介意把如此拙劣的计划告诉一位年轻学生的话,请随意。” 诺瓦眯了眯眼,不受她的威胁,脱口而出:“星空兽无非是想要地盘罢了,只要打下帝国,届时,送它们一两个星系,也不是不行。” 出乎他意料的是,蔚舟当真对这一出带着挑拨离间的激将法毫无所动,甚至没有抬头观察赛琳娜的反应,细致地整理桌上的文件。 诺瓦开始意识到不对劲,正要再补上几句,便听身边的赛琳娜疑惑发问: “将军的意思是,很快联邦就要统一寰宇了吗?” 她面上只有好奇,丝毫不见隐忍的愤怒,也没有对他如此自信的嘲讽。 诺瓦的眼神在这对师生之间转了个来回,低低道了句:“有意思。” 他收手之后,三人一时沉默。但这件小小的办公室今日注定热闹,没过多久,又迎来一位客人。 来人和诺瓦戴着同样的肩章,帽子拿在手里掸雪,一进门便直冲他而去。 “诺瓦,我叫你回来休息,你在这为难两个孩子?” 诺瓦十分坦然:“话不能这么说,我若真是占到了便宜,才叫为难。可你这个女儿软硬不吃,平白叫我多费口舌,吃亏的是我才对。” 杜方懒得听他诡辩,摆手叫他赶紧离开。 赛琳娜在几人间看了看,也识趣退下。房间内,顿时只剩这一对父女。 蔚舟没什么寒暄的心情,径直开口:“诺瓦的计划,你也同意?” “他是来跟你说这事的?”杜方在心底暗骂这个捣乱的同事,对着女儿却只能叹气:“议会还在考虑。” 蔚舟心里一沉,能加入考虑范围,说明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议会成员举手同意。若计划真的通过,等星空兽的繁殖期结束,联邦腾出手来,帝国便岌岌可危了。 “但是,”杜方停了停,又补充一个消息:“帝国同意了通商协议。” 他斟酌几息,试探问道:“会不会是因为你和江指挥……呃……结了婚?” 杜方心情复杂,想想他这个父亲真是不称职,女儿结婚,他还是临时从儿子口中得知的。甚至他还看不明白女儿的态度,不敢直接恭喜她。 蔚舟闭了闭眼,勉强将无语的表情收回去:“……你当我俩是联姻吗?” 帝国本就不乐意自家有个执行官和她交往过密,怎么可能对两人结婚一事乐见其成,甚至为此同意通商? 杜方也是胡乱猜测,否则无法解释帝国为何有这样突兀的决议。蔚舟隐瞒身份在先,对方没有直接派杀手来袭,已是格外留情。 蔚舟心里想着,约莫是贵族的建议,毕竟两国通商是一个现成的利益风口。但比起原因,她更注重结果,“通商一事,会改变议会的态度吗?” 杜方摇头:“难说。商界可能会改变投票,但他们只占很小一部分决议权。” 蔚舟懂了,关键一票还是在杜方和张林慕手里。 她不由得出言劝说道:“同时和星空兽及帝国交战,会给联邦带来巨大的军备负担。另外,民众那边,也可能会瞒不住。” 这可不是光守边境的小打小闹了,依诺瓦的意思,他要多线出兵,以最快的速度覆盖帝国全境。 杜方承认:“是,这也是我们迟迟未决的原因。战争一旦开始,便没有停下的余地,很难说先被拖垮的是不是我们。” 见他也犹豫,蔚舟少了几分忧心,主动安抚他:“这一轮繁殖期快结束了,先等等看吧,或许通商会给联邦带来别的希望。” 公事聊完,两人对坐无言好一会,直到杜方再次开口,轻声问:“我听说,江指挥生了个女儿?” 他声调和缓,细细观察着蔚舟的表情,大有她露出一丁点不乐意就立马住嘴的架势。 两人虽然默认了父女关系,但终究没有在一起生活过,相处起来很是别扭。 尤其是对蔚舟来说,长到三十岁平白冒出个爹来,任谁都觉得难以接受,好在杜方并没有逼她认亲的意思,只在平时关怀颇多。 于是她也不好赶客,模糊“嗯”一声算作应答。 杜方见她没有表现出抗拒,悄悄松了口气,继续问:“算算时间,他怀孕期间你还在联邦,想来妊娠期不太顺利,孩子是足月生的吗?” 他本就是温和儒雅的气质,刻意低声,更显无害,又是聊起孩子这等温情的话题,蔚舟放松心防,如实告诉他: “没,快七个月的时候剖的,现在躺在营养箱里。” 杜方点点头,又提起:“通商之后,邮寄东西应当是没问题的。他家里有什么长辈吗,我准备点礼物,你帮我寄过去?” 蔚舟立刻拒绝:“不用,他比较独立。” “啊,好的。”杜方久经世事,一句“独立”足以让他明白江澜与家里关系不睦,于是改口: “那我给他和小宝宝买点东西,算是一点心意。” 蔚舟本想说江澜什么也不缺,可杜方提到“心意”二字,她便不好拒绝。 “行,随意一点就好,他不太注重这些。” 杜方走后,蔚舟独自在办公室坐了许久。天光慢慢消退,屋子里暗不见人,一片沉寂中,只有她指尖轻敲在桌上的声音。 这几个月来,她出于私心,一直有意避开联邦内政,只负责星空兽战场的一些事宜。 可眼下这种情形,已经不允许她继续置身事外了。 * 继帝国对自家执行官发布通缉令后,时隔不到一年,联邦民众在踏青出游的路上,收到了议会发布的通告。 文件上加盖了三位主席的个人印章,祝贺空悬已久的副主席之位终于迎来它的主人。 那由标准的三号仿宋字体刻印的名字,赫然是—— 蔚舟。 第69章 冬去春来,飞雪在绿枝上落了又融,转眼已是一年过去。 去年里,星网对于空降副主席一事掀起的热议,时至今日已经消失殆尽。 彼时文件一出,杜漳的追随者集体抗议,副主席一向由将军候选者担任,他们理解杜方找回女儿的兴奋,但这不是他舍弃杜漳的理由。 杜漳在他身边做了那么多年副官,众人都以为由他继任将军是板上钉钉之事,谁知横空杀出个蔚舟。一时接受无能,竟连杜漳本人的意愿也全然不顾,大张旗鼓地向议会发出抗议。 可议会表面应下,对外宣称会慎重考虑大家的建议,实则毫无所动,按照原计划为蔚舟举行了继任仪式。 就这么拖了一年,蔚舟用实绩堵上了他们的嘴。 * 议会厅内,以三位主席和副主席为首,各界代表人士齐聚一堂,针对是否与帝国开战一事,再次进行投票。 张林慕依旧作为开场人,强调道:“各位,此次投票事关联邦存亡,请务必慎重决定。” 计划内幕早已公布,她也没再赘述,直接快进到投票环节。 环形桌前,每个座位前都安装了红蓝白三个按钮,分别代表着同意、否定和弃权。张林慕宣布投票开始后,按钮被接连按下,主脑大屏的票数统计不断刷新。 在商界代表按下蓝键后,大屏的数字定格在[24:29:16],其中16票为弃权。 在座议员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们不是第一次参与投票,除了商界更改过态度外,其余众人早已坚定立场。 他们每人持一票,而主席团每人十五票,副主席十票,说到底,决定权依旧掌握在他们四人手里。 诺瓦轻飘飘按下红键,将票数变成[39 : 29] ,扬声道: “诸位,除非科研院现在拿出基因型武器,足以轻易灭杀超3s级星空兽,否则我们只能选择退让——退到帝国境内。” 商界代表举手表态:“将军,这一年内,我们与帝国互通有无,关系有所改善,或许我们可以继续尝试请求帝国的援助。” 诺瓦嗤笑出声:“周会长,当年我们制定千星计划时也是这么想的,但如今你瞧瞧,”他朝蔚舟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咱们的执行者就坐在这呢,你不妨问问她,帝国高层究竟有没有援助我们的意向。” 另一个投反对票的议员起身:“正因副主席此刻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我们才更有希望与帝国达成合作。” 他旁边的人反驳:“副主席的无恙,是帝国看在她以往军功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非你所说的给联邦留有沟通余地。别忘了,副主席的通缉令还高挂在帝国官网上呢!” “同时对战星空兽和帝国,谁能保证我们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哪一个指挥敢保证自己每场仗必赢?战争本就是殊死中求生,难道只因那一丝失败的可能性,便就此停滞不前,原地等死吗?” “联邦坐拥十四大星系,每一个星系都包含上百颗星球,这一年我们仅仅损失了八颗!远未到生死关头!” “站着说话不腰疼!边境的民众知道你这么轻描淡写吗?” 在外衣冠楚楚、优雅知礼的议员们,每到投票时分,必定会不顾颜面地争执对吵,严重时甚至会进行人身攻击。 在双方吵得不可开交之际,蔚舟轻轻按下蓝键。 大屏的红蓝双方瞬间变成[39:39]。 议员们安静下来。 这是他们意料之中的票数。自打副主席空降之后,她便一直和诺瓦将军持不同的意见。 只等杜方和张林慕手里的三十票。 赞同党偃旗息鼓,按照前几次的投票结果来看,杜方和张林慕必定是一人反对,一人弃权。 张林慕在众人了然的目光中按上白键时—— 杜方也按了白键! ? [39:39]。 杜方这一举动不仅让各议员震惊,连蔚舟也不由得侧目。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票数,只要反对党中有一人更改决议,局面便会瞬间逆转。 场面陷入沉寂,唯有主脑的电子音毫无波澜:“检测到所有成员均已投票,是否有人需要更改?” 议会厅内一阵沉默。 “结算倒计时,五、四、三……” 反对党紧皱眉头,死死盯着大屏上持平的条状图,生怕下一秒天平便会失衡。 “结算成功,红蓝双方的比分为[39:39]。” 尘埃落定后,不少人松了口气,但也有一部分议员神思不定。 杜方的弃权,意味着三位将军只表达出一种态度——赞同向帝国出兵。 下一次投票,有多少人会受此影响呢? * 会议结束后,蔚舟跟着诺瓦三人一起去往杜家。 今天是她的生日。 去年此时,她陷入身份风波,众人无暇顾及,杜漳便坚持要在今年为她举办生日宴。 但此刻她半点庆祝的心情也无,因为诺瓦一路都在喋喋不休。 “这下你可不能光把矛头指向我了吧?你老爹也投了弃权,可怜的小船,要一个人航行喽。” 蔚舟忍着脾气:“我怎么记得票数是拉平了?怎么被将军这么一说,像是投反对票的只有我一个似的。” “你要知道,大部分议员都是墙头草,没什么主见的,这次你老爹表了态,下次他们可就不会再支持你了。” “是支持[反对同帝国开战],而不是支持我。” “好好好,是是是。” 蔚舟没忍住瞪了他一眼,转头不理人了。 杜方夹在中间,不好开口,最后还是张林慕出来打圆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诺瓦:“你真是白活这么多年,一点眼力见也没有。孩子今天过生日呢,你非得惹她不开心吗?” 诺瓦不知从哪顺出个药瓶,干吞了两粒药,笑道:“只有你老把她当孩子,她十年前就已经是和我们平起平坐的水平了。学学杜方吧,人家连亲女儿都不偏帮呢。” 闻言,蔚舟转头看他,扯了扯嘴角:“你适合去教小学生学算术。这么会挑拨,鸡兔同笼题一定算得很快。” 在两人毫不留情的相互暗讽中,飞车稳稳停在杜家的别墅区。 杜漳等在正门,一见面,便要把那顶镶着宝石的生日王冠往寿星头上戴。 蔚舟侧身躲了,抓住那顶价值不菲的王冠,“等会,我去换个衣服。” 她虽然不在乎过不过生日,却不能糟践几人的心意。何况今天可不是只有几人的家宴,杜方广发邀请函,邀请各界名流齐聚于此,颇有借此机会正式宣布她回归杜家的意思。 从花园到客厅,随即挑选一位宾客,在外都有着响当当的名号,但此次他们只是陪客,来面见二代里露面最晚,却权利最大的六小姐。 季时宴也在场,手里拿着两个气球,凑上前道:“其实你穿军服也好看。” 这话不是恭维,蔚舟身上那股温和里带着疏离的气质,被军服一盖,尽数化作清正肃然,往那一站,给人很重的定心感。 不过他很快又改口:“给你准备了礼服,在三楼房间里。” 蔚舟向他道谢,径直上楼,待找到房间时,却见里面坐着季屿白。 他窝在沙发里,手里拿着一只休闲魔方,听见声音后抬头:“姐姐,你怎么才回来?” 蔚舟大方上前,将熨好的礼服拆下来,随口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季屿白将魔方一丢,弯腰帮她提着礼服的裙摆,低声道:“我哥说你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但是我还是想说,我不在乎,只要姐姐愿意,我们也可以悄悄地……” 蔚舟转头看他,轻叹一口气:“我和我的合法伴侣关系很好,不会有变故,我本人也没有发展地下恋情的意愿,你听懂了吗?” 她倒没有对这个小鬼生出厌烦。 季屿白和赛琳娜同岁,两人同样是家里万千宠爱的孩子,但赛琳娜因为专业原因,早早便长成了圆滑成熟的模样。即便如此,在她眼里,赛琳娜依旧和小辈无异,何况是更加幼稚的季屿白。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有了孩子的缘故,蔚舟对他的包容更重,拍拍这小鬼头的肩:“若是有什么事找我帮忙,大可以直言,我会尽力。但除此之外的念头,你就歇一歇吧。“ 说罢,她扯过季屿白手里的裙摆,开口送客:”出去吧,我要换衣服。” 季屿白有些失落,但不多,他早在被季时宴训斥的时候就转变了心态,此时顺着蔚舟的话应下:“好吧姐姐,如果有一天你反悔了,一定要告诉我哦!我也可以给你生孩子的!” 蔚舟没答,指了指门口。 他走到门口,又探回头:“姐姐,你先换衣服,我把造型师叫上来给你化妆。” 礼服是一件粉色抹胸曳地裙,面料和皱褶走向模仿了宝石切割的纹理,闪着柔和的珍珠彩。柔软的丝带缠在手臂上,颇有希腊神女的风姿。 配套的项链是一颗顶级的粉色海螺珠,被碎钻勾连着,远看像是一颗草莓。 蔚舟反手试了一下没戴上,正打算等造型师上来,身后传来一个许久未闻的声音: “我帮你戴吧。” 第70章 蔚舟没应声,透过镜子看那人一点点靠近她。 她们的确有许久未曾见过了。 ——自从她的身份暴露之后。 “不劳少将动手。” 蔚舟随手将那串称得上藏品的项链丢进首饰盒里,隔着镜子与多琳对视,声音冷冽:“还未开宴,少将这时候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多琳略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提起裙摆走近两步,语气真诚:“我是来跟你道歉的。你一直不见我,直到今天我才找到机会。” 她的眉眼随了诺瓦,不笑自怜,原本被她一身干练的气质压了下去,此时刻意示弱,便显出几分不和谐。 蔚舟没回头,反而扯着唇角笑起来,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我承认,起先去帝国查你身份,是打着用这个秘密胁迫你帮我的念头,但我没想过真的去揭穿你!探子失手被抓也在我意料之外。况且,事先我对千星计划一无所知,才会不小心造成了那样的后果,我很抱歉,幸好你没有受到什么损失。” “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蔚舟捏着一颗水晶耳环,棱角在她指腹压出一道白痕,松手后,白痕又被血色覆盖,消失无影。 “你是以什么标准来衡量的呢?” 多琳一愣,她不明白蔚舟的意思。 好在蔚舟本也没打算等她的回答,继续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职位在杜漳之上,民心和威望却远不如他?” 她太忙了,忙到甚至抽不出空回去看看江澜,更别提抓着多琳这点小算计不放。可这人非要上赶着让她不开心,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听她提起声望,多琳拧眉,脱口而出: “那是因为,在你没回来前,阿漳是杜将军指定的继承人。而我!整个议会都知道,我从不在父亲的考虑范围内!” 她深深吸气,咬紧了牙,显然心中为此愤懑不平已久。 可蔚舟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给出答案: “因为你的行事逻辑不对。谈合作时你不给利益,不画蓝图,首先想着去抓合作对象的把柄;势弱时你不上进,也不反抗,安慰自己是对手家底太厚;犯错后你会先将责任推给客观原因,一句''''非我所想''''便抹去了所有主观出发点,既不反思也不弥补,甚至连道歉都只是口头轻飘飘说着——” 她伸出一指,点在镜子里的多琳心口上,幽幽道: “你猜为什么''''赔礼''''和''''道歉''''总不分家呢?” 蔚舟鲜少用这种上位者的口吻教训旁人,甚至对名正言顺的学生赛琳娜都没说过重话。可多琳那一句“没受到损失”,叫她无端想起江澜受的七个月妊娠苦痛,便忍不住出言刺激这个标榜“无心之失”的罪魁祸首。 她还念着今天是宾客齐聚的生日宴,没有公然撕破脸皮,可身上那股气势却不是轻易收得住的。 先前多琳说执行官之上唯有一个无实权的皇帝,倒也不算说错。帝国境内,皇帝只是国家标志,贵族又强在抱团,可以说,在身份地位上,早已几乎无人越的过蔚舟。 更何况,她九岁被丢在战场上,从此便是二十余年的军旅生涯,其血气程度不是多琳这种远坐指挥台的人能比的。 这股压迫平日里被她自身的气质掩盖,此时不经收敛,便如排山倒海一般袭向面前的人。 多琳被她的气势骇住,又平白得了一顿全是否定的评价,一时竟有些站不稳。 虽然她和蔚舟接触不多,但蔚舟的温和是出了名的,这人历事太多,所以总对旁人怀着包容之心,何曾听过她如此尖利地评价过别人。 正是这种老实人发怒的反差,才更叫多琳无法接受。 似乎又回到了被诺瓦笑着讽刺的那天。 “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怎么做都是错的?可是,从来没有人教过我……” 蔚舟闭了闭眼,不做评价。 事到如今多琳仍然困于自己的逻辑,难道凡事都需要别人来教吗? 她不愿在叫不醒的人身上浪费精力,开口送客:“少将,没什么事的话,就出去吧,你挡着我的化妆师了。” 门外的化妆师刚到没多久,察觉到房间内气氛不对,一直没敢进门。今日这场宴会上,她谁也得罪不起,直到看见宴会的主角朝她招手,才推着化妆车小心进门。 蔚舟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将那串项链塞到她手里,“麻烦帮我戴一下。” 这时杜漳也进了门,手臂上还挂着那个王冠——若非季时宴提醒他说,上面镶嵌的碎钻不能磕碰,他简直要和拿着一个门把手一般随意攥在手里。 “二姐,你在这干嘛呢?” 杜漳还记得自家妹妹不乐意见到她,不着痕迹地赶人:“小七在帮忙布置会场,嚷着要你掌掌眼呢,你下楼看看吧。” 说罢走到蔚舟身边,在她头上比来比去,一会歪头一会眯眼,“这么戴着不稳吧,是不是得用夹子卡在头发上?” 蔚舟闭着眼睛,不用看也知道杜漳是把那顶王冠放她头上了,“首饰戴多了很俗,王冠就不要了吧。” “真的吗?我觉得很好看啊,你不就戴了一串项链?” “真的,不信你问化妆师小姐,她比我们都专业。” 多琳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一时间,竟连眼前这个兄妹亲密氛围也觉得刺眼,立刻转头离开了房间。 她走后不久,化妆师也结束工作。 见四下无人,杜漳凑到妹妹耳边,问她:“你俩是不是吵架了?我看她脸色不对。” “没吵起来。”蔚舟对着镜子调整完衣服,开始换鞋,“和这种困在自己逻辑里的人吵架,毫无意义。” 多琳需要一个破窗契机,但蔚舟没空去做她的贵人。 杜漳单膝跪下,低头帮她扣高跟鞋的绑带,“你要是真的心里不痛快,就给她找点麻烦好了,诺瓦叔不会管的。” 蔚舟一手压在他肩膀上借力,语气淡淡:“她一心想要坐上将军的位子,只要我始终不同意,就是给她找的最大的''''麻烦''''了。其余的,她也不值得我多费功夫。” “行,听你的。” 一切准备就绪后,蔚舟挽着杜漳的胳膊下楼,悄悄问他:“季时宴是不是快要继任商界会长了?” 杜漳点头,以为她是担心议会站队的事,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你放心,四哥肯定会支持你的。” “不是,我要找他问点事。” 两人逐渐接近客厅,已有宾客发现主角登场,正慢慢汇聚过来。 杜漳压低声音:“那你晚上住这吗?可以让四哥留宿一晚,慢慢聊。” 几个月前,蔚舟在中环最繁华的地段买了间公寓,之后便很少留宿杜家本宅,显然今天她也不准备破例: “不,我回市中心住。你早点找机会叫他过来。” 话音刚落,杜方已经朝她伸手。 “感谢各位老友、伙伴们前来参加我女儿的生日宴,早年她在外学习,一直不曾露面,这一年又忙于公务,直到今天才有机会和大家见面……” 几位政客凑在一处感慨,心道杜方的教育方式真是与众不同,让女儿顶着风波空降,等她自己站稳了脚跟,这才借着生日宴为她引荐名流,锦上添花。 这一席话,便是表明了要掩盖蔚舟曾是帝国执行官的事实,彻底扫清这个身份障碍。 事实上,也没几人敢在这位风头正盛的副主席面前,提起她的过往。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微光,落在她的眉眼间,也汇聚了全场宾客的目光。 女alpha的眉骨很高,像是藏着冷冽的风雪,只是又被周身的气质融化,“藏锋”二字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连同华贵的珠宝也成了陪衬。 这人先后站在两个国家的权利巅峰,直至今日,也才三十三岁。 如此年轻,如此,前途无量。 “感谢大家拨冗出席这场宴会,今年我的生日愿望是,寰宇千星,永悬不落——” 现成的恭维时机摆在眼前,在场众人没道理不捡,于是同时举杯,为这位板上钉钉的下任将军齐声加冕: “愿寰宇千星,永悬不落——” * 宴会尚未结束,但需要蔚舟这个寿星露面的流程已经走完,于是杜漳领着季时宴,给两人找了个适合谈话的空房间。 季时宴今日装扮隆重,从衣领到袖口无一处不精致。他喝了点酒,嗓音更低沉: “生日快乐,舟舟。” “谢谢。” 蔚舟提着裙摆,一边给他倒茶,一边直入主题道:“找你是想问点事。你和帝国交易的这几个月内,有没有发现他们在什么特殊地方投入巨大?” 时至今日,蔚舟也没能得知帝国军部到底在“忙”什么,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扭转两国利害的关键。可惜情报局刺探无果,她只好另辟蹊径,左右不管做什么,都离不开经济。 金钱的动向,往往能看出许多蛛丝马迹。 季时宴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入胃,让他脑中更加清明,却也泛起疑惑。 他本以为蔚舟叫他过来,是想打听江澜的消息,没想到是说正事。 难道她还不知道江澜已经复职了? 70-80 第71章 房内是仿古欧式的布置,桌上摆着一座九底烛灯,烛影在静风的空间内纹丝不动,无声流着蜡泪。 季时宴斟酌几息,谨慎道:“我们的交易货品都很寻常。目前仍处在建立信任基础的阶段内,无论是我们还是帝国,都不会真正表明自己稀缺什么,所以也没法从这点上推断他们的投入倾向。” 蔚舟有所预料,换个种问法: “之前我回帝国时,借了你们商队的便利,那次我便发现,他们对商队的检查很是宽松。以及这几个月内,无论是我托你们带东西给江澜,还是你们有意无意地探听消息,帝国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显然季时宴也有此感,他补充道:“不仅如此,贵族在进出口利益上做了很大让步,无论是关税还是最终定价,都远未达到我的心理预期底线。” 这一句更是加大了蔚舟心里的怀疑,她无意识地摩挲杯子上的花纹,烛光在她眼底跳动,印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贵族同意通商,必定是为了商贸的巨大利益,可他们却主动放弃了这份唾手可得的财富,岂不是互相矛盾? 若说是为了长线合作—— “他们有没有提过,要建商用的通讯频道呢?你们单靠人力联系,很不方便吧?” 帝国和联邦各自用着不同的区域网,只有军用频道可以跨境联络,这也是当时蔚舟被停职后联系不上总司的原因。 先前两国没有联络必要,如今有了通商需求,合该共建一条联络线才对。 但季时宴说:“帝国没有提过。我们只在每次交易会面时制定详细的计划,之后一丝不苟地执行,确保中途不出变故。” “好,我知道了。”眼见他也没什么关键消息,蔚舟放下杯子,“谢谢你的消息,改天请你吃饭。” 这便是要送客了。 季时宴很识趣,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却又忍不住回头看她。 女人坐在烛灯下,任由昂贵的礼服裙摆落在地上,手指顺着珐琅彩的瓷杯杯沿转着,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你知道——” 蔚舟闻声抬眼,歪了歪头,那是一个表达疑惑的小动作。 季时宴承认自己有私心,却也没到做小人的地步,于是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你知道江澜复职了吗?” 蔚舟心中一跳,蹙眉道:“你说什么?什么时候?” 季时宴保持着开门的动作,侧身回望她。 女人的声音仍旧镇定,放下杯子的动作却略显急促,连茶水溅在手指上也没注意到。 “上次交易时,我手下的人听对面抱怨,说是通商一事原先是林勋负责,但过几天有位休假的执行官返工,便要移交到他手里。我猜这人应当是江澜。” 江澜被停职的消息一直没有公布,对外只说江指挥休假了,那么此时回归的执行官,只可能是他。 听见这个消息,蔚舟却没有半点开心。事出反常必有妖,难道军部已经“忙”到,连江澜这种“有罪”之身也要叫出来顶位? “你们的交易出现什么问题了吗?为什么要移交给江澜?就算林勋要脱手,也应该交给莎……阿蕾杜莎才对,她和贵族走得近,对商界事务更了解。 ” 季时宴摇头,有条不紊地回答:“目前没有具体的消息,连他复职也只是听说,并没有见到官方文件。我们的交易很顺利,没有出现问题。” 他觉得蔚舟的反应有些不对劲,于是开口问道: “你不想他复职吗?” 蔚舟心里想着事,加上军部和贵族的纠葛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便敷衍他:“不是。他生完孩子还不到一年,军部的工作辛苦,我有点担心而已。” 她用纸巾细细擦拭手指上的茶水,动作间带起微风,晃动的烛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连带着她的心绪也浮动不已。 也许是林勋和阿蕾杜莎同时有事,也可能是他们念及江澜还要照顾孩子,所以将相对轻松的通商一事分给他…… 信息太少了,放在哪种情况里都有可能。 蔚舟稳了稳情绪,先给眼前人做安排:“如果接手人真是江澜,你们就向他提出搭建商用通讯频道的事,他会同意的。” 季时宴沉默半晌,而后点点头,语气苦涩:“好,我知道了。” 每当他为自己一眼认出长大后的蔚舟而沾沾自喜时,蔚舟都会用她和江澜之间理所应当的熟稔轻易击碎这份喜悦。她没有刻意提起,可正是这份脱口而出的了解,才更叫他感到无力。 他与蔚舟相识的九年,已经永远停驻在记忆深处,不会再有变动,可她与江澜的十年,却如流水般潺潺向前,不止不息。 “舟舟,生日快乐,祝你新的一岁也顺遂无忧。” ——连祝福的话也只能在特定的日子告诉她。 她迎着夜光抬头,礼貌回复:“谢谢,你今天说了很多遍了。” 他走之后,蔚舟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出门时又碰上了杜方。 或者说,杜方一直在等他们两人聊完。 蔚舟默默放下手包,又坐了回去。 “如果你是想跟我解释上午投票的事,没这个必要,我明白你有自己的考量。” 杜方叹气,他知道蔚舟有此一说不是赌气,但依旧坚持道:“舟舟,当脚下正在走的路已经眼见到了头,即便另一条路九死一生,我们也必定要去闯一闯的。” 他一开口,便将气氛推向沉重。大厦将倾,他们都在尽力扯住绳子,区别是蔚舟想着如何将其摆正,而以诺瓦为首的党派则想着用另一座高楼来做抵住房梁的撑杆。 蔚舟不想对这条同起但殊途的路做什么评价,但有一点她想确认—— “我想知道,”年轻的指挥抿了一口冰冷茶水,语气放缓,“在此之前,你一直投反对票,甚至今天也只是保持中立,是因为我吗?” 杜方怔了怔,没有正面回答她,转而提起:“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以''''舟''''为名?” 他没有等眼前人的回答,自顾自解释:“因为这样,我们父女两合起来,便是''''方舟''''。” 在《创世纪》里,方舟代表着造物主给予全人类的救赎和希望,这是整个寰宇的教育常识。 仅这一句,便将未尽的答案搬上了明面——杜方反对攻占帝国以做后手,从不是为了蔚舟,或者说,不仅是为了她。 果然,他下一句便是:“如果我告诉你,千星计划,最早是由我提出的,你会怪我吗?” 九岁的蔚舟看不明白,她只以为是议会突然提出一个于有利联邦的计划,需要一个孩子去执行,她便举手自愿前往。 可事实是,从她被赋予“舟”之名时,千星计划已然有了雏形。 如今,三十三岁的蔚舟抬眼和他对视,语调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应对寻常问候一般: “不会。我很高兴能为这份危机贡献力量。” 杜方悄悄松了口气,一眼不错地望着这个女儿,她眉眼间的柔和与他如出一辙,行事风格却比他坚定利落许多。 “虽然你已经不记得你的母亲了,但我还是想说,你真的很像她。当年,她也是如此……义无反顾。以及……抱歉。” 蔚舟喝完最后一口凉茶,动作随意地拿起手包,留下一句: “不用道歉。事实证明,您的决定是对的,我的确比哥哥更适合这个位置。” * “身份验证成功,欢迎回家。” 蔚舟提了袋宵夜,如往常一般拉开门,正准备开灯,却敏锐察觉到门口的地毯有异。 那是一块印着白色小猫的毛绒地毯,她觉得很像粥粥,便买了回来。 平时进出都会刻意避开小猫的额头,可今天的地毯上,小猫从鼻子到耳朵,都是扁的。 蔚舟升起警惕,轻声脱下高跟鞋,一手摸进自己裙子里,从大腿绑带里拿出小型高射枪,轻轻一拨,拉开了保险栓。 她与地毯上被迫成了大饼脸的小猫对视,判断着来人的实力。 ——大咧咧地从正门进入,还踩了她的地毯,要么是自信过度,要么是手段低劣。 看地毯的凹陷大小,不似成年人的脚印,难道是机器炸弹? 蔚舟顿了顿脚步,她不惧真人,即便对方布局已久,可若是换成炸药这种热武,她可没有钢筋铁骨。 左右家里也没放什么重要文件,保险起见,蔚舟决定叫专人来排查。 正当她要关门退出时,一道黑影从橱柜上跃下,直冲她而来—— 蔚舟反射性举起枪,幸好这黑影半途出声: “喵呜!” 毛茸茸一团猛地扑进怀里,蔚舟瞪大了眼睛,将这个团子举到眼前端详。 世上白猫千千万,小喇叭却只有一个。 是粥粥! 它怎么会在这里? 蔚舟心底觉得不可能,手上却立马将猫丢下,提起裙摆就往屋内走。 正闭着眼准备蹭女主人下巴的粥粥:……? 蔚舟穿过吧台和客厅,没看见人,转头便往主卧去。 房间内没开灯,但她看见了床上隆起的弧度,那显然是个人形。这一刻,她的警惕性全然丧失,也没空想这会不会是个陷阱,机械般朝前走着。 再走近几步,床上那人侧过身,抬起眼睫轻轻睨她一眼,小声道: “蔚指挥,你的床好硬。” 第72章 即使房间内昏暗无比,蔚舟依然看清了那张脸。 那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 女alpha的心砰砰直跳,一时间,恍若全身的细胞都在欢呼雀跃,立刻抬步朝床边跑去,却被脚下喵喵叫的粥粥绊倒,一个踉跄直接扑在江澜身上。 江澜张开手臂接住她,语气里笑意不减:“我跑不了,不用那么着急。” 男人半躺在床上,细细端详着面前许久未见的伴侣。 她不知是从哪个宴会上回来,珠宝华丽,礼服优雅,妆发精致,身上沾着一丝令人沉醉的酒气。很快这丝酒气又混了愈创木的气息,迷得他眼晕。 她极少穿这样浅嫩的颜色,却没有一点违和之处。衣服的褶皱上洒着珠光细粉,即便主卧没开灯,也衬得她整个人如希腊神女一般耀眼。 然而神女却没有稳坐高台,而是弯腰在他唇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等他探出舌尖后,这吻又不自觉地加深,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引诱圣洁天使堕落的魅魔。魅魔不以为耻,反而要微微放出一点信息素缠着她,试图将她从高台扯入情\欲的漩涡。 可惜无论是神女还是天使,总有标榜正义的童子站出来挡在她身前。 两个干柴烈火的成年人被迫分开,各自抿了抿唇,一人瞪着跳上床的小猫,一人转头看向发出呓语的小婴儿。 蔚舟试探着伸出一指,轻轻戳了戳小婴儿的脸,她的脸颊顿时凹出一个涡旋。 “她……她好了吗?”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江澜听懂了,给她解释: “两个月前就能离开营养箱了,现在和足月的孩子没差别。她不是玻璃球,不会一碰就碎的。” 蔚舟愣愣点头,又戳了两下,问:“那她——” “我带了婴儿车,里面配备了专为婴儿设计的家政机器人,足以全方位照顾她,不用我们操心,比粥粥省心多了。” 蔚舟了然,再问:“那你——” 江澜嗡声打断她:“你确定要我这一整晚都在给你解释,我们是怎么来的吗?” 蔚舟失笑,也学着他压低声音,凑近亲他:“不是,我想问你饿不饿?我带了宵夜。” omega手臂一展,揽上她的腰,仰头看她:“饿了,但不想吃宵夜……” 蔚舟被他这称不上暗示的直球打得脸红心热,但还是坚持说完: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江澜没理,贴着她的肩膀慢悠悠地蹭。 没有哪个带着终身标记的omega能忍受这么久不和自己的伴侣亲密,何况蔚指挥是如此惹人心动的alpha 。 正在江澜要解开她脖子上那条碍事的项链时,被他贴着的人轻轻开口: “今天是我的生日。” 男人停了动作,跪坐起身,和她对视,先是亲了亲伴侣的脸颊算作安抚,再哄道:“抱歉,我不知道……礼物过几天给你补上,生日快乐。” 这么一动,他感觉水液顺着腿侧往下淋,实在分不出心力去愧疚,只想着凭借示弱让蔚舟赶紧揭过这一茬。 可蔚舟却摇头,手指缓慢摸上他的脖子。 今天每一个对她说生日快乐的人,都得到一句“谢谢”,可她没给江澜,不仅如此,她还要从这人身上要点好处。 “你就是我的礼物。” 江澜眼睛一亮,从被子里钻出来,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衣领放。 “那你快拆吧,一会就零点了。” 失去被子的阻挡,蔚舟才发现,他身上穿的是她之前买的那件宫廷风衬衫,只有胸口到腰腹是实打实的布料,其余地方连接着半透的蕾纱。 分明是件风格独特的寻常衣服,却因他胸口尺寸不合,撑得满满当当,平白多了几分不正经。 蔚舟的手还被他按在衣领处,于是手臂下沉,压在他胸口磨了磨。 “我买的时候,导购说不磨皮肤,真的吗?” 再柔软的布料也经不住她这么贴着碾蹭,江澜被她弄得深吸一口气,还要嘴硬: “不知道……要不然你解开看看有没有红。” 两个素了大半年的成年AO,无需多说也看懂了对方眼里的热情,信息素已经先他们一步纠缠融合,逐渐充斥满屋。 蔚舟手上用力,将这人从床上拖下来,揽着往浴室走,走到门口又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床正中酣睡的婴儿,犹豫道: “她一个人行么?” 江澜已经一脚踩进浴室里,安抚她:“没事,她睡觉很老实,而且床那么大……”见蔚舟还是踌躇,他只好认命折返,用枕头将蔚黎团团围住,又启动了一旁的家政机器人,甚至用被角盖好了粥粥。 “这下总行了?” 只分开这么一小会,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脱了水的鱼,非得贴着alpha才能缓解,于是快走几步扑进她怀里,半拖半拽地将人带进浴室。 多少个没有外人的夜里,他和女儿共享一管alpha的信息素抽剂,蔚黎在愈创木气息的安抚下睡得更熟,而他却夹紧双腿彻夜难眠。如今真人就在眼前,他也顾不得自己在蔚舟眼里是个什么形象,放开对信息素的控制,一个劲地引诱她。 其实不肖他主动,蔚舟也没法松手放开这人。 她今日算是有些明白金屋藏娇的乐趣了。结束一天的心烦工作,回到家里,有个又甜又漂亮的omega乖乖等着,这谁能抵抗?至少她不能。 湿热的空气里,两股同样沉静清淡的信息素舍弃矜持,紧密勾缠着,一如它们的主人。唇齿间暧昧的水声在封闭的空间内放大,一直维持到被压在门上的人禁不住下滑。 蔚舟揽着他的腰,将腿软的伴侣按坐在洗漱台上。 江澜是情绪不上脸的体质,有时她想看这人脸红,往深处作弄他,也只能从他眼里寻到几分水汽。 可此时男人的唇上胡乱沾着口脂,衬得整张脸都艳起来。 蔚舟将指腹按上去,想帮他擦干净,来回一抹,却将面积涂得更大,摸着摸着,手指就忍不住往他口中伸。 江澜含着她两根手指,吮了吮,又吐出来。他呼吸不稳,连带着话也断断续续: “总,总摸我舌头做什么,想我帮你舔舔吗……” 蔚舟不答,拍拍他的后腰,“去放水,我先卸妆。” 等她将自己收拾好,江澜已经躺倒在浴缸里,一只腿挂在边缘,水珠顺着脚尖滴落在地板上,越积越多。 这副场景让蔚舟梦回发现江澜是o的那天,当时他也是这般待在浴缸里,只是那会他又难受又忐忑,整个人缩成一团,衣扣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此时的他,姿态全然放松,不知从哪翻出来一只小黄鸭,放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衬衫吸饱了水,紧紧贴在身体曲线上,什么也遮不住。 蔚舟走上前,抓住他脚腕,没等他开口,突然用力一拽—— 水没过口鼻的瞬间,江澜下意识去抓身边的东西,却只抓住了alpha的胳膊,随后就被人托着背带出水面,唇齿又碰在一起,熟悉的气息侵入。 “江指挥,你的水下训练做得不足啊。” 江澜从头到脚湿了个完全,倒真像个落水的陆地动物,紧紧勾着女人的脖子,喘息声急促。 “是么,当年蔚老师可是夸我做得很好呢。人家都说什么徇私枉法、任人唯亲,怎么到了你这,反而对我的要求越来越高,那我岂不是白白被你潜规则。 ” 蔚舟失笑,调侃他:“老师说一句,你顶三句?” 江澜抬了抬腰,“那你顶回来?” 他鼻骨高挺,几滴水珠被挡在眼窝处,汇作一团,惹得他不住眨眼。 蔚舟抱着他坐起来,那水珠便顺着脸颊滑落,像是滴进热油里一般,顿时引发了激烈的热潮。 飘在水面上的小黄鸭被汹涌的水浪掀翻,坠落在地板上,可浪潮依旧不停,一下又一下打在它身上。 江澜咬着唇,伸手想和alpha贴在一起,却被蔚舟无情拒绝,束着脖子将人按在浴缸边缘,居高临下地欣赏他。 这人有着三十年无人怀疑的猛a身材,肌肉线条是恰到好处的漂亮,手臂因为紧紧按在浴缸上,泛起明显的青筋。 蔚舟见过他的力量,一拳击碎高密度玻璃也不在话下,可惜这份力量在她手下只能转攻为守,仅能让他不至于承受不住而晕厥过去。 “水……” “什么?”蔚舟没听清,凑近让他再说一遍,就是这么一下,便被他找到机会又抱住了。 “水进去了……” 蔚舟摸着他后颈的腺体,敷衍回道:“没事吧?反正你本来就有水。” 女人的手臂搭在他肩上,感受他肩膀的宽度,望着墙上瓷砖的倒影暗暗发笑。 其实每次江澜往她怀里扑时,都有一种大鸟依人的喜感,可他本人注意不到,只要顺利将脸埋进她肩窝,便觉得自己像是整个窝进了她怀里、等着她呼噜呼噜毛的小狐狸。 好吧,她承认,这全是她惯出来的。以往那个把“随意”“都可以”挂在嘴边的江指挥,彻底变成一点苦也不肯受的金贵omega ,只听他又开始小声抱怨: “水冷了。” 其实浴缸里也没剩多少水,两人纠缠了好一会,水溅的满地都是,只留一指深,连腿都覆不全。 蔚舟被湿哒哒的狐狸尾巴裹吸着,暂时不想挪位置,于是掂了掂他,随口安抚:“你坐在我身上,又沾不到水……” 江澜抵不过omega的生理反应,被蔚舟注入信息素后,四肢发软,刚才挤出那几个字已是勉强,压根提不起力气同她争辩,只能顺从着被带入另一场浪潮里。 第73章 两股信息素不断交织,将浴缸里每一滴水珠都浸上春色,而后再裹挟着湿润空气,一路袭向尚且干燥的洗漱区。 江澜提不起力气说话,可他觉得这么趴在洗漱台上很是难受,胸口隔着蕾纱,在台面一下又一下磨着,疼和痒混在一起,偏偏哪种感觉都不尽兴。但他自己努力了一会没能起来,只好开始求人: “姐姐……” 蔚舟贴着他的腰线慢慢摸着,丝毫没注意到他语气里的求饶,只当又是撒娇,不走心地应他: “嗯,怎么了?” 她应着声,手上也没停,心想江澜的腰怎么这么细,将这人摊平了从后面看,真是妥妥的倒三角身材。 江澜再一次尝试起身失败,手臂往后摸,试图抓住alpha的手借力。 这么一摸,怨念顿起。 他说怎么一直起不来呢,原来这人一直按在他后腰上。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那个流水的部位上,才忽略了腰上的触感。 “蔚、舟——” 被喊了全名的alpha终于舍得将目光从他腰上移走,倾身凑到他脸侧,再次问:“怎么了?” 她这么一压,不仅后面进得更深,江澜的胸口又被重重磨了一下,余韵传遍四肢,掀起新的浪潮。 他不说话,蔚舟便开始自娱自乐,没多久又被他后颈的腺体吸引了视线,凑上去咬了咬。她越咬,江澜越是没力气,嗓子里只余几声不成调的气音。 直到她玩够了,托着肩将人扶起来,江澜才觉得顺心不少,闭着眼睛往她怀里靠。 蔚舟对着镜子欣赏怀里的人。两人虽然身高相仿,可架不住江澜肩宽,站起来几乎将她挡得严严实实,镜子里全然是他一个人的模样。 男人仰着脖子,喉结在她手心里滑动,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那件衬衫还好好地穿在他身上,只是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胸前那两处异样也越发明显。 蔚舟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你胸口怎么了?” 没等江澜出声,他人已经被转过身,放在洗漱台上坐着。 alpha伸手去脱他衣服,“我看看。” 台面冰凉,江澜背靠着镜子,将原本垂着的双腿往上收,曲腿踩着台面边缘,以此减少大腿和台面的接触面积。 蔚舟以为他这是某种暗示,又埋进去。 江澜:…… 虽然确实是含着更舒服,但是他感觉自己和蔚舟在这方面毫无默契。 大概是做少了的缘故,多来几遍就好了。 他身上的衬衫湿漉漉的,连带着扣子也滑手,蔚舟解了两颗便失去耐心,干脆直接将衣服往下扒,任由它挂在江澜手臂上。 “是有点红,给你涂点药吧。” “……它泛红不是因为肿了。” 蔚舟皱眉盯着,思索了好一会,下一瞬,猎人小姐·舟上线,凭着经验凑上去给他治疗,口中模糊不清: “江澜,你心跳好快。” 终于得偿所愿的男人处在兴头上,懒得理她,手指摸进长发里,将这人往自己怀里按。 长夜漫漫,余潮不止。 * 江澜醒来时,下意识往身边摸,却没摸到人,缓缓睁开眼睛。 四月是联邦的初秋,自然风凉爽宜人,吹动窗边的轻纱,阳光时不时从缝隙中穿过。 他也不急着找人,挪动身体往另一个枕头里陷去,右腿蹭过床铺时,却感到有一丝阻碍。 伸出来一看,脚踝上竟挂着一串宝石链条。 男人起了兴趣,上半身还抱着枕头没动,只抬起腿,迎着阳光观察。 九颗品相完全一致的海蓝宝,被切割成规则的多面体,中间以碎钻相连,每一颗都嵌在银丝底托里,整体像是一根藤蔓上开出了大小不一的花朵,衔接处垂下一个银质小船。 江澜的腿\根被压了太久,此刻还有点酸疼,却依然固执地抬着腿,盯着那串链子看。 这是哪来的,不用猜也知道。 海蓝宝是蓝宝石中颜色最清透的品种,被阳光一照,如同沾染了薄荷汽水的冰块,在江澜心里咕噜咕噜泛着水汽。 细细一条脚链,仿佛承载了无数不可言明的深意一般。 既像是予以束缚的枷锁,毫不客气地显露占有欲,要将他栓在那人的身边,除她之外,无人再是心之所向;又像是赐以缘分的红线,给他前行的底气和靠山,自此不必再为模糊的前路踌躇,因为唯一正确的方向就在他的脚下,每到一地,都是迈向她的归处。 这两种互相矛盾又彼此牵连的感觉,化在江澜心里,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躺进了那个小船吊坠里,无论小船飘摇去往何方,他始终是唯一的船中人。 蔚舟抱着阿狸一进门,便瞧见江澜抬着一条腿,估计是在看那条脚链。 她走上前抓住他脚踝,正要问他喜不喜欢,可这人也不知是肌肉记忆还是什么,下意识将膝盖往肩膀处压,吓得蔚舟连忙给他拽了回来,再规规矩矩地塞回被子里。 女alpha被这一通搅得面红耳赤,装作给阿狸整理衣服,将胸口那个蝴蝶结解开又系上。 江澜没发觉她这点小动作,反而被蔚黎手腕的镯子吸引了视线,语气不明:“她也有啊?” 蔚舟脑中热度未退,也没仔细思索,以为他是嫌弃女儿的镯子寒碜,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我把她给忘了,那镯子是用剩余的宝石拼的……下次给她买个好的。” 蔚舟既心虚又愧疚,没想到江澜听完更开心了些,下巴搭在她肩膀上,安慰她:“她才多大啊,连是金是银都分不清,你就是给她个木头镯子,她也很开心。” 蔚舟知道他只是打个比方,却仍旧忍不住笑:“咱家的条件还不至于如此。” “说起这个,你猜我是用什么理由劝服军部接受了我的结婚证?”他从蔚舟怀里直起身,将一旁乖巧坐着听他们说话的蔚黎抱起来,继续说: “我说养孩子太费钱了,我一个人养不起,必须有个合法身份继承孩子妈咪的财产。” 这话纯是借口,若是连站在一国权利巅峰的执行官都养不起孩子,帝国可以收拾收拾准备解体了。 男人眼底闪着狡黠,仿佛在说:“看,我把你打了十几年苦工的工资要回来了!” 蔚舟笑得肩膀直颤,语气夸张:“这么厉害啊,那我和阿狸可全靠你养了。” 两人正闹着,智脑突然提醒门外有客来访。 知道蔚舟这个住所的人不多,她大致猜出了是谁,便也没急着开门。 “我刚看了电子眼回放,你居然是用结婚证哄骗主脑开的门。” 这间公寓是成品房,主脑是自带的民用系统,警惕程度不高,掺入人文关怀功能后,更显智障。于是当江澜拿出货真价实的结婚证,主脑便认定此人为主人伴侣,直接给他开了门。 “你进来的时候是不是踩了地毯小猫?” 江澜表情无辜,朝着一旁的毛团努了努下巴:“是粥粥踩的。” 直到主脑传来第二次访客提醒,蔚舟才慢悠悠走去开门。 “你今天没去军……季先生?” 门口的人正是季时宴,他一身正装,仿佛刚是从某个商业会议上退场,礼数完整:“舟舟,中午好。你以为来的人是阿漳吗?” 蔚舟没答,维持着开门的动作,神情平静:“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帝国那边的消息。” 闻言,蔚舟站在原地思索着。 江澜拖家带口,又是抱孩子又是提猫,脚程必定快不了,此时季时宴要说的,很可能是连江澜都不知道的最新消息。 念及此,她侧身让男人进门,在他抬步时又提醒:“别踩我的猫。” 季时宴一愣,找到她说的“猫”之后,犹豫几息如何下脚,最后一步跨过地毯,当真连半点边缘也没挨上。余光瞥见一袋包装完好的外送,不由得问: “我耽误你吃午饭了吗?” 蔚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了然:“没有,那是我昨晚没吃的宵夜。” 她有些心不在焉。 季时宴的不请自来让她意识到,要藏住江澜,必须得更小心些。 她悄悄环顾一圈客厅,没发现什么暴露信息的东西,这才放心让季时宴坐下。 “喝点什么?” “咖啡就好,谢谢。” 蔚舟心里紧张,于是跳过寒暄,直截了当地问:“帝国——” 突然,卧室里传来一阵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两人同时噤声,看向那个门板紧闭的房间。 蔚舟立即起身:“抱歉,是我养的宠物,我去看看,先失陪。” 她克制着开门的幅度,几乎称得上钻了进去。刚进卧室,一道人影便压过来,两个人的重量撞向门板,响声明显。 蔚舟搂着这人,压着声问:“怎么了?” 她的视线转向床铺,正在哄孩子的居然是粥粥,小猫的尾巴扫来扫去,引的蔚黎一会往左边扑,一会往右边扑,嘴里念着听不懂的牙语。 而孩子的奶爸却埋在她肩上不说话。 蔚舟被他的黏糊劲荡得心软,偏头亲他耳朵,“哪里不舒服吗?” 她一边想着是不是粥粥上床惹了他不开心,一边又怀疑这是他的依赖期反应,但他昨晚也没到情期啊? 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那声音隔着一道门板,像是直接敲在蔚舟后背,激的她瞬间站直了。 “舟舟,要帮忙吗?” 蔚舟心有余惊,提声:“不用,马上就好。” 她半拖半抱将怀里的男人按回床上,又亲亲他,哄着:“你先躺会,我把外面那人打发走。” 江澜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不舒服的迹象,陷在枕头里,抓着她手腕晃了晃,“你买点食材,我给你做饭。” 蔚舟点头应下,回到客厅时,眼底的笑意还未散尽,“久等了,季先生。” 季时宴表示没关系,察觉出她心情很好,试探问起:“你养的猫吗?” 蔚舟模糊“嗯”一声,将话题拉回正事:“帝国在通商上出了新要求?” 按理说季时宴不该向她汇报进度,但她昨晚那一通询问,便是表面了她对此事感兴趣,季时宴走这一趟也情有可原。 “不止。议会那边,大概也快给你发消息了。” “通商一事确定由江澜接手,并且,”季时宴沉默几息,抬眼和蔚舟对视,像是怕错过她的反应似的,缓慢道: “江澜代表帝国,要亲自来联邦洽谈,人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蔚舟:? ? ? 合着他不是私奔,而是公派? 第74章 蔚舟很难形容自己目前的心情,在江澜还睡着的那段时间,她甚至制定好了金屋藏娇计划的雏形,现在告诉她这人其实是公派? 季时宴见她表情不对,便也没有催促她回声,只在心底暗暗思索。 江澜一来,她二人便能团聚,可蔚舟眼底只有震惊没有喜悦,难不成她不愿见到江澜?这是不是说明她和江澜的关系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亲密? 可她之前又是孤身回帝国,又是不顾健康抽取信息素,一举一动都明晃晃地表现出在乎。 季时宴端起咖啡,按下心中疑惑,状若无意道:“最迟一周,他便要到了,你要去接他吗?” 蔚舟心情复杂,她总不能说这人此时就在她床上,只好敷衍:“……再说吧,等他确定好抵达日期。” “那……通讯频道的事,还用我去提吗?” “当然。”蔚舟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开了个小玩笑:“商行不归我管,自然是该你这个下任会长多操点心。” 季时宴也笑起来,点头应下。 确认蔚舟不会偏私后,他心里有了底,一时间,竟有些期待见到那个未曾谋面的江指挥。 “你待会有空吗,我——” “我还有点私事,就不留你了。” 季时宴讪讪收回要请她吃饭的邀请,留下一句“有新消息我再联系你”,便起身告辞。 他走之后,蔚舟先是按照江澜的吩咐买了一堆食材外送,又添置了猫粮猫砂等必要物品,之后才慢腾腾往卧室走。 窗外的树叶枯黄,却不显衰败,而是伴着和煦秋阳,给天地覆上一层温暖色调。 江澜靠在床上,不知正在和谁聊天。蔚黎和粥粥挤在一起,沉沉睡着。远远望去,一派岁月静好之象。 听见开门声,床上的男人抬头:“你要和林勋聊聊吗?” “他是不是在骂我?” 若非之前那份加密文件篇幅有限,蔚舟怀疑他能骂三页不带重复的。 江澜语气淡淡:“哦,那倒没有。他只是好奇你用了多久把我搞怀孕的。” 蔚舟:! ! ! 女alpha两步跨到床边,伸手去捂伴侣那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嘴,恳求他:“江澜,咱们商量一下,能不能少说点这种荤话,孩子还在呢。” 江澜瞥了一眼床脚,十分理直气壮:“她不是睡着了吗?” “那也……”望见男人唇角抿不住的弧度,蔚舟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调戏了,憋了半天没想到什么反击的话,只好转移话题: “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是正大光明来的啊?” 江澜拖着音“啊”一声,眨眨眼,“你也没问我啊。” 两人对视半晌,江澜先忍不住笑倒在床上,仰着脖子看她。 他这么一动作,吵醒了粥粥,狮子猫伸了个懒腰,钻进了蔚舟怀里,粉色肉垫在她胳膊上一开一合,按出两朵梅花。 江澜凉凉扫了一眼正在踩奶的小猫,嘴上不饶人: “看来,蔚指挥对我是公派出差一事颇有不满,是没能满足你想和我偷\情的愿望吗?” 蔚舟猛地掂了掂小猫,瞪大眼睛:“什么叫偷\情,咱们是正经的、合法的夫妻好不好。” “背着别人,不就叫''''偷''''吗?” 蔚舟气笑了,拽着他脚踝将这人拖到自己跟前,用猫爪在他脸上按了一下。 男人终于安静了。 趁他转身去找湿巾擦脸,蔚舟将话题正回来:“你这次来,除了商量通商,还有什么事?噢,如果涉及机密不用告诉我。” 江澜换了好几张湿巾,将脸上那块皮肤擦得通红,惜字如金: “没了。” 蔚舟愣住了,待反应过来时,眼底尽是不可思议,又问:“是真的没了,还是不能说?” “真的没了,就这一个任务。” 怀里小猫暖乎乎的,蔚舟的心却渐渐沉了。 她在帝国任职多年,对军部的行事风格再了解不过,不可能仅仅为了一件分明是贵族受益更大的事,让一位执行官亲赴邻国。 就连她当时来联邦时,也是打着“培养下一任执行官”的由头,才得批准。 “你不觉得……”她犹豫一会,终究是说出了口,“林勋他们好像在支开你吗?” 这一点很明显,蔚舟却依然用了“好像”,无论如何,她是不愿带着恶意揣测阿蕾杜莎和林勋的。 江澜毫不意外她能想到这点,表情平静,点点头:“不用''''好像'''',他们确实藏了一些事不愿告诉我。” 从他口中得出确切答案,仿佛是某场争执已久的喧闹终于等到审判,让蔚舟无意识地搂紧了怀里毛茸茸的雪团。 原本她还庆幸军部将两人结婚的事轻轻掀过,没想到江澜最终还是受她连累,被隔离在核心权利圈之外,远远支开。 她的思绪越飘越远,又被江澜拽了回来。 男人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双手捧着她的脸,正色道:“可是我见到你了啊。” 他眼底清透,不带任何暗示性的情\欲,一字一句地告诉她: “我很想你,蔚舟。” 眼前人分明没有露出任何埋怨和感伤的神情,迟来的心绪却依旧化作无形丝线,紧紧缠住蔚舟,密密麻麻的刺痛席卷全身。 原来那些停驻在寒冬里的不舍,从未因她那场夏日匆匆一面而迎来终结。霜刃留在他眼底,如冰涧流过残荷,浮萍荡荡,徒生栖迟。 蔚舟从未如此鲜明地感受到,距离不只是空间的相隔,连带着思念也存在时差。 无论是随手打开衣柜的江澜,还是跌跌撞撞闯进卧室的蔚舟,相见于他们而言都是从天而降的惊喜。可对于同一时空的另一人来说,这是他们带着积攒万里的期待,在迢迢路程上幻想一遍又一遍的重逢。 情绪如山上滚滚而来的洪流,决堤而下,阻在蔚舟口中,让她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爱不是绘声绘色,爱是哑口无言。 她慢慢摸上江澜的脸,那处泛红的皮肤残留湿润,是湿巾留下的消毒水液,冰冷又刺眼。 江澜偏了偏头,将脸压实在她手心,神情眷恋:“阿狸也想你”。 而后又不情不愿地添上:“粥粥也是。” 蔚舟快速眨了两下眼,将怀里的猫丢开,转而揽住伴侣的腰,压在他肩上喃喃道: “嗯,舟舟也是。” 江澜以为她说的是猫,怨念顿起,背着蔚舟偷偷扯了扯小猫的胡子,等它龇牙咧嘴地跑开后,才勾着唇憧憬: “如果通商顺利,千星计划说不定可以重启。这一次,执行者不再只有你一人了。” “嗯。” 他们绝非彼此的附庸,所以不必背弃责任,强行同路。 他们是灵魂共鸣的爱人,所以终究步调一致,殊途同归。 * 枫色最盛之际,帝国执行官江澜终于姗姗来迟,抵达联邦,议会得知消息时,他已经被副主席蔚舟接到了中环星。 议会大楼下,杜方和诺瓦齐齐现身,等在门口。商会这边,原本该是现任会长出席,但介于蔚舟和江澜之间有着心照不宣却又未曾公开的关系,便换了知情的季时宴。 三人中有两位带着好奇,上下打量着来人。 男人长身玉立,肩宽腿长,和蔚舟并排走着,一点也未被她的气势压住。夜色落在他肩上,给那一身军服平添冷冽,如同卷着霜雪,再走近几分,连眉梢眼角的疏冷也看得分明。 即便他们带着挑剔,也寻不到什么外形上的毛病。 人到跟前,杜方先下了台阶迎去:“晚上好,江指挥,好久不见。” 江澜微不可闻地点点头,薄唇轻启:“杜将军,好久不见。” 几人例行寒暄一番,便在会议室内入座。 诺瓦动作懒散,半靠在椅背上,叹息声明显:“林慕视察去了,没人煮茶了。” 此言一出,会议室顿时噤声。这话意味不明,一时竟让人听不出他在点谁。 季时宴作为在场唯一没有军职的人,正暗暗考量要不要做这个“倒茶人”,却见对面的蔚舟已经起身。 蔚舟招手让家政机器人过来,给几人上了机煮茶水,而后将一杯白水缓慢放到诺瓦面前,幽幽道: “以将军那个破烂肠胃,还是喝点白水吧。” 她指尖用了力,杯底磕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甚至溅出几滴水珠,任谁都听得出话里的不快。 诺瓦却故意歪曲她的意思,状若惊讶:“小船这么关心我?也不怕有人吃醋哦。” 江澜迎着他满含恶意调侃的视线,端起茶杯晃了晃,眼底无波:“联邦的茶叶不错,诺瓦将军居然无福消受,可惜。” 诺瓦被他转冷的尾音刺得牙酸,摇头叹息:“某人居然喜欢这一挂,家里都不用装冷藏箱了。” 杜方夹在女婿和老友之间,一个头两个大,急忙终止这段无声交锋:“听说帝国的茶叶也是久负盛名,不知此次开放商口后,我们这些粗人,是否有幸一尝?” 这话转得巧妙,气氛一下被拉往严肃,可惜没能继续下去—— “将军,”蔚舟偏头示意他看看天色,提议:“今天很晚了,具体事宜改日再谈吧。” 诺瓦笑得前仰后合:“敢情你就只把人带出来给我们看一眼?那怎么不一并把孩子也带来认认脸?” 江澜这次出差带了孩子,他们事先听蔚舟提了,只是不知现下孩子在哪。 蔚舟没理他。 她也不想凑这个点,可谁让帝国到联邦的星舰只有晚班,她只好把这出戏放在晚上。 杜方表示理解:“江指挥舟车劳顿,是该先休息几天,倒是我们两个老家伙考虑不周了。既然如此,那我们改日再约?” 他心心念念想见一面孙女,自然不可能对江澜多做为难,言语间温和又客气。 季时宴终于找到时机说话:“外宾驿站距离不便,我为江指挥预留了中心城的贵宾套房。” 江澜偏头和他对视,眼底黑白分明,慢条斯理道:“不必,我有地方住。” 第75章 通商一事,在两国均有此意的情况下,进展便十分快速,没多久,江澜便代表帝国与联邦签订了允许商品互通的协议,只剩下具体品类的细则商讨。 负责此事的季时宴发了好几次邀约,都被江澜以照顾孩子为由拒绝,两人干脆约在了蔚舟的公寓里。 房内不知何时铺了全屋地毯,只是门口那块仍在,两个同样气质不凡的男人隔着门槛对视。 江澜一身家居服,赤脚踩在地毯上,完全不像是商讨正事的模样。 “请进。” 季时宴沉默几息,忍不住提醒他:“舟舟不让踩这个地毯上的小猫。” 江澜低头看了一眼,完全没有挪脚的意思,语速很慢,像是无所谓般:“没事,我也不是第一次踩了。” 两人离得近,季时宴闻到了他身上细密的愈创木气息,不是浅浅附在身上,而像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 在商场未逢敌手的季总,还未进门,便觉得自己落了下乘,甚至连身上这套矜贵的西装也成了多余物,第一次对这间公寓产生抵触。 他松了松领带,抬脚跨过那块小地毯,环视一周没看见心里念着的人,语气沉了几分,问: “她不在家吗?” “她”指的是谁,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可江澜偏要来一句:“你问我夫人吗?她带两个孩子出去玩了。” “两个?” “还有猫。” 江澜端了两杯绿茶,刚一放下,又想起什么似的:“抱歉,忘了问你喝什么。”但他丝毫不准备更改,自顾自坐下了,“客随主便吧。” 季时宴捏着瓷杯的力度增加,既然蔚舟不在,他也懒得继续维持笑脸,冷冷强调:“江指挥,这里是联邦。” 他一个帝国人,怎么好意思在这自称为“主”? 江澜掀起眼皮轻轻扫他一眼,不做争辩,“尽快聊正事吧,待会我还要做饭。” 季时宴深吸一口气,他不明白,蔚舟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性格冷漠恶劣,说话也毫无水平的人,除了一张脸能勉强入眼,他还有哪里吸引人? “虽然进度至此,但我本人依旧有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希望江指挥能给我解答——帝国究竟为何突然同意与我们通商?” 虽然通商是他先向帝国递交的申请不错,但那仅仅是为了与即将要回国的蔚舟同行一路罢了,他可从未对获批抱什么希望。 他虽从商,但到底有个将军母亲,对军政时局的敏感度很高,两国明显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先前他试探过蔚舟,蔚舟摆明了是要公私分明,不会问江澜有关帝国的机密,若是他能从这里撬出缺口,也算是给她帮忙了。 江澜慢悠悠喝着茶,表情很淡:“答案或许比你想的更简单——为了信用点。它是寰宇间唯一被认可的恒定价值货币,而帝国有能力确保它永不贬值。如此,自然是多多益善。” 他言语间那种背靠超级大国的自信毫不掩盖,一副不屑撒谎的模样。季时宴可不信。 若是为了信用点开放商口还说得通,那帝国闭眼任由他们探听情报又是怎么一回事?但显然江澜是个油盐不进的人,从他这套不到什么消息。 “这是我们拟好的品类细则,”季时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纸质文件递出,公事公办道:“联邦地大物博,渔业、畜牧业、快销品业等各个板块都发展迅猛,除军工业外,几乎各行各业都有可交易商品。” 江澜接过他的文件,交叠双腿,靠着沙发翻阅着。 在纸张的沙沙声中,季时宴的目光渐渐被江澜的脚腕处吸引,这人的裤腿随着动作上移,露出了那串漂亮的脚链。 早在蔚舟向他购买宝石时,他便知道了这串链子用作何处,可如今亲眼看着它挂在江澜脚腕上,烦闷和嫉妒才落到实处。 江澜自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不经意道:“这是舟舟送的。我对宝石没什么研究,只当是个好看的饰品。” “是吗,看来江指挥很少有接触宝石的机会?” 他想比财力,江澜可不上套,“是啊,舟舟平时不爱这些,她在帝国的财产里也没多少珠宝。” 两人正说着,被他们谈论的当事人回来了。门口传来声响的瞬间,季时宴心里一松,立即起身往玄关去。 进门的蔚舟只着单衣,外套裹在怀里的小婴儿身上,肩膀上站着一只纯白的长毛猫,那猫的尾巴还被小婴儿抓在手里。 季时宴正要开口,身后的男人抢先道: “回来了?” 这是一句家里人才会说的温馨废话,没什么实际意义,仅仅能表现亲昵。 蔚舟脸上的笑意藏不住,“我带她俩去海洋馆,粥粥的反应太好笑了,它居然伸爪去抓鱼,隔着玻璃抓不到,还一脸疑惑地回头看我。”她下意识往江澜身边走,又问:“对了,你们聊得还顺利吗?” 江澜掀开她的外套摸了摸蔚黎的脸,没答。 季时宴暗道这人阴险,主动出声:“很顺利,就等江指挥盖章了。” “那就好。” 正值午饭时间,蔚舟也不好开口叫季时宴离开,客套一句:“季先生要留下一起吃午饭吗?江澜他很会做饭。” 季时宴语速很快,像是反射性回道:“会做饭是omega的基本技能。” 蔚舟挑了挑眉,不解他这句阴阳怪气是从何而来,偏头去看江澜。 江澜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眼看气氛即将陷入僵持,门外又出现熟悉的面孔。杜方和张林慕拎着一堆礼品盒,身后还跟着唇色苍白的诺瓦。 两波人一见面,诺瓦抢先绕过众人,毫不客气地进了门。 “小船啊,你不会不欢迎我们吧?” 杜方不好意思地笑笑:“舟舟,方便吗?” 蔚舟:……她还能把他们都赶出去怎地? “方便,进来吧。” 她怀里的小宝宝一点也不怕生,听见有许多陌生的人声,从外套里探出头来,睁着浑圆的眼瞳好奇地望着众人,嘴里发出两句听不懂的单音。 一时间,几人的视线齐聚在蔚舟身上。 小宝宝肤白唇红,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脸上挂着婴儿肥。被她抓着尾巴的狮子猫皮毛顺滑,浑身雪白,安静地站在蔚舟肩上。叫人一眼望去,便知是两个香香软软的小女孩。 杜方看着看着,眼眶竟有些湿润,好在张林慕急着上前去抱蔚黎,才无人发现他的异样。 “这就是小阿狸了吧?哎呦,长得跟你妈咪一样漂亮,快让林奶奶抱抱。” 蔚黎乖巧张开手臂,搂住张林慕的脖子,把这位温柔女士萌得不行,“小可爱” “小心肝”地叫着。 杜方这个亲爷爷没抢到首抱,也不生气,抓着蔚黎一只小手捏着。诺瓦也凑上来,分开两指戳在蔚黎脸上,手动给她加了两个梨涡,又从自己腰间掏出一个什么往她手上塞。 “这是最新研发的s6型高射枪,给你当见面礼吧。” 众人:! ! ! 那把银色小手\枪刚一挨到蔚黎的手,便被杜方眼疾手快地收了起来。 给出手\枪的人在几人的怒瞪中摊手,语不惊人死不休:“小小年纪,总得有个防身工具以备不时之需吧。” 被挤在人群外的蔚舟&江澜:…… 不时之需是指要一个一岁大的婴儿拿枪保护自己吗? 几人在蔚舟家里一直待到晚上,晚饭过后也没有离开的迹象,蔚黎睡着,他们便抱着粥粥一顿揉。 趁着江澜在厨房切饭后水果,诺瓦悄悄凑到蔚舟跟前,兴致勃勃地问:“小船,你家楼顶能看星星吗?” 蔚舟:…… 有事直说,能不能别找这么拙劣的借口。 “不知道,没上去看过。” 诺瓦可不信,她身居高位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检查住所周围的习惯。 “那正好,我陪你上去看看吧。” 一旁张林慕看出了蔚舟的不情愿,给诺瓦使眼色:“你咳成那样,还要上楼顶吹冷风?” “一会就下来。” 他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今日气氛温馨,蔚舟对他的包容度也涨了些,无奈陪他去了天台。 顶楼是一家露天咖啡馆,的确是个看星星的好位置。夜风簌簌下,两人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对坐。 诺瓦将桌上的香薰蜡烛端起来,对着它吹了口气,看着晃动的烛火笑得开怀。那株火苗在他眼里映出微弱的光影,衬得他眼底神秘莫测。 “自从你的生日宴过后,我那个女儿便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你骂她了?” 蔚舟没想到他要谈这件事,神情意外:“怎么,你要替她打抱不平吗?” 谁知诺瓦摇了摇头:“我巴不得有人骂醒她。”他吹灭了那盏蜡烛,这一方桌椅空间里便只余地面的灯带还亮着光。 蔚舟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透过水汽看向对面咳个不停的人,平静道:“她将自己的失败归结于你的不作为。” 诺瓦不过才70岁,放在人均120岁的联邦,妥妥的壮年时期,可惜他虽鬓角无白发,却一副风烛残年的病弱模样,日常嘴毒也不能给他增加半分生气。 “她爱怎么,咳咳,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咳咳——” 见他似乎要将肺咳出来的样子,蔚舟好心给他倒了水,谁知他在拿到手里的瞬间便不咳了,笑道:“多谢蔚指挥的茶水。” 蔚舟懒得同他计较这些小事,催他:“请用一句话,简短说明来意,谢谢。” 诺瓦“噢”一声,语速很快:“我想让你接我的位置。” 蔚舟:? 倒也不必这么简短。 第76章 她知道这人是什么德行,若真与他耗着,今晚是别想回去休息了,于是索性顺了他的意,主动问道: “为什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诺瓦低头往自己的咖啡杯里放着糖,姿态散漫:“也不是突然,十一年前就有了。” 蔚舟:? 她觉得自己第一次看不透一个人,抢了他的杯子换成白水,又塞回他手上。 “需要我夸夸你深谋远虑吗?” “啧,”诺瓦嫌弃地喝了一口,恹恹道“有什么不好?你不是看不惯多琳么,接我的位子,一定能气死她。” 蔚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大有他再说一句废话就要转身离去的架势。 诺瓦叹息:“是我看走眼了,早知道你这小船这么棘手,我就挖阿漳去了。不过他有点太直性子了,若是说你们兄妹两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你有八百零一个,你那哥哥倒欠一个。” 蔚舟没理,将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你原先看好的继承人是那位去世的老三?” 她听杜漳提过,诺瓦的养女便是在十一年前殉国的。 提起故人,诺瓦难得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神情,却也转瞬即逝。 “三三啊,她挺好的,可惜。” 蔚舟不了解这位早故的老三,没有贸然接话。但这个人存在,仿佛打开了诺瓦的话匣子,让他终于肯将事情的原委吐露出来: “你是不是以为,从你们总司爆炸那时,我才开始找你?其实不是,我一直在关注你,整那么一出,只是刺激老杜去帝国找你罢了。他迟迟不肯动身,不仅是千星计划毫无进展,连带着我的继承人也没有着落。” 他仿佛是觉得椅子坐着不舒服,起身往平台中央走。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给这片空间蒙上一层模糊的雾,让那个在雨中行走的男人也带上神秘。 蔚舟的视线随着他走,紧紧盯着那个望着漆黑天幕的人,意味不明道:“所以,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逼我回联邦?” 诺瓦点点头,又突然觉得不对,举手作投降状:“喂喂,小船,可别冤枉我。我暗示多琳你是六丫头,是想让她找你结盟,到时候你就能操控她达到渗入联邦的目的,我相信这对你来说没什么难度。谁知道她那么蠢。” 蔚舟不相信:“多琳是在你身边长大的,她什么性子你再清楚不过。” “这真不能怪我,”诺瓦还在笑,耸了耸肩,“我让你俩结仇有什么好处?甚至你脱离帝国也对我没半点好处。” 此话一出,蔚舟顿时福至心灵,失声道:“你想让我同时掌控帝国和联邦,从而确保千星计划的完成?” 疯了吧…… 诺瓦打了个响指,示意她猜对了。 “当年议会制定这个计划时,我就提过,与其劝说,不如命令。可惜没人听我的,他们觉得靠一个间谍掌控帝国,还没有我们直接打进去来的快。” 他随意地靠在玻璃围栏上,语气慢条斯理,兴许是身后那万家灯火给了人陪衬,此时连病气也无法掩盖他骨子里的自傲,这人终于显露出属于一国掌权者生杀予夺的气势。 天上无星,因为繁星早已被他踩在脚下。 可惜他眼前的人从不是什么初出茅庐、会被气势怔住的小女孩,她早已过了会在谈判场上动摇心绪的年纪。 “如果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蔚舟重新点燃了香薰蜡烛,在晃动的光影中缓缓抬眼,“那这个计划,在我身份暴露那一刻,就已经宣告失败了。” “不不不——”诺瓦伸出一指,虚空点了点她的心口,“你偏向帝国,所以必须取代我,以遏制联邦吞并帝国的计划;但另一方面,你又放不下联邦,所以你只能用尽身边一切条件,去促使两国合作共抗星空兽,这是独属于你一个人的——” “千、星、计、划。” 说白了,当年那场议会,无非是利用了一个九岁小女孩对家国命运的责任感,而今天,诺瓦又公然利用她对人类命运的责任感。 这是一个阳谋。 夜风吹散女人的发丝,她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冷静:“倘若真有你说的''''条件''''存在,议会也不至于为此吵得天翻地覆。” 诺瓦惊讶:“怎么会没有?你那个omega不是执行官吗?他又是无名无分地给你生孩子,又是千里迢迢追到联邦来,可见对你很是在乎。” 他虽没有明说,但蔚舟听懂了——她失去身份不要紧,只要能有一个同等地位的人取代她,计划仍能照常进行。 谈话进行到这里,蔚舟才彻底冷了脸:“江澜和此事无关。” 诺瓦像是对当下剑拔弩张的气氛毫无所觉似的,歪了歪头:“我很不理解,你想为人类献身,却又将另一个人类隔绝在这份使命之外?” “何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我如何,那是我的事。但你想将江澜也扯入这份漩涡,不过是为了你的私心罢了。” 他想救联邦,却要求她的伴侣为此付出,这与慷他人之慨有何区别? 诺瓦挑眉,手里的杯子被他轻轻放在玻璃围栏上,摇摇欲坠。 他倒是没想到,即便故意提起蔚舟的软肋,也没能影响她的冷静思考,这人一下就听出了他在转换概念。 不过他的目的可不是激怒蔚舟,于是当即换了个话题:“小船,我很好奇,你对人类的生命是如何理解的?” 蔚舟想起杜漳对他“太悲观”的评价,有心劝慰,试图降低他对攻占帝国的执念,于是开口: “从宏观上来看,我们都是不朽的。人体的细胞会死亡,意识会消散,但构成我们的原子是守恒的,或是形成新的化合物,或是回归星云,我们中某些人甚至会化作超星系和黑洞。” “想不到你还有做哲学家的潜质。”诺瓦偏头,看向楼下交错的指向灯,嗓音很淡:“可惜,我没你那么志向远大。为了联邦永存,我将不择手段,无论后世的史书如何评判我。” 星空兽危机出现在五十三年前,那时他正值年少,一腔热血,觉得世上之事无有不成,这等外来物种的入侵不过是他建功立业的踏板而已。 直到相熟的长辈、同学、好友接二连三地消失,他才明白,死亡是生命最原始的恐惧与颤栗,任何一种崇高的信念在它庞然的阴影下都显得微不足道。 功名与时节终将逝去,只有枯骨同历史才可永恒。 “提出反对意见的议员们,无非是担心联邦对上帝国没有必胜的把握,但你我—— 作为昔日执掌帝国军部十几年的最高指挥官,你很清楚帝国究竟是个什么水平,而我也对我的军队有着绝对的自信。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我亲爱的小船。 ” 诺瓦举起空杯,遥遥敬向沉默的年轻指挥: “如果你不愿接替我的位子,和你的亲亲小o继续执行千星计划,那么,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将帝国从星际历史上就此抹去。 哦对了,今年刚好是帝国历1000年吧?拥有千年的荣光,它也不算虚度了。 ” 他伸手接住几滴雨水,喃喃道:“已经深秋了,再过几日,又要入冬了。”冬季是联邦的梦魇,星空兽将如潮水般涌入边境,无穷无尽。 直到许多年后,蔚舟依然记得那一个阴雨秋夜。 诺瓦在绵雨最盛时转头看她,笑意不减,他说: “小船啊,我终将死在黎明之前,但联邦会持有我全部的骨血。” 她没有被困在雨中,只是雨大了。 第77章 原野的枯枝落下第一层寒霜时,联邦再次迎来星空兽的繁殖期,军队有条不紊,却也节节败退。伴随着议会里一次比一次激烈的争吵,这个团结几百年的寰宇霸主,终于有了内部争权分裂的趋势。 又是一次夜袭消退后,蔚舟坐在青狐肩膀上,远远望着蒙蒙亮的地平线,四周硝烟弥漫,时不时传来士兵疲惫的交谈声。 没一会,杜漳爬上来和她并排,递出一管营养液,陪她静静坐着。 蔚舟将那根试管横在眼前,透过浅粉色的草莓味液体看向远方的战场,那片土地才终于有了一丝颜色。 她没偏头,只用手指点点自己的额角,像是没话找话似的:“我好像没问过你,你这里的疤是怎么回事?” 杜漳长相英俊,只是额头那道一直延伸到眼角的疤痕,平添了生人勿进的凶悍。 他下意识摸上眼角,浑不在意地说:“这个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受伤的时候身边没有治疗舱,再后来也懒得去做美容,就一直留到现在了。”说罢,又小心翼翼地问,“很丑吗?” 蔚舟摇摇头,拧开营养液喝了一口,“那是你为联邦英勇奋战过的痕迹。” 杜漳咧嘴一笑,随即又收了表情,叹气:“早年也常有人说,疤痕是军人的勋章,但一看到诺瓦将军那样……还是希望大家都别受伤。” 蔚舟有些意外:“我以为他是生病,原来是伤吗?” “当年他和三姐一同受了伤,但军舰上只剩最后一台空着的治疗舱,他让给了伤得更重的三姐。可惜三姐没能救回来,他自己也因此落了病根,很多器官都受了影响。” 如今三言两语说的简白,可一死一重伤的结果,也足以让人窥见几分当时情形之悲重。 两人沉默几息,杜漳试探般问出:“我听相熟的议员说,这次开会,诺瓦将军驳回好几次你的提议,你俩吵架了吗?” 在渐渐明朗的天光中,蔚舟偏头看向身边这人,他虽面目冷厉,却依旧有着赤子之心,会规规矩矩地叫着“林姨”“二姐”,也会在多琳惹她生气时直言让她给对方“找点麻烦”,或许他经历过最纠结的事也只是妹妹在眼前却不能相认,干的出顶着敌国军官的身份偷偷跑到她家楼下。 蔚舟缓慢眨了眨眼睛,语气平静:“没有,只是他想让我帮他做一件事,我没同意而已。” “那就好,”杜漳放松下来,摸摸她的头发,“你按你的想法做。他偶尔会想法极端,又小心眼,别理他。” 蔚舟仰头喝尽最后一口营养液,如飞鸟般轻盈跳下青狐,朝基地内部走去,留下一句: “哥,这次繁殖期后我要去一趟帝国,你帮我照顾一下江澜和阿狸吧。” 此言一出,杜漳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僵着肩膀一动不敢动,不知道是先开心听到蔚舟唤他哥哥,还是先疑惑她怎么突然要去帝国,何况还是把江澜留在这,自己独身去。 满心纠结之下,最后只支支吾吾挤出一句:“好的,没问题,你放心。” * 帝国历1000年的凛冬,昔日军部的传奇执行官、姓名高挂官网的通缉犯——蔚舟,以联邦议会副主席的身份再次踏上了帝都星的土地,被正在宴楼过生日的林勋亲自接待。 包厢是他惯用的那个1111号,里面的陈设一如既往,甚至连赠送的生日礼盒也无半分不同,可惜入座的人早已不复从前。 “老大今年也没来,就我们三个,你来得正好,能凑一桌麻将。” 林勋还穿着军服衬衫,袖子挽起半截,露出的小臂上多了几道长条状的疤痕。 他起身切了块蛋糕,放到蔚舟面前,“看在你还记得给我带礼物的份上,我屈尊亲自给你切一块,枝枝都没这待遇。” 彦枝坐在阿蕾杜莎旁边,跟着笑:“要不要添几道新菜?”蔚舟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吃了一半,总不好让人家吃剩菜。 可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阿蕾杜莎却提出不同意见:“蔚主席怕是新菜都吃腻了,”她的指尖把玩着一只做工老旧的打火机,语气意有所指,“也该尝一尝旧肴了。” 林勋抓了把凌乱的头发,闷头喝酒:“她这不是正吃着?都吃了半年了。” 他两今日仿佛商量好了似的,林勋话音刚落,阿蕾杜莎便立刻接上:“是啊,说起来,江主有大半年没回帝国了,蔚主席知道是为什么吗? ” 蔚舟自从坐下,没说几句话,便被眼前这两人一唱一和地堵着,此时捏了把小勺子,刮着蛋糕上的奶油。 “合作谈得不顺利,他自然回不来。” 林勋笑得克制:“不跟他谈,却要找上我们,怎么,是江主过于公私分明,不肯让你拿回扣吗?” 这话说出来,在场几人只当听了句笑话,显然江澜不是这样的人,若是帝国由他当家,他能直接打包好送给蔚舟。 彦枝的眼神在三人中转了一圈,心里忧虑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见过四位执行官以往的关系有多好,现在不仅分隔两方,连吃个饭也要处处针锋相对,见他们聊到江澜,终于找到机会插嘴道: “阿狸还好吗?会走路了吗?说话呢?” 他一提起孩子,三人顿时陷入沉默,好一会,蔚舟才回他: “她挺好的,会走路了,也能说几句简短的话。” 此话一出,林勋终于绷不住冷脸,暴露出真实面目:“你个没良心的,那小丫头好歹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出生的,也不说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他一开骂,气氛顿时走向热络,仿佛又回到蔚舟临走前的六人生日聚会。 蔚舟软了语气,叹道:“这不是不方便嘛,我总不能叫联邦的密探给你们捎信。” “说起这个我就生气,你知不知道我当年,前脚刚得知朝夕相处的同事是联邦人,后脚就看到了另一个同事的孕检报告,当时真有种天塌了的感觉。你们两个狗东西,合着只瞒了我一个人,死毒蛇丝毫不惊讶!” 阿蕾杜莎也想起了当时的情形,掩唇一笑:“我只知道他两在谈恋爱,对于江主是o这件事,我也半分不知情。” 彦枝举手为自己的伴侣作证:“真的,当时我们两还讨论过,若是星网得知两大优质alpha内部消化了,会有多少小o深夜流泪。” 林勋气得捶桌:“回想起来全都是泪啊,我还说你俩不熟,要多接触,可没让你们接触到床上去啊!你是不是得给我补一份媒人礼金?” 一旦得知这两人的真实关系,许多事情都有了解释,什么易感期碰巧在一起,什么借了对方的衣服,都是骗人的! 阿蕾杜莎悄悄补刀:“照这么说,你还得给他两结婚礼金、孩子礼金,算来算去都是你亏。” 林勋哽住,闭上眼睛不愿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 蔚舟拍了拍他的肩,安慰:“等我和江澜办婚礼,给你包一个大红包。还有彦枝,多谢你之前帮忙照顾他们父女两。” 江澜孕期对alpha颇为排斥,幸好有彦枝这个知情又靠谱的omega帮忙,虽说江澜给了他薪资,但口头感谢也是不可缺的。 彦枝连连摆手:“不用谢,我也没做什么,况且我很喜欢小阿狸,江指挥愿意让我做她的老师,我已经很开心了。” 蔚舟笑而不语,随即话锋一转:“我前年就听说你和莎莎姐在备孕,有好消息吗?” 彦枝表情一僵,正要开口,被阿蕾杜莎箍紧了腰,女alpha笑得妖娆:“你怎么比我们还心急,难不成想和我定娃娃亲?” 当事人还没回话,林勋抢先道:“哎哎哎,你不能等等我吗?我努努力,说不定也能跟你成亲家,反正现在情侣差个十几二十岁都算寻常。” 蔚舟眯了眯眼,掩住眼底的审视,点头:“好啊,那就看你们两家谁的儿子更讨我的小公主欢心了。” 彦枝脸红,当真畅想了一番阿狸成了他半个女儿的情形。他低着头,没发觉另外三位无一人笑得真心。 四人心思各异,找了几个轻松话题,聊了半晌。 蔚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我把赛琳娜带回来了。” 林勋和阿蕾杜莎对视一眼,调侃道:“你这是要拿赛琳娜换我们的江主不成,这可不行,我们身为娘家人,是不会同意的。” 蔚舟摇头:“赛琳娜这个孩子,我很欣赏,可惜她背后是帝国贵族,我也不好用她,只能给送了回来。” “她家里若是知道你把人送了回来,指不定怎么感谢你。”阿蕾杜莎捏着自己omega的手,眉眼间尽是摄人的风情,“她是家里的独苗苗,那家人找我问了好几回。” 蔚舟不接这个台阶,直言:“我可不是为了她家里人,若非是林指挥提了多次军部很忙,我也不费这个劲。” 她少见地露出咄咄逼人之态,林勋避开她的视线,将手里酒杯扔回桌上,竟是直接起身告辞: “你说得对,军部特别忙,这不,我现在就得回去继续加班了。” 在彦枝的欲言又止中,林勋拿起一旁的军服外套,展开往身上一披,便要离去。 在他错身而过、即将开门时,蔚舟幽幽开口: “林指挥,沙曼星事件找到原因了吗?” 林勋按下门锁的手顿住了。 第78章 包厢内彩条和花篮成堆,却没有一丝生日该有的欢乐气氛,三位军部高官各自低头出神。 当年的沙曼星事件闹得很大,彦枝也有所耳闻,但他不明白蔚舟为何在此时提起这事,难道蔚舟已经敬业到离职后仍要关心自己先前经手过的军务? 他满脸不解,用眼神向身边的伴侣寻求答案,可阿蕾杜莎只是盯着自己的指甲看,眼底一丝笑意也无。 林勋收回按在门锁上的手,“我就说,商界的小生意,哪能请得动你亲自走这一趟。”他径直往沙发里一坐,身上的疲惫掩盖不住,“过生日也不得消停,怪不得老大非要退位。” 彦枝左右看看,察觉到气氛不对,识趣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走之后,阿蕾杜莎点了根烟,也不抽,只放在指间慢慢燃着。尼古丁的气息幽幽散开,隐藏在蛋糕甜香下的对峙彻底暴漏。 “无论沙曼星事件的调查结果如何,那都是帝国内务,恐怕不方便告知蔚主席。” 蔚舟没有看她,朝着林勋的方向,“怎么能算是贵国内务,公司参股还要考察对方流水呢,何况是两国通商,我们自然要确定帝国是处在发展稳定的安全阶段。 ” “安全”这两个字被她咬了重音,听起来格外刺耳。 “毕竟,当年我和林指挥提过,若是情况不妙,必须全境戒严,一旦如此,联邦的投入岂不是打了水漂。” “你既有了猜测,还跟我们打什么哑谜。”林勋伸直了腿,横躺在沙发上,声音有气无力,“也别再拿通商当幌子了,你直说吧,想怎么样。 ” 阿蕾杜莎也没阻止他,两人身上都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死气。 岂知蔚舟听他这么说,也是心里一沉,艰难开口:“具体是什么情况?” “当年你的猜测是对的,星空兽生出了智慧,沙曼星那只,就是故意往人堆里扎的。”林勋枕着手臂,眼神毫无焦点,“说起来也是好笑,我们精心培养的指挥居然比不上刚开化的星空兽,它们中有一些无法检测等级的种类,极擅战场策略。” 阿蕾杜莎盯着蔚舟毫不惊讶的神情,语气不明:“你怎么知道的?我们连江主都没透露。” “林指挥的胳膊上,以前可没有那么深的疤痕。”蔚舟给自己倒了杯水,垂眼慢慢喝着。 显然她撒谎了。 她一直对帝国同意通商的真实目的保持怀疑,结合他们先前催促赛琳娜入席,如今又避而不谈的态度,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军校联赛。 彼时联邦也是这种状态,一边紧紧地隐瞒消息,一边又想寻求邻国的帮助。 但她不能直说。 当初军部愿意保她,最大原因便是她在位期间从未做出对帝国不利的事情,若是联邦早已遭袭的内幕泄露出去,那场针对帝国的巨大算计也隐瞒不住,想要谈和,便更难了。 林勋不怀疑蔚舟的说辞,毕竟早在沙曼星事件过后,她就提起过全境戒严,只是当时他们都没能想到,不是普通星空兽有了神智,而是有更高等级的星空兽诞生了。 但他仍有疑惑:“联邦是不是早就知道?当时在赛场星,可是他们极力要求上重武的。你那会进去看了,那头星空兽有什么异样吗?” “如今她为联邦做事,你指望从她口中问到消息?”阿蕾杜莎的眼神直直看向蔚舟,“蔚主席,既然大家已经坦白到这种程度,也没必要继续兜圈子了。帝国遭受星空兽袭击,需要联邦的援助,条件随你开。” 她如此直截了当地提出需求,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沉默了,林勋甚至撑起上半身看了她一眼,最后念叨着“算了”,又躺回去。 “随我开?”蔚舟心情复杂,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你可以先提,我们再去上奏陛下。”阿蕾杜莎皱眉,以为她是不相信,“最近贵族行事收敛不少,只要条件不算太过分,他们也不想坐吃等死。” 蔚舟却摇头:“这场交易太不靠谱。联邦无从验证这是不是帝国的陷阱,帝国也不能对入境的联邦士兵完全放心,届时两国合作无果反成仇,平白浪费了如今互通有无的大好局面。” “那你想如何?” “这场合作的关键,不在于我们想要什么,而在于帝国能给出什么。” 无论谈判的性质如何变化,都有一个底层规则——谁先说出心理价位,谁就失去了先机。 “我想,无论是我们在关税上做出的让步,还是对联邦密探的视而不见,都足以表现帝国的诚意。只要联邦愿意与我们合作,交易额的分成还可以再商议。” 江澜签订的商业协议中,针对产品种类和原产地的不同,有一套复杂的分成细则,但总体来说,两国基本等同于对半分利,阿蕾杜莎这话的意思便是,帝国可以只拿四成或三成。 “你说的这些,我直接出兵攻下帝国,一样能得到。”蔚舟歪了歪头,手指轻点水杯,补全后半句:“甚至更多。”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降至冰点,林勋表情空白,愣愣地盯着吊顶上的水晶灯,仿佛下一秒它便要开出朵花来。 国家倾轧之间,可没有什么趁人之危的道德底线。在此之前,为了防止泄密,他们连江澜都没告诉,就是担心这恋爱脑把消息泄露给蔚舟,没想到她自己猜出来了。 直到火星烧到手指,阿蕾杜莎才回过神,随手将烟蒂按进玻璃缸中,“我认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可正如你刚才所说,如今我为联邦做事。” 阿蕾杜莎沉默了,这正是她和林勋迟迟不肯言明条件的顾忌之处。 蔚舟从踏入这间房开始,始终冷静、镇定,连星空兽生出智慧这等离奇事都无法撼动她的情绪,他们无法再百分百地信任她。 很可悲,但事实的确如此,他们都不再是三年前的五席了。 林勋深吸一口气,转而给联邦戴高帽,“你们联邦不是一向以平等、平和为立国之本吗?怎么现在连援助邻国都不肯。” 蔚舟扯了扯嘴角,分不清是笑了还是没笑,“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说这些空话,若联邦真是如此,寰宇何至于在七百多年前就只剩两个人类国度。” 帝国兼并多个小国才有今天,联邦何尝不是如此?谁才是那个更贪心的霸主,尚无定论。 “不过——” 见气氛差不多了,蔚舟终于提出条件:“有一点,我希望贵国能明白,联邦自给自足这么多年,商界那几分薄利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能让我们同意合作的唯一原因,只会是——未雨绸缪。” 两人一听这话,便知她心底也是倾向于合作的,各自松了口气,示意她继续说。 蔚舟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终落到看不清脸的林勋身上,“星空兽是不可控的,今日它在帝国,来日也可能去联邦。倘若有一天联邦也遭此劫,帝国能否保证同样出人出力帮我们呢?” 林勋嗤笑出声:“真到了那时候,大家各扫门前雪,看谁先死就完了,还费什么劲抵抗。” 蔚舟表示不认同,“一加一,总归是大于二的。” 两国的发展倾向不同,总有可互补的地方。拧成一股绳,也比独自摸索的赢面更大。 “我很好奇,”林勋没说同不同意,只猛地坐起身,笑得很不正经:“你把江主扣在联邦,是做人质吗?” 旧友相悖便是如此,即便在谈判上对立拉扯,也总会拐到熟悉的人和事上。这是一种拖延,也是在打感情牌。 正主还没回话,阿蕾杜莎先开口:“不算吧?毕竟就算我们不同意,她也不能撕票,反之,她也不会把人送回来。我还听说,江主走的时候,不仅带了孩子,连猫也一并抱走了?” 林勋拖着音,长长地“哦”一声,总结道:“肉包子打狗呗。” 蔚舟被他骂习惯了,闻言也不生气,“你们考虑一下吧,具体事宜我们后面找时间再议。” 这就是默认他们会同意了。 * 从宴楼出来后,蔚舟在路边站了许久。 寒冬的冷冽无情掠过每一个处在室外的行人,割裂的霓虹碎影晃在大厦之上,遮住了繁星原有的光芒。 细雪落在女人身上,在睫毛上留下几滴晶莹白霜。蔚舟摆手拒绝几位男女的搭讪,在街角漫无目的地逛着,手上的智脑显示正向赛琳娜拨讯。 赛琳娜是她的底牌,比起有结婚生子这个“前科”的江澜,赛琳娜才是那个能在帝国与她配合的最佳选项。 只是现在也非必需了——超3s级星空兽的现身,已经截断了帝国后路,他们别无选择。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为自己的猜测应验而感到庆幸,还是为帝国也同样遭受此劫而感到悲哀,最后通讯接通的那一瞬,她只说了句: “来我身边吧。” 事已至此,赛琳娜可以回到她喜欢的前线。 可通讯那头的人却拒绝了,年轻的女学生不疾不徐,音色丝毫不受电波干扰: “老师,我记得自己曾和您吐露过,我觉得人类和星空兽的战争很可悲,同为寰宇的生命种族,却要你死我活。” 渐入深夜,街上人影稀疏,蔚舟停了脚步,雪花从她指间滑落,覆盖一地尘嚣,寂静浮上,唯有平稳又不失娇俏的女声娓娓道来。 “从前您和我说过,身为指挥,应当有自己的判断,所以直至今日我也不觉得自己处在思维误区。但这些年,见您为千星计划付出这么多,我心底有些感触。 或许在遥远的未来,我们与星空兽也有握手言和的一天,但现在,我想我必须为人类尽一份力。前线战场不缺我一个指挥,但帝国缺一个偏向合作的执行官。我知道,按您的进展,此时我已不是必需,但总归是能让计划更顺利些不是么? ” 蔚舟轻轻叹气,以往她觉得,赛琳娜的指挥风格和江澜很像,此时方觉,她的性格,其实更像诺瓦的反面。 在她眼里,帝国与联邦的战争只是猜拳式的对立,赢家只会覆盖输家的国号和领土,但星空兽与人类,是真正的种族生死之争。 激进的指挥风格和悲悯的内心独白,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杂糅在一起,构成了与众不同的赛琳娜。她身上有前辈的影子,却早已走出了自己的路。 蔚舟第一次没有立刻肯定她的见解,拂开花坛上的积雪,缓缓坐下。 “成为执行官,为我做事,这其中的风险与磨难,在出发前我已告知过你。现在我还要再添一条,这场谈判已经将我和他们之间的情谊消耗大半,剩余那一点,对你而言毫无帮助,甚至称得上累赘。我试探了林勋的口风,他已经不太信任你了。” 蔚舟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暗含叮嘱的话,她总习惯托底。当年她带着赛琳娜去联邦时,也是为她铺好了后路。可如今,她已无力继续在帝国面前保她。 但赛琳娜并不担忧这一点,她只问:“老师,您觉得我有胜任执行官的能力吗?我总忧心,自己是否太年轻了?” 蔚舟低低笑了笑,言语间露出一点怀念:“翻过年,你就28了吧?我是21岁入席,江澜25岁。” 良久,通讯那头传来声音:“有您这句话,便足够了。下一次正式谈判再见吧,蔚主席。” 第79章 那日过后,蔚舟和赛琳娜便断了明面上的联系。再见时,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目标——作为预备执行官和林勋一起出行。 彼时春气尚且不显,只是冻土松动,略微冒出点草皮,但帝国已经等不及了,一场汇聚了两国话事人的线上会议迅速开始。 令人惊奇的是,几位执行官不在总司会议室,而是和蔚舟一起坐在了她家里。 “当初江主怀孕时,我们给这间房做过加防,保密程度不会低于总司,你就放心吧。” 林勋戴着总指挥的肩章,军服倒是穿得板正,只是人翘着腿坐在单人沙发里,端了杯汽水品着,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散漫。 蔚舟和抱着孩子的江澜对视一眼,有些好笑道:“我自己家,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小船,”诺瓦单手撑头,脸上的病色连电子影像都遮不住,慢悠悠问:“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他在此时的突兀问话,让在场众人都意识到“提议”与帝国有关,林勋眯了眯眼,等待蔚舟的反应。 蔚舟装作没听见,关闭了房屋主脑,素手一抬:“开始吧。” 张林慕率先打破沉默,她略过寒暄,直入主题:“听副主席说,帝国近日遇到些小麻烦,需要联邦协助解决?” “的确如此,”阿蕾杜莎放下咖啡,眼神在几位联邦人的电子影像上转了一圈,“联邦在军备发展上一向进步神速,想来这份麻烦对贵国而言,不过小事一桩。” 她说话一向语转三弯,叫人听不出这是阴阳怪气的高帽,还是真的恭维。 诺瓦也不是吃素的:“交易可不是这么谈的,价值从不以出力者的付出程度为衡定标准,而是看收获者因此得到了多大利益。” 林勋不甘示弱:“照诺瓦将军的意思,岂非全世界的工人都该罢工了,毕竟他们每时每刻都在为公司添砖加瓦,却拿着同样的薪资。” 蔚舟突然比了个暂停手势,朝江澜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众人不明所以,偏头看过去,一个水灵灵的小女孩正安静靠在江澜怀里,眼眸灵动明亮,直直盯着蔚舟。 出于保密性,参会房间都关闭了主脑,受主脑统一控制的恒温器也暂停工作。此时联邦正是夏末,小姑娘自己抓了张湿巾,擦拭额头的汗珠,见蔚舟看过来,张开手要她抱抱。 “妈咪——” 这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喊,让在场的大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怜爱表情,江澜搂着她拍了拍,找了个便捷冷气扇塞进她怀里,轻声哄:“妈咪不在这,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蔚黎一听,乖巧缩回手,又喊:“粥粥——” 江澜表情一顿,他不愿跟猫贴着,便指着蔚舟说:“舟舟在那呢。” 父女两的温馨互动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不少,林勋更是“啧”一声,直言:“还是小姑娘甜,你两能不能再生一个,把这个送我吧。” 蔚舟不理他,“看到了吗,我女儿还在等我回去。别吵架,少说废话,早点结束。” 冗长的试探她已经在林勋生日那天做完了,如今窗户纸已经捅破,继续拉扯毫无意义。 阿蕾杜莎给了赛琳娜一个眼神,让她出来说:“我们这边,商贸的分成可以压到三成,并且保证每年的交易流水不低于两百万亿。” 这个数额看着吓人,其实只是双方签订的商品种类交易额的基础估算,提这么一句,主要是表明帝国不会因为不满分配,而故意降低进出口频率。 诺瓦眼底的嫌弃丝毫不加掩饰:“唔,这点东西,打发谁呢?咱们小船随手送的定情信物都值好几个亿呢。” 蔚舟神色不动,像一个无情的推进度机器:“少说题外话。” 杜方心疼小宝宝要听大人们说些无聊的话题,也不拐弯抹角:“林指挥,互助协议,是我们的底线。” 林勋手里转着空杯,在脑子里将最新的联邦情报又过了一遍,依然没能发觉漏洞。 联邦此举异常,他们不是看不出,毕竟谁会放着现成的狮子大开口机会不要,非要一纸不知能不能兑现的协议,可帝国别无选择。 若非蔚舟在其中斡旋,此刻他们迎接的到底是联邦的援手还是重武可不好说。 “杜将军这话说的,显得我们是什么忘恩负义的小人一样。联邦愿意伸出援手,帝国自然也会在贵国有难之际,倾囊相助。” 基础条件谈完,众人都悄悄松了口气,接下来便是重头戏了。 “联邦打算出多少军备人力呢?” 杜方装作对星空兽毫不了解的模样:“听副主席说,星空兽总在冬季大肆进攻?” 这也是联邦在自己仍处在危机中,还敢答应帝国求援的原因,两国的冬季是错开的,并不会出现同一时间段受袭的情况。 林勋点头:“没错,冬季应当是它们的繁衍期,为了给幼崽腾出生存空间,它们会大面积地扩张地盘。”杯子被他甩在桌上,咕嘟嘟滚着,好在赛琳娜扶了一把,才没掉下去。 “容我提醒诸位,此次进化后的星空兽,可不再是之前随意拿捏的小猫小狗。论单体战力它们或许比不上我们的3s级单兵,但除了重武,我们也没有其他一力降十会的手段。” 为了引起重视,他甚至准备了影像资料。联邦几人看的一脸惊讶,诺瓦更是夸张地“哇”了一声。 蔚舟:…… 杜方摆手:“联邦的支援力度,可以根据帝国的需求来调整,这不重要。重点是,支援军如何调度、受谁调度?” 联邦军团不可能听从帝国指派,撇去士兵个人意愿和双方配合程度不谈,若是帝国拿他们当炮灰…… 张林慕挂着笑,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客气:“请四位指挥见谅,我们心疼自家孩子,不希望他们远道而去却受人欺负,所以,我们的指挥必须拥有和帝国指挥同等的权力。” 阿蕾杜莎断然拒绝:“一山难容二虎,一军也只能有一个最高指挥官。” 指挥权相争是战场大忌,她的看法没有问题,却无法被联邦接受,双方争执不下。 “我有一个提议。” 眼看场面陷入僵持,蔚舟点了点桌子,止住几人的拌嘴。 “互助协议签完后,星空兽便是人类共同的敌人。既然指挥权归属无法让双方都满意,不如让它独立出来,让所有参与抵抗星空兽的军团保持中立,隔绝在日常边防驻守之外。” 这番话像是一记热铁落入深水,众人表面平静,心底的气泡却一个接一个沸腾。 不得不说,这个方案提的很是大胆,两国专注集权这么多年,要他们在危难之际分兵给第三方,简直强人所难。若非提出者是蔚舟,这人怕是要被当众赶出去。 林勋和阿蕾杜莎心底的异样感更重,一时没有出声。 倒是赛琳娜弱弱发问:“那我们是不是要给更多的钱?” 她今天是代表贵族,问出这话无可厚非。原先让出的那两成收益算是给联邦的答谢,是除冬季供给外的特殊补偿,可一旦第三方组织成立,军备投入可就不止是战时那几个月了。 “联邦这是养不起兵了,要分一部分给我们?” “林指挥说笑了,”杜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蔚舟的意思,“副主席刚才说了,第三方组织的成立前提是互助协议,到时候,所有开支自然由两国平摊。” 江澜还搂着孩子,轻飘飘道:“我同意。” 林勋怒瞪他一眼:“你少在这妇唱夫随。” 蔚黎:“同、意。”她正处在学说话的阶段,听见什么简短词语都想重复一遍。 林勋:…… “既然咱们的小公主也说同意,我没什么意见。” 张林慕也表态后,诺瓦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唇边还挂着笑,声音却像是从牙间挤出来的一般:“那么请问蔚主席,这个独立出来的组合军团,总指挥是谁呢?” 迎着八人齐刷刷的目光,蔚舟喝了口热茶,淡淡道: “我。” 【正文完】 第80章 帝国历1001年,两个交战三百余年的寰宇霸主彻底握手言和,共同开放交通及网讯,支持民众从事商业和旅游业等事务。不仅如此,为维持这份得之不易的和平,双方决定成立友好互助组织——联盟。 同年冬季,联盟总指挥蔚舟出兵为帝国解决秘密危机,大胜而归。 不到半年,联邦曝出星空兽进化并袭击边境一事,请求联盟支援。随后不久,帝国也公开承认先前的秘密危机正是遭遇星空兽攻击,民众哗然不止。 至此,人类正式拉开与星空兽分庭抗礼的新纪元。 好在据边境居民透露,联盟在边境构筑了足够坚实的防线,暂时不必忧心个人的生命财产安全。 出人意料的是,星空兽进化的话题热度仅仅高居两日,便被一则娱乐快报压下。爆料媒体称,联盟总指挥蔚舟,名噪一时的钻石女a ,其实早已隐婚生子,而孩子的父亲正是同为alpha的昔日同事——江澜! 此料一出,大批民众直呼离谱,也顾不得关注离自己几万光年远的星空兽,纷纷下场质疑alpha怎么生孩子。 至于之后帝国军部总司放出了江澜的性别报告,又有多少年轻女o梦破心碎,便是后话了。 蔚舟只在娱报按她吩咐发出爆料时看了一眼,她实在太忙了,一边在前线领军作战,一边还要防着有人偷她女儿。 这不,今日又有一则来自中环星的通讯: “嗨小船,我的继承人还好吗?” 蔚舟:“再说一遍,阿狸不是你的继承人。” “当时那场会议上,你先斩后奏地自荐,致使我的位子后继无人,可不得赔我?考虑一下吧,我听说你曾是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执行官,那我也能让小丫头做联邦史上最年轻的将军,这可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对你来说确实是稳赚不赔,对我和阿狸不是。要不要从军,等她长大了自己选。” 挂断后,又一则来自帝都星的通讯接进: “你和江主打算什么时候要二胎?二胎影响老大的幸福指数,你得提前把阿狸送我这里来。” 蔚舟:“没有再要一个孩子的意愿,别操莫须有的心。” “基因优秀的人就要多生娃,这是为人类做贡献!” 蔚舟:“……听说彦枝怀孕了,你何必舍近求远,不如直接找莎莎姐要孩子去。” 这两人的狂热程度让蔚舟一度想在女儿三岁生日宴那天将他们拒之门外,但很可惜,两国有意借这次聚会聊表庆祝之意——庆祝联盟近期收复了被星空兽占领的三颗星球,届时他们必须出面。 中环星的名流们曾以为,当年蔚舟的回归生日宴已是大佬遍地的顶级场合了,没想到她的女儿更甚,不仅是联邦三位将军齐至,连帝国也来了两位执行官。 随着联盟权力的不断扩大,蔚舟本人逐渐成为两国高层中说一不二的角色,小公主的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受邀参会的宾客无不使尽浑身解数献上祝福,足以引起拍卖场轰动的名贵礼物流水般涌入。 而此时,打扮成洋娃娃的小公主正和她亲爹争夺宠爱。 “蔚黎,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一岁的宝宝了,而是三岁的大人,不能再赖在妈咪怀里和她一起睡,知道吗?” “可是爹地,你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大大人了,为什么还和妈咪一起睡?” “因为你妈咪爱我。” “妈咪也爱我。” “这不一样,她肯定更爱我。假如她有十分的爱,那一定是我六你四,不过别灰心,我也爱你,足以补全这个空缺。” “那也可以我六你四呀,爹地,我同样爱你,可以补全这个空缺。” 江澜:…… 蔚舟推门进来时,江澜跪坐在地毯上,父女两正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这种情况发生太多次,她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咳,阿狸,爷爷在楼下等你切蛋糕呢,你先下去。” 蔚黎双手一背,昂首向外走,“好吧,谁让我是个三岁的大人了呢,才不像某人,还要等着妈咪来哄。” 蔚舟将女儿哄走,这才弯腰去瞧不说话的江澜,手臂环过后颈,托着他下巴勾了勾,那动作,和撸猫差不多。 “小猫咪不开心时还会喵喵叫几声呢,你却是半声不出。” 江澜仰着脸,故意道:“喵喵——” 细碎的暖光洒在两人眼底,倒映出彼此的面容。冬季自带的冷冽也挡不住情人对视间生出的燥热,缱绻顺着并不清白的眼神拂过眉梢。 正宴待启,蔚舟分明滴酒未沾,却觉得自己已有醉意,情不自禁地按着男人肩膀,贴上他的唇。 潮气盈满两人唇齿,温柔的亲吻似雾还浓,爱怜浮于表面,欲\念深藏其中。 江澜膝行几步,抓住蔚舟的手腕试图更近一步,可惜这人只是浅尝辄止。 “下楼吧,客人还在等我们。” * 大厅宾客云集,小寿星已经切完第一刀蛋糕,蔚舟带着江澜上前,替女儿发表感言。没有聚光灯的加持,夫妻两人也依旧是人群焦点,外形优越,谈吐得当,名贵的礼服不及他们身上的军装价高。 屋顶挡板展开,烟火在天幕绽放,自然的气息逐渐弥漫。携着雪气的夜风拂过山川,本是只凭一身孤胆诠释自由的莽撞事物,在蔚舟的发丝间却也乖顺缄默。 “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前线战场的情况,相信联盟公示的战报已经给出了最真实的答案。 星空兽的进化对生于此代的你我而言,称得上无妄之灾。但两国统御星系这么多年,也并非一帆风顺,勇气与毅力在延续几千年的历史中沉淀发酵,绝不是几只同类相食的莽物可以模仿的,大家尽可放心。 最后,仅以这一杯,敬人类不屈的灵魂——” 众人一同举杯,拱卫高台中央的核心权力层,其中最耀眼的当属那位高挑的女alpha 。 用意气风发四个字去形容她未免单薄,能以如此年轻的面貌站稳在金字塔的塔尖,饶是无神论者,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命运女神是如此偏爱她,给了她傲人的实力,还要给她创造发挥的空间。 乱世之中,人人都想做那只引起飓风的蝴蝶,可惜庸俗者众多,总忧心自己沦落成被蝴蝶效应牺牲的尘埃。 于是有好事者在底下窃窃私语,说是单从她敢让孩子以“黎明”为名,便足以窥见几分这位总指挥的野心,何况她还曾在自己的生日宴上放言,要使群星永恒。 至高权力不过是她摆渡的船桨,即便逆流,也要做那千古留名的救世圣主。 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蔚黎,也不会再有她这份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功勋加成。 然而强者从不因流言止步,蔚舟饮完敬酒,留下一句“我还有军务在身,先失陪了,各位尽兴即可”,便径直离开了宴会厅。 众人不敢挽留,即便联盟强势,星空兽仍是与人类势均力敌的危险物种,不可有丝毫松懈,而作为总指挥的蔚舟,无疑是那根定海神针。 * 宴会结束后,江澜牵着女儿,上楼去找蔚舟。 女人迎风站在露天阳台前,面前的虚拟屏滚动着,大约是在看前线的战报。她身上还穿着军服,军靴束紧长裤,勾勒出修长有力的腿部线条,让她整个人如白杨般挺拔。 江澜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 晴空的夜幕挂着弯月,皎皎月色与地面积雪遥相呼应。只三年,她便真正做到了分别信上所说的—— 纵于雪下,万物也生。 从此,这大雪纷飞的凛冬,不再藏着爱人相别的眼泪,以及种族受胁的惊惧,它只能做那迎接春日的使者。 江澜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于是带着满身欢乐气息的蔚黎毅然决然地抛弃她爹,迈着小碎步,奶声奶气地喊:“妈咪——” 蔚舟的注意力还留在战报上,只向后伸出一只手,口中哄着:“嗯,乖宝宝,来吧。” 江澜闻言,仗着腿长两步越过女儿,抢先抓住了alpha的手。蔚黎小嘴一嘟,气鼓鼓地抱住蔚舟的腿。 蔚舟笑着回头,玫瑰星云在她身后的天幕上悄然盛开,那是宇宙酝酿的浪漫诗篇,也是银河为人类铺就的历史留白。 自此,千星闪烁,高悬不落- 正文完。 【番外合集】 第81章 帝国历988年,封闭已久的联邦宣布对外开放。消息一出,吸引了大批星盗和无国籍旅人前往,连帝国军部也传讯了外交请求。 七月,军部总指挥菲利斯携学生江澜抵达联邦,将军杜方在私宅设宴款待。 “你来的不巧,我那两个同事,一个去了边境巡防,一个和我夫人结伴旅游去了,真是怠慢。” “哪里,杜将军客气了,我此行只是带小江见见世面,无需兴师动众。能得杜将军一杯茶,已是幸事。” 仅仅几句话,两人便已明白对方同样是千年的狐狸,之后你来我往聊了半晌,也没提及什么正事。 杜方添了三回茶,正想着换点别的活动打发时间,门外先传来几声杂乱的人声。 他放下杯子,笑得更深:“是我那几个孩子回来了。” 江澜顺着杜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位年轻男人打头,正搂着个半大男孩子悄声说着什么,身着一字肩上衣的长发少女,慢悠悠跟在后面。三人手里都拿着花环,单看那枝条的新鲜程度,便知是刚摘的。 “哎呦,花房里总共就开了这么几朵花,全被你们霍霍了。说说吧,这回又是谁起的头?”杜方嘴上如此说着,神情可不见半点埋怨,眼里满满都是溺爱。 小男孩挣脱哥哥的手臂,抢先跑过来,“还能是谁,五哥呗,不过最后是六姐姐摘的最多!” 杜方朝他们招手,“这是帝国军部总指挥菲利斯先生,以及他的学生江澜,过来打个招呼。” 蔚舟将卡在手臂上的衣袖放了下来,规矩上前:“菲利斯指挥,江指挥,上午好。” 联邦封闭多年,她这是第一次见到邻国人,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没想到江澜恰好抬头,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杜将军家里真是热闹。” 杜方反应过来,明白他这是误会了,解释:“我没那福气,就这么一双儿女,屿白是林慕家的。” 小辈上前问好,菲利斯秉着礼貌也得关心两句,“三个孩子都是气质不俗,千金看起来和小江差不多大呢。”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杜方来了兴趣,将蔚舟拉到面前,“舟舟今年22了,四月才过的生日。小江指挥呢?” “21,七月生日。” 菲利斯补充道:“我这个学生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冷了些,不爱说话,杜将军别见怪。” 蔚舟注意到了别的重点,趁着长辈们还在寒暄,径直出言:“江指挥这个月生日?那这个花环送你当礼物吧,生日快乐。” 菲利斯一愣,见到联邦几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杜方眼底甚至透着“我女儿就是细心”的骄傲,便也没有当场拒绝。 花环以纯白铃兰的枝条为底,点缀着蓝罗花,清新又典雅,散发出淡淡香气。 江澜的眼神从花环移到蔚舟身上,毛衣的衣领卡在她肩膀处,露出漂亮的肩颈线条,眼里没有任何特殊情绪,仿佛只是随性而为。 菲利斯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心道不好,正要出声为这个生人勿近的小祖宗找补,江澜却伸手接住了花环,小幅度点点头: “谢谢。” 杜方无法共情菲利斯心中的震惊,只当是他夸大其词,这孩子分明只是慢热,于是热情道: “跟咱们两个老家伙坐一起多没意思,舟舟,你带着小江指挥,你们几个年轻人出去玩一玩。” 季屿白正悄悄拽着蔚舟的衣角,嘀咕“刚才找你要了好久,你都不给我”,一听这话更是满脸不高兴,只是碍于礼数没有开口。 菲利斯用余光瞥向面无表情的江澜,看不出他愿不愿意,只好推辞:“此行已是叨扰,哪能继续麻烦千金和公子们。” 蔚舟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给出台阶:“两位舟车劳顿,是该多休息几天,如果江指挥后面有空闲,咱们再约。” 她只是客套一下,没想到两日后竟真的与江澜再次见上了面。 “菲利斯指挥不在酒店吗?敲他的房门没人应声。” 江澜微微后退了一步,这是允许她进门的意思,但蔚舟抬手拒绝了,隔着一道门槛简单阐明来意:“新到了两筐水蜜桃,我和哥哥来送一筐给你们。” “他出门了。” 蔚舟有些惊讶:“你一个人留在这?” 江澜点头。 蔚舟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怜爱,一股主人家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提议:“要不然,我带你出去玩?” 她听杜方提过,江澜的父母因为性格不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 小可怜。 江澜还没回话,杜漳从她身后探出头,迟疑:“啊?那这箱桃子怎么办?” 蔚舟看了眼自己的傻大哥,表情无奈:“你放地上啊,一直抬着干什么?” 这里说是酒店,实际是专为外宾新建的留宿庄园,平时少有人来,根本不用担心物品遗失。 “不能放他房间吗?” “人家是omega,咱们不方便进他的私人空间。” “那你还说带他出去玩?” “出去玩去的是公共场所。” “哦。” 蔚舟叹气,转去问门内的人:“上次忘了问,你的生日具体是这个月的哪天?花环太草率了,我给你补一个正式礼物吧。” 江澜:“今天。” 蔚舟:…… 帝国也太不会养孩子了,怎么能把过生日的小孩独自丢在酒店。 加倍小可怜。 她思索了一会,想了个不需要多人也有仪式感的活动,“你愿意的话,我带你去做蛋糕?” 江澜单手扶着门框,有些犹豫:“会麻烦吗?” “不麻烦,蛋糕胚都是烤好的,只需要自己抹奶油就行。” 显然他不是这个意思,又问:“会麻烦你吗?” 蔚舟了然,语气轻松:“不麻烦,乐意至极。” * DTY蛋糕店内。 趁着江澜去看注意事项,杜漳将妹妹拉到角落,低声:“你干嘛对他那么好?” “有么?他是客人,尽一尽地主之谊罢了。”蔚舟抱臂靠在墙上,盯着江澜的背影笑了笑,“而且,他长得好看。” “不觉得,也就一般吧,又没多长一只眼睛。”杜漳抓着妹妹的肩膀使劲摇了摇,“他是不是给你下降头了!赶紧叫三姐回来给你看看! ” 蔚舟由着他晃,无声叹息:“三姐忙着巡查边境呢,哪有时——不对,我没被下降头,你欣赏不了就起开。” 三人从打发奶油做起,按照配比表一一调制用料。中途杜漳接了个通讯,说是有事要先走。 蔚舟踌躇,觉得自己单独和江澜相处不方便,可转念一想,两a一o的组合似乎更奇怪? “行,你回去吧,我陪他把蛋糕做完。” 杜漳走后,蔚舟拖了个椅子坐在江澜旁边,看着他开始叠戚风层。 这人似乎有强迫症,三层戚风胚厚度完全一致,连中间的水果粒也要均匀铺满,若非果粒形状不一,兴许他还要按大小排列。蔚舟情不自禁笑了一下,招来江澜的询问眼神。 “没事,我觉得你做的蛋糕挺可爱的,继续吧。” 两人各自安静,却不觉气氛沉默,直到江澜误触了自动打发器,虽然他反应极快地关闭,蔚舟脸上依然多出几滴奶油。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男人下意识要帮她擦拭,手伸到半空才想起自己指间也有奶油,一时无措。 蔚舟摇头表示没事,起身去找纸巾。 江澜这才发现她腿上也有奶油。 她今日穿了件宽松毛衣,短裙在毛衣的遮盖下只余一点花纹边缘,咖色靴子的长度只到膝盖之下,其余腿部皮肤都暴漏在空气中。 “你……”江澜张了张口,又觉得难以启齿,幸好蔚舟自己发现了。他收回视线,却忘了下一步该干什么。 蔚舟擦完腿,纸巾还没扔,伸手示意江澜:“你脸上也有。” 江澜不知道在想什么,顺势从她手里抽走纸巾,按在自己脸上抹了抹。 蔚舟没来得及阻止,“……要不,换一张呢?” 江澜愣了两秒,也反应过来,强装自然:“好。” 这一点小插曲过后,两人表面恢复原状,心绪却迟迟不能放平。 做蛋糕的流程虽然简略,但每一步都是细致活,两人光是画图案就花了一个星际时,直到傍晚才完工。 刚出店几步,蔚舟突然停下:“等等,咱们好像没拿餐刀,你在这等我。” 江澜站在街角,礼盒丝带在他指间压出明显的触感,他看着那人拿着一叠配套餐具,单手一撑越过马路间的围栏,长发在空中荡出飘逸弧度。风从她的腰侧掠过,勾勒出隐藏在宽松毛衣下的腰线。 她走近了,用再随意不过的语气说:“我送你回去,走吧。” 女人音色清丽,他却仿佛听见什么咚咚的杂响。 蔚舟走了两步才发现江澜还停在原地,疑惑返回:“江指挥?” 江澜这次听清了,那是他的心跳声。 他不敢与这人对视,低头道:“没事,走吧。” “等等,什么声音?你听见了吗?” 江澜一惊,试图压稳心跳无果,默默后退半步道:“……没听见。” 蔚舟神情认真,停在原地细细辨认,随后抬头往半空看去。 一架热气球突兀地飘在高楼中间,逼停了许多正常行驶的飞车。随着它的接近,“呼呼”声也越发明显, 热气球的吊篮里,一个年轻男人冲下面挥手,声音传出去很远:“蔚舟!小爷来了!吃小爷一枪——” 在他举起枪的瞬间,蔚舟一手揽住江澜,猛地往角落里躲去。 “子弹”砸在他们原先落脚的地面,留下一剂弹力胶。 蔚舟憋着气:“林勋!别忘了你金盆洗手的证明还压在我这呢!” 第82章 林勋充耳不闻,在热气球离地面还有两三米时就敢往下跳,绕过一群惊慌失措的路人,正要说话,忽然眼神一凝。 他伸手指着那个被蔚舟挡在身后的人,恶狠狠道:“我记得你,你是那个代表帝国跟我家谈判的抠门指挥!” 蔚舟拍开他的手:“别乱指人,很不礼貌。” “小爷跟他有过节,你管得着吗?” 林勋一脚踩在矮路桩上,表情得意:“你们帝国死命压招安条件,嘿,你猜怎么着,联邦出价比你们高!蔚舟,你说是不是? ” 蔚舟:…… “这也算过节?那我开始怀疑,上次我们对战后,你在背地里偷偷骂我。” 林勋眼神飘忽:“没有的事,别污蔑小爷。” 蔚舟懒得理他,转头对江澜说:“我们回去吧。” 林勋屁颠屁颠跟着,眼里的八卦不加掩饰:“你俩什么关系啊,你对他说话这么温柔?” 这话一出,两位当事人脚步一顿。 蔚舟克制着没去看江澜的反应,“你别乱说,江指挥是联邦的客人,理应以礼相待。” “你别被他这张脸骗了,当初他挡小爷财路的时候可是无情地很。” 闻言,江澜终于肯给他正眼,将无情做实:“林家做星盗时,曾多次在帝国商业航线上作案。这些,联邦知道吗?” 林勋瞪大眼睛,暗骂这人阴险,抢声道:“蔚舟你别听他胡说,他就是嫉妒我家找到了好靠山。以前那些事,都是劫富济贫,每年有一堆活不下去的人来投奔我家呢。” 蔚舟被他扰得直叹气,心想怎么都入冬了,蝉还在叫个不停。 “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还不是为了引渡文书,我家一堆小弟在联邦外等着进来呢,你到底要卡到什么时候?” “你今天公然违反交通法规,丝毫不将联邦法律放在眼里,还有脸来催我?” 林勋见这招行不通,眼神一转:“怎么还提着蛋糕,谁过生日啊?哦,我想起来了,四月份我家还给你送过礼物,那就是这狗……咳,这位江指挥的生日喽?” 他伸手搭在蔚舟肩膀上,提议:“光吃蛋糕有什么意思,我带你俩去玩点刺激的,怎么样?” 蔚舟矮身躲开,“别拉拉扯扯的,我们不熟。” “大家都是alpha,你还避上嫌了。你两孤a寡o的出来逛街,不也没有一人走一条马路吗?” 蔚舟突然停住脚步,偏头往林勋身后望去,疑惑:“嗯?那是什么?” 趁着林勋回头,蔚舟迅速拦下一辆快捷飞车,将江澜塞进去,等到自己也坐稳,关车门、按启动一气呵成。 飞车缓缓升空,被骗的林勋追了两步,叉腰在原地大喊: “你们两给小爷等着,尤其是你,蔚舟——” * 蔚舟本来没把他的大话放在心上,可没几日,她便迎着夜色,满身怨气地往城郊废弃工厂处走。 林勋那个狗皮膏药,怎么甩也甩不掉,又约了她拼机甲,她若是不答应,这人就要赖在她家门口不走。 蔚舟摸黑踩进工厂内部,借着头顶昏暗的灯光,扫了眼毛坯平层,没看见人影。 “林勋,人呢?今天要玩偷袭了?” 空旷的平层内,声音传出去很远,却迟迟没有回声。 “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蔚舟适应完低亮灯,眼神在周围绕了一圈,忽然发现承重柱后有双倒地的腿。 “林勋,你不会是杀了人要嫁祸给我吧?”她毫不畏惧,径直往承重柱后走。 待绕过那根高壮的柱子,地上昏迷的人终于露出真面目,他光着脚,身上穿着睡衣,清俊的脸无所觉地压在粗糙地面上。 蔚舟大惊,立刻上前:“江指挥!江指挥?” 事发突然,她也顾不得礼数,伸出两指按上他的脖子。温热的皮肤下,是稳定跳动的颈脉。 还好没事。 蔚舟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江澜手里被人塞了张纸条,展开一看: [蔚舟,小爷给你送了份大礼,好好享受吧,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 蔚舟气得一拳砸在地上,咬牙道:“林勋,你的文书再等两百年吧。” 她深吸两口气,又低头去看江澜,他像是睡着了一般,呼吸平稳,神情温和。林勋甚至贴心地在地上垫了层透明薄膜,江澜身上一尘不染。 确定他没有危险后,蔚舟脱下风衣外套盖在他身上,然后席地而坐,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首先肯定不能让江澜在这躺一夜,会不会着凉先不提,等明早他一醒,发现自己在荒郊野外,身边还坐着个alpha ,这很难解释清楚。 可若是将他带回酒店,又免不了肢体接触,太不礼貌了。 蔚舟坐在原地,一会撑头,一会皱眉,却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她甚至考虑过叫救护车,让医护人员用病床给他运回去。可这么一来,事情必定闹大。 哎,愁人。 平层毫无遮挡,凛冽的风肆意掠过两人,江澜无意识地往她外套里缩了缩。蔚舟叹息,最终还是打算带他离开,“江指挥,冒犯了。” 她一手穿过男人腿弯,一手从他颈后绕过,按在后肩上,用力将人抱了起来。至于期间不小心蹭到江澜的腺体,惹得他抖了抖,则被紧张到浑身僵硬的alpha忽略了。 终于平安回到酒店后,蔚舟将人轻轻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给他盖好,这才转身大口呼吸。 这一路上,江澜温热的鼻息全都扑在她锁骨上。不仅如此,兴许是失去意识的人无法很好地控制信息素,他身上的香味一股一股往她身上缠,她只能时不时屏息。 幸好他一直没醒,否则更尴尬。 蔚舟平复完心情,见江澜脸上不知何时蹭到了灰尘,认命般抽了湿巾替他擦拭。 正在此时,门口突兀传来脚步声,没等蔚舟想好如何应对,菲利斯和杜方已经进了房间。 三人对视,皆愣在原地。 从杜方的视角来看,自己那个说是出去比斗的乖女儿,正站在人家帝国指挥的床边,甚至还拉着他一只手。而江澜,手臂自然下垂,显然是不清醒的状态。 很难让人不误会。 蔚舟反应过来,立刻松开江澜的手,离床边八丈远,急忙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如今正值两国建交之际,要是让菲利斯知道他的学生半夜被人迷晕劫走,恐怕会对联邦有负面印象。 不仅如此,这也有损江澜的名声。 杜方用眼神催促她,那意思分明是“好孩子,快解释啊”,可蔚舟迟迟张不开口。 三人沉默之际,江澜动了动手指,幽幽转醒,蔚舟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和缓缓睁眼的江澜对视,从他眼里看到了震惊和疑惑,心道完了。 可江澜没有立即开口质问,起身看了看沉默的杜方和菲利斯,似乎明白了什么。 蔚舟皱眉:“抱歉,江指挥,我……” “我是自愿的。” 菲利斯&杜方&蔚舟:? 江澜在三人呆愣的眼神中,抓住蔚舟的手臂,将她拉坐在床边。 “刚才我太累了,所以睡着了,没能及时招待两位,不好意思。” 菲利斯&杜方:…… 太累了,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蔚舟及时接收到他的暗示,硬着头皮道:“……对,我们、我们约好的。” 两位长辈浑身尴尬,互相给出台阶: “怪我怪我,怎么能随便闯进你们的房间。” “是我考虑不周了,这么晚还来拜访。” 白天还在言语交锋的两位掌权人,此时和多年老友一般,结伴往外走。 杜方在带上门前多问了一句:“舟舟,你晚上还回家吗?” 蔚舟闭上眼睛:“暂时……不回。” 房门被彻底关上了。 密闭的空间内只余一对年轻男女,两人坐在同一张床上,气氛逐渐滑向暧昧——这是江澜认为的。 蔚舟只觉短短半天,比她过往二十年的经历还要跌宕起伏。 “江指挥,我可以解释。” 江澜摸了摸脸上未干的水渍,仰头看她:“是你帮我擦的脸吗?” 蔚舟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是问这个,准备好的说辞断在嘴里,模糊“嗯”了一声,将湿巾举给他看。 江澜点点头,将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放进她手心,压在湿巾上,并说: “谢谢。” 蔚舟怔了半晌,试探般托起他的手,用湿巾裹住几根手指,慢慢捻了捻,顺带用余光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江澜躺下了,半张脸压进枕头里,睡眼惺忪,一副乖巧又柔软的模样。 蔚舟估计这是迷药的后遗症,轻声说:“你困的话就睡吧,我们明天再聊。” 她擦完一只手,江澜自觉将另一只递上。许久,他才再次合上眼睛。 只是蔚舟刚一离开,江澜又醒了,眼底毫无睡意,摸出通讯回复同伙的消息: [怎么样,你成功了吗? ] [没有,我也没指望会成功。 ] [那小爷不是白整了? ] [没成功,但快了,你不懂。 ] [行行行,小爷不懂。反正你要记得自己答应过的,事成之后帮我家吹吹枕边风。 ] [知道。 ]- 第一条if线完。 第83章 帝国历998年,一月初。 自从林勋的生日宴后,江澜便一直精神不佳。直到他第三次在沙发上昏睡过去后,蔚舟半强制地将他带去了医院。 人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怀孕了而已。 等等,怀孕! ! ! 蔚舟拿着报告单,在孕产科大厅站了许久,久到一旁的护士露出不忍心,上前安慰她:“没事,孩子还会有的。” 蔚舟:? “啊不是,谢谢关心,孩子很健康,我们也没打算流掉。” 护士:……那你一脸大祸临头的表情? 另一边的江澜坐在休息区,捧着一杯蔚舟提前准备的温水小口喝着,邻座已经显怀的男o和他搭话: “你是陪夫人来的吗?” 江澜摇头:“我是omega。” “噢噢,不好意思。你是刚怀吗?看肚子看不出来。” “还不知道,等结果。” 正说着,蔚舟回来了。 江澜见她表情空白,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忽然又不确定起来,小心问:“是怀了吗?” 蔚舟扫了他一眼,暗道原来这人心里有数,只是没告诉她? 她将单子递出去,“你继续坐着,我去找医生问问注意事项。” 她走后,那名男o再次开口,他以掌掩嘴,压低声音:“怎么回事,感觉你夫人不太高兴?” 江澜心情好,连带着说话意愿也高,和他聊起来:“她觉得怀孕辛苦,一直不愿意让我怀。是我偷藏了她的抑制剂,所以才有的。” “你夫人对你真好,不过只要她一直在你身边,怀孕也没多辛苦。” 是的,医生也这么说。 “你多虑了,以他的等级和体质,只要alpha的信息素不断,他就算是开机甲上战场都没事。” 蔚舟实在没经历过这些,不由得追问:“我们前几天,呃……性/生活比较激烈,也没事吗?” “和谐的夫妻生活有助于omega保持心情愉悦,是很有必要的举措。你可以将怀孕生子的过程理解为长达一年的依赖期,平时要多注意他的情绪,尽量顺着他。 另外,虽然现在几乎没有人选择这项业务,作为医生,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声,孩子过了三个月后,就可以取出放进人造生殖腔内生长,前提是能保持父母双方的信息素供应不断。 ” “为什么很少有人选这项业务?” 医生笑,不吝为这位新手妈妈解答:“现在的医疗科技几乎可以减免孕体百分之九十九的苦痛,所以大多数夫妻会选择保留孕育期,这是一项不可多得的人生体验。” 蔚舟点头受教:“谢谢医生,我们考虑一下。” 直到踩上科室外的走廊,蔚舟心里才有了点实感,仿佛是脑中某根掌管情绪的神经终于连接成功,让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走廊上短短几步,她已经列举了无数待办事项。 江澜的性别陈述报告还在审批,预计还得有一两个月,只要审批一通过,他们就立刻领证结婚。 接着就是一起休产假。 十个月很快,不对,已经没有十个月了,只剩九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 孩子会是alpha还是omega呢?名字也要提前想几个备选吧? 江澜远远看着女朋友一会勾唇,一会又皱眉,慢吞吞往前走,也不知道避人。 他起身拽住蔚舟手臂,将人揽在怀里,小声叫她:“舟舟?” 蔚舟摇头:“不行,总不能家里三个zhouzhou,太多重音名了。” 江澜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笑倒在她肩膀上,“那叫什么?我听你的。” “取名是大事,我要仔细考虑。” * 临近年节,蔚舟休假在家,找出一份抚育婴儿的教学视频,认真观看,并将粥粥当做练手教材。 可惜过程并不顺利,甚至称得上坎坷。 “竖抱法,一手托住婴儿屁屁,另一手扶住后脑,让婴儿的头部位于大人肩膀上。” 蔚舟照做,将猫拉成一个长条,竖着抱在怀里。只是没等她调整细节,粥粥后爪一蹬,借力跃上了她的肩膀,蓬松的大尾巴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如遇呛咳等突发情况,请将婴儿反置于大腿,拍打后背。” 蔚舟用一根猫条将教材哄下来,将它反放在腿上,却依旧未能达到视频中的效果——猫的流动性让它呈n状,如同一根面条瘫在她膝盖上。 几轮下来,蔚舟一无所获,粥粥却是吃了个半饱,见江澜起身往这边走,立刻逃离了女主人怀抱。 目睹全程的江澜开始深思,他忽然产生了一股即将失去宠爱的危机感。蔚舟对有无孩子不存执念,但光是看她对粥粥的纵容,便足以预想出未来她对小宝宝有多偏爱。 或许他该做点什么了。 自那之后,蔚舟便体验了一把江澜的花式撒娇,包括但不限于开会时在桌下偷偷蹭她的腿、喝牛奶果汁必须留一半递给她,以及一天告八回粥粥欺负他的状。 某天,蔚舟一如既往地在办公室内处理军务,突然收到一则来自江澜的图文。 [下个月,我又得更新军服尺寸了。 ] 蔚舟顺手点开配图,只一眼过后,便迅速将屏幕反扣,满脸震惊。 江澜怎么能在上班时间给她发这种图片! 办公室内无人,可她依旧如掩耳盗铃一般,用手半遮图片,悄悄看去。 镜头内昏暗,像是塞进衣服里拍的,前景是不小心入镜的衬衫扣子,主体是大片冷白,以及两抹艳色。 蔚舟不是没见过,只是办公室这种地方,似乎有羞耻加成。何况他还穿着军服,谁能想到严肃清正的衣服下,包裹着这样一副躯体。 她想关掉,却不小心误触了放大,红色占满屏幕,惊得她手忙脚乱,差点将智脑甩出去。好不容易关上了,那抹颜色却像是钻出屏幕附在了她烧红的耳尖上,热度久久不能平息。 江澜还在说:[上班好无趣,想旷工。 ] 蔚舟手指轻动,将输好的“把衣服穿好”删掉,发了句: [我去找你? ] 自从江澜确认怀孕后,两人真正将公费恋爱做实做大,上班时间也不忘聊私事。这一点常常让蔚舟感到愧疚,于是越发勤勉,这几日都是工作到深夜才归家。 但今日注定无法加班了,不知是不是看了那张图的原因,她觉得心烦气躁,眼睛盯着黑纸白字的文件,看到的却是江澜敞开的领口,热气从身体里散出,让她在恒温房里也出了一额头的汗。 应该是易感期提前了。 江澜在此时回了消息:[到家。 ] 蔚舟:? 怪不得没让她去办公室找人,想来是消息刚一发出,他人已经在总司楼下了。 [我看完这几份文件,待会回去。 ]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寥寥几张纸,在她一边控制不住想着江澜,一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的思维拉扯下,硬生生看到了入夜。 以至于她刚一下回家的飞车,便迫不及待地解着军服扣子。头顶的飞雪压不住身体里的热度,满脑子都是江澜发的那张照片,理智持续走低。 到了门口,外套已经搭在臂弯,连衬衫的顶扣也解了两颗,兴奋的alpha在开门的瞬间便张开怀抱,扬起笑脸。 然而预想中的拥抱并没有出现。 江澜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蔚舟呼出两口热气,将外套随手丢出去,走到他身边坐下。 她不想吵醒江澜,可易感期的欲\望没那么容易压下,手心不由自主地压上他的胸口,心脏的搏动和呼吸带起的起伏交织,透露出一股引人遐想的活力,仿佛怎么磋磨他都没关系。 蔚舟视线里的掠夺感越发明显,将睡熟的omega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他身上的睡衣宽松,只需勾着裤脚轻轻一拨,那条长裤便只能堪堪遮住腿\心。 alpha的手先是放在了膝盖上,然后慢慢上移,克制着自己想在他大腿上留下指印的冲动,只缓慢地、细密地蹭了蹭,力度如同羽毛般轻盈。 江澜深陷睡梦中,察觉出腿上的恼人触感,将另一只腿压了上去。 蔚舟快速眨了眨眼,将自己的手往外抽了抽,而后又塞回去,双腿交叠的挤压感尤其明显。 江澜睡得熟,沙发晃动也没能让他清醒,只会在头顶磕到靠背时,不满地皱眉,眼皮挣扎多次,却始终未曾睁开。 愈创木气息霸道地占据这一方空间,将沙发上沉睡的人卷了又卷,最后炸在他腿上。 蔚舟盯着他腿上的水液看了一会, alpha骨子里的恶劣顿生,用手指沾了少许,抹在了江澜脸上,顺着唇形一点点移动,最终压在了唇瓣上。 她闭眼调整了多次,可还是没能忍住撬开江澜的牙关,指腹压在他舌苔上摸了摸。 舌头的触感,又湿,又热,又软。 若是他醒着,还会有吮吸感,更甚者,他餍足的时候,还会将舌尖伸出来,当着她的面缓慢地舔。蔚舟心疼他,直至今日,只有手指有幸尝过这份美味。 手指抽出来时,还牵带了银丝,被她一并抹在了他脸上。江澜有些洁癖,倘若他醒着,必定要挣扎。 蔚舟满身是汗,撑在他上方一字一顿地念他的名,重音里带着无尽的渴,像是要将他拆吃入腹一般。 今夜注定无眠。 第84章 春花烂漫之际,是江澜怀孕第五个月,也是两人开始休产假的第二个月。 江澜行动自如,只是变得越发粘人,蔚舟时常觉得自己像是一块人形猫薄荷,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不多时,总会吸引一只人形猫猫过来吸她。 偶尔真猫和假猫会同时赖在她身上,她还得防止两猫打起来。 真是甜蜜的烦恼。 这样的日子维持到第六个月时,江澜的母亲突然造访,打破了这份平静。 一进门,这位夫人便直冲江澜而去,抓住他的手念叨:“年节怎么没回家呢?” 江澜从她手中抽离,冷淡地坐在一边。也不知是怀孕带出的坏脾气作祟,还是这段时间被蔚舟哄惯了,以往能面无表情听下去的话题,如今一个字也不愿应付。 蔚舟看出他的不高兴,指腹在他手腕处轻轻挠了挠,当作安抚。 “钟夫人,您来帝都星有什么事吗?” 钟绫装扮精致,气质优雅,妥妥一位贵妇人形象,可直到她开口,蔚舟才发现她有些精神恍惚。 “我来看澜澜,他今年毕业,要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呢。”她像是看不见江澜隆起的腹部一般,转头问他:“澜澜,是明天吗?我需要穿礼服吗?” 她似乎没想得到江澜的回话,自顾自从记忆中寻到答案,丝毫意识不到自己前言不搭后语:“对了,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穿曳地长裙不太方便。 ” 江澜眼底淡淡,像是在看一位陌生人。 蔚舟拧眉沉思,她没想到江澜和他母亲的关系已经到了相对无言的程度,也不知道钟绫是这个精神状态。 “毕业典礼的流程繁琐,您可以穿一件简约点的衣服。” 钟绫闻声看向蔚舟,用眼神细细描绘她的五官,忽的眼睛一亮:“我知道你,你是那个经常打胜仗的执行官,伊莱星就是你收复的,真厉害!” 她说着说着,开始察觉出不对劲:“你和澜澜是什么关系?” 蔚舟如实回答:“两月前我们领证了,现在是合法的夫妻关系。” 钟绫点头,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想了一会又问:“你今年才19岁,结婚会不会太早了?你父母同意吗?” 蔚舟避重就轻:“没人反对。” 钟绫笑了,当即褪下腕上的镯子塞到蔚舟手里,拍拍她的手,表情欣慰:“我的澜澜是个很可靠的alpha ,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江澜在一旁听了半晌,见她靠近蔚舟,立刻上前扯开两人的手,接着故意将脸往蔚舟肩窝里一埋,紧紧抱着她腰。 虽然以他的肩宽不太可能完整地缩进蔚舟怀里,但这个依赖的动作倾向很是明显。 钟绫愣住了,表情困惑,仿佛遇见了什么世纪难题。 蔚舟由着他耍小性子,揽着他问钟绫:“您有什么忌口吗?我准备点个酒楼外送。” “不用点外送,澜澜会做饭,他七岁时就开始学了。” “做饭辛苦,他身体不方便。” “他是alpha,照顾你是应该的。” 蔚舟也没和她争辩,只说:“我也是alpha ,大家互相照顾吧。” 说完,她牵着江澜的手起身,“您要是不习惯住酒店,待会我让家政机器人收拾一下客房,早点休息吧。” 自那之后,江澜似乎致力于在钟绫面前展现自己的“不可靠”,一改往日的精神气,每日姿态懒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这一日,江澜原本在给蔚舟剥荔枝,余光看见钟绫过来,立即将荔枝往蔚舟手里一塞,靠在她身上等吃。 钟绫扶着沙发靠背缓缓坐下,一眼不错地盯着这两人。这些天她见多了类似的场面,可每次见到仍然会露出惊讶不解的表情。 她看着看着,眼神便落在了江澜肚子上,像是才发现他怀孕了一般,喃喃自语:“ alpha理应照顾自己怀孕的伴侣……不对……不对,澜澜才是alpha ……” 蔚舟将果肉塞进江澜嘴里,出声唤回钟绫的神思:“不管他是什么性别,怀孕时都该被照顾。” 这话说得矛盾,分明只有omega和beta才会怀孕,可却像什么至理名言似的,一下解开了钟绫心底的乱麻,她恍然大悟:“是,是,你说的对,是这样没错。 ” 说罢,她当即起身,摸了摸两人的头发,表情称得上喜笑颜开:“妈咪给你们做饭去,想吃什么?对了,澜澜喜欢吃糖醋排骨,我记得的。” 谁料江澜听完,连递到嘴边的果肉也不要了,整张脸压进蔚舟怀里,一副不愿沟通的模样。 蔚舟拍拍他的背,找借口拒绝:“医生让他控糖,不能吃那么多甜食,您就别忙活了。” 钟绫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转身去了厨房。 她走后,江澜又恢复正常,剥了颗荔枝塞给蔚舟。蔚舟嘴里咬着果肉,说话有些不清楚:“腻要是不开心,我找个理由把她送回月狐星?” 江澜摇头:“我无所谓她在不在这。”他瞥了眼厨房,起身道:“我回房去了,待会她肯定要来找你。” 不得不说,江澜实在是很了解他这位母亲,几乎是他消失在楼梯拐角的瞬间,钟绫便悄悄坐在了蔚舟身边。 她往楼上看了看,确定江澜听不见后,抓住蔚舟的手,语气里带着点恳求:“澜澜是有些娇气,但他还有很多别的优点,你可千万不能不要他啊。” 蔚舟叹气:“您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孕期离婚是犯法的。” “不是离婚,如果你不理他了,他也会难过的。” 蔚舟无言,钟绫的眼里没有焦点,仿佛是透过她看向别人。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已经明白症结所在了。 她反握住钟绫的手,慢慢引导:“您觉得,江澜是个足够审时夺度的人吗?” “当然,澜澜一向聪明,很像他父亲……啊不对,他父亲……” 蔚舟及时打断她,将话题推回正轨:“所以,他自然是十分确定我绝不会离开他,所以才会毫不顾忌地在我面前撒娇。” 这番话给了钟绫当头一棒,她瞪大眼睛,久久不语。 正当蔚舟思索着如何劝慰她时,她自己缓了过来,语气不再飘忽:“你说的对,只有被偏爱的才有恃无恐。” 她环顾四周,眼里是藏不住的失望:“我想补偿你们,可你们什么也不缺。澜澜是不是不喜欢我在这?” 蔚舟有些惊讶她如此迅速的转变,压下情绪向她坦白:“如果他真的不喜欢您留下,您连进门的机会都不会有。” 见钟绫似有所感,她又添一把火,直言:“别被不值得的感情困住,江澜和我,都不是那个人的影子。” 这场聊天不仅叫醒了沉在虚假梦境中的钟绫,也让蔚舟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江澜那充满遗憾的童年,让她切实体会到终身标记那天,江澜无意间提起的“更改性别非我本人意愿”藏了多少委屈。 当晚,钟绫再次找到蔚舟,表明去意:“我往澜澜的账户里打了一笔信用点,给你们当零花钱。你们别省吃俭用,澜澜他外祖父原先是月狐星星主,还是很有家底的。我就不留在这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等澜澜生完孩子,我再来看你们。” 她离开后,蔚舟带着低落的心情回了卧室,见江澜正靠在床上,玩着一张幼儿拼图——那是他们给小宝宝准备的。 她走上前,正欲说些什么,可没等她开口,江澜先将拼图往地毯上一丢,勾上伴侣的脖子,在她耳边小声道: “我是不是很可怜?”没等alpha做出反应,他的后半句紧跟其后:“给我点补偿吧……” 蔚舟一手撑着床,避免自己压到他的肚子,笑容无奈。她说江澜这几天怎么过于安分,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怀孕的omega需要伴侣的信息素抚慰,蔚舟从不吝啬,只是有时候不小心给多了,狐狸就会发情,最后和她一起滚到床上去。 即便是随着他月份越来越大,很多姿势不方便,江澜也能想出各种让蔚舟大开眼界的新玩法。 这么几回下来,蔚舟也学到不少,将人从床上拖下来站着,再反手掐住他脖子,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另一手伸到中间摸他的腰。 江澜的腰很窄,并不柔软,而是充满力道和韧劲的,身上还冒着洗浴后清爽的淡香,裹挟水汽升腾,和信息素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 他还穿着上衣,只解开了两颗扣子,鼓胀的胸肌包不住似的露了一半,在灯光下展现健康的白皙质感。 腰后被手掌覆盖的区域,已近乎发烫,热度随着黏腻液体一路流到地上,让江澜感到腿软,产生缺氧的幻觉,没一会便吵着要回床上。 alpha顺了他心意,单膝跪在床边,欣赏被情\欲沾染的伴侣。江澜呼吸沉重,一手捂着隆起的肚子,闭着眼寻到女人的手腕,脱力般虚虚圈着。 蔚舟拂开他额前被汗水沾湿的碎发,手指在他肚子上摸了摸,再一路向下。江澜仰起脖子,咬唇止住羞涩的声音,抓在蔚舟腕上的手渐渐用力,勒出几道青白痕迹。 在他忍不住哼出声时,蔚舟贴着他的唇蹭了蹭,长发落在他脖子上,形成一方隐秘空间,摒弃温柔的女声从中传来: “澜澜……” 江澜到了巅峰。 - 第二条if线完 第85章 我叫蔚黎,今年九岁,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因为无论是联邦、帝国还是联盟,所有掌权者都是我的靠山,即便是星星月亮也唾手可得。 可我有一件无论如何也没法独占的东西,那就是妈咪的宠爱。 我最大的竞争对手是我的爹地,一个拥有3s级单兵实力却连走路都会平地摔的男人。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他十分柔弱,对他很是关心,并且允许妈咪挽着他。直到有一次我看见他为了赶时间接妈咪,飞起一脚将卡住锁扣的训练室大门踹飞两米远。 见到妈咪后,他垂眼小声说:“我不小心把训练室的门弄坏了。” 我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短短一句认错,却满是告状和撒娇。 呵,诡计多端的人夫。 我向妈咪揭穿了他的真面目:“本来只是锁卡住了,爹地直接把整个门卸了下来!” 可妈咪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哇”了一声,夸赞道:“这么厉害,辛苦了!” 呵,诡计多端的夫妻。 * 如果说爹地只是在妈咪面前才会不靠谱,那么我的义父林勋——是他要求我这么叫的,说是听起来很有江湖侠气,我不理解,但尊重。 ——他的不靠谱程度,时常让我担心帝国会在他手上完蛋。 上个月他来联邦出差,带我逃课去玩了跳伞,过后又偷偷摸摸地将我送回学校。哎,他当我身边的保镖们都是傻子吗?要不是妈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刚潜入学校就会被抓起来。 在启程返回帝国的前一天晚上,义父告诉我说,他脱单了,对象是他的下属,两人认识半年,女方被他的魅力折服,爱得不能自拔。 他很兴奋,宣称要来一场比那两个狗东西(应该是指我的父母)更轰轰烈烈的办公室恋情。 我露出苦笑,原以为这辈子只吃亲生爹妈的狗粮就够了,没想到还有义父义母。 他带上我一起去见了义母,吃饭过程中贴心得不像他。义母是个时尚大美人,也是个性感小野猫,吐舌撒娇时,会露出一颗绿宝石舌钉。 可惜两人的恋爱只维持了短短一个月,原来义母竟是个夜御七男的风流女o,很快就厌倦了义父。 义父消沉了许久,听说一连半个月没有去军部上班。事后他不承认自己被骗财骗色,只说两人性格不合。 我懂,一个想1v7,一个想1v1,也算性格不合。 义父又恢复了单身,真为他感到遗憾,嘿嘿。 * 我去义父家里给他当了两天的擦泪纸巾,之后马不停蹄地躲去了彦老师家里。 彦老师是个非常腼腆、容易害羞的人,我经常看到他和师娘没聊两句就脸红起来。他生的那个弟弟和他像极了,分明不是第一次见面,仍然只敢躲在彦老师身后偷偷看我。 我来得匆忙,没有挑选贵重礼物,只在路边花店买了一束花。 谁知那小屁孩一看到花便哭起来,哽咽着说我“辣手摧花”,直到我说愿意给花一个美好归宿(埋葬),他才止住眼泪,抽抽搭搭地去拿铲子。 顺便说一下,他哭的时候,师娘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 没过多久我就回了联邦,因为粥粥生病了,医生说它年纪渐长,多病是正常的。 听妈咪说,我是它一爪带大的,一想到它没几年就要离我们而去,我就止不住流泪。妈咪紧紧搂着我,让我找时间给赛琳娜姐姐打个通讯。 通讯刚接通,一道黑影便迅速从镜头前掠过,那是赛琳娜姐姐的宠物,一只星空兽。 是的,你没有听错,她养了只星空兽做宠物。几乎没人理解她的行为,甚至有人曾向妈咪匿名举报她已经被超3s级星空兽控制了,我不清楚此事的处理过程,只知道当事人如今仍然安稳地当着执行官。 镜头所见之处,房间内部只剩下破破烂烂的墙皮,赛琳娜姐姐一边笑着问我的近况,一边躲避宠物的偷袭。 我大为震撼,但从小妈咪就教育我要尊重各种习俗和爱好,于是我强装镇定,和她诉说了苦恼。 “死亡是我们共同的终点,且无人能控制它何时降临,倘若把意外也加入逻辑计算中,兴许我们会比你的猫更早停止心跳。” 我瞪大了眼睛,被她的硬核安慰雷得里嫩外焦。 没一会,她似乎也反应过来这种劝慰方式不适合我这个九岁小孩,改口成:“正因为生命的长度有限,我们活着的每一刻才更有价值。我不知道我和格雷(她的宠物)谁先去世,但我珍惜和它相处的每一天。” 我似懂非懂。 两年后,我站在诺瓦爷爷的追悼会上,手里握着他的肩章。那是将军一职的象征,棱角硌得我手心生疼,我不敢松手,怕它掉在地上,被埋进土里。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他总对我说的“继承人”是什么意思,也理解了赛琳娜姐姐的心态。 我的伤心并未消解,只是不会再为此止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