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回收金手指》


 1. 转机

    【A3059号世界异常】


    【身份认证成功，许知（未转正）】


    【已登入，加载中……】


    【时间线为11月1日，傍晚。任务期限：6个月。】


    *


    横店，凌晨。


    数台打光灯点亮了小院内的天色，明晃晃的光线下，昼与夜不分明。


    一身青色古装的女子握着剧本来回踱步，时不时抬眼看向导演的方向。


    旁边的助理递过去保温杯，劝道:“休息一会？刚才问了一圈，说男三的镜头打算重拍，再接我们这一幕。给剧组都订了咖啡和奶茶，我现在去拿，喝一点提提神。”


    女子低低地嗯了一声，眉目尽是疲倦与焦躁。


    她找到位置坐下，披外套的功夫，周遭的光线忽地断了。


    一刹那漆黑。


    一点怪异的吱声迟钝地冒出来，初听还是迟缓的、一卡一卡的，似乎在远方，继而飞速靠近。


    女子还没反应过来，一双手臂猛地揽住她的腰，两个人往另一边倒去。


    不远处人声尖锐到破音。


    “支架倒了！”


    “快跑！”


    各色声音里夹杂着怒吼与尖叫。


    许知在若有若无的消毒水的味道中醒来。


    【已登入，无异常】


    【失去追踪目标】


    随着她的清醒，系统的信息弹了出来。


    【现在在哪？医院？】


    【对。】


    许知撑起身来，打量着周围环境。是个宽敞的单人病房，床头柜上摆放着果盘，朝阳的那一面有一对沙发，中间立着一个木质的小几，上面摆着各色的鲜花。其他空余处还放了两把绿色的皮椅。


    系统忧心忡忡:【在横店时，我检测到了目标。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但绝对没错。】


    许知托了托下巴：【能锁定到具体的人吗？】


    系统结巴了。


    【呃呃不能。只有在周身10米范围内才能锁定目标。】


    那这个任务还有的磨蹭，许知点点头。


    许知，金手指回收部门的新晋员工。在几天前登入了这个世界，任务是回收突然冒出来的“金手指”——书中世界。


    据本世界意识称，这个金手指已经致使世界线偏离原定轨迹，再不制止，也许会出现更糟糕的情况。


    “书中世界”是个很异类的金手指。它既没有干预现实的伟力，也没有精妙的算法。是放到超自然世界里会被打得找不着北的家伙。


    但在这个娱乐盛行的普通世界，它有了搅乱风云的机会。


    一个蓝色透明光幕在她的瞳孔里徐徐展开。


    【书中世界


    类别：超自然


    能力：根据既定的文字生成一个虚拟世界，可模拟出人物的情绪、动作姿态，被拉入虚拟世界者，可获得这些情绪、记忆。】


    演员专攻。这是许知的初步判断。


    视线往下，还有一小行备注：


    不良反应：频繁使用可能有致精神疾病的风险。


    许知玩味地品着这句提示。这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直接原因。


    书中世界。乍一看是个神器，极其适合演员这个职业。可以将一个戏渣直接变成出色的演员。但是，这些强行施加的情绪、记忆、经历并不会随着戏剧落幕而消失，它始终存在，鲜明得仿佛上一刻才发生。使用多次后，轻则精神失常，重则步向死路。


    而许知现在这个任务使用的身份，是金手指“书中世界”的第一个受害者。


    原主与许知同名，是一个演员。十七岁就进入了娱乐圈，通过海选成为了一部大制作电影的女二，这个角色爽朗机智，电影一上映就收获了不少粉丝，圈内更是有制作人放话她是电影界的新星。


    原主入行的前几年，从不缺鲜花与赞誉。可在这个世界中，她并不是主角，过高的起点、一声又一声的赞美将她抬到了一个虚高的位置，忽高忽低的状态接不住众人的期待。


    谩骂、质疑随之而来，以至于当主角展露天赋时，原身很快破防了。


    但这个世界对她并不是毫无温情的。按照原定发展，原主折腾了几部烂片后，老老实实去进修了，沉寂几年后凭借复出的角色获得了国际上的极具分量的一个奖项。虽然一直到职业末年，她也没有像年少时世人预估那样登顶，但也成为了货真价实的演技派。


    可这一次，她选择了捷径。


    许知叹了口气，“书中世界”可不是个善茬。即使原主及时地发现了症结所在，她也无力反抗。自己身上现在可担着世界意志的委托和原主的遗志呢。


    【系统，现在的任务进度是？】


    【1.回收金手指“书中世界”：是/否。


    2.逆转原主口碑:7%


    3.世界线回归正常：是/否。】


    这三项中，只有第二项支线拥有进度条，另外两项在符合条件时，“是”的按钮会自发亮起。


    说起进度，系统喜气洋洋的，圆滚滚的毛球拟态在许知意识里来回摇摆。


    【嘿!宿主，你揽过主角那一下，立刻涨了5%的进度。早上剧组的公告和各路媒体的小料消息一出来，又陆陆续续涨到了7%，等舆论发酵成熟，涨到10%也是有可能的。】


    事故发生的时候，许知处在危险圈的边缘，但凡转头跑出一步，妥妥的安全无虞。可她选择了冲上去救人。


    这对于许知目前岌岌可危的名誉来说，无疑是一剂强心剂。毕竟在此前，许知这个名字霸榜热搜时还是这样的：


    #许知狂躁症#


    #许知欺凌#


    拜托，那可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角。在“书中世界”干扰世界线后，世界线发展已经脱轨，一切皆有可能。要是主角死了，直接GG。这对于许知来说，是不可接受的，她的信念可是：一旦做，就要做好。


    许知思索的间隙，门被敲响了，力道均匀的三下。


    “进。”


    一个拎着包的高挑女人，瘦削、眼下有化不开的青黑。许知迅速和记忆里的人对上号，原主的经纪人，一个究极工作狂。


    “梁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按照原主的记忆，梁姐这个时候正在和手下另一位艺人出席国外的品牌邀约。


    梁姐坐下来，包搁在了果盘旁，眼皮子一掀。


    “你说呢，这么大事，我不来看看。顺路把你的药带来，之前你让人从国外捎带的止痛药，我统统扔了。”


    许知眨眨眼，对上了那双审视的眼睛。


    原主的精神问题八成都来自“书中世界”的副作用，这些副作用是单独作用于灵魂上的。这也是为什么她吞下了那么多药物，却没半点成效。科学解不了超自然的毒。


    好在许知不会受原主精神问题的干扰。根据回收局最新要求，任务者都是真身进入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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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依据因果法，会继承原主的身体buff，但致病、致残的精神疾病会被隔绝，只有一些无伤大雅的情感偶尔会冒出来。


    “好，辛苦姐了。”


    许知立刻应下，扔了可太好了。原主收集了不少止痛药，其中不乏含有阿片的，今天梁姐不扔，她后续也是要处理掉的。原来世界线中的金牌经纪人梁姐搞定了这个隐雷，她开心还来不及。


    对面瞧着许知一派乖巧作态，不由狐疑。


    “转性啦？还是说，脑袋挨了一下，终于老实了？”


    许知尴尬地笑了笑，试图打个哈哈掩饰过去：“没事呢——嘶!”


    头部传来的痛觉让她不由拧起眉头。


    【下个世界我一定要降低痛觉共感】


    系统欢欢喜喜地应和，【那当然啦，宿主咱俩肯定可以转正的，到时候就有这个功能了。】


    说起来好笑，一直到压下主角避开倒塌的支架，一切都非常顺利。偏偏在起身后，眼前一黑，绊倒了附近的小零碎物件，脑袋磕上了被砸塌陷了的收声设备。


    在倒下的过程中，许知无法控制这具身体做任何方向上的偏移，仿佛刚才那一扑已经是最后的余力。


    剧痛与周围人的呼喊在那一刻重叠。


    系统的播报停在【根据检测，原主在过去36小时内没有超过30分钟的连续睡眠，摄入了不足100克的固体，状态为：虚弱——】


    也算是切实感受到了原主“虚弱”这一附加状态的实力了。


    头部的绷带提醒着许知现状：她身体的体力条已经和原主对齐，加上伤病debuff，前景出乎意料得糟糕。


    许知甚至怀疑，她现在走个几步就会眼前一黑，复刻今天凌晨的场面。


    梁姐看着病床上耷拉着的绷带脑袋，心头一软，怎么说也是经她的手进来的孩子，现在年岁也说不上大。


    “安心养伤，医生说要休养一个多月。横店要进行一次安全彻查。我也问过导演了，你的戏会往后排排，不用担心，这次你救人，和支架出问题的舆论也算是对冲了。”


    她话头一转，“另外，祝伊坚持要来看你一面，说要在你醒后当面感谢。要不是你扑了过去，情况真不好说，她坐的那个椅子直接被断裂的支架砸成了两截。你没醒的时候，她已经托人来过来了一趟，送了些花。”梁姐指了指小几上那堆缠着丝带的鲜花。


    祝伊，即许知不久前救下的主角。


    些？许知捕捉到这个字眼，不确定：“哪一捧？”


    梁姐即答：“左边那一堆。”


    这是闹哪一出，刚刚被确诊脑震荡的脑子容不得许知深想，加之系统的毛球拟态在许知意识里乱窜。


    “好。我知道了。”


    【快答应！刷口碑的好机会！】


    花枝缭绕间，男人探身摸索了下晚香玉的茎叶，动作间，长发扫过一片花枝。


    今年的秋天比往年更早，晚香玉的枝叶半耷拉着，枝干发软，没了往日的神气，向来浓郁的香气也清淡了，隐隐融入了这片花圃。


    明年该换个耐寒些的品种了，男人思索。


    他的视线从花卉上收回来，转向电脑屏幕上的邮件。


    是一封三个月前的邀约。他捏了下眉心，开始拟定回复。


    旁边的手机还停留在热搜界面：


    #许知救人#


    #横店支架倒塌#


    #许知转性#

 2. 隐藏人物

    《今朝》剧组的支架坍塌后，横店进行了一次安全彻查。加之导演的心脏也不好，陆陆续续进了几次医院，于是，许知争取到了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努力让原主的附加状态变得健康。


    横店，凌晨三点的化妆室。


    冷白的灯光将化妆室照彻，寥寥几道影子交叠在一块。


    许知半靠在椅子上，任由造型师动作。她今天这场戏的妆造相当复杂，于是来得最早。造型师在编发，许知则趁着这个功夫打量着镜中的脸，顺便与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虽然她是真身进入小世界，但是根据契约法第三条，任务者呈现所用身份的身体、面容。


    “面容锁定”是默认生效的，这一功能开启时，许知打量自己也只能看到原主的脸。回收局的这项伪装技术还是相当精良的，至少在许知进入这个世界以来，未曾出现纰漏。


    镜中映出一张线条流畅的年轻脸庞，杏眼圆润，鼻梁弧度适中，笑起来时还有一个梨涡。上月瘦得有些脱相，现在稍微好了些，肉眼看依旧带着几分病色，但也许上镜是刚刚好的。


    在没有致命丑闻时，这是一张会被很多人喜爱的脸庞。虽然原主最后不这么觉得，但确实有很多人因为她真切地开心过。


    真是可惜，许知垂下了眼睫。


    也许是许知端详了太久镜中人，造型师的目光也移向了那张清丽的脸。


    她分神了几秒，明明是张温和无害的脸，但此刻端坐在这在小小的化妆室，平白生出了几分气度。果然，导演选人自有道理。


    【虽然目前我们没法锁定具体的目标，但是范围已经缩小啦！】


    乐天派的系统照旧在扑腾。


    许知微乎其微地点头。


    “书中世界”靠着原主原先积累的大量的声望值才堪堪启动，绑定期间，书不断催促原主去接大量片子来获取能量。最长的一段时间，原主六个月无缝衔接进组，但是其中仅有两月，原主能高强度使用书中世界。


    这是她精神的极限。


    同时，由于使用书中世界残留的副作用，这几部或主角或配角的片子的状态起伏极大，反响都不算太好。


    依照许知的判断，这个玩意维持运作消耗的能量非常之大，并不是无名角色能供应得起的，所以可以排除群演。


    况且，第一个主意就能打到原主这种尚且排得上号的人物上，察觉到了原主的焦虑、适时引诱，它有魄力，且能洞悉人心。


    【它会选一个有一定知名度，又极其渴望往上爬的人。这样的人才有可能和不知名的存在合作。】


    系统的毛球拟态跳了两下，以示同意。


    那，会是谁呢?


    天刚刚揭晓，日光撒在皇宫的长阶上，周遭一片寂静，不闻人声，只有宫殿檐角上偶尔传来动静，是几只鸟雀啼鸣。


    一身月白色常服的女子拾级而上，手中握住的长剑仍在滴血，所经之处环佩轻响，鲜红的线迹一路绵延，远看疑心是皇室庆典遗留的丝带。


    她止步于殿门前。


    殿前禁军指挥使的声音高高响起。


    “勤王救驾——”


    远处，黑压压的禁军屹立不动。


    镜头定格在女子波澜不惊的面容上。


    “卡——”


    郭导迅速发出指令，摄影、灯光等人员的动作一顿，但众人的面色仍旧紧绷着。后面的剧务和道具组挤眉弄眼，也不敢靠近说上几句，借着上厕所的时间给彼此发了个消息。


    【努力搞钱ing】


    今天也在加班：啊啊啊，这幕能不能过，群像太费时间了，后面还有外景，要是不过我都不敢想象。。哭脸.jpg


    不想出早班：前几天的戏成果都不太好，今天这幕大戏再不过，咱直接干完一轮24小时！握拳.jpg


    我要度假：我觉着还不错哦，气势很足，但是我觉得没用。人微言轻.jpg


    “好，就是这一版，不用再拍了！”郭导拍板。


    凝固的气氛终于轻松下来，众人露出喜色。


    许知拎着裙摆下台阶，才到2/3处，导演已经冲上来了，握着许知的手来回嘀咕了几句“孺子可教”。


    许知笑道：“郭导指点得好，不然我自己琢磨指不定要多久呢。”


    郭导更满意了，狠狠拍了两下许知肩背：“哎呀，还得是小许你，一点就通。脑震荡也不妨碍聪明的脑瓜子，蠢笨的全须全尾也是笨家伙。”


    许知打了哈哈含糊过去，剧组人多眼杂这可不能真的应下。


    郭导则是越看越满意，这个角色虽然只是个三番，但在主线中是个关键角色，电影中的权谋斗争处处都有她的痕迹。


    这个角色可不好选，光面容年轻无害和具备上位者掌权的气场这两点，就筛掉了大半的人。脸符合了，气质又差一截。气质符合了，脸又太老了。


    这一个幼帝胞姐、操.弄皇权的角色，少说让导演掉了两把头发。当时试镜看到许知表演，她狠狠松了口气、如获珠宝，但没想到，进组后跟掉了包似的。


    好在这家伙脑震荡出院后又机灵回来了，那种久居上位者泰然自若的气度把握得恰好。嗯不错，救人那一事在热搜上也挂了几天，狠狠赚了波流量。


    导演越细想，越觉得有盼头。


    【任务2进度已更新：增加2%，逆转原主口碑:12%】


    许知喝水的动作一顿。


    救人的涨幅已经停了，现在也没有播出的剧集、综艺，口碑却出现了增幅。


    天上掉馅饼了？


    【这次增加的原因是？】


    【报告宿主！这2%来源于郭导的认可。】


    郭导浸淫娱乐圈多年，原来是拍电视剧的，手上有过不少大爆作品。


    【是这样啊。】


    回程的路上，系统还在美滋滋地做梦。


    【宿主，按这个进度，播出之后直冲30%也是有可能的呀。我们有没有可能通过刷剧直接干到100%？】


    如果无语可以具象化，许知头上会出现一个巨大的水滴。


    【你当刷题呢？我不是干这个的。】


    毛球状的系统弹了两下，大惊：【那宿主你演这么好！】


    这说来话长，许知从前的主业和娱乐圈关系不算多密切，但不夸张地说，她曾经那个行业有世界上最稳定的一批演员，掩饰喜怒哀乐可是必修课。现在许知出演一个姿态镇定的政客，自然是信手拈来。


    【唔……你就当本色出演吧。要是真演戏，那我戏路估计就这了，一年360天.饰演老谋深算的角色。】


    【好吧。没事儿，原主剩下一部剧的角色也是这种……】系统琢磨着用词。


    【阴险型。】许知补充完。


    【对对，而且只是个客串，哎那我们上哪去获得口碑值？】


    许知笃定道：“我自有办法。”


    不过现在，她需要去见预定的心理咨询师。


    逆转的口碑值到底指的是什么，只是逆转观众眼中原主的口碑？还是说也包括原主在乎的人眼中她的口碑？


    对上那双安定的眼睛，许知有了答案。


    放松、愧疚、依赖混合成了一块云团，几乎将许知淹没。


    久违的情绪冲击。


    这不是许知的情绪，是原主的身份附带的。是原主情绪回路的再一次重复，毕竟面前是她熟识七年的心理咨询师。


    是奶奶离世后，唯二的可以倾诉的人之一。


    系统则在意识海里兴奋地翻滚，如果不是许知要求它安静一会，它很乐意把进度播报再重复两至三遍。


    “贺姨，我的礼物还没拿出来呢。”


    话音刚落，一粒滚烫的泪从许知左眼落了下来。


    许知的预设中，她应该是从容地说完原主想说的话，再表明意图。但是这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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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先一步落下，打乱了她的计划。


    原主残留的情感出乎了许知的预料，毕竟最开始原主身份附加状态的主要特点是虚弱的身体和麻木的情绪，但现在，死水下涌出了一波又一波的情感，并试图把岸边观望的许知拉下去。


    许知有些讨厌身份附加状态了，像幽灵趴在肩头耳语，要将未尽的心事一一倾诉。情绪会在熟悉的场景内自然生发，甚至会影响到她，但这些情绪真正的主人先一步离开了。


    说与她听，有什么意义呢。


    系统的拟态寄居在许知意识内，能自然地感受到她的强烈的情绪、呼之欲出的想法。


    它以为许知不满，急忙安慰着：【原主的情绪残留撑不了太久的，估计3个月左右就会彻底消失。到时候就毫无干扰了。】


    许知没有回复它。直到离开的时候，系统还保持亢奋的状态。


    【省省，就这一波，原主可没有其他亲友了。】许知半是吐槽，半是松了口气。


    在此前，原主已经多次推掉了心理咨询的日程。她有很多理由，日程太多没时间，要进修沉淀，去国外参加发布会后要倒时差。但目的都是避开与这位贺姓咨询师见面。


    她们认识太久了，原主几乎将对方当成了可以依赖的亲友，所以她不能接受对方可能流露出的不认同、批评、质疑。


    这两年低谷，她听过太多的指责，见过太多人前和气人后诋毁的戏码。到了后头，干脆不见，日渐生疏也是一条体面的路子。


    许知得到了3%的进展，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说了漂亮话，或者礼物太合对方心意。


    仅仅是因为对方发现许知无事，安下心来。


    【宿主！宿主！】系统发出尖锐的警报。


    【嗯？什么事？】许知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


    【经检测，有三对狗仔分别埋伏在车库、电梯、公寓，必经点都有人。】


    许知果断调头，她没带墨镜，一双发红的眼睛要是被拍到，隔天热搜就是：


    #扒一扒许知不知名对象#


    #许知疑似分手#


    #许知情感纠纷#


    刚攒到15%的进度条掉了就是打白工！


    在外面来回兜了几圈，和系统确认眼睛泛红消失了，许知盘算着距离。


    【4公里外，原主还有一处不常住的房产？】


    【对对，上次主角送的盆栽也是送到那去了。】


    余光里一个圆形轮廓的宣传牌在黑夜中散发着淡淡的荧光，许知侧头向车窗外看去，上面的图案是纤长的花枝。


    花店？有肥料卖吗？正好给盆栽施肥。许知拿不准，思索了会决定下去问问。


    之前主角送的那盆花，据说是什么名贵品种，寓意也吉利。看着不错，许知欣然接受了。对方其实很贴心地准备了肥料与一系列工具，还握着她的手说了一长串，但是许知当时精神不济，只顾嗯了。之后肥料和工具送到了空置的居所，她这些天忙起来也没喊助理去取。


    现在干脆自己买一份得了。


    许知尚未推开门，混杂的花香已经窜了出来，或浓郁，或清新。


    店内的空间比外面看着还要开阔些，各色的盆栽有序摆放着，往里是原木色的桌椅沙发和吧台。


    空无一人。


    许知推开玻璃门，门上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还营业吗？”


    一阵脚步声从上方传来，由远至近。


    许知抬头看去，才发现天花板靠左还有一层。几秒后，一个修长的身影倚着栏杆探出身来。


    许知定睛一看，咦？长发?


    黑色的低马尾垂在对方的左肩上，再往上，是一张俊美的脸，最吸睛的是那双深邃的眼睛，细密的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


    此刻眉眼低垂着，视线交汇的片刻，许知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滴！检测到隐藏人物：祝悉。】

 3. 邀约

    上方的人依上栏杆后仿佛成了木偶人，维持着同样的动作五秒间都没有出声。


    在沉默的五秒间，许知快速回想了一遍祝悉在原世界线的介绍——主角的亲生哥哥。经历介绍统统没有，是个背景板，只在主角祝伊的一次采访中出现过，据说关系不错。


    主角祝伊是个千金大小姐，她母亲在各大金融投行企业中都有不少的股权，家底深厚，只有这俩个亲子，她的哥哥自然也穷不到哪里去。


    怎么晚上八点了还窝在一家花店？许知狐疑，但表面上还是一副一无所知的姿态。


    “还营业吗？”她重复了一遍，语气佯装不耐烦。


    系统有点不安。


    【难道这家伙——】


    【想多了。有这个眼力可以去当刑事速写了。】


    【啊我还没说完呀。我是说如果他一见钟情或者一眼认出了仇敌什么的，总之，电视剧总是这样发展的。】


    【……少看点偶像剧】


    许知今天拍了四幕戏，从第一幕的亭台密谋救驾到最后一幕出外景的策马，出了一身汗，离开剧组时顺手把妆面卸了，发型也是没有的。


    进店前还特意把口罩往上提了提，现在露在外面只有一双眉眼。她的神态与原主差异不小，后者死忠或者黑粉来了都不一定能一眼认出她。


    “还营业，客人可以上来坐一坐。”那张脸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垂着眼说话时起伏的睫毛像蝴蝶扑腾的翅膀。


    幽微的香气自对面传来。刚靠近时，许知还以为是附近的植株的花香。直到距离拉近，她才确定下来，不是某株具体的花，或者花店混杂的香气，是甜香、干燥的木材、热板栗的混合体。


    是香水。


    在花店工作喷香水么……许知借着吸管喝了一口热可可，一边分神听祝悉介绍花卉养护。她的口罩在嘴部有一个开口，由两块交叠的布料掩藏，揭开吃东西不太方便，但是用吸管喝点什么绝无问题。


    她刚才在吧台端详菜单说来一杯热可可时，这人含笑点头，一遍制作一遍提醒说热可可凉了影响口感，回去可以再加热一遍。


    等到祝悉制作完准备套上袋子时，许知才慢悠悠地打断他：“我现在喝。”看着对面人放大的瞳孔和暂定的假笑，许知满意了，撕掉假笑者的面具一直是她的恶趣味之一。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讲解声也随之中断。


    女孩一侧的眉毛挑起，黑色的瞳孔对准了他，似乎在疑惑。明明只露出了一双眉眼，下半张脸被黑色的口罩遮得严严实，却透着一股鲜活的生气。


    灵动、狡黠，像只狐狸。比卧在病床上面容苍白时要好多了。


    从前……也是这般吗？祝悉试图从脑子里面找出几个画面，但无所得。


    祝悉直接将带着注解的养护手册推到许知面前，带着笑意解释：“时间也不早了，和花肥一起带回去，需要的时候翻一翻即可。”见许知不接，他补充了句，“或者，客人需要一份新的吗？”


    “不必。”许知果断拒绝，讲解时祝悉将她盆栽的种类标出来了，批注了这个品种的养护技巧，比简略的手册更易懂。


    在祝悉包装的间隙，许知看似盯着左手边的盆栽出神，实则在意识里和傻白甜系统聊天。


    【知知姐，你有目标了吗？】


    【……】


    在剧组里，许知经常被工作人员和不熟的同辈小辈同行“知知姐”“知姐”这么称呼，倒不是因为年纪，纯属因为入行久，又恰好有具有分量的代表作。而且剧组制片和她同姓，没道理权高者称呼名字。


    没想到被系统学了去。


    【范围已经很小了，这几天搭过戏的筛掉。六天后有几场群像戏，剧组里面所有算得上号的都得来，到时候转一转，人选就出来了。】


    【哦哦，不过知知姐姐——】


    “女士，你的商品已经包好了。”


    许知侧过身来准备接过，她的动作在看到纸袋中淡紫色花束的那一刻顿住，伸出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


    她指着这花：“这是？”


    祝悉不急不缓地解释：“每月7号来店购物的客人都会获得一束丁香花，算是一个特定的小礼物。一楼吧台的小黑板上也注明了。”


    【系统，你刚才观察过吧台的小黑板吗？】


    【吧台上有小黑板？】


    【……】


    许知离开时特意瞥了眼小黑板，底部用粉笔写着一行赠花的提示，标注的日期正是每月7号。


    不久后，风铃声再次响起。一位行色匆匆的女士推开花店的门，来取她预定好的花。


    一进门，她略带惊讶地问：“祝店主，今天是你呀？”


    店长微笑着点头，将长发拔向另一侧，将花递给客人，顺便附上了一小束熟客偏好的向日葵：“这几天都是我。”


    “咦？”这位老客迅速转头扫了眼小黑板，“每月赠花改到7号啦？之后也是这样？”


    店长摇摇头：“这个月的7号加赠一天赠花，17号照旧。”


    女士爽朗地笑了：“那我运气还不错，谢谢店主你的向日葵。”说罢接过花离开了。


    风铃声响中，系着浅绿色围裙的店长不紧不慢地修剪花枝。


    暖黄色的落地灯照亮了半个室内。


    许知从浴室出来，直接扑到了床上，卷着被子咕噜滚了两圈，才想起没商量完的事情。


    “对了，系统，你刚才要说什么？”许知揉了揉眉心，直起身，切换回工作状态。


    “我已经想好了，确定好目标后，找个机会约人见面，你锁定目标之后直接捕获即可。”


    许知对此满怀信心，系统全称是系统A996-金手指回收专用机，是回收局特意打造的利器，仅通过锁定具体目标-剥离这俩步就可回收成功。


    况且，书极度渴望声望值，任何可能获取到声望值的邀约，它可不允许绑定者有机会拒绝。


    【嗯，宿主，是这样的……今天我收到局里面的通知呃——】


    不妙感油然而生，许知和系统搭伙也有段时间了，根据这家伙的习性，能让它支支吾吾的绝非什么好消息。


    “一、句、话说完。”


    【是！这个世界线晚上六点四十分，我收到了回收局下发的通知，大意是，出于人道主义的理念，兼之前有投诉称强行剥离后造成了精神上的创伤和部分记忆混乱、碎片化，所以，要在金手指绑定者的同意下，才能剥离。】


    许知：“……”


    这和任务要收尾了，结果上司冲进来大喊“不！不是这样的！”然后强行拉难度有什么区别。那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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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的安排可就不够用了，许知的心略略沉下去，快下班时被上司拖住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当时怎么没告诉我？这个点我们还没有进花店。”


    【呜呜我看电视剧忘了。载入前的培训，主系统说要多多了解本土文化风物，这个世界娱乐盛行，我就想着看一看嘛，吃个瓜、看个电视剧时间就过去一大截了。】越往后，声音越发微弱。


    圆滚滚的毛球拟态背对着许知，心虚地撅起尾部。


    许知脑袋缠着绷带在医院长蘑菇的时候，系统就经常三开看电视剧，也多亏它算法不错。但这个上头程度，怎么看都需要一个防沉迷吧。


    “算了，没有下次。”许知摆了摆手。


    “在绑定者的同意下，才能剥离？”许知重复，书可是趁虚而入的能手，处于低谷的、极度焦虑的、心性不稳的绑定者真的能及时回头吗？等到绑定者明显察觉到伤害，愿意解绑，世界线又偏离一截了，再扳回来可是额外的功夫。


    再者，以原主的精神强度，她坚持了9个月，第7个月时才察觉到问题，试图脱离书的掌控。这位未知的绑定者，谁知道要耗费多久。任务超时最高可降低两个大等级，别结算一看打了白工。


    “回收局只说了这些？”


    【不是！新上线了一个功能“入梦”，可以给任一人捏造一个梦境。后天上线，不过这个功能是测验板块，为了避免给被使用者带来过多的精神压力，所以一个目标只能使用一次。】


    许知拧起的眉眼舒展开来，伸了个懒腰顺势躺回床上。


    “滴滴。”搁置在一旁的手机亮起，四五条消息同时弹出。


    谁大晚上发消息啊。许知翻了个面，埋进被子里。


    “系统，读取一下。”她干脆闭上了眼。


    【收到。检测到有两方信息。信息1：是原主家乡文旅局的宣传邀约，原主家乡的特产和电影开篇的契子是一样的。之前就商量过了，这次是正式发来邀约，要拍两份，一份现在用，一份电影宣传用。信息2是——】


    系统的播报声迟疑了下。


    “说。”


    【是摄影师白的邮件回复。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原世界线里从没有白回应这一出。】系统嘟囔。


    许知在脑子里面扫了一圈，揪出了关于摄影师白为数不多的信息。


    这位摄影师闻名海内外，早几年横空出世，斩获了国内外多项极负盛名的奖项，其中还包含国内摄影界最高奖项。


    不过，这个从未露过面的摄影师主要拍摄风景，人物像极少。其中就包括后来主角获得影坛金奖后，摄影师白拍摄的顶刊封面。


    那也是摄影师白第一次为娱乐圈演员拍摄。


    而原主在三个月前给摄影师白发邮件邀请纯属群发。当时原主有一个机会可以上国内的一家有名刊物，那个月的主题恰好是“不同镜头，不同我”，可以自主联系摄影师。


    原主琢磨着，拉了个国内有名摄影师的表格，给前十五位都发了邀请。大多给了明确回复，少数邮件发出就石沉大海了。众所周知，不回复也是一种回复，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


    摄影师白就是未回复中的一位。


    这个登刊机会黄了则是后话。


    许知好奇，她倒要看看这个稀罕人物回了什么。

 4. 拍摄（一）

    “现在发一个迟来的拒绝可没必要，他要做什么？”


    许知陷入沉思，指尖一下下地落在床头柜上。


    她现在可没办法为这位大名鼎鼎的摄影师提供什么。总不能是这位摄影师突然缺钱了，于是放下身段来联系许知这个看似人傻钱多的主吧。


    近日的见闻如电影胶卷般在脑海里徐徐展开，灵光闪现的瞬间，弹出来的是祝伊在她身旁絮絮叨叨的时刻。


    彼时剧组在休息，祝伊当天的妆容很素净，黑发盘了起来，斜斜地插了根木簪子。要不是那双滴溜溜转的、藏着一肚子坏水的眼睛，倒会显得素雅。


    下一场是她俩的对手戏，俩人将椅子拖到了太阳下，一边对词，一遍懒懒散散地舒展筋骨。


    旁边人在讨论杀青戏前的空余怎么安排，一人说躺家里，一人比划着手指说将约的仪态课往后排排先去溜达一圈。


    祝伊起了兴趣，撇过头来问许知有没有安排。许知就如实告知她，自己要在间隙去把公益宣传片拍了，这活原主前两年拍过两次，后面又商定了长期合作，圈里一打听就知道，没什么好遮掩的。


    祝伊失望地昂了一声，又歪倒在椅子上：“我还问问你想不想去看花，不过，医生说尽量静养，大老远跑过去还是要注意身体啊，这天气生病了可遭罪。”


    许知笑着应下，打趣她：“以后退休了买片花田尽尽兴？”


    “可别。”祝伊捂住眼睛。


    旁边剧务拿了个喇叭提醒工作人员休息时间结束了。


    许知才起身，广袖被扯住了一角。祝伊正对光线，仰头看她，一双眼闪着细碎的金箔：“当地文旅局出摄影吗？”


    许知点头。


    “哦——也许带个专门的摄制组去效果更好？”


    许知简单解释了下：“时间紧，也懒得去联系了。”


    对面人眼珠一转：“好啦，我知道了。”


    远处导演已经在招手了，俩人快步赶过去就位。


    ……


    在原世界线中的娱乐圈中，白明面上只和祝伊产生了联系。


    答案是明牌的。


    许知迅速得出了结论。


    这一出绝对和祝伊有关，原世界线的后期俩人搭上了线，成了一段名家与影后的佳话。但是，也许很早就产生联系了。


    许知摩挲下巴，扯上祝伊，那就不会是坏事。


    【白称，他负责这次文化宣传的摄制。】


    啊？许知眉头一挑，这和前阵子商量得两模两样。原来的商议中提到过大致的拍摄规划，即原主先站定、再走两步说一段介绍词，后一个步骤重复几次后，镜头就给向连绵起伏的茶山。


    是非常简单粗暴且没有含金量的拍摄手法。


    “等等，白不是拍照片的吗？”


    【嗯对……世界线概括中并没有提到这一茬，但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网络上搜索了白的履历，其中包含了纪录片制作，那部作品还入选了全国百部优秀纪录片。】


    哇哦，许知面无表情地感叹。回收局局长培训时说的更高、更优的迭代，也包括这不靠谱的世界线概括吗？


    “这个世界线概括是完全围绕主角展开的吗？”许知冷不丁发问。


    【啊……没有印象诶。我翻翻培训手册。】


    【《回收局培训手册第19版》加载完毕，“世界线概括”章节选中，相关内容查询中——未找到匹配内容。】


    【没说。】系统沮丧地倒在许知的意识海里。


    “后续再观察一下。话说回来，白有这个本事，那这次的宣传拍摄可有的期待了。”


    【对呀对呀，说不定拍出来又能挣到一波口碑值！】


    入冬之后，天总是亮得不彻底，像只临近退休的灯散发的光线，半亮不亮的。


    许知登机的时候，A市的天依然是一片雾蒙蒙的灰。


    因为原来的拍摄方案被推翻，为了留出排练、适应的时间，许知提前三天踏上了行程。


    昨晚，许知本来只是简单告知文旅局她决定明天来。但是对接的人员应下后，话锋一转，开始夸了一堆许知人脉广泛、能让国际闻名的白抽空参与拍摄时，东一句西一句扯下来，最后不仅谢了许知团队，还谢了许知的“旧友”白。


    许知没让系统播报，亲自看了遍消息，白色屏幕上的黑字几乎扭曲成不知名符号了。


    谁的旧友？梦里来的交情？


    飞机上，许知的视线从高空的云层掠过，深深吐了口气，随后立刻戴上了眼罩。A市到N市光机程都有3个小时，从机场到市里和工作人员会合，最后进山。中间来回辗转，今天一天都得耗在车程上。


    她和摄影师白约定好山里民宿见，希望对方别迟到。另外，有空谈谈这旧友的事。


    N市文旅局会议室。


    许知和助理推开门时，红木的会议室里已经有几人落座了，此时视线聚集在她的身上。主座上的人立刻起身迎了上来，寒暄了几句。


    她一一点头握手，将脸和各个人对上号，这个是文旅局这次拍摄的总负责人，那仨是对接的干事，左手边是……


    多了一个人。


    是个休闲装的年轻男人，对着许知的注视露出了个腼腆的笑。


    “这位是？新来的工作人员吗？怎么称呼呢？”


    对方很干脆地回答：“我是摄制组的，姓刘，许小姐喊我小刘就成。”


    负责人接过话头：“可别说了。本来说在山里回合的，但是白老师车子出了点问题，抛锚了，所以估计就大家一块过去。”


    许知点头：“那我们是分三辆车吗？”


    “对对，我们一辆，许小姐你一辆，白老师一辆，他器材可不少。或者，你们想一辆吗，叙叙旧？”


    “不必了，白老师得亲自盯着那堆宝贝器材。”许知微笑着婉拒了。


    许知一行人先行出发，车子驶出文旅局停车区时，一堆蒙着黑布的不知名物件堆在侧门处，几个人围在那里。


    许知粗略一看，有吨位醒目的负责人、刚才的小刘，剩下几位正好背对着，不知面目。最中间那位，戴了顶帽子、身形修长，此刻背对着，着装还宽松，看不出具体体型。


    许知乍一看觉得眼熟，但是盘了一圈，都没对上号的，于是作罢。


    车与人群擦身而过的那一片刻。


    【探查】


    【检测到人物——匹配、符合。为摄影师白。】


    许知叩击了两下车把手，神色依旧冷淡。


    摄影师白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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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店，下午三点。


    今天是个久违的艳阳天，暖融融的光线照亮了院内的空间。


    祝伊晕乎乎地又吞了口拿铁，她昨天八点就睡了，但是入冬以来像是被冬眠buff附身了，没醒几个小时就开始犯困。


    叮叮！是祝伊的手机特关音效。她强行直起了腰，打起精神扒拉消息。


    花花公子：我已经在拍摄的路上了。附图jpg.


    前面十几条还是她问对方有没有空给自己还部分人情，还提供了非常细致的方案，如这几天给同剧组的许小姐拍个宣传片，或者年底给许小姐拍一组图。此外，她还非常友好地提供了自由发挥这一个参考项。


    头一个选项是祝伊有意为之。


    她哥可还在国外呢，怎么可能连夜赶飞机回来下乡去拍摄，必然是行不通的。在这个选项的衬托下，其他选项顿时变得贴心。


    当时对面回了个省略号。祝伊秉持天窗效应，将这桩没着落的合作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结果对面干脆没理会，祝伊并不妥协，来日方长嘛。


    但是现在这是什么发展？


    屏幕在日光下几乎曝光，附图是一张高速照片，照片左上角正是N市的高速路牌。祝伊疑心自己困到眼花了，在设置里调成老年人版本，回头再看。


    祝家头头：！


    祝家头头：哥，你回来想要什么花，甭管奇珍异种，我包了。拍胸脯.jpg


    屏幕上方显示了两分钟的正在输入。


    花花公子：暂时不用。


    祝伊困得缩成缝隙的眼睛顿时睁大。


    祝家头头：原来——原来你是如此慷慨善良的人，这么多年都是我误解你了


    祝伊精心搜罗的表情包没发出去，出现了个红色的感叹号。


    对了，这才是正常的。祝伊又安心地犯困了。


    许知拍摄这几天都会住在茶山附近的民宿，一则是因为拍摄时间紧张，二则是这里到周边最近的县城来回要近三个小时，实在不方便。


    先到的一行人现在聚在大厅闲聊、饮茶，许知对面的茶桌上摆着一圈的杯子，里面是N市本土的红茶。


    “来来，喝一杯。”银发苍苍的老太太将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推了过来。


    许知谢过对方，直接喝了一口，带着轻微甜味的液体滑进喉腔——是奶茶。


    许知愣住了，对面的老太太笑得脸挤出不少皱纹，像张被揉捏后皱巴巴的宣纸。


    “是这个味不，之前你经纪人说不能加糖，当时你和她怄气，说不加糖的不好喝。这次，我只加了一点点。”老太太用两个手指比了比。


    原主的奶奶是从内蒙远嫁来的，有煮奶茶的习惯。早年内地砖茶不易得，于是用红茶代替，逝去的老太太本人是喝咸口的，但是原主的口味相当本土化，就爱甜的。之前拍了几次宣传，也是在这家民宿，老太太还记着呢。


    许知点点头。


    民宿有4层，许知选了4楼靠窗的一间，其他工作人员多选在2、3楼。摄影师白一行人的动作比预估还慢，直到前两波人吃完饭，还没见到他们影子。


    明天的拍摄天不亮就要开始，许知看了会拍摄方案就入睡了。


    在千里之外的A市，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5. 拍摄（二）

    起初只是几滴液体敲击窗沿，而后，成了一片雨帘。


    许知穿过无人的长廊，顺带扫了眼窗外景致，入目是一片昏暗的天色，一切都是暗色调的，时间尚早。


    四楼有一处公共露台，在去往电梯的必经之路上。


    许知盘算着雨势大小，探身过去看了眼。


    雨势比意料中更大，层层叠叠地斜落下来，给天地都加上了层虚化。


    在一片绿、棕、黑中，许知看到了一抹红。


    随后是人。


    红色的不知名物件远看只是一团红，既然摆在一楼走廊的茶几上，也许是盖碗、壶托诸如此类的茶具。


    一只手正在把玩它。


    再往上，是模糊的侧脸。


    许知特意从二楼的电梯出来，倚在窗边。此时的距离足够使用探查，她有种微妙的不详感。


    系统倒是应得很欢：【好！锁定、探查中——人物判定。】


    【检测到2个身份。分别为祝悉、摄影师白。都是熟人啦。】


    茶几两侧分明只有一个人，锁定目标也只有一个人。


    许知在一楼的回廊和这位鼎鼎有名的摄影师打了个照面。


    她从左侧长廊中穿过，祝悉正在她的对面。


    反正也躲不过，不如直接见一面。许知漫不经心地想着，隔着雨帘、露天的庭院，目光锁定在对面饮茶的人身上。


    重重的雨声掩盖了天地间的其他杂音。


    祝悉察觉到脚步声时，来人与茶几相距不过三米。


    正是这次拍摄的主角。


    黑发垂在身后，头顶的发丝不那么柔顺，反而隐隐杂乱，略有翘起。偶尔，穿过长廊的风会撩起她的衣摆。


    此刻正对着自己，挂着礼节性的微笑，黑眸里饶有兴致。


    “白老师？久仰大名啊。”许知几步走到茶几面前。


    笑盈盈的，语气还略轻佻。倒是比刚才站在那儿更像个活人。


    祝悉示意她坐下，给她斟了杯茶，才慢悠悠道：“哪里。怎么看都是许小姐知名度更高吧。”


    许知开门见山：“白老师怎么想着来拍摄这个了？对接的时候，工作人员说什么旧友，我可吓了一跳。难不成我哪些好友和白老师你有一段交情？”


    “没有吗？”


    许知维持着表情，盯着对面的人。


    她确认、没、有。这可是基本功课。


    果不其然，祝悉的笑意扩大，原本只是一点在唇角的弧度，现在整个人的眉眼都舒展开来。


    他温吞地笑：“前几个月，许小姐才给我发了邮件，这怎么不算交情？”


    “哦——那是我疏漏了。那希望之后也还能有机会和白老师合作。”


    对面人顺着许知的话点了点头。


    “很期待下次的合作，许小姐比传闻中更幽默呢。”


    正在跟系统絮絮叨叨的许知思绪一停。


    啊？按照她对这个假面人的了解，这家伙合该含糊过去。毕竟，他是来还人情的，又不是真合作。


    “另外，我本姓祝，祝福的祝，许小姐用我真名称呼即可。”


    本次的宣传主题是茶。N市最著名的茶产品其实是蒸青绿茶，但考虑到时令，选的主题是更应季的本土红茶。


    许知披着外套在廊下等待。


    本场的话事人还在拉着工作人员叮嘱。这次从应下拍摄到拉人，过程太赶了。能来的基本是这位的固定班底，加上文旅局几位勉强算专业相关的，人员刚刚够用。


    几米外的交谈声忽地停了。


    祝悉的目光移向了许知。他转头的动作太急促了，动作间绑起的长发扫过手臂。


    “许小姐。”


    许知不明所以地看过去，以为他临时又有了什么主意。


    祝悉指了指自己：“这一幕我拍。”


    这次的宣传拍摄中，祝悉的职位实际是导演兼摄影指导，并不需要亲自操作摄影机。


    工作瘾犯了？许知和系统嘀咕，表面上从容地应下了。


    现在拍的这一幕是“今人饮茶”。地点是一楼檐下长廊。


    祝悉调整了下镜头。最初是雨下长廊的远景，人物侧身的动作正好挡住了茶具。


    再往近是雨砸进院中土壤，黑檀木的茶几。


    许知侧身注水的时候，一抹绯红忽地露出。是盖碗。随后红棕色的液体从盖碗倾斜出，落在透明的公道杯中。


    最后一个画面是举杯饮茶。


    这一幕很顺利地过了。许知过去的时候，原定的摄影师、道具指导正谈到盖碗。为了这个画面，文旅局提供了不少茶具，其中不乏名家作品。但最后选定的是导演组带来的绯红盖碗。


    当时工作人员围着一堆茶具七嘴八舌地讨论，有说左边那只粉蓝色好看的，有支持汝窑风格的。


    道具指导问许知觉得哪只出挑。许知下意识答红色，顿了顿，解释说今天的画面色调配个明亮浓郁的颜色正好。


    坐在边上托着下巴的祝悉闻声看过来，许知眨了眨眼，对面人回了个淡淡的微笑。道具指导思索了番也觉得不错，这个宣传播出时间预估在年末，符合节庆氛围，视觉效果好，和红茶温暖的调性也适配。


    由此拍板定下。


    之后几天，许知的日常就是拍摄、社交，和系统吐槽不靠谱的世界剧情概括。


    许知已经可以确定，世界剧情概括完全是以主角视角展开的，并且有侧重。原剧情中，摄影师白只给主角祝伊拍过顶刊杂志，所以剧情不会提到他还拍摄过纪录片；剧情概括集中在祝伊跌宕起伏的事业，所以剧情不会说明其哥哥和摄影师白是同一个人。


    哦，甚至还在探查到同一个人的两个身份后不能合并。


    许知现在的每日任务就是碰到祝悉时开一个探查。运气好时，显示检测到两个身份，抽风时，就只一个。根据许知的经验，开工时期探查结果一般是摄影师白，休息时间多为祝、悉。


    许知私底下和系统蛐蛐：【这是故障，还是他人格分裂，工作和生活分割这么清楚。】


    【可能是故障？我已经反馈上去了。】沉浸在电影里面的系统抽空回复。


    对此，许知已经木然，只能希望别处不要掉链子了。


    *


    雨夜。


    睡衣穿到一半，室内的光线统统暗了下去。许知扯好衣服，顺着记忆摸索到手机。


    手机亮起微弱的光，右上角显示还有百分之二十几的电量。


    许知按了按眉心，刚想打开临时工作群问一声。


    轰鸣的雷声突然炸响，一线白光从窗帘的缝隙间窜入，转瞬即逝，但雨声愈发清晰了。


    许知打开手电筒，往落地窗走去，她停在两步之遥处听了片刻，随后猛地扯开窗帘。


    一道道曲折的白色雷电在暗色的天空上闪现。


    视线往下，一楼大厅外的亮光全然消失了。


    “断电了。”


    惨白的雷光照亮了他半边脸，远处手机屏幕慢慢暗下去。


    两臂距离处的地面上，一条长形的不知名物蠕动着，一寸寸靠近。而他身边，除了落地窗、打碎的瓷器，空无一物。


    祝悉的身体和意识似乎全然割裂开来，他的身体僵在这，他的意识却闪过零零碎碎的念头。


    他一会儿想，刚才敲旁边的门怎么没有反应，但又隐隐庆幸，如果真开了门，可能就有两个倒霉蛋了。一会儿，眼珠子往下撇，视线落在曲行的蛇的身上。


    眼前的画面和记忆里面的经历重叠了。


    他的嘴唇微微开合，呢喃着。蛇会曲折着前进，会缠上来，带着腥气的蛇信子贴上皮肤，温热和阴冷交叠。随后……


    也许在高处还会有人遥遥投下一瞥，半是震惊半是释然地期待他的惨状。


    惨白的雷光照亮了他半边脸，远处手机屏幕慢慢暗下去。


    两臂距离处的地面上，一条长形的不知名物蠕动着，一寸寸靠近。而他身边，除了落地窗、手中的盖碗，空无一物。


    祝悉的身体和意识似乎全然割裂开来，他的身体僵在这，他的意识却闪过零零碎碎的念头。


    他一会儿想，刚才敲旁边的门怎么没有反应，但又隐隐庆幸，如果真开了门，可能就有两个倒霉蛋了。一会儿，眼珠子往下撇，视线落在曲行的蛇的身上。


    眼前的画面和记忆里面的经历重叠了。


    他的嘴唇微微开合，呢喃着。蛇会曲折着前进，会缠上来，带着腥气的蛇信子贴上皮肤，温热和阴冷交叠。随后……


    也许在高处还会有人遥遥投下一瞥，半是震惊半是释然地期待他的惨状。


    思绪拉扯间，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握着盖碗的壁沿，往墙上一撞。


    清脆的碰击声中，瓷器碎落一地，洁白的边缘染上了点点红。


    蛇应声而停。


    他抓着瓷器片，凝神扫视着蛇的各个部位。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冷白的光线再次亮起。


    祝悉侧耳听着，停机的脑子单纯地在疑惑。


    打雷怎么没有声音？


    直到头下意识地半偏过去，避免直视光线，他落半拍意识到光源来自前方。


    一个怪异的身影突然冒了出来，几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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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形宽。几步向前，在蛇前半米变成了三块。


    一块自然落体，一块直奔蛇去，斜推着将蛇锤进了角落。


    几乎没有多余的声音，正好砸在了蛇柔韧的身躯上。


    “嘶嘶——”


    剩下那块又与砸蛇的那一块合体，哐当的硬物砸击反复响起，一直到嘶声渐弱、彻底消失。


    连绵的雷光在身后再次炸响，房间敞亮了些。祝悉借着光看清了来人，是许知。


    穿着睡衣，发力的手青筋鼓起，握住的砸蛇武器其实是房间内的树形衣帽架，脚边还有溅起的斑斑血迹。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现在正低头摆弄手臂。衣帽架被摆正，搁在一旁。如常得仿佛只是翻开了一页剧本，又合上。


    这条蛇变成了一团含糊的血.肉，确认它死绝了。许知才彻底放松。


    “你手机呢？”许知将衣帽架踢到旁边，揉了揉用力过猛的手臂。在虚弱buff的加持下，身体一爆发，就有进医院的架势。


    【完了，我要抽筋了。】


    【我我马上给宿主你挂号！】


    旁边的人缓了两秒才应话。


    “在床边。”


    空气中有隐隐的发腥的金属味道。


    许知侧身看过去，从头到脚打量了番祝悉，目光停在他冒着冷汗的额头和急促起伏的胸膛上，半掩的手臂，再往下是碎了一地的瓷器。


    她粗粗看了一眼，是一个红白色的盖碗残骸。


    许知凑近了些，掏出手机，光直接打在了祝悉身上。


    “我刚才洗澡，出来才看到你消息。我倒没什么事。倒是你——”


    她若有所指，鲜红的血液持续地从祝悉手中滴落，再在瓷片中晕开。


    “去医院不？”


    祝悉的身体软下来，手臂撑在玻璃上，才不至于滑下去。


    “好。”


    他眉眼半垂着，声音低沉且虚弱，和平日里带着假笑、语带机锋的模样大不一样。


    【如果探查可以查到人物的具体状态，我估计他身上也会显示:虚弱中。】


    【宿主慧眼如炬!】


    许知晃了下神，回过神时发现祝悉正盯着她。


    “今晚多亏了许小姐。”轻柔的、像羽毛垂落般的声音。如果窗户敞开，一阵冬风便可轻易吹散它。


    许知抄着衣帽架砸蛇也只是临时起意。


    断电后，她的网卡了一阵子，再点进微信的时候，群聊已经99+了。今天的宣传片段晚上十点多才拍完，现在这个点，大家要不在洗漱，要不就还在一楼吃着夜宵闲聊。


    许知往下浏览了十几条，祝悉的消息才弹出来。


    23：05


    祝悉：许小姐？这个点休息了？


    祝悉：醒着的话，记得去一楼领手电筒。


    23：08


    祝悉：或者你助理送上来？


    23：10


    祝悉：我一起拿上来，你助理在2楼不方便。


    这时民宿的负责人已经敲定了临时安排，考虑到黑灯瞎火的，一帮子人从楼梯下来可能会出意外，所以安排员工去给每个房间的人送手电筒与其他物品。


    许知开门本来是想确认祝悉下楼没，四楼的布局和其他楼层不同，到步行梯处要绕一大圈，别临时出什么事。


    结果听到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所幸最终无事。


    “那位呢？又下乡去了？”


    “是啊。”


    “我想她多聪明呢。这种境地了，推了品牌邀约去下乡。早晚收拾东西滚回老家。”


    另一人笑着应和。


    旁边的休息室里传来一声轻响。


    俩人声音立刻止住，面面相觑，刚才这一列的休息室的电子屏上都显示着停用-维修中，不然也不至于到门庭大开的公共会客厅交谈。


    “隔壁……有人？”


    “可能是工作人员在维修？要是有其他人，那不是锁在里面了。没听到求救声呢，安心。”


    俩人对着挂壁镜理了理领带，说笑着离去了。


    隔壁会客室中，一个清瘦的身影陷在沙发里，他仰躺着，呼吸微弱。地面上是散落一地的、带着明显按压痕迹的抱枕。


    痛……就像是又死了一回。


    他的手臂横在双眼上，身体不自觉蜷缩，呜咽了一声，试图起身。


    虚弱的、带着残留痛意的身体无法支撑他完成这个动作，他整个人滑倒在地上。


    他张开嘴，试图告诫自己，爱欲是假的，疼痛也是。


    但最终说出口的是：“药呢……”

 6. 拍摄（end）

    阳光从两边窗帘的空隙中钻进来，明亮的光线正好落在床头。


    许知用被子蒙着头，侧过去又翻回来，来回几次都没找到个舒服的姿势，干脆起来了。


    一直到打开手机前，许知都是半睁着眼的状态，脑袋时不时往下坠。


    系统忧心忡忡：【宿主，我没有健全的导航功能。你要是磕着了，我们就该和小刘去医院作伴了。】


    小刘是昨天晚上喝酒撞墙上的倒霉蛋，据同组工作人称，小刘打着提前庆祝拍摄结束的旗号整了点酒，嘴上说大家都分点，匀下来每人也就一小杯的量，不妨碍最后的拍摄。


    但是，趁着停电，这家伙把七七八八的酒都喝下肚子了。


    昨晚总务清点人数，左数右数发现了少了一个人。去他房间也没找着人，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结果群里有人上传了几张照片，一个红脸男人趴在男洗手间地面上，头抵着墙壁，尚且温热的红色液体从发间渗出，衣物上还有几个凌乱脚印。


    总务大怒，以为有人趁着断电暗报私仇。


    陪同去医院的工作人员转述医生诊断：醉酒滑到了，伤了膝关节。再被惊惧的成年男子狠狠踢了几脚，整个人俯冲墙壁，脑袋撞伤了。要静养两三个月。


    许知：……倒也不必这样诅咒我。


    许知横了系统圆滚滚的拟态一眼。


    【A9——】


    系统顿时激灵起来，立刻切断了后台的有声书。A9是它的正式名称，这个名字上次被念出来时，它被执行官骂了足足两个小时，还关了小黑屋。


    【如果你是人，我会让你减肥的，比如说少吃垃圾食品。】


    【诶？我不是人！】系统安心了，没有脊椎的拟态试图挺直。


    【对，你是系统，所以，少进食垃、圾、信、息。】


    【哦。好吧。】


    许知打开手机，通讯页面卡了几秒。


    置顶的联系人梁姐处的红点上赫然是24。


    准备往下按的手悬在半空中，又收回来了。


    许知：突然就不想看了。


    【系统，扫描、分析】


    【好。分析、解读中。文字消息八条，转发聊天记录七次，视频四个……】


    系统的概括变成文字出现在许知的意识里。


    梁姐的大意是，有人放出了许知大发脾气的视频，但还没有预热，就被梁姐及时截下了。对面很快接受了梁姐的报价，顺利得诡异。


    许知微微皱了下眉头：【展示原文。】


    【如下：


    1：08


    梁姐：对面没有抬价的意图。


    梁姐：你看下视频，是你约的练习室吧？我联系过经营人了，对面强调私人练习室是没有安装任何摄像头的，我请人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摄像头，估计是已经拆除了。之后谨慎点，别被算计了。


    ……　】


    系统有眼色地播放起四个视频。


    前面两个是黑屏的，只有声音。是低声的斥责、咒骂。


    “去死……”


    哦豁，正是原主的声音。


    剩下两个视频中短的是原主在摔东西，但是空荡荡的练习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和两张椅子。


    她环视了一周，抓起剧本往地下甩，甩远了又捡起，如此反复。最后目光落在了近旁的椅子上，她盯着椅子迟迟没有动作，最后徒然地蹲在地板上。


    另一个长视频更具冲击力。


    环境仍在练习室。开篇就是原主背对着镜头，冲一个方向咆哮。


    “滚出去！滚出去！”她的声音几近嘶哑，低沉得不像年轻女子的声音，倒像是从暮气沉沉的中老年人嘴里发出的。


    手臂随着主人的骂声摆动着，看着随时可能抡一拳。


    四分钟的视频就是高低起伏的怒骂声，“滚出去”“你滚”两个词语来回登场，还带着回声。


    一直到原主侧对着镜头，视频黑寂，也没人回应她，镜头也始终没有展示被骂的倒霉货色。


    因为——


    原主振臂怒骂的方向压根没有人呐。


    许知切切实实地想取笑“书”，怎么还是这个伎俩。同一种功能开发出多个用途是吧？


    在这次任务中，许知连原主拖后腿的附加状态都继承了，更何况记忆。


    原主和书正式绑定就来自于书提供的录像。彼时她正焦头烂额地寻找各种参演机会，一叠叠剧本翻过去终于搜寻到了一个满意的。


    试镜临近，但表演状态起伏不定。


    最初书冒头时，将她表演的录像和书加持下的表演效果做了个对比。原主还以为是自己昏头了、出现幻觉。


    但在候场室，目送主角满面春风出来时，她同意了。


    这是开始。


    而这个视频则是原主最后的挣扎。此前，她哀求过书，希望能够解绑，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如希望它另谋高就，再如自己实在不配，甚至还暴言让书去其他行业找找更有名望的人选。


    不同女声重叠着，像安抚苦恼的婴儿：【你当然可以，再试试？嗯?好孩子。】


    【那……现在书的绑定者是不是知道我们是上一任？我们暴露了？】系统急起来。


    许知摇摇头。


    【书和原主解绑不到三个月，它又不是人，才不至于两三个月就交付真心、把身家抖落出去。再说，剧组里面的几位大腕我们都见过了，其他人多有价值？配它透底。】


    【哦哦，那是——】


    【现在这位正好想动我。一拍即合了。】


    许知的思绪大致理清，只有一点存疑：为什么轻易松口了？


    算了，吃早饭要紧。拍完回程路上再琢磨下这事头尾。


    祝悉在新换的房间门口站了二十来分钟，对门依旧没有动静。聊天对话中，对面的上一句回复停留在昨晚凌晨，新的问询没有回应。


    不太像她平常的作息，也许……是昨天砸蛇消耗太大，还是得去医院看看，万一有隐疾，比如说什么肌肉爆发的损伤。他的思绪发散着，愈发没方向。


    停停。祝悉蓦然回神，干脆搬了把椅子放到走廊，开始处理爆炸的消息。


    许知推开门，看到就是横在对面门旁的布面座椅，和转身往房间里迈步的祝悉。


    他的手机抵在耳边，估计是在打电话，声音低且温柔，话筒隐隐传来女声。


    这是闹哪出？


    系统真诚地发问：【他要收过路费吗？】


    对面开门的声响一出，祝悉往里走的步子硬生生止住了，低头快速地说了几句，结束了通话。


    “嗨？祝导？”许知有点迟疑。


    “不用这样喊我，我一般也不担任导演。”


    许知从善如流：“好，祝老师。”


    “喊我名字就可以了。”祝悉的眼神有点漂移，“你要下去？我们可以一起走，电梯线路出问题了，今天修不完。”


    腹稿是提前打好的，也很顺畅地说出来了。可这一刻身体依然是绷紧的，祝悉有些不明所以，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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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没从昨晚遇蛇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吗？


    他收回四散的眼神，看向许知，准备礼貌地补充一下理由，避免显得太生硬。


    他看到了那双黑色眼睛中纯然的疑惑。


    许知的手指向祝悉身后。


    “你的椅子？”


    一点热意从脸颊向上席卷，祝悉快速将椅子推进了门中，反手直接将门关上。


    奇奇怪怪的，许知在意识里和系统嘀咕了句。


    【他现在像番茄。而且是粉红番茄这个品种，一戳就是软烂的。】系统锐评。


    【哇塞，你还知道这个了。有长进。】许知啧啧称奇，顺带多扫了眼祝某人发红的脸庞。


    作为摄影师白的祝悉可拍了不少外景，但是肤色却偏向于一种病态的白。在这样的白底上，一点点红就很醒目。


    “走吧。”祝悉走了两步又停下了，“我刚才和我妈打电话……”


    “啊？”女声中带着不解。


    “因为我小时候也被蛇咬过，她担心……”


    声音逐渐远去。


    俩人并肩穿过环形长廊，一路往下。


    *


    为年节准备的红灯笼提前点上了，红色、淡黄色的暖光交杂在一起。


    前院、待客的大厅、中间的仿古院子仿佛打通了，往常的茶几、沙发统统移开了，让位给欢庆的众人。


    各桌上是热腾腾的酒菜，人们推杯换盏、欢颜笑语，祝贺这次拍摄圆满结束。


    许知摆了摆手，打算以水代酒敬对面人一杯，只摸索到了个空杯子。余光里助理正在喝这家自酿的酒。


    正打算解释句，起身去接杯水。


    一只壶从左侧倾斜过来，清亮的液体落入了她的杯中。


    许知微微侧头，和扬眉微笑的祝悉对上视线。


    他眨了眨眼，比了个口型。


    是水。


    许知用这杯水完成了最后一轮的敬酒。


    微微泛红的暖光落在人脸上，无端生出了几分旖旎。


    祝悉觉得自己可能真是醉了，不然怎么会趁着许知助理离席的功夫，和旁边人换了个位置，又偷偷地把座椅拉近。又在她杯中水见底时，装了一酒壶的水。


    提前备上，才有了这一刻的对视。


    他原来觉得这个位置不好，和她正好隔了两个人，旁边的摄影师太壮了，喝了酒嘴就没停过，嗓门大还非拉着他回忆往事。


    看不清两个座位之外的人，也听不见她和左右的交谈声。


    只能在她起身敬酒时，目光才能正当地多停留一会儿。


    乌黑的长发像丝绸般垂落肩头，被主人往后拂。


    “两位，不敬一杯？现在可不能行使特权。”


    她半侧过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专注地凝视着他。


    半背着光源的这一刻，像壁画上的神女，温和地向信徒投下注视。


    祝悉这时几乎感觉自己人格分裂了。一部分在回忆曾经观摩过的壁画，没想出个究竟，反而把面前人融入了回忆里的重重石窟；另一部分叫嚣着去取相机，把这一幕定格成永恒。


    他直登登地站了起来，动作突兀且急促，边上的手机被蹭出去了一段。


    “哎呦，祝老师喝醉了！”


    “看这脸红的。”


    众人打趣他。


    丢脸。


    “还不起来，等你一、位。”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镇定如常，虽然脑子里思绪万千，但还有余力去拉傻坐着的摄影师。

 7. 排除法

    许知一心两用，应付着两个话唠。


    聊天页面上祝伊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偶尔穿插着几个小狗表情包。


    她前头还在夸许知盆栽养得好，话锋一转，就开始声讨起便宜哥哥。


    9：12


    祝伊（祝家头头）：脑子抽筋了似的，东飞西飞。一拳升天.jpg


    许知：？所以他飞哪去了


    祝伊：戈壁！


    祝伊：上个月就说好了，杀青的时候来探班。我去问他，在片场哪个位置留个座位。好勒，直接给我发了一张机票图片。


    许知：流汗.jpg


    其实在文化宣传拍摄的途中，祝伊就隔三差五地发来消息，大都是一些很细碎的话题，比如当地的食物好不好吃，有没有什么独特的景致。


    左扯一句，东扯一句，才仿佛无意间提到赫赫有名的摄影师白。


    许知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她的神情，眼睛都快冒光了，还强装镇定，看衣摆上的花纹，看地上的蚂蚁。


    如果是小狗，耳朵都竖起来了。


    许知当时给了些含糊客观的评价。


    直到断电次日中午，祝伊没忍住，主动掉马，抖落了摄影师白和她的关系。


    许知佯装惊讶，向她确认，这就是她那个不守信用、不知踪影、病弱毒舌的便宜哥哥？


    对面快速回了个感叹号，反复叮嘱许知不要说出去。


    再之后又是絮絮叨叨的一长段，说她早上听到了消息，心神不宁的，表演状态不好。几次重来，郭导都要爆发了。状态临时调整不好，要是再拖下去，整个剧组陪着她加一轮班，那也太损了。


    她灵机一动，就说她哥出事了，现在刚上了担架，不清楚诊断结果，太担心了。还把早上从妈妈那获得的病历翻出来作佐证。


    系统在许知意识里翻滚，用它最近钟爱的懒洋洋的音色蛐蛐。


    【她哥知道自己上过担架吗？】


    在当天庆祝拍摄结束的的宴席，许知看似不经意地向祝悉提起这桩关系。


    本来还笑得温文尔雅的金奖摄影师神情迅速僵住，调整了一下表情，沉稳地点头，承认了。


    【1-2-3-4，他点了四下！可以敲鼓啦。】


    同时响起的还有自启的探查功能：【人物祝悉、白身份合并。更新为祝悉/白。】


    可能是酒香醉人，又或者久违的欢庆将防范、克制一并挤走了。


    许知没绷住，笑出了声，酒杯里的液体倾撒出了些许。


    她由衷怀疑系统最近吃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数据，嘴刻薄得很。


    祝悉顿时熄了询问的心思，祝伊能说什么，她嘴上没把门的，想也不是什么好话。


    系统一边嘀咕回收局新发出的绩效细则，一边统合数据分析，许知这一下回复祝伊，一会抽空应付它。


    终于，数据分析完成了。


    【根据我局的算法库分析，这一剧组中能承担书的消耗的人选只有12个，再排除掉3个灵魂脆弱的人选，只有9个人有可能。】


    【并且，9个人当中有6个人已经搭过了戏，当时的近距离探查没有显示异常。】系统继续播报。


    所以书祸害的新人就在没有接触的那三个人中。


    范围相当小呢。


    杀青戏和杀青宴有两次机会，基本转一圈就可以锁定人选。


    “是哪三个人？”


    【一名女性，两名男性。女性是……】


    许知脑海里闪过三道胖瘦不一的身影。


    *


    横店片场，休息中途。


    许知一边喝着热巧克力，一边听祝伊唠叨，不远处工作人员在挑选奶茶、咖啡。


    上次祝伊拖了进度，虽然当晚补拍完了，但作为补偿，她把这几天的奶茶咖啡都包了。


    “林小姐和我还是同期，她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本来说好要来杀青宴的，但是这俩天反复胃痉挛……”


    林小姐就是三位人选之一，她还和许知是同一位经纪人。


    “在长黎那边的医院？”


    “对，就是那儿。”


    许知刚才拍完了最后一幕戏，在剧组里慢悠悠地转了一圈，排除了一个人选。


    【壮的那个如何？】


    【探查结果：无异常。】


    只剩两个人选了，但是不巧，杀青宴请假的三人中有他俩。


    许知默念，林小姐、沈先生。


    “沈安义是怎么了？”许知将热巧一口气饮尽。


    “哈这家伙忙着公关呢，微.博上急哄哄发了公告。”祝伊比了个中指。


    他似乎陷进了一片深海，水将他包裹，还一点点往里面渗。


    口鼻隐隐不能呼吸。


    就这样沉下去吧。他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想。


    祝悉最终还是爬起来了，披上衣服、瞥了眼时间，从他连夜飞回来到现在，不足5个小时。


    联系页面弹出了一条消息，来自一个他压根不想再见的人。


    他将手机摁掉，把凌乱的长发一点一点梳理好，径直去往花店。


    剪刀开合间，一节枯败的枝条落在泥土上。


    这是祝悉修理的第17个盆栽。修理花枝是他一贯的放松方式。


    他脱下手套，活动了下身体，才去搁在一旁亮起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手机。


    被消息刷屏了，祝悉面无表情地想。


    他用头发丝想都知道是谁。


    果不其然，哐哐发消息的始终是那个萨摩耶图像。


    搞错品种了，分明是比格犬。他点了两下屏幕，熟练地拉黑掉对方。


    结果不尽人意——因为这家伙是在家庭群发的。


    直到现在，还在哐哐输出，东一个@，西一个@。


    为什么还没出现能够接管信息的AI呢？难道只有他有这种需求？


    祝悉粗略扫了眼屏幕，手点出了群聊页面，却在字里行间捕捉到了一个名字。


    许知。


    他对着主页沉默了两秒，又点了进去。


    这句原话是：


    【祝家头头】：我昨天才和许知提过一嘴。我当时想的是姓沈的是真的装，准备看他笑话！但是！


    【祝家头头】：他能不能糟自己的，这会别把我扯下水了……


    姓沈的……能被祝伊这样嫌弃的，不就沈安义了吗。


    祝悉揉了揉眉心，反而生出了一种微笑的冲动。


    这货色还以为是十年前么。


    他往上滑了滑，上面七七八八的消息总结就是，沈安义这家伙的工作室发布了息影公告。


    刚看完，新的消息就弹出来了。


    【祝家头头】：伪造学历，醉酒打人，证据链条都流出去了。他不会以为他家还能给他兜底吧？


    【祝家头头】：哦豁，我的电影还能捞起来吗？我和他还有几分钟的对手戏，临时换人重拍吗。


    他失神了片刻，从前的经历一帧一帧闪过，最后停在了许知明朗的笑容上。


    当时说开了和祝伊的关系，就聊到了她俩现在参演的电影上。


    她的脸庞扬起，一双黑眸熠熠生辉，从打趣他转为打趣自己。


    “我现在就指望这个翻身了。”


    他当时是克制地微笑，还时时刻刻注意着自己的言行、身姿。


    现在的笑，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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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松快。


    “计划提前了。”


    本来是打算祝伊参演的电影上映后再动手的，提前撞上来了，也该算算旧账。


    他拾起剪刀，继续修理花枝。


    ……


    热心市民许女士在探问同事的路上刷到了#沈公义息影公告#的热搜词条。


    许知将车停在附近，视线在花店的招牌一扫而过。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系统，检测下他的生命状态。”


    在书这里，压根没有“解除绑定”的选项，它判定无法从绑定者这里榨取价值时，绑定者的灵魂会被撕碎、切割、吸收，成为构建书中世界又一部分养料。


    沈公义。


    这个角色在祝伊的剧情线中出现了很多次，从幼时贯穿到成年，时不时就有他的身影。小的事件有俩人幼时打架，严重的如祝伊家道中落那段时间，他带人拦下祝家两兄妹，当着面点了根烟，请两位暂时充当下他的烟灰盒。这件事在祝伊出国、祝悉转学后还未正式结束。


    向来惜墨如金的剧情概括附上一句：被打进了医院的公子哥出院后另找了一批烟灰盒。


    和祝伊波折起伏的家境不同，他的生活一直很滋润。祝伊挨个试镜，两年好不容易捞到三个配角时，他直接带资进组了。凭借着一张好脸，加张扬的“贵公子”宣传，也收割到了一波粉丝。演技嘛，纯属粉丝滤镜下限定。


    金钱、家世让他在各种整事的情况下依然顺风顺水活到现在。


    【生命状态为：存活。】


    许知啧了一声。


    一张张面孔在意识里划过，最终停在一张清俊的脸上。


    “最开始的预设是错的。”她轻声道。


    风铃声响起，店门被推开。


    穿着围裙的员工露出一个笑容，确认这位客人预留的电话和花卉信息。


    “好，这是您订的花束。”


    许知从楼上下来，扫了一圈也没见到祝悉的身影，竟然不在。


    按照祝伊的说法，她哥回国后八成时间都待在花店。小概率事件也是碰上了。


    后院的花圃中，圆桌上的电脑正在播放店内的实时监控。


    今天上午的订单都出自他之手，看到那个电话号码尾号时，他心中第一时间闪过了许知的面孔。


    失心疯。他低声骂了一句。


    随后就不小心多剪掉了一侧枝叶，之后是刺没修剪干净，反而把手扎着了，他面无表情地去拿忘在石桌上的手套。


    第三次拿起工具时，旁边的员工打量他脸色，“店长，要不我来？你去休息会？”


    他揉了揉眉心，应下了。


    “这个订单先放着，我等下做。”


    员工点头：“这订单下午的，时间还是足够的。”


    祝悉对着手机沉默了片刻，还是去祝伊那套话了。她很痛快地告知了许知要去附近医院探望的事。


    电话一侧滔滔不绝：“哥，你记得明天给我备一束，我也要去看看林小姐，要不是临时抽不开身，我就一块去了……”


    祝悉盯着监控出神，下意识地想去修剪花枝，又生生停住了。


    监控正好扫过那张熟悉的脸孔，她若有所觉，仰头看了一秒，发现是监控，又收回眼神。


    镜头对上的这一刻，也像是对视。


    茎叶青涩的汁水在指尖溅开，祝悉才猛然回神。


    他的视线只在这株遭受了无妄之灾的花卉上停留了一秒，转而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为什么人的情感不能像花枝一样被修剪呢?


    为什么，他却像吞下了一把种子，异样的、失控的情感在脏器里生根发芽。

 8. 锁定目标

    是夜。


    明耀互娱公司，经纪人办公室内。


    许知窝在柔软的沙发中，暖气环绕，让她有种就地下班的冲动。


    “你确定？”梁姐翻了翻手中的资料。


    许知笃定：“姐，这件事你暂时不用管了。”


    梁姐沉着脸，视线在许知脸上游走了一圈。


    她啪地合上了纸册：“出事了别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许知连连点头。


    梁姐原来找她是商议视频流出的问题，上次的视频几乎成了她的心病。


    许知才到，她就开始反复强调这件事情隐含的危险性。今天对方能在人练习室里面隐蔽地装上摄像头、非法获取隐私，明天，监控就可能人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更私人的空间。


    许知明白她的担忧，但这是“书”和他的新任绑定者干的。没办法直接解释，业内的规则也不适用于非人身上，只能先安抚两句，让梁姐别打草惊蛇。


    许知离开前，梁姐再三嘱咐记得请人去检查下住所，别遗漏了。以及，明天的晚宴。


    许知微笑着完成又一轮寒暄，杯中的香槟酒液面又降下去一些。


    久违的反胃感涌现。她拎着裙摆的手不由用力，待手松开，脆弱的布面出现了明显的皱痕。


    原主的虚弱状态中胃部是一个需要重点关照的地方，她的职业要求、精神状态、后期咽下去的每一粒药物让她的肠胃变成了极度脆弱的器官。


    许知是好好的，但是堪称完美的身份附加状态会模拟出这一切的不适。


    【宿主，在饮酒状态下，虚弱状态会得到增强，体力消耗加快。】


    【好。】


    许知拎着裙子缓步脱离晚宴的社交区域。


    在刚才交谈的时刻，系统已经检测到了书的波动，并且锁定了绑定者——


    确实是那条漏网之鱼。


    在锁定具体人选后，系统的权限可以直接定位其人所在位置。目前目标仍在这栋建筑的二楼。


    想到完成关键任务触手可及，许知的步伐变得轻快些。


    展厅内，优雅、低沉的古典音乐徐徐流淌出，四周有人声、酒杯相碰声，以及身后逐渐靠近的皮鞋声。


    [相距不到三米，前9分钟和我们的路线都是重合的，并且，根据声音检测，他刻意放轻了脚步。]


    许知加快了速度，拎着裙摆往左边一侧，整个人迅速转身。


    一只黑色的哑光皮鞋正在踩在她原来裙摆的位置。


    如果不是她动作快，这一踩，要么摔倒地上，要么摔倒这个尾随者身上。


    是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西装革履，脸上始终带着笑，眼角的皱纹一道比一道深刻。


    许知刚转身时，这人脸上有一瞬间的惊愕，随后迅速恢复原来那副笑脸。


    “呀，许小姐。我刚才看到你，还想打声招呼。但是许小姐你被好几个人围着呢，就决定再等等。这不就碰上了？我还想再和你谈谈合作的事。”


    “闻总，好久不见。如果是这件事，你可以去联系我的经纪人，我会好好考虑的。”


    系统急得在许知的意识大叫。


    【怎么又是这个家伙。】


    这位闻总可是个有毅力的角色，原主在的时候，他就以控股品牌的名义发过两次邀请，许知来了不到两个月，这期间他又联系过两次。而这些还只是公开邀请，私底下的举动越来越多，近的如前阵子宣传拍摄期间邀请她去私人酒庄。


    嘴上打着品牌合作的名头，实际上根本没经公司、经纪人的手，还不知道从那儿弄来了许知现在的联系方式。


    看着是笑眯眯、和蔼可亲的人，实际上第一次在商业宴会碰上的时候，视线就在下三路流连。


    闻总“啊”了一声，一副苦恼的模样。


    “可是，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可以过明路的。”


    许知先一步拉远了距离，对方也不恼，擦身离去时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


    “人言可畏。我等许小姐主动来找我。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宿主!他是不是要针对我们。】


    【没事，暂时不用担心。】


    她又不是原主，不会一直待在这个世界，生活、事业都不在这儿，这里的东西无法威胁她。顶多造成一些麻烦罢了。


    许知理了理裙摆，照着目标位置奔去。


    这次晚宴的地点是D市的一所地标性建筑，一楼和二楼前侧作为展厅，是品牌宣发、社交的场所。


    长廊内静悄悄的，一路走来，单人休息室内的显示屏清一色的“无人”。


    现在还是晚宴的上半场，众人忙着交际，无事可不会轻易来二楼左后侧的休息室。


    许知在一个拐角前停下。


    “找到你了。”声音几不可闻。


    左琦。一个她刚回剧组就搭过戏的人。


    他可能是躺在沙漠，又或者火山岩石上，不然怎么会有一股持久的热意烘烤着他的脏器。


    饥饿、口舌干燥如影随形。


    “我吃过饭了，也喝过水了。”


    左琦反复地对身体强调。这是在现实，不是剧组，绝食而死的是那个角色，而非他本人。


    他的叮嘱并无成效。


    强行支撑的理智被再次压了下去。


    觅食的冲动驱动着他找点什么尝尝。


    然而，视线可及之处，两座三层点心架、三只餐碟上只剩零星的食物残骸，几只酒杯、马克杯胡乱摆放着，有个别横在地毯上，里面也都是空的。只能依靠杯壁上残存的液体来判断真身。


    这是他按了三次铃，侍从送来的所有食物。


    依旧不够。


    他往胃部一摁，鼓起的、内部被填充得严严实实的触感。


    塞不下了。再吃下去，会死的。


    他隐隐意识到了原因，但不敢细想。


    左琦，一个科班出生的新生代演员。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力和运气都还不错，顺利地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影视学院，在校期间也获得了几个角色。虽然番位说不上多大，但好歹能露脸，也没沦为到成天跑龙套的程度。


    他大二的时候，校园内流传着一个演技之神的都市传说。


    “传闻，得到祂青睐者，一朝蜕变，便能青云直上……”他一把推开附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室友，拎起包去上表演课了。


    回头看了眼，发现室友两个还在磨蹭。“再不走，又被老师拉着课前表演，你又不乐意。”


    “哎谁在意啊！”


    他翻了个白眼，推门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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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方传来室友的呼喊：“等等我啊，表演咱也有个伴。我虽然热爱表演，但是也不能总是我吧……”


    这个传闻在学校内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左琦总能碰到人私下谈这个。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当然是因为这些人总在各个角落大声密谋，还交换想法。


    左琦兼学音乐，平时抢不到单人练习室和琴房时，会找个角落练习。现在好了，这些角落突然冒出了些发癫的家伙。


    可真糟糕。他听了个开头，冷着脸转身去开发下一个据点。


    直到临近毕业时，左琦碰到了“祂”。


    这次试镜相当难得，大IP+业内闻名的班底，又是公开海选，即使左琦在互联网上查无此人，也能有机会参与。他看中了其中一个角色，也顺利过了第一轮海选。


    但好景不长。最后一轮的竞争相当激烈，他甚至没有从导演那里得到一句好评。


    他表演完就站那里，对面四个人，导演面无表情，没给他眼神，低头翻着剧本，偶尔和制作人交流几句。副导在旁边快速敲打了一会儿键盘，然后探出头看了他两眼。


    他站在原地，室内的冷空气吹得手臂发凉。


    他突然意识到，学生时代彻底结束了。原来是这种滋味，是被审视，是高台上的人不置与否。以前觉得老师离谱，在批评了一堆后还硬要找出一个闪光点，夸张且做作。


    但这一刻，他只想要一句点评，哪怕是全然的批判。也不要是寂静和冷淡的扫视、吩咐。


    他鼓起勇气问几位能否指正表演。制作人摆摆手，两张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手指向了门口。


    “下一位。”


    旁边的编剧补充了句：“后续会有通知。”


    实际上，他并没有等到那条拒绝的通知。经纪人听到消息后，不冷不热地劝他，抓紧时间去赶下一场。


    奇怪的。明明在学校时还能有几个机会的，但是毕业后市场反而变小了，工作机会竟然更难得了，这是什么道理。


    这个时候，“祂”降临了。


    也许对方真的是主管演技的神明，祂不仅能把人拉入神奇的空间、全方面地体验角色的喜怒哀乐，甚至似乎有预言的伟力。


    祂告知左琦：在两个月内，一个名导执导的电影即将开启海选。


    哦，这位神明还给出了更细致的信息：空悬的、可争取的角色。


    左琦看中了那个壮志未酬、绝食明志的青年官员。外形、气质俱符合，演技上也没有后顾之忧。


    他陷入一种飘飘然，人生的大门仿佛再次开启了。


    一个复杂的、具有深度的，同时又符合时下口味、能吸粉的角色。


    在“祂”的青睐下，他抓住了这个角色。甚至，剧组里有位带资进组、冲着这个角色来的公子哥都没影响这个结果，反而对方去出演了个总出场几分钟的客串。


    命运自此颠倒了。


    但这之后，“祂”消失了。


    左琦仰面急促地呼吸着。周围是带着啃咬痕迹的抱枕，甚至他自己的手臂也没逃过这一劫。


    青紫的痕迹往日掩藏在袖间，旧的尚未消散，新的又叠加上来了。


    沸腾翻滚的食欲啊。


    我不是他。他在心里默念着。

 9. 鬼打墙

    也许该去洗手间接一把水拍脸上。他昏昏沉沉的脑子里面闪过这个想法。


    但身体只是蜷缩着在地毯上蠕动。


    直到鼻尖和一片冰凉的物体相接触，左琦才清醒了点。


    他抬起眼皮，大理石质地的桌脚近在咫尺，如果当时翻滚的角度再大些，要不脑袋开花，要不脸破相。


    最终还是踉跄着起身去探仍在沙发的手机。


    和经纪人确认好司机的位置后，左琦才安定下来。


    出门前他去休息室中的洗手间接了一把水，温热的水流从指尖穿过。他还有点晃神，也不是从前了，现在这些地方，哪里不是24小时恒温水。


    几乎涣散的眼神停在镜中那张脸上，出席前眼下的青黑被浓重的妆面遮掩了个七七八八，但现在妆面斑驳，眉毛耷拉着，眼睛无力抬起，是一张憔悴且疲惫的脸。


    他顿了顿，嘴开合第2次才成功发声：“书？你在吗？”


    意识里一片寂静。


    *


    许知耐心地等待她的猎物。


    她进了旁边的一间休息室，一边等目标移动出来，一边盘算着入梦的使用条件。


    “肢体接触？”


    系统应声：【对对对，到时候我们直接去撞他！】


    入梦的前置条件是肢体接触，只要满足了这一点，后续便可以成功发动。


    左琦拖着沉重且无力的身体在走廊上挪动着，速度未必比六十岁的老太快多少。


    铺着地毯的长廊静悄悄的，他扶着墙壁安心地挪动着。


    直到拐角，一点衣物摩擦声出现。


    他还没来得及动作，来人迎面撞了上来。


    许知是斜着经过转角的，俩人身体接近的那一刻，她的手臂迅速横起，抵在了俩人之间。


    她的动作控制得相当轻，并且在碰上的那一刻就止住了身体前倾的趋势。毕竟，她只是需要一个肢体接触，而不是把自己当成卡车去撞人。


    面前的目标躯干下意识后倾，但腿没有跟上，于是人顺势倒落在地毯上，手还捂住了腹部。


    许知：？碰瓷?


    “你……”


    在两秒间，对方先是睁大了瞳孔，又迅速闭上了眼，然后脑袋一歪，手垂落了。没做任何反应。


    【已经锁定目标：左琦。目前未检测到“书”的波动。可是在楼下明明检测到了它的波动？】系统的尾声略带困惑。


    【探查，金手指绑定者的探查是会显示具体状态吧？以及，查看一下，他这个月有没有无缝进组。】


    许知俯视着面前这个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的人。


    【是。左琦，状态为：1.虚弱（身体+心理两方面），2.暴食，3.精神状态异常。在他的电影戏份结束的这个月内，他没有进组，偶尔参与了一些线下活动和拍摄，工作量不大。】


    许知的心沉了下去。在最开始的判断中，她以为急缺能量的书会无缝寻找下一位绑定者，所以精力都集中在那些未曾接触过的人身上。


    到了杀青时，在剧组里兜兜转转几大圈，加上后续探望，只剩下缺席的左琦。


    她俩同时在场的上一场戏在许知刚出医院三天后，那也是左琦在剧组的最后一场戏。当时的检测没有任何波动。


    但如果是她俩没见面后，左琦才和书产生接触、绑定，这期间的活动也用不上书，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人能产生精神问题？


    原主和书绑定了八个月，中期精神问题才日渐严重。


    除非——


    他们在此前就产生了接触。


    这意味着书可以在未绑定的情况下，将人拉入书中世界。


    那，现在“书”究竟在哪？


    许知站在走廊的交界处，回身往后看，暖色光线下一片空荡荡。


    似乎是响应她的疑惑。


    一点若有若无的响动从走廊尽头传来。


    许知摆弄手机的动作顿时一停。


    她正在转告梁姐，联系下左琦的经纪人，来处理下自家艺人的状况。


    许知的眼珠偏移了下。数种猜测瞬间闪过，书？不对，它是虚拟体，不会造成真实的动静。过来休息的人？位置不对，从二楼展厅进入休息室只有一个入口，再往后，宴会邀请函上注明了非开放区域。


    【走廊尽头往后的位置是？另外，开个探查。】


    一片深灰色的衣角映入眼帘，而后是深色的皮鞋。


    前几天才见过的一个人——祝悉。


    他穿着深花灰的大衣，里头还是毛衣，除了头发柔顺地从右肩垂下，此外看不出任何特意打理的痕迹。像是匆匆忙忙披了件外套就来赴宴了。


    同时响起的是系统的探查播报。


    【简易地图搜查模式开启。扫描结果为尘封的露天阳台。人物：祝悉。】


    从拐角转出来的祝悉愣住了。他的目光在倒下的左琦和立在旁边的许知身上游移。


    “祝老师，好久不见。”许知先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但这是？”他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人，神色困惑。


    “左先生身体有些不舒服，已经联系过人了。不过，没想到会在这见到祝老师啊。”许知意有所指，按照摄影师白低调的性子，来参加奢侈品品牌的展览会蛮罕见的。


    祝悉垂着头和那双笑盈盈的眼睛对视。


    他慢吞吞地解释：“有朋友问，过来看两眼。”


    许知拎起拖地的裙摆往他跟前走了两步，一边低头整理堆叠的裙摆，一边和他说话。


    “露台的风景怎么样？听说这边栽的玉兰花长势很不错。”


    高跟鞋踩到了一角布料，她皱眉着往旁边又走了几步，留出整理裙摆的余地。


    更近了。只有一截小臂的距离。


    “嗯，还成。要过去看一眼吗？”


    许知几乎能听到身旁人的呼吸声。


    这裙摆似乎越理越乱，忙乱间，许知身体一歪，人直接倾向了祝悉。


    带着冷意的毛呢蹭上皮肤的触感。


    相触一瞬，对面慌乱地将她的手臂推开了。


    许知顺势站稳，手往他的胸膛探去。裙摆下露出早就脱下的高跟鞋。


    手臂所触及的位置直接变成了一个漩涡，整只手臂直接穿过去了。


    【锁定、捆绑。】


    许知抽出左臂，甩了两下。


    对面的“祝悉”已经变成了半散开的粒子，下肢和胸膛中心已经消散，透过空洞，能清楚看到背后静卧的左某人和地毯、墙上的画框。


    现在，这张捏造的脸也开始崩解。


    先是眼睛，再是鼻子、耳朵，最后，只剩下了一张开合的嘴。


    “你是我的同类？”


    许知没有应答。


    它又重复了一句。


    “你是我的同类。”语气笃定，“不然你还能是什么？”


    系统的捆绑功能将它困这里，无形的锁链使它无法动弹。


    书不断组织语言，试图试探面前这位未知存在的意图。


    “我给了你进入这具身体的机会，是不是？”


    面前这具身体的灵魂早就被它搅碎了，变成了书中世界的养分之一。


    “你是来找我的？先放开我，我想我可以提供你需要的，如果不放心，大可以签订契约。”


    书的音色不断变化，从最初无机质的冷淡机器声一步步转变为温润的青年男声，字词间的衔接也由生硬变得圆润。


    有点耳熟。


    许知现在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按照回收局的规定，为了避免强制回收造成的灵魂损伤，被绑定者无意愿的情况下，无法回收。


    她现在算是卡在捆绑这一步上了。


    但是书寄生在左琦身上，除非她把左某一起绑走，不然捆绑两个小时的期限一到，限制结束，局面再次归零。


    “这是你新任契约对象？”许知手指点了点失去意识的左琦。


    “对！你想要它的身体？”书的声音轻松起来。


    许知裹了裹外套，往两层衔接处的电梯走去。


    外套是助理一早就备好的，在这栋暖气充沛的建筑里，衣物和皮肤相触的瞬间，就是温暖的。没有皮肤过渡热意的环节。


    一道修长的影子落在她几步前的位置。


    许知侧头看过去。


    螺旋形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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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站着个刚见过的熟人。


    俩人间隔不过几米。


    许知清楚地看见他弯起的眉眼和嘴角上扬的弧度。


    【人物探查：祝悉/白。】


    许知肩头一松。


    还以为鬼打墙呢。在祝悉承认他是摄影师白的时候，他的两个身份就已经合并了，自此，探查结果会完整地显示出来。


    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依据场景，探查结果是正在使用的身份。


    哦，许知也是当时才知道，原来多重身份的人物，需要人物自己承认，系统才能各个身份合并、统一。


    不然，她可能还得考虑下露台是不是会对一些人开放。


    她舒了口气，还有心情和听系统吐槽。


    【宿主，他今晚心情不错哎。】


    许知应付了句：【不上班心情自然好。】


    离得近了，许知打量了下这人穿着，确实是大衣和毛衣的组合，感觉脱下外套就可以直接去上班。


    【书模拟得蛮仔细。】


    不过心情好这点，许知的视线在祝悉脸上转了一圈。是非常明朗、舒展的笑。


    嗯？这家伙有什么未竟的心愿突然实现了吗？


    许知随口和祝悉寒暄了几句：“据说露台下面曾经是片花圃，可惜现在尘封了。”


    “听说是以前出了什么事。”祝悉用讲八卦的语气接着，语气意外地调皮，和往常沉稳的模样完全不同。


    “嗯……事故？所以封了？”


    祝悉点头，俩人停在了栏杆处。


    觥筹交错的社交往来不知何时退出了聚光灯中央，现在，正中一片俨然成了舞池，举杯相谈的人反而聚在了角落。


    枝形繁华顶灯下，男男女女随着欢快的爵士乐起舞。


    “我在二楼展厅的时候，就看到了许小姐，本来想下去打个招呼，但是许小姐可太受欢迎了，身边围着一圈人。”


    祝悉的身体半侧着，光影在他脸上错落着，模糊了脸庞的棱角，眼睫低垂看人时既无害又温柔。


    许知回想了一下，今晚社交开始时确实被围了一圈。


    但不是多受欢迎，毕竟电影还没播，即使导演夸赞的话早早流出来了，但鉴于原主近年总是中途崩盘的前科，业内仍旧持以怀疑的态度，还想过是否是导演挽尊。


    围上来的这一圈无非是讨债的。


    原主从前是个莽撞，大大大咧咧的性格。最早的时候，行内人话里的弯弯绕绕一概听不懂，别人阴阳也自如地应下，整得对面在这个人是真蠢笨还是不在意间兀自摇摆。


    有时候还非常有礼节地反夸回去，先起头的人，心里起了闷火往脸上烧，又不好发作，扯着嘴角就走了。


    别说，这个人设还是不错的。许知怀着装傻的态度应付走了一圈的人。


    可惜这个方法不适用于面前这个人精。


    “嗯，但现在不是见着了。”


    “是啊，刚下来就碰上了，也是缘分。”


    仗着站在背光处，许知的眉头动弹了下。她总觉得这家伙语气不太对，但又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对。


    “我当时等了一会，你已经上电梯了，结果去休息室那边了。不然可能更早碰见了。”


    上曲结束，切换成欢快、俏皮的圆舞曲，底下依旧人影交错。


    许知探着头往下看。


    她轻易地找到了被垃圾货色闻总拦下的位置，正在一楼大厅的立柱那块。她上楼的路线，在螺旋梯处可以轻易收入眼底。


    祝悉看到了？许知不确定。


    “有什么不舒服的吗？也许我可以提供一点帮助。”


    轻而柔缓的语气。


    一瞬间，许多念头从许知脑子闪过。比如说，这位好哥哥一心帮妹妹还人情，再比如，这位工作狂摄影师很满意上次合作的成效，诸如此类的。


    但她偏过身，对上那双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时，她试图调侃的话头止住了。


    这张俊美的脸少见的呈现一种柔和的笑意，琥珀色的眼瞳像暖气下融化的蜜糖，诱人的香气溢了出来。


    可能还是鬼打墙了。许知木着脸想。


    这种作态，她又不是傻子。

 10. 入梦

    许知进入的第一个梦境来自“书”。


    书，作为回收局划分中的超自然类金手指。它是具有意识的存在，入梦这一功能同样适用于它。


    虽说入梦这个功能的核心在于潜入对方意识后，模拟一个虚拟梦境。但是许知暂时不打算给这个非人的存在捏造一个梦境。


    又一块尖锐的猩红色碎片从上方袭来，许知矮下身来，往前一滚，躲了过去。


    【是的！这块精神碎片也来自于这个世界！】


    自从进入“书”的意识中，系统的检测就一刻未停。许知，则是操纵着意识小人东蹿西避，在躲避的空余观察着书的意识。


    这里的底色形如浩瀚深邃的星空，是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深蓝。


    难以计数的彩色碎片闪烁、掠过。乍一看，像是教堂的彩色玻璃炸开再坠落。


    左侧又弹来一片边缘圆润的玻璃，许知熟练地避开，顺便和上面笑得夸张的人脸打了个照面。


    “书”的“收藏品”远比许知预料中多。


    她最开始接下这个任务时，回收局的任务简介称，本次任务者行使的身份为恶性金手指的第一个受害者。


    然而，根据系统的统计，这里有几百个此世界的灵魂碎片。


    那原主是——


    第一个受害者？还是第一个灵魂被完全吞食、吸收的受害者？


    或者，第一个因此而死，惊动了世界意识的受害者。


    许知的目光在彩色的流星雨中梭巡，系统依附在她的意识触手上探了出去。


    不必担心引起书的警惕，契约法下，许知等同于原主的身份，她的意识蒙上了原主的气息。


    书会将她识别成前两个月前吞下的那些灵魂碎片。


    许知扯住了一个碎片，只有她半身高、淡橙色。


    她刚才擦身而过时，明显地感知到了跃动的喜悦。


    是个正面的灵魂碎片，相对稳妥的选择。


    许知半只手臂直接探了进去。


    零碎的记忆片段和饱满鲜活的情绪环绕着她。


    又是一个电影学院的学生。


    在书的意识里，系统作为外来者，没办法全面铺开检测。于是，许知潜入书后，一直是亲自检测。


    【第十七个电影、戏剧相关专业的学生。】系统报数。


    都是很短暂的记忆啊。许知的视线在永不停歇的流星雨上停留了片刻。


    和很多人展开交易，为每个人提供一时的帮助，再抽取一小部分灵魂碎片作为酬劳。


    原来这才是“书”前期的交易模式。


    【计算一下，以原主提供的能量为1，这些样本，单个提供的能量平均为多少？】


    系统分析页面的折线图开始起伏，最终停在了一个数字上。


    0.00012。


    相当微小的一个数字。


    书得找近一万个籍籍无名的人，才能获得从原主身上榨取的等额能量。


    多么划算的交易。


    如果不是欲望滋生、扩大，把原主的灵魂撕碎、吞了，它还可以在世界意识的眼皮子底下逍遥个一年两载。


    许知想到晚宴时，“书”张嘴许诺。


    “我可以将你推上新的高度，我们互相成全。”


    它以为许知是同类，癖好是收集人类身体，便试探性地提出建议：它俩联手去寻找猎物。它获取能量后，保留一定灵魂，再将身体转手给“许知”。


    这样，它收获了能量，这个嗜好人类肉.体的同类也能新得一份载体。


    许知当时思索了阵，反正捆绑只有两个小时的时效。僵持到失效，反而暴露了手段。


    不如将错就错。


    她直接取消了捆绑作为表态。


    对面的书大喜，直接将许知称作盟友。捏造的那张脸上，嘴不断扩大，张合间可以看到混沌的血肉。


    俩人心怀鬼胎地定下口头约定后，“书”还慷慨地表示，如果同类想要左琦，它现在就可以转手给她。


    几步外，左琦毫无意识地静卧着，昏迷中眉头依然是皱着的。


    许知垂眸看了眼，讥讽：“这个成色的也给我？我是垃圾回收厂吗？他在你手里撑了有两个月吗？”


    “书”的嘴弯成了一个半圆：“有两个月了，不过他悟性不太好，有些场景总是重复。成色确实不太行。”话锋一转，“那你有看中的吗？比如我现在这个？”


    书转了一圈，已经变成两片灰色不明物体的手臂快活地摆动着。


    这具祝悉的模拟体已经变成了奇怪的形态。五官只剩下嘴，嘴还变成了占据半张脸的大小，胸膛中间一块大窟窿，腿则消散到了膝盖位置。


    许知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


    这玩意谁要看啊。


    书一边陶醉地展示，一边夸赞：“他有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可惜不合适。”


    许知抱着手臂倚在墙壁上：“不必了。另外，这个脆弱的家伙，你后续还练他吗？”


    书止住了动作，血盆大嘴抿成一条凸线。


    “不。脆弱的东西，我日以继夜地教导他，这就受不了。”


    许知安心了。书这个意思是不会再动左琦了，不然他精神失常，影响后续电影宣传、播出，书两个月劳作的成果就大打折扣了。


    “沈安义怎么样？”


    书的嘴和许知眼睛的水平线对准。


    “他？”


    “他的热搜正压着呢。现在消息还没有完全流出去，你可以和他做个交易，短时、长时都行。”


    许知慢悠悠地补充，“去给他做个道歉的视频怎么样？有你在，他哭着一定好看。我喜欢漂亮的身体，脸不要出问题。”


    书半是心动：“……听上去还不错。”


    又一块碎片从右前方袭来，许知往□□斜，收回思绪。


    【和书进行短期交易的这批人，损失了一点灵魂。会有什么影响？】


    【初步估计，可能是情绪失常，或者部分情绪运作出现问题。比如说刚才那块代表喜悦的，其主人喜悦的阈值有60%的概率大幅度升高，喜悦这种情绪体验会更模糊。】


    一个从事演艺事业的，失去了对于某些情绪的感知或者变得麻木。


    许知摇摇头。既然已经确认她的猜想，这里就不必久待了。


    和黑洞粒子大小相近的意识拟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剧组。


    担架、手铐、脚镣、带着锈红痕迹的匕首在地面上有序地排开。


    几个主演凑在一块说话，指着彼此的妆容大笑。四个人凑一块没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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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精致的脸，有的抹了灰、强调了青黑的眼袋，有的眼周一片青紫淤痕。


    不远处，许知握住剧本和导演、编剧商议。


    导演越听越惊讶，许知这回出演的客串是个疯子，时冷静时癫狂。发疯那一幕的服饰、妆造都比较寒酸，看许知拿着剧本凑过来，还以为这家伙临时有想法了。


    确实是临时有想法了，但不是抗拒。反倒是想强化人物“癫狂”的这个特点，让人物更立体点。


    这和导演最开始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最开始考虑过这点，但要是后面冷静动手的那一幕没演好，就是纯颠，人物‘惨’的底色就表现不出来。”


    导演话尽于此，这个客串戏份不多，人物又复杂。只能演好前期发疯这几幕可能影响演员形象。


    导演转了转眼珠，和编剧默契地对视。


    况且，面前这位发疯的事迹圈内圈外都传开了。这么演，未必是好事。


    许知笃定：“我给你们表演一遍，导演要是有意见，我们就改回原版。”


    导演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


    【宿主宿主，你演得真好！】系统的声音在许知意识内360度环响。


    【那可不，照着原主视频演的。有参照就是简单。】


    【哦哦。冷静报复那一幕也很棒，不过，为什么发疯那里要照着原主演呀？】


    许知一边回消息，一边回复系统。


    【以防万一。原主的视频还在书的手里，谁知道它会不会放出去。先这样演着，要是那个视频放出来了，就有正当理由，勤勤恳恳演习。】


    【啊？书不是称我们盟友了吗？】


    对，但这最多代表它暂时不会放出来。她有辖制书的手段，而那段视频未尝不算书辖制“许知”的后手。


    【它眼中，我现在只有这一具载体。限制载体，即限制我。】


    况且，原主的灵魂可是被书吃了。书的判断里，无论是谁占据这具身体，都不会有原主的记忆。自然，不会因为那段视频找上它。


    对话框内又弹出一条消息。


    祝老师：这次的作品已经过了初选。不出意外，我们可以年节前看到它登上大屏幕。:)


    许知有些惊讶。在拍摄开始时，她、祝悉和文旅局就商议过了，这次拍摄的成片将会参加省级文化宣传的比赛。


    这个速度超出了她的预期。在拍完半个月，出了成片+卡着截止时间参赛，还通过了第一轮筛选。


    许许许知：祝老师很有信心。承你吉言。献花.jpg


    他们聊天页面往上翻就是祝悉发来的成品。许知仔细看过，不得不说，原世界线中闻名遐迩的摄影师白是相当有功底的。


    她一帧一帧看过去，环境、人物、动作，每一个画面都极具美感。


    可以预想到，这则宣传片获奖、公布后，可以带来不少逆转值。


    许知悠哉悠哉地幻想着之后的光景，还不忘吩咐系统。


    【记得调取出原主历年来捐助的记录。】


    【好！】


    这可是舆论战上相当关键的一环。出于感情，原主特意低调安排，最后变成了她反击的有力举证。


    许知敛下眉眼。


    真功利。但好用的工具闲置，可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11. 舆论

    是一个竖屏的道歉视频。


    视频内，沈公义坐在浅色木质桌前，人规矩地坐着，手合放在桌上，身后是冷白的墙壁。


    封面是是视频最开始的一秒，人似乎还没准备好，眉眼低垂着，眼尾还有点红。


    下巴抬起来，正对着摄像头的是一张憔悴的脸。没有往日的血色、神气，连嘴唇都呈现一种病态的白。


    嘴巴开合，开始解释缘由、道歉，最后，还诚恳地鞠了一躬。


    整个人少见的谦卑。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始终直视着镜头，眉头蹙起低声道歉时，似乎像个被困扰的好人，但依然愿意出面安抚公众。


    视频外，许知笑得身体都歪过去了。


    这可不是这位沈公子的水平。


    他要有这本事，加上身后的势力，早在银幕上大放光彩了。


    何至于急急忙忙下和书做了交易。


    【他的嘴巴打了底。很自然，化妆师的手艺真不错。】系统截了张图，和沈公义一张无唇妆的图片做了个对比。


    许知再往下滑。


    舆论已经变成了另一番光景。


    阿沈全肯定：宝宝你的心意我们收到了。别自责，好休息，等你回来！


    今天看公义了吗：工作室死了吗?什么都不干，还让私生近身！


    许知看了眼热搜，词条是：


    #沈公义被跟踪#


    #被私生跟踪后沈安义反击#


    #沈安义道歉#


    这桩事祝伊模模糊糊提起时，她就让系统去搜集了下流出来的视频。


    运气还不错，挖到了损坏的原始文件。还原后，这些视频里，沈某都是先动手的一方，同时，嘴巴也没停，一些在银幕上会被消音的话层出不穷。


    而现在媒体上广传的视频，起手那一幕是另一方先接近，沈某再动手，紧接着，工作人员干预，乍一看，像是工作人员拉开“私生”。


    强大的公关团队。


    许知悠然道：【现在这个视频说不定是哪一方放出来的。】


    车外的风景闪过，穿过层层叠叠的建筑，最终停在了目的地。


    是她托剧组提前预留的私人休息室。


    距离她的戏开场，还有两个半小时。


    许知推开门时，她要见的人已经提前到了。


    左琦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眼神专注地落在咖啡的拉花上，似乎要从这白棕色的图案探出个什么究竟。


    “左琦。到了多久啦？”许知熟谙地和他打招呼，在对面落座。


    对面人的目光和她对上，脊柱一寸寸绷直，整个人瞬间高了几分。


    许知笑眯眯地等他回复。


    她俩的角色在上一个剧组中的对手戏份可不算少，一起熬过通宵、一起听导演嘱咐，也算一段同事情。


    “还好，没早多少。”他斟酌着用词，“我这次是想了解一下，你们平常是怎么出戏的？我提前问过了一位前辈，不过他的建议不太适合我。我想着不如问下同辈。”


    “另外，上次很感谢。要是被其他人撞见，麻烦事也多。情况也不好说。总之，非常感谢。”


    左琦的身体绷紧着，一边说话，一边控制着自己不要去盯着桌面的木质纹理。


    他说完，立刻端着咖啡喝了一口。


    饮下去，发现对面人在笑。


    眉头微微扬起，明朗的、略带打趣的笑。与在剧组时和旁人说笑的场景几乎没有区别。


    好像，她的角色没有对她造成任何的影响。


    他压下起伏的恶意和混杂的、难以言明的情绪，像吞下了一颗腐烂的果子。


    咖啡太苦了。下次换一家。


    “出戏？你要是问我——”


    “怎么了，不、不方便说吗？那也”


    他的最后一段话识趣地止住了。


    因为对面的表情实在不像不方便说的情况。


    “看角色。这个角色还好。影响不大。要是真被影响到了，就休息一段时间，长久的状态最重要。”


    许知回了个车轱辘话。她这个角色的主要篇幅都在描述其志向、野望，以及帝王家的冷漠，情感方面则是漫不经心的戏弄。不太存在陷于角色情感出不了戏的问题。


    至于左琦……一个清瘦的文人形象跳了出来。从微末到步入朝堂，对上位者动情、被赐了一剑，最后还是个绝食死去的结局。


    一个情感波动极大的人物，直接将捏造出的记忆、情感烙在自己的灵魂上。


    怎么出戏？恕她无能为力。


    左琦想要接话，但又说不出口。他一方面想，是这样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调整好心态缓缓吧；另一方面，有个声音在叫嚣，不一样。


    我们不一样。


    对面人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回复，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垂在肩头的发丝。


    他的喉头动了动，脱口的话依然体面：“对。第一次接这种复杂的角色，是需要些时间缓冲一下。”


    “我等会再走。补拍的戏傍晚在亭台那拍，幸好没拆。是吧？”


    他清醒地应付着后半段的交谈，直到对方离去。


    直到脚步声远去。


    他跟被抽走了支撑骨一般，瘫在了沙发上。


    桌子浅色的纹理几乎晕开。数个片段闪过，年前许知登台领奖、她在剧组握着剧本与人谈笑，以及现在从容地赶赴下一场戏。


    她的手里总有机会。


    不存在的伤口隐隐发痛。电影里漫不经心的上位者和那张明媚的面孔重叠在一起。


    是她……让我吃了一剑。


    对，是她。


    他的心绪渐渐地澄明了。


    杯中的最后一点液体被饮尽。


    一个黑色的话筒趁机怼到了许知面前，距离近到她可以看清交错的表层纹理。


    她身体往后仰，手臂挡着，拉开了距离。


    左侧一个人凑了过来，外套口袋上别着一支同色的录音笔。


    “许小姐，对于网上流传出来的视频，你有什么看法吗？”


    “你为什么将对面的花束直接扔了？”


    “许小姐……”


    各色的声音起伏着，一刻未停。


    助理刚刚挡完一波，立刻贴过来，几个人围着许知走出了重围，一边驱散跟苍蝇似的记者，一边反复强调他们行为不当。


    一直到停车场前，人群才渐渐散去。


    许知背对着记者们，亮白的光还时不时打在她的长发上。后面是一片长枪大炮、一双更比一双贪婪的眼睛。


    车疾驰而出，将一干人甩在身后。


    许知将手机倒扣。


    【目前的舆论已经发酵，曾经个别积压的黑料放出来了。第一个是原主在车上扔花的视频，第二个和上周播出的剧集有关，发疯的场景被单独剪辑出来，并且和第一个有一些联动剪辑。】


    【没了？】


    【对，书并没有放出那两个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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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隧道前，车窗映出她神色如常的面孔。


    一张沉静、秀丽的面容，自然向上的眼尾带着几分冷淡，但又被睁圆的眼睛冲散了。


    许知的瞳孔一瞬间放大。


    这是她的脸。


    许知立刻戴上了口罩。


    【系统，这是什么情况?】


    【呃呃我不知道，我立刻反馈上去。】


    直到车子驶出隧道，天光泼洒进来。


    许知瞥了眼单向的车窗，映出来一双弧线圆润的眼睛，


    1、2、3。好，没有变化。她才松了口气。


    现在这个关卡，面容锁定可不能出任何问题。先不提电影后续宣发，她手里还有一场现拍现播的戏。


    【第二个的剪辑来自上周播出的那场戏？】


    【对。】


    许知心中了然。她现在客串的这个剧组《证言》开了国内影视圈的一个先河，采用现拍现播的模式。


    她上周那场发疯的戏已经播出了。前几天播出的时候风评还是夸她演得贴切、没有包袱，现在嘛……


    热搜头条就是她冷脸扔掉粉丝花束的视频，在这助推下，不骂她一声都不错了。


    许知点开词条，底下几千条评论，中立的屈指可数。


    热评第一条是：好好修养下自身品德吧，实在不行向之前同组的沈安义学学。


    再往下，有骂她缺乏职业道德的，有说她粉丝摊上她倒霉的，一茬一茬看过去，重样的都很少。


    许知晃了两下头，试图把想笑的冲动甩开。


    一个掐头去尾的视频，就这样轻松地给她挂在头条了，原主的风评一个救人也只挽回到及格线。


    不过还是要抓紧时间解决，《证言》的播出模式难免会受到实时舆论的冲击，她还打算从里面挣到一点逆转值。


    车停住了。


    *


    热搜头条的视频投射在屏幕上。


    画面摇晃，画质也只够勉强认人。一会儿天、一会儿地面的错乱镜头后，终于对上了人。


    暗色车窗降下，一双眼睛先是露出，冷冷地盯着镜头，随后，一只手将一把花束从车窗掷出。


    到这时，这张脸已经露出了七七八八。


    摇晃的镜头最后对准了沾着泥泞、水迹的花束和贺卡，纸面上的文字已经晕染模糊，看不清内容。


    许知百无聊赖地看完。


    视频里面确实是原主。这个视频和沈安义那个视频有个共同点，但凡剪长点，就会露馅。


    “今年四五月的视频啊，废了不少心思，还有耐心，压到了现在。”


    她扫了眼各大营销号带的词条，无非是#许知扔掉粉丝花束##许知傲慢#这些。


    另外，因为镜头的角落有个蕾丝裙的背影。整个视频的可信度都被抬高了两分。


    在媒体的渲染下，水军、营销号、不明所以但是愤愤不平的账号为这些热搜持续增添热度。


    四五月份、花束、蕾丝裙拦车。


    数个关键词串联在一起。


    一张带着明显青黑胡茬的男人脸庞登时跳了出来。


    穿着蕾丝裙洛丽塔的矮个子男人，这在原主记忆里也是独一份的。


    还有对方友好投递的白菊花。


    可惜原主没拍下来，不然也叫众人一块乐乐。


    “按原计划进行。”


    【好！】


    虚空中，代表逆转口碑的进度条，一点一点下降。

 12. 反击

    前几日沈安义的热搜词条陆续沉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许知的相关词条，还有自媒体趁机蹭热点探讨私德和职业道德哪个更重要。


    许知听系统播报舆论情况，以及——


    “逆转值下降到了哪里？”


    昨天睡前，已经跌到了11%。


    【9%】


    哇喔，这个情况比她预料还要稍微好些。


    “再等一等，我需要一个大的反弹。”许知后半段的话音渐渐变轻了。


    一条陌生ID账号的添加申请弹了出来，是熟悉的头像。


    许知揉了揉眉头。


    又是先前那个闻总。


    换了几次账号添加她，嘴上一会儿品牌邀请，一会儿私人邀约。用词是模糊的，消息是接连发的，好友是不断申请的。


    【这次是他的手笔吗？】


    “估计不止他一位。”


    她的热搜登顶速度太快了，一边炒热这次的事件，还把早年零零碎碎的事拉出来一起批判。


    这位闻总，他要是有今年五月初的这段视频，在年中原主风评再而三下降时，就该出手了。


    一个猜测迅速浮出来。


    沈安义。


    许知嚼了口青苹果，果肉混合着字句被吞下。


    “被他拉出来挡刀了。”


    按理来说，这个视频的报价应该往许知面前提。在她风评好转的节点，获得一个好价可不难。


    况且，她处于低谷，在同期里几乎没有竞争力。花大价钱针对她，高付出低收益的生意哪个商人愿意做。


    许知点开闻总的申请。消息比往常简短得多：许小姐，舆论闹心，不如出来喝杯咖啡？


    话后面还附带了个默认的笑脸图案。


    呵。


    “一个天天嘴上画饼的家伙，这个时候跳出来假装是自己的手笔了。”


    许知干脆地点了拒绝，开始着手处理澄清的资料。


    周五。


    破旧的筒子楼。


    瘦弱的女孩蹲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上。


    脸庞上灰黑色纹路交错，像是被哪个破烂的老式灶台给熏的。


    线条圆润的眼睛下垂，眼尾还带点残存的水光，深黑的瞳孔涣散着。手指试探触及地面，但停在相距两个指节的半空。


    雕花窗外的日色渐渐变深。


    她撑着膝盖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在楼角处，她蓦然回头，夕阳照亮了半边仓皇的脸颊。


    她的视线落在了地面上。


    那里躺着一具人体，一直没有动静。乍一看，裸露的脖颈、手臂、脸庞上面错落着数十个张开的红唇。


    凑近些，原来是交错的伤痕、绽开的皮肉，鲜血作唇脂，也许……还是温热的。


    “CUT!”


    导演愉快地喊了结束，神情不复之前的担忧。


    这不仅是许知这个剧组最后一场戏，也是今天的最后一场。


    工作人员气氛轻松得有些快活，最近几场戏不仅拍得顺利，市场反响也不错。三三两两凑一块，已经在拉着熟悉的同事、朋友商量下班后的去向。


    许知甩了甩头发上的灰，听导演絮絮叨叨。


    一堆话跟打机关枪似的快速吐完后，给她后肩结结实实地来了两下。


    “好，小许，回去记得回应一下。”语气愉快，连尾音都是上扬的。


    和许知今天刚来剧组时的情形恰恰相反。彼时，是许知承诺会快速处理好，还挥舞了两下剧本以示决心。旁边的导演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她说了一通，这人有气无力地应下。


    不知道想哪去了。


    现在倒是满血复活了。


    许知琢磨着，应下了。


    直到剧组人散了个七七八八，导演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脸陶醉。


    同行的编导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复，给他捅了一下，这才从飘飘然的情绪中抽离。


    “你放心啦？她之前的公关水平可是能直接拿去当反例的程度。”


    导演嘶了一声：“没事。这出戏好，演得好，就不干我事。要是有人骂来，她自己顶着吧。”


    自扔花视频放出两天后，舆论彻底成熟了。


    可能是接近年关，又恰逢周末。众人躁动着将这消息传播，冒头吃着或过时或热乎的瓜。


    本来已经慢慢沉下去的热搜词条被一个视频推了上去。


    论坛----


    《点击就看xz发疯》


    1L：这姐们公关真拉呀，是实在想不出理由了？


    2L：这个视频看得我心情复杂，这是发真疯吧


    3L：点了。说是演戏，这么投入，不怕真疯了嘻嘻嘻


    多层已折叠。


    118：呃呃这个视频点开没静音，吓到我家狗了


    距离《证言》这周播放的前两个半小时，许知工作室姗姗来迟地发布了声明。


    大意如下：


    1.该视频发生内容实为私生拦车。（附上了完整版本的视频和图片）；


    2.事件当日和当地政府相关工作人员的聊天记录，以及同日期的捐助记录。（附上了这七年来的捐助记录）；


    3.声明这件事情的缘由。在许女士扫墓的回程，私生拦车，投递白菊花。工作室已经联系律师，向法院提出起诉。


    半信半疑的吃瓜人士先是端详诉讼文书，发现不是名誉权后，才点进视频。


    一点击进去，就被粗粝的男人嗓音震住。


    东看西看，车外只有一个警察是男的。但是人明明在路面另一端，神色匆匆地往被围着的车赶来。


    “去你***”


    一堆不可描述的词不重样地蹦出来。


    并且，音源更近。


    一直到这几天热搜上的常驻冷脸扔完花，她的车附近也只有三个穿女装的人。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吃瓜大妈，和交警交涉的高挑助理，踉跄着往后退的蕾丝裙背影。


    首先排除第一个，第二个虽然很高，但侧影能看出来是个女性。


    啊？


    吃瓜者目光呆滞，不敢细想究竟。


    视频到此结束了。


    往下滑，弹出来图片。


    和视频的视角完全相对，显然来自另一端的抓拍摄像头。


    蕾丝裙一只耳朵上挂了个口罩，已经被扯开，脸上打了半边马赛克，但是不妨碍露出其人下巴上的胡茬。


    澄清的声明稳稳地挂在热搜上，转发也在不断增多。


    闻声而动的人甚至来不及惊讶这件闹剧的翻转，就被蕾丝裙吸引了目光。


    评论区跑偏的大有人在：


    12L:我服了，我也有这条裙子！受不了！


    楼中楼：


    1L:以后穿这个可方便了，别人绕着走。


    2L:我也是……


    3L:以后穿Lolita要是戴了口罩，别人怕不是怀疑我性别。（捂脸.jpg）


    短短的两小时，舆论迅速从一个极点转向了另一个极点。


    原来在为粉丝鸣不平的，或者闲来无事吃瓜的，迅速改了口风。


    有的大发正义之心，就私生在许知扫墓路上跟踪一事狠狠抨击。有的对着许知入圈七年来未曾中断的捐款明细感叹，虽然这家伙演技起起伏伏，但是为人还是不错的。


    偶尔有几个嘴硬的也迅速淹没在成千上万的评论中。


    距离《证言》本周播放，半个小时不到。


    许知在这部剧中只出场两集，这周拍摄的两次戏都在这一集中播出。


    她本人窝在软椅里，懒洋洋地浏览通讯页面。


    消息井喷似的爆发，满屏的红点。


    剧组的、导演的、梁姐的还有祝家两兄妹的。


    往常定时亮起红点的申请页面反而静悄悄的。许知特意点进去，申请通知只有孤零零的一条。还是她上午拒绝的那条。


    哇。


    舆论爆发的这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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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闻总保持一天发三条申请的频率。孜孜不倦地骚扰、施压，还大言不惭地暗示这出舆论出自他手。


    现在倒是安静了。


    许知将其他重要角色的消息一一看完并回复。


    最后处理的是祝悉。


    她点进聊天页面，对面最新发来的是两个表情包。定睛一看，这不是她的表情包吗？


    【偷图！这明明是我制作的！】系统气愤。


    这个表情包是系统冲浪时做的，它觉得好玩，顺带给许知和自己P了几个。许知发给过祝伊，怎么兜兜转转，流传到祝悉手里了。


    她按了下眉心，往上滑。


    这几天的聊天话题集中在如何处理舆情。


    她最开始压根没有找祝悉聊过这个话题，也不存在这个需要。


    按照计划，整理资料，向法院起诉，联系N市的政府调取五月初的视频和历年捐款明细，再耐心等待舆论发酵。


    至于演技，今晚的这场戏自然会为她正名。


    但没想到，前天上午九点突然收到了祝悉的消息。


    点进去是个文件。


    许知表面上打了个问号，但立刻让系统读取了。


    里面有蕾丝裙男人的详细信息，放出她扔花视频的媒体这一个月来的交易动向，各大媒体上助推的媒体号也一并收录。


    大部分内容没什么参考意义，许知已经知道了。后面的内容倒是佐证了她的猜想。


    确实是沈公子动的手。


    把她推到镁光灯下，遭受非议、咒骂，自己则借着息影的名头隐了下去。


    话说，道歉视频中那么真挚、诚恳的神情，沈公子需要付出什么呢？


    他人愧疚、谦卑的情绪灌输进来，烙在灵魂上，是什么滋味呀。


    许知的手指交握，神情飘忽了一瞬间。


    消息页面弹出了一行字。


    祝老师：恭喜，很精彩。


    许知盯着黑字看了十秒，回了个礼节性的“谢谢”。


    【宿主，你不问问表情包怎么来的吗？这个坏家伙，不问自取！】


    “没必要，他……做了很多无用功。”


    室内的顶灯没开，仅靠一盏落地灯提供亮度。许知半边脸被照亮，半边隐在光影下，双眼闭着，指尖断断续续地敲击桌面。


    *


    今夜，和#许知声明#一并挂在热搜前列的，还是她自己。


    《证言》刚播出的这集不仅是她角色的落幕，也是高光。


    曾经发疯的受害着手反击，也一并踏入了罪恶的泥泞。


    有剪刀手迅速端出了成品，发疯、反击、恶念涌动的时刻聚集在一块，甚至，声明视频中许知冷脸扔花的那一幕也该放进去了。


    视频简介页面是：我喜欢扔花这一幕的气势！声明里面的这一幕更高清。


    1L：这样一个小女孩怎么会作恶!（许知落泪.jpg）


    2L:痛苦里面开出的恶之花……


    3L：半是受害者，半是同谋。--作者赞过


    4L：她好适合这种角色，有没有导演看过来


    ……


    左琦在等待反响。


    最开始是合他意的，许知在练习室里嘶吼的那个视频给她带去了不少恶评。


    细碎的指责一行一行涌现，他如饥.似渴地往下看。


    请再多点。


    但是，从声明发出的那一刻，舆论开始逆转。话题一会歪到那条裙子，一会落在许知冷脸好帅诸如此类上。


    她的工作室趁热打铁宣传八点播放的《证言》。


    他放出的那个视频沉了下去。


    无人问津。


    就像他。


    【呀？怎么把这个视频放出去了？】层层叠叠的女音忽地响起，既苦恼，又好奇。


    【怎么了？】


    左琦僵在原地，竭力控制心跳自如。但是身体的反应并不为他的意志变动。


    不要回头，不要去看那张脸。

 13. 一千张脸（已补）

    “你见过她了？”书的语气很轻快。


    “对，我……问了下她出戏的经验。”左琦低头整理手边的剧本和杂物。


    “呀，这个。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暂时出不了戏很正常，毕竟是你第一次挑战这种复杂的角色，对不对？”


    左琦背对着它点了点头。


    “所以她说了什么？”


    一股热气贴在了他的肩头。


    左琦控制着动作、语气尽量自然，半侧过去：“一些空话。说新人出不了戏也正常，过段时间就好了。”


    他做好了心理建设，去看祂的脸。


    一张新脸。


    浅栗色的中长发，堪堪及肩。脸已经扭曲了，五官只剩细长缝状的嘴，以及一边带着两个耳钉的左耳。


    挺新潮的形象，也许是圈内人。而且，隐隐有点眼熟。


    左琦借着对视的片刻，仔细看了两眼。但对着像伤口缝线的嘴巴，他的联想顿时消失了。


    谁能对着这张近似于空白的脸，找出对应的人啊。另外，对方有没有和祂长期合作……


    左琦一时间心思浮动。他的经验是：同一时间内，书只能和一个人达成长期契约。


    现在，是他。


    但他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书的踪迹了，往日里恨不得让他分身拍戏，现在态度却变懒散了。


    祂有了新人选吗？因为他承受能力太低还是……


    【对了，我看到了。】


    “什么？”左知放在剧本后面的手不由捏紧。


    【之前被买断的视频。你留了备份，这会怎么放出来了？】


    书的嘴弯成微笑的弧度。


    “这个……”左琦早就想好了理由，但此刻，他卡壳了。


    【我向来讲信用。买断了就不会有然后。嗯？这也是你们圈内的规则哦。】


    尾音带点了笑，轻盈得像羽毛。


    层层叠叠的笑声回荡。左琦压下涌上的反胃感，温声回复：“那是许小姐的练习视频，那场戏都播了，我昨天放出来刚好证明她刻苦练习。”


    他昨天把那个视频发送给了多方，刻意叮嘱了其中两位，视频名称得是正向的。


    封面是精挑细选的，来自视频中最狰狞的面部截图。但名称，佯装正面宣传。


    【是么……】


    左琦松了口气。依照他的经验，祂不再追究这件事的前后了。


    从白日到黑夜，这儿的壁灯始终是一片深黄色的光线。


    沈安义撩起一把水，泼在了镜面上。


    洗手台的半身镜映出他现在的情形。染了没多久的头发开始褪色，发根隐约冒出了点黑色，耳洞空着。面色憔悴，眼神却像恶鬼。


    “你出来。”


    比寻常卧室还要大上一截的洗浴室一片寂静。细听，也只有暖风的呼声。


    他的眼珠转了一整圈。


    台面上一堆沾着水迹的器具，他抓住两个，一起往远处摔。


    如此反复，他的脸色好了些，已经能拿出手机联系人。


    “不是说之前那些视频料理好了吗？”


    对面人支支吾吾，解释了两句，卡住了。


    “可能发生了些意外。沈先生，你先别急。我们加急处理，一……会处理好的。”


    他嗯了声。直到通话结束，沈安义撑着头打量着镜面。


    哪个杂碎敢背地里整他。


    新年1月10日。


    许知抱着玩偶听系统播报进度，眼皮子耷拉着，在闭上和睁开间摇摆。


    【现在已经25%，还呈现上涨趋势，预计会停在29%左右。】系统絮絮叨叨着。


    舆论的反转加近期出圈的演技，给许知带了不少逆转值。


    她撑着精神问：“逆转值达到100的具体要求是？申报完成时在100，还是达到过100即可？”


    系统发出检索的提示音。


    【达到过100即可。考虑到人类世界价值观的变迁……】


    许知安心地倒了下去，手臂间圈着的本人迷你布娃娃人仰马翻。


    一周内两次入梦直接抽空了她的精力。


    而且，结果还不尽人意。


    “我什么时候可以摆脱这个虚弱buff。”她嘀咕了句。


    在入梦这个功能下，她很顺利地潜入了左琦的意识。繁杂的记忆碎片里，有几块格外闪亮。


    不出意外，是他经历中的重要节点。精力有限，许知把重要部分快速看了一遍。


    她在高空中，俯视着这些片段。


    还算平和的人生。有张好脸、脾气尚可的少年人，其大部分经历挺顺遂的，直到进入娱乐圈。


    光鲜的衣着，金字塔尖巨额的回报。


    在这里，每个人都有一个登天的美梦。


    最开始还是勤勤恳恳的，耐心、茫然这类情绪交织，和大部分年轻人几乎没有区别。


    转折点是和书的长期契约。


    从这开始，不必对着剧本苦思冥想，试镜更像一场对着答案誊抄的考试。


    这圈子里起飞的两个要素，他握住了一个。许知感叹。


    至于机遇，她思索了下，书这种靠契约者争取能量，它抽个十成的模式，恨不得生八百只眼睛盯着各色或真或假的机遇。


    原主和它绑定不到一年，堆在她面前的工作机会比过去两年都多。


    大的小的，优的劣的，书一概不挑。


    【宿主，那我们给他编造怎么的梦境呢？】


    许知沉吟了会：【确定他醒来后会记得这场梦？】


    【是！】


    那，遂他的愿，给一场好梦吧。


    许知掩下眼里的恶趣味。她对这个技能的结果没抱什么期待。


    成了就当捡漏，不成也没关系，也不指望一个尝过捷径滋味的人放下点石成金的魔法。


    【你说，他现在还会演戏吗？】


    【啊这个我不知道……】


    许知的目光在一个碎片上停留，在考入心仪学府、获得第一个角色等闪亮的碎片中间，它暗淡且平凡。里面只有一个尚且青涩的年轻人捏着台本一句一句琢磨，空荡的角落是细碎的脚步和人声。


    摄影棚内一重重光打下来。


    许知回忆着宣传拍摄时的动作，一比一还原了现代服饰下的版本。


    祝悉从摄影机后面探出头，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许知了然，活动了下肩膀过去看成品。


    这次是拍摄单人宣传，公益宣传视频已经过了市级的筛选，当地政.府想依靠许知自带的流量，加大宣传成效。许知同意后，双方商定了临时补拍。


    “没问题，可以收工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身边的人一点没有收工散场的动静。


    许知心情有些微妙。在群里商讨拍摄地点、方案时，她还在犹豫是否找祝悉，群主立刻@出了摄影师。末了还说忘记了，没注明的一律和上次相同。


    许知：……


    不是，这人挺闲的。祝伊提过他喜欢在各个地点奔波、采风，怎么现在搁这一块打白工了。


    祝悉今天穿了一身白，摄影棚在室内，暖气充足，外套一早脱了，现在身上是毛茸茸的白毛衣。


    许知侧脸瞄了眼，看看他什么时候动作，结果被逮了个正着。


    他笑得很温和，眉眼完全上扬，眼神也比往日明亮，此刻直视着许知。


    刚才宣布收工后，零零散散的工作人员整理完设备，火速离开了。现在这片偌大的绿幕旁，只有她俩，以及十米开外边往外走边通话的摄影助理。


    聚光灯太亮了。许知有种错开眼的冲动。


    拜托，她要还去验收成果，她的任务三！


    “祝老师还不走吗？”许知让出操作的空间，起身准备去关掉剩下的打光灯。


    【就是就是！他站旁边不动是什么意思！】


    “想聊一聊电影宣发的事宜，不知道许小姐有没有空？”


    宣发事宜？问她？


    即使各种疑问浮动，许知仍然面色不变。


    “好啊。最近也没什么急事。”


    【欸？】


    【没事。套套他话。】


    顺道看看这家伙肚子里揣了什么想法。


    车子驶入了一条小巷，几经辗转，豁然开朗。


    是一座古朴的庭院，青墙黛瓦，旧式大门上的红漆已经脱落了一部分，一截绿色的枝干从院内探出。


    直到菜一道道上齐时，俩人还停留在无关紧要的话题上。如许知问祝悉从哪发掘到的这处庭院，祝答是妹妹私下的资产，一般不对外开放。


    “可惜她今天正好在外地，不然过来还热闹些。”祝悉一派言笑晏晏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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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道给许知添了杯茶。


    许知谢过，尝了一口，茶的滋味有些熟悉，刚想开口，对面话题一转。


    “离电影播出还有几个月吧，但是公关已经忙碌起来了。”他意有所指。


    视频是上午九点正式放出去的，一点登顶热搜，被各大媒体账号转发，强势进入大众视野。


    而这段时间，许知都在参与拍摄。上妆、试衣、沟通、拍摄，中间的片刻闲暇也都在和左右人闲聊，还是些家常话题。她可没有时间去翻看手机。她那位负责公关宣传的经纪人也不在身边。


    按理说，她不会知道。


    果然，她的眉头拧起，困惑地琢磨这句话：“公关忙碌了起来？公关？”


    “公关……公关危机。”她身体猛地挺直，眼神变得凛然，手探向搁置在一旁的手机。


    像只嗅到危险气息的猎豹拱起了身体，祝悉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但表面上他笑着安抚：“和你无关。之前同剧组的……沈安义，你还有印象吗？”


    许知点点头。


    “他之前因为殴打私生发了道歉视频。这个热搜就在你当时前一两天。”


    许知直视着他，一字一句：“祝老师，说关键。”


    “好、的。他打人视频的完整版流出了，现在的风声是他醉酒殴打无关人士。先前的公关算是废了，你们剧组还被卷了进去。”


    许知“哦”了一声：“倒反天罡啊，你在这担心电影的观众缘。”


    祝悉无奈地笑，她才补充：“郭导心里有数，已经换人拍了备份。”


    他嗯了一声：“那是我多虑了。这一出下来，他会是什么下场？”


    他语气带了点笑，似乎只是看个笑话。


    什么下场？当然是——原剧情里的下场。


    许知佯装思考，收回落在远处松柏上的眼神。


    “之前就发了息影公告，现在，估计可以直接退圈。”


    “我听说，他在你们圈内风评不太好，这算不算少了个祸害？”祝悉压低了声音。


    许知低声回复：“当然。”


    俩人都被对方的作态逗笑了。


    【宿主，你们像呃——对，小朋友背地里蛐蛐人！】


    这个没头没尾的话题就此结束，拐到更日常的方向。


    “我带了一批利川红茶回来，要不要带点回去。”


    “好，感谢慷慨的祝老师。”


    驶出这条小巷时，许知回头望了一眼，院门前的人影几乎缩成了一个白点。


    她嘴角的弧度放大，哼着从系统那听来的歌，身体摇摆着应和节奏。


    车辆不断向前，掠过一座座建筑，就像她不断推进的任务进度。


    【播报下现在的任务进度。】


    【好。1.回收金手指“书中世界”：是/否。


    2.逆转原主口碑:31%


    3.世界线回归正常：是/否。】


    【任务2？】这个当时算法估计的多了2%，系统的算法误差可没这么大。


    【2%来自于祝悉。按照他对上次合作的满意程度，这个应该早就到账了，可实际上是刚才突然显示增加的。】


    许知暂时不想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她今天的重点是任务三。


    世界线回归正常是一个描述得很模糊的任务，其大意是指把世界线推向原来预定的方向。


    在金手指书的干扰下，有些人的命运已经偏轨，比如原主、左琦，以及现在挂在热搜上的沈公子。


    尚有挽救可能的都属于许知工作范围。


    其中，最明了的就是沈安义的命运。在原剧情中，左琦并没有获得文人的角色，反而是沈安义的囊中之物。他的暴雷也更早，事件也更恶劣，电影拍摄中期，其风评一夜逆转。


    最后的结局是主角随口提到的“听说精神不太好。”


    里面不好说有没有祝家兄妹的推动。


    这一次，许知特意等风声沉寂后，才将原视频匿名发送给祝伊的邮箱。


    这个视频是系统还原被粉碎文件得到的，祝伊手里不一定有。送到她手里，一来推推自己的任务进度，二来也算一份礼物。


    【现在，就看他们表演了。】


    沈某人也该回到应有的位置了。


    【嗯嗯，要是任务三有进度条就好了，肯定是涨一大截。】

 14. 相同的脸

    年末各种品牌晚宴、宣传活动愈多，顶着代言合约，许知基本两三天就要出席一次。


    今天也不例外。


    许知理了理侧脸的发丝，稳当地握住了摄像机，对焦、将场景人群一一捕捉。


    旁边的摄影师偶尔指点几句，但成效意外地不错，不由松气。


    偶尔有熟人入境，离开拍摄范围后，还朝着镜头后的许知挥手、眨眼。


    要是能腾出空，许知会招手示意，但大多时候腾不出空。


    她调整了下镜头，一个棕色西装的人影呈现在镜头内，他侧对着镜头，和人谈笑。左肩头上趴着一具男性的半身，对方穿着浅色的休闲衬衫，半长发散乱着，头颅晃动、四处张望。


    左琦转过来和镜头打招呼的瞬间，他肩上的人也恰好看了过来。


    是一张尚且完好的人脸，神气十足，还有点傲慢。


    两张脸在同一刻露出了公式化的笑。


    镜头里，只有左琦一人微笑，他的左肩头空无一物。


    “哎许老师镜头有点偏了。”摄影师时刻观察着。


    “好。”许知眨眨眼。


    在祝伊滔滔不绝的间隙里，许知的眼珠朝向了人群，她梭巡了一圈。


    精美古典的布置下，彬彬有礼的侍者，衣着光鲜、容色焕发的来客。


    但最醒目的是那两张相同的脸。


    神色不同，位置更是在最远的两端。一个身形挺拔，一个姿态扭曲，可的确是一模一样的面容。


    即使内心里想法如何变动，她依然保持倾听的姿态，似乎在专心听友人八卦。


    “是吧，不知道他怎么还有脸来。”祝伊蛐蛐，还推推了许知的肩膀，眼神示意她去看。


    就差伸出胳膊指出目标了。


    虽然许知早就看见了，但她依然顺着祝伊的眼神扫过去。


    半长发的身影端坐在一个角落，环他一圈的座位统统空着。


    圈内这个造型的男星就两三个，看着侧脸，心里就有数了。


    沈安义。


    许知嘶了一声，眉头蹙起，神色惊诧：“我刚才拍摄没看到他，他后面来的？”


    许知只负责了前面小部分的拍摄。这次活动的主办方其习性众所周知，喜欢将大牌、流量新星放在红毯前列。


    “也不是。”祝伊卖了个关子。


    许知耳朵凑近，“他没走红毯。从后面进来的。”声音压得很低。


    祝伊摊开手：“这个时候，还敢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有什么天大的事非得来？”


    许知哦了一声，摇摇头表示不清楚。内心却觉得有趣。


    祝悉一手造就了现在这个局面，这会儿谈笑的神情相当自然，姿态无可指摘，仿佛只是和朋友随意八卦，看个热闹。


    如果不知道前情，并且亲自参与了，不可能联想到面前这个话痨身上去。


    【虽然但是，沈安义声名崩塌的头号功劳绝对在祝伊。】


    热搜势不可挡地登顶，各个平台一夜冒出的黑料，从第一年到今年的井然有序地排列着，供君吃瓜。


    许知那一遭才过去没多久，路人吃瓜都谨慎了些，生怕来个反转，又多一重互联网案底。


    但直到消息爆出一周，等来的是沈安义的退圈公告。


    这些消息被沈安义压着多年，能重现天日可不容易。


    【我知道。这个叫贼喊捉贼。】


    【……错误。】


    “哎哎他走了，那他来干嘛。”祝伊戳许知手臂。


    许知的视线不经意地略过侧边的左琦，他的肩头空荡荡的。


    而角落的人影已经消失。


    【系统，回收局投诉是匿名的吗？】


    【不是喔，只接受实名建议。宿主，怎么了？】


    许知回了个淡淡的微笑。


    回收局提供的金手指介绍只有寥寥几行，小世界的剧情概括以主角为中心，惜墨如金，靠着这俩残缺的信息去捕获金手指，也是绝了。


    【回收局的任务完成率不高吧？】


    【对！宿主你好聪明，前天才发整顿通知，主题就是提高任务完成率，空闲中的员工都要去。据说之前只有30%不到。幸好我们不用去挨骂~】


    许知一路穿过幕后的通道，偶尔碰见工作人员，点头后继续赶向目标。


    【导航去左琦那，周围没有人，对吧？】


    【嗯嗯是的。不过宿主，我们不去堵书和沈安义吗？】


    系统困惑。明明宿主还在纠结书接触一个人后，是否可以暂时化成对方的形态。但现在要先去见左琦？


    【展示任务3状态，折叠部分一同展开。】


    系统不懂，系统照做。


    【好哦。世界线回归正常：是/否。


    已偏离：许知（原主）、左琦、沈安义】


    深蓝的光幕中，最后一行姓名状态各异。许知这几个字是死寂的，呈冷白色，左琦则是有轻微的波浪，比较淡的白色。


    而沈安义，他的名字正处于剧烈的晃动中，笔画时而收缩、紧挨着彼此，时而外扩，不成字。颜色也最淡，一点白光隐约闪现，似乎下一刻就会消失。


    【他的结局是什么？有印象吧？】


    【呃精神有问题。】


    许知点头，敛下眼底的思虑。


    来，让她看看。书能不能好心推他走向结局。


    二楼，无性别洗手间。


    【无人。】


    【嗯。】


    靠着系统的脑内导航，许知在这些七扭八弯的通道内辗转。


    这层的设计不知道是否参考了某个先锋艺术家，顶灯、壁灯交错，皆是冷白的光线。偶尔几个是暗淡的。


    “啪。”


    一道轻微的响声打破了寂静。


    一个小巧的瓶子从洗手间门口滚出，咕咕噜噜转了一圈，落到了许知脚前。


    露出的这一面正好是卡通贴纸。


    【探查状态为：无毒。】系统的提示及时响起。


    许知弯腰抓起，圆筒状的瓶子在她手心转了一圈。


    瓶面光洁，除了卡通贴纸，没有任何字迹标注。一把扳开，是白色的不知名片剂，在瓶身的1/3处。


    许知面色古怪地晃了下瓶盖，轻微的颗粒响动声。


    是自带硅胶干燥剂的药物储存瓶。


    天呢，怎么连装备都一样。她的意识拟态在意识海里扶额，系统毛线球状的身体亲昵地蹭她。


    一顿一顿的皮鞋击地声、粗重的呼吸。


    一只手攀在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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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间前的大理石柱上，随后，大半个身体探出来。


    棕色西装上隐隐有水迹，衬衫凌乱，胸膛剧烈起伏。


    四目相对。


    许知正在盘药瓶的动作一顿。


    【咦？难道他在？】系统的声音顿时兴奋起来，但高亢没两秒，又不解：【这里就他一个人啊。】


    【……少贫。我回去后给你开个青少年模式，怎么样。】


    系统的身体砰地变扁，成了一滩毛线。


    “……给我。”声音却是虚浮的。


    许知不动，左琦的视线几乎要她身上钻出一个洞窟。


    “地上有水。”她指了指裙摆，又指向溢出来的水迹。


    左琦沉默了两秒，扭捏着脚步走近。


    许知扫了眼他走路的姿态，立刻有了判断，这家伙的脚踝有问题。


    她退了两步，将药瓶搁在地面。


    “水漫出来，那我先走了。”


    1、2——“等等。”


    许知背对着他，脸上闪过了一丝兴奋，冷光下，深色的瞳孔愈发像黑洞。


    “嗯？”


    她语气疑惑，但依旧转过身来，神情镇定而温和。礼服上别了一只花枝形态的胸针，是这次颁奖典礼的礼物之一。


    绒花质地的胸针自在地舒展，明亮的黄与柔和的白交错。


    很衬她。


    左琦略微晃神。他稳住身体，一字一句：“祂找过你了？”


    许知身体前倾：“什么？”


    她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他狼狈的现状，左琦压下整理衣襟的冲动。


    “祂找过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的视线漂移，没落在具体的事物上，“有一次，他来找我，是你的脸。”


    许知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她专心极了，耐心且平静地等他的后续。


    “所以？”


    左琦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了一秒，像被火燎似的偏过头，动作之大不禁让人疑心会扭到颈椎。


    “不要和祂产生交际了。”


    为这个设想中可能存在的交谈时刻，他产生过很多想法。但是并不能一一说尽，一来，他们间的关系远没到友人的程度，二来，他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我并不总是一个好人。左琦将这个念头和药物一块吞下。


    颁奖的中场休息结束前，许知回到了座位。


    【好，现在我们确定了，书可以短暂地扮作交易者的形态。】


    【哎要是当时看完左琦的记忆就好了。为什么系统不能看呀！】一滩毛线气成了圆润的毛球。


    主持人开始颁发第二轮的奖项。


    祝伊和许知的座位紧挨着，一块走神、摸鱼，偶尔分享小道消息。


    似乎有点困意的友人突然挺直了腰，随后，又松懈了。


    “虫。”


    祝伊往下一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只拇指大的虫子，在座位前扑腾着翅膀。她立刻借了旁边人的造型装饰，开始打虫。


    许知垂下眼盯着虚空中的蓝色光幕。


    【任务三：世界线回归正常：是/否。


    已偏离：许知（原主）、左琦、沈安义】


    最后一个名字开始崩塌、消解。


    “是”的按钮微微亮了一瞬。

 15. 解除锁定（加了一千二）

    停车场。


    或低调或张扬的车辆有序地排列着。


    深黑的引擎盖上倒映出逐步靠近的人影，最后，人干脆倚在了车门上。


    沈安义凝视着着黑武士的线条、涂装，这是他新近的爱车。


    和那个不知名存在做交易时，也是在这俩车旁。


    入冬后，夜风从未停过，时不时撩起他的头发，一个不慎，视线就被糊住了。


    他整理了几次，火气蹭地冒出，寒风中，心跳声愈发急促。


    帽子整理到一半，脸侧的异物感却更强了。他扯下帽子，手臂挥舞着——停住了。


    左上方一张脸紧贴着他的后脑，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


    往下，下半身压根不存在，就这样虚浮着。头发比他现在更长些——


    是他理发前的模样。


    一股恶寒从胃翻涌上来。


    “是你？是你。”


    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他只见过这一个。


    书并不惊讶，反而笑着夸沈安义：“真聪明。”


    “你当初承诺帮我渡过难关，这就是你给我的成果？”


    沈安义死死盯着漂浮的人影。


    书用着他的面目，无奈道：“我们可只约定过那一次哦。确实很顺利地解决了。”


    被冷风吹僵的手艰难地握拳，书俯视着这个人，补充：“新的交易，需要新的代价。”


    它审视着这个猎物，心里略带可惜。


    沈安义面色纠结了一会，立刻低声道：“我需要……”


    书等待着回复，可能是更高的名望或者破局的方法？


    “帮我消除掉之前的影响，回到原来的状态。你知道的，那种残留的负面情绪，不要推脱，我们都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后面几乎带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书这回有些惊讶：“不需要我帮你解决现状吗？”


    沈安义撇开头：“不用。反正离了这，我也照样活。”


    “哦~”书了然。


    它几乎是温柔中带点怜爱地打量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苍天在上，这算是它最近相对公平的一桩交易了。给出一些情绪，抽取一部分灵魂与声望。


    半空中清俊的脸庞苦恼地抿紧了嘴，吃进去的早就消化了，怎么可能还人？


    迟迟得不到回复，沈安义整个人都躁动了。


    “如果你想要，钱或者某个人，我家可以帮你实现……”


    他对上那双眼睛，一览无余的惋惜和压抑不住的食欲。


    他无法再组织语言、展示筹码。


    盛大的颁奖仪式、冗长的活动采访终于结束。


    对着最后一个摄像机微笑点头后，转身的片刻，许知的表情全然消失。


    再笑下去，要成面瘫了。


    她摁住心头的不耐烦，转头和助理说：“我的胸花刚才落在座位上了。”


    “诶那我去拿？”


    许知摇摇头：“刚刚碰上后勤负责人了，她说马上给我送过来。你先去找司机，我在侧门这等一会。”


    助理应下。


    许知裹紧了外套，往阴影处站过去。


    【准备好了！面容锁定解除！】


    白色羽毛装点的宽大帽檐下，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悄无声息地睁开。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相当冒险的举措。


    “面容锁定”关闭，不仅意味着面容、身形的障眼法消失，更重要的是许知携带的气息会流露出。


    原主身份、回收局、世界意识、许知自己，各类气息混杂在一块。


    人无法辨识这些气息，但是对游荡在各个世界的金手指来说，世界意识的气息最为醒目。


    像超高剂量的咖啡因，还是会随着空气传播的那种。


    一感知到，便高度警惕。


    这是最打草惊蛇的气息，但也是许知的策略。


    书已经替她解决了沈安义，现在可没必要假意周旋。


    她等了片刻，不紧不慢地往停车场赶去。


    这是它完整地吃掉的第二个灵魂。


    夜色中，书满足地舒了口气。虽然不算大餐，但总是一次收获。


    它自在地转着圈，等同类过来。红毯相见时，对方比的口型分明是：停车场。


    唔……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哪一类的，算不算同系，但总归，她给自己送上了一餐点心。


    如果说它在吃第一个时提心吊胆，未来吃第三个时可能慌张，但这第二个绝对安心。


    上天可以见证，这是她的授意，责任在她。


    它陷在快活的畅想里，没多久，一股浓烈的气息从前方传来。


    熟悉且来者不善。


    一股寒意从不存在的下身直达神经中枢。


    *


    零零杂杂的人从身边经过，扛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时不时交谈，偶尔有剧烈的肢体动作。


    一个纤瘦的身影侧身和旁边人比划。粉紫色和黄色的小玩意自她递出，在不同的手心辗转。


    “维生素。偶尔饮食不规律时吃。”


    语气轻且虚弱。却是嘈杂的背景音里，她唯一听清的。


    旁边的人影叠了上去，嘴巴开合。


    一层白雾始终环绕着，隔绝了大部分声音、人的具体面容。


    许知正准备凑上去细看，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背后传来。


    她被拉出去一截，转瞬间，熙攘的人群被浓雾掩盖。


    黑色的长发杂乱地披散开，偶尔有几根炸毛。在毛绒沙发上睡午觉的人隐约不适，胸膛起伏变得愈发明显，睡梦中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眼皮下开始有明显的眼珠滚动迹象。


    许知艰难地睁开眼，眼皮间有些滞涩感，似乎很不乐意与彼此分开。


    手边的移动桌上，纯白的小瓶子东倒西歪，彩色的贴纸一张一张铺开，形成一个圈。


    是原主特意准备的。纯白的瓶身看不出任何端倪，塞各种止痛药和精神治疗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再贴上花里胡哨的贴纸。


    瞬间变身成可以大大方方展示的“维生素”或者“矿物质”。


    【她还蛮谨慎的嘞。竟然还在包的夹层里放了两个装真的维生素。】


    许知晃了晃头，但情绪依然残留着，像黏糊湿冷的青苔依附在皮肤上。


    难怪回收剧传输的记忆会设置情绪屏障，还强调不要轻易开启记忆回溯。


    不过并不亏。


    【对了，宿主你怎么知道左琦会告知书的特点。我本来还以为要和书见面，才能确认这件事。】


    系统惊叹，顺便附带了一堆用词不当的夸奖。左琦这家伙前脚落井下石，后脚怎么变好人啦！


    许知盘算着前后的计划，把玩药瓶的动作一顿，面色古怪。


    猜测、结果都是对的，唯独过程是反方向的。


    颁奖活动会场中相同的两张脸立刻引起了她的警惕——书能扮作交易对象或者接触对象的脸？


    形形色色的面容窜出来。


    而回收局和世界意识关于此的解释完全是空白一片。


    再往前，她对左琦发动入梦技能，记忆节点中他和书产生交易时，视角中是一张陌生的男性脸庞，而那时书还在和原主绑定。


    但关于书是否化成过原主的脸，画面中并没提及。这也和她无暇看完所有记忆有关。


    于是，她决定通过左琦来确认这件事，但左琦的反应，和她预想的态度完全不同。


    许知去堵左琦，只是想诈他一把。从短期交易变为绑定状态，他至少还要和书交流一次。这个间隙，有没有可能书化成了原主的形态？


    许知的预期是去堵左琦，去挑衅，去戳他痛处。他的反应会说明答案。


    她连腹稿都打好了。


    滚出的药瓶更是天公作美。


    她不介意临时改动剧本，以此暗示、威胁。但对上那双眼睛，她了然。


    许知见过很多双类似的眼睛，挣扎、浮沉，眼神完全藏不住事。是那种质量堪忧的玻璃，轻轻敲击，会碎成一地，稍加引导，该说不该说的全部吐露。


    这个家伙有话想说。在对视的片刻，她立刻意识到。


    难不成想主动威胁她？不，神情不像。


    结果是看似好心的告知。


    “不必纠结左琦了。任务载入时，他的命运已经偏离。只要不死，就不会造成负面影响。”


    【好!】


    *


    明耀互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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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厦内。


    一连的打鸡血演讲、源源不断的社交后，许知终于能抽身去干正事。


    她熟门熟路地进入VIP电梯，再一拐，左转。


    “进。”


    许知推开门时，梁姐正坐在布面沙发上翻阅纸质文件。见她进来，便拍了拍身侧的空位。


    【稳了。】许知确定。


    【诶诶？为什么？因为她没坐在皮椅上？难道……对，她训人的时候就会坐在桌前，没坐那就说明不训人。】系统越想越有道理，很快把自己说服了。


    【……你这样想也行。】


    许知作出判断的理由可比系统的粗略联想精细多了。现在是工作时间，向来工作狂做派的梁姐不在案前，反而在布面沙发这。这是其一。


    其二，还和这布面沙发有关。这沙发平常人不坐，本来也不在这个位置，许知入院后，梁姐就把沙发移到正对空调这儿，和资料柜、办公桌遥遥相对着。


    在这沙发上办公，纯属给自己找不方便。


    许知坐下，刚想凑过去看文件，先被梁姐额头上的汗珠吸引住了。


    “分什么神？等你走了，我会关掉的。”


    许知表面上无辜地眨了眨眼，心底却闪过一瞬间的惆怅。


    梁姐又不需要干体力活，现在出汗纯属热的。怎么不热呢？办公室内刻意调高的暖气、正对着沙发的热风。


    如果是许知自己，肯定会热。但是挂靠着原主的虚弱buff，稠密、浓厚的热气是正正好的舒适。


    “今年上半年有想过要做什么吗？除了电影宣传。”


    明知故问。


    许知提前半个月就告知了今年的安排：上半年只打算接一部戏。


    “年后可能会接一部戏。”


    这个答案是许知深思熟虑过的，也不算违心话。如果逆转值还存在缺口，那她可能需要抓紧时间拍一部戏。


    身侧人没有回复。


    许知：？


    挨过去，梁姐正在平板上点点戳戳。几秒后，弹出来的是她昨天参加颁奖典礼的视频。


    红毯、拍摄、领奖、后采。每一个环节既优雅又沉稳。


    梁姐打量着许知：“做得不错，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些。”


    确实不错，本来只是想和书打个照面，确定下后续安排，才自告奋勇接下了拍摄的互动活动。结果一个颁奖典礼，竟然给她提供了3%的进度。算是飞来横财。


    不过休息——


    那是不可能的。


    “好。”


    直到离开大厦，系统尤带兴奋。


    【她同意了！】


    作为公司流量的演员之一，今年口碑又开始好转，难免会被寄托更多的期待。


    不是个人发展上的期待，只是牟利上的期待。


    开会时，那些个高层眼神流连在她身上时，贪婪几乎要溢出来了。


    许知耐心听他们列举了几个资源，某个具有争议的综艺、据说热度很高的电视剧。


    本来还不确定这个要求是否能通过，万一没通过，她还得用符合身份的方法拒绝冗余的行程。


    好在梁姐给力。


    她的时间得先来解决书。


    想到昨晚匆匆忙忙消失的书，许知露出一丝轻快的笑意。


    她不能再和书纠缠下去，僵持着也没有结果。


    而回收局的技能又无法直接捕获书。捆绑？只有两个小时的时效；入梦？左琦不乐意解绑，她又不能泄露身份逼迫对方“同意”。


    所以她干脆在离场时关闭了“面容锁定”。


    同一会场下，书轻易便可锁定气息来源，也正如她所料，系统监察中的书快速消失了，脱离了检测范围。


    不出意外，泄露出本土世界意识气息的许知会被视作其化身。


    躬身亲自铲除蛀虫，公正的、无法过度插手的意识本身。


    【那书就不会与我们见面了。它临时跑路也跑不了，那点能量不够穿梭世界壁垒的。它能去找谁？】系统苦苦思索着。


    【它需要找一条大鱼。】许知笃定。


    上顶公正的法则，世界意识纵使无法直接插手，长久抗争下，也绝对是书更劣势。


    书只会比她急。

 16. 《关于世界线偏离与否判定4.0》

    蓝色光幕上垂下，字迹密密麻麻。许知一目十行扫完，盯着题目陷入了思考。系统则是缩在旁边，假装事不关己。


    《关于世界线偏离与否判定4.0》


    下方的起草单位为：回收局、各世界意志。这份文件的接收人为各个执行系统，话末还强调请各系统谨记并及时转达。


    许知的意识小人戳了戳系统的毛球拟态。


    “你有什么想说的？”


    系统干脆埋了下去，背对着小人，声音理直气壮。


    【我原来不是回收局的呀。我临时调过来，也没有培训。他们也没有补发通知。】


    许知：……


    好巧，她原来入职分配的单位也不是回收局。但是听说这里缺人，上级慷慨地把她“转手”了。临走时还语重心长地宽慰她：“回收局虽然最近才成立，但这恰恰是它的优点。新人在那的上升空间也更大。”


    许知情况特殊，手续本来就比其他人多了几道。临时调动，等她到的时候，就只剩一个打鸡血的大会了。


    两个新人凑一块，一封规则通知都没有收到。


    许知都准备申请裁定了，结果在工作论坛闲逛时发现了这个文件相关的帖子。


    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许知捏了捏眉心，不再追问。


    “拉出任务三。”


    【好。】


    【任务三的世界线回归正常：是/否。


    已偏离：许知（原主）、左琦】


    任务三上零星的几个名字困扰了她好一段时间。


    书意识里数百个不同人的灵魂碎片时不时浮现，颜色各异，或悲或喜。


    为什么被影响的他们没有计入偏离者？


    因为影响偏小？


    这个4.0的文件说了一大堆，总结就是：看世界意识自身的判定，解释权不在回收局。


    文件给的具体说明是，各个世界存在的万亿年里，隔三差五就会有寄生虫途径，偶尔有一两个滞留。


    世界意识无暇去处理所有的寄生虫，另外，作为世界的意识化身，受到公正法则的约束，它们并不能直接插手。


    所以，往往只有干了“大事”的寄生虫才会进入世界意识的视野。


    就如——书。


    一个细节忽然跳了出来：书吸收了原主的声望，才堪堪启动。


    许知的眼神变得热烈。


    “从书交易的第一个人起计，它的能量还能撑多久？”


    【两个月出头。如果电影上半年播出，年中还会续一波。】


    “那从原主和它交易时计，是多久？”


    【唔，最多撑一个月。并且，等不到电影播出。它就撑不住了。】


    系统有些疑惑：【可为什么要从原主交易这个节点计算？书先前攒下的能量不算吗？】


    “不算。”许知的声音极其平稳，笑意扩大。


    【诶诶？宿主你开心什么？】


    正在担心进度的系统彻底迷糊了。


    “我们来玩个问答游戏。”


    “与原主绑定前，书是否进行了大量的短期交易？”


    【是。书的意识里有很多人的灵魂碎片！】


    “灵魂碎片还有印象吗？书给交易对象模拟了一两幕的情绪、记忆。


    【没错。】


    “书给原主和左琦模拟了完整的剧本，人物从生到死的所有情绪、连贯的逻辑。”


    【……】


    书的能力进阶了。


    许知一锤定音：“回收局的任务介绍称，借助原主的声望，书才勉强启动。它原来积攒的能量在正式启动的过程中已经消耗了。”


    书的时间不多了，而她的时间还算充裕。


    21:00.


    某个主流视频平台内，一个视频有条不紊地冲上了首页的排行榜，播放、点赞量还在持续增加中。


    《群芳最》


    无聊找视频打发时间的路人一愣。


    货不对板啊。


    封面上分明是一个隐隐绰绰的的人影，脸半侧着，和扩散开的水墨字迹，利川红。发布者是H省的文旅局，还有蓝标认证，头像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盖碗。


    嘶？人脸好像有点眼熟？


    怀着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玩意的目的，一波又一波人半信半疑地点了进来。


    宣传人的？宣传这什么劳子利川红的？


    画面拉近，聚焦在人脸上时。


    就有人惊呼：这不许知吗？她什么时候拍了这个？


    这时弹幕飘过：哦，宣传流量明星的，遁了哈。


    有这样觉得便果断退出的，也有对这位感官还不错的人仗义执言：看完再说吧。


    还有零星人的关注点在画面审美。


    我要长假长假：哇塞，这个画面结构，大不一样啊。我们政.府发财啦？能请到这样的导演。


    抹茶抹茶我喜欢你：前面的，看简介。这是文化宣传的获奖作品。没几个奖金，鼓励（白嫖）所得。


    有人等反转，比如常见的镜头一直对着明星的脸，宣传重点不明确。结果看到最后面，发现是非常正统的宣传视频，甚至镜头、结构都很精美。


    从今人饮茶追溯到利川红茶诞生的历史，还包括采茶、制茶、穿着传统服饰载歌载舞，最后定格在此地与千里外共同举杯饮茶。


    视频黑寂前是飘逸的行书：利川红。并附有一个朱红印章。


    与岁月静好、优美的视频不同，评论区一整个众生百态。


    H省文旅局：新年就喝利川红~


    （该评论已置顶）


    蓝色蝴蝶：采茶制茶那一段竟然是许知本人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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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师傅亲手做，她态度还蛮真诚的。


    企鹅大王：看得出是新手，动作有点生涩，但学得还是像模像样的。


    呱呱叫：获奖页面截图.jpg这个阵容太哇塞了，这种惯例的宣传怎么挖到人的。好奇.jpg


    ……


    直到热度登顶，H省的媒体运营号才姗姗来迟，@出了主要参演人员和导演、摄影师。


    最初图热度转发的媒体这时察觉不对劲。本来就普普通通蹭个热度，怎么是条大鱼！


    最近热度颇高的演员许知、闻名国际的摄影师白。


    这俩个词条单独出现都很合理，一个热搜常客、似乎处于转型的边缘，一个闻名海外、摘得过多项大奖。


    但混在一起？就有种次元壁破裂的错位感。


    H省最新的消息将这波热度引至新的高峰。


    H省：茶中光影，品茗时刻，更多花絮敬请期待@许知@摄影师白


    关注顿时聚焦在首次合作的二位人员身上。


    评论区的风向从一边倒的欣赏、好奇，转向惊叹。


    吃吃喝喝：这是白第一次和娱乐圈合作吧，H省你是这个（大拇指.png）


    蹲到后续了吗：看这条像是有拍摄哎。期待一下。


    一言难尽：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不好说谁蹭了谁的热度。


    ……


    *


    淡黄色的进度条一点点推进。


    原来在34%，至38%处速度才慢下来。


    许知饮了口茶，估算了一下，逆转值大致是够的。


    这一波逆转值的涨幅在意料之中。省级文化宣传得奖作品，热度颇高、黑红体质的参演者，声名赫赫且首次和娱乐圈类人士合作的大摄影师。


    “花絮准备好了吗？”


    【嗯呢。我觉得我剪的不比那个祝悉差。】


    “哦？”许知半信半疑。


    现在她手里的花絮有三份。一份是交给官方的，内容偏向于问答、采访，更正式；一份是祝悉制作的，说这两天就会放出来，许知还没看过，不过他的水平倒没什么不安心的。


    再一份，就是她让系统准备的这个。


    趁热打铁，尽可能地多压榨一点逆转值吧。


    深夜，娱乐公司的大厦依然通明。


    公关部、影视部、经纪人各自忙得团团转。


    落地窗的窗帘全然拉开，夜风从敞开的窗户钻进来，冰冷却令人清醒。


    梁姐透着单向的玻璃俯瞰夜色，但往下，宽敞的车道上只有屈指可数的车灯偶尔闪过。


    她神色疲倦，但语气依然强硬：“这一个名额是我司的，贵公司还要我继续提醒吗？”


    话筒里叽里呱啦一通，语气却软化了。


    “我当然有人选。”


    通话就此打住。

 17. 震惊！知名摄影糊图背后的故事：点击请看………

    账号是新开的，挂着个认证，简介栏尚且空着。


    往下一滑，只有一个视频。


    祝伊“喔”了一声，继而点进头像，是一片风景，模糊得让她怀疑网速。


    可能是还没加载出来。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切网退出再点了一遍。


    依旧是糊糊的。


    震惊！知名摄影糊图背后的故事：点击请看……


    一瞬间，祝伊连新闻标题都拟好了。


    她咳了两声，拉回跑偏的注意力，视线落到视频上。一边琢磨她哥怎么突然开了个人账号，一边点开了视频。


    开篇画面极暗，一桌人低头围在一起没有动静。过了几秒，画外音响起：“狼人请睁眼，今晚的击杀目标是——”


    祝伊的眼睛直接瞪圆。


    她昨天随口问了祝悉。


    “你们还有花絮？”


    “对。”旁边人头都没抬，专心修理着花枝。


    “喔，那种官方采访、对话？”


    “对。”


    她拉动时间线，切换的画面大都充斥着欢声笑语，桌游、争辩哪个茶具更好看、围观当地的茶人手艺。


    这是官方采访？不是，怎么又诓她？


    秉持着最后一丝信任，她搜索了下相关话题，如愿在H省的宣传号下找到了更官方的版本和刚才那个欢快版。


    屏幕映出祝伊疑惑的神情，那他怎么只发了一个？


    忘了？她嘀咕着准备提醒下祝悉。


    至少得把获奖视频放上去啊，放个欢乐版本的花絮算什么回事！


    消息打到一半，有些零碎的东西突然串了起来。她打了个激灵，刷刷往上翻。


    “看什么这么专注啊？”


    一片阴影从头顶覆盖下。


    “妈你别看!”


    祝伊一个大动作倒在右边沙发上，支起身正准备声讨对方，结果发现刚才悬在她头上的是一个盛着水果的餐盘。


    祝女士似笑非笑：“脖子抬起来些，到时候仪态课一下，又喊累。”顺便把盘子搁在了面前的桌上。


    祝伊小鸡啄米般点头，目送母亲离开，她迅速翻看那些细碎的消息。


    最开始是支架坍塌，她和助理一行人都在医院做检查，抽不开身去看望祝伊。正好她哥的花店距离医院只有几百米，便拜托她哥先去看看情况。


    她当时还特别强调将她寄养的植株一并送去，那种花正好有时来运转、好运的寓意。


    她哥成功地完成了任务，带了一堆花过去，转答非常简要：昏迷，脸色不好。


    转折点是那次莫名其妙地应下了拍摄。至今，祝伊都不知道她哥怎么安排的行程，连夜飞了两趟又匆匆忙忙坐车去深山老林。


    当时她问了嘴拍摄情况，祝悉直接甩了十八张图片过来。后来出于担心说漏了嘴，许知没什么反应，倒是她哥！大晚上发了个阴阳怪气的表情包。


    还有晚宴，本来只是在家庭群里展示新礼服，顺带提了嘴，进展厅不久后就碰见了宣称忙碌中的哥。


    祝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哥们怎么来参加这种商业性质的晚会了？还一副春风满面的神色，眼角唇边的笑意都溢出来了。


    彼时，她诚恳地拦下了祝悉：“你捡钱了？捡钱了分我一半。”


    聊天记录正好停在几天前，她哥借院子。


    祝家头头：当然可以。


    祝家头头：话说你约了谁，头一回啊。


    两个小时后，对面发了一条迟来的回复。


    花花公子：许知。今天有拍摄，正好一起。


    祝家头头：我看看我看看，你给我向她打个招呼！


    花花公子发送了一小段含糊晃悠的视频。


    镜头里的人抬眼微笑，背景里的人声清晰：“祝伊……”


    视频一个大晃动，直接结束了。


    她当时的回复是：哎哎我那里没有准备酒啊。你带酒过去了？怎么这么晃。


    花花公子：没有。


    祝家头头：那你抖什么嘛。下次我也一起，我们仨一块！


    花花公子：--


    祝伊捏着手机计划着。她一方面觉得这个猜测太大胆，另一方面她哥的反常又衬得猜测变得合理且平常。


    有了！


    她谨慎地打下这行字：哥，你有许知宣传拍摄的图片吗？当时摸牌那张。


    祝悉的工作和生活界限分明，日常使用的手机上很难找到工作的影像资料。他手机相册的照片大都控制在一百张以下。


    且他目前在花店，他个人习惯是拍摄相关的器材、存储都不会带进那儿。


    祝伊盘算着：正常回复大致是回去给她找一下图片——


    两条消息几乎是同时弹出。


    花花公子：你要做什么？P表情包？


    花花公子发送了一张图片。


    对面显示了长达两分钟的输入中。


    祝悉视线在盆栽和手机屏幕上梭巡着，他倒要看看他妹又要发表什么意见。


    祝家头头：你们目前进度到哪里了？


    （此条消息已撤回）


    祝家头头：我是说，你还有其他照片吗？


    花花公子：？


    祝家头头：我看到了。在工作邮箱公开的情况下，临时创建了个人账号，你要进军娱乐圈吗还是……


    花花公子：？？？


    他直接点出了聊天页面，但消息仍然源源不绝。


    又弹出一条：只发了娱乐花絮，你忘记其他……


    热意从他的心脏一路往上窜，涌到了脸上，连带着消息的语气也开始不稳定。


    【少说两句，你嘴巴不会闲出问题。】


    两分钟后。


    【？】


    *


    暖色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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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均匀地倾洒下。


    会议室内的梁姐正滔滔不绝，PPT一页一页闪过，精炼的数据、统计图、文字……


    许知表面撑着下巴专心倾听，实际在和系统对话。


    【啊？】许知真的有些惊讶了，这可不像祝悉的回复风格。


    原本系统在她意识里投屏，俩人一块刷视频。看到官方@摄影师白的账号，一块进去看两眼。


    结果是个新出炉的账号。底下就孤零零一个花絮视频，定睛一看，还是那个娱乐版本的。


    嘶……发错了还是其他忘记发了。许知让系统发消息提醒一下。


    【他是这么回的！】


    【这吃了炮仗的语气耶。发错人了？我们过会再回。】


    日色西斜，会议室内人影稀疏。


    许知有一搭没一搭地盘着手边的珠串，目送梁姐吩咐完最后一个人。


    四目相对。


    被留堂的许知：“怎么了？梁姐，有事直说吧。我俩不搞含蓄那一套。”


    对方答非所问：“你身体怎么样？”


    “比以前好不少了，能跑能跳。”


    梁姐话头一转：“小林，你还有印象吗？”


    小林……同公司，同经纪人的那位，一个月前许知还和她在同一个剧组，还捎花看望过她。


    纤瘦的身影和病床上虚弱的人影重叠。


    “林小姐？怎么了？”许知捏了下下巴，心中的推测愈发清楚。


    疾病？


    梁姐的眼下的青黑比往日更浓重，再这样发展，都成天然的眼底烟熏妆了。


    “这个机会一定会留给我们公司，最好，依然在我手里。”她咬字缓慢。


    梁姐敞开了这个话题，和许知详细说这次的变故。


    许小姐胃病复发，年末晚会缺席，但由于伴舞的背景是按人数来排的，且队形和舞蹈相牵连，不好调整。


    所以主办方考虑临时换人。


    【送上门的机会！】系统声音亢奋。


    许知稳下心神，和梁姐确认：“林小姐的部分有什么特殊的吗？以及，主办方能同意吗？”她指了指自己。


    原主这一年的热度不能算低，然而往往是高开低走，1/3不错，2/3崩盘。书对她的精神影响意外地严重，她前两年自己演都没能崩成这样。


    峰终理论下，招惹了不少反感。


    年末年初这一波，挽回了不少但仍然是待定的。


    “去试试。歌难度不大，但动作要现场看。你电影那个剧组有剑术训练，还有印象吧？基础的就够用。”她话末带了点笑，“担心你名声？现在好不少了。前几个导演观众给的反馈都不错。”


    “安心。”


    她安抚着许知，阴暗阳错啊，本来许知风评和身体状况，都不指望年末能上什么舞台。结果，最后两个月争气了一把。


    “好。”

 18. 圆梦使者许女士

    各色的灯光闪烁着，从舞台一直扫到空荡荡的观众席。


    侧边，负责人正对伴舞们仔细吩咐，另外几位表演者要不在打拍子，要不在低声吟唱。


    许知持着剑站在旁边，等灯光调试结束。


    【追踪能力迭代？】


    【是的。原本是确定绑定者可以追踪对方位置，现在多了一个。确定金手指后，也可以追踪它。】


    那么，现在就有了两个实时的监控坐标。


    瞳孔里铺开的蓝色光幕中，两个坐标的移动轨迹依次显现。


    一个橙：左琦。一个白：书。


    【新上线的，数据只能追踪到最近七天。】


    够用了。


    从上次颁奖典礼撕破脸至今，可还没七天。


    七天内，橙色坐标的没有什么大的轨迹，只在一小段地点打转，去过最远的地点还是上次颁奖的会场。


    而白色那个——


    自气息释放那晚起，和橙色坐标就再未重叠过，主要行动地点包括横店、电影学院等地。


    纤长的手指拂过未开刃的剑锋，映出一双森然的眼。


    下一个瞬间，主人又是一副温和的笑面。


    “哎呦这个剑不要这样碰，边缘不平整，有刺，万一……”


    突然冒出的道具指导嘀嘀咕咕，满脸不赞同。


    “好，谢谢李老师提醒。”


    “嗯，好了，可以过去彩排了。”无敌自来熟的道具指导直接推着许知往舞台中央赶。


    而光幕中，白色坐标开始快速移动。


    *


    明耀互娱公司，经纪人办公室。


    暖呼呼的室内此时只有一个人影。


    许知百无聊赖地喝着抹茶牛奶，她这次来是和梁姐交代这几天排练的进程和结果。


    第一次试唱时，艺术总监就挺满意的。后来排练也没出什么波折，顺利地顶了上去。


    梁姐对此也很满意，还提了嘴这次的总监和之前的郭导是圈内好友，嘱咐她记得道谢。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饮食上的要求——


    不能再喝热巧，热可可也不行。


    连带着她手里这杯抹茶，一克糖都没加。


    【原身很喜欢热巧，这是扮演她的一环】


    【是这样吗?】


    系统最近被论坛上的同行打击到了，保持着一副尖锐且好学的态度，遇事先质疑——虽然它自称是不耻下问。


    不和文盲计较。许知淡淡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说正事】


    【到！】


    目前的三条任务线都推进了一部分，其中，任务2是最放心的，几乎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


    【知道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吗？】


    【抓住书！】


    系统慷慨激昂的语气整得许知头疼，幸好窝在她意识里，幸好意识不是液体状，不然迟早脑震荡。


    【具体点。】


    【额现在无法直接抓住书，任务2不需要担心，所以是任务3？】


    许知微笑，奖励似的摸了两把毛球。


    【很好，变聪明了。展开。】


    光幕倾泻而下。


    【世界线回归正常：是/否。


    已偏离：许知（原主）、左琦】


    许知心里估算着，任务三距离完成只剩下两个要求：回收书和保证左琦的命运不再出现变动。


    她侧着头瞥了眼连绵的晚霞，光线下落地窗映出她的笑面。


    意外轻松的任务。


    许知声音轻不可闻：“我来检验下你的学习成果。”


    系统试图挺直身背，但它毛茸茸的拟态压根不存在脊柱。于是也显现不出。


    【怎么和书解除长期契约？】


    系统的算法全开，身上的毛都竖了一秒，两个毛线眼睛都透出了几分得意：【书主动解除契约。这可难不倒我！】


    系统絮絮叨叨着，从原主的记忆说到原主祈求解除契约的视频，举证非常之详细。


    许知赞同：【对，我们现在就要做这件事。】


    让书解除与左琦的契约，迟则生变。


    书急需能量续命，必然需要先和左琦解除契约。许知不能保证，在她泄露了气息后，书就单纯地、毫无动作地解约。


    上一位在得到解除契约的承诺后，可直接被吃了。


    追踪图中，白色的坐标已然移动了部分，似乎朝向橙色坐标靠近。


    【当白色到达路程一半时，提醒我，我们可以开动了。】


    【这么早吗？】


    昨天论坛还有人说这个延迟极其严重呢，许知闭目养神，不再答话。


    *


    装饰拆除到一半的微型圣诞树，沙发上凌乱摆放着的礼盒，杂物底下还压着一抹红。


    它悬浮在半空，凝视着那张沉睡的脸。


    书陷入了久违的犹豫。


    一方面是尚未成熟的果实，一方面是身后的监视。


    它必须现在做出决断。


    “哎呀，难道我要折在这？就凭她？”


    区区普通世界的意识。


    截至目前，它签订的长期契约都只在双方绑定期间内生效。这也是更加低调的契约，以交易的名头躲过世界意识的巡视。


    这也意味着，如果它现在和左琦解除绑定，它将无法获得电影播出带来的能量。


    本来和上一位交易时，不能吃下她前些年积攒的所有能量，已经够让它恼火了。


    现在倒好，自己一手栽培的果实，确定可以百分百收割，还没成熟就先要放手？


    它有一瞬间的后悔。


    不该贪大。要是按照上一个的模式，去找一个已经成熟的果实，即使只吃下一口，也是不菲的能量。


    但……它找上左琦，正是因为被拒绝了。以及，再去找显要的人物，太容易暴露。


    “真糟糕，要我放弃好不容易养出的果实……”


    它叹息了一声。


    更糟糕的是看走了眼，是颗脆弱的果实。远没上一颗耐造。


    在甜蜜的梦境中睡去吧。最后，为它提供一点儿能量，好孩子。


    宽敞的室内，柔和的灯光披洒下。


    杂乱的拉菲纸上，拆开的圣诞礼盒、卡通式样的新年窗花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无序地堆积着，一侧的沙发几乎被铺满。


    左琦盯着这堆东西，再瞄一眼手边的贺卡。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包裹着他的心。


    他也被看到了。


    他抓起一片窗花，是照着他的卡通人物制作的。上一个播出的小角色，积攒到了一点人气。


    左琦点燃了一个香薰蜡烛，火光蹿起的瞬间，他罕见地生出了期望。


    等电影播出后，会有更多的人看见他。


    也许……是值得的？


    直到急促的铃声响起前，他仍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


    他匆忙去扯外套。


    “咕咚。”


    他披衣服的动作一顿。


    什么东西落地了？


    探身去看，是个包装得很精美的礼盒。蓝丝绒质地的的丝带微微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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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琦隐隐疑惑，转身看了眼旁边堆积礼物的沙发。


    忙得晕头转向，东西落了一个都不知道。不会忘记给谁回礼了吧。


    他将礼盒放到沙发上，匆匆出门了。


    一点橙红色溅起，迅速扩散。几个呼吸间，顺着纸品、礼盒，席卷了沙发。


    热烈的红在新年前提早降临了。


    半空中的人影俯视了几秒躺在地毯上的人影。


    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太阳再一次升起。


    书嫌弃地了撩起肩上逐渐枯败的头发。


    可不能顶着这样的形象去接触下一位候选人。


    过会，等人们都醒了，看到被火吞噬的楼层，看到左琦和邻里死亡的消息，并为之震动时，它的手头就宽裕了，就有多余的能量打理自己了。


    它的心情振作了些，在街道、地铁来回穿梭。


    一路飘过，不时有人因为新闻上#失火#和#左琦等人遇难#的消息瞪圆了半眯的眼睛。


    关注度带来的能量愈发浓重。


    唔……公司的讣告怎么还不出。它半是幸福半是苦恼。


    它拟定的契约，在双方任何一方灵魂消散时，会自动终止。


    七个小时前，左琦就变成了一摊灰。他那脆弱的灵魂可支撑不了多久了。


    日光愈加明亮、温暖，契约的联系却愈发虚弱了。


    四处飘荡的书停在半空中。


    在它身前一个头颅的距离处，一卷泛黄的纸张徐徐展开，落款处另一方的姓名在强光下暗淡得不可见。


    它拍了拍半饱的肚子，确认：解除契约。


    纸张彻底碎裂。


    联系彻底斩断。


    身体久违得轻快，它笑得很欢畅，一个又一个人选从脑子里闪过。下一位选谁啊……


    --


    这算意外之喜吗？许知凝神感知着。


    一个气泡包裹着另一个气泡，小的那个像圣诞时节的水晶球，温馨的室内，小人开始动作，然后陷入了一场“甜美”的梦。


    她决定为书构造一个迟来的梦境。如果书这一程过来只是单纯解除契约，这个梦境对它来说几乎没有影响。


    一个梦的警醒，连人的欲望都难以遏制，更何况不认可人类道德的存在。


    意料之中，书在作妖。


    【好了，我们现在就是梦中梦。】


    许知饶有兴趣地构造着梦境，精心构造的泡泡折射出彩色的光芒。


    在梦的终点，左琦心想事成，书心想事成，许知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真是圆满呐。


    两个包裹共生的泡泡顷刻间破碎。


    【任务三：世界线回归正常：是/否。


    已偏离：许知（原主）、左琦】


    【好耶！】


    许知的手指从虚无的光幕上穿过，此时，“左琦”这个名字的波动彻底停止了。


    他的命运不会再脱轨了。


    “是”的按钮虽然还没彻底亮起，但切切实实地比先前更明亮了几分。


    只差最后一步了。


    夜色中，她呼了口气，在零度以下的室外迅速变成白雾被风吹散了。


    许知在等待她的猎物出来。


    日夜一瞬间交替。


    人满为患的地铁刹那间褪色、破碎。


    书的喜色凝固住。


    深夜、冷风，左琦居住的那栋高楼前。


    它回到了做出决定前的夜晚。


    身体却依旧轻快，契约……不存在了。

 19. 捕获

    追踪图中的橙色光点近在咫尺。


    落单的书啊。


    许知整理下脸上的口罩。


    回收金手指条例更新后，多了绑定状态需要绑定人同意这一条。


    但是，此时的书已经解绑，不存在剥离过程中给绑定者带来伤害的问题。


    【系统，捕获。】


    只有上半身的虚影开始扭曲，五官逐渐融化，涌动变化的皮肉透出身后的夜色来。


    惊惧与高涨的愤怒交织着，爬上了并不存在心脏。


    时间回溯？


    这是书第一时间生出的想法。


    它还没得细想，巨大的吸力笼罩了它，一双无形的手将它从高空中拽下来。


    【放开我!】它挣扎着，身体直接分裂成了无数碎片，试图逃离。


    虚空中存在的无形的笼子稳稳地挡住了所有的去路。


    许知从车上下来时，正好对上分裂的书。


    无力维持半人形态，变成了各色的碎片，碎片里偶尔闪出一张人脸。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着。


    许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围巾，宽大的围巾和口罩足够掩饰住个人特征。


    来回旋转的碎片停住了冲击牢笼的动作，迅速聚在一块，组成了一张嘴。


    招摇、浓郁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着。


    熟悉的气息。


    不仅是上一个果实，还有……世界意识。


    书忍受着世界意识招摇的气息，注视着那张脸。


    其主人正在打理衣物，似乎不是在面对奇异的存在，倒像是懒散地整理衣物，如此平常。


    它熟悉果实的特征，但面前这显然不是。


    这双眼专注地盯着手边的围巾时，温和且耐心，微笑时，更是令人如沐春风。


    【身为世界意识，私自颠倒时间还笑得……】


    许知眉眼抬起，正视着它，书正以为有机会商讨，来不及说完。


    自然舒展的一只手缓缓合拢。


    【捕获——回收成功。】


    瞬间出现的金色泡泡吞下了它，伴随的巨大的压力将它刚才凝成的形态碾碎成粉末状。


    蓝色的光幕展开，“书中世界”介绍一栏处多出了图片，图片里是海量的动态碎片。细看，碎片们仍在向图片框发起冲击。


    【任务进度已更新。


    1.回收金手指“书中世界”：是。


    2.逆转原主口碑:40%


    3.世界线回归正常：是】


    许知欣赏着她的成果，系统则直接开始转圈了。按照回收局的评级规则，主线回收金手指完成，至少会有一个B。


    她现在的进度相当于B+在手，剩下的时间完全不仅充裕，还够她料理下某个渣渣。


    *


    距离农历新年晚会不到一周。


    许知最近的行程可以归结为：排练，排练，还是排练。


    在梁姐的默许下，她近来没有什么商业活动和飞来飞去的行程。于是高强度的排练仍在可承受的范围内。


    --


    明亮、欢庆的灯光交织着，聚集在舞台上。


    众人的脸上或多或少带着疲惫，但摄像头对焦时，皆是一派喜色。


    镜头扫过来，许知握着剑柄维持着最后的姿态，笑容发自内心的灿烂。


    和旁人不同，她是真开心。这种大型、面向全国的大型晚会，参与筹备过程的多是业内名人。表演出彩可以赚个零星的逆转值，虽然因为接触不深，提供的往往是0.5这样的，但胜在人多，积攒一下，也有个3了。


    导演审视了一圈，视线在众人的妆造、动作上驻留了片刻。左边那个没有问题，中间也是。


    许知……她有些意外。


    这位脸上圆线条偏多，先天条件上会更偏向可爱，本来还担心撑不住。这一看，温和且落落大方。


    不错。


    导演顺着方向确认完伴舞的动作，挥了挥手：“今天的排练到此结束。”


    众人顿时轻松下来，招呼助理的，收拾东西的，三三两两准备离去。


    “许知，招标会之后的晚宴你去吗？”旁边的王小姐探头。


    她有个相应的代言，年后有事，这次去正好商讨下合约事宜。要是有个伴再好不过了。


    这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许知。


    “会。”许知喝了点水，正打量着水瓶的商标，果断道。


    ---


    大厅上的电子屏幕在招商标语和展示图间来回切换。


    新年跨年晚会的赞助招标早就结束了，这次是上半年的招标晚宴，从今天跨度二月底。一些品类仍待定标，宴会上衣着光鲜的商业人士占据主导，一些其他行业的人员零零星星分散着。


    许知刚和商务经纪人确认完后续的安排，抬头一瞄，就看到了个熟悉的公司名。


    这不是闻某人控股占比极大的那个公司，正赶着送上门啊。


    看来是天意。


    许知微笑，轻晃了下酒杯，热红酒所剩无几，还完全冷却了。


    【他本人在附近吗？】


    【在。西北方300米，公共会客室。】


    许知和身旁人说了一句，起身去取了杯酒。


    剧情概括中关于这一位的结局非常简明：在中后期被情人给捅死了，公司税务问题与其的死亡消息几乎同时爆出。


    有这一句出场机会还是因为主角是竞品公司代言人，其吃瓜时感叹了一下。


    许知握着酒杯隐约有了计划。


    会客室内一片空旷，只有临近入口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闻总焦躁地扯了下领带，拨弄手机的动作一顿，入口处传来了脚步声。


    愈发靠近。


    他侧耳听着，正欲起身，又坐了了回去，整理了下衣襟。


    来人似乎已经接近入口。


    他适时地转身，露出一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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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的笑。


    脚步声突然变得踉跄急促，突然闪现半个人影，还倚在了廊柱上。


    他探身去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怎……”


    深红色的液体迎面泼在了脸上，玻璃器具碎裂的声响紧随其后。


    皮肉与液体接触时，第一感知是温热，其次无感。


    直到疼痛浮现，他才意识到接触到的皮肤烫麻木了。


    扶着廊柱的人这才直起身，脸色不适。


    “嘶……啊你怎么了？”语气惊慌。


    他听不进一个字，只顾着擦脸上的液体。一时间，西服也变了色，和原先特意喷的香水一组合，杂交出一股怪味。


    “你你！”他试图将袖子上的液体甩回去，却发现面前的人影影影绰绰的。


    原来是眼皮难以睁不开。


    被高温的液体一浇，这一层脆弱的皮肉红肿着、黏作一团。其主人后知后觉，低声哀嚎。


    形容狼狈。


    背对着摄像头，许知赏玩似的打量着这一幕，继而恢复到惊慌。


    她声音发颤，神情歉疚，还扶了他一把。


    应激的闻总被她这一碰，整个人恨不得直接跳开，往左一退，脚碰到花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往大理石茶几磕去。


    咕咚。


    头颅和石料相撞，发出了沉闷声响。


    许知捂脸蹲了下去，没有靠近。


    接下来，一阵子兵荒马乱。受惊、受伤的一并被送到医院去了。


    【计划通】


    和医生再三确认艺人脚腕没有扭伤后，商务经纪人才放下心来。


    天知道，她闻讯赶过去时有多恼火。自家艺人蹲在旁边、面色苍白，一看就是受了惊吓。


    什么，你说仰面躺在地上、意识不清还流血的那个？


    天杀的，这里就俩个人，谁知道是不是他吓着自家艺人了。


    看完监控全过程后，她才松了口气。


    “没事，没事，他自己摔的。笑得假惺惺的，一看就没安好心。”


    许知裹紧了外套，眼神失焦。


    看来是真的被吓着了，都怪那个姓……姓什么的大惊小怪。


    经纪人更心疼了。


    【宿主，你好聪明呀！我们和他产生身体接触，入梦就可以轻松地搜集到他干坏事的证据。我想到了，我也很聪明！】


    即使不去使用入梦，仅靠系统强大的算法，搜罗线索也够用了。


    不过——


    能顺道恶心回去，还能更轻松地获取罪证。何乐而不为？


    摔下去前看她的那一眼，恨意几乎实质化了，如果是刀，估计想把许知砍穿。


    但躺在那的是、他。


    报复？清醒后等着他的可是公诉。


    【消息记录已经抹除了。】


    【不错。】


    屏幕突然亮起，数条消息同时弹出。


    许知一怔。

 20. 死亡并不是结束

    消息来自祝家俩兄妹和梁姐等人。


    许知粗略地看了几眼。无非是问她身体现在如何，有没有受伤。


    除此外，一群人各有各的关注点。


    祝伊是还在排练，说许知如果住院，她半夜正好能过来；梁姐的关注点在许知身体，发了n条都是在叨叨这事，甚至已经着手安排新年表演后的医院行程了。


    倒也没这么虚弱。许知揉了揉眉心。


    至于祝悉——


    本来还是在正儿八经地问身体情况。


    话锋一转，拐到了闻总身上去。


    祝老师：我在现场的朋友说，那位闻总伤得不轻。好巧不巧，磕到了脑袋。


    祝老师：估计要养很久呢^_^


    许知半垂着眼瞥了眼话末的表情。第一反应是暗示、威胁，但她的恶意才冒了个头，又消散了。


    一来，现场四周没有其他人，监控视频毫无破绽，消息痕迹也抹除了。


    二来……


    一个大头娃娃握花的表情包弹了出来。


    黑发黑眼的豆豆眼娃娃，笑得很开朗，图上的字是下次见。


    许知的表情僵在脸上。


    这个娃娃说来话长。拍摄时有些畸变镜头，准备保留下来作为花絮播出。好心的文旅局灵机一动，根据这些镜头给许知和摄制组做了一小批棉花娃娃，作为纪念品，毕竟也没钱。


    宣发时，文旅局想起了这茬，P了许知娃娃的表情包，一个系列都看上去笨笨的。


    自从它们告世，许知已经被n个人发送过这个。


    系统从它心爱的电视剧里抽空瞅了一眼。


    【哇塞。祝伊说她哥不睡觉原来是真的。他这点还不睡觉在这吃瓜】系统越盘算越不对劲。


    【他、他——】


    许知眉头微微扬起，怎么，系统今天要通人性了？


    【他把我们当一线吃瓜现场了！】


    许知：“……”


    但好在，这个欢快的表情包确实驱散了她心里一些复杂、晦暗的情绪。


    她舒了口气，挨个回应。


    *


    次日，医院国际部病房。


    医生按了下门铃，停了三秒，病房内依然是静悄悄的。


    她有些疑惑，侧头看了眼病房外的屏幕终端，上面显示的室内人数赫然是：2.


    医生掏出门禁卡一刷，门自动解锁。她推开一小部分，照例敲了两下门。


    依旧没有动静。


    好，是正常的一天。没有人在里面干奇怪的事情。


    医生和一双遍布红血丝的眼睛对上。


    是一个微胖的男人，下巴胡茬斑驳，正坐在沙发上，转头的动作很僵硬。


    跟以前实验室里劣质的头颅模具似的，转动起来一卡一卡的。但医生面上依然镇定：“先生你好，查房。”


    王总监浑浑噩噩地应下了，直到医生离开，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


    床上的人插着气管昏迷着，毫无反应。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昨晚约了闻总商谈生意，都要去会面了。余光里，最近风评不错的演员许小姐正在张望，随即向侍者招手。


    他心念一动，揽着朋友过去听了一嘴。


    “热红酒？这边的已经撤下来，如果您不着急，我们可以取一杯过来。大约要……”


    他插了一嘴：“红酒台已经推过来了。就在公共会客室那。我刚从那边过来。”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那张清丽脸露出笑意，谢过二人，转身去取酒了。


    真是漂亮。难怪闻总一直惦念着。


    目送对方赶过去，王总监迅速偏过脸，往角落走去。动作可得快点，不然就压不住笑了。


    他控制住嘴角上扬的趋势，表情得意，迅速发出消息。


    刚才说的可都是实话——漏了一部分而已。


    红酒台停在那儿是因为一瓶酒砸碎了，保洁紧急清理完，地毯撤下了还没换新。


    光滑、潮湿的地面，女士的高跟鞋踩在上面会怎样呢？


    他畅想了下那番场景，低头一看，屏幕上的反应也令人满意。


    王总监：恐怕我要失约了


    闻总：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在场吗


    王总监：许小姐要过来了。地面很滑，如果不小心摔了，那就是闻总您英雄救美的机会啊。笑脸.jpg


    闻总：我知道了。


    安保、后勤一股脑往会客室赶去时，混乱的人声隐约夹杂着“摔倒了！”


    王总监嘶了一声，他是想成就一段良缘，可不想出事故啊。


    哪成想，摔的是闻总。


    手机铃声又响了。


    他接起，有气无力：“喂”


    “为什么不告？这么大单子直接泡汤了！你还拦着对方不能起诉？怎么你私底下做”


    “不能！”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吼了回去。


    “你想起诉她获得点补偿。我就没想过吗？你知道闻总做过什么吗？到时候一起诉，赔偿都说不定，别把自己整进去了。”


    他为了这个单子，和闻总打了一个季度的交道了。一些小动作，还是他出的主意。


    “……”


    “好。好。那你自己看着办。”


    电话切断。


    他掩住脸倒在了沙发上。


    --


    昨日的情形以另一个视角展开。


    许知带着笑看完。


    【都记下来。整理好了权当做给他的新年大礼包。】


    【收到。】系统美滋滋地复刻着有用的记忆。


    早先论坛上有个帖子许知印象深刻。据说，在主线回收金手指完成后，世界意识会放宽限制。一些平日里会被判定成侵权的行为，都被默许了。


    她没有特意试过，但系统逐渐恢复的定位功能，坐实了这个彩蛋。


    昨天让系统捏造个账号，伪装闻某人的下属献媚，好让闻某人老老实实地待在会客室。


    账号成了，消息拟好了，箭在弦上却立刻删除了。系统也迅速消除了相关的一切数据记录。因为——


    有人和她想一块去了。她是假意，对方可是真心的。


    许知现在对着闻某的记忆碎片，都想发笑。


    不是。怎么有人和她心有灵犀呢。


    真有眼色啊。


    好哥俩一块送进去得了。


    许知愉快地脱离了这块意识海。


    税务机关同时收到了两份高度相似的检举。


    区别是范围大小，一个针对公司、一个人，一个揽括了此人所有持股公司和相关人员。


    流水、财务凭证一应俱全。


    稽查员确认无误后，头都大了。又是年消费千万，但是月工资只有一千的高管。


    这家伙好像还在医院……


    王总监没等来闻总的好转通知，反而先等来了法院传票。


    别说漏税、欠薪、侵权，连若干年前的职务侵占都被翻了出来。


    他心一梗，直接晕过去了。


    *


    明亮的光线有序变动着，在红色的、欢庆的海洋里，伴随着节奏，许知轻轻地晃动着。


    高强度的排练下，身体会自发地完成一切。


    独唱、齐唱、舞剑。


    表演落幕时，掌声经久不息。


    在欢呼声里，在举起的印有她名字的灯牌上，许知有一瞬间的晃神。


    然而，当那几张熟悉的笑脸冒出来时，许知又被扯回了现实。


    祝伊笑容灿烂，见她看过来还比了个心，灯光下，祝悉眼睛亮晶晶的，笑容比往日坦诚许多，抿着嘴微笑，面色隐约发红。


    可能是环境色晕染？谁知道呢。


    她挥挥手，谢幕离去。


    新年倒计时的片刻。


    许知收到了很多祝福，两兄妹的、梁姐的、郭导演的和其他有过接触的人。


    当然，最准时的还属系统。


    【我是最准时的！】系统捍卫自己的地位。


    那可不，许知哼笑，回复它：


    “新年快乐。”


    许许许许知：新年快乐


    祝悉摩挲着手机屏幕，笑意逐渐加深。


    他打了一长段话，又删减，最终没发出来。切到家庭群抱怨会场太热。


    不然他的脸怎么会发烫？总不能是发烧。


    祝伊罕见地没有及时回复，过了一阵子，发了几张合照，还@了他。


    他点进去，是祝伊和许知在后台的合照，两张脸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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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块，笑意明媚。


    他指尖要在屏幕起火星子了，最后也只发出去一句：你挤着人家了。


    我是大王（妹妹）：哦~


    舞台上的表演继续着，但祝悉已经无暇观看。


    他的脑子变成了一锅沸水，念头一个接一个冒出。他看了两眼这个，又去想那个。


    祝悉拦住侍者。


    侍者确认：“冷饮？没有哦。”


    他干脆去安全通道待了一阵子。


    冷风从窗口灌进来，他脸上的温度稍稍降了些。冷静下来，把所有的念头都摁了下去。


    不要着急，还有很多年岁。


    大红的装饰挂上复拆除，秃头的枝干发出新芽，在暮春之际向阳生长。


    通道外挤满了人，各家的粉丝举着横幅呼喊。


    许知和祝伊一前一后出来，安分了没多久的人群又躁动起来。


    “宝贝看我！”


    “许知许知”“祝伊妹妹”


    各种昵称不绝于耳，许知笑着挥手示意，在安保的护卫下离开了。


    直到车辆远去，许知的耳朵才轻松了些。


    这是电影播出前最后一场路演。


    可以预料的是，任务二即将完成。年初的晚会、从祝伊那蹭的好感度，三月份空闲出演的正剧配角（待播出），加上电影和后续的浮动，大致是够的。


    【宿主放宽心哦，只要世界意识判定，逆转值后续可以发酵到100，不必等真的100。】


    这可能是演员、作家或者其他具有社会影响的身份的优势。死亡并不意味着结束，角色尚且存在、传播，就会带来源源不断的数值。


    单向的车窗映出街道上郁郁葱葱的树木。许知扫了一眼，快到目的地了。


    午后的暖风熏得人晕乎乎的。


    紧挨着全透明的落地窗，阳光挥洒了一地。林律师搅了搅杯中的茶，一边打着腹稿，又忍不住去看窗外各色的植物。


    这是一个奇怪的客户。


    这是她今年接的第三单□□，工作内容是遗嘱拟定。


    毫无疑问，在A市这种遍地富豪的地界，请个律师上门拟定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对方始终神神秘秘的，除去告知的要求外，半点信息都没给她。


    如果不是合伙人再三保证：“不是诈骗！不是诈骗！天哪，再过俩年，你都要和我平起平坐了，我们老搭档，我图啥骗你啊。”


    林律师勉强安心。


    至于这个地址，她都是在预约时间前一个晚上才得知的。她连夜查了下，在一个寸土寸金的地带，似乎是私人居所。


    嗯，符合富豪特点。


    对着路的一面看上去正常的独栋别墅，进入后，穿过前厅、木门就是她现在的位置。


    窗外是一个院子，盆栽、土生植物依序排列着。林律师观望了一圈，她认识就有鸢尾、风信子，还有好些奇异的品种。


    在这样昂贵的地带拿出一块地种花，她感叹着。


    “吱呀”


    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便装的人影走了出来，停在门口。


    林律师立刻坐正，不着痕迹地打量来人。


    黑墨镜、黑口罩，打扮倒是新潮。露出的一双眉眼，似乎是……年轻人。


    这是我今天的客户吗？林律师搁在纸册上的手不由用力，纸张上留下浅浅的一个印记。


    许知将掩饰的东西依次摘下，抽开面前的椅子。


    “你好，我是许知。”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林律师根据许知的要求起草遗嘱。


    直到日头西落，纸册、屏幕都镀上了一层橘金色，遗嘱顺利拟定。


    “许女士。”


    正在打理花卉的人直起身，视线转过来，舒展的眉眼在落日下，像一汪波光潋滟的海水，神色平和。


    林律师抓紧了提包。


    “我买了电影票，周五会去看你的演出。”


    她似乎有点惊讶，转而笑道：“那谢谢你啦。”


    暖风、落日，世界上最小的一片海。


    林律师想，她会永远记得这个瞬间。


    --


    电影如期播出，线下宣发结束后，许知悄悄地回到了n市——为这次任务画上最后一个句号。

 21. 尾声（上）

    葬礼恰逢暮春的最后一场雨。


    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发言台上，梁女士正在念讣告。飘忽、轻盈的春雨下，她的声音偶尔哽咽。


    祝悉失魂般站着，听梁女士为她这一生陈词。


    这位经纪人虽然业务能力出众，但在圈内风评好坏参半，总是争分夺秒、赶赴下一场商谈，不乏有咄咄逼人的传闻。这样的人也会私下偷偷伤心吗。他的视线在对方的发红的眼尾停留了一会。


    四周黑压压的伞、远处的群山，再或者胸前别的白百合，都比沉重、肃穆的讣告更易接受。


    他低头无所事事，看胸花在风中颤动，看水滴从伞的边缘滑落、溅开。


    一个疑问长久地盘旋着。


    怎么会像按下了快捷键一样，突然跳到了葬礼？


    祝伊听完了全程，理了理衣襟预备上前去献花。她侧过头，想提醒兄长。


    祝悉低着头，手紧紧交握着。呼吸愈发急促。


    祝伊脑子一瞬间空白。她直接上手扳起了祝悉的下巴，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几乎想立刻让他滚回医院。


    祝伊抑制住胸腔往上窜的火气，把祝悉拽近。


    “在她的葬礼上进急救，这太冒昧了。你想这样？”顺手捏了一把他垂在肩头的长发。


    祝悉撇开妹妹的手，沉默地整理了下仪表。


    “不用撑伞。”


    祝伊一怔，应下了。俩人并肩上去献花。


    *


    实际上，祝悉第一次见许知是在首映礼。


    祝悉被老师捎来陪同，在后台碰见了这位初出茅庐的新星。


    似乎还没成年，半眯着眼犯困。


    老师把他推出去打了个招呼，寒暄了下。仅此。


    之后几年，家里情况开始好转，他也有了更多的空闲，去采风、去拍摄，还做了很多长辈眼中没什么价值的事情。


    曾经祝伊跟他嚎，说家里要她再读一个经济或金融类的学位，宜早不宜迟。


    而他在西北的石窟外接这通电话。


    狂风肆意作弄他的长发，他腾手掖头发，慢条斯理：“妈妈当时切割了部分资产才送你出去的。是时候担起责任了。”


    对面假意“呜”了两声，找借口溜了。


    再之后，“许知”这个名字被提起是因为祝伊。


    谁家失眠人士被半夜狂轰滥炸，心情都好不到哪去。他接电话前还在后悔不该把她放在白名单。


    “什么？代你去看……祝伊？”


    对面人声嘈杂，最后急急忙忙补了句，记得把之前那个珍稀的盆栽捎上！


    什么啊。他抓了抓头发，权当认栽。


    他在病床前见到了好心的许知。


    人安分地躺着，没有醒来的迹象，脸色苍白，眉头无意识地皱起。


    感谢这位女士的热心肠。另外，这个名字似乎……听过？


    祝悉没把这件事往心里去，毕竟这位据说是个人气明星，在广告上见过也说不定。


    几天后和工作室伙伴提起时，对方感叹，名声不太好，但是个好人呀。


    “她还给我们发过合作邀请。”


    “什么？”这会儿祝悉惊讶了。


    对面人无辜地眨眨眼：“档期满了。筛掉了。”


    祝悉哦了一声。


    --


    这件事的起因谁也不知道，但祝伊曾经以为是她的功劳。


    祝悉偶然想起还会发笑。


    因为妹妹推波助澜，他确实考虑过是否用摄影还一部分人情，但积极性止步于邮件的开头。


    钱？否定，对方也不缺。资源？引荐？后两个都不错。


    然而，在花店见了一面，他就迷糊了。冷漠的、俏皮的反应都很意思啊。真让人意外。不过，如果把她扯进意外事件里，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唔，也许拍摄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邮件连夜拟好发出，联系当地文旅局、确定合作，这些在几个小时内一并完成了。


    他按捺下心里的雀跃、期待，义正言辞地向固定班底解释，许知是个合适的合作对象。


    是吗？是吧。


    *


    葬礼后的第一个夏天，趁着阳光明朗，祝悉列出了观影清单。说得正式，但观影主题其实是人。


    许知。他默念。


    他收集了她参演过的所有作品，并准备从头看起。


    半个小时后，他半信半疑。


    一个小时后，他开始犯困。


    三个小时后，手机的震动将他吵醒。


    小祝女士（妹妹）：看看花，看看花。


    祝悉揉了揉发软的手臂，在院子光线最好的地带找到了目标。


    半紫半金的晚霞下，花苞半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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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茎叶挺拔优美，像位沉眠的淑女。距盛放还要些天。


    他绕圈拍了一周，人还没完全清醒，发图片时还有点晃神。


    吱呀。


    他猛然转身。


    木门半敞着，不见人影。


    是风啊。他绷紧的身体恢复轻松。开始漫无目的地在盆栽里穿梭。


    要不要跳过前期的作品？一盆花，要。两盆，不要。……第二十三盆，要！


    祝悉遵从天意，决定从他俩相遇那年的作品开始看。客串的那个疯女孩、电影里弄权的长公主、零零杂杂的配角。


    他还问过许知呢。上半年这么多空闲，有考虑过演个一番吗？她摆手笑笑，说没空。怎么会没空？又敷衍我。


    结果是真没空。来回往医院里跑，很辛苦吧？


    他从漂浮的思绪里抽身，认真端详面前的影片。舒了口气，没错，就是这个感觉。前面的作品或青涩或灵动，但总不像他印象中的人。胸膛中的心跳会从激动转为平静，冷静地审视、客观地评价。


    这很奇怪。


    之前住院时，也曾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如果在幕后相见就产生了联系，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现在看，也只是臆想，经历对人的影响原来这么大啊。


    天气预报的通知准时弹出来：夜间21:00-1:00有雨。祝悉瞄了眼，推开电脑，去院子里收娃娃。


    檐下引了根线，夹着两个大头娃娃。一个长发，在背后散开、跟个被子似的，另一个低马尾，从左肩垂在胸前。都是豆豆眼、傻乐的表情，刺绣跳线，经不得细看。这时，短胖的手相挨着。


    是文旅局公益拍摄的纪念品。工作人员给了许知20个她自己的迷你娃娃，其他工作人员每人也有三个。祝悉作为导演和监制，有10个。


    他问许知要了一个，她很爽快，当场就给了。


    祝悉思考过很久要怎么晒娃娃。放个篮子，披块地毯？他还试图参考祝伊的意见。


    “烘干了还要晒？”完了，他妹妹变成了无趣的家伙。


    左思右想，引了根红线，正好室内原来的家具也是红木制品，再合适不过。这样，在闪闪发亮的红木桌上办公时，暖融融的日光落进来，抬头不仅能看到花卉、天空，还能顺带瞧瞧傻乐的娃娃。


    至少，它们会一直幸福下去。


    就这样生活下去，也不是很糟糕。

 22. 尾声（下）

    祝悉像个幽灵似的跟随在幼童身旁，冷眼看灌木丛里的蛇伺机冒头，曲线状往前靠近。


    等蛇缠绕在身上，等这孩子发现露台上有人观望着这一切发生。这个梦就该结束了。


    他等待着，又倍感无趣。事实上，他现在很少做这个老套的梦了。


    蛇缠上小孩的手腕，带着腥气的蛇信与他的脖颈只有一指的距离。幼小的身体僵在那儿，只敢用余光打量。


    这时，他亲爱的父亲在露台上露面，倚着栏杆往下望。傍晚的风撩起他侧边的发丝，合身定制的墨绿色西装衬得人分外挺拔。这身的面料还是母亲孕期亲自挑选的，她孕反得厉害、没法到场，于是希望她的心意能妥帖包裹爱人，陪他穿过长廊、晚宴与风波。


    然而他在这儿欣赏自己孩子被蛇缠咬的惨状。


    这是个意外，但他笑纳了，也暂时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果不其然，到这里，梦境开始崩塌了。


    祝悉起身时，天才蒙蒙亮。推开窗，近处是高矮起伏的楼层，远处是连绵的青山。


    这是一座山城。他去扫墓一定会途径这儿。


    祝悉带了双份的白百合和白菊花，依次摆放在两个相邻的墓碑前。


    他之前缠着梁经纪人问，许知走前做了什么没？


    对方最初懒得搭理他，转头祝伊问就如实告知了：回了趟老家，给奶奶扫墓、选定墓碑、预备后事。


    面前，两个墓碑并列，连材料、刻字风格都是一致的。在之后的无数个年岁里，和挚爱的亲人相依长眠。也算一种宽慰。


    --


    “嘟嘟！”


    祝悉又按了两下喇叭，前面的车辆依旧毫无反应，半横在这条路中间。


    他探出头想看个究竟。


    “哐当”一声。这车的玻璃突然碎成一地，一个人影别扭地爬了出来。


    “诶……”祝悉的眉头拧起。


    有些眼熟——这人正脸转过来，祝悉才确定对方身份，左琦。


    祝悉搭了把手，让他上车。两个并不熟悉的人勉强叙旧。


    “电影颁奖时，我还在下面看着。那一届的最佳男配。”这点祝悉记得还是蛮清楚的。《今朝》播出那两年斩获了多个国际大奖，从主角、配角到美术设计，俱是丰收。


    只有一位获奖者没有到场。


    这片子他看过有十几次，旁边这位演得也是出彩的。但这作品之后几年，再也没过什么精彩的角色。后来据说是身体不好退圈了。


    现在怎么出现在这荒山野岭？


    祝悉掩下眼里的探究，开玩笑：“怎么来这了？钓鱼吗，这附近确实有很多钓鱼佬慕名而来哦。”


    左琦跟个闷罐子似的，半天没憋出一句话。听了这一大段，也只是说：“不是来钓鱼。”


    片刻后，一只狗从草丛窜出，不遵守交通规则。祝悉耐心等它过去。


    “我是来扫墓的。要不，你把我放在城区？我联系过保险公司和交警了，会处理车的。”


    祝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顿：“扫墓，你老家在这边？”


    “不是。呃就是几年前的一个朋友。”他声音愈发低。


    后几天梁姐和祝伊去的时候，拍了张照，说把枯败、腐烂的都清理掉了。祝悉粗略看了一眼，多出了两束。


    之后若干年祝悉照常工作、出神，在各地游荡，独自送走晨昏。


    偶尔的偶尔，会想到台上台下对视的时刻。在那个片刻，他产生过一个妄念，想起过一个相当的古怪梦境。如果他是台上的演员、歌手，他们就能在一帧又一帧的镜头里永远并肩。


    但现在好像也不错？明面上的朋友、合作者，若干年后，两个名字还会被同时提起。


    *


    巨大的球状泡泡里，系统正急得团团转，毛都炸开了。


    许知漫不经心地刷论坛。仍然停留在失联前的页面，好在一些已经加载的帖子还能观看。


    她们的传送带突然卡着了。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一般来说，这个都得看各个世界之间的能量链是否稳定。简称，看天意。


    急也没用。许知依然盯着论坛页面。


    “金手指回收后是去哪里了？”


    正在呜呼的系统卡住了。


    “诶诶没有说。可能干活偿还？”系统安静下来，开始思索。


    许知往下滑，下一个帖子是《金手指被吃了怎么办（已申诉版）》。


    她的瞳孔不由放大，立刻点进去。


    叮！页面提示：身份验证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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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知：……


    现在这个失联状态，无内网，她也无法验证。


    叮！


    怎么还响两声……许知正准备把调低提示音，却发现员工信箱一闪一闪的。


    “上次的申诉有结果了！”系统没想出个究竟，干脆过来凑热闹。


    她们上次的任务延迟了几天才登出。按照回收局规定，逾期完成任务，会扣除一定评分，影响任务最终评级。


    但是，许知钻了个漏子。


    细则说的是逾期完成任务，会扣分。可她在任务时限之前，三项任务都已经完成。


    只是逾期登出而已。


    法不禁止皆可为。怎么可以随便扣除她评分呢？


    绩效系统被她绕晕了，又下意识地觉得不对。许知保持申诉，于是她的评级递上去了，由上上级裁定。


    点开，光幕内容变换，一小段文字弹出。许知浏览完，视线定在了“不予扣分，正常评级”这几个字上，眉目舒展开。


    至于通知末尾注明的“会修正细则”，和现在的她有什么关系？


    上个任务截止期在5月7日，而原主奶奶的忌日正好在5月9日。


    恰好细则没有限制，她顺水推舟而已。


    身处的传输器光线忽地明亮起来，许知滑动了下屏幕，论坛已经连上内网，新的帖子源源不断地加载出，光幕上的能量链的标识也稳定了。


    她窝回沙发椅上，意念一动。光幕切出，展示出任务接取页面。


    不同的任务依序排列着，有的在标题上附带着鲜红的感叹号，有的右上角标着数字。


    许知在各色任务里梭巡着。


    回收局的任务接取自由度很高，员工可以根据喜好随意选择，这项条例旨在发挥员工长处。但这是正式员工的权利，而许知还没转正。


    转正至少需要两个A评级。


    她有点好奇：“系统你说，这次会是怎样的任务？”


    “嗯，据算法显示，未转正阶段，任务差异往往比较大。上个世界是普通科技向，那下一个有80%是非凡向世界。”


    非凡向世界，即存在超能力的世界，且非凡向之间的跨度极大。


    “休息会，明天我们开启新任务匹配。”


    “好~”

 23. 玩偶商店

    异色的旗帜挥舞着，针锋相对。


    终场的哨声响起，一场漫天的玩偶雨从看台倾泻。


    花花绿绿的，让人目不暇接。个别位置太远、力道不够的没扔到位，反倒砸在了前头人身上。好在软绵绵的毛绒玩偶没什么伤害力，被砸到的同担好心地送了它们一程。


    许知混迹在红色的海洋里。


    周遭人兴奋、振臂高呼，唱着不成调的歌曲。


    【人物扮演度+1】


    她倚在座椅上，双手环抱在胸前，脑袋半歪着，睡得正香。


    在欢庆的红色海洋里，一个东西遥遥地朝她的头袭来。


    系统惊呼：【诶诶诶！往下——】


    意识里响起超高分贝的尖叫。许知一个激灵，往下一缩，软绵绵的东西蹭过她的头顶往下滑落。


    系统拍下了掠过的不知名玩意：是个拼布的玩偶，酒红和牛仔的补丁交错。


    许知眼皮还没完全睁开，一股剧烈的困意忽然涌了上来，手臂没支撑住，身体往前栽去，意识顷刻间坠入黑寂。


    ……


    没有疼痛。没有砸在坚实的椅子或者温热的人体上。


    声音？始终静悄悄的。


    所有的感知一并收缩了。


    许知的思维迟钝地运转着。


    难道又是病房？


    意识回笼时，视线里是无边无际的的棕色。乍一看像高耸巍峨的城墙，直插云端，再一看，棕色上起伏凹凸，泛白的斜纹连绵不绝。


    奇怪的……山丘？


    一个念头迟缓地冒出来。


    完了。她的脑子好像变成了老式的电脑，随便一两个简单的操作，就过载了。


    【系统？】


    没有回应。


    她视线往下，几步外是一片悬崖，目测有一千个她那么深。而自己正在边缘上，离摔下去只有两步之遥。


    许知正试图往后挪，一片巨大的阴影忽然笼罩下。


    纹理交织、沟壑起伏的不明物体正在逼近，类似于褪色的地表。


    黄绿色的球状晶体降了下来，对准了许知。


    球体镀了反光涂层，映出来一个棉布玩偶。


    大脑袋小身体，圆溜溜的刺绣眼睛，黑发像块披风，头上有根潦草的呆毛，呆毛旁边趴着个瘪了的白色毛球。


    黄绿的晶体停了两秒，很快升上去了。


    许知试图抬头跟随它的视线——


    无法做到。


    抬手，没有响应。


    说话，嘴巴张不开。


    ……？


    许知的迟钝的脑子终于响应，我是那个玩偶。


    【宿主……】系统姗姗来迟，声音有气无力。


    阴影撤去。


    许知的语言系统还在缓慢运行，她整个玩偶就被一双修长的手握住，提溜到半空中。


    被棕色羽翼半遮住黄绿色的晶体——不，黄绿的人眼垂着眼打量着她。


    呆毛被拽了一下。


    “质量还成？”是个女声。


    突然冒出来的热风熏得许知头晕。


    救命。


    比她下.半身还长的手指一路滑动，戳了下她的脸颊，再往下，停在了腹部。


    “咦？”


    又是一波热气，只不过更短暂。


    --


    琼皱眉，指腹又摁了一下。没错，玩偶衣服底下确实有两道隐约的凸起。


    好啦，又是个次品。


    她扳了扳手指数落。头上的毛球充棉不够，干瘪难看，还在这样显眼的位置，生怕人看不到这个瑕疵。腹部有凸起，估计是工艺问题，产生了多余的缝合线。要是客人买下，兴致冲冲地换新衣，结果皮一扒，次日就得来投诉她！


    琼揪起毛球，给这个残次品搁回原位。


    “哼。”


    脚步声远去。


    噗。


    软绵绵的布料撞上木质的柜子。


    许知试图用手捂住发晕的脑袋，但显然短短的棉花手压根不理会她脑袋的命令。


    强烈的眩晕中，她后知后觉，原来那块棕色的是围裙。


    一道舒缓的光亮起。


    淡黄色的光幕慢吞吞地展开。功能板块中，入梦从灰掉变成了封锁的状态，最下方小字备注：即日下线。


    这功能上个世界推出后，吃了很多投诉。作用不大但极其消耗精神力！有称造完梦后晕乎乎的，出门直接被悬浮艇撞死了；还有骂发动前提的，身体接触那一下直接被兽类吞下，更糟糕的是，切出不及时，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肉身被撕咬开的惨状，灵魂愤愤回头，兽还在舔咬骨头上残留的血肉和筋膜。


    系统似乎恢复了些，八卦：【我听说，被嚼碎的倒霉蛋还开了悬赏。不过，算上他，那个高等任务的失败次数已经变成了7。局里也没几个能接高等的……】


    系统絮絮叨叨的间歇，许知端详着任务栏。


    时隔两个月，发灰的任务栏正式解锁。


    【任务一：回收金手指


    任务二：角色扮演，进度：10.


    注：此任务满值为60


    任务三：见证/确认世界规则稳定】


    许知驱动意识点开任务一。两次后，仍无反应。


    不是，任务中断联了？她干脆喊系统展开任务一。


    两秒后，任务一连续亮起四下，但依旧没有展开任何子属页面。


    【……好像没有？】


    许知的意识小人露出了一个招牌式的假笑。这次任务，牛鬼蛇神啥的集齐了。


    *


    两个月前，任务匹配的旋钮指向了这个非凡向的世界。


    话是这么说，但许知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奇异之处，普普通通的都市，正正常常地打工——除了她非人的作息。


    她白天清醒地去上班，晚上清醒地无所事事。达成战绩：陪系统打了32把游戏，追完了64部电影，刷完了工作论坛近两年的所有帖子。


    球场外，压根不需要睡觉。


    半个月过去了，某天晚上许知对着论坛思考人生时，淡黄色的光幕突然展开。


    怎么也变色了？许知瞥了眼窝在角落不知道干嘛的系统。


    从前的白毛变成了焦糖色。据它自己称：【据某些研究，人类更喜欢这种颜色，比如刚出炉的面包、奶茶、咖啡……这些焦糖色的食物都非常吸引人。】


    许知分神思索了一秒，结论是系统又不可食用。但看着顶着新皮肤蹦跶的系统，她咽下去了这句话：【这是你买这个皮肤的原因？】


    系统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许知留了一只耳朵捕捉关键词，两只眼睛都用来端详页面。


    系统面板解锁了一部分：


    【任务二：人物扮演：3


    注：满值为60】


    许知点开明细栏，赫然是：


    多变的发色令同事感慨，3月1日。


    今天的你依旧热爱球赛，3月7日。


    今天的你依旧热爱球赛，3月13日。


    作为主线的任务一仍旧灰暗，连任务时限都锁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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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所以注明90天时限的任务，压根不止这个时间。


    之后一个月，许知照常上班，扮演一个兢兢业业的服装设计师，照常去球场犯困，她干脆买了季票。


    在观众席，仿佛被360度的音响包围，交谈、惊呼、嘘声接替着，最后也许以嘹亮的歌声收尾。


    哦，也可能是咒骂。


    然而，在超高分贝的环绕下，在明亮、穿透性的光线下，甚至偶尔被烟雾包围。她会顺利地产生困意，沉沉睡去。


    在终场哨声响起的瞬间，脑袋一坠，人惊醒。


    系统模仿着广告的腔调：【小睡两小时，清醒两星期~】


    这种神奇的作息维持了一个月半。


    此后半个月，许知逐渐恢复正常的睡眠习惯。然而，即使她睡了12个小时，困意依然是全须全尾的，毫无减轻的迹象。


    置身球场的酣眠都无法改变这一点，同事劳拉也停止了她惯例的询问。


    许知耷拉着眼皮问系统有没有头绪。


    系统打着哈欠回不知道，它也困……


    --


    停滞的任务时限变为了：1.


    系统在检索没有关于目标金手指的介绍是否正常，许知则切到了身份介绍页面。


    【你是一家小公司的服装设计师，偶尔兼任版师。


    你的生活富有秩序。日常是工作、看球、染发。很幸运的是，你的同事们也是五颜六色的！她们总是会赞美你新染的头发。今天的你，依旧为世界送上了一抹鲜亮的颜色~】


    这是她载入时唯一的信息。之后，她就顶着自己的脸上了两个月的班。


    顶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的同事慷慨地赞美她，还陶醉于她们办公室终于有黑发的了。这下子，重要的颜色都齐全了！


    想到那群人机，许知有种强烈的扶额冲动。


    【工作细则里并没有保证一定会有金手指的介绍。这个取决于世界意识。】系统打断了她的回忆。


    许知一瞬间明悟，试图点头，但没有成功。


    像前一个世界，科技向出现了非凡类的存在，扰动命运，很快被发现了。


    【奇异的存在很多。混迹在里面，没找出来？】


    【应该是吧。】


    虽然没被找出来，但是确定它干扰了世界线……


    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响起。


    “客人下午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唔……看看。”


    “哇哇”稚嫩的童声哼哼了两下，声音继而响亮“阿米莉亚够不到！”


    随行的陌生女声轻笑了下：“那怎么办呀？”


    --


    琼露出了惯性的微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次的客人。金发的女士一身墨绿的风衣，袖口露出一角金属表链，低头笑盈盈地和小女孩交流。


    自称“阿米莉亚”的小女孩看完了前边玻璃橱柜的所有玩偶，嘟着嘴去拉身旁女士的衣摆。


    “里面有更多款式的玩偶，两位不妨看看。”


    一大一小的身影跟随在琼的身后。


    系统和许知正在商量如何逃脱。显然，这个不知名的地方是这个世界非凡面的一部分。


    【我原型可以飞的哦！】


    头顶的毛球上传来一股牵引力。力度不多不少，正好处于能让本人感受到，但又不至于真的被提起。


    许知在意识里和系统面面相觑。算了，想想其他办法得了。


    “那个那个！”阿米莉亚一眼就搜罗到了心爱的目标，没被牵住的手扑腾起来。

 24. 买到了自己的同事怎么办？

    小女孩看中了橱柜第四层的玩偶，伸手够不到，整个人都要蹦起来了。


    她急急忙忙转过头：“绿色和黄色这俩个！嗯，红色的也要！”


    回头时，短手还在扑腾，蹭到了第三层的玩偶。


    【哎哎幸好我们在旁边。】系统对这个偏僻位置有了一丁点的满意。


    它的好心情没能持续过3秒，因为小女孩示意后，又回头够心爱的玩偶。显然，她的身高不可能在几秒间出现增长，结果如旧。


    愤愤地对空气挥了两下，不幸把左边的玩偶捅到了。软绵绵的玩偶弹射到橱窗背板，往左跌去，一整排玩偶像多米诺骨牌般依次倒下。


    许知余光里，旁边比她大一倍的大象玩偶整个向她倾倒。


    不幸中的幸运是，她没有弹出去。圆滚滚的脑袋正好卡在折角处，白色的毛球彻底瘪了。


    系统立刻呜呼。


    【……重吗？】


    【太可恶了！不过不重哎。】


    棕色花纹的地面出现一块细窄的黑，隐隐反光。许知维持着倒立的姿态，一动不动。


    轻巧的咯噔声。


    是皮鞋。


    一双手越过小女孩头顶取下了两个玩偶，依次递给小女孩。垂顺的金色长发在许知眼前晃动，转头的瞬间遮到了她的视线。


    诶？！


    “嘶……”金色长发按着头，面露不适。旁边的小女孩闻声放下了玩偶，探头过来：“怎么了？阿米莉亚来帮忙！”


    正被卡住的许知默默地记下这个名字。


    一边微笑静立的琼也迅速回神，天知道，这才是她第一回遵从《给顾客自由度》这个法则，这就出篓子了？


    “我来，您先别动。”


    三个人一时间手忙脚乱，过了一会，许知的视线恢复光明。


    她被一双苍白的手执起，修长纤细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脑袋。充足了棉花的脑袋只是微微偏离了几个度，手指一松开，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原位。


    “这个也一起。”


    “这个？这个有些瑕疵哦，如果购买三个玩偶，这个可以赠送。”


    阿米莉亚抱紧了三个玩偶，但是她的手太短了，环抱时，顶上的玩偶晃着就掉了出来。


    她没有去捡，反而拉紧长发的手臂：“三个好不好吗？两个，它们会寂寞的。小绿和小红……”


    琼笑眯眯地补充：“买三个就能得到四个玩偶哦。”


    于是，许知进入了阿米莉亚的玩偶背包，还塞在了最外的透明展示层。


    至于里面？都是空的。她正在试图说服金长发：“我想抱着它们回去！”


    未果。


    许知安稳地缩在包里，甚至还有闲心和系统闲聊。


    她无法伸手看，可是，这个最初塞进的空间愈发拥挤了。


    她变大了。


    【我要被挤扁了。】系统嗷了两声。


    【你原型的机械载体不在这儿。你的身体不会被压扁。】


    意识里上蹿下跳的毛球止住了动作，疑惑脸：【对啊。】


    【是精神世界。】所以，附着在她精神里面的系统才会一同显现起来。


    玩偶的身体又膨胀了一点，许知动了动腿，横向倒下，终于舒服了点。


    --


    透明层外，是条不宽不窄的街道。刚才的商店在路的左手边，木质招牌上的彩漆剥离了些许，名字是：玩偶商店。


    是阴天，一切都显得暗淡、陈旧。


    【录像全程开启中。】


    许知在意识中点头，挤在包中观察。玩偶商店斜对面有家咖啡店，还有露天座椅，门前小黑板上注明了暂停营业，还有花店、旅馆……


    身前，金长发和阿米莉亚絮絮叨叨。


    她们是这条街道上唯二的人。


    【地图功能可以开启吗？】许知不死心，她刚载入时尝试过，这个基础功能也是灰掉的。现在任务面板彻底解锁了，也许有变化。


    【可以！】系统扒拉了一通。


    瞳孔里，地图铺开。一个鲜红的点钉在了一个位置：马萨伦球场。


    地图移动，往左是她的公司、公寓，再往后是公园、商业中心。这是许知接触的正常世界的地图。


    【搜索玩偶商店。】


    【未检索到目标。】


    许知和系统面面相觑。


    算了，要是有意外情况，真打起来，这两个人未必是她这次身份的对手。她调整了下姿势，躺得更舒服了。


    前方俩人的脚步突然停住了，街道两旁的树木忽然抽条、扩张，入目皆是繁密的树叶，再往上，只能看到尽头的高山。


    那股强烈的困意重新袭来，许知睁圆的眼睛直接变成一条平直的绣线。


    --—


    手机的提醒声惊醒了许知，她试图摸索手机，手臂一动不动。


    淡色光幕上的字体自动对准了她的视线。


    劳拉-同事：之前那批蓝色羊驼毛，根据你的设计稿，出样衣了~周六球场见


    时间是周五晚十一点，很符合这批同事的阴间作息。


    白高兴一场，是系统自动关联的手机。


    余光里，身处一片蓝色上，手臂依然是短短的，脑袋太大，看不到下半身。她还是个玩偶。


    一缕金发垂了下来。


    “脑袋这么大——但还是不长记性。你们的记忆只有七秒。”夸张的尾音，咏叹调式的语气。手指还戳了两下玩偶的脑袋。


    他冷眼打量着蓝色毛织品上的玩偶。太有意思了，这帮同事，不仅需要帮扶他们的生意，现在，还要捞人。


    记忆。大脑像是被触发关键词的机器，记忆开始紊乱、交缠。


    一阵飘忽感突然降临。


    “砰”


    两个手掌大的玩偶突然炸开，一片白色烟雾升腾，几秒后，一个直愣愣的人影走出来。


    “这位女士。你怎么掉到那去了？不对，问你们这种金鱼记忆的家伙，不会有靠谱答案的。”依旧是可以直接去唱歌剧的语调。


    “对了，你的编号是多少？”金长发抬手看了眼表，“如果是地上……”


    “现在是哪儿？”


    许知往前走了两步，木质的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质量不太结实。


    入目一片深浅不一的原木色，桌上铺着一块蓝色毯子，唯一的窗户敞开着，一片幽深的蓝。


    跟这种七秒记忆的家伙打交道……他不由得生出一种厌烦。


    啧。


    他压根不想开口，但面前的人突然凑了上来，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一股巨大的力把他往左扯，刺痛从被握着的一截骨头上冒出来，更糟糕的是，他的头发还被扯了一下。


    一片毛茸茸的羽毛从窗户飘进来，掠过金长发所在的位置，落在了桌上。


    木质的桌椅顷刻间开始腐烂，几秒后化为虚无。


    许知立刻松开手，面前的人却立刻跪了下去，抱着一只手臂，面色发白。


    许知的注意力被新弹出的探查结果吸引了。


    【隐藏人物：莱诺。】


    实际上，这是许知在这个世界第一次使用这一功能。因为她今天才完全解锁任务页。


    莱诺扶着手臂半跪着，痛意渐渐缓和了些。耳边响起了脚步声，一步两步……绕过了他，往前边走去了。


    他有些失神地盯着消失的桌子，念头切换着，一会儿如常谴责这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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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一会儿思考骨折和被击中哪个伤害更大。


    当然是被击中！


    几秒后后，这人又绕了回来。


    “你还能起来吗。”


    语气毫无波澜，跟人机似的。他调整了下姿势：“当然，你再扶一下，我另一条手臂也得折。为什么你们没——”


    一颗痣。窝在锁骨的阴影里，面前的人半屈身时，正好袒露。


    莱诺迅速起身，拉远了距离，惊疑不定。


    面前这个脆皮话痨突然沉默了。难道真的很痛？那许知也没办法，一直是这个力道啊。


    她之前检查布料时可轻松了。


    一卷色牢度很高的羊驼毛布料。供货商在旁边大吹特吹，从色彩多么鲜艳一直夸到针织精密等。


    “这一卷可是有40千克，非常扎实。”


    许知环住布料的动作一顿，她抬起这卷布料有一段时间了。她颠了颠。


    依旧轻松。


    这个重量对她本人来说很轻松，但是，对一个常年坐办公室、没有健身习惯的服装设计师，举起四五分钟都了不得了。


    身份限制跑哪去了?


    如上个世界，身份限制下，许知别说举30千克的东西，多站一段时间，眼前都要发黑。


    最后她问了些零零杂杂的，敲定了布料。


    许知从记忆里抽离出，打量面前的金发人。原来她只是偶然发现了这个身份隐约有问题，但是身份介绍始终简洁，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感情是需要触发词和记忆供给器。


    【身份已补全：


    你是一名兢兢业业的清道夫，编号009。作为祂的神奇产物，你不仅有超凡的力量，还能变换容貌、身形。此外，也一点小小的瑕疵，毕竟事无两全。下次，记得找监察使及时获取记忆哦。】


    【世界信息加载完毕，已折叠】


    记忆不断重置的清道夫吗。


    许知刻意放慢了语速：“我的编号是009，我确认一下，这里是地上与地下的交界处？”


    “是。”


    在破破烂烂的木屋即将抵达地上，许知给莱诺把骨头扳正后，室内一片沉默。


    旁边的金发人冷着脸抚摸头发，一会面无表情，一会阴着脸。


    “如果我需要记忆，我怎么去找你？或者其他监察使。”许知冷不丁地冒出来。


    “地上的星期天咖啡厅。这是惯例的会合地点。”


    许知点点头。


    【这是男的?】系统回过味了。


    【可能是个人爱好。】


    【这样啊。】


    许知神色有一瞬间微妙，不是，系统这就信了？


    明亮的日光。绿油油的草地。熙攘的人声。


    一双手扶住了许知两边肩膀，贴脸开大：“亲爱的，我终于找到你了！怎么不给我发消息……”


    远超他人的音量，尖锐得令人耳朵震荡。


    降落的眩晕还未散去，人又被狠狠晃了两下。


    劳拉？


    许知按住对方的手，正准备示意她安静些，放过她的耳朵。


    触手一片湿滑。


    劳拉比许知高一截，此刻背光站着，面容有些模糊。许知抬头看她，一眼被其背后的异物吸引了。


    黄棕色交错的螺状不明物，攀附在劳拉的肩背上，日光下光泽十分美妙，像清透的琥珀、晶莹的宝石。


    劳拉大大咧咧地笑。


    偏白的舌面上是密密麻麻的尖锐凸起。另外，她没有牙齿。


    【哇哇哇！】系统尖叫着，还不忘开启连拍。


    也算长进了。许知苦中作乐。


    现在，这个世界对她揭开了面纱。

 25. 星期日咖啡厅

    许知把劳拉的手捋下去，拉着她换了个位置。至少，不应该站在通道中间对视着念一些奇奇怪怪的台词。


    劳拉一边跟她走，一边左顾右盼：“我们座位好像不在这边。”


    当然不在这边，但是要是让劳拉去找位置，等半场过了，她俩可能还在打转。许知叹了口气。


    这场约定好的比赛，以劳拉激情观赛，许知盯着意识里的光幕思考结束，也顺利得到了一点角色扮演值。


    【世界介绍：


    这个世界分为地上与地下。


    地上，各族以□□行走，科技与奇异并存；而地下，各族将袒露灵魂。所有的异端，可见不可见的，会在地下显露全貌。有史以载的大部分时间里，那里多是一片混沌。


    变革，来自于祂的推动。总之，请保持静默和敬仰。】


    许知捉摸不定：“这是一个有神明的世界，还是祂是一个格外强大的存在？”


    【嘶……非凡向内并没有明确的细分。】


    “你还在犯困？我朋友那里有种药剂据说可以解除困意，我周一给你带过来。”


    许知表面上犯困失神，实则在和系统商量的间隙，劳拉已经拍板决定好了。


    俩人挥手告别。


    【哇哇宿主，我们接下来干什么？】系统现在头晕，任务一至今没有消息，也没头绪，任务三含含糊糊，似乎并不打算让人看懂。


    唯独一个任务二还算顺利，但是时限只有90天，要想通过看球赛刷满啊，那现场的球员都先猝死了。


    【先去咖啡厅，看看传说中会面的地方。】


    ——


    周日。阳光明媚。


    十一点的钟声准时敲响。


    【过了这个转角再往左。】


    许知理了理帽子，循着系统导航前进。


    她们这行是来找所谓的“星期日咖啡厅”，第一步，地图搜索，没想到确实存在，就在这个城市，而且据介绍是家百年老店。


    这家店有个特殊的要求，凡是来客，进店前都需要戴上一顶帽子。


    许知过了最后一个转角，张望着。很快锁定目标。


    淡黄色的墙面上悬挂着青铜色的侧招牌，人像下注明了店名。


    她走了两步，又停下。


    门口垂吊盆上的绿萝长势极好，纤长的枝叶正和一只黄色的猫交缠在一块。


    猫叫着给了绿萝一爪子，被避开了，反而自己的尾巴被几根茎叶绞紧，毛茸茸的尾巴摇身一变，成了被绳结勒住的腊肠。


    陆陆续续有人从咖啡厅前经过，紧挨绿萝的露天座位上也有顾客在，但是无人察觉这场战争。


    普通人看不见？或者，是同类见惯了？


    许知面色平常地走过去，在门口站定的瞬间，旁边的绿萝哗地松开了猫，两三枝降下来，落在了门把手上。


    【哇，好上道。】


    咖啡厅里看不出什么端详。吧台、座位，交谈的客人。


    许知点单时不着痕迹地看了一圈，竟然都是人。没有发现和同事劳拉那样的异态。


    “你好……”


    她随手指了个柠檬美式，正准备套点话。咖啡师却打断了她。


    “确定是这个吗？”


    看上去五十来岁的咖啡师拿出了一只羽毛笔，她圈出来了柠檬美式，并从花瓶里抽出了一只郁金香，塞到许知怀里。动作一气呵成。


    “话说，你是我们这里唯一一个清道夫吧？”


    许知低头瞄了眼花，一块金色的漩涡在她脚下冒出，巨大的吸力给她拉了下去。下一个瞬间，她再一次停在了咖啡厅门口。


    玻璃门内完全是另一幅景象。咖啡师旁边的吧台旁，两个人正在吵架，一个已经扯着对面的衣领了，另一边，座位上围着一群人，吵得跟在开辩论赛一般。还有一个人在看报，报纸悬在空中，自顾自地翻页。


    刚才的老太太隔着门对她扬了扬下巴。


    【角色扮演度：+2】


    那就是这儿。货真价实的会面地点。


    许知推门进来的瞬间，整个咖啡厅寂静了一秒，众人齐齐看向她。


    她还没开口。这群人就开始怪叫。


    “大力士来了！”“不要找我”“对对，我身体也不好”


    还有人立刻愁眉苦脸地拍桌子：“去了一个，又调来个一样的。”


    许知：？


    什么鬼。清道夫这么不招人（存疑）待见吗？


    一册东西丢到了她怀里。


    是《清道夫指南手册》。


    周围的人看许知没有动作，似乎冷静了下来，自然地讨论原来的话题。


    许知一边翻看手册，一边竖起耳朵听。


    指南里是详细的介绍，仔细讲述了清道夫的特点。如精神屏障弱，屏障消散后，视野和普通人无异，如果正好碰上记忆重置，可能就会把自己当做普通人，然后产生了不必要的后果。


    “比如说跳槽了。你一跳槽，哇塞那原本的监管物直接开始撒野。道德律法限制不了的东西，无法想象会干出什么阵仗。”老太太懒洋洋地点评。


    那，记忆重置的时间间隔是？


    许知还没问出，对方就答：“看人哦。一般是二到四个月，你可以定个提醒，到时候提前来。”


    “你可以读心？”许知强行压制下内心的各种念头。


    “当然——你拿着我的花呢。孩子，没那么神奇的。”她笑了一声，趴了回去，“有问题可以问这些人。在这的勉强算同事。”


    许知刚凑过去，就听到了“玩偶商店”。


    为首的西装老头喋喋不休：“据说，这是神明的新近产物。”


    神明？世界介绍里的“祂”蹦了出来。


    “凡有罪者，将变为玩偶，作为货架上的商品，仍有人处置。据说永远无法自主变回来。”


    立刻有人提出了异议：“你怎么确定是祂的动作？那个破落店看着也不像。”


    老头的脸涨红：“当然，不然还有谁能在地下开店？现在可没出这样的新人物。”


    “那条街道在地下也不算好地带。说不定。”


    争吵开始偏离方向，从分享变为了攻击对方的礼帽和领带没有品味。


    许知拈拈帽子，困意又涌了上来。淡黄色的光幕突然跳了出来。


    【任务一：回收金手指已更新。神秘石刻碎片：0/10.】


    是迟来的金手指介绍，甚至功能介绍都加载出来了。


    【神秘石刻：


    类别：超自然


    具有神奇的伟力。似乎分散在不同地方。请及时收回。】


    相当含糊的介绍。许知一时间闪过了各种猜测。她不能说这个信息没有用，但是的确用处不大。她只能确定，这次金手指其原型是物体。然而，在伟力的加持下，也未必是原型。


    不同环境下，金手指的活动状态差异极大。在普通科技向里，它们得伪装起来，绑定宿主，窝在阴影里获取能量。然而，在非凡向，金手指大可伪装成其他原住民存在，自在许多，堪称如鱼得水。


    不过，她登入任务有2个多月，这个石刻混进来也至少是这个时间。


    超众的力量有没有整些风波呢……许知把帽子搁在桌上。


    “除了玩偶商店，还有什么消息需要注意吗？以及，我还需要注意什么？”许知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姿态。


    旁边消停了会的老头白了她一眼：“没有。这就是最近的大新闻。另外，看好你的同事，不要让他们惹乱子。”


    “那……”


    许知的心跳停了半拍，继而恢复平缓。


    正对的玻璃窗上，映出了围坐的众人——但是，她是前两天的玩偶形态。


    这一下，许知切实体会到了清道夫的好处，对身体的掌控力非常之强，心跳、呼吸完全可以按心意变化。


    呼吸变换的一瞬间，玩偶消失了，变成了正常人的形态。


    “哎”老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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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萝和猫在打闹。


    “少见多怪啦，她俩总这样。”他拍了下大腿，“对了，如果有监察使找你帮忙，或者让你多监管一些分外的东西。不要答应，不差那点加班费！”


    旁边一圈的人嘘他。


    “等等，我怎么判断对方是不是监察使？”这可是一个关键。她自带的探查功能大多时间是个鸡肋。


    “打他一顿，脆皮就是。”


    “接触时会巩固你的记忆。清道夫的记忆可不是一天就淡化的。”咖啡师冒头。


    *


    周一。


    劳拉在茶水间蹲守每一个同事，并试图和她们打招呼，不管对方是否接话，她都会自顾自说完，并且附上一长段祷告词。


    许知是第三个幸运儿。


    实际上，今天压根没什么工作，也可以居家办公。许知来这前，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她倒要看看，这帮同事都是些什么物种。


    一路经过，上级用触手执起文件，某个同事舒展开翅膀、挡住了窗户，还有个身后是挥舞的藤条。


    许知照例夸了下劳拉的壳漂亮，便切入正题：“劳拉，这是哪个宗教的祈祷词？总觉得耳熟，但又说不上具体名字。”


    “嘿，你问我就问对人了。我们家族传承千年了，这种基础消息都不是事。”她说着手往壳里掏，摸出了一个金币状的玩意。


    劳拉嘀咕着，把它往空中抛，念念有词：“神佑——”


    落在掌心的一面正好是人像，长发、看不清面目。


    许知凑近看了一眼，有点眼熟，不确定再看一眼。


    【这个不是星期日咖啡厅招牌上的人像吗？】系统惊呼。


    【是。】


    这是咖啡厅中那些人提到的神明吗？许知佯作好奇地摸了摸不明物。


    【探查结果为普通金属。无非凡波动。】


    “这个是什么？不像货币。”


    “是纪念币啦。它好多好多岁了。”


    劳拉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关于这位神明的伟力，关于祂的事迹。


    “祂将世界分为了地下与地上，修订了最早的通行法。从此之后，奇异种与普通人两不相干，如果越界，就要遵从相应的法。”


    许知不置可否，在章女士赶过来前，推着陶醉的劳拉跑了。


    --


    是夜。


    许知隐隐摸清了她的作息规律。两个月一循环，1.5个月清醒，0.5个月沉眠。现在，则是循环的前期。


    【我们还需要去趟咖啡厅吗？】


    许知摇摇头。


    【没必要。上次该问的也问了。】顶着无记忆的名头，她后来问了一圈。工作要干多久、地上地下规则有什么区别吗、普通人可以去地下吗……零零杂杂的，各色问题都涉及到。


    没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要不“你以后会知道的”，要不“小孩子不用知道”。


    许知隐隐摸到了点头绪，但依然不够。


    “咚咚”


    门被狠狠敲了两下。


    许知耳朵微微动了下。接触面积很小，但单位面积的力道跟“踹”更相近。不像人。


    和金属等材质与门相触的音色不同，确实更接近裹了层皮肉的骨骼敲出来的音色。像人。


    【探查结果为：莱诺/监察使。】


    门是智能锁，系统远程操控打开了。


    “……009？”和上次浮夸中带点阴阳怪气的语调不同，这一回很平淡。


    【他怎么找来的？】系统思索了会，【哦哦，木屋里有接触，他是不是留了印记或者其他的定位手段。】


    对脆皮，但是似乎和精神、记忆有关的监察使来说，这是个很合理的猜测。


    半响，人还没进入室内。


    【他是有事吧？怎么还不进来？】系统有些纳闷。


    许知耸耸肩，开始分神翻看论坛。总之，半夜跑到别人家门前的又不是她。


    谁的事谁急。

 26. 纵火

    时间指向13：09。


    通讯器和手机上同时响起了提醒声，持续了足足十秒。


    莱诺烘干纸张的动作一停。


    今天是休息日。惯例是非要事，理事会不应打扰任何人。


    换句话说，这时候的消息不仅不是好事，还是具有一定分量的坏事。近来的事依次浮现，莱诺几乎可以肯定始作俑者是谁。


    干预到普通人了？他思索着勾起通讯器。


    审判所109：【红天鹅绒阿米莉亚押送途中逃脱。中转站负责人已被重伤。监管权转交给您，请及时处理。】


    末尾附上了残留精神标记显示的行踪。


    109？他之后接手的人是076，已经重伤到没法亲自回复呐。平日呛人中气十足，轮到正事就显出原形了。他嗤笑一声，很快给了回复。


    【休息日的工作，总该得到恰当的报酬。】


    两分钟后，一直显示有人的灵魂通讯才回复：【如你所愿。前提是这次不出任何纰漏。】


    【合作愉快，另外，我需要此区域人员的临时调动权。你知道我在说谁。】


    人来人往的海滨街道上，莱诺第三次扑空。


    街口的咖啡店边，莱诺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打量行人。绿衣服的，红衣服的，蓝的……人的服饰容貌都不同，还算用心。


    他和下一位监管者的的精神标记都指向了这里，然而具体目标是一个套着向日葵装饰的邮筒。


    真罕见，哪怕是他第一次缉拿红天鹅绒，扑空的次数都没有这回多。


    他由衷地产生了几分好奇，但并不急着动作，慢悠悠地混入人群，观赏着临海的风光。


    再一回头，邮筒仍在两米外的距离处。


    亮面的油漆映出一个人的身影，莱诺抬腕瞄了眼表，时间停在13:09。


    他微笑，油漆上人的脸颊似乎也动弹了下。


    时间差不多了。他估计着。


    淡金色光芒从莱诺指尖流出，同时奔向了身后的存在和面前的邮筒。这一刻，海滨、行人统统化成了碎片。


    同时，稳定的精神屏障笼罩住莱诺，确保他在轰塌的精神碎片下安然无恙。


    下一秒，莱诺吸到了一口真实、流动的空气，面前是小巷的的尽头。


    粗劣的精神幻境，有点进步但不多。他闲适地转身，去找那个小不点。


    阿米莉亚站在巷子的转角处，红裙子平整，黑色的辫子乖顺地垂在胸前。


    “你耍我。”纯黑的眼睛死死盯着莱诺。


    她几乎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竭力使搭建的幻境更为真实。结果只有她在消耗。


    七百只微小眼睛聚集而成的仿人眼中，金发的男人慢悠悠地转身，一步步靠前。


    “进步很明显。比一些家伙更有天资。”莱诺稍微满意了些，声音放轻：“只是，现在还指望拿这道虚影糊弄我。”


    阿米莉亚带着点婴儿肥的脸庞涨红，整个人炸开。


    莱诺并不着急去追捕她。事实上，以肉.身强横和剧毒闻名的红天鹅绒蚁类，即使她的精神力见底了，仍然有一具活力超群的肉.身。


    况且，目前在地上。地上地下的追捕完全是两码事，灵魂不会受压，正是肉.身怪最得意的地界。


    虽说是加班，但他并不准备把自己累着。


    *


    叮。


    许知没等到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进来，反而先收到了上级章女士的信息。


    这个当头，她有种不妙的预感。


    【临时有人需要你，请协助。作为补偿，明后两天休息。】


    【监察使莱诺。你和他接触过，相信你的感知即可，相信你不会被虚影欺骗。】


    【如果有疑问，可以咨询监察使。他们会给出真诚的回答。】


    好好好，现在变成她有责任帮忙了。（是否舍去）


    许知和系统对视了一秒，果断起身。


    --


    莱诺在门口耐心等待着，偶尔和摄像头对视。


    淡绿色的宝石戒指没有任何动静，这意味着临时调动还没告知当事人。


    肉眼不可见的黄色光芒亮了一瞬。


    【已传达直属上级，正在告知。】


    他这才放心地敲响了门，门应声而开，但人迟迟没有出来。


    循着之前接触留下的精神印记，莱诺可以确定，人就在室内。


    还没传达到位？清道夫的手机不是定制的吗，通知压根关不掉。莱诺在门前踱步。


    这时，戒指又亮了一下。


    许知从沙发上弹出来时，看到一副诡异的场景。莱诺往她家迈了两步，又转身往外走，又转回来。


    脸绷紧没什么表情，气色比上回骨折好些，半掀的眼皮完全睁开，一双青绿的眼睛比他指节的宝石更为耀目。


    “我的协助内容是什么？”语气平淡，不带任何起伏。


    不久前见过的那个巨力怪。


    莱诺在差点撞上许知前止步，她站那儿跟生在门口似的，一动不动、姿态散漫。


    许知准备迎接一个艰难刻苦的任务。毕竟，根据她目前的了解，监察使是同一代里精神力最卓越的一小撮人。


    “救、火。”


    什么？许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救什么火？她又不能呼风唤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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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形态奇异的蓝色载具一直侯在楼下。


    在赶去的路上，莱诺的火气不仅没有消解，反而越烧越旺。


    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理事会那帮蠢货没算计这出的头脑，他一定会以为这是报复。


    但，就结果而言，怎么不是？


    莱诺确定，红天鹅绒没从他这刮下一点精神力，自然无法以此为导航纵火。这个还没成年的小屁孩压根做不到。


    可是，他亲爱的同事，076，给了她这个机会。不仅自己挨了打，还被搜刮了一通，连精神力样本都没保住，原来是用来给小屁孩精神施压的，现在反而成了她作乱的导航。


    受害者还单只莱诺一个。


    许知在载具上听莱诺简述这一行的起始。监管物逃脱，在画展里纵火。


    竟然没趁机跑远，而是去纵火烧艺术创作。


    【这是图什么？红天鹅和主办方有仇？或者哪个艺术家？】


    许知瞥了眼身旁人，一副炸毛的样子。


    【可能受害者之一就在我们身边？】


    “所以我们不去拦红天鹅？她还没跑远吧。”


    莱诺立刻拒绝：“不，先去看画。”


    “嗯，也可以。是很多人的心血吧？”


    “当然——”


    失控的愤怒推着莱诺不假思索地应答，以至于他回了半句，才意识到身边这个人机在套话。


    他深呼吸调整心绪，压下躁动、恶意，一字一句：“如果你有问题，可以直接问，按照规定，可接受的范围内我都会回答。”


    许知点头：“你的财物在那个画展？”


    “是。我的画作在里面展览。”


    实际上，俩人去画展确实没起到什么挽救作用。不过，莱诺尤为在意他的画作。


    他的原话是，早点去，就算烧成灰，也能找到那一捧灰。


    一番折腾下来，距离晚上十点只差两分钟。


    正在处理画作后事的莱诺突然侧头：“今天到此结束。明天继续。”


    倚在罗马柱旁发呆的人一下精神了。


    “为什么？”


    他是逃不过育人这事了吗。莱诺叹了口气：“五月是传说中的神诞月，这期间晚上十点到清晨五点，地上各族的奇异能力都会被压制，变成普通人。破晓时，才恢复。”


    “五月的夜晚，我们统称为凡世。”他的苦恼溢于言表，“理事会在五月五的扫盲培训，你一定得来。”


    许知一口应下。思绪越飘越远了。


    理事会。负责这些牛鬼蛇神的组织？她作为传闻中神明的造物，归属于这个组织调动，是否意味理事会也是祂的授意？或者有其他关联……

 27. 红天鹅＆飞鸟

    2点整。


    许知同时收到了回收局的两条消息。一是。


    【是的。】


    二则是非凡任务惯例的功能更新。非凡向世界中，探查的范围会自动扩充到人、物。


    现在正好可以用上，许知抛了抛她的手机。


    前一刻它照例叮了一声，随后联系人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个。


    正是莱诺。


    早先任务页面还未解锁时，她就试过关闭叮叮响的提示声。


    即使通知权限被关了，公司、个别布料供货商的消息提醒会照常响起。


    被刷机了？或者后台被控制了？许知直觉这东西有点问题，但考虑到公司本身就诡异，头发违背地心引力还简称这是特别造型的同事，室内时不时消失的光线。


    以防打草惊蛇，许知把它放在了身边，但一般不会动用。


    她扫了眼屏幕，对方暂时没有发来消息。


    【探查。】


    【定制的手机：


    1.消息及时，提醒声清脆，保证不会错过任何重要信息；


    2.其他与普通手机无异。】


    重要消息。许知琢磨了下。公司的消息对应的是工作和她的非人同事们，莱诺这种莫名冒出来的对应的是理事会？这两者消息还是互通的。


    这些非人存在的消息是重要消息？


    怀抱着这些疑惑，许知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


    五点整，静悄悄的城市里开始冒出各色奇怪的气息。


    单她这一路过来察觉到的非人气息就不下五种。许知站在风口，打量着四周。


    一股酸腐味愈发浓重，而她的怀里，一块红黑混杂的精神印记正在发热。


    是昨天莱诺分给她的一块，来自红天鹅本人。依据他的说法，根据这块印记就可以找到红天鹅。


    许知仰头，深黑的天空中漂浮着一点月影，街道旁边的树木在风声中偶尔晃动。


    没有任何异样。但印记却逐渐发烫。


    就在附近？运气这么好，许知盘算了下自己的运气，更警惕了些。


    她停在了原地，回想了下莱诺发来的红天鹅介绍和其通缉令。


    【红天鹅绒蚁


    姓名：阿米莉亚


    年龄：十七


    种族特性：□□强大，力量、速度均超众，且具有完善的自我修复机制。精神能力一般。剧毒。


    通缉令状态：一级（在逃）】


    右边的树木上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扑通几声后，一只鸟飞出，往左掠去。


    夜色中，许知的视觉和白日无异。她确定，这只是一只普通的鸟雀。


    飞到一半时，它停在半空，啼叫了两声。


    鸟声太微弱了，比寻常人的呼吸还要轻。许知直觉不对，清道夫的听力是寻常人的百倍，平常靠着精神屏障才得以清静，没道理备战状态下，听力反而模糊了。


    她迅速抄起一粒石头，朝着鸟儿附近砸去，石头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间，似乎黏在无形的墙壁上了，两秒后，在接触处消失了。


    这里面还有一个隐藏的世界。许知往右靠了两下，印记愈发滚烫。


    鸟喙慢慢地消失了，半截身体悬在空中，挣扎了一会，羽翼失去了动静,就卡在那儿了。


    【嘶宿主，我们要怎么办？喊莱诺过来吗？他好像在外城区。】


    喊莱诺过来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这种精神伎俩，对他也算术业专攻。不过，等到他从外城区赶来，这小屁孩早被惊动了。


    许知微微一笑。原地起跳，一拳往空气砸去。


    第一秒，皮肤像是触及到了湿润、黏腻的淤泥，不由地往下陷。


    左侧的寻常街道变为一片空白。


    许知干脆发力往里面冲刺，手臂一起搅合进去，力量从四周扩散。


    她隐约感觉到，有什么湿滑的玩意擦身而过，可惜的是，没留任何痕迹。


    下一秒，整片无形的屏障碎裂。


    许知还没得意一秒，扑满而来的酸腐味差点给她熏过去。像是误入了一片经年没有清洗过的屠宰场，血肉的腐臭味层层叠加，地面上也许还打翻了一木桶的醋，酸味直冲天灵盖。


    【要不，我们封闭一下嗅觉？】系统善意地提醒。


    【算了，再等等。】


    等解决完，也许就没味道了？


    障眼法散去，左侧粗壮的树枝上握着一个黑影。细看，原来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蜷缩着。


    这时，她腿蹬了两下，身体舒展开，头也缓慢地扭了过来。


    许知对上了一双纯黑的眼睛。没有眼白，没有焦点。看不出情绪来。


    几秒间，俩人僵持着，都没有动作。


    许知心中浮出一种微妙不对劲来。人物形象正确，气息正确，印记也非常欢快地应和着。


    但是太平和了。清道夫的身份加持下，会将人异化成野兽，警惕、捕食永远优先。所以，她在木屋里好心地扶了一把莱诺。


    在她意识到，对方精神攻击前，自己可以先一步扭断这他的脖颈时，这种滞留的野兽感才散去，许知才能重新以人的视角端详莱诺。


    可是现在，她没有任何的危机感，倒不自觉地生出些懒散，像是猛虎低头观望着蝼蚁。


    许知握了下拳，回忆着把莱诺整得骨折那一下的力道。


    系统这个圆不溜秋的毛球倒是兴奋了起来，嗷嗷叫：【探查，相当于0.3个莱诺！嚯嚯，他说得不错嘛，这家伙精神消耗很大，变虚弱了。】


    许知的残留的笑意变得无奈。数据证实了清道夫的直觉。


    她没有后退，反而走近了两步。


    【等等，0.2？】


    印记已经把周边的衣物焐热。


    许知这会倒有些好奇。莱诺复述捕捉红天鹅的经历时，特意强调了这家伙的□□之强大，最初在地下，捕捉才相对轻松。不过，精神力一般。他原话是“不用担心，她的幻境骗不过你。”


    且这归根结底是个一级的监管物。据说是理事会最高的监管物等级。怎么着也得是0.7或0.8个莱诺？


    “你今年多大了？”许知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树上的小女孩没有任何反应。


    【你说，我再找个石头砸她，会怎样？】


    许知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她弯腰捡石头的两秒，一团黑影落了下来。


    石头从许知指间弹射出去，顺利击中了目标，陷了进去。


    她的神色凝重起来，因为对方压根没躲。有恃无恐？


    各色信息在许知脑中接连跳出。她第一反应是，面前这个不是本人。但——也不是幻象。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那双纯黑的眼睛再次浮现。


    只有一双眼。


    这不对。红天鹅绒蚁的两只眼睛都由七八百只复眼组成。


    那面前这是？


    【她把眼睛挖出来了。】许知笃定。


    面无波澜的小女孩逐步靠近，速度愈快。


    【往后！】


    相反，许知发力，先人一步往前撞。


    相撞前的瞬间，两方俱是炸开。红裙黑发的女孩化成了溅开的黑色汁液，向四周笼罩，许知则是散成多团肤色的泥状物，灵活地从液体的缝隙中穿过，继而聚合成人。


    许知刚聚成人，隐隐的破风声响起。


    在左。


    她的身体中间干脆变成一片空洞，猩红的液体正好经过，且没粘上一点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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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继而寂静。


    许知的视线落在不幸沾染到液体的树木上，两三人合抱的宽度，此刻，缓缓地倾斜而下。


    可恶，阿米莉亚的腹部剧烈着起伏着。


    她感知中，原先挖下的眼睛又炸开了一只。


    按照原来的计划，这位特殊的监管者中毒、被她顺利劫持，然后……


    阿米莉亚陷入幻想的几秒内，一股寒意突然冒出来，她的尾刺不由立起。


    下一秒，奇异的黏着物缠绕上了她的脖子。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尾刺剧烈地摆动，试图攻击来者，刺进了一片冰凉的血肉中。


    阿米莉亚后知后觉，她刺了自己。


    为什么……这个东西是她的气息……


    “眼睛炸开前，你在我后面？”


    脖子上的力道松了一点点，她瞪大眼：“呸”


    “哦，是在我后面。”


    她企图发问，但这股巨力从脖颈蔓延到躯干，所有脆弱的部位都岌岌可危。


    面前人的触须、头颅一并垂下。


    许知吹了声口哨，任务圆满完成。


    --


    马萨伦的外城区。


    今天协调来的监管者直接被忽然炸开的汁液击中了，原地尖叫，叫了两声，声音就弱了下来，整个人往旁边栽去。


    莱诺立刻推了他一把，保证这个同事不会倒在毒液的范围内。至于扶住他？抱歉，他的身体爱莫能助。


    用通讯器传送医疗救援需求后，莱诺对着一滩浓黑液体沉思。


    在他原来的判断中，这个人形的东西能量波动很平稳，并且在一步步虚弱。


    他俩只要以逸待劳即可。


    没想到这玩意突然炸裂了。为什么……红天鹅本体出问题了？


    莱诺站定，精神屏障扩张。精神触角下，才露白的外城区一片安宁祥和。


    戒指上闪过一缕光芒。


    莱诺读取后，面色略微古怪。


    *


    两天后，马萨伦的法庭，一场非公开的庭审悄悄地召开了。


    媒体席只有一个老太太，把玩着一个圆润的珠子，双方陈词的间隙，还打了个哈欠。


    许知、莱诺和一个缠着纱布的脑袋并排坐，他们几个是能够到场的证人。


    这会是当事人自述。


    “我挖下了一些眼睛，改造成我的样子，布置在各地。”少女背脊挺直，独自坐在被告席。


    “那你为什么在内城区？”


    阿米莉亚吸了口气，但她不敢偏头，那个怪物正坐在证人席上，正对着她。


    “我想”


    橡木桌上的摆件忽地喷火，正朝着她的触须，但又没有实质接触。


    她整个人后倾，可无法动弹。


    “这是警告，请如实回答。”


    终于老实的红天鹅一骨碌说完了，包括她布下眼睛，用飞鸟吸引监管者注意力，企图劫持对方，并通过这位地位特殊的监管者，要挟理事会出具赦免令。


    许知百无赖聊地听着。说真的，这小孩计划还蛮缜密的。五月凡世，注定是跑不了的。纵火是一手险计，还真给她争取到时间。果断地挖下一批眼睛分散监管者，借助虚弱状态隐匿气息，耐心地埋伏在后面等等。


    系统细思极恐：【如果眼睛凑近的时候，我们往后退】


    但凡退一步，蹲守在后面的红天鹅将以毒液、獠牙待客。


    不过，自始至终阿米莉亚都没解释为什么觉得许知是地位特殊的监管者，法官也默认了这点。


    许知和系统有些纳闷，但这不能问。


    旁边人挤了挤许知的胳膊。


    许知看过去，莱诺口型是：【别走，今晚扫盲讲座。】

 28. 扫盲讲座

    这场庭审以判决红天鹅长达七年的完全监管期结束。在这期间，她需要按照要求完成奇异种的必修课、劳作和还债。


    法官宣判念了一长串。许知抓住了两个关键词，一是反复出现的“奇异种”，二是“交叉监管原则”。


    也许奇异种是他们的自称？许知不确定。


    系统则在感叹高额的债务：【十二万金币。这换算成普通人的货币得是多少钱啊。说起来，虽然我们不差钱，但确实一个币都没有哎。】


    看上去不差钱其实是因为清道夫有一个先天优势：不需要吃喝。


    似乎不差钱但也没几个钱的许知：……希望这个世界没有要用钱的一天。她沉默了半响跳过了这个话题。


    散场时，仗着“文盲”，许知直接问旁边的莱诺：“莱诺，我们是奇异种？有特殊能力的都计入？”


    他停了一瞬间才答：“是的。不论种族。”


    许知语气轻快：“那”


    “叮——”


    清脆响亮的提醒声。是她那个被改造过的手机。许知侧身询问的动作一顿，不只是因为突发的消息，更因为，莱诺的戒指分明亮了一秒。


    她自然地埋怨：“我今天是公差，公司还给我发消息吗？”顿了顿，“莱诺，你的戒指亮了。”


    莱诺这个位置，不仅能对上那双温和中带着探询的眼睛，还能瞥到那颗痣。他第一反应是避开，头扭到一半，发觉这反应太奇怪，于是顺势来回转动脖子。心中的诡异感源源不断地涌出，他停顿了半响整理情绪，确保自己不会说出太冒犯的话。


    “这个戒指是通讯器。可能有什么公告。”他的指尖拂过戒面，“是今晚讲座通知。你的估计也是。”


    许知摸出手机，联系页面赫然多了一个账号。


    理事会-119：今晚七点整，伦勃朗街79号。请准时与会。水晶球会告知各位的座位。


    许知有种预感，缠绕在这个世界的迷雾也许会在今晚散去一大半。至少，她不会再为一些本土常识困扰。


    --


    伦勃朗街79号。


    宽阔的入口处压根没有顶灯，仅仅通过零零散散的壁灯提供一点微弱的光芒。


    最亮的是门正前方的两个水晶球，一黄一紫。


    七八个人围在那儿，俯身对着水晶球说话。


    一片阴影下，许知耐心地等待着。出于好奇，她在工作群里问了一声有没有人也要参会。


    她的预期中，如果是劳拉或者其他懒散的同事，和他们作伴还算个不错的选项。意外的是，上司章女士第一时间应下了。


    系统疑惑：【她也要扫盲？】


    【……她给我们扫盲的可能性更大。】


    又换了一波人凑到水晶球面前。系统无聊地编起了歌：【紫色的水晶球努力工作。黄色的水晶球会犯浑~】


    片刻后，章女士从前方的一条通道折出来。两个夜间视力极佳的家伙一瞬间对上了信号，同时凑到了水晶球前。


    轮到许知时，紫水晶球却卡了一下。


    黄水晶球插嘴：“亲爱的来宾，你需要先取一个名字，如果没有——”


    “许知。”


    “发言台下，第一排第8个位置。”


    【第一排？】


    进入议事厅时，许知才意识到这个位置多么显眼。


    以发言台为中心，深色的橡木桌以弧线散开，由近到远，位置逐渐抬高。而发言台下第一排只有12个座位，许知的上级章女士座位则在第二排。


    所幸，她不是这一排第一个到的。


    莱诺闲散地坐着，双手搁在桌上，眼睛闭着：“不坐？”


    许知摇摇头，粗略地扫了眼周遭。这时，座位已经填满了三四成。好几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在，庭审时那个犯懒的老太太，她第二排，唔，上次开玩笑让她打监察使一顿的老头，第三排，现在阴搓搓地盯着她旁边的人。


    虽然一开始就不觉得讲座的主题是扫盲，但这个阵仗依然超出意料。


    “奇异种年度会议，正式开始……”


    冗长的会议，车轱辘话，偶尔出现的有用信息。许知半出神着，直到第一排陆续有人起身，随后其他人鼓掌。


    “根据上次选举，本届……”


    第一排都是决策层。许知了然。


    那她？


    “……副理事长……莱诺暂代。”


    监票人停了停，语气有些犹疑：“理事……许知。”


    许知重复了一遍遍流程。


    【角色扮演度+2】


    ？难道她这回还要从政吗？


    在所处行政区，清道夫会自动获得一个理事席位。实际上，由于他们完全不干政，多一个少一个完全没有影响。


    莱诺并不觉得新来的清道夫会给他造成什么影响。但听到监票人公示，他还是怔了一瞬。这家伙什么时候起的名字？好歹合作了几天，连名字都不告知。这合礼吗？


    他哼笑了一声。旁边的同僚警戒心一下拉满，这个阴晴不定还不遵守礼法的家伙又想干什么。


    一直在收录会议信息的系统立刻察觉到，不过几个政敌坐在一块气氛不和谐可太正常了。


    片刻，许知发现身边的气息起伏有些大。她顺道和系统偏了下题：【三个副理事长啧啧。工作生活应该很精彩吧。】


    离场时，许知正和章女士道别，正聊得起兴，突然感觉有道不友好的视线对准了她，同时，人潮中，有脚步声往她这里靠近。


    她面上不显，依旧笑盈盈的：“章誉？名字很有趣诶。”


    【系统，左后方，监控一下。】


    【好。】


    说完，许知错开两步，转身正好和这个来者不善的家伙对上。


    刚才和人谈笑的家伙似乎有点惊讶，还给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莱诺，你有东西落下了？”


    言外之意是，不然怎么堵在出口。


    莱诺的心情莫名地差劲，低气压从公示持续到了现在。同僚一群人精，警醒得很，散会交流时挨个上来试探，生怕错过一点机会。他的解释是“大会流程还需要精简。另外，有些人的报告，知道自己在念什么东西么”


    但旁边这个倒好，除了中途眼睛侧过来看了一下，就没有后续。散会了立刻和认识的人乐呵去了。


    现在也气人。


    莱诺学着她的样，给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这么做完，他就后悔了。理事和执事散会得更晚，这会周围的人不多，但都是一群鬣狗，见到点风声恨不得扑上来。


    站在这里和一块木头对峙，场面肯定很滑稽。但好像暂时也没有别的去处……半夜邀请客人似乎也不太合礼。


    莱诺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尽量平和，毕竟面前这个家伙虽然不清楚规则，但是天生直觉敏锐。


    “刚才是你同事？你们平日怎么称呼啊，互相叫名字吗？”他佯装不经意。


    许知先是点点头：“我叫他们名字。”


    “哦正常。那……他们也叫你名字？”


    许知回想了一圈，别说，前面两个月，从未有人问过她名字。都是“新来的同事”“我们设计师”或者“亲爱的~宝贝”这样的代称。


    她破旧的工牌上单一个“清”字，据劳拉说，这个工牌已经传了几代了。


    “不。一般称呼职位，或者”


    莱诺等待着下文，面前人卡了三秒，脸色还有点古怪，他直觉接下来的话不中听。


    “亲爱的或者宝贝。你知道的，马萨伦的风气一向热情。”她耸了耸肩。


    莱诺差点气笑。天哪，看看，这新来的清道夫，连社交规则都没理清，倒先变得轻浮。


    “正常。”


    【怎么感觉他语气怪怪的。】


    【像在阴阳怪气】系统附和。


    周围竖着耳朵的人半天没捞着点有用的信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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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蛐蛐了两句，陆续离开了。


    莱诺比了个请的手势，方向指的是入口处。


    许知：？


    “啊？”


    “有一些社交规则你需要清楚一下。”


    许知立刻打起了精神。理事会还有什么特殊的社交规则吗？怎么没听人提起，但转念一想，她那些佛系同事的行径，无人在意、无人提起，也正常。


    许知和两个水晶球面面相觑。


    莱诺的语气倒是真切地轻松了：“社交的基础规则是什么？”


    黄水晶球抢答：“当然是自我介绍啦！”


    昏暗的光线下，身旁响起了轻笑声，视线直愣愣地锁定在她身上。


    许知侧眼一看，莱诺的眉眼舒展开，会议后期那股阴沉感一扫而空，目光温柔地垂下来。


    嘶……这家伙知道自己露出什么奇怪表情吗。


    系统病恹恹的：【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浪费心情。】


    四秒了，还没有回答。


    好心的莱诺决定先给她做个示范：“我是莱诺。职业是画家，兼任马萨伦城理事会副理事长。像这样。”


    许知搞不清这家伙想做什么，但她很清楚，自己不想在这耗着了。如果不是围殴上级有惩罚，真想……打住。


    “我是许知。目前是设计师，兼任理事。”


    回复快而坚定。莱诺很满意自己的教学成果。还需要人提醒，才想起来自我介绍，真是个木头。不过，既然是木头，忘掉也很正常，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心里积压的阴郁气顷刻散去。


    --


    客观来说，这次的会议对许知补全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有很大作用。地上，奇异种和普通人混居，后者并不清楚前者存在。各个大城市组建了理事会，周边小城市会并入临近大城市的治理辖区。


    她对自己的定位也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占位的打手？不确定，但目前看，似乎是这样。


    公示后，秘书长宣布了调整后的各职位的权责范围，关于许知，单单提了一句协助。另外，章女士上台报告的主题是：《高危奇异种的社会化》。


    【难怪，公司一群人懒懒散散的，业务还那么高，感情是专供。】系统唠叨。


    淡黄色的光幕垂下，许知面色平静。


    【任务一：回收金手指已更新。神秘石刻碎片：0/10.


    任务二：角色扮演，进度：14.


    （注：此任务满值为60）


    任务三：见证/确认世界规则稳定，状态：否。】


    末尾的剩余时间是85天。


    除了任务二还算顺利，其他的完全没有进展。


    许知盘算了一通，感觉哪里不对劲。


    “等等。”


    捕捉红天鹅并没增加角色扮演值。这可是清道夫的本职工作，协助理事会，怎么会？


    【可能是延迟？时不时就有点延迟，之前论坛不也有人骂吗？】系统不确定。


    许知沉下心神，还没想出个究竟。一股剧痛突然袭来，从心脏处往四周蔓延，像一场不可遏制的瘟疫。


    许知立刻缩成了一团，整个人俯跪在沙发边缘。


    清道夫灵敏的感官决定了，即使是再细微的痛苦，神经都会勤勤恳恳地传达到位，她无法错过一丁点。更何况现在。


    许知的手掌贴着心脏，剧烈鲜明的疼痛让她不由生出疑心：心脏被绞碎了吗？


    回应她的是急促起伏的胸膛，不复往日的平稳、镇定。


    感官被无限地放大，时间流速似乎都慢了。


    汗水浸湿了她的衣物，额发间一片凌乱，在濒临昏厥的一线间，痛意渐渐退去了。


    许知试图撑起僵硬的身体，却一个不慎，整个人翻滚下去。


    晕过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幸好铺了地毯……


    耳边，系统在尖叫。


    【完了完了，为什么会掉，宿主宿主！】

 29. 贤明的神

    米棕交错的地毯上，蜷缩的人影动弹了一下，手臂往外抽，但没能成功。


    意识回笼时，眼前是一堆纤长的不明物，和她的鼻子只有毫米的距离。直到酸胀感自手臂传来，许知后知后觉，她正趴在地毯上。


    滚下去时，身体下意识地护住了头，于是遭罪的也只是作垫子的双臂。


    还好。她松了口气。


    【宿主宿主！】检测到心跳开始活跃的系统激动得嗷嗷叫。


    背脊发力，许知给自己支起来，轻轻揉了下手臂。


    “这是怎么了？”那场诡异的剧痛似乎还是前一刻的事情。


    系统没有直接回应，它调出任务光幕。


    许知扫了一圈，视线锁定在最下方。


    任务时限：60天。


    【昨晚九点四十，宿主你身体突发不适时，这个任务时限一同异变，一直在下降。最后，停在了60.】


    一次掉25天，再来个俩次，直接打包回家。


    许知的嘴角弯出了阴恻恻的笑。还没来得及头疼主线的神秘石刻，任务时限倒先给了个惊喜。


    她侧头瞥了眼窗外景致，仍旧黑茫茫一片。


    “现在几点？”


    【凌晨四点整。】


    昏迷了六个小时多，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许知垂眸端详了下拳头，感知中，自苏醒始，清道夫的力量已经在快速恢复了。


    许知可以确定，在20分钟内，身体素质会恢复到突发意外前的状态。这意味着，这次剧痛并没有造成持久的损伤。


    不过，对她任务造成的损失已经极其显著了。


    “我们局内的任务检测系统有什么反馈吗？”


    【没有。显示一切正常。】系统沮丧，瘫成了一团毛球饼。


    【如果是异常现象，会有一丢丢补贴……】


    许知反而笑了：“那挺好的。”


    【啊？】


    刨除异常的可能，那任务时限骤降的原因便可锁定在“身份”上。


    任务者使用的身份，绝大部分来源于逝去的人。同时，任务时限往往是载入身份所能承受的最长时间。除去原身份具有隐疾或寿命相关的诅咒外，任务时限是不会轻易变动的。


    【可是清道夫很强大。】


    许知摇摇头：“清道夫是什么？”


    【传闻中神明的造物。】


    是。固然强大，但记忆是定时重置的，唤醒是需要其他人协助的。


    “我碰上莱诺时，才唤醒了一些清道夫的底层记忆。除此外，一无所有。”


    没有常识，没有过去的记忆。不像人，像个擦去旧有痕迹，重新上油、投入使用的机器。


    “清道夫是神明的造物。”许知强调。


    未必是人或者独立的个体。


    【如果是工具，主人想拆除就可以动手……那，是神明察觉到了祂的造物被顶替了？】


    【可我们是官方合作，不是偷渡者啊。】


    系统彻底迷糊了。


    非凡向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如果真的存在神明，祂干预自己的造物也合理。


    可，世界意识才是此世的最高权级啊。身份也是世界意识选中的，怎么她们过来帮忙，还要被踢一脚。


    传闻中伟大贤明的神，也会随意干预世界的发展吗？许知的目光投向无边际的夜色。


    *


    制版桌上乱糟糟一片。堪堪绘制完的纸板，胡乱摆放的色卡，还有选中的布料，全挤在一块。


    许知绕过奇形怪状的人台，在一堆东西里翻找面料册。


    劳拉动了动鼻子：“在左侧纸板下面。”


    果然，一掀开，面料册就露出一角。


    “这次是个大单。顾客想要……呃什么材料来着，但是我们没有备货。不过有一截样品。”


    短短两个月里，类似的话许知已经听过了不下十遍。


    现货？那是什么？以前的参考可以吗？面料，嘶只有色卡，你订下了我们立刻备货。


    总之，作为马萨伦唯一一个专供奇异种的服装公司，同时，还承担着奇异种社会化的责任。这公司在业内的名声还是相当不错的。


    会客室内，一个老太太正在喝茶，神色懒散，一身高领中袖的连衣裙。


    劳拉把面料册递过去：“嘿久等了。这是我们现有的面料和辅料。如果需要介绍，我们设计师很乐意。”


    劳拉无辜地对许知比了个眼色。天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颜色，看着都还差不多。公司下发的讲解手册，她至今没翻到第二页。太难为她这个弱视了。


    许知点头应下，面色平稳。心里却涌起了波涛。


    踏进会客室的前一刻，解锁后从未有动静的任务一反复闪了三下，才彻底灭掉。


    这会离近了，却没有反应。


    【好奇怪啊啊啊。】系统嗷叫。


    【她身上沾染了神秘石刻的气息，但是她没有这东西。】


    这是一张她见过的脸。那天庭审上，坐在媒体席的老太太。


    “这个颜色”老太太指着某个色卡，叮嘱：“但是，染料要用异变蓝杉。点缀的珠子用特产的绿松石，我现在带的这种。”


    “没问题，那怎么称呼您呢？客户。”


    “设计师？”那双棕色的眼扫视过来。


    “许知。”


    “诺恩。”她颔首，顺带将戒指扯下，“要这种，不要带杂质。”


    许知接过，俩人一块观察着。是个光面的圆戒，镶嵌的绿松石色泽纯净，蓝中透绿。


    【是这个东西上传来的气息！】系统对着故障似的任务屏幕弹跳。


    许知和劳拉记录了下诺恩老太太所有的要求，顺带确认了这种绿松石的产地。幸运的是，异变蓝杉的生长地和特产绿松石的矿区紧邻着，都在马萨伦郊区。不用四处奔波。


    “话说以前，纯蓝色的绿松石更受欢迎。人工培育都是往这个方向走。”劳拉感叹。


    “天然的更有灵气。”老太太诺恩微笑，眉目祥和，“以前在五月凡世，行刑者都会带上一串天然的绿松石。传说可以避灾。”


    是吗，还有这种说法。劳拉半信半疑。


    许知背对着俩人整理合同，一字不落地听着，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一道视线总是黏着在她身上。


    交易敲定。


    --


    劳拉四处张望，瞳孔一瞬间变成了金色，确认客人诺恩至少在两公里开外，整个人才瘫到椅子上，又迅速折起身。


    “在两公里外？”


    啊不小心说出来了吗。劳拉挠了挠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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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恢复正常的眼睛眨呀眨。


    劳拉嘟囔：“哎呀，我只是没想到现在她又出来了。”


    “这是你没问名字的理由？”许知面色不变，打趣她。


    “要是认错人多尴尬。”她纠结着，“蜂猴类的事啦。这件事打听打听就知道。长辈以前当故事讲。”


    劳拉絮絮叨叨。据说这位诺恩女士，是蜂猴类的奇异种，这个类别下本身演化后实力就一般般。后面据说出了点什么事，毒腺异化，给她自己毒了，一度神经失常。捡了条命回来，还能正常交流，已经很幸运了。没想到现在还能主持事务，真是个奇迹。


    “好吧。我承认她曾经很有名望，算个天才。但是现在可不好说。不要往心里去。”劳拉指尖虚点了下脑袋。


    --


    画室分割成两部分，一边是工作区，一边是展示区。后一部分此时过分空旷，一面展示墙上只有零星的画作，曾经悬挂的大幅水彩也不知去向。更违和的是，地上还摆了个奇奇怪怪的盒子。


    及地的窗帘全部拉上，室内一片幽暗，但他的画笔并未受此影响。


    纸面上的人逐渐成形，面容、姿态都指向了具体的人。是那天清晨他赶去会合时的场景，清道夫坐在草坪上，握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自娱自乐。


    风里，莱诺隐约听到是“好看？不好看。”随后一阵欢畅的笑声。


    距离近了，他一看，这家伙手里握着一个……泥土团子。


    好，出现了。清道夫的怪癖。


    莱诺被这事吸引了注意力，没忍住提醒她记得给土填回去。但对方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这是个抹了层泥的松果。是我捡的。为什么？因为长得有点像我的玩偶。”


    长得像泥巴团的棕色玩偶？莱诺设想了下，依旧是很奇怪的东西。


    有这位在，也许马萨伦的滞销玩偶有出路了呢。


    闲聊了片刻，他才想起自己是来做正事的。红天鹅正躺在她身旁的草坪上，面容安详，身上没有伤口。


    “要搭把手吗？”对方转过来。


    朦胧的日光撒在她身上，莱诺有种恍惚感。这也是在梦中，不然为什么那颗痣的位置分毫不差？连姿态、做派，似乎也是可预料的。


    “莱诺？”这一声给他拉回了现实世界。


    他立刻撇开了脸，避免被那双黑洞一般的眼睛吸进去。


    真糟心，她到底模仿了谁的皮啊。莱诺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自己，显然，这不可能。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他早找到了，还能叫清道夫先学个皮用用？


    画中人只差一双眼睛时，莱诺停下了。


    他决定了，他要干件好事。反正，那些老东西不是成天嚷嚷要被清道夫抽干了吗？


    莱诺哼笑了声，摆弄了两下戒指，确认消息传达到位。从纠结中抽身后，心情出奇地愉快啊。


    他的好心情没持续一个小时。


    傍晚的日光下，青铜的神像侧招牌闪闪发亮，面目不清的神明在微笑。


    莱诺随意瞥了眼，从其下经过。才走出两步，身后哐当一声闷响。


    周围闲适的行人也被惊到，纷纷往这边看过来。


    墙面上只剩下一截接口尖锐的青铜柄；地下，神像则裂成几块。滑稽的是，“星期日咖啡厅”这几个字符依然是完整的。

 30. 一元神

    下午六点整的钟声响起。


    难得停下打闹的绿藤、猫，室内神色不安的众人。


    莱诺刚推开门，一位僵坐在圆桌旁，神色阴郁的老头立刻开火：“哟，瞧瞧，我们新晋的副理事长要带来什么好消息呐？”


    莱诺准备好的腹稿变得精简：“如诸位所见，青铜招牌裂了。另外，我还有正事要登明。”


    星期日咖啡厅的青铜招牌来自于几百年前，制作者不明，据说是某次庆典时的作品，一并接受了神明的赐福。材料特殊，处于中立区，未受战乱影响，这个物件的寿命不该如此短暂。


    却在这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碎裂了。


    “别在这说风凉话了。”负责咖啡厅日常事务的咖啡师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圆桌几位消停会。


    莱诺翻开羊皮质地的《互助协议》，签下了名字。咖啡师确认后，面色缓和了些。


    老太太漫不经心地想，今天也算有个好消息了。按照协议，清道夫协助城市维持治安，而城市为清道夫重置记忆、恢复精神屏障。


    构建清道夫的精神屏障可是一笔巨大的消耗。上一位，直接抽干了十二个奇异种的精神力，最严重的休养了两个月。只要不是自己提供精神力，那这种供给方式还是很合算的。


    现在好了。这位年轻的监察使签下这份合约，就意味着清道夫需要精神力时，他是最优先级。啧，老骨头们可以安心休息一段时间了。


    她哼了两句歌，和肃穆沉重的气氛格格不入。


    正在商讨的众人东一句西一句，有认为这是世界巨变的前兆，也有人觉得这恰恰是个机会。直到下一道钟声响起，也没什么具体头绪。


    死寂中，她插了一嘴：“诸位，不要忧心，这也许不是我们能够忧虑的问题。”


    一位休假的执事撇开眼，懒得搭理这个鸟。


    在争辩中再次取得上风的莱诺闲适地摆弄着戒指，温和中略带挑衅的笑意才挂住几秒，又凝固住。


    【许知（清道夫）：莱诺，你是不是忘记解锁我的奇异种账户了？请及时解锁，我钱被冻住了，感谢.】


    莱诺青绿色的眼珠被冻住似的，一动不动。


    是有这回事。清道夫精神屏障濒临消散时，为他们专设的特殊奇异种账户会自动封锁。直到记忆重置后，由清道夫本人和协助者两方确认后，才会解锁。


    中转站时，本身收押红天鹅就耗费了不少精神力，又突然被强行吸空了剩下所有。当时光顾着把新来的大胃王甩出去，根本没记起来这出。


    --


    一滩金币、报纸和几把其他玩意，在地毯上铺开。


    许知的眼睛闪闪发亮，在里面东翻弄西鼓捣。


    她都做好跟上级借钱的准备了。结果章女士惊讶地提醒她，清道夫有独立的账户，除了各种权限，也可以存放奇异种货币的收入。


    许知回以同等的惊讶：“指南里没有提过。”


    “当然。三十五年前的指南，能指望它什么。谁给你重置的记忆？”上级脸上的嫌弃溢于言表。


    许知果断招了：“莱诺。”


    对方干脆翻了个白眼：“伦勃朗街道96号。这里通向地上最大的奇异种商贸枢纽，基本可以找到所有想要的。线下、网购，随你意。前提是，你的账号要解锁。”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莱诺的疏忽。


    一个小时后，许知的账户顺利解锁了。但不幸的是，她点进去的详情页，八成会弹出一个提示：请注意，这个商品您也许无法使用哦~


    她对着个人页面的身份信息陷入了沉思。


    【昵称：清道夫009】


    【现居地：马萨伦……】


    【余额：1.7万金币】


    许知和系统眼神交汇的瞬间，立刻拍板：买！


    反正也待不了多久，挣的钱多少花点呀。


    另外，劳拉给许知塞了三枚纪念币。据说是几百年前发行的古董币，那期的寓意正是财富。


    系统的筛选和探查功能全开，许知按照年代将金币纪念币分类。


    金币的背面是熟悉的微笑神像，和星期日的青铜招牌如出一辙。纪念币也是同一个神，不过是侧面肖像，是彩色的，年岁久远，文字和现在的有些出入。


    黑发，绿眼睛的神明吗。许知摩挲浮雕的神像。


    【掉色了都。一个浓，一个淡。】


    一元神。许知低喃。


    身份信息、世界介绍乃至人言，各处都出现了“祂”“神明”的踪迹。


    许知考虑过这是否是个诸神林立的世界，但现在的每条线索都指向了：一元神。


    胸膛中的心跳变得急促，兴趣也愈发高涨。她确实好奇，有主观意识、能够轻易影响各族的神明，如何与公正的世界意识共存？


    更有意思的是，世界意识还给她分了个神明造物的身份。


    许知和系统开玩笑：“神秘石刻造成的恶性影响还没见着。别先卷到这俩的斗争去。”


    【不会吧。】系统的毛球皱成一团，但它检索了一番，更绝望了。


    回收局成立时间太短了，可供参照的案例实在稀少。很多条规都是先出事再补票，瞧，论坛上还有四个置顶申诉贴没解决。


    “别纠结了，读取下报纸。”许知戳了戳自闭的毛球，随后去摸索她新买的通讯器。


    是项链形态，蓝中透绿的绿松石吊坠是通讯器本体。许知以低于寻常通讯器30%的价格买下。


    缘由很简单，这是滞销产品。


    虽然近日奇异种里绿松石盛行，各色珠宝、装饰层出不穷。但当有人尝试用绿松石制作通讯器，并宣称成功时，还是遭受了一通质疑。


    漂亮的石头向来合适。但，此前从未有过绿松石做传导材料的先例。因为这种材料和精神力并不亲和。


    现在提出这个想法的，要么是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天才，要么是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奇异种中知名材料学大师怒骂这个家伙，欺世盗名、博取眼球，并附上了失败的三百例实验样本。声明那个家伙所谓的技巧并不具备普适性，绿松石对精神力反应极其迟钝。】


    “三百次实验都失败了？”


    【是。】


    “成功的那位居住在马萨伦，另外一位在其他地方？”


    【是。】


    真巧，许知微笑着听完这段新闻。有没有可能，这俩的观点都没有问题。而是马萨伦小部分地区的绿松石变异了？


    她戳了戳通讯器，没有反应。


    没事，她明天就能知道答案了。


    *


    许知包袱款款，带着无用的通讯器和收集的资料去上班。


    这次订单主要由她和劳拉负责，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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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把蓝杉采集的任务安排好了。她俩需要亲自负责是领队开采绿松石。


    一条绿松石吊坠的项链被推向长桌中央。


    许知朝正对面的劳拉抬了抬下巴。


    “通讯器？你买这个？”劳拉大为不解，清道夫也用不了这玩意啊。


    奇异种通讯器的使用条件是具有一定精神力，一般来说，幼年形态的奇异种就能够到普遍门槛，随后就可欢快地用精神力实现远距离社交。


    但是，清道夫没有一丁点精神力。


    所以，使用中需要精神力的商品都对许知弹出了提示。


    “我特意买的，你看看这个材料。绿松石？”


    劳拉迟疑着把项链形态的通讯器扒拉至面前。


    不应该啊。劳拉凝神打量着中间的吊坠，成色中上的绿松石，感知中没什么奇异。继而用指节轻轻敲击，淡金色的精神力顺利地融了进去，像被温暖的水流包裹，妥帖、亲和。像那些亲和性极佳的材料，而不是木楞的绿松石。


    许知和眼睛瞪圆的劳拉对视。


    “怎么会……”


    许知清楚劳拉在疑惑什么，家族常年和矿物质打交道的劳拉显然了解绿松石的特性。


    “这是人类会喜欢的漂亮石头。”言下之意，在奇异种眼里，这只是美丽废物。


    “你拆开看看。”


    劳拉揣着一肚子的疑惑开干，切割绿松石后，却更加惊愕了。


    结构上并没有人为干预的迹象。


    “要变天了。”劳拉的神色冷却，不复往日嘻嘻哈哈的模样。


    “这两天的消息，你登入奇异种频道看了吗？”


    “唔，没有。我忙着采购。那是什么？”实际上账号昨天才解锁。


    “奇异种内部的交流平台。各地都发生了很奇怪的事……”


    --


    马萨伦郊区。


    以一条轨道为边界，一边是郁郁葱葱的森林，一边是荒芜的矿山。


    少见的是，两边的生态都挺完整的。尤其是矿山这，总共三条隧道，有俩还是这半年间才凿出的。


    “我们马萨伦是少见的奇异种数量更多的城市。这种石头没什么价值，比它漂亮的也大也人在。这一带的矿山一直闲置着。”


    许知、劳拉一行正站在废弃轨道的入口处，虽然这里没有一个是人，但都象征性地带好了防护装备。


    一股呛人的粉尘味扑面而来，轨道内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我们要不分两队？领队们各带四个人。”一个人提议。


    许知点头。反正这行只是过来确认成色、初步估量下现有绿松石体量，带着几个侧重精神发展的奇异种观摩一圈的事。


    【实时记录已开启。】


    劳拉也没意见。


    在废弃轨道和两条矿洞隧道交界处，两拨人分道扬镳。


    许知一行人是左边这条。才走了一小段，一位奇异种停了下来。


    “这里竟然有这种材料。第一次开采时怎么就错过了这边。”微弱的光线下，凹凸起伏的岩石透着些许细闪，光泽温润。一位奇异种和同伴感叹。


    许知没有回头，先行走了两步。


    前一刻开阔的隧道突然冒出了一堵石壁，封死了去路。


    【任务一，神秘石刻碎片：0/10.】


    0的位置开始闪光。

 31. 旧梦

    崎岖的石壁距离许知的鼻子只有两厘米不到，略微发潮的腥味近在咫尺。


    清道夫极其灵敏的感官下，身后另外四道心跳一瞬间消失了。


    【后面的入口也消失了！】


    许知在往前打还是往后中犹豫了一秒，头上的供顶往下压，脚底踩实的感触也随之消失。


    坠落的几秒间，许知抓住了一块岩石，稳定住身形，在附近一块平坦的岩石着陆。


    许知站稳，才抬头打量周围的光景。一点轻微的响动疾速逼近。


    在侧边。


    许知不动声色地停了两秒，佯装未发现来者。在那一击砸在头颅前零点几秒，身体像一团软泥般分裂，在攻击者原来的位置会合。


    那团黑影扑了个空，竟然也迅速冷静下来，即刻转身，甩动的辫子带出隐隐破空声。


    一张陌生的脸孔，很青涩，看上去最多二十出头。黑发，棕色眼睛没有半点神采。现在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似乎下一秒就会冲上来。


    如果不是在暗处攻击目标时既准确又果断，许知可能会以为这是个瞎子。


    更糟糕的是，她的心口在发热。寂静中，两道心跳交错响起，连节奏都相似。


    许知有个古怪的猜测。她分出了一只手臂，悬在胸前、保持着攻击的姿态。


    但是，当这只手臂横在俩人中间时，微妙地朝对方靠近了半寸。


    许知的感知中，这只手臂的攻击意向在削弱，似乎不完全为她掌控。


    而严阵以待的女孩眉头拧起，神色松动，变得困惑。


    【这怎么了？】


    【对面也是清道夫。甚至……】


    对峙的片刻间，胸腔里的心跳与另一方诡异地重合了。


    “清道夫009？”许知率先出声。


    对方暗淡的瞳孔睁大，嘴巴张开。许知才看了两秒嘴型，周围的景象全部消散了。她自己则陷进了一片白茫茫的柔软里，视线所及处一片白雾。


    等等，我的手……


    许知一个激灵跳起来，成功被卡住。奇怪的白雾限制住了她整个身体，双臂无法动弹。


    【诶诶，手还在。】系统赶忙安慰。


    许知晃了晃唯一能动的脑袋，轻飘飘的，不像是转头，倒像一片棉花漂浮。


    这片空间里的重力消解了？或者是某种新型幻境吗。


    这样一想，许知的心倒安定下来。依照清道夫的身体素质和精神屏障，地上很难有人或奇异种能束缚住她。


    能给她造成麻烦，这不意味石刻近在眼前吗？


    等待间，下方的白雾散去了一部分。一些光影交错着，不知名的植物、红色液体……


    杂七杂八的东西晃过，许知打了个哈欠。下一刻，一个身影凭空蹦了出来。


    黑发棕眼，立刻从小女孩抽条成了十七八岁的模样，不变的是那双失神的眼睛。下一幕是她在收拾东西。


    看到这儿，许知咂摸出了点门道了。这是清道夫009的记忆？从诞生到记忆重置前？


    神明给造物设下的程序是记忆消失、重置。这个石刻却让她重温了早该湮灭的记忆。


    对着一闪一闪的任务条，许知和系统琢磨着。


    最后一幕是马萨伦城门前的远景，清道夫009站在那儿神色逐渐变得茫然，一些经过的奇异种变成了普通人的形态。


    精神屏障溃散，无法辨认人与奇异种。这是记忆重置后的症状。而这，竟然是第一次记忆重置。


    上一位清道夫调走，许知作为009补位。她还以为此前，009这个身份已经经历过不少记忆重置了。


    【不对劲。】许知的目光变得冷冽。


    回收局选择的都是意识已经消失的身份，而这时，原来的009虽然面临了记忆重置，但还保留意识。许知载入时，正在公司楼下，这个间隙中，清道夫的意识就消散了吗？


    一股寒意从她背后窜起。


    清道夫009这个身份是否是一个早有预谋的陷阱？神明对于世界意识的先手？


    思绪涌动间，迎接许知的是第二次坠落。


    和上一次被限制住旁观不同，这回，许知能够行动。


    尖锐的剑锋从上方一个刁钻的角度刺来。


    许知的战斗经验第一时间给出了最优解，屈身往侧边避开，再回击。


    但身体并不听使唤，后退、硬抗，和对手僵持着。对力量不占优的一方来说，这是个相当青涩的应对。


    许知分析停顿——她怎么敢肯定现在被迫还击的人力量如何呢？


    顺势进了一寸的剑刃与脸庞相擦而过，冰冷的金属映出一张熟悉的脸。尚且年少，眼神还残留着几分慌乱。


    很多年前的自己啊。


    “向我拔剑！”一声厉喝。


    【宿主，这是记忆重现吗？】


    许知的眼神变得冷淡，舒心的是身体忽然能自行操控了。她当即抽出腰侧的冷兵器，对准对方心脏。


    长剑没入血肉的触感非常仿真，猩红色的温热液体溅在许知的手面上，一如多年前。


    【诶！】系统愣住了，它还以为是石刻故意挑衅，怎么宿主真的刺过去了。


    【石刻窥探了我的记忆。】一个糟心的场景被重现了。


    【哦哦，是那种把人困在记忆中的伎俩吗？】


    【也许。】


    不过，之后可能得谈谈回收局的记忆保护。许知冷笑，关键时候尽掉链子。


    果不其然，当许知刺穿对方身躯后，这个幻境逐渐坍陷了。


    夹杂着灰尘、潮味的空气中，她踩在了结实的地面上，面前是畅通的隧道，后方则有四道速度不一的心跳声。一股暖风撩起了侧边的发丝，蹭过耳廓，几秒后消失了。


    【不是原来的位置！】系统调出地图，现在他们的位置已经在矿山隧道中程。


    许知调整好表情，转过身问候。几个人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扶着岩壁喘气。一问却都说也许走久了，有点累。


    没有任何记忆吗。许知点头，一行停下休整。


    一直到测绘完成、穿越了整条矿山，都没再出现什么异样。


    许知在出口处和劳拉顺利会合。


    “一切正常？”


    “嗯嗯。就是味太重了，霉味熏得我要晕过去了。幸好最多再来两次。”劳拉郁闷。


    许知拍了拍劳拉肩头蹭到的灰。意识里，系统正在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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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0.2，0.2.为什么这玩意还有小数啊！】


    光幕上，神秘石刻的收集数量从0跳到了0.2.


    许知的目光投向了远方的马萨伦城门。现在，有比石刻更紧迫的遗留问题需要解决。


    *


    奇异种频道。


    【身份核验中……清道夫009成功登入】


    和人类的论坛版面类似，分了几个区域，要务这一板块是许知此行的目标。


    许知粗略扫了眼，这个板块下都是马萨伦各个机构发布的政务，如理事会选举重组、法庭公告。


    经法庭查明，犯罪嫌疑人红天鹅涉及……其犯罪行径严重扰乱社会治安、侵犯马萨伦公民合法权益……目前，红天鹅已经收押，处于监管中。落款是马萨伦法庭。


    【这好像是目前唯一一个同时在人类和奇异种权力中心的政府机构。】系统自有它的关注点。


    红天鹅。许知的视线则停在这一个代称上。


    庭审时公布了红天鹅的种族、年龄、真实姓名，而这则法庭的公告用的却是代称。


    “系统，读取其他的法院公示。公示中罪犯用代称还是姓名。”


    【收到。据前后两年的法庭公告，凡是判处监管的，以代称公示，此外其他刑罚，罪犯公示姓名。】


    【另外，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频道里，并不能检索相关的法律细则。】


    许知“哦”了一声，神色晦暗不明。更早展开远距离交流的奇异种们，其交流平台的建设会比普通人类更落后吗？


    还是说，只是她这个特殊账号无法检索？


    【我需要去见她一面。】


    许知有种不妙的预感，这个世界可能比她预想中水更深。


    【可以耶。明明尽到了清道夫的职责，但没有扮演值，真奇怪。不过，我们现在需要观望下公共板块吗？】


    【当然。】


    劳拉前几天提及过一件事，公共板块里，各地陆续发现了同一件异事：会合地上的青铜神像牌出现了程度不一的破损。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公开板块难得热闹起。不祥和新生等字眼反复出现。


    一条接一条的内容多是猜测，有用信息不多。


    【先找个由头去见红天鹅。】许知拍板。


    ——


    “什么？”值班人员瞪着一封探望申请书。


    旁边的同事见状也瞥了一眼，昏沉沉的脸色顿时清醒：“这怎么通过的，之前有这种先例吗？”


    值班的奇异种迟疑：“至少马萨伦没有过。我再确认下，以防万一。”


    一位奇异种向上级层层确认的间隙，另一位低头端详着这份已经通过的申请书。右下的印章来自理事会新晋的副理事长，金色的印章中隐隐伴随着精神力波动。他用手去探，尚未触及便被浮动的精神威压弹了回去，一副拒之人外的姿态。


    一个小时后，值班人员收到了回复。通讯器上弹出的是：属实，无误。


    两位同僚四目相对，面带苦涩。俩日内，将有人探望高危监管物。


    “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吧。听说隔壁城曾经探监时，有位长官被直接撕碎了，护卫到的时候，人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

 32. 装备

    她的眼皮一点点合上。


    奇怪的是，困意明明是清道夫精神屏障溃散时的表现。重置好记忆才几天，她的精神屏障结实得很。


    【系统？】醉酒似的迷糊语气。


    回复的是一个哈欠。


    【宿主……】


    蔓延而上的困意将她带入黑沉的梦境。许知难得没有反抗，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像一根紧绷的弦，一触即发。


    也许是隧道里重现的过去，或者其他的渐渐克制不住的情绪。在这个诡异的环境里，她决定纵容自己先睡一觉。


    直到初夏的暖风、阳光顺着窗户钻入室内，许知的眼睫掀开，这才意识到的确是次没有波折的睡眠。


    她享受了几秒的安宁，光幕便主动弹出来。


    【任务一，神秘石刻碎片：0.2/10.】


    0.2保持着一种恒定的光亮。有别于检测到周围有石刻时闪灭的操作。


    许知凝视了两秒，点击那个数字。


    【神秘石刻：神奇的外来物，对灵魂有助益。安全无害，可装备。是/否】


    捕获的金手指可以使用？


    上一次可从未弹出这样的提示。是科技向世界和非凡向的区别？许知的眉头扬起，毛球状的系统也弹跳起来。


    那她倒要看看这点石刻有什么作用。许知果断点击“是”。同时示意系统，立刻检索细则与案例。


    叮——


    悠长的响声后，左手小指上被古怪的暖风环绕，即刻多了一道戒指，闪动着银色的光辉。


    片刻后，又消失了。


    装备页面上，依然显示着石刻碎片装备中。看来只是在视线中隐匿了。


    对灵魂有助益？许知琢磨了下，往窗外看去。


    往常，她会看到人和奇异种的外表特征，如红天鹅的触须、劳拉闪亮的壳。但这回，急匆匆的行人身上弥漫着奇异的雾气。


    有的是一小团，还非常疏松，似乎来阵风就可以吹散；奇异种的雾气阵势则更大，再有的很隐蔽，偶尔才浮出。


    许知往自己头顶瞄了眼，除空气外别无他物。


    路上行人都有，奇异种的还更强盛。独自己没有，那不就是——精神力？


    许知意念一动，眼前的奇异景致瞬间消失了，似乎还是个普通的清晨，人类和奇异种交错着。


    许知凝视着面前的场景，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视角可以再收缩吗？


    不可见的和风拂过她的双眼，暖意退却后，面前这个世界便只有人。在桥边拉小提琴的奇异种变成了普通的老头，张开翅膀打理花草的老太太更是让人心忧，恨不得上去搭把手。


    可以随自己心意控制的“天眼”吗？许知的眼睛明亮几分，清道夫有强健的躯体，而这个莫名其妙的石刻，将弥补神造物精神上的瑕疵。


    不错，以后打架底气只会更充足。许知晃了晃脑袋，笑得跟捕猎顺利的狐狸一般。


    【只有一条明文规则：没有意识或者自主意识极其微弱的金手指，可暂时使用，使用需合理合规。所以上一回的书不行，它不仅有自我意识，启动方式也邪门。所以没弹出提示。】


    那这一回的就更良性吗？许知存疑。


    普通科技向世界中，因为致使关键人物死亡、世界命运偏离，书才被世界意识锁定。


    而这里，是一个非凡向的世界。能让世界意识求助，神秘石刻造成的危害只会更严重，至少是持续影响世界发展的程度。


    可根据这两个月的见闻，虽然有些异动，但大体上还是个安平的时代。


    目前，根据她所得的这点石刻碎片，可暂时推测，神秘石刻可能是不具有意识的。不具有意识，它就无法主动造成恶性影响。那目标就需要从石刻转向背后的持有者。


    哎呀。许知脸色苦恼地把玩通讯器，但胸腔里的脏器却愈发兴奋，骨血中欲望在升腾。


    往前，再进一步，她要看看，这层层迷雾背后的究竟。


    *


    伦勃朗街67号，常务理事会。


    羊毛椅上，许知一边浏览奇异种频道，一边听系统收录地图。


    这是她接触第四个奇异种专属的场所，还是在伦勃朗街道。


    循着地图，许知屏蔽掉清道夫的视角后，伦勃朗就是一片破落的居民区。指示牌上的油漆都剥落了大片，古典陈旧的建筑群林立。


    系统并没有收录奇异种视角的地图。靠着视角一关一开，才把地图给对应上。


    系统间歇性沮丧：【该有的信息要不姗姗来迟，要不没有。这个世界意识一点不顶用。】


    出于怨气，它还顶着自己的账号，去回收局工作论坛发了个吐槽帖子。帖子名称叫做：闻所未闻的世界意识/不靠谱汇总/绝赞连载中。


    关于世界意识的不靠谱，许知也纳闷过。按理来说，世界线或人物命运偏离，世界意识应该是最清楚的。


    它们有全知的眼。即使是处于沉眠中，中途醒来一次也足够察觉异动。


    但这个世界意识不同。它至今没有给出世界经历的异变。哪儿被石刻影响了？石刻会对使用者有要求吗？这些关键性的信息，通通是缺失的。


    许知先前还和系统调侃，比起视线遍布世界角落的同类，这个世界意识更像个一无所知的半瞎。她们摊上隐藏款啦！


    等待途中，许知又要了杯茶，和系统专心地刷频道。


    公共板块的一个热帖在讨论神是否存在。


    甜心蛋糕：史书说，史书说，通篇都是这些话。但现在，有活种看到了？


    暴力胡萝卜：附议。几百甚至千年前的事，与其说神，说不定是很强大的奇异种？为表……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靠近。


    许知头也不抬：“放旁边就好。”


    “好，请用。”


    一块阴影正好落在频道页面，微卷的金发垂下。许知眼珠一转，对上那双青绿的眼。


    莱诺撑在书桌上和她对视，嘴角噙着一抹笑。


    【怎么感觉眼神怪怪的。】


    系统学习成果倒是不错。莱诺语气虽然温和，但眼睛里的探究意味都要溢出来了。


    奇了怪了，这家伙约人，自己来迟了，反倒用这种眼神看她。


    许知叹气，许知拽了一把金色的绸缎。


    --


    很奇怪。


    莱诺确定，感知中出现了一股陌生的精神力波动。非常微弱，浮现了几秒就消失在人海里。


    他不确定是生命体征微弱，还是掩藏巧妙致使的。


    马萨伦出现陌生的精神波动太正常了。作为奇异种最大聚集地，人类视野中的金融枢纽，总有人慕名而来。


    莱诺见识过太多陌生的精神力，甚至有些烦躁。他卓绝且敏锐的精神海总是会不自觉地观察、向外辐射。为此，莱诺耗费了一番功夫，让它收敛好奇心。


    但这股精神波动和其他不同。他下意识地想去靠近、去探究。


    太微弱了，是这个人身体虚弱吗？莱诺的思绪躁动着，从拱窗扫去，一无所获，连那股精神力的尾巴都没抓住。


    他踌躇这一阵子，约定的时间就迟了，干脆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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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给她要的茶带过去了。


    也算带点歉意的礼节？


    对方闲适地摆弄着通讯器，一派自得。也许看到什么有趣的内容了，眼神像被粘在屏幕上了，完全不关注外界。这理应算个愉悦的场景。


    但一照面，莱诺直觉，许知不对劲。眼睛的判断是没问题。仗着清道夫没有精神力，他果断地释放出精神力。


    纤细的金线环绕在对方身侧，挡住了所有的逃离方向。


    也没问题。莱诺更疑惑了，可能是工作久了产生错觉了？


    头发被一拽。


    他直起身的动作被迫停住，幸亏下盘稳当才没出洋相。而拽他头发的那家伙已经麻溜地挪到旁边去了。


    “抱歉啊。还以为，茶在这边，没反应过来。”


    语气无辜，眼神似乎还有点可惜。莱诺宣布，他的好心情到此耗尽。


    【可恶！】系统气炸了，简直不可置信。怎么会有人迟到了还先来个下马威！


    许知回味了下莱诺头发的手感，顺滑光亮，养护成本估计不低。哪天这货突然发神经，直接给他头发剪了。


    不过，金色的精神力么……这一路观察，精神力发金的鲜少。以灰蒙蒙的居多。


    这颜色代表强度吗？许知掩下眼里的思索，轻快道：“什么合约要我过目?”她甩了甩手机，语气浮夸：“还让我带上通讯器。我这个不是人类通行的手机吗？它怎么算通讯器。”


    “清道夫特制版本。奇异种频道登入了？”


    黑脑袋点头。


    “这个频道的检查是通过精神力。所以，清道夫的是定制版本的通讯器。其他的人拿到了，也没办法使用。”


    莱诺修长的手指没入衬衫袋口，一个方块掏出，在半空中展开：“自己看看，并签名。”


    《清道夫精神力供给协议》


    许知第一眼就注意到下方莱诺的落款，她的警惕性顿时拉满。


    【这么好心？】


    挨条读完，竟然没有问题。一份完全利于清道夫方的合约。


    【天哪，莱诺做慈善？！】系统比许知还震惊，它从各个角度解读，都没发现隐患，这太令统费解。


    签署途中，旁边人冷不丁出声：“在马萨伦，这份合约已经闲置了二十二年。”


    言下之意，没有人乐意做这个赔本买卖。


    莱诺慢条斯理地补充，但毛茸茸的黑脑袋“哦”了一声就没下文。


    他等了几秒，清道夫依旧没有反应。没有感谢，没有……


    莱诺的面色冷下来。他的心情更糟了，早就听同僚吐苦水，称清道夫不知世事还迟钝。但以前，他可没上赶着吃这种苦头。


    神明在上。注定遭受的无法避开吗。


    他叹了口气，反而想开了点。


    石刻碎片比许知预想中更好用。原本，清道夫身份加持下，感官、直觉已经极其敏锐了。现在这装备一上，至少有数十倍的增长。


    她能轻易地感知到旁边这金脑袋的情绪波动。起起伏伏没停，现在又回升了点。


    许知没忍住：【他一个人在唱戏吗？】


    【也可能在密谋。总之，我们要保持警惕！】


    “好了，就这一件事吗？”协议递过去。


    许知的算盘开始打响，红天鹅的事在她这还没结束。也许是个突破口。


    “马萨伦在组建临时护卫队。选择上，要兼顾外交。”


    许知了然，这绕了一圈才说。看来是——告知她。


    “我入选了。”陈述的语气。


    金脑袋点头。

 33. 第一个世界脱离前的日常

    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祝悉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探班，据说是因为祝伊在隔壁剧组；活动观众席，主办方刚好也邀请了；电影宣传预热，理由更是一堆堆的。


    偶尔会有同框照，不过因为姿态太坦然，以及圈内两位的好友传闻，没掀起过什么风浪。有时候被谈及，也多是因为两位多次合作。


    表演水平日渐精益的演员，鲜少和娱乐圈合作的著名摄影师。多次合作的成果都出色，怎么不算一段佳话？


    系统戏称祝悉是个可能在任何地点刷新出来的npc.


    【哪哪都能看到他，虽然每次理由好像挺正当的。】


    稍微令它安慰的是，虽然像地拨鼠般突然冒出来，但祝悉每次的行动都大差不差。邀请？合作或者分享剧本。


    前两者还在系统的预想内。毕竟事业狂嘛，合作顺利有下一次也正常。但剧本这事，确实给它惊住了。


    话题开头还是正常的，谈风景谈美食，它打了两把游戏的功夫，话题就拐到了剧本。


    “许老师，接下来三个月有什么计划吗？”


    “唔打算接个配角或客串。”


    祝悉“啊”了一声，笑容和煦：“那其实这个时间段还是比较空闲的。”


    “有没有考虑去明导那试试？有个不错的剧本。主角配角都还空着，时间也不冲突。”


    许知笑着含糊过去了：“没空呢。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事。”


    系统分神琢磨了下，这人还怪好的。主动推荐资源，不过现在不需要。


    但剧本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被提起时，甚至还规划到了明年。系统震惊且狐疑，到底谁是许知经纪人啊喂！这家伙怎么天天想着未来的事。


    如果不是因为宿主坚定地拒绝了他，系统怀疑，这家伙可能会搜罗好五六年分量的剧本。


    【嘶不对劲。】


    呦，系统长脑子了。许知逗它：“哪不对劲？”


    【他操这么多心。人类说这一般是因为……】


    许知洗耳恭听。


    【他想当你妈妈！】


    许知的表情凝固住。算了，不指望这个二傻子能想出什么正常回答。


    她平息了会心绪，整理好台本，往台前走去。一站定，相机声争先恐后地响起，灼目的打光灯下，隔着人群，她和祝悉遥遥相对。


    --


    许知微笑着环视，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似乎那一个瞬间的对视，是他的错觉。


    直到次日，那个眼神还会时不时浮现。


    要是没隔着那么多人，就更好了。


    祝悉趴在桌上，旁边摞着一堆纸质剧本，大约有半米高，阴影好巧不巧落在他脸上。


    哦，这是他这几个月的成果。祝悉伸出一个指节，从中间一推，上层的纸册哗啦四散。


    诓人，借口。一些赌气似的词语像气泡般接连冒出。


    怎么可能没有时间？真的一点规划都没做吗？还是说，不想告知他？


    对着一堆纸思索无果，祝悉仰躺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出神。


    他碰到许知的次数的越来越少了。


    二三月份时，每个月至少能见个七八面。到了四月份，就跟蒸发了一样。如果是休息那还可以接受，可是据祝悉观察，偶尔冒出的许知，那副行色匆匆的模样实在不符合这个猜想。


    去做什么了？我可以知道吗？


    任凭各种思绪起伏，人前，他们依旧是体面的好友，愉快的合作者。


    不能再进一步吗。


    祝悉罕见地痛恨他敏锐的观察能力，更亲密更冒昧的请求还没说出口。就被那双眼睛制止。


    温和是她，友好是她，冷淡、客套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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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伊蛐蛐他眼神太热烈了，还扬言下回拿他作学习样本。一通嘴欠后，显出点人性，安慰了两句“来日方长。不急哈。”


    祝悉的心情好转了些。来日方长，他低声念叨。


    *


    搁这等她呢。


    许知叹气。也许她还得庆幸，任务完成后，回收局才出bug。


    寂静的深蓝中，许知的意识小人四下飘荡着，不知道那儿冒出来的怪风，东吹一阵西卷一会。


    【我们会去谁的梦境？】


    回收局才上线不久的入梦功能故障了。许知开始盘算最近和谁有过身体接触，她有几率进入任何一位的梦境里。甚至不只一个。


    夭寿了。别挨个进去，结果精力耗尽晕倒在家中。小人面无表情。


    【这个好像是……祝伊？】


    话音刚落，许知就降临在一片云层里。她俯视着下方的光点，一颗颗贯连，一颗更比一颗耀眼。


    这位可是个大工程啊。她可以窝在上面不下去吗？


    【功能维修有通知了喊我。】


    故障的入梦无法自主脱身，许知决定睡一觉得了。


    她美滋滋地躺好，才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云层载着她跑了。


    【？？？】


    风糊了许知一脸，随之而来的是失重感。


    “噗通”，她人直接肉身降落了，陷在草坪里。


    所幸没有痛觉感知，且这草打理得很用心，青翠细嫩，擦过脸庞只有隐约的痒意。


    一阵机械摩擦声靠近。


    “你……是妖怪吗？”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穿着病号服，左腿打着石膏。脸色憔悴，四下张望了会，又扭头看许知。


    哦豁，掉到谁的梦境里了。


    不过，她最近可没接触过小孩，是哪位在……回忆童年？

 34. 卡奇洛来访前奏

    “马萨伦与卡奇洛长年维持着友好的外交关系。”


    莱诺言简意赅地介绍着来访者，还强调了俩城是在1109年开始建交，之后每一个尾数为9的年份都会有外交活动。今年是1309年，似乎也合理。


    “哦——那这几天的时间，活动不会很仓促吗？”


    这两个月可完全没听到风声，上次会议也未提过。


    莱诺横了许知一眼，语气平淡：“不。这是一次特殊的来访。”


    空气静默了两秒。


    他才补充：“一次私下来访，不会大动干戈。他们来探望我们的监管所。”


    监管所，还需要清道夫护卫左右。许知念头一时间飞速变化，绝对不是来看什么简单货色。


    这也许是个切入点。许知立刻让系统记录。


    她面上镇定，带着清道夫常见的人机感，语气还没波澜：“那我需要先去实地走一圈吗？我不知道位置。”


    【踩点好耶！我们可以趁机观察下红天鹅在不在附近！】


    一只修长的手指晃动。


    不需要。


    许知挑了下眉头。


    “过来。”


    黑脑袋不动，眼睛里明晃晃的疑惑。


    “我给你加个精神印记。它包括周边地带及内里布置的所有信息。”


    清道夫是看不见精神力的。许知秉持这点，一边装瞎，一边感受着额头上温热的触感。


    金色的丝线在清道夫的意识表层汇聚，像根画笔般，轻巧地勾勒出监管所和周边通道的布置，两秒，建筑群收敛在精神印记里。


    【！！！】


    【世界线有进展了！】


    “后天八点见。”莱诺收回手，满意地看金色的印记没入清道夫的额心。


    凭借他对精神力的控制，完全不需要肢体接触，灵活精准的精神力便可达到目的。但是，他还是多此一举了。


    这是因为他周到啊。一来清道夫没有精神力，二来许知刚才那个茫然的眼神，显然也没接触过精神印记。他上手确认下，更妥当。


    另外，莱诺收敛住眼里的探究，也可以检查下她到底有没有出现奇怪的变化。


    一举多得。


    背靠红色的羊毛椅上，莱诺捻了捻指腹，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皮肤的触感。


    合上眼不说话时还是一副正常的清道夫模样，混在人和奇异种里，光靠那股人机味都能识别出。平常一开口，才鲜活起来。要是不多手就更好了。


    目前没有变化。如果后续有异动，印记会给他诚实的反馈。他伸手将被扯乱的发丝往后捋。


    一个小时后，通讯器表面掠过肉眼不可见的流光。


    许知（清道夫）：如果我需要了解马萨伦奇异种的常识，我该去哪？或者说，奇异种有专门的资料库吗。


    有这个自觉，也是一种进步。清道夫至少五年才会调动，总要了解一点马萨伦的人文风情。


    莱诺嘴角上扬了点，不仅指出去处，还耐心地附加了一堆提醒。不时，对话框内满当当两页。


    --


    【图案还挺漂亮的。】系统难得没蛐蛐莱诺。


    清道夫清透但没有任何内容的精神屏障上，一个淡金色的印记半隐半现。


    气息有些熟悉，也许在哪儿碰见过？也不对，没石刻前，清道夫的身份下，自己不能感知到精神力的气息。


    也许是错觉，或者这种出色的精神力可以传递出一种亲切感？


    许知纠结了会不再操心，挥挥手，石刻将她和这个印记隔绝开。


    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光幕上。


    任务页面上，自载入以来，始终静默的世界线概括终于有了动静，屏幕分割成两半，一块是原定世界线，一块是扰乱后的世界线。此时，各色的符文慢吞吞地浮现。


    许知挑眉，这个世界意识能靠谱一回了？


    符文加载得很慢。十几秒过去，第一行也没填满。


    好吧，也许是个大工程。许知漫不经心地等待，总归等会她就能获得足够的信息，


    主角，配角，其他关键人物。被扰乱的命运。层层迷雾会被驱散一部分。


    系统闲得看了十七个小道消息后，原定世界线终于加载出来了。


    【地上，诸城各自为政，奇异种与人类之间勉强维持着一种平衡。公元1310年，权柄即将归一。地上的胜者也许是卡奇洛。】


    【卡奇洛，那不就是后天来访的那个城市吗？】


    1310年？许知的神色变得微妙。不就是明年，难道这次世界线的剧情是地上诸城诸族的统一？


    石刻扰乱了统一的进程？或者落到了其他竞争者手里？许知捏了捏眉心，等待被扰乱版本的世界线加载。


    两个版本互为参考，才能更快确定方向。


    被扰乱版本加载完成时，许知却和系统大眼瞪小眼。


    系统的兴奋彻底被浇灭：【怎么会两个版本一模一样？】


    光幕上，左右如出一辙。


    有一个版本出问题了？许知拧眉。可以确定的是，石刻扰乱了世界线应有的进程。如果没有任何重大变化，她压根不会出现这里。


    【如果原版出问题，那石刻在卡奇洛竞争者手里。相反，那石刻就在卡奇洛。】系统初步分析。


    这是目前最友好的猜测。许知冷淡地扫视这个光幕。按照这个世界意识的德行，两个都错也有可能哦。


    两个都错有必要传递给她吗？这可不是世界意识的义务。世界意识和回收局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如果对方不传送必要消息，回收局也奈何不了。


    两个都错？两个都……对？


    许知被自己荒谬的猜想惹笑了。


    【想不出个究竟，先找点正事做。】


    *


    奇异种图书馆，下午一点。


    书与各色器具平分天下。许知在角落的书架中穿行，宝石、发光的彩页，最后选抽出了一本封面泛黄的纸质书。


    这她唯一能选的版本。


    前两个版本是奇异种的偏好，采用亲和精神力的材料制成，两相接触，便可获得所有信息。清道夫去接触这个，太违和。


    可惜了。许知的感知中，拱顶的灯具都散发着微乎其微的精神力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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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眼睛盯着呢。再说，谁知道这些作为信息载体的器具，会不会自动收录阅读者的精神力，或者留下痕迹。


    许知弹了弹封面上的灰尘，《卡奇洛简史》。


    莱诺只是简单提了一嘴，并没有介绍卡奇洛的意向，而奇异种频道里，各城有各自的分区，公共频道大部分时候没个活人，无从获得其他各城系统的信息。


    她粗略浏览了一遍，和上本翻看的《马萨伦简史》相比，两城市的奇异种机构设置高度相似，理事会、星期日咖啡厅等等。


    【诶诶，星期日咖啡厅是神学类场所。】系统半是疑惑，半是纳闷。


    【这是我见到的最轻浮的神学场所。而且，这还是一元神，独享各族敬慕。一点架子都没有……】它陷入了自己的猜测，难道真如奇异种八百个谣言中之一，传闻中的神明，其实只是一个格外强大的奇异种。


    席位？一人一统同时困惑。


    与马萨伦比邻的卡奇洛，仍旧保留着一个古老的政治传统：家族推选制。理事会的九个席位中，有三席归属于几个奇异种家族。


    书上注明了成书时，这三个席位的归属家族。还严谨地备注：席位会在不同家族间流通、转手。以上仅为本年的参考。


    这个半腐朽半文明制度下的城市，在明年实现了统一？现在都五月了。


    【不会石刻就在他们手中，加速了吞并过程？我们的任务是阻止卡奇洛？】


    【难说。】


    阻止了卡奇洛，然后呢？这条世界线中，哪个城市会推动统一，这些信息都待定。许知默默合上书。


    内心深处，一个疑问开始发酵。即使是任务时限没降低前，她也只有90天的时间，这个奇葩世界意识指望她一边提防神明，一边推动世俗大一统吗？


    许知揣着一肚子疑惑迈入彩玻璃镜中，两秒后，落地星期日咖啡厅。


    “两百年没有踪迹了！”一声大吼，跟头受了刺激的牛似的。


    许知立刻调低耳朵的声音感知。


    现在距离两点还有几分钟，是马萨伦的午休时间。但咖啡厅内座无虚席，一群头戴羽毛装点环带的人正在激烈地辩论。


    马萨伦没有这种装扮。是外来者。许知听了两嘴，还是时下最热的那个话题。神明是否还在。


    认为神明已逝的那方获得了争论上的胜利，呜呼一声跳起来庆祝。另一方苦于没有实际证据，保持着静默。


    “是啊。没有东西还能证明神还存在。”


    一道苍老的声音附和着，是咖啡师。许知观察这群人时，她在看许知。


    【宿主，她盯着你说完了这句话。】


    “嗯。不过，他们头上的羽饰也算帽子？”许知用手点了点头。


    “异乡人，凑合算呗。”


    闲聊了一通许知才离开这。内心的疑点却越积越多。


    神明是否逝去这个问题上，没有人比许知更清楚。她就是神明依旧存在的佐证。


    如果神明真的逝去，说不定是件好事。在对方中，自己估计是个鸠占鹊巢的家伙，鬼知道会不会再出现任务时限锐减的情况。

 35. 卡奇洛来访（一）

    一座隐藏在阴影里的高塔，常人不可见。


    尖拱门内，正中间是螺旋式上升的阶梯，与各层相接。约有百米高。各层收押监管物的隔间泛着微微的光，柔和的暖光从顶上洒落。不像个监管所，倒像是从哪里截取了一段夕阳。


    各层环形的廊道和阶梯俱是空荡荡一片，没有半点人影。


    整点的钟声响起前一刻，门自动开合，一行身着笔挺正装的奇异种鱼贯而入，朦胧的光线下，肩章的穗带泛着淡淡的银光。


    “如常，无异样。”一位打了个哈欠。


    领头的那位瞥了他眼，冷笑了一声，领队巡视完：“监察中枢没问题。但实地巡视依然要做到位。特殊时期。”尾音压得很重，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哦~”


    “长官慎重。我们一定向您看齐。不过，五月凡世，世界上能避开监察中枢的东西可能还没诞生。”


    领队脸色更加阴沉了，哼了声调头离开了。


    雕花的扶手上，一只眼睛悄悄地睁开了。


    *


    星期日咖啡厅，上午。


    这俩天的咖啡厅叽叽喳喳就没停过，白天哪个时段进来，都可以听取一片人声。


    许知点了杯奶茶，在角落里慢悠悠地翻看借阅的书。


    叮。轻微的一声，来自搁在旁边的手机。


    【劳拉的消息。说这几天工作还挺顺利的。】


    护卫的优先级更高，接到通知那天起，许知就没去上过班。这两天悠哉悠哉地查阅资料、听各种小道消息，不要太滋润。


    劳拉这边进程顺利，那就更好了。至于矿山，按照既定的安排，不出意外，她还能赶上最后一趟。


    “哇喔，你们好了不起哦~”


    “谁腐朽啦？最腐朽的不该是清道夫这一族吗？”


    一旁的争吵突破了嘈杂的环境音，掷地有声，一瞬间室内变得安静。


    许知的耳朵默默竖起来。好端端的，怎么扯到她了。


    是一位带着羽饰的青年男子，面容青涩，估摸二十出头。这会儿，由于争吵，脸涨得通红，直直地瞪着对面的老头。


    昨天来到马萨伦的异乡人，卡奇洛的奇异种。


    许知顺着他的视线扫过去，嚯，这也是熟人，似乎和莱诺交恶的那个老头。


    马萨伦和卡奇洛的人吵起来了，还有关她。


    青年人的同伴扯了下他袖子，示意他坐下来。对方不应，又低声劝说：“马萨伦还有在任的清道夫。不要置气。”


    在安静的室内，字字清楚，周围的人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聚焦过来。


    青年人一把甩开她的手，嗤笑：“所以啊。这里好得哪里去？继承制继承制，说得自己城市多开明一样。”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传出去又怎么样？各个城市为清道夫一族预留席位，这事各位不清楚？”


    许知的脸色变得微妙。这人说话的空隙，有好几个熟人的目光投向角落，吧台处的咖啡师更是笑呵呵的，一副吃瓜的阵势。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呢？”一道清朗、平稳的女声音响起。


    维克多转了360度，才在盆栽掩映后的旮旯角找着人。对方已经转过身体，一双澄澈的眼睛直视着他，没什么情绪波动。


    特意隐匿了精神波动？装神弄鬼。说完一通的维克多冷静了些，上下扫视了遍这个家伙：“卡奇洛，维克多。你哪位？”


    真的是，要不是在马萨伦，怎么轮得到他先自报身家。窝在旮旯角的家伙，地位能好到哪里去？没有礼数的东西。维克多眉眼又转为阴郁。


    “是你刚才谈到的，清道夫。”


    维克多的脸色僵住。


    “我们族群的事，你这么有兴趣，不如和我谈谈？”


    许知迈步过去，维克多身旁的几位面面相觑，对视了两秒后，立刻闪开，留出一片空位。


    女人比他矮了半个头，站定在五步前的位置，气定神闲地打量他。


    一连串的念头闪现，道歉？第一时间被否决。岔开话题？这清道夫堵在他面前。


    维克多的脑子急速运转着：“你想以权压人？清道夫理事。我们两城速来交好。”


    女人反而露出一个笑，意味不明。


    坏了。维克多脑子卡壳，清道夫一族出名的没道德，这根本威胁不了他们。


    “决斗！不不，我是说，礼仪对练。”


    礼仪对练，是奇异种的一个古老传统。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双方都只能出手一次。一般来说，杀不了奇异种，但足够展示力量了。


    许知点头。她其实也好奇，在石刻增幅下，更敏锐的感官，被补全的精神能量，这些叠加后现在的实力该到了何等程度。


    从清道夫应下那刻起，咖啡厅内一片死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对峙的俩人身上，偶有闲心的，也是和友人分享吃瓜现场。


    女人点头起，维克多一刻也没耽误。身体轻盈地弹跳起，人跃在半空中，羽翼展开。


    锐利的羽毛带起轻微的破风声。但这只是掩饰，真正的危机是从指甲处迸射的毒液。


    刺向目标前一刻，人影直接消失了。他瞳孔睁大的瞬间，一股巨力从脖颈处往下压，同时，剧痛从腿关节处窜起。


    “呃啊……”


    这股力道强行把他往下压，腿部挣扎着撞在了柱上。


    关节骨一定有裂痕了。维克多抱着腿缩成一团，没有收回的翅膀跟着抽搐。


    不远处，溅射到毒液的地板出现了浅浅的腐蚀痕迹，微微往下凹。


    许知冷眼看着。星期日咖啡厅的建筑都是奇异种内顶尖的材料，如果她想，力道再大些，维克多的关节骨可以现场撞碎。


    毒液确实不错，那又如何？


    维克多羽翼振开和双手摆动前的身体态势早就显示出他的动向，在她眼里，和慢速的画面没什么区别。


    轻易地预判成功，轻松地拿下。


    “现在，可以和我谈谈了吗？”依旧是温和的笑意，和其他礼节周到的理事没有差别。


    许知的目光扫向维克多的同伴，她现在需要一个清醒的对话者。


    “我……我可以。”一个卡奇洛的人起身，头还低着，不敢看许知。


    这次的交流相当顺利。对面的奇异种倒豆子似的快速交代了一切。


    【清道夫一族？】系统摸不着脑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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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夫不是神造物吗？还有族群且可以繁衍？


    身份介绍完全没提过啊。它蠢蠢欲动，又想给吐槽帖再添一笔。


    在奇异种各族里，清道夫独享尊荣。根据历史记载，在几百年前，各个城市开始出现理事会或者之类的组织时，清道夫一族多方押注、协助。最后，各城秩序确定时，一条共识代代传承下来。


    即各城默认预留一个席位给清道夫。


    个别城市会在原有席位上增设，如马萨伦。相反的是卡奇洛这种，固定9个席位，清道夫调入，就需要先腾个空。


    “哦。”许知表示明白。


    “怎么，有哪位我的同族，挤了维克多家族的位置吗？”


    “不敢。”对方立刻垂下头，“现在，卡奇洛并无清道夫。”女孩犹豫了一秒。


    “可以直说。总归，背后要念叨几句。”


    “呃听说，清道夫秉持纯血原则，不与外族通婚，但是强大的奇异种本身繁衍就比较困难。然后……现在族群人越来越少了，最终走向式微。”


    【清道夫理事越来越少了？】系统捕捉到一个关键。


    所以，清道夫的席位也算一种继承制。维克多恼羞成怒，就是在反击马萨伦明明也顺应了这种腐朽的共识，还装什么清高。


    许知点头，对方咔嚓起身，动静略大，又有人暗搓搓看过来。


    她搅了搅奶茶，一口饮尽。


    系统还在纳闷：【知知姐，清道夫可以繁衍吗？还有族群？怎么身份介绍一句没提。】


    不。


    许知直接否定了卡奇洛人的说法。


    清道夫啊。身份介绍上明明白白的神造物，无需进食，记忆还会反复重置。


    奇异种需要进食，需要学习操纵、强化自己的力量。和人一样，是有增长空间的。


    清道夫，则从最开始就是完成品。如许知现在使用的009这一身份，她的记忆中，从最开始诞生，力量和现在一般无二。顶多青涩些，但没有幼年体，记忆里也从未有过母亲、父亲或者引导者的存在。


    是凭空出现的产物。


    不过，在卡奇洛乃至马萨伦奇异种眼里，清道夫都是奇异种的一员吗。


    旁边有人重重咳了两声。


    许知抬眼，是个面熟的马萨伦奇异种。


    “你不要听卡奇洛人瞎说。”


    许知眨眨眼。还有好戏？


    “虽然清道夫近亲通婚多，但是脑子变差很……呸呸”


    “我是说，你们本身也没有精神力，不会受到影响。”这人强颜欢笑。


    哦，原来她在马萨伦这群人眼里是：近亲通婚多了脑子不太好的清道夫。


    许知佯怒，嘴巴弧度降下，盯了对方一眼，那人摸摸鼻子讪笑，转身挥手告别了。


    “再见。”许知回道，声音带笑。


    【知知姐，我们把卡奇洛的人打了。会不会有什么事啊？】毛球皱起来。


    【暂时不用担心。】


    许知伸了个懒腰，抄起书离开了。明天正式来访，今天，先试下军装。


    【马萨伦的军装审美相当不错。】许知夸赞，这是她载入这个世界以内最真情实意的一回。

 36. 卡奇洛来访（二）

    深蓝的笔挺军装，衣襟边缘是银色的滚边。肩章上，金属质地的银穗带垂下。


    许知混迹在一片深蓝色中，准确说，她在第二排。


    第一排的两位领队此时面对着护卫队，一位温和地解释着塔内的各种事项，另一位耷拉着脸，线条尖锐的眼睛带着几分苛刻。


    “塔就是监管所，我日常喊习惯了，各位见谅。”话末，领导笑眯眯地补了一句，视线正对着许知。


    许知点头。这个莱诺的精神印记里已经提过了，甚至，她提前用上了。


    淡金色的光芒从穹顶倾泻。下一刻，整个队伍出现在一片无边际的草地上。


    脚上是结实的草地，远处只有两个建筑物。高耸入云的塔和紧挨着的木屋。木屋上还挂着一块木牌，上书：监管所。


    字迹斑驳，还褪色，但凡换个人来看，这个距离未必看得清楚。


    “还以为越高就越接近神明，谁知道灵魂栖居在地下。”领队随口感慨了句，“客人已经到了。出发。”


    木屋里有两个值守的人，扫了眼他们给了个手势。塔的高门随即开启。


    “就在这一层，听他们安排即可。”


    塔内比意料中更为宽敞，一层相当于一个中型广场。先行到达的人正在低声交谈。


    许知一眼看到了莱诺，这也是里面她唯一一个熟悉的人。也是一身深蓝军装，人修长笔挺一长条，肩章和她的有些区别。


    他是对面一行人里最高挑的，听人说话时头垂下一部分，角度卡得正好，显出尊重，但又不谄媚。嘴角则弯起浅浅的弧度。和他一块站在中间的是个老头，以老头为分割线，一侧是马萨伦人，一侧是带着羽饰的卡奇洛人。


    呦，这种笑，这种姿态，许知最熟悉不过。典型的政客味，哄人时多体贴多亲切，落刀时就有多果断。


    她自己是这种人，清楚这种秉性。对于同类，一定要持有十足的警惕。


    许知和那双青绿的眼有一瞬间的对视，但彼此的神色都没什么波动，似乎是在扫视对面人群时顺带的一眼。


    系统则忙着收录塔的实景——借由许知的眼睛。在这个世界里，它的功能已经几次受阻。


    【世界意识的合作是假的，整我心态才是真的。】


    许知被分到了第三层，她和另外两个奇异种均匀分散开。


    这层也是卡奇洛人首次的目标。


    许知静默地充当着护卫，目不斜视、神色肃穆。


    实际上，她还有闲心和系统盘点这群人的精神力质量。


    【莱诺的是纯金色。卡奇洛那边的圆脸女孩是泛着淡金色。其他大多数都偏黄。】系统数着。


    有一个例外，就是那个老头。


    他的头上浮着一团浓密的浅灰色云团。放在人类里，算不错了。但在一群奇异种里就显得逊色。


    许知观察过一段时间，灰与黄的精神力云团，即普通人与奇异种的分界线。


    这个被众多奇异种拱卫的老头，是个人。


    莱诺一行人进入一个隔间后就没有出来。各层的隔间都泛着暖黄的光亮。但许知的感知中，只有部分隔间中有精神力波动，且都十分微弱。


    而莱诺一行人的精神力波动也不在原来的隔间。


    每一层都是串通的？


    许知的视线落在正前方的砖墙上。她的视线无法穿透砖墙，但提前埋伏的“眼睛”可以做到。


    *


    两天前的晚上。


    石刻的光辉隔开了莱诺留下的精神印记。清道夫的精神世界里银色的光辉在流动。


    许知在室内踱步。


    时间多，也不多。如果她什么都不做，指望参与护卫时，临场发挥，那时间倒是富裕。


    可收押红天鹅一事疑点重重。


    按照五月初大会时的公示，清道夫的职责是协助理事会，且多是维护治安等需要武力的事件。


    听上去，似乎是理事会的尖刀。静置时，是威胁、警示，动手，更是丰收归来。


    所以，按照正常的预想，任务二的清道夫角色扮演应该非常轻松。做符合角色设定的事情，就能稳步拿到数值。如去球场睡觉、偶尔变幻下形态，但最关键的维护治安并没有入账。


    清道夫实际上没有这一职责？还是，红天鹅事件并不正义？


    【知知姐，你在这来回走了两千多步了。】


    系统有气无力，它抓狂了相当一段时间。因为这个不靠谱的世界意识和一动不动的任务进度。最糟糕的是，它奈何不了其中任何一个！


    护卫什么啊喂。没有半点入账，还不如去球场睡觉，它和宿主两个人美美一觉，就能获得扮演数值。


    【呜呜我的帖子有回复了。】


    思绪被打断，许知回忆了半响，才想起这茬。系统发在工作论坛的吐槽帖……好像叫《闻所未闻的世界意识/不靠谱汇总》。


    【所以？】


    【管理员回复是，个别世界意识确实会更加弱小。如遭受过重创的，才诞生不久的。也许还有其他概率极低的意外，总之，请多多谅解。】


    谅解个毛。这和这个世界意识有半毛钱关系吗？它和宿主读取了奇异种频道所有可查资料，没有半条提过这个世界遭受过重创。至于，世界意识才诞生？更不可能了，现在公元都一千多年了！


    以后能不能给它出个筛查。这种的它通通不接！


    窗外夜色正浓，桥边、江畔，人声稀疏。


    毕竟在五月，正值凡世，马萨伦奇异种又多于人类。夜间活动减少实属正常。


    “我们去偷塔。”


    【什么？】系统疑心自己听错了。


    许知合眼，意识中，一枚淡金色的优美符文以一贯的频率跳动。


    “精神印记落下时，他就展示了里面的内容。现在，提前用上他给的路线。”


    灭灯的室内，仅靠窗外的月光提供一点亮度，这双眼却亮闪闪的。


    如果清道夫的职责是维持治安，那偷偷潜入，是否会扣除扮演数值呢？


    她很好奇。


    ——


    暖黄色的灯光恒定地散发着光亮，也许从塔落成那天开始，就没寂灭过。


    许知对着坑坑洼洼的石砖思考时，一个修长的影子落在了前方两米处，一片寂静中，长靴叩击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楚。


    伴随而来的浓郁血腥味，还混杂着股腐臭。


    托石刻碎片的福，她的感官更灵敏了。熏得许知下意识皱了下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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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许知挑了下眉，上下扫视了下莱诺。


    见鬼了。她被熏到了，这家伙目睹后反而在笑。无声的、开怀的笑，笑畅快了还一比一复刻了皱鼻子的动作。


    和他一贯的做派相比，可太违和了。不过，多少有点活人样。


    散在另外两侧的护卫，秉持着高度的警惕，往这扫了眼就立刻调头了，不再分神。


    他军装的一只手臂上有深色液体晕开的痕迹，也是那股血腥味、腐臭的来源。


    “长官，有什么趣事可以分享一二吗？”许知咬着腔调发声。很早之前，不得不研究繁琐的礼仪时，她就喜欢用这个语气阴阳人。


    莱诺只是在端详她。


    事情出现了意外，不算好，也不算坏。说是意外，但细想也是他考虑不周。


    踏出那片肮脏地界后，他的心情舒畅了些。尤其是看到那个身影静立在门口时。


    深蓝织银的军装正合适，肃穆里透出一份锐气，正如其人。


    他知晓这具身体里潜藏了怎样的力量。卓绝的力量，坚定的心智，多么迷人。


    也是——趁手的、忠诚的尖刀。


    怪异的欣慰感从他心里浮出，从记忆重置到今天，才半个月不到，已经从欠缺常识到展露锋芒。清道夫，多么好啊。可为什么会要重置记忆？


    两个月？三个月？又是一张白纸。变成一个不相干的人。他留下的精神印记开始与他的心跳同频。


    等等。他将思绪扯回。对面的人还在等回复呢。


    “出了一点小意外。”


    话是这么说，但莱诺的语气意外轻松，甚至可以说轻佻。盯着她的眼神也很奇怪。


    这家伙今天吃错药了？


    许知回了个点头，不作多话。泰然得好像她才是那个听取下属回复的长官。


    “精神印记怎么样？”


    “还不错。谢谢你啊，莱诺。”许知的眉眼弯起，由衷地感谢他。


    这是十成十的真心话。


    对于莱诺提供的路线和进入方式，她半信半疑。


    信任，是因为《清道夫指南》明确指出了：监察使无法欺骗清道夫。封底整整一页，只强调这点。


    怀疑，则是因为不确定。虽然不知道什么限制了监察使只能对她说真话，但是又没有可能提供真实、过了时效的信息呢？


    如果没有石刻、凡世，她不会贸然行动。但有这两者，天衣无缝的掩饰和信息缺口，给了她机会。


    莱诺的耳朵变热。这股热意还自顾自地往周边蔓延。


    许知在他面前假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有时候恍惚还以为是其他同僚，但转念一想，清道夫就是这个样，无关的事就喜欢应付人。


    而且因为任期不定、记忆重置，惹起事来完全没有顾虑。


    如果是敷衍他，莱诺也不介意，正好嘴几句疏散下情绪。但……偏偏是真诚的感谢。


    距离不远不近，够他看清那张脸孔上每一个细微表情，亮闪闪的黑眼睛难得透露出善意。


    其实她不说话也行。这双灵动的眼睛已经道尽了主人的真诚和感谢。


    他的轻佻气收敛，低低嗯了声。停在这个距离，片刻后，开始扯其他话题。

 37. 卡奇洛来访（三）

    红天鹅垂下脸，避开了这行人的审视。


    隔着透明的防护层，蓝与白的身影一线排开，各色眼神在她身上停留。


    这行人衣着光鲜，从容地交谈着，在谈论她的成色。淡淡的血腥气钻入鼻腔，阿米莉亚的面色没有任何波动。


    前一刻，隔壁传来了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


    他还能抗多久？


    伴随着人声，红天鹅温习完上次留下的课业。


    男声逐渐虚弱，直至消失。相对的是，脚步声愈发趋近。这一次，轮到她了。


    防护层是透明的，两方都能观察彼此。一方轻松随意，像在看待宰的羔羊。另一方则被限制、禁锢。


    红天鹅盘算了通，她的后手只有莫名其妙恢复的五感。甚至，她不能确定，这是否是其他势力的陷阱。


    “还没成年。”一个白衣圆脸的女人晃头。


    红天鹅迟疑着抬头。


    “是。距离25岁成年，还有很久。听说，她的基本课业也才上了一丁点。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


    最中间的是个老人，头发苍白，一双眼半垂着，没有完全睁开，视线锁定着她。


    旁边人见状，立刻安抚：“没事。这种小屁孩本来就不在候选里。还有其他人，慢慢挑。”


    “这种，放个几年。也差不多了。”老人摇头后，这行人赶往了下个隔间。


    她，暂时安稳了。余光里，下一个隔间，窝在墙角的奇异种惶恐地站起。


    啊，这个时不时凑过来找事的家伙，也会害怕？


    红天鹅装作自己一无所知，但这页书的字一个没看进去。


    --


    系统统计着隔间和审讯室的情况。


    【来自于眼睛，第二个抽了两升血，第五个接受了审讯，据说是最合适的，但是精神极度不稳定，有反扑可能。第六个是红天鹅，无碍。这层只剩下两位了。】


    眼睛。其实是许知身上分下来的一小块血肉。是关于石刻和清道夫的一个小实验，石刻给她本人的增益是不是也适用于单独的一块血肉？


    答案是肯定的。


    更有趣的是，石刻的增益功能可以转移到周围人上。虽然只能分出一部分，但也够用了。


    不过，按照奇异种的成年时间，得七八年后了。那个暮气沉沉的老头，有自信能熬到红天鹅成年？


    人类和奇异种的寿命可是差了一倍以上啊。


    至于抽血……许知的脸绷紧，血花在她视线中炸开。


    微妙的愧疚自莱诺心里生发。他提前留下了精神印记，一方面是为了提供必要信息，另一方面，则是监察。


    阴暗的、潜藏在暗处的窥视，却得到了个真诚的答谢。


    要是往常，他早在心里嗤笑了。蠢货、注定成为踏板的货色。


    胸膛里的心脏不合时宜地加速。陌生、古怪。


    如果把手贴在胸膛上，也许会更清楚个中由来？莱诺伸手，但动作一半，佯装甩了甩衣袖。


    血渍其实早就干了。


    好在对面的人并没注意到，像个忠实的卫兵静静驻守着。


    唔，这是马萨伦的社会化成果。他分了点神，嘴角微微弯起。


    “护卫！”一声厉喝，墙面轰然裂开。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声响。


    身前人飞身赶了过去，正好闪入开启的墙面。


    倒是他，在这儿分神。


    不该。


    --


    审讯架上的奇异种胸膛已经没有起伏。手脚被固定住，一片羽毛插在他喉道上，本该垂下的头颅被迫抬起，露出的这张脸上，淡蓝色的液体从额间流下，眼眶黑漆漆一片。


    “在。”


    许知扶住了往外倒的卡奇洛人的肩膀。这位的个子比其他人都矮一截，被推到外面，还试图往里挤，手臂还在比划什么。


    而那位老者，正仰面躺在地上，人影掩映下，许知只能看到一双颤颤巍巍的手，和小半边起伏微乎其微的胸膛。


    蹲在他旁边那位手抖得更厉害，连带手心汇聚的白色光团都在颤。


    【治疗侧的奇异种？好少见哦。】


    许知跟在卡奇洛人的后面，悄悄地换了个视野更开阔的站位。


    老人一边的脸庞已经凹陷下去，白骨隐约可见。原本蹲在旁边的奇异种已经跪着了。


    人群围在他周围，只有呼吸声。


    矮个子的奇异种往前了一步。


    “诸位。这是一场意外。”这位的脸色不比围着的哪一个好上多少，但声音还是镇定的。


    这怎么不算一场意外？


    “剧毒种监管物……自毁。造成了现在的局面，是我们谁也不想看见的。当务之急，是调派马萨伦的治疗侧奇异种。”


    人群沉默了两秒，有了新的突破口。


    “如果莱诺正常随行，也许结果不一样。精神侧的反应不是更灵敏吗？”


    “哟？谁喊他出去的？”


    “够了。不要延误时间。”


    这一顶大帽子前，众人顿时熄火。


    【角色扮演值+4】


    【任务二已更新：角色扮演，进度：18.】


    顶着它新买的皮肤，系统的毛球拟态拧成了麻花。


    怎么回事啊？它漏掉什么了吗？还有，她们不是在悄悄干坏事吗，怎么反而任务二有了进账。


    【怎么了怎么了？】


    【说来话长。】


    这件事的始末实在复杂，加之在这个高危环境下，许知不仅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回收“眼睛”，还要竖起耳朵捕捉各色消息。实在分不出心力。


    直到老头子被抬了出去，争执的声音又起来了。有的说是马萨伦塔设计不佳，不然怎么收押的奇异种精神都不稳定？也有人称，是莱诺的锅。


    “谁不知道啊。这些精神侧的出任务时，就爱在别人灵魂上动刀子。在他们手下被捕获的，有几个精神状态稳定的？”


    这算是大声蛐蛐了？好在当事人不在场。


    许知听了半程，理清了莱诺中途缺席的缘由。据说是因为监管物面对他时的不良反应过重。


    塔在众人面前闭合。


    *


    这的确是场意外。


    许知潜入塔，并留下“眼睛”后，任务2没有任何波动。


    真古怪。理事会管辖下的清道夫，私自违令，潜入监管所，这不偏离角色本身？


    有问题。


    许知短暂地考虑过和红天鹅交谈。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就被放弃了。


    “眼睛”做不到在对方意识中产生交流后，还能将痕迹抹除得一干二净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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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红天鹅还太小了。和她交流，如何后续保证不露馅？


    彼时，许知正扶额头疼。这回真是自作孽，自己整的烂摊子，怎么也要收拾完。


    系统倒依旧开朗：【凡世啊。红天鹅跑不出去的，况且，这谁知道，清道夫从属的理事会还有问题。】


    似乎进了贼窝，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许知做了个小尝试。将眼睛上的一部分石刻的增益转移在红天鹅身上，没有什么特别惊奇的变化，但是能让红天鹅间歇性地恢复一部分五感。


    塔的防护层仅仅为监管物保留了视觉。恢复的听力、嗅觉可以为红天鹅带去一小部分信息。固定的巡视时段、临近狱友的呓语。


    这孩子的感知比她预期中更敏锐。可惜的是，小孩子偶尔还是会产生纰漏。如，在隔壁疯疯癫癫的家伙第几十次凑上来时，愤恨地瞪回去。收获了一句：啊，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这个疑问可以用很多方式消解。


    唇语、烦多了受不了、不解……


    红天鹅的反应也挺快，眉头皱着整个人转过去了。


    但隔壁精神不佳的狱友开始疯疯癫癫地念叨其他的，偶尔出声，偶尔静默地呼喊。


    如果，好吧，我是说，我想做点什么。你可以减轻我的肉.体感知吗？


    他习惯性地念叨这些，可能是向来如此，巡视队伍都没给他一个眼神。


    神明不会给他这种人回应的，但，出现在这儿的，也难是什么好货色吧。混账之间能不能互相帮助一下？就这一回，拜托了！


    他忐忑地等待。


    --


    【所以你做了什么？我都没注意哎。】系统感觉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


    【我屏蔽掉他一部分的痛觉。】


    许知摊手。说真的，她也不能确定，这个选择自爆的囚犯，此前有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但她的行为坐实了这点。


    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眼睛跟着自爆。


    “他的精神波动可不稳定。要是有任何告密的动向，我就送他一程。”


    结果成功了。大胆、但回报丰厚的一次行动。


    许知戳了戳陈旧的工牌：“加快进度去收集石刻。”


    非常好用的装备啊。


    【好！等等，但是卡奇洛这边？】系统迷糊了，借的一堆书，各种关于卡奇洛的信息还没整理。


    【先放着吗？】


    血线乖巧地钻入容器的画面浮现，还有那个众星拱卫、现在垂危的老家伙。


    马萨伦奇异种法律中从未有一条承认可以对监管物动私刑。


    许知凝视着面前的通讯器：“再等等。听听风声。”


    光影下，她的脸孔始终没有神色变化，像座被挪至此处的石雕。


    --


    “‘普通人和奇异种之间存在过多的争纷、斗争，而我的答案是：共存。’”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可能，我城的观点确实与诸位不同。”


    红木的长桌上，对面人平和地陈述完己方观点。


    恬不知耻。莱诺回神听了半程，仍然为这位始终平和的神色感慨。


    至于即将展开的奇异种会议，话说，这还是他继任监察使的头一回。往常不是常常强调虚职吗，怎么，担责想起他来了？

 38. 卡奇洛来访（终）

    星期日咖啡厅里的卡奇洛人少了大半。


    “他们总是这样。自恃不同，现在？估计去别的地方观望了。”


    “这样啊。还以为还有机会和他们交流一二。”


    “你啊。”咖啡师晃了晃指头。


    奇异种掌权的各城都会在五月上下安排一些庆典活动，或民间自发，或官方组织。卡奇洛的日期独一份，在每年的八九月间。


    举办前还喜欢去他城观望、游荡。作为奇异种商业、交通中枢的马萨伦，向来是必经之地。


    【所以独特的卡奇洛真的会统一各城吗？】


    【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啊，到时候早就走了。】


    系统疑惑，系统不解，系统抓狂。


    许知这桌上堆着些零零碎碎的书籍，以各城简史、杂记居多。总体来说，卡奇洛确实“独特”。


    “确实不同啊。奇异种理事会竟然能有人类担任理事长。”许知感慨。


    “最初那个其实是副职。不过，卡奇洛确实开了个先河。他们的脑子里面总有奇怪的东西。”


    一个奇异种和普通人尚未坦诚相见的社会里，后者竟然能进入前者的权力中枢。


    在许知翻阅的一堆资料里，卡奇洛始终是个特例。参照它的方向，各城有些尝试，但人类最多止步于理事一职。


    她弹了弹由特殊材料制成的换届公示，卡奇洛一栏的理事长是个精神奕奕的老人。


    昨天才见过。


    【卡奇洛统一与否，和我们无关。但是，它预先展开的行动大概率会牵涉到我们。】


    如这次，搞坏事但是正反馈。清道夫和城市间的关系至少不是简单的隶属。


    叮。


    屏幕上弹出七八条消息，以一张大大的哭脸开头。


    劳拉：哇哇知你快过来，我不要咖啡了


    信息已折叠/可展开


    劳拉：尾矿污染！（附件：检测报告）


    许知侧头，咖啡师比了个手势：1.


    --


    露天矿场上，形态不一的绿松石依序堆放着，简陋的围挡此时完全敞开。


    一堆奇异种正站在矿石前交谈比划，还有几个带着仪器在这附近来回绕圈，不远处的几座大型器械闪着红灯。


    许知一打眼就看到了劳拉那个绚丽的壳。


    “还是有问题。”监测师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随行的检测人员则苦着脸。


    劳拉绷着脸，一股冷意突然贴在了她的肩膀上。


    “双倍的奶油。”


    超大杯的奶油顶美式搁在劳拉肩膀上，她抽了抽鼻子，立刻确定，是咸甜的奶油顶。


    “诶好耶！”可恶的工作先放着，容她先吃一口。


    “其他的咖啡和饮品统一放在推车上了。各位可以先休息会。”


    是那位消失了几天的领队。奇异种面面相觑，谢过后散作一团。


    “尾矿污染？”


    “对对。我们开采地带附近的土壤和地下水流都出了问题！”


    劳拉吞奶油的动作一顿，眉眼竖起：“我还在睡觉！环境治理局给我打了九通电话，罚款单都送到公司去了。”


    “具体是怎么回事？有头绪吗。”许知顺手摸了两手壳。绿松石能有什么污染？但，变异的绿松石可不好说。


    “我们这单开采的矿石第一时间运走了。只留了部分，发展其他业务。”劳拉指向面前这堆矿石。


    “本来还指望拓展公司业务线。先多开采一部分试试水，万一能打开精神器具的市场。那不就赚了！结果——”


    许知抱臂点头，变异后的绿松石精神亲和性出色，这确实是个好思路。


    劳拉扒拉出治理局的罚单照片：“重金属超标。还影响了郊区一小部分河道。”


    她虚点了一通周围的仪器：“我们现在只检测了土壤，数据并不符合。”


    劳拉瞳孔竖成一线金。


    依照许知对她的了解，情况只会——


    “比治理局的数据更糟糕？”


    “是呀。还在恶化。”劳拉狠狠吸了两口咖啡，扳手指：“第一次，测绘时没问题，开采，哎也没问题。就这俩天，直接超标了。在外边搜罗了一上午，还没找着污染源。”


    许知眨眨眼，劳拉心领神会地顺着她的视线看：黑漆漆的矿洞口。


    “还没下矿检查？”许知捡了一点绿松石碎屑。


    【探查：变异的绿松石。具有良好的精神亲和性。】


    无异常。


    马萨伦大部分时间都是晴空万里，前些天也不例外。无雨、矿石无污染性、开采的大头也没有露天滞留。


    那范围就很小了。


    “防护服、面罩都备好了。不敢去。”劳拉的声调平下来，金色的瞳孔亮闪闪的，有一种古怪的狂热。


    呵。


    许知努了努嘴，清楚劳拉的画外音。被波及地区的污染还在不断加重，矿道里只会更糟。当然不能带着脆皮的检测员下矿。


    搁这等她呀。


    “一起。”


    “好！等我喝完这口。”


    【懒鬼劳拉也是勤快起来了。家族特性就是不一样哈。】


    系统也算活久见。天天蹲在茶水间的劳拉，神神叨叨一问工作进度为0的劳拉，竟然能看到她主动工作的一天。


    任务面板没解锁的两个月，它闲得发慌还计算了下许知各位同事的工作效率，这位断崖式垫底的。公司“帮扶奇异种社会化”的指标靠劳拉一人，就可撑起大半。


    看看，我们为马萨伦解决了多大一个隐患。这家伙不仅没有外出捣蛋，还在好好上班。


    *


    【这个石刻和精神有关吧。】


    “你精神状态怎么样？”


    这是许知第三次确认劳拉的精神力状态。


    “呀。你放心。我这几天养精蓄锐。”俩人隔着泛着淡淡彩光的护目镜对视。


    【她天天养精蓄锐。】


    成吧。


    根据系统的初步推测，这个石刻大概率是和精神相关的。没有精神力的清道夫获得新的“眼睛”，平乏的绿松石变得亲和精神力。


    但愿。许知整理了面罩。


    如果是精神相关的，那按照劳拉这个开朗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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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也难出什么意外。


    劳拉扯着许知比了个姿势，呼噜一声率先冲进去了，走了两步，精神力放开，慎重地观察着四方，步子轻巧。


    系统嘀咕：【所以，我们要在石刻精神的干扰下，搜寻污染源头。】


    许知这行人的开采目标是异变的绿松石，但前几天她不在，很难说开采后有没有出意外。


    曾经也有先例。开采时一帆风顺，但没考虑矿洞整体结构，结果开采结束一段时间后，非开采区矿石断裂、坠入地下水，最后影响了水源。


    “开采过程中，考虑了附近的矿石属性。但是，绿松石开采范围只涉及到矿山的2/3的区域。有可能是未开采区域出现了问题。”劳拉回忆开采时的方案。


    “有没有可能，异变的绿松石影响了周围的矿石？”


    “额额额……对，有可能！那一部分好多年前开采过，没什么价值。但是绿松石这种木讷货色都变异了，其他有点灵性的说不定更奇特。”


    那类推，岂不是这片矿山都会变成精神亲和的材料？


    许知抚过一片嶙峋起伏的石壁，不可见的银白流光顺势掠过。冰凉、木楞。


    如果是异变绿松石的精神亲和是8，那这块石壁是2.


    【探查：普通矿石，坚硬，具有一点精神亲和倾向。】


    “嗯？你看的这块，就是市面上最常见的矿石材料，有一定坚硬度，便宜量大，但不能指望制成精密的仪器。一丢丢灵。”劳拉热心地介绍途中碰到的各色矿石，嘴巴比往日念祷告词还要顺溜。


    【没有变异诶。】


    此时，俩人已经到了主矿道的1/3之一，一高一矮的两道影子错落着。


    上回就是在这个距离遭受了精神干扰。污染源估计也不远了。


    前面是个90度的右拐角，炽烈的冷白光芒铺满了一地。


    许知分神盯着劳拉，踏过去，无事发生。


    【诶？】


    “换灯了”


    她上回来还是临时装上的夜光石，光线仅能照亮两步地。据说是从哪里捡的，没花一分钱就满足了矿道安全条例。安然走完，全靠奇异种超群的视力。


    “没有啊。又不带人来这里。”


    劳拉高过夜光石壁灯一截，扭着脖子打量亮闪闪的石头。灰白色的石头，形状随意，没有半点美感。她上下观摩，竟然也没有杂质。


    随意归随意，但的确是上乘材料。


    “用的是批发商淘汰的那车。质量这么好？”


    明晃晃的光照亮了岩壁上每一处凹陷起伏，许知将视力调整成普通人的水准，依然可以看清劳拉面罩侧边凹下的数字。


    一刻静默。


    面罩下，许知的唇角弯起。


    好，至此为止，担忧落地。


    前期猜测中，这枚石刻对精神的增益看来是误打误撞。好在，她大致清楚了。


    “还往前走吗？”同伴的声音轻且柔缓。


    可劳拉直觉，对方在期待。


    两个疯子。


    胸膛里活跃的心跳先一步给出了回答。


    “走！”

 39. 圆满-愿望

    俩人分别敲下了一块夜光石。


    许知端详着掌心的石头，看着平平无奇。印象中的那更是暗淡。


    【探查：产生了神奇变化的夜光石，翻身变佳品~】


    才走了几步，随身别着的检测器开始闪红光。


    “哇塞。重金属污染！”劳拉的兴致瞬间拉满。


    “要不我们下午去买个彩票？”


    许知：“？”


    “你看。假设是自然环境导致的重金属污染，只不过之前、乃至开采过程中，正好卡在临界点。现在则刚好超过要求线。这样罕见的时间都赶上了，不得买个彩票呀。”


    “中了彩票正好上交罚单。”劳拉甚至开始扳手指数数。


    不是。咱们公司还没那么穷啊。再说，这种逆向的运气，真的能中彩票吗？许知持疑，对劳拉的玩笑无动于衷。


    “安心，我开玩笑啦。矿石当天就运走了，产生渗滤液的机会都没有。”


    岩壁有淡淡的水痕，潮气和隐约的霉味混杂。这带的矿山临近马萨伦边境的河道，这周边是马萨伦少有的湿润度正常的地带。


    “水？挺正常的。”见许知盯着侧边岩壁，劳拉解释了一句。


    下一刻，她的面色凝固住。


    侧壁的土壤下，细碎的矿物质颗粒陷在里面。


    许知拍了两下岩壁，力道适中，正好震落一些土壤。劳拉立刻接住，翻弄了一通。


    里面混入的矿石颗粒有米粒大小，普通人肉眼都能看见。


    “这个正常吗？”


    “正常。这是鉴定矿洞重金属超标的最朴实的方法之一。但是”


    “我可以确定。上一次，土壤里面混杂的矿石颗粒绝对不是这个大小。”


    劳拉筛出所有矿石颗粒，手掌握紧发力，一片粉尘。


    “也不是这个纯度。”


    没有什么正常的重金属污染可以提纯矿石，还达到这个纯度。


    要是重金属污染有这个作用，还发展什么半奇异半科技的提炼方法啊。


    许知屏住呼吸，一股暖意缠在手指上，躁动、发热，催促着她往前。


    请再进一步。


    是装备的石刻碎片。实际上，它化成戒指落在手指上已经很久了，但此前没有任何动静。


    防护服下，它绝对显现出来了。


    光幕上，任务一主动弹出。


    【任务一，神秘石刻碎片：0.2/10.】


    劳拉喉头动了动：“有奇怪的东西吗。”


    再往前的矿道，正好架在地下水的侧边。亮光照耀下，起伏的水波里可以看到亮晶晶的小点。


    【是刚才那种矿物质颗粒。】


    劳拉探身观察，感慨：“谁说这矿山没价值的。现在抛开这污染，身价翻倍。我看”


    她抬头的动作一顿。顶壁上一滴水落在额间，转瞬间，人变成了一座矿晶雕像，蓝色的矿晶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以劳拉为支点，蓝色矿晶不断扩散。


    前后十来米，只剩许知脚下还是正常的岩石。


    “为什么不满意？”纯粹的疑惑。


    右手边，地下河的半空中一块银色的棱形物突然显现出。


    是它在发出声音。


    【哦哦！它再近一点就好了】


    在往河里一扑和好好站着间，许知犹豫了一秒，决定还是先正常点对话。毕竟，她不能保证她强制回收时，石刻会不会对劳拉动手。


    不能指望一个石刻遵从人类社会的道德。


    “你可以描述得再具体些，这样我能给出更准确的回答。”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它打量着底下那两个奇异种。


    不过，它也需要更快做出决定。世界在排斥它。


    “我是说——我实现了周边人们的祈求。但为什么他们仍旧不满意？他们想要更有价值的矿山。现在不是么。”


    【听上去像个愿望实现机。但额还是待定。】


    系统一想到石刻的伟绩——这周边的重度重金属污染，立刻住嘴了。


    和许知的预料出入不大，这枚石刻的特性可能是强化或者圆满。


    还是量身定制版。


    “太多了。再减少些会更合适。”


    许知尽量说得直白，一切以石刻能听懂为宜。


    “另外，我这位朋友，是暂时被冻住了吗？”


    银白色的石刻闪了两下：“考验？你们是这么称呼的吧。总之，和你上次差不多。不过，如果你想，我可以提前把她放出来。”


    它避开了第一个问题。


    许知的心跳快了一拍：“我需要做什么。”


    “帮我达成一个愿望。我也需要圆满。”


    “如果答应了。我就归你了。没有钻空子的可能哦。”


    【等等它的意思是】


    石刻的声音很明朗，直到具体描述它的愿望时，才变得微弱。


    交易成立的那一刻起，任务一的收集进度变成了1.


    “哦对了，第一个问题。我是故意的。我又不能动，总要有人带我出去。”话末还带了点得意，但它的气息已经迅速衰弱了。


    片刻后，闪着红灯的检测器终于消停。地下河的矿晶、被强化的矿石变回了原样。矿道的光线也暗下来。


    【它说劳拉它会搞定。这么好吗？】


    *


    依靠这枚石刻，许知制造了重金属污染缓慢消散的假象。


    “几天后，重金属污染解决了。治理局检测下，确认无问题后就离开了。没什么波折。”许知概括了下来龙去脉。


    实际上，在石刻力量消退当天，重金属污染就解决了。不过，太快惹人生疑，许知利用石刻伪造了几天的假象。


    “他们就罚款的时候警醒。没事了才懒得管细节。”上级接过合同，满意地点头。


    至此，诺恩老太太的订单全部完成，不日便可交货。许知本来该和劳拉一块来汇报，不过对方请假了。


    “另外，别忘了去趟伦勃朗。副理事长让我转告你。”


    章女士的语气凉飕飕的，神色也不耐烦，不过，根据许知的经验，一定是对莱诺。反正不会是她。


    许知点头。


    该逃的还是逃不过。


    前天开会时，她忙着和系统探讨任务，精神印记突然闪现一句话：转头。


    许知和系统：？


    不是，还有这功能？增强版本监控器啊，还能传话。幸好石刻隔开了。


    但他俩并排坐着，并不方便看口型。


    余光里，莱诺的嘴几番张开，似乎有话要说。许知心领神会，偏身把耳朵凑过去。


    没有动静。疑惑着转过来还挨了眼瞪。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许知正大光明地翻看手机。愧疚？不可能的。她的视线里，同排的好几位的精神波动都不正常，常规的述职报告听得心里大起大落？


    呵。偷偷盘通讯器的一群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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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旁边这位也是，淡金色的精神力云层难得露出一角。


    不过，依照许知的经验，他的精神力控制是最精确的，她平日开天眼都没见过几回。为什么也有大的波动？许知沉思，发现没有收益，遂放弃。


    消息倒也简明，让许知会后留一下。


    人心不古。许知暗自嘀咕。


    既然精神印记可以传达消息，这么短一句话，怎么不顺带说完，非要她现场摆弄手机。


    【有损我的形象。】


    【坏！】


    【不过，知知姐，好像……我们清道夫也没什么形象。】系统只机灵了一秒。


    事实上，会后莱诺就被另外两位副理事长、秘书长等人拦下了。


    这会，对方倒是想起精神印记了：我这边有要事，勿等。


    许知逃过一劫。


    同时，好心的同事告知她，会中，莱诺面色不好地盯了她很久。


    进入这个世界后，系统的录像功能一直启动着，它调了录像，确认属实，倒打一耙：【他这是开会分神！渎职！】


    【玩忽职守！】


    起了闲心的一人一统兀自唱着相声。


    --


    从公司到伦勃朗，一路上建筑高低起伏，共同点是现在多了蓝色的装饰。墙面的蓝色涂鸦，树木间装点的蓝色丝带。路过一家商店，透过橱窗，商品中蓝色包装也呈现压倒性的优势。


    许知回想了下。是马萨伦的五月底的庆典。


    【按照往年，会有大规模的欢庆游行。那我们会不会又被拉去护卫？】


    【可能性很小。除非奇异种也去。】


    【奇异种去的！频道里已经有人在讨论啦。】


    这许知倒有些惊讶。目前城市中，奇异种和人的风俗差别还蛮大的。这样一个庆典，倒是各族大团结了？


    那就希望，如果有护卫行动，多给她涨点任务二进度吧。


    --


    莱诺在干嘛？许知真诚发问。


    【不知道哎。】


    没有开门见山的质问，反而友好地寒暄了几句。并且，至此，对方都没有进入正题的端倪。


    很热情，很马萨伦，很劳拉，也可能是街上某个开朗居民。但，不是莱诺。


    扯话题的方式还很生硬。


    【他在伪装话痨？】许知困惑。


    “对了，你上回消息怎么不用精神印记传送？”


    对面人看他的眼神愈发奇怪，像在看什么罕见奇观。


    刚才问她近况，问她心情，对方的回答都很简略，完全没有继续闲聊的意向。


    莱诺叹了口气，天啊，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有要事，我会用精神印记告知。平日里，我不会动用它。”


    “哦。成。”


    “还有……”


    莱诺欲言又止。眉头微微拧起，青绿的眼睛像忧愁的宝石。不敢看许知。


    老天，莱诺不会偷偷干了什么针对她的亏心事？所以这会，姿态拧巴还假装友好。


    他咳了一声，眼神已经漂移到窗外，“你是第一次进入城市任职？”


    许知点头。


    “……我仔细了下你的档案。”


    所以？


    许知直愣愣地盯着他，眼神一刻也没移开。


    交谈时避开别人视线有失礼节，莱诺强迫自己直视回去。


    “按照奇异种计年，你今年20岁。”


    “还没成年。”

 40. 说未成年谁未成年

    许知的脑子空白了一瞬间。


    清道夫009，是第一次任职，第一次记忆重置，这些她都清楚。至于20岁，这个在奇异种中尚未到法定成年的年纪，她确实没怎么在意。


    许知自己二十岁的局面可比现在糟糕多了。周边人道德正常的都少，一句话要拐八个弯来说，温柔刀更是层出不穷。


    虽然她所在社会的规定，20岁也没成年，但这条法律更多时候是个摆设。社会是不会留情的。


    呀。这个看起来奇奇怪怪的非凡世界，原来还会特别关怀未成年人？


    【话说回来……清道夫也不是人，也适用奇异种的法律？】系统发现了盲点。


    许知的意识小人摇摇头。


    她俩固然知道，清道夫一不是奇异种，二不是人。是个受制于神的造物。但，这些奇异种并不清楚。前些天，游访的卡奇洛人还痛批清道夫一族呢。


    “所以，怎么了？”


    未成年有什么特殊福利吗？要是心理咨询，那暂时免了。


    女人？女孩的尾音拉得长长的，试探的意味只差明说了。


    不需要这样。向来是城邦去适应清道夫，适应他们言语的直白，适应他们对道德伦理的漠视。


    被偏爱，永远不需要懂潜台词的家伙。


    莱诺哼笑了声，眉眼眯成一道弯弯的弧线，金色的睫毛垂下。


    如果是平常，莱诺在许知面前笑得开怀，她的警惕心会拉满。没人会对在自己身上安监控的家伙持以好心。


    但是，第一枚石刻极大地增幅了许知的感知。


    是明亮、柔和的情绪波动，没有敌意，没有层层缠绕的算计。


    【不会他今天真的是来给未成年奇异种做心理疏导？】


    许知暂时只找到了这个理由。


    她有点惊奇，小孩的待遇格外不一样吗？那她得抓紧。


    许知“哈哈”了两声，语气没什么起伏，开门见山：“笑什么？未成年有什么福利吗，或者限制。”


    黑色的脑袋凑近了些，紧紧盯着他，有一种他不回答誓不罢休的阵仗。


    顺势爬杆的清道夫啊。又机灵起来了。


    莱诺哼了声，往后仰：“我是说，不用紧张。”


    “你才20，不用急于……把自己融入某个社会的模板。”


    他斟酌着用词，最初想说马萨伦，但是马萨伦的风俗可是许知亲自敲定的热情、温暖。


    过高的谨慎、得了好处还要背刺，这些更多是政客的行事风格。不能腌臜事都丢给马萨伦这个整体啊。


    “清道夫不这样。”


    ！


    【啊知知姐，难道他？】前一刻，系统的绣线眼睛还是横着的，现在就竖起了。”


    许知横了莱诺一眼。他的情绪没有负向的变化，比前一刻更平和、轻松。


    审问人可不是这个姿态。


    莱诺学着许知发声的方式，慢吞吞地拉长着音调。


    “清道夫，直来直去的。”


    同僚吐的苦水太多，花样百出，还没有逻辑条理，所以他现在只能慢慢梳理。


    “我给你讲个故事。”


    许知洗耳恭听。


    “马萨伦从前有个政客，在预备竞选理事。这时，调来了一位清道夫。刚好那一年，清道夫记忆重置，政客灵机一动，觉得无派系的清道夫是个好的拉拢对象。便送了她一面镜子。”


    “当时，人还没造成交流工具。奇异种的公共交流频道还只有雏形。政客们给自己打造了单独的宣传频道——载体就是特殊材料制成镜子。里面包含他们本人各种形式的政治宣传，还会更新。”


    “巧的是，当时那位清道夫住在伦勃朗附近的奇异种聚居区。这一下子，作为媒体的镜子、公告栏、咖啡厅都有这位政客的身影。这位政客想，这么多重影响，稳了。”


    莱诺凝视着面前的人，她托着下巴在听，眼神却停在文件上。


    “喂。”他戳了下许知的手臂，得到一个懒洋洋的眼神。


    “在听。结果呢？没成功。”


    “对。清道夫看是看了，但是，哪怕是记忆空白的清道夫，对于其他奇异种的价值观、礼仪风俗，并不在意。”


    莱诺以前会觉得这种做派自大且傲慢，现在却希望面前人能更轻松些。


    游离在世俗规则外的清道夫，才20岁的清道夫，不该过早地被改变。这样警惕，这样谨慎。


    明明她的先辈都那么自在畅快。


    吃了苦头吗？或者，族群的衰微，实实在在地影响了你。


    女孩的眉头皱起，也许在思索。而他有一种抚平她眉眼的冲动。


    系统的算法极速运转着。


    【根据资料，镜子传媒时代是在40几年前。另外，他讲述的细节，不也太像故事。他想表达什么，告诫？】


    要许知说，系统的下一步迭代方向是配备一个情绪感知器。


    假设有这个设备，它就能知道对面人没有恶意。甚至……像同情？怜惜？还掺杂点好奇。


    神明在上，如果不是探知的情绪确实如上，她很难想象莱诺有这样的柔和的心肠，还是对着一个初来乍到的清道夫。


    “你不是想说清道夫自大、目中无人吧？”


    “有这样的传闻。”


    “你可以学学同族前辈的风采。不用太拘束。清道夫的任期长着呢。”


    许知“哦”应了声，眼珠一转：“既然我未成年”


    她话尽于此，但对坐的俩人很清楚这个话题和她的意图。


    “这会老实了。”


    莱诺的情绪终于正常了，开始向往常靠拢。


    许知舒了口气，太贴心还真不习惯。


    “影响不大，明面上也没问题，但之后你要注意一下。卡奇洛的温和性子，只在表面上。”


    文件被推过来。


    “盯了这么久。知道大概了吗？”


    许知摇头，不客气地端详起具体内容。


    拜托，虽然她瞥了几眼文件，可大部分时间还是相当专注地在倾听。


    再者，能被莱诺摆在她面前的文件，不就差明说：这是给你看的。


    奇异种议会，马萨伦与会名单？


    许知的名字赫然在第三行。


    她扫完第一页，没找到会议地点、时间，将这张单薄的纸翻过来。


    一片空白。


    许知：“会议信息在哪？”


    “还没确定地点。时间大概是这一周，可能是五天后。”


    “奇、异、种、议、会。这是什么？”


    莱诺简要解释了下。奇异种的名义上的共同组织，会不定期开展会议，给各个城市一些建议，或共同商议发展方向。没有实权。


    他确认许知看完了之前安排的书目，又指了指半掩的书柜：“这一次的。对与会各城习性留个印象。”


    距离踏出伦勃朗只有两步路，通讯器“叮”了一声。


    许知上回请上级改造了下它的通知系统，只有在伦勃朗和她家，才发出特关提醒声。


    特关只有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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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怎么又是莱诺。他让你记得查收，哇塞文件一大堆，说什么临时监护人？？？还有两位！】


    许知眼前一黑。


    服了，她个假未成年人需要什么监护人。


    不会还有这种漫长的交谈吧？本着良心说，她不能说这次交谈不愉快，甚至是异世界中，少数能感受到真诚的时刻，可是，她的时间不多了。


    --


    光幕垂下。


    【任务一：回收金手指已更新。神秘石刻碎片：1/10.


    任务二：角色扮演，进度：21.


    任务三：见证/确认世界规则稳定，状态：否。】


    诺恩老太太的订单交货，加上惯例的球场刷点，收获了3点的角色扮演值。


    许知倒是不太担心任务二，守在球场、公司，时不时就会掉落一些数值，总能涨上去的。


    关键是石刻和语焉不详的任务三。后者看上去不需要她做什么，但愿。


    石刻啊石刻。下一枚在哪里呢？


    她顺手抛了抛纪念币。


    “如果是神像，说明我们即将收获下一枚石刻。”


    手张开，正好是神像。


    【但是两面都是神像。】


    “那说明是天意。好了，说正事。”


    关于和石刻的交易，它的愿望简单到有些质朴：替它去见一位老朋友。


    没给出任何信息，但是莫名其妙地笃定：许知会见到它的旧友。


    白色的契约书静静地躺在许知的仓库里。她这几天办公顺便转了一圈，没有半点动静。


    神啊，她还能去见谁。


    “等等，我知道了。”


    【谁?】


    怎么就知道了？它最近算法升级，必不可能漏掉什么。


    “它的愿望先放放。我是说：石刻。”


    她这些天收到的书都有一摞了，可不是白看的。


    这个世界里，奇异和科技并存。前者的代表是马萨伦，而后者，正是卡奇洛。


    坊间拟人的玩笑，喜欢把卡奇洛称为“先行者”，不管是能源开发，还是一些权益的考量。


    总的来说，美名居多。


    但是，据明面和暗地里的资料，卡奇洛强大归强大，可绝对没到一骑绝尘的程度。甚至，能不能胜过马萨伦的武力，都有待斟酌。


    章女士和莱诺提供的书目、资料，大部分都是供马萨伦内部传阅的，许知看完后就自行消解了。


    里面针对卡奇洛的分析不在少数。这个城市有一点很奇特，虽然综合科技实力是最突出的，但尖端的明珠却不是军武器械。


    而是医疗科技。其次，才轮到军.队.武.装。


    马萨伦专业人士附带的分析角度各不同，有人信誓旦旦，称这是卡奇洛人文关怀的体现。理由有可信之处，很多年前，卡奇洛的理事会便在进行共治的尝试。也设立过实验街区，人类进入理事会权力中枢后，更是放言：“在百年内，两族将会在共同的日光下行走。”


    他们宣传神明平等地怜爱每一位子民，也是少数，人类医疗科技发展能比肩奇异种的城市。


    “世界剧情中说，明年，卡奇洛可能统一世界。是地上的胜利者。”


    “也许他们有藏拙。但统一，依旧太夸张了。”


    勉强中上的奇异武力，并非最尖端的科技。现在还没动静，一年多完成统一的壮举？


    许知的家乡，远超此地的科技水平，都不敢放这种豪言。


    “我怀疑，他们手里有石刻。”

 41. 口癖

    战争有前奏、风声，还需要名正言顺的宣战理由。


    截至目前，马萨伦的情报系统中，这些都没有。


    “我们得相信马萨伦的情报系统是个废物，一无所获，或者……同流合污？”


    再发散，就得是拉来一支外星系军队，不然，怎么在一年半内完成统一的壮举？


    许知顿住了。她动了动鼻子，灰尘、古老砖墙的气味似乎重现，容器里的血液液面稳当地上升，这一个抽完利索地奔向下一位。


    同流合污。她沉思。


    “你说，马萨伦有理由臣服于卡奇洛吗？”


    【可能性极小，可忽略。根据马萨伦内部资料，它和卡奇洛同处于第一梯队。独立、繁荣，无外患。马萨伦自行开战的可能性都高于为王先驱。】


    理是这个理。但这是依据马萨伦提供的资料得出的结论。仍要警惕，能给到她的消息保密级别最多中等。


    虽然清道夫名义上是理事，属于决策层。可在马萨伦，许知所在的公司，负责的是奇异种社会化和少数文娱相关的内容。


    说人话，就是一边看着人，一边劝对方洗心革面、天天向上。算是奇异种本土版本心理疏导。况且，她也不是公司的总负责人。


    这些工作的职权范围，统统游离于决策层。


    “只有需要我的武力时，他们会想起，哦还有位理事呢。来来来，尽责。”


    卡奇洛人还在痛骂清道夫世袭时，妥帖的马萨伦不动声色地将清道夫移出了权力中央。


    许知模拟马萨伦政客的腔调，说完就给自己整笑了。她这些天频繁出入伦勃朗，那群“同僚”的表面姿态还是相当热情的。


    马萨伦为卡奇洛提供血液制品，背地里肯定有勾结或特殊交易。


    但许知依然保留原来的观点：“马萨伦不会为卡奇洛铺路。”


    理事会里几个派系明争暗斗，上回在塔，还有人敢公开讽刺莱诺。至少，目前名义上，他还是并列的最高执政者呢。


    许知晃了晃头：“内斗都这么活泼有劲。除非啊。”


    她冲系统眨眨眼，升级版本的系统回了个认同的笑。


    两个小时后，公司，上级办公室。


    上级环形的桌上摆满了一堆文件，纸质、特殊材料的，还有宝石状的信息存储器。


    “临时监护人确定了。”


    “嗯。原定是我和莱诺。但是我这边腾不出空，改成了她。她终日闲着，你没事可以找她聊聊天。我这边空，你也可以来。”


    她，指的是星期日咖啡厅的咖啡师。


    【听上去和心理咨询类似，不过可以套套话。】


    许知点头。


    “嗯。奇异种会议的事，莱诺和你说了？”


    “是。”


    “清道夫为什么要参议。”除了讽刺人时，章女士的说话不带语调起伏。


    “啊？等等，这个他没说。”


    【我也确认！】


    章女士的神色静止住，没有变化。


    许知的视线中，对方头上黄色的云层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静默地翻滚着。


    已经进化为情绪雷达的许知：章女士在烦躁。


    “他拨了两个小时，然后正事一句带过了。啧，厉害。”


    许知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解释。从工作的角度看，昨天莱诺不相干的话确实说得太多，详略不当。可又的确是好心。


    章女士组织了下语言，一个点一个点地解释。


    “清道夫参议是惯例。与会时，是以清道夫和马萨伦理事的双重身份参加，前者权级更高。所以，到时候，你可能不会坐在马萨伦这边。”


    “时间和地点已经确认。四天后，卡奇洛。”


    许知的心跳快了一拍。送上门来的机会。


    “另外——”


    上级合上了面前的文件夹，眼神欣慰。


    “许知。你的档案正式归于马萨伦。按照惯例，会将住所分配在伦勃朗附近。如果有偏好，可以直接提。”


    诶？对于这个，许知倒没什么特殊偏好。不过，她印象中，伦勃朗附近都是独栋。


    “独栋？”


    “对。”


    次日，许知搬家了。


    她近来染上了一个口癖：神明在上。马萨伦的人八成有这个习惯，她某天顺嘴学来了。结果，今天马萨伦人听了连连夸她，继而滔滔不绝地介绍庆典的布置，欢乐的游行、教堂的……


    其实只是在问风俗的许知。


    好吧，也不错。就当入乡随俗了。


    此刻，好心的路人比划着：“先往东，再直走四百米……”说完还不放心，提醒许知前面有路牌，可以仔细看看。


    许知今天的目的地是教堂。公司安排的，算是一个清闲活计：确认下马萨伦西区教堂的修缮情况。


    接到章女士这条通知时，她还愣了下。什么？人类聚居区？教堂？


    许知原来的住所离伦勃朗也不远，只有一小部分和人类活动范围相接。公司更是坐落在伦勃朗内。


    除了去球场刷任务二时，她压根不会途径人类聚居区。


    对于此世神明和宗教场所的印象，一人一统还停留在随意散漫的咖啡厅上。咖啡厅被划入宗教场所固然奇怪，但，也许奇异种自有用意吧。


    种族隔阂之下，专注的一人一统并未多想。况且，她们的任务和人类暂且没有干系。


    【原来只是奇异种没建教堂，人类还是修建了正常的宗教场所。】


    章女士的嘱咐是：“没有难度，就是跑一趟。注意，不要吓着人。”


    这本来是劳拉的工作。和她本人相性契合又没有难度。这些天她请假，加之议会在即，许知和其他同事工作置换，在轻松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许知问了三次路。和认不认路无关，系统的实时地图一直挂在她脑子里呢。


    只是确实对马萨伦人类的文化没什么了解，恰巧，又是个套话的好机会。


    问路的地点是教堂，庆典在即，路人总是会多说几句，在发散的几句中，态度一览无余。


    一个兴奋地介绍、恨不得亲自领她去；一个善意提醒最近人流量很大，可能会拥挤；一个话末附带了句“神明保佑你”。


    初步判断，是个广受爱戴的神明。


    【切——】系统哼了两声，它还记着骤降的任务时限。


    西部这座教堂地势偏高，半倚着山。绵延的台阶上，人群来来往往，或者，找了个高处偏僻的位置坐着。


    蓝天白云、米白的教堂，直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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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的尖顶。


    进入前，许知取了一本介绍册，系统负责读取。


    阳光透过拱窗，落在繁复的大理石雕塑上，为祂镀了层金光。


    人眼不可见之处，围绕雕塑，淡金色的光晕波动、扩散、收敛。


    诡异的熟悉、亲切涌上来，像是先感染了脏器，再借由血液扩散到身体的每一处。


    像中毒，像被蛊惑。


    “你还好吗？”一双手臂扶了她一下。


    许知冲路人点点头。她不能张嘴，一旦张开，可能就是急促的喘息。


    实际上，她所有的自制力都用在控制心跳和向雕塑靠近的冲动。


    系统在意识里担心地上窜下跳。


    【邪神！邪神！】


    然而，系统的跳脚只持续了几秒。


    亮起的任务一夺走了一人一统的注意力。微弱朦胧的光晕笼罩在收集进度上。


    上一次出现类似的情况，还是石刻。


    直到逛完了整个教堂，进度条的光晕如旧，没有特殊变化。


    不对。许知的手握紧。


    周围有石刻，任务面板会直接闪动，以作提醒。这次不同，只是检测到周边环境存在石刻的气息。


    【探查，教堂。】她在心里低声命令。


    【西部教堂：宏伟的教堂，艺术之作。据说神曾经来过。】


    “这幅壁画展示的是神明的两面。一个代表对众生平等的的爱，一个代表其伟力、权柄，象征至高无上……”


    参观的其他人交换着见解。


    壁画上，两个样貌相同的神像背对着，神色大相径庭，一方庄严，一方包容。


    许知离开前，最后看了眼纯白的大理石雕塑。


    一如最初的那张青铜笑面。


    西区教堂的修缮进度比预想中快很多，截至今天，全线完成。


    夜深。


    许知的思绪混杂成一团毛线。


    奇异种频道里的各种谣传猜测和今天的见闻重合。


    神明已死。假的。


    也许所谓神明也只是个特别强大的奇异种，寿命上不合理。


    但有一点已经确定，神和石刻有关系。


    石刻是她此行的目标，是外来的金手指。因为造成了巨大的恶性影响，才需要被回收。目前看，卡奇洛是符合这点的。


    最糟糕的可能，最契合的可能。石刻造就了神。


    “如果是这样，就合理了。”各种逻辑链条一瞬间串了起来。


    世界线在几百年前，已经被打乱了。所以，世界意识提供的世界线才会错乱。


    那神明，为什么近百年失去了踪迹？


    【被世界意识察觉、排斥了？】


    有可能。虽然这个世界意格外弱小，时间拉长，最终还是不利于金手指持有者的。


    【那我们要去神明那里搜罗金手指吗？】


    “暂缓。”


    在人类里，传颂的是神明的赞歌；奇异种里，几百年前，乱世纷争时，清道夫一族各处下注，参战的、战后重建、治理城邦的，这些记载数不胜数。


    怎么看，都是表里不一、蓄势待发的卡奇洛更值得关注。


    血液制品，尖端的医疗技术，这两者相加，会酿造出怎样的果实……

 42. 铁锈地带

    “穿过铁锈地带，就可以抵达距离卡奇洛最近的附属城市。”


    许知不在意地重复了一遍。


    一旁的同僚面色狰狞地绷着嘴角，眉眼瞪得像滑稽漫画的丑角。好端端一张帅脸竟有了小丑的神韵。


    许知毫不客气地对这位好心同僚来了三连发特写。


    他撑住了三秒，继而嘴巴大张，呼吸急促地倒在了椅子上。脑袋哐当一声撞在了车门上，车把手凸出一块。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这傻子笑着笑着给自己呛到了。


    啧。


    “……”许知沉默。有这么好笑吗？


    不就是口音吗？她一个外来者，初出茅庐的清道夫，有点口音不很正常吗？


    驾驶座上另一位，相较之下稳重多了，但那不断抖动的下巴，小动作多到要抽筋的嘴角。


    许知疑心这孩子会给自己憋坏。


    “笑就笑吧。很明显吗？”


    她来了两个多月，周围一圈奇异种，从劳拉、上级到莱诺，也没人说她有口音啊！


    头一次被细枝末节给绊住的许知。


    这是小事小事……得了，她还是有点包袱的。


    “那个，知知姐，你和劳拉前辈很熟吗？”开车的女孩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许知旁边那个傻蛋还忙着给自己顺气。


    “嗯。怎么了？”


    闲得没事和劳拉练习对话的往日浮了出来。许知顿觉不妙，但仍然想挣扎一下。


    “额你的口音和她有八九分……相像。”尾音放得很轻。


    躺着的那位干脆开始公鸡打鸣。


    许知扶额，侧头端详窗外迅速掠过的红土。


    好，原来从源头上就歪了。


    【习惯了劳拉口音的同事、上级，不纠正知知姐你的发音也很正常。】


    【没事。天塌下来，还有劳拉嘞。】


    该说不该说，系统新装载的人性模拟插件成效还挺明显的。


    “好了。我们横穿铁锈地带，还要两个小时多。需要歇歇吗？”


    两小孩眼珠子一转，对上了视线。


    “下去逛逛！”


    “成。”许知一锤定音。


    “我还没见过红土呢！”“据说这里以前很辉煌。”


    许知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打量着这片没落的土地。


    此时，距离奇异种会议不足两天。按照惯例，大城市都会带上出色的后辈一同赴会，开开眼界。身旁这两位，十七八的年纪，是马萨伦青少年里最杰出的两位。


    理事会在会议上问了嘴：谁愿意带小孩先过去逛逛？


    那是个小型会议室，圆桌，众人围坐。没有人立刻应声，一群人默契地将目光对准了许知的上级和另一位理事。恰巧对应的是两个派系中负责人事的。


    “我来。”许知兴致冲冲，出完声就开始提要求了：路线图、出行工具……


    有面色不虞的、冷眼盯她的，也有赖话好说的，嘴上体贴细思贬低。


    许知笑盈盈地敲了两下桌子，特供材料的圆桌凹下一块，此事敲定。


    “怎么没人啊？”两小孩嘟囔。


    他们从车上下来，正好在一条宽敞的街道。花花绿绿的招牌有些褪色，但能看出来是条商业街。


    门店敞开和关着没什么区别，因为没人。


    铁锈地带和马萨伦大不同。首先体现在空气上，后者像清新略带咸味的海风，这里，则是浓重的雾霭。


    红土、泛着红棕色调的雾气。深浅不一的墙面，无人的街道。


    要不是出发前做了详实的计划，确定这里还有人定居，不然还以为误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地界。


    两小孩还在路中间打转，许知的眉头轻微动了一下。


    清道夫的听力敏锐地捕捉到了远处的动静。


    男女老少的声音混在一块，似乎是争吵？


    【哎哎知知姐，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如果我们劝架，说不定能加点任务二数值。】


    系统起了斗志。它前些天参加了回收局的培训，回来后一直亢奋，还反复念叨“要争取可争取的”诸如此类的鸡汤。


    如果石刻暂且没有头绪，那就先把任务二刷满好了！就当保底。


    【成。】反正铁锈地带是个纯人类的聚居区。


    她前天才因为劝架同事，就得了两点数值。也算发现了一个新途径：做点好事也能变相地刷数值。


    两小孩跟了上去。


    老少交杂的人群围成了一个半圆，虚虚环着中间的人。


    里层七八个少年人站得更近，距离圆心那位只有三米，左右张望了下，捡了几块石头抛着玩。


    “呀这谁呀？怎么不滚。”笑着石头就砸了过去。


    人群里有人喊了声，但不是制止。


    “不要站那么近！”


    “你们做什么！”随行的两个小孩先急了。


    人群迟疑着回头，一张张面孔疲倦和冷淡糅杂着，现在还有点惊疑。


    他们转身，人群裂出了一道缝隙，露出了中间那位。


    是个瘦弱的男孩，看上去十四五岁，苍白、瘦削到下凹的脸。手臂上新添的血痕倒让他多了点活人气，不然这干巴巴的四肢，所见者不由疑心这是枯木裹了层人造皮革吧。还是干瘪、纹理不美观的那种。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反应。


    许知则一打眼被左侧的那位高挑女子吸引了。她的脸色也不大好，是唯二的没有抬头看许知仨的人。


    脸色虽然不好，但看上去营养不差。浅色的衣服、布料垂顺，和其他人耐磨的工装不同，身上没什么红棕色灰尘。


    至于沾染红棕色最多那位，正是面前垂着头的瘦弱杆子。


    再看看这小孩腿边的红棕泥团，许知了然。


    好特别啊——一堆人欺负一个奇异种。


    许知不着痕迹地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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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眼男孩的头顶，灰黄掺半的云团静默地翻滚着。没有凝结，没有外溢，没有攻击意图。


    相当安分的精神力。


    “这是……”


    “好了。散了吧，各回各家。”那个异样的女子打断了许知的话，人群犹豫了片刻，开始散开。


    散归散，这群人的嘴巴没停过。


    压得很低、有的还是气声，换个“人”，那肯定听不清楚。


    许知不是人。卓绝的听力将这些窃窃私语听了个全。


    “扫把星”“恶魔”“灾星”“他但凡有点脸就该自己滚出去”


    身边俩果然是小孩，强装淡定但面色依然不适。


    ……


    铁锈地带。是卡奇洛领土的边境地带，曾经以丰裕的能源获得盛名，后来没落了。也被称为卡奇洛少有的枯败的花枝。


    许知一行人是先从马萨伦的传送点到中立城区，再开车越过铁锈地带，进入卡奇洛附属城市后，便可走传送点直达卡奇洛城区。


    “我小时候还听过红土的赞歌，现在就这样了。”小孩哥垂头丧气。


    小孩姐坐在一旁听许知套话。


    他们去了一家食品商店，堂食顺便和老板聊聊天。不经意说自己是途径这里，有些好奇这里的冲突时，老板脸色还不好。


    但许知顺着话头附和：“做了什么坏事是不是？我们那带这种货色也多。”


    她熟谙地顺毛，语气是不作伪的嫌弃。


    老板松动了，在收到丰厚小费后解释：“那是个魔鬼。”


    他最开始只想说几句。奈何这仨眼力见太好了，挨个捧他的意见。很快，老板慷慨激昂地吐唾沫星子。


    那是个怪物。


    父母早死，辗转了三户寄养家庭，三户家庭都死得差不多了。只有第三户在外读书的女儿逃过了一劫。


    “最开始……”他的声音颤抖。


    “我们没想到是他。第一户是好心的老太太，她活了很久，九十来岁了，按年龄也是正常的。直到第二户，这家所有人都死了！连同小孩！第三户也死了。死了的尸体会发黑，诡异的、墨水一样的黑。”


    “尸体很快就腐烂了。剩下一团黑色的渣渣。”


    他挥舞的手臂撑着柜台：“怀特家的女儿有能耐，这次赶回来收拾父母的遗物。办葬礼时，她还没毕业呢，没见上最后一面。执意要开棺。”


    “他是个怪物……他的血会立刻变成黑色。”他哽咽了，眼泪顺着脸上深深浅浅的晒斑落下。


    黑色的血。许知上次看到黑色的血还是红天鹅。


    “你们有上报吗？”


    “没有人理会。没有人！没有人在意这里。政府糊弄过去，因为魔鬼还是个孩子。”


    拜托，这里可是卡奇洛。人类和奇异种权力交织最密切的城市。


    像马萨伦这种人与奇异种分治的地区，接到消息后都会第一时间处理。


    来得早，收获好大一个惊喜。

 43. 监控监控

    【卡奇洛不作为？】


    系统沉吟了零点几秒，迅速得出了对策。


    【我们把这邪门小孩打一顿？或者绑架他循循善诱，就可以知道他干了什么。再不济，我们可以分出一部分血肉，化作他的样子留在这里，嗯……把他带走。放背包也可以。】


    许知：……？


    任务者配备的背包，只能装死物，尸体可以，但活人不行。


    【你的意思是，我把他打死，再取而代之？】


    许知不确定，许知确认。


    【对呀。反正，行为上可以肯定：这件事和他关系很深。居民指责、攻击，他都不反抗，也没攻击意图。他明明有反击的能力。这不是做贼心虚吗？】


    【卡奇洛不作为，我们替它作为好啦。】


    系统披上了它上回买的皮肤特效，企图模拟天使的圣光。可惜，它的皮肤是焦糖色的，倒像个升天的甜甜圈。


    好家伙，这还是她纯真的傻统吗？


    【你们培训的主题是？】


    【提升工作效率，争取一切可争取的！】


    好，下次还是别去了。反正任务中并不强制要求参加，这种反方向的效率……大可不必。


    【停。这个世界有法律的，如果法律看不见他。】


    那就把这孩子推到司法机构面前去，脸贴脸，世界的目光下，看看如何裁决。


    系统头上的甜甜圈瞬间垮掉了。


    【那我们也不能久留哇。有什么有效率的方法吗？】


    许知的目光掠过对面的两小孩，穿过橱窗。


    陈旧、落伍的装饰，招牌或多或少带了些红棕色，闹剧结束，这条街道上，也只有四家商店恢复营业。


    左手边的饰品店，门上的红棕积灰，比其他店浓郁了几倍；再侧边那家，无招牌，挂的小木板质量不佳，字褪色了个七七八八。系统复原才能看出是：休息两个月。落款日期是1305年5月。


    今年是公元1309年。


    所以这些没动静的店面大都倒闭了。


    虽说铁锈地带没落了，但好歹是卡奇洛的领土啊。她们先前途径的卡奇洛附属城市境况都比这好多了。许知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桌面。


    “嗯？知知姐，你也要吃吗?”一碟红色的果子递过来。


    许知谢绝。


    【系统。你拟定一条博文，控诉政府，重点是怪物、异类和政府不作为。发在卡奇洛流量最大的三个人类平台。不必特意推送，随缘。】


    【IP是铁锈地带。】


    来，让她看看卡奇洛公关的反应速度。


    【好。那这个小奇异种？】


    【我会留一只眼睛。】


    下午两点，许知一行人正式抵达距卡奇洛最近的附属城市。


    两个小朋友在张望，许知则表面专注地盯着手机地图。而意识中，这个城市的3D俯瞰图已经加载完毕。


    不是个科技感很强的城市，反而保留了不少古建筑，而且羽饰的痕迹并不少见。


    【这座商业大厦，它的标识是羽毛，有座人流量大的古建筑，也有个类似的图案。】


    卡奇洛理事会渗透得还挺深的。许知面上微笑：“我们最多可以在这停留半天，有兴趣逛逛吗？”


    “好！”


    许知的视线偶尔停留在路边的景观、行人和奇异种身上。


    小城市并不组建理事会，往往归于邻近的大城市管辖。值得一提的是，同属于一个理事会的小城市也有亲疏之别。地理位置近、关系紧密的亲信，有概率成为大城市的附属城市，彼此间各有责任义务，几十年后，翻翻身，说不定就并进去了，成为一体。


    总的来说，这种扩张方式是缓慢的。指望这种方式来实现统一，一千年都未必够。


    许知跟着俩人乱晃，顺便听系统汇报。


    【帖子发出去了。还有几个浏览点赞记录。】


    系统有点迷糊了。这怎么回事？难不成卡奇洛对铁锈地带的态度就是放任？


    【换成卡奇洛的IP，看看能不能找到。】


    焦糖的毛球弹了起来：【找不到！】


    被封锁了，还伪造出有人浏览的假象。


    【那你用铁锈地带的IP发个生活内容的博文。有消息喊我。】


    【收到！】


    许知跟着进了家古玩店。一抬头，就和几个特殊的器具对上了眼。


    对两族都兼具隐匿性的材料，微弱到不可闻的波动，以及积蓄的能量。还是监测和反击一体的，中等水平的奇异种进来可不能察觉。


    两个好苗子转了会也发现了。老板则在旁边打着瞌睡，躺在椅子上好不自在。


    第二家、第三家，一路走来皆如此。


    道路旁针对奇异种的特殊监控算是最正常的。马萨伦也设有，避免能隐匿身形的奇异种在人类聚居区为非作歹。


    两个小朋友也没了继续逛的兴致，嘟囔：“感觉被八百只眼睛盯上了。”


    人类区域的商店装监控，他们可不会有意见。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这种一体器喂！


    “之前，这种便携的微型一体器不是有多起事故了？怎么还在使用？”


    “谁知道啊！”


    “什么事？”


    一个皱眉回忆，一个比划。


    在两年前，这种一体器这发生过多起事故。爆炸、自毁、莫名其妙被触发的，受害者涵盖两族，老少皆有。


    更糟糕的是，这些为管控奇异种特制的一体器，其故障受害者八成都是人类。毕竟，这些东西专供人类治下区域。


    “那个企业还不承认呢！一直打到了核心城区的法庭，拖了两年，才付完了赔偿款。”


    说完还不解气，还反复念叨卡奇洛老土。


    许知有些手痒。论奇异与科技的融合，卡奇洛一马当先。它最亲信的附属城市，用的总不能是几年前的低劣货色吧？


    她扳掉一两个……


    许知的脊背绷紧。无暇顾及刚才的念头，不仅是因为系统给出的【无法检索到博文、帖子】的回复，更因预先埋下的那只眼睛。


    谁说卡奇洛不作为的，这可太作为了！


    许知带着俩孩子乱逛时，眼睛也在闲逛。


    这个不知名的孩子，人群口中的“魔鬼”“杂碎”，在其他人散开后慢吞吞地朝相反的方向走。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波动。像个只有一个表情的人偶。


    他往外走，最开始还会被骂个一两句，或者收获一个避讳的眼神。但渐渐地，没有杂音了。


    荒芜、废弃的山峦绵延开来，形状残缺古怪，脚下，是红棕黑三色的尘土。


    周围只有他一个人。


    眼睛实时收录这一切。


    她并不担心意外。因为这位身上的能量波动太弱了，精神云层中的黄色部分稀疏、脆弱，身体素质嘛，来个成年人类，他都很难有胜算。


    如果有暴动的迹象——那她就好心地奉上一剂精神麻醉。


    她甚至有些期待。啊，强化后具有攻击性的精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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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尝试过呢！遐思飘了一会，链接本体的精神传送带突然被拧了一把，眼睛的组织扭曲了一瞬间。


    痛！可恶。


    她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瘦弱杆子对着废弃的能源开采处蹲了半个小时，弓起的躯体时不时颤动。


    眼睛百无聊赖。


    滴滴答——


    断断续续的液体落地声。轻微且古怪，不像是寻常液体与岩石地面相击，软绵绵的，顺势陷了进去。


    吐啦？不对。这家伙胃里能有东西？


    黑色的液体从垂下的下颚流淌下，在粗糙的岩石上溅开，一块凹陷自然形成。


    淡淡的黑气往外溢出。


    眼睛提起了些兴致，围着他左右打量。


    嘴巴紧闭着，但不妨碍黑色液体流出，脸扭曲着、一种作呕的姿态，以及，手臂上的划痕变成了淡黑色。


    直到他吐完、回家，都没别的行动。


    但眼睛在他家里发现了新的乐子。破破烂烂还窜风的屋子，四周却装着昂贵且新型的监测器。


    不远处，遍布划痕，还有缺口的木桌上搁着一份光洁的纸质文件。她一眼就瞥见了上方那个类似于羽毛的银白印章，在昏暗的室内，隐约可见一点银色流光。


    哇哇！来了。


    杆子扶着墙愣神时，眼睛先一步扑向目标。她停在文件半米处。


    《告知书：关于安排的寄养家庭》


    大意是，政府为未成年、失去双亲的这个竹竿选取了一个新的寄养家庭。安排妥帖，长期关注、回访、权益保障等等，都细致地注明了。


    嗯，最后一年寄养……17岁？


    不过，都死了三户了，还兢兢业业地为他寻下家。这到底是贴心还是不贴心？上午居民围着他，看来是为这件事。


    眼睛再等了两分钟，对方终于过来翻页了。


    第二页信息更少，附上了这次寄养家庭的信息。眼睛随意扫了眼，顿住了。


    卡奇洛-蔷薇街道-365号。


    男孩捏着文件，手颤了下，整个人转过身。


    另一边，花卉主题的咖啡店里。许知揉了一把精神链接。


    这不是很有作为吗？即使前三户寄养家庭都是一段孽缘，即使只剩下一年了，也贴心地按照规章制度给找个下家。


    【蔷薇街道是在卡奇洛的奇异种聚居区。】


    系统还陷在卡奇洛对铁锈地带的信息封锁中，声音低落。


    店内的古典音乐悠扬，许知跟着轻轻哼了一段节奏。


    【我会盯着他的。】许知垂眼笑着。


    最初只觉得那孩子有些古怪。一个先天不足的奇异种，还生活在人类居民区，且有人类聚居区中，典型的奇异种伤人案件的影子。


    或者说，自幼生活在人类中的奇异种都有可能遇到的问题：由于无法操纵力量，无意有意地造成了恶果。


    如果交由马萨伦执法机构处理，这个事件分分钟就可锁定目标。


    他可是这唯一一个奇异种。


    不过，事情的开端就有问题。死了双亲的奇异种会被接走，由奇异种的社会化抚育机构接管。而不是人类找寄养家庭的模式。


    系统琢磨了下，又觉得不对劲。


    【等等，那些监控器，这次送到奇异种聚居区，说明至少现在，卡奇洛清楚他是奇异种。】


    许知慢悠悠补充：【但是，他的告知书中声明，这是最后一年寄养生活。】


    【奇异种成年是25岁啊！】

 44. 老头1号

    卡奇洛内城区，会议前夕。


    许知等来的第一波马萨伦人由老头1号领队。


    这个昵称是系统取的，因为这位是她俩见到的第一个奇异种老头。对于这些不常打交道的人，系统机智地给他们编号。


    【备注是：据说和莱诺关系不怎么样；会议阴搓搓视奸。】系统字正腔圆地播报。


    这位勉强算个熟人，往常是咖啡厅常客，不过近些天没怎么看到了。


    老头1号取下礼帽，和许知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莱诺什么时候来？”


    老头一号扬起的嘴角僵住了半秒，继而变成一条平直的线：“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头顶上，一缕黄色的精神力突然闪现，直奔她来，行至中途，又被主人扯了回去。


    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一秒，切断话题，转身和其他人谈笑去了，又是一副从容自得的姿态。


    做派明明很圆滑，怎么到了莱诺相关的话题就直接一副拒绝交谈的态度。


    许知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两秒，抛在一边了。因为她还有一堆文件没有看！


    马萨伦理事会下发的文件，两位临时监护人强调的杂七杂八的事。虽然名义上还是没成年的奇异种，但活一点没少。


    为期四天的会议安排、卡奇洛夜间活动限制……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片环绕在身侧。


    将日程过目完毕，许知干脆躺在沙发上。


    “清道夫是什么劳碌命吗……无权，责任倒是一点不少。”


    私人休息室内只有她和系统两个打工仔。


    系统自觉地载入了所有安排。奇异种会议的流程是固定的，议事中夹杂着几项投票。其中，和许知关系最密切的是一项公示。


    【按照年初的投票结果，议会汇总各城的意见，将公示清道夫世袭制度是否保留。】


    这项投票是最近二十年才出现的。起因是各城理事会都在斟酌对清道夫的安排，投票试行那几年，出现过否决票。但是二十年后的现在，形势又不同了。


    正对着许知视线的就是各城今年的投票结果。名字或生疏或熟悉，但结果栏清一色的：通过。


    【所以这一项就是走个流程啦。】


    许知给自己翻了个面，心里更不妙了。这么气派，整得她好像大权在握一样。


    不许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直到晚上开会时，许知懒洋洋地打量同僚，不巧和老头1号对上了视线，对方立刻扭头，动作之快让人疑心是否会扭到脖子。


    许知眨眨眼，有些意外。


    卡奇洛的布置都是长桌，人群按党派分散在长桌的两侧，许知跟着“临时监护人”的派系落座，而老头1号和她在同一侧。


    哟，那这个1号和莱诺他们是同一个派系？怎么态度和应激一般。


    “……会议的四天内，卡奇洛都是全程戒严的状态。晚上，无申请不得随意离开内城区。”秘书长嘱咐。


    “那么现在，各位随意。社交请注意礼节。”


    他们现在并不在住处，而是在卡奇洛特意留作社交用途的建筑里。今晚，接下来几天，这里都是各种消息流窜的源头。


    【出发!社交！】装载了人类情绪感知器后，系统对于八卦等人类习性产生了极大的热情。


    许知和几个熟人一块往会客厅晃悠，两个小孩也跟在身后。一到目的地，嘴皮噼里啪啦说了两句，人就窜出去了，一秒后，融入了喧嚣混杂的人群。


    她顺手安了两个标记，随他们去了。


    这俩的导师还想多说两句，奈何小孩飞速溜走了，老太太手指颤了颤，嘀咕：“平常盯得紧，现在是要起飞了。”


    许知从人群里晃过去，碰见一张张图像上才见过的脸，这个家族的话事人、那边城市的理事。照例寒暄几句废话，至于话中有话的试探？


    不好意思，刚入世，听不懂。


    明面上的还只是一小波，暗地里的更多。假设她是个打火石，暗地里这些打量计作摩擦碰撞，她现在就能起火给这儿点了，把这些奇奇怪怪的家伙什全烧了。


    唯一的所得是突然增加的任务二数值——来自社交。


    【今天的你也在积极地参与社交~】


    莫名其妙获得了两点数值。


    许知：……？


    所以，这个任务二是什么角色养成游戏吗。


    【别说。好像真的有点像我玩的游戏。】


    在去角落的路上，许知又被堵住了。


    但这回不是有人拦她。而是前面的人群忽然聚成了一堆人墙，视线默契地朝向另一个方向。


    “今年竞技台的种子选手吗？不过这俩孩子都还没20，没达到参赛年龄。”老人的声音笑呵呵的。


    “这样呐。那期待之后在竞技台上看到贵城的选手。”


    这两道声音，许知都耳熟。


    许知的精神力顺着缝隙钻进去，不动声色地将人群内的热闹景象收录。


    三三两两的年轻人站在中心后方，有的带着羽饰，有的装扮异域风，估计也是来宾。


    共同点是衣着不太齐整，有个袖子破破烂烂的，还有焦黑的火烧痕迹；有个头发糊了一部分；最凄惨的破了相，顶着三条发黑的血痕。


    考虑到各城衣着风尚差别极大，乍一看，还以为是新起的风尚。


    最中间，则是两个熟人。一个是唠叨的马萨伦秘书长，另一个是不久前有过小矛盾的维克多，系统记作卡奇洛3号。


    秘书长身侧，许知这行带过来的两个小孩并排站着，没什么生气，病恹恹地站着。


    秘书长依旧笑呵呵的，摆摆手：“下次有机会，年轻人交手。”


    维克多微笑着应下：“看来这次是我不走运。”他侧身，让秘书长先行。


    站在人墙后的许知和一双半垂的棕色眼睛对上，锁定目标的一瞬间，那双眼迅速弯起。


    秘书长没有往前走，反而拉维克多的手，晃了两下。笑眯眯道：“呀。我们这刚好有个年轻孩子，年龄和你差不多，满20了，也没成年。要不，你和她练练？”


    围观的奇异种和同伴交换眼神，精神力急促地涌动。奇异种会议，赴会的理事会最多带几个预备役未成年开开眼界，马萨伦名单上的不就这俩？哪里还有未成年？


    有胆大的干脆小声念叨：“名单只有两个孩子啊。偷偷塞了第三个人吗，还是路上捡了个？”


    维克多眉毛皱起，又舒展开：“那听上去正合适。不过，怎么没参加预选赛了？错过了多可惜。”


    他耳边别着个银白色的羽饰，淡淡的流光偶尔闪现。说话不急不缓，脸上总挂着笑。要是初见的人，说不定会认为这是个青年才俊。


    系统跟见了鬼似的。暴躁的维克多，口无遮拦的维克多，在马萨伦地盘上分不清事势的维克多。


    怎么现在看上去像个正常人了？间隔半个月不到，他这是参加什么培训营了？


    【难道，他身体里面是另一个灵魂。】系统回忆着它看过的电视剧。


    许知罕见地没有反驳系统的奇思妙想。


    “各位，麻烦让让。”


    清亮的女声从人群后方响起。众人循声看去，顺便空出了一条道。


    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人群突然噤声。一时间，精神交流变得更加紧密，又或者，直接回归了原始的手势舞。


    这位在他们的名单上可是个重点人物，扫到时还都感慨了句，清道夫这一族真是没落了，未成年都正式任职了。


    旁观的专心吃瓜人士震惊了，困惑的同时左右脑互搏。


    拉以武力盛名的清道夫出去应战。呸！


    但对方确实是未成年，而且据闻清道夫近亲通婚越来越弱了……


    好像也合理？


    许知往秘书长身侧凑，俩孩子会意退到身后。


    “身份原因不能参加预选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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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各位如果有对练的意向，我乐意陪同。”


    清道夫语气轻松，像是在谈论某日赶赴一个茶会。仿佛看不见那几个败者的狼狈模样。


    维克多的笑意差点溃散。马萨伦一别后，短短半个月却反复在心间翻滚的名字。


    现在对方就在面前，在卡奇洛，一个对战的邀约被主动抛过来。


    是机会。


    维克多的嘴角扬起：“那的确可惜”


    众人松了口气，看来是要用身份之别拒绝。奇异种之常情，愣头青才非要和清道夫决斗。


    火候不够。许知下定论，她并没有错过维克多神色的变化，哪怕半个呼吸后对方就掩藏好了。


    “不过也是幸运。虽然不能在赛场上相遇，但还能有交手的机会。”


    他眉眼弯起，切切实实的庆幸。


    在这个时间点，在卡奇洛，真好。


    “明后两天，竞技场见。我会安排妥当的。诸位如有兴趣，不妨来看看。”


    有人下意识应声，半秒察觉不对，脱口：“等等什么”，话未说完被同僚捂住嘴。


    许知干脆接受了。躲不开的事不妨直面，况且，这也是个机会。


    卡奇洛啊，先是血液制品，后有“拼接”奇异种。这科技和奇异的融合度，谁看了不说一句遥遥领先。


    纯黄的精神力在维克多的头顶上盘旋着，分明由两股不同源头的力量组成。


    上回见还是个一击可以解决的成色，这回，放在这堆奇异种里也算出挑的。


    卡奇洛的速成大法，也给她见识见识。


    相比于本体繁多的事务和热热闹闹的社交，眼睛这边，就清冷多了。


    她看天看地，看远山，看这个破破烂烂的屋子。


    哦，还有这个叫“拉索”的瘦弱竹竿。


    她来的时候，告知书上已经有翻阅的折痕，签名栏还有晕开的墨迹。既然不是第一次看，怎么还疯疯癫癫的？


    生活不易，眼睛叹气。


    她简直想用精神力暗示对方：火速填完那几行字，收拾东西跑路！


    但也只是想想，要给本体察觉了，非得给她来两下。嗯，幸好本体忙。


    今天的拉索没去废弃的能源区发呆，但是也没动作，仅在家中枯坐。


    眼睛分出一半闲逛回来，他还在那个狗啃的木凳子上，油纸上干巴巴的黑面包依旧是原来的状态。


    眼睛躁动，眼睛绝望，眼睛想拎着竹竿的衣领让他动作麻利点。


    拜托，再不快点，你被烧死了，我盯谁去！


    铁锈地带的居民区不大，和两个镇的面积相近。而拉索的破烂屋子就在居民区的边缘，附近有一片油田。


    这片油田储量不算大，但也能供养铁锈地带相当一部分人了。


    石油不慎泄露、干燥天气、遇火，因此，某个灾星意外去世。


    很粗糙的计划，但在这片政府放养的地区，相当实用。


    没有监控，没有“人证”，居民一同可惜这个意外，并警醒，力争之后不会再有同类悲剧。


    眼睛在街道乱晃，看怀特家的小女儿收拾双亲的遗物，听居民低声商讨计划，因往事声泪俱下。


    政府又给他指定了一家寄养家庭，怎么办？


    奇异种会议前一天，意外火灾当天，拉索浑浑噩噩的又一天。


    他买了新鲜的面包回来，才到屋门口，听到一声闷响。


    两秒后，火花燎原。


    他摸了摸胸口处，人差点跪下去。但好在，这个危机时刻，往日对他避之不及的邻里迅速组织人来救火。


    火熄灭时，他的屋子还有半边。


    拉索哽咽着道歉、道谢，人群惊疑不定。


    “我今天就走，不会待在这了。不会再为难你们了。”


    他的嘴张合未停，但人群离得远，后一段话并未听清。


    眼睛大松一口气，蔷薇街道，她来了！

 45. 奇异种会议

    是夜。


    奇异种尚武。闲来无事比划几招是常态，况且会议之后紧接着监察使预选赛，现在各城的好苗子齐聚一堂，年轻气盛有点摩擦也情有可原。


    但是……


    莱诺叹了口气，人陷在软椅里。


    依照清道夫的习性，这不合理。她刚调入马萨伦时，直属上级最常的反馈是：有能力，但戳一下动一下。在娱乐上很积极，和懒散同事厮混后，似乎也被带偏了点。


    要他说，清道夫工作的积极性和效率其实都不错的。


    可能熟悉了，或者习惯了马萨伦的风气？现在也是一副闲适自得的模样。


    上回拽他头发，还找借口说看错了。呵，哄哪个小孩，天塌下来，清道夫都不能是这样的视力。


    退一万步，如果真的是看错了，以她的力道，自己那把头发会被连根拔下！而不是正好头皮发痛，又没拽掉一根。


    真贴心呢。


    想起清道夫无辜又得意的表情，莱诺哼了两声，这到底是谁纵出来的。阴影城见时，还会装两下。


    “莱诺?监察使？”


    面前人前一秒还沉着眉眼思索，下一秒却露出了个明朗的笑。


    虽然低着头，但嘴角的弧度实在太明显了。


    理事不确定，咬着重音询问。这个问题有点棘手，他才拎出来商议，但是上级这神情怎么看……都是觉得无碍。


    这不显得他很没用吗？理事心思百转千回，语气稳当：“我以为这需要干预一下。看来您有其他见解。”


    莱诺的笑意收敛了点，恢复到面对同僚、下属的惯例作态中。


    “干预然后？”


    “然后这场比试就不需要开始了。这里总归是卡奇洛。上回清道夫和维克多有过节，这次，他主动凑上来找我城交手。怎么看，都有备而来。”理事直接略掉维克多和其他城来宾交手的先例。


    毕竟，维克多和他们没有过节，下手还算有分寸。但轮到料理过自己的清道夫，这就很难说了。


    再者，做最坏的打算，卡奇洛方手握各城来宾信息。作为卡奇洛这一代重点培养对象，维克多该清楚马萨伦这行带来的孩子年龄。


    知道自家这俩连20都没满，还非要凑上来。图谋什么？


    莱诺并不否认同僚的猜测。实际上，他听闻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对方就是冲许知来的。


    非同龄人向两个小孩发出交战邀请，是非常失礼的。如果在本城，莱诺倒不意外，马萨伦风气就是莽莽撞撞的，民众总差点心眼。


    但这在卡奇洛，前列的诸城中最强调礼仪的城市，“尊古”“共创奇异种与人类文明”一堆噱头从来没停过。


    前面和同龄人的诸次交手倒像是铺垫，显得这一出合情合理。这种扫射群体来掩盖目标的手法，他曾经可用过不少次。


    图谋什么？


    年轻的、初知世事的清道夫，算上式微的族群，目标无非那些旧事。


    莱诺：“不必忧心。我会叮嘱好清道夫的。”


    理事：“那我们？”


    “一同看看卡奇洛人的准备。”顺便告知许知她需要做好独自参会的准备。


    至少现下这个时间节点，卡奇洛人不会大动干戈的，莱诺想。


    夜半，通讯器上弹出了一堆消息。部分来自上级，部分来自莱诺。


    系统边念叨着边梳理要点。许知则埋头在两只眼睛提供的信息里——一个是留在“灾星”拉索身边那只，另一只，则是初入卡奇洛外城区时留下的。


    前者走上了正轨，后者倒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消息，她扫了眼，基本是些卡奇洛日常风物。


    【……监察使预赛的选拔是五年一次。参选者为20-25岁区间内的奇异种，预赛胜出的这一批将在三年后参加终赛。】


    【但是，这只意味着他们获得了竞选的资格。监察使一代只有三位，还是终身制，在任者死亡或者主动退位，才有新人上位的可能。】


    系统嘟囔完心里宽慰不少。本来对着一点点流逝的时间和纹丝不动的主线进度，它一时间悲从中来，在论坛上求教也只得到了几句“新人着急什么”“都是这样过来的”。


    现在好了。一堆年轻人去争这个破位子，比它没头脑的还是大有人在的！


    它可是看了书学习的，现在可不是几百年前的光景了。奇异种议会已经变成了个空壳组织，曾经的上议院解散，再无议长，独立的职位也只剩下清道夫。


    可清道夫也往往是和某个城市绑定的。


    【他们到底在争什么啊。】


    系统百思不得其解，暂时决定归结于奇异种奇奇怪怪的天性。更凸显的野性，欲望、贪婪。


    许知沉吟：“卡奇洛。”


    关键在卡奇洛。她看过马萨伦递交的预选赛名单，参选者：0.卡奇洛的参选者则有一把，维克多只是其中的一位。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两边的态度不同，但卡奇洛会奔着空噱头去吗？


    许知比了3的手势。现在的3位监察使，一个莱诺，一个壮年期，一位老者。


    “年纪最大的那位？”


    【145岁。】


    这在普通奇异种中，已经距离大限。但是，这种能在一代人厮杀出来登位的角色，至少还有个50的年岁。


    监察使的选拔、确定，不仅看天赋，也看运气。


    熬个50年搏一个虚职，或者，做一些长远的安排？


    如果卡奇洛在位的是个奇异种，许知会考虑这个方向，但是，他们现在的理事长是个人。


    下一个10年，他都未必有。


    “另外，我发现一个趣事。”许知半垂的眼睛忽地睁全，兴致也高涨起来。


    【什么？】


    【石刻吗石刻吗？】


    许知卡了半秒：“咳——我是说。这位人类理事长，他是否参会呢。”


    是陈述的语气。


    系统迷惑：【举办方的最高话事人，肯定参会呀。即使他是人。】


    按照它近来输入的人性学知识，大权在握，其他的都是次要。


    果然进坑了。许知笑着摇头：“我在想，他还活着吗。”


    距离塔中异变才半月出头。炸开的血肉无差别攻击，毒液腐蚀掉了毛发、皮肉、脑组织，露出一角森然的头骨。


    这是个垂暮的人。而非皮糙肉厚的奇异种。许知当时判断，他无非被珍稀的治疗侧吊着一口气。


    或者，她再大胆点，领先的卡奇洛，已经到了生死人、肉白骨的程度了？


    许知不信。


    她倒要瞧瞧，明天那个位子坐着个什么。


    直到城市中嘈杂的人声寂静下去，新一轮日光下，银色的徽章再次闪耀。


    穹顶上银白的羽翼徐徐展开，隐约有鸟类的啼鸣。各方与会者顺着通道进入议事厅。卫兵三米一岗，神色庄严。


    许知这一道只有她一个。


    虽然先前就知道清道夫人员凋敝，但这一刻才有了实感。尚且任职仅一只手的数目，能到场的仅她一位。


    抵达厅内时，许知和马萨伦这批奇异种远远对上了视线，可惜许知和大部队的座位遥遥相隔，不存在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唯一离得近点的是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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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他俩依旧同排邻座，但不巧，过道横亘在中间。因为独立参会者和监察使分属不同席位。


    主持人的场面话才开头，许知的思绪已经跑远了。


    还在强调秩序和规章制度，人还没到齐，那位估计会压轴到，厅内禁止精神交流禁止……总之，禁止大部分能想到的东西。


    等待她的是3个小时纯享会议。且是旁观者版本，因为她未成年，没有投票权。


    感知中，一水脑袋波浪似的扬起，齐刷刷地往左前方看。


    嗯?


    许知有预感，但依然一愣。


    来人有一张熟悉的脸，身体姿态也复刻到位。系统记作卡奇洛6号，她亲眼目睹被毒液腐蚀掉一角脑袋的那位，以人类之身登上卡奇洛权力高峰的现任理事长。


    但面前这位并不是人。


    许知随着大众的目光扫过去、又收回来，从容地等待会议开始。


    心里却掀起了巨浪。


    灰中泛黄的精神力云层在“卡奇洛6号”头顶浮现，偶尔隐下。虽然黄色只是一小部分，但依然属于奇异种的范畴。


    更微妙的是，许久没有动静的主线任务又开始闪动。


    石刻石刻。


    许知的心跳快了两拍，又恢复镇定。但这只是开始，久违的食欲往上涌，一波接一波。


    她并没分多余注意力给6号，但不妨碍潜意识觉得余光里有个食物在行走。香甜的、新鲜出炉，还冒着热乎气的食物。


    一口吞……牙齿撕开血肉，挖出……


    许知的舌面摩擦过虎牙，整个舌面被压住。


    停停停。


    一道不加掩饰的视线投向她。


    莱诺在看她。


    许知分不出心神回应。越来越古怪了，上次是因为神明，作为造物，受到影响很正常。但这回，总不能这次的石刻是暴食？


    冗长的会议里，许知一半时间在压抑食欲——现在，她有点控制不住牙齿了。


    鲜血、剖出的脏.器……


    食欲？还是猎.杀的冲动？


    另一半时间，她在两种想法里来回跳。6号是本座，还是特地挑了位奇异种顶替。


    要是后者，那就可以拍拍手等着卡奇洛交接了。前者，那他依靠什么跨过了人与奇异种的界线呢？血液制品和石刻的伟力。


    持续闪亮的主线任务直接揭示了答案。6号身上至少存在石刻碎片。


    许知悄悄地磨了下牙。尚且清醒的意识在感慨6号的大胆，以及这个世界清道夫身份的影响之大，恍惚动摇的半边则在考虑——在获取石刻时，我不会要吃他吧？


    两边念头库库打架。


    散发香气的是他的血肉？啊呸，松垮还带老年斑的皮肉（叽里呱啦骂骂咧咧


    是石刻呀。那怎么做？剖开他。


    等等等。


    许知强行转移注意力，发言人的宝石袖扣、木质台的纹理走势、莱诺。


    他的精神力波动向来掩饰得好，这会儿也只有一缕淡金色的丝线漂浮在外。


    【莱诺的精神力品质确实不错。】


    嗯，进食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会议结束时，身侧人的脸色和进场时几无变化。莱诺原本还担心她会不会觉得无聊，但现下，他直觉对方在分神。


    压根没空无聊。他反而松了口气。


    在担心今晚的交手吗？


    如果躁动的心情能转化为能源，许知现在就能直接飞出这个世界。


    金色的印记闪耀，一行字在精神屏障上展开。


    身后传来一道装模作样的咳声。

 46. 修补屏障

    “请继续。”许知点点头。


    金色的丝线一缕一缕环绕着她，一端没入了头颅。


    确认对方没有不适感后，更多的精神力输送过去。才接触，产生了缝隙的精神屏障毫不客气地吞尽。


    半响过去，略微好转。


    线状的精神力有条不紊地修补着缝隙，力求让这道屏障稳定下来。


    而精神力的主人却在头疼。


    他上回也头疼，但更多是恼怒。好心给才入职不久的同事搭把手，结果对方冒昧地抽掉了他大半精神力。事后对方上级还振振有词，称这是清道夫的本能。


    但这次，竟然能更糟心。


    清道夫倚在软椅里，眼睛闭着，自觉地给出反馈。前一刻的戾气似乎是他的错觉。可挽起的袖口下，手臂上分明新添了一小段青紫的淤痕。


    其实捏住的下一秒对方就收力了，也就是他皮肤白，才看着唬人，实际上就那一刻有点轻微的痛意。


    皱着鼻子闷声道歉的样子难得的乖觉。


    也不全是她的问题。莱诺盯着清道夫合上的眼眸出神。要是有人在他身上安了个精神印记，话没说全就堂皇地窥探。


    那代价绝不止一只手。


    怎么办？莱诺困惑。


    问题太清楚，因此他无措。


    清道夫精神屏障出问题愈发频繁也不是这几年的事。


    一百多年前，清道夫第一次和“记忆重置”被放在一块。最初，奇异种以为是一个偶发案例。两代后，所有清道夫都有了这个症状，奇异种专家迅速改口，“一次不妙的集体异变”。


    百年更迭，清道夫记忆重置的间隔已经不足半年。


    对于这种下滑，理事会乐见其成。莱诺第一次参加奇异种会议时，其中有个草案就是关于扼制清道夫记忆重置间隔。


    “包容”“宽慰”“安抚”多种友好的态度被强调，政客温声细语：这也是我们的同伴。


    对于可拉拢又可控的对象，姿态要亲和，得意不要显露。这是导师的告诫。而面前正是一个杰出的示范。


    至于草案试行的成果，虚头巴脑的报告算吗？


    事实上，太晚了。清道夫数目日渐稀少，到这次草案提出时仅存几十位。全部参与医疗研究，样本也不够。


    这些问题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莱诺以前专门研究过清道夫，对于这个现状他很满意。清道夫啊，不在意奇异种、人类社群的伦理规则，但又莫名其妙地恪守着古老的道德准则。日常在缺德和有德间跳反，是把过于刚直的利剑。


    闲着可惜，拉拢？又不太稳定。


    记忆重置是个转机。虽然结果不如人意，但能骗一次也算赚到。


    有别于其他摩拳擦掌的同僚，莱诺满意的是：记忆重置这层天然的削弱下，清道夫变得可控。


    这曾经令他安心。


    莱诺的目光光明正大地扫过清道夫脸庞的每一寸，最后停留在眉眼上。他现在也算兼任精神疏导师，观察自己的患者多正常。


    20天，20天，他默念。


    五年前编撰的清道夫指南上，记载的记忆重置间隔还在2-4个月，而现在，许知的精神屏障产生缝隙，只隔了20天。


    他现在可以用精神力为对方缓和、修补。但记忆重置的过程注定不可阻挡。


    也许，下一个20天后，自己就要和这位熟人重新自我介绍。许知……会像只炸毛的狮子似的盯着他，警惕又提防。


    所有的交际、情绪就此消弭。


    而对方一无所知。顶多和心大的狐朋狗友继续厮混。


    系统绘声绘色地描绘它近来的见闻，顺便提了嘴精神屏障的缝合现状。


    【好了个六成。根据资料，剩下部分是人力无法干预的。】


    精神屏障破裂是记忆重置的前兆。


    和毛球拟态并肩坐着的小人面如土色。


    许知头疼。且头疼的理由十分朴素。


    她饿！


    载入前两个月，因为任务面板没有解锁，清道夫的身份附加状态并没有加载。


    维持了两个月多的不饥少困生活，现在，她不仅产生了食欲，食欲对象还不对劲。


    难道她真的要啃人？


    许知困惑着顺便多吃了两口莱诺的精神力。无他，解解馋。这算是她今天的新发现，精神力有味道。


    客观说，莱诺的精神力味道算不上美妙，还极具迷惑性。清新的果香下，难免会产生期待。结果一口吞下，是尖锐、鲜明的酸。


    幸好她定力不错，不然面目扭曲该怎么解释。友好地提建议：莱诺你精神力太酸了，能不能换个口味发展？


    也就是食欲涌动得太暴烈，分分秒秒耸动她去啃人。不然，这味道谁吃第二口。


    许知为她的味蕾惆怅了几秒时，室内的另一颗心脏变得活跃，轻微的呵笑声响起。


    【？】


    【？】


    许知睁开眼，来让她看看，这个家伙在笑什么？什么开心事不分享下吗。


    一双眼忽地睁开、瞪圆，视线锁定在他身上。


    ……疏忽了。


    莱诺第一反应懊悔，精神力上携带的情绪波动没有筛除。这种小错实在不该。


    “好些了吗。”


    许知：“好了。你在笑什么？”


    “我在想——”


    “是不是该成立一个清道夫安抚中心。”


    笑意冲淡了他眉眼间的冷淡，但并不坦诚。


    【他精神力上携带的情绪明明是负面的。】系统嘟囔。


    准确说，是悲伤，还有点混杂的其他情绪。


    许知：“安抚中心？”


    她指了指自己，确认：“安抚谁？没必要。”


    莱诺直接哼了一声：“安抚因清道夫受到伤害的人。”


    许知震惊：“清道夫伤害了谁？”


    别什么锅又扣到她头上了。


    对方不搭话，干脆陷在沙发里，手往上一扯，一个尖顶的帽子罩住了整张脸。


    “嘘，休息。”隔着帽子，笑声都没藏住。


    这会儿倒是真心的了，许知吩咐系统给莱诺记一笔。


    这种轻快的氛围持续了两个小时，继而被紧促的备战需求踢开。


    又一堆新鲜出炉的资料摆在面前，系统马不停蹄地分析。


    “总的来说，不及你。”


    上级迟疑着下定论。她并没觉得维克多有多大威胁，但是一口应下对战邀约这点又不对劲。


    再虚荣也不至于上赶着挨打。前一次交手高下相当分明，大庭广众下出阴招难度也不小。


    除非……卡奇洛搅合。


    上级：“我会在现场看。在卡奇洛，还是要小心。”


    这一场对决被安排在了下午竞技台的第一场。


    是一座处在核心地带的古老竞技台，不对外开放，一圈环视，除了来宾，就是卡奇洛高层的奇异种和人。


    粉紫的晚霞，露天的古老建筑，坚实的地面，上千双眼睛的注视。偶尔有几声激动的欢呼，细听，是年轻人。


    维克多的心跳有些鼓噪。拿心脏去击鼓估计也就这样了，许知漫不经心地想。


    握手的瞬间更吵了。


    越过维克多，许知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脸，神色凝重的上级、帽子遮过眼睛的老头一号等等。


    哨声响起时，洁白的羽翼自维克多背后展开，他立刻拉远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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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洁白、柔软的羽毛自高空飘落，和着白色的烟雾笼罩了整个竞技台，没有风声，但所落之处凹陷凭空产生。


    白茫茫一片里，许知轻巧地穿梭、躲避。而高空中展翅的那位竟然没有额外的伏击。


    巧了，她也不急。


    不得不说，这家伙还是有长进的。上次那种程度，即使她分心，也能轻易避开，而这回，好歹需要专注应对。


    许知偏了下头，任由一支突然冒出的羽毛撞上竞技台的屏障。偏头、调整站位两秒不到的时间内，她甚至有闲心对着身后的熟人笑。


    轻快、自在，像在田野里穿梭，一派悠然自得。


    上级悬着的心松了一半。其实就维克多的实力来说，她不该担心。奇异种中□□鲜少有能与清道夫比肩者，卡奇洛分布最广的的这几个族系又多是脆皮，一旦被近身，鸟立刻变成盘中餐。


    至于他们专长的空间属性，依据这位年轻人的精神力，能使攻击移位、自身瞬移都不错了。这一属性中最具盛名的空间绞杀？


    天资再优渥点，也许十年后可以达成。


    上级转头，准备和同僚商量下战况。却发现这家伙捏着帽檐，神色惆怅。


    “我当年……”


    上级果断转正脑袋。陈年旧事谁爱听谁听，别找她。


    观众席有些躁动。本来指望看杀性重的清道夫和剧毒、空间双重属性的卡奇洛人来个对攻，结果两方俱是留力的做派。


    晚宴上客套话还没说够吗？怎么在竞技台上也这副彬彬有礼的姿态，装什么装！


    一位观众捏着自己狗啃似的头发，愤愤不平：“清道夫放水！她的速度，窜上去逮住卡奇洛人要不了两秒！马萨伦这几年和卡奇洛厮混，也越来越虚伪……”


    朋友安抚：“没事，反正要有个输赢的。体力耗下去，鸟总要坠机的。”


    【我在打地鼠吗？】


    许知有些无奈，在周遭空气上敲了三下，还顺手抛了一个。


    呲呲！


    几个小型的空间风暴提前炸开，附近残存的羽翼不幸地被同胞清场。


    至于抛开的那一个——


    洁白的羽翼合拢，将自身掩护。但动作仍旧慢了一拍，脸上落了两道血痕。


    鲜红的血珠顺着额角往下落，纯白的羽翼上沾染了一点红。


    立在竞技台中央的清道夫不再动作，合抱手臂打量他。


    至此，他的体力即将见底，而对方唯一的损失是：发带被割断时掉了几根头发。


    现在头发也莫名其妙挽好了。


    此刻，观众席陷入了静默，人群的目光在两位身上游移。


    维克多不必回头。他清楚他身上寄托的期待，以及，失败的后果。


    如果停在这里，他的确能站着离开。但是、但是，不行。


    一个呼吸的片刻，底下那张脸和练习时的靶子重合。


    击碎她，至少一块坠落。


    天空从粉紫过渡到深蓝，他俩在这耗了两个小时。


    许知的精神倒越发亢奋了，她实在好奇。两股不同来源的精神力从维克多身体里溢出，每一次攻击时，双重分量的恶意朝她奔袭。


    这家伙能驱动另一股精神力。


    但截止现在，有一股精神力还剩个七成，急哄哄地往外冲，对方甚至是在控制它。


    维克多的呼吸声变沉，羽翼渐渐下坠。


    体力耗尽，精神枯竭。


    【咦，剩下的那股精神力无法为他提供支撑。】


    系统绞尽脑汁：【对对，像个输送有故障的外置电源。】


    但是无法即刻调用。


    许知的眼睛发亮，那，她点燃这股外置能量又会怎样？

 47. 胜利

    第一枚石刻的法则是圆满。补全缺陷、实现愿望。这也意味着精神层面天然空缺的清道夫，将拥有等同于肉身水平的精神力。


    许知蠢蠢欲动，但又收敛着。第一次释放出精神力时，是在去往伦勃朗的路上，显然，被察觉到了。


    好在是莱诺，他亲手打上的精神印记会将她排除在怀疑人选外。


    但现在处于卡奇洛，许知不能保证周围观战的人群中有无同等实力者。


    她得谨慎些，要是不慎泄露端倪，下次醒来估计就在实验台上了。


    清道夫拉近距离，维克多下降。俩人的直线距离三米不到，近战一触即发。


    交缠而又泾渭分明的精神力在维克多头顶盘旋，一股虚弱、暗淡，另一股已经外溢。


    寻常奇异种视线不可及之处，古朴的竞技台地面上淡黄色的精神力浮动着。奇异的花纹交错，对方的精神力隐匿在切割的空间中。


    维克多在蓄力。


    与此同时，不可见的银白流光闪动。


    【攻击目标置换成功耶！】系统迫不及待。


    再等等。给他一个希望，再使其破灭。并且，也能更好地隐匿下她的暗手。


    咦？


    许知抬头，羽翼扑腾的幅度变弱，维克多的气息极速衰弱。这是力竭的预兆。


    但是阵法的完成度还不够！


    观战席上，奇异种交头接耳，低声揣测。竞技台上的两位，明明已经在合适的近战距离，但清道夫竟迟迟没有动作。


    她静静盯着目标，身体略微前倾，像只蓄势待发的猛兽。面色和上台没什么变化，显然体力依旧充沛。


    马萨伦观战的队伍里有人忍了半天，从清道夫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转为疑惑：“这是在？额……体现风度？”


    不然实在想不明白，一个近战方向的有什么好犹豫的，又不是主属性和精神的，这俩能蓄力，她养精蓄锐吗？


    还是说，其实自家话事人已经和卡奇洛说开了，要给出一场相对体面的交手结果。这位理事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打了个哈哈含糊过去。


    原来是政治作秀呀，怎么不通知自己！


    理事尴尬的心思只存在了两秒。


    场上，深蓝和纯白的两道影子瞬间重合。刺目的白光从地面升腾起，浩大的能量波动炸开，笼罩了中心的两道身影。


    理事的关注点和同僚都不同，别人在关心这个阵法的能量体量，她一眼看到了被撕扯下半边的翅膀，以及清道夫被染红的半边手臂。


    “谁的血！”


    台上这俩正好侧对着这边，乍现的白光、振开又合拢的羽翼，她都没看具体动作。


    竞技台中央，许知抽出自己的手，顺带薅了两缕对方的精神力。


    上一刻，温热、黏湿的器官还依依不舍地包裹着她半只手臂，现下，在对方的精神力控制下，乖觉地松开了。


    “感谢。”


    清道夫的眉眼弯起，光彩熠熠的年轻面容上，笑容真诚、可亲。


    随着她的手臂抽离，身体自然地多了块空缺。初夏的晚风从中穿过，温热的血肉瑟缩。


    维克多无知觉地下坠，脑子里仅存的念头是：清道夫为什么还是完整的。


    阵法应该锁定在她身上，于是对方顺利地被炸碎、被击穿。他……


    翅膀费力扑腾两下后直接坠落。


    许知好心地托了维克多一把，让他不至于脸着地。好歹她也算马萨伦一份子，态度要体面。


    以及确认第三只眼睛隐匿得足够深。


    阵法的余波散开，清道夫施施然地托着卡奇洛人落地。一位温文尔雅地笑，回应观众席的注视。另一位，眼睛全然闭着，身体中一个血窟窿。


    主持人喉头来回耸动了几次，才宣布比赛结果，声音仍然带着颤。


    “清道夫，许知胜出。”


    几秒后，掌声自马萨伦方率先响起。金发绿眼的奇异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此刻端坐着，自顾自地鼓掌。


    紧随其后的是卡奇洛，由此，掌声蔓延开来。


    回程中，系统还在唠叨刚才哪几个先鼓掌。


    【莱诺、马萨伦这堆，卡奇洛的额理事长、卡奇洛3号等等。】


    许知分神听着，意识里，一人一统围着刚扯来的精神力观察。


    一股是维克多本人的，另一股未知。相同的是，这两股现摘的精神力上都残留着浓烈且新鲜的情绪，怨恨、痛苦、挣扎、惊惧。


    相比之下，傲慢、自得这类情绪，微小得像大象脚下的蚂蚁。


    奇怪。


    精神力和精神海的碎片不同，它只会附带着主人最近几日的情绪。维克多这几天可是风光无限啊，和同辈人多次交手，皆是碾压式胜出。


    唾手可得的终赛名额、热切的注视、光明的前途。而且他也是老牌家族出身，怎么人后这么多负面情绪？说是一个垂死挣扎的怨灵都不为过。


    如果说全部来自这次交手，也不合理。


    维克多压根没机会产生这么浓烈的负面情绪，因为他的精神和□□的感知能力都被摧毁了。这个和他自己的操作、许知的计划脱不开关系。


    她本来的计划是：置换阵法的锁定目标后，再提前点燃它。同时扯下维克多，一来可以在他的精神力波动掩护好石刻的痕迹，再则，从对方的精神海中扯两束本源的精神力，以作后续研究参考。


    维克多比她预料中更勉强，她的计划也顺势提前了。


    【他的精神海完全被炸碎，□□的感知神经也紊乱了。】


    甚至许知的手臂洞穿他的那一刻，维克多的脸上都不是痛苦，而是疑惑和惊讶。


    濒死的时刻有机会产生强烈的情绪，而维克多幸运地缺失了这段体验。


    那，是因为拼接过程中遭受的痛苦？


    【嗯，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另一方是谁啊？】


    精神力和□□共同组成了奇异种，谁能慷慨地剥离自己的一部分去惠及他人。


    小概率自愿，大概率被迫。


    陷在软绵绵的沙发后，清道夫依然一副走神的状态。她甚至没掩饰这点。


    莱诺不知道该是先感谢她的信任，还是先完善借口。


    不要太轻易地交付信任啊。他叹了口气。半是庆幸，半是担忧。


    “维克多的力量紊乱了，反噬了他自己。”清道夫顿了一秒，“为什么？”


    第一步还原观众眼中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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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击是空间绞杀”


    清道夫并没有打断他的话，但眼神里分明是控诉。


    你跑题了。莱诺懂她的意思，但还是要照常睁着眼睛说瞎话的。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


    许知比划着，敬业地展现一个没有精神力的清道夫对于精神力波动的感知，“最后的那股力量已经超出了他本身上限，再算上交手过程中耗费的，不对。”


    “为什么？”她重复。


    第二步，逼问。没答案不可惜，有答案算赚到。


    黑色的眼睛锁定在他身上，身体也前倾，语气平淡。


    像执着的猎手在盯着猎物。莱诺无端地生出联想。


    拜托，别用这种眼神盯着他。


    太奇怪了。


    青绿的瞳孔半合，回避了两秒。


    “友善一点。怎么整得像逼供啊。”莱诺整了整衣襟。


    “有一些意外。但是”他迅速改口，“你会知道的。”


    清道夫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住。明明还是那双眼睛，但迅速变得柔和、友善。


    “确定？”


    莱诺点头。


    目送莱诺离开后，许知冷淡的神情立刻撤下。要不是分神有上限，她大概会附着一只眼睛放在莱诺身上。


    可惜，不能再多了。清道夫分离出的眼睛，完全脱离了本体的道德约束，许知还得分神盯一下。


    对着再次开裂的精神屏障，许知沉思了半响，决定先睡一觉。


    【系统，你先盯着。】


    毛球应下。


    眼睛并不知道本体竟然背后蛐蛐自己，她绕着拉索转圈、哼无声版本的小调，准备迎接新生活。而真正走向新地带的那位正在收拾行李和残局。


    虽然房子被火烧了，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一走了之。移除残渣、清理灰烬都是必做的。幸运的是，因为屋子不大，木质家具居多，工作量还算轻松。


    从昨天中午到今天中午，他一个人干完了七七八八。只剩下最后一项：剩下这半边是移除还是重建。


    只能先放着。也许他以后挣到了钱，就能清除掉这部分。拉索将内侧胸袋完整地抚摸了一遍，光滑的纸面令人安心。还好把告知书带在了身上。


    今天就要启程了。政府工作人员说会在铁锈地带入口处接他。


    蔷薇街道。他会在那里看到同类吗？


    很早之前，拉索的第一任寄养家庭，其实就只一位老太太。那时还没有后来的种种波折，铁锈地带也是一派欣欣向上的光景。外地人来来往往，老太太指着能量区、油田的围栏给他介绍。


    老太太说话语速慢，还喜欢重复。年幼的拉索经常出神，差点撞上人。或者，那不能称之为人。


    纯白羽翼收敛在对方背后。他眼前一亮，想探头去看全貌，被提着衣领拎起。


    老太太在身后惊呼：“诶诶……”


    具体说了什么他已经没有印象，但总之，有翅膀的人放下了他。但拉索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你看什么？”


    拉索张开双臂比划了一通，老太太看不懂，摇摇头带他回家。


    那时的拉索太年幼，不知道这种奇怪的人是同类。

 48. 看“电影”

    晚上十点整，会议场地附近的酒店。


    小几上的花瓶插着一束纯白的花卉，此时幽香阵阵。布面沙发别扭地歪斜着，对着落地窗和墙角的夹缝。


    上面坐着个年轻的女人，黑发散开，似乎在睡觉，但身躯又没有任何倾斜的迹象。


    许知在看“电影”。


    她的意识彻底沉入了系统空间，三块幕布环绕着她，其中两块都处于加速的状态。


    系统快速总结要点，并适时地附上画面。铁锈地带那位小孩那边，已经出发，预计明天抵达。第二只眼睛则无事发生，看花看草，一派闲情。


    重中之重的第三幕，仍然黑寂。


    许知慢悠悠地等。跟随在维克多身边的这只眼睛最不一样。另外两只可以相对自由地晃荡，但这只不能。维克多所处的环境，卡奇洛进行“拼接”处的检测水平，精神感知超群的奇异种，这些都无法确定。


    最保险的办法，借用维克多的血肉、精神力，模拟出他的气息，跟着他去“看”。


    不幸的是，对方现在还没醒。


    【自作自受。】系统哼唧，宿主最初的打算也只是给他打一顿，再薅两缕精神力。结果这位埋伏了阵法准备炸碎清道夫的精神屏障，现在好了，自个完整地体验了一把。


    两位观众并未久等。中间的屏幕上，冷白色的光开始闪现。


    “醒了！”“加大剂量。”


    急促的脚步声，晃动的器械，陌生的脸。一时间全部涌现出。


    维克多被固定在金属质地的台面上，身体发颤，试图侧身、蜷缩身体，未果。在他没回神的几秒里，三管不知名药剂注射完毕。


    顷刻间，维克多的手臂鼓起的青筋、剧烈起伏的胸膛统统熄火。失去意识时拧起的眉头被抚平，面容也显得平和、与世无争。


    麻醉或者镇静类的药剂？许知琢磨。


    这家伙确实运气不好。五月凡世这个节点，又是十点往后。奇异种的奇异能力全方面被压制，包括肉身。


    其他时段，对奇异种来说，身上两个血洞可不算重伤。


    不过，对她来说，五月好呀，凡世一不妨碍她，还能压低其他存在的感知。不要太妙，许知随口哼了一段听来的小调。


    画面剧烈地抖动。连带着维克多，整个金属台都被推走了。


    微凉的液体喷洒下来，撕裂的血肉快速愈合着。


    病房？疗伤室？但要许知来说，这里更像手办的收纳间。


    这一面楼层都是透明的，每间里都是金属台和奇异种。一眼扫过去，一目了然，方便主人“拿取”。而维克多这间是唯一一个敞开的。


    第三只眼睛踌躇。这里的检测系统并未发现她的存在，那现在，她应该剥离掉维克多的气息潜入其他地带吗？


    她把维克多溢出的精神力往周围推，看似平平无奇的透明材料拦住了去路。


    那，只能往外走。


    许知呼吸屏住。


    透明的升降台落至维克多这一间，俩奇异种一人，一位站在人身边，一位在身后。


    站在人身侧的奇异种汇报情况：“精神海被炸碎。修养期预计两个月”


    “说完。”


    “会留下精神残疾。实力最多恢复至原来的四成。”


    闻声，仰躺的维克多试图起身。而先前束缚的金属镣铐这一刻却通了人性，自觉松开。


    维克多说了一大堆，许知听得不耐烦。果真是/不知道是因为伤了脑子，还是因为面对上位者，这会儿说话颠三倒四。


    一句“因为移植的精神力失控，所以没能弄死清道夫。任务失败。”就能表达清楚，他偏偏说了四分钟，一会清道夫，一会许知，一会杂碎，生怕听者弄清了指代对象。


    那位人类理事长静静听完：“清道夫许知。”


    维克多应激似的起身，半只腿都落地了，又被金属链条捆住。


    “这不全是失败。”


    这位老者的眼睛依然清亮，甚至比上次相见更多了几分光彩。


    资料上显示他七十多岁，但单看脸，像五十岁出头。比起掌权者，更像学者，富有阅历且平和。


    “至少，你探清了清道夫的底。实力上没怎么衰落。”他鼓励似的赞赏金属台上的青年人。


    “实验具有很多不确定性。维克多，你已经很有勇气了。”


    透过眼睛看这一幕的许知，差点起鸡皮疙瘩。熟悉得让她无语。


    这一下，太多张脸从记忆里跳出来。曾经天天和这种心眼集合体打交道，怎么现在换了个工作环境，任务BOSS还是相近的存在。


    这天杀的缘分。


    屏幕上一切仍在继续。


    “那理事长，你？”声音压得很低。


    老人从上至下环视了一圈，叹气：“样本太少了。”


    奇异种默不作声。


    屏幕黑下去，声音还在继续。


    “明天运出来，再做次检查，数据记录好。”


    许知决定让眼睛找机会金蝉脱壳。


    【那宿主我们……】


    系统的话和敲门声同时响起。


    【现在十一点，还早。】


    卡奇洛的日照情况和马萨伦不同，凌晨两点才是公认的休息时间。


    许知叹气。这门不得不开，别人哪个早睡的找个借口还成，她，一个不睡觉的清道夫好端端的待在室内不开门？


    【要真不开门，等会儿，直接有人破门而入，带着医疗队给我抬过去检查。】


    下竞技台，做了一次全方面检查；回休息住所前，又一次。躺那检查仪器跟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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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的，而且不用说，检查结果也是即刻同步到卡奇洛手中。


    不过直接来她这敲门的大概率是熟人……


    【莱诺吧，他发消息说找机会再修补精神屏障。】翻信息箱的系统推断。


    【嗯等等？】


    一人一统俱是一愣。


    *


    工作人员很守时。眼睛跟着拉索上了这辆破旧的老古董车，底盘有点低，在铁锈地带这种道路遍布砂石的地方，只能说凑合开。出了这段路摩擦声才弱下去。


    眼睛有点累，闭了半边，悬在拉索头上。她这俩天莫名有些虚弱，看来是本体那边损耗太大了。


    从昨天下午通宵到现在，拉索的眼皮克制不住地下垂，但脸始终朝着窗外，固执地审视外边出现的一切活物。


    许久，一双翅膀掠过。


    紧接着，粗粝的角、翼状的耳朵……


    这个光陆怪离的世界和无数个夜里的幻想逐渐重叠，他几乎失声。胸膛里超长待机的心脏回赠了一波阵痛。


    好，是现实。不是哪一天的梦。


    一种跳车的冲动油然而生，跳下去，抓下一根羽毛，或者向街口的小孩搭讪：你的耳朵真好看。拉索扒住车窗。


    这时正在减速地带，饥渴着梭巡的拉索收获了几个嫌弃的眼神。


    棕发的大叔抖了两下翅膀，简直恶寒：“哪来的&*#”


    他只来得及蹦出两个词便哑火，因为车牌上的装饰，因为这俩老古董驶向了一个无法触及的地带。


    眼睛打了个哈欠，来让她瞧瞧，这个丢了魂的家伙什么时候摔倒。


    独栋的小别墅有三层阶梯。


    拉索疑心地面其实是一片伪装的棉花田，不然，他怎么每一步都软绵绵的？


    工作人员按住他的肩膀温声细语地说了一大通话。拉索尽己所能地睁大眼睛，以展现自己的专心。


    他只听懂了两个词，“先生”“女士”，其余的虽然有努力理解，可惜的确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发音，拉索甚至无法想象确切的文字。


    句子太长了，他脑袋有点晕。音调从始至终都温柔，找不着重点。


    如果是在铁锈地带，人们会嘶吼、会拔高音调，总之，有明确的重音。


    这样，即使被骂得狗血淋头，他也能迅速捕捉对方的意图。


    现在怎么办……


    工作人员按好门铃后自退下去了。拉索轻轻握着告知书在门前等待。


    吱一声门自内拉开。


    是位上了年纪的女士，圆脸圆眼睛，眼角有明显的皱纹。“呀你是……”


    拉索预先演练的笑僵住，亢奋的心脏也消停下来，幻想、紧张，所有的情绪顷刻湮灭。


    面前的，是个人。


    拉索参差不齐的黑指甲抵住了手心肉。

 49. 新世界

    一大块阴影压下来，严严实实地糊住了整个门框。而半米距离外，一颗心脏规律地跳动着。


    许知后仰，准备拉开距离观察下这玩意全貌。结果它直接顺应门框变形了，挤了进来。


    许知不动。清道夫感知中，这玩意的攻击力相当于路边一根草。暖融融、轻飘飘的不知名物贴上了她的鼻头。


    她动了动鼻子，在抬手推开这个古怪玩意前，清幽的花香先一步飘进来。


    “哈”


    低低的一声笑。声音偏磁性，是个女人。


    【这谁？】


    没什么印象。不过能找来她门前敲门，肯定告知了马萨伦来访团，许知沉吟了半秒，一把将这个发热的玩意扯了进来。


    门后的情形重现天日。


    来人一身高领中袖长裙，胸前别着一朵洁白的鲜花，那双已经下垂的眼睛里带着笑意。


    “好久不见，清道夫小姐。”


    好吧，固定装扮，这下不想起都难。


    诺恩老太太坐在对侧的沙发上。见许知多瞄了眼胸上的鲜花，解释：“卡奇洛的传统，五月的最后几天，会在衣物或者饰品上别花。”


    她耸了耸肩：“如果你现在出去，左拐三公里，一条街上至少有十一二家免费赠花的活动。盛情难却啊，我这个异乡人也凑个热闹。”


    卡奇洛多草木、盛产鲜花，许知一路过来，也看到过不少，就连卡奇洛统一安排的各城住处，各个角落都会适时地点缀花草。


    诺恩眨眨眼，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如果你需要别花，”她指了指胸口和头发，“可以找我。”


    正准备将这个话题含糊过去的许知：？


    【嗯？】系统大大地警惕。


    “喔，你有什么特殊的心得？”许知眼睛发亮，实际上心里全惦记着旁边那一坨奇奇怪怪的东西，寒暄完对方相当自然地忘掉了她带来的东西。


    “据说，为别人戴花，能多得到一份好运，一直延续到下一个五月。卡奇洛的庆典时间不同，但这些传统活动时间也还是在五月呐。”诺恩笑着摇头。


    那一大块扭曲的未知物忽然崩了一下，跳到天花板上。许知拎着角拉下来。


    它又往四周飘。


    “这个是？清道夫收。”许知刚问，就发现这玩意底部有字，歪歪曲曲一小行。


    诺恩拍了拍手，恍然大悟：“哦哦，瞧我的记性。这是劳拉带给你的。”


    许知捏了一把这个黄棕交错的东西。轻飘飘的像气球，但捏一把，又像是某种动物皮毛的手感。


    “我正好来卡奇洛。劳拉听说了，让我给你捎过来。其实寄过来也成，但是这玩意据说比较脆弱。你看，全程在储存箱里放着，到了卡奇洛外层也融化了不少。”


    “她称，你使点劲，就有惊喜。”诺恩做了个手势展示，但许知怎么看都觉得她在比划炸弹炸开的过程。


    诺恩交代完便告别了，许知则钻研着这团“惊喜”。这个配色似曾相识，劳拉的壳？差不多，不过这个暗淡些。


    她使了些劲，“啪叽”这团东西碎成了细细的彩带，落了许知一身。


    一个黄橙橙的小圆球落在手心，上贴一张纸条：记忆储存用！可循环使用。


    后面还附带了一长串使用事项。系统用探查确认了下，无误。顺便翻了翻信息箱，没有新消息。


    【好贴心哦。不过，她为什么不直接和你说声？回归山野啦？】


    实际上，只要精神力尚存，奇异种就可以借助通讯器传递消息，山不山野压根没影响。


    许知懒得回。盘了两下圆球，一时间摸不准劳拉的打算。显然，这不能是个轻易能获得的东西，不然早该推行了。即使她没有实权，但好歹名义上还在决策层，不至于连风声都没听过。


    对于清道夫这种定期失忆的症状，这个确实契合。


    至于日益扩大的精神屏障的裂缝，许知都懒得评价，当时细细翻阅了一遍手册，虽然后来被告知是n年前的版本，但多少还是有点用的吧，结果全是陈年条规，东缺西漏不说——


    “连记忆重置时间也不准。”许知叹气。


    说最短两个月，结果她这一个月还没到就开裂了。


    许知盘球的动作一顿，“我会记忆重置吗？”


    【会呀。我们和清道夫的身份buff是绑定的。之前任务还没开始哇。】


    【按照现在的裂缝扩张趋势，10天后才会崩裂。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回马萨伦啦。】


    许知点头，把圆球收进背包时，系统已经整理好了后三天的日程表。除了上午固定的奇异种议会外，明后两天下午还有个会，还有……


    【等等。会议时间提前了，另外】


    淡金色的精神印记在屏障上旋转：最里那间会客室见，速来。


    许知赶到时，正好十一点整。


    圆桌、软椅，但只有十个座位，许知随意扫了眼，便一顿。除去马萨伦这些熟面孔外，多了一位。半个小时前还在闲聊——诺恩。


    诺恩并没有在马萨伦理事会中任职，系统肯定，目前调动递补的职位中也没多这一号人，每一份公示文件它都看了的！


    许知干脆地在唯一的空位落座，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人的神情。另个派系的几位脸色都不算好，毫不遮掩的纠结，审视的目光一而再再三落在她脸上。莱诺、上级等人则没有表情，唯一一个放松的是诺恩。她甚至有闲心侧头对许知笑，头上毛茸茸的耳朵立起，又迅速消失。这还是许知头一回见这个老太太露出奇异种特征。


    人到齐了，沉默仍在持续。摸戒指的、抚弄袖口的、自顾自出神的。


    今天这群政客，都不太“政客”。平常客气的假面不知道扔哪去了，明明白白地躁动，精神力都溢出来了。


    想吃一口。


    “咚”


    莱诺敲了下桌面的金属沙漏，细碎的动作声消失。


    “今天的话题，在座的各位大都有所耳闻吧。”


    许知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将新近产生的困意压下去。


    淡金色精神力从莱诺指尖流泻，一幅幅画面被重现，共同点是：地点都是马萨伦的塔。


    马萨伦人和带着羽饰的卡奇洛人并行，一管管血液被抽出、带走。


    “新世界计划。”莱诺的目光并不落在同派系的支持者身上，而是在另一派系上游移。一位理事大动作地错开脸。


    画面上标注了时间，正好是从七年前开始，那是上回他们党派执政的第一年。


    “一些资源置换而已。况且，当时谁能想到他们能成功？现在，万一是噱头？”


    “哦。这是你的理由，这是马萨伦提供血液的理由？”莱诺盯着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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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接下来由诺恩女士来解释现在的情况。请。”


    诺恩神色始终如常：“总之，他们的样本数量一定是不够的。”


    “当时我并不知道卡奇洛变成一片法外之地。可以这么说吗？”她笑了两声。


    很多年前，遵循惯例，和多数满20岁的奇异种一般，20岁的诺恩开始了她游学的旅程。先晃荡一阵子再决定长居地，她觉得自己运气不错，第一站卡奇洛简直处处都满意。


    城市的环境不输马萨伦，甚至个别处更佳；人类对奇异种的态度古怪但友好，偶然当面显露能力被发现了，对方竟然会尖叫着迎上来，据说是小时候看童话留下的梦；风俗差异和马萨伦很大，符合诺恩这种喜欢挑战和新环境的偏好。


    完美！


    于是，她在卡奇洛奇异种的最高学府入学了。


    “最开始只是一场志愿者实验。我喜欢这里的学风，征集公共一发，我就去了。”诺恩的神色柔和了点。


    一位理事：“所以，你撞见了人体实验？比如说，他们用血液制品、药剂，试图将人类改造成奇异种？”


    “不不。那会还是五十多年前。再说，这类相关的主题，能摆明面上？别急。”


    那场实验是个非常庸俗的主题：提升奇异种能力上限。千百年前，低微奇异种逆袭的故事层出不穷，绝大多数来自真实的经历。


    因血脉受限，因家族地位受限，因……但总有奇异种在突破这些先天的、看似不可逾越的限制。


    但是，据统计近三百年内，这种跨越限制的案例越发稀少。实际上，前后三百年的数据差距是百分之四十。


    学界主流猜测集中在检测技术的进步上。但依然有许多以“打破上限”为主题的研究。一来，好申请经费，二来，万一成了呢？


    “我像很多奇异种一样，为此苦恼。总之，去去也没损失。不是吗？”


    诺恩的眉头皱起，神思不属。许知不确定，对方是否在后悔当初的决定。这个世界内顶级的学府，劳拉蛐蛐人也承认诺恩年轻时的天才、美名，确实是大好光景。


    诺恩并不觉得她所在的学府会有什么问题。环卡奇洛带的最高学府，依照卡奇洛这边的严谨条例，99%不会有问题。


    不幸的是，诺恩那一批人成了她保留的1%.


    “这种征集志愿者数量有限，需要划定一个细致的范围。我们那期是有毒奇异种。”


    最初，实验的不适感微乎其微，诺恩的脸颊依旧饱满，头发依旧光亮。


    “我当时还年轻。神经、精神触须被切断被麻痹，身体承受能力强，意识到的时候，我的毒腺已经紊乱了。”她的手从手肘处虚滑至脖颈。


    许知反应过来，所以诺恩固定的高领是为了掩饰恶化的毒腺。既然她现还保持着这种着装，那就是尚未痊愈。


    可依照奇异种的恢复能力，内脏被掏洞也不算重伤，更何况肉.身神经。没说全部或大部分，那估计只切断了一小部分精神触须，这依然是轻伤。


    要许知来估算，这个休养期不会超过一个月，并且，99%可能性不会留后遗症。诺恩是蜂猴类，参照劳拉的八卦消息，蜂猴的毒也不是很强……


    许知的面色古怪了一瞬间，硬生生给控制住了。所以某种意义上，这次实验确实成功了，只不过要加上一个前提：不考虑副作用？

 50. 野望

    这乍听仍然像一次无意的失误，甚至实验都成功了，唯一的问题是：风险预判不足。


    在座已经有奇异种拧起了眉头。许知听着，顺便嘱咐系统订花。


    诺恩慢条斯理：“是啊，听上去没什么大问题。还给了我一点希望。”


    “我是……幸存者。”


    诺恩聊她从前，从前如何急躁，如何不满。实验后，毒腺紊乱前，也只有一点点细微的进步，堪称微不足道。还不如费神研究攻击□□具，进展还是实打实的。


    最初的不适很微弱，并未超出风险告知的程度。权衡后的诺恩没有参加后续实验。


    “我有位同学，他不一样。对于毒理的运用和我一样是个半吊子，不同的是他认定了这个方向。声称他在这个实验中的所得很多。”


    巧的是，他俩还都来自马萨伦。诺恩没少听对方絮絮叨叨，细碎的发现和向往。


    发展方向不同，加之对方也越发繁忙。为装置焦头烂额的诺恩也没在意。回到马萨伦后，毒腺突然紊乱时，诺恩排除一通，想起了曾经的实验。执着提升肉身和毒腺，是过去的事了。


    “我决定找他问问情况。”诺恩的眼睛没有聚焦，陷在回忆里。


    跑上跑下的诺恩没有找到她的奇异种同学，但是，找到了一个完全相同的人。


    那位先生茫然。诺恩顺势改了话头，称多年前对方母亲帮过她家一把。


    咖啡厅内，诺恩说他的胳膊处有一个胎记。对方更莫名其妙了，袖子撸上去只有一颗痣。


    “‘认错人了。我是孤儿。’”


    诺恩跟这位同乡的头次见面，是在学府的竞技场。第一面就是肉搏。落败后，对着胳膊上被毒液腐蚀出的伤口，这位决定留个记性。但整块的疤痕不美观，于是，留了一点，形似痣。


    诺恩没感知到对方的毒腺、精神力波动，但的确是这个“人”。


    “持续了三届的实验，参与者有些变成了人，至今寿终正寝。更多的，以不同的症状死去。”


    鉴于毒性奇异种的日常操作，今天给爱宠喂血，明天扎一针同类强者的毒液提取物，后天在古雨林剧毒沼泽里探索极限。这点死亡数量造成的波动还不及日常起伏。


    “奇异种变成了人……”一位理事琢磨，和他们现在碰到的卡奇洛实验正相反。


    “还有这一出。把奇异种变成人，把人变成奇异种。卡奇洛到底想干什么？”


    哐当——一位愤愤拍桌，黑白交织的耳朵冒了出来。


    许知的视线上移到对方的耳朵，看来是真的很激动。她是这儿唯一一个不知全貌的，靠着零碎的信息摸清了形势：至少从七年前，马萨伦清楚卡奇洛要做什么，并为对方提供了血液。


    太自信了。明明这么依然安心地为对方提供血液，仅因认定对方做不到。


    红天鹅、塔里其他被囚禁的奇异种面貌闪过。系统局促不安地扭了扭毛球拟态，好吧，它还是不太理解这样做的收获。


    这次会议是这个世界中许知参与中人数最少的，但吵架阵仗一点不弱。刚开始还在讨论对策，渐渐地开始甩锅，她所在的这个派系问责上一回的执政党，后者当即甩锅卡奇洛，宣称现状非他们所愿。


    许知打断他们：“所以诸位想如何？既然知道了他们在将人类改造为奇异种，而且”


    清道夫的声音响彻，她的目光在每一张脸上梭巡，咄咄逼人。


    “看各位的态度。卡奇洛已经成功了。”


    室内寂静。


    “请问，其他城市态度又如何？”


    依旧无人回应。


    莱诺将同僚的作态收入眼底，一阵反胃感涌起。


    许知这一派系眼神交流几秒后，她的直属上级站出来，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大意是可以先停止血液供给，再观察卡奇洛动向，至于卡奇洛的实验室。


    她斟酌：“正如诺恩女士所说，卡奇洛的样本一定是不够的。大批量铺开可能性极其微弱。我们可以从长打算，不必过急。”


    总之，目前在卡奇洛的地盘上，不宜有动作。


    如果是往日，如果在一个没有出现奇奇怪怪金手指的世界，许知会同意她的意见。


    安全撤离卡奇洛是第一要务。


    但是，他们真的能离开这吗？或者，回去的能是本人吗？


    世界线给出的信息可是：明年，卡奇洛可以统一诸城。许知隐隐不安。


    周围同僚点头，大部分都满意这个答案。这场临时发起的会议到此结束。


    许知没动，因为某人通过精神印记让她留下。上级则在犹豫。她事前和莱诺确认过，对方告知他会和清道夫谈谈。


    她要不要听听？上级沉思，许知年纪还小，虽然莱诺对小孩态度会好一点点，但是谁都知道他心情不好时说话刻薄。嗯，心情好时，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这时，室内只剩下三人。许知拈了几个茶点尝尝，一抬头，旁边俩人神色各有各的古怪。


    上级眼睛垂着，偶尔斜着瞥眼她。莱诺还挂着那副审讯式的笑，把玩着戒指。


    鉴于清道夫的直白，许知东歪下头，西歪下头，毫不掩饰地打量俩位。嚼嚼含糊道：“我们仨，有什么事直说。”


    他们仨同一派系，妥妥的利益共同体，有什么话要拖着。总不能比卡奇洛的实验更重磅吧，许知一边嚼一边思索。


    “清道夫留下——”


    “你要听吗？”


    那双青绿的眼睛扫过来，嘴角还维持着原来的笑。但眼神特别直白：还不走？说好了我来谈。


    上级的脸色差点没绷住。有病吧，说名字会死吗。天天清道夫清道夫，人小孩有名字的！


    以前对清道夫也不这样啊，现在天天代称，以后说清道夫谁知道你在说什么。上级的眉头扬起又落下，等等，好像许知来后，对方嘴里的清道夫都是专指。


    “诶只有我？”许知仰头看上级起身。


    对方拍了两下她肩膀，“嗯，仔细听。许知。”


    名字是重音，一个音接一个音蹦出来。许知沉思了一秒，她好像没干什么坏事？


    许知的回忆只持续了一秒，因为她发现上级是对着莱诺在说，又安心地扒拉了一块茶点。


    【正解，他俩是喜欢暗戳戳讽刺对方。】系统这回反应相当快。


    对象正确，数量也正确。莱诺舒心了一秒，他的好同僚又折回来了。


    莱诺挑眉。但对方压根没理他，“许知，你订的花？”


    “是的！给我一捧。剩下的花可以和其他人说一声，有需要自取。”


    一道白色的抛物线掠过，还正好落在桌中央。


    砰——


    门被重重摔上了。


    清道夫麻溜地拆开了花束，折了一只，放在胸前比划。


    “你这是要做什么？”莱诺想，他好像确实不清楚清道夫脑袋里在想什么。


    “据说，在五月的卡奇洛戴花，会好运加持。直到下一个五月。”


    清道夫迅速给花别在襟前，莱诺理解她话意的间隙，一支花递了过来。


    纤长的手指拈着花茎，层层叠叠的纯白花瓣微微颤抖，香气扑了过来。


    “按照他们的传统，你收了这支花，我能得到”


    “好啊。”莱诺接过花，有样学样在胸前比划。


    “……双倍的好运。”


    许知愣住，一时间心念百转。她订花纯纯别有所图，赠花属于顺手。至于给莱诺，的确也要感谢对方有意无意的帮助。但预期打算是：莱诺插在花瓶里观赏。


    带身上算什么回事！


    莱诺还在比划，眉眼间有些苦恼，显然没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位置。


    当然啦。许知看他东挪西移都不知道如何评价。马萨伦的参与着装和她不同，前胸处有城市的徽章，徽章这边自然不能放，别在另一边，水波纹样和这种形态的花卉并不搭。


    其他位置？效果更次。


    许知的目光停在莱诺的金发上，真诚道：“你可以别在头发上。挽一个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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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花别在发间正好。”


    许知在脑海里模拟了下效果，浅金色的长发束成一缕，正对、侧身交谈时，发间的白色若隐若现。妙极。


    许知很满意自己的审美，上手给他演示了下，金色的发丝被她挽成一束。莱诺则似笑非笑“你很清楚？”


    清道夫没有这样的束发习惯。总不能是她同事，莱诺回想了一通那些监管名单，五颜六色、鲜亮得奇特，也没类似造型。


    许知卡壳。眼神飘移，难得心虚。她总不能告诉对方：我上个工作的世界，有个人头发就是这样挽的，看着不错。


    温热的呼吸喷在莱诺的脖颈上，而握着他头发的清道夫竟在走神。


    莱诺微笑，系统觉得不妙。但跟它没有半点关系，于是还有闲心点评他的精神力。


    【哇，他的精神力也会躁动诶。虽然相比其他人，已经很轻微了。】系统感慨，它之前模拟奇异种视角，莱诺的精神力波动轻微得和人类无异，再算上他常年隐藏奇异种特征的习惯，同类都无法分辨。


    许知绞尽脑汁想了两秒，没想出借口。松开头发，拉开距离，正襟危坐。


    “直觉。清道夫的直觉。”


    那双青绿的眼从上到下给她扫了一遍，没说不信，但眼里明晃晃的怀疑。


    许知果断地错开话题：“对了，你准备说什么？”


    她明知故问。现在可是在卡奇洛，能和清道夫扯上关系的无非今天傍晚的比试。奇异种会议参会的可没一个省油的灯，闭着眼感受都能知道，维克多最后那一下爆发不正常。


    但知道就要说出来吗？就要反对吗？这帮政客都在算数呢。许知能猜到这帮家伙的想法，她这个大大咧咧还击，把这场比试只看做“交手”的清道夫已经变成众奇异种眼中的傻蛋了。


    要不是莱诺脸色正常了，她甚至可以捏着嗓子唱几句。无非是“在马萨伦的任期结束了，之后去哪个城市？真看不起卡奇洛的影响力啊。”


    莱诺不确定许知的想法。她正处在奇异种的过渡期，可能还不清楚这件事的代价。他这么想着，不自觉看她的眼。


    许知坦荡地回看他，镇定且自得。


    她知道。


    莱诺固执：“竞技台下卡奇洛的反应体面。但是，这并不说明他们的真实态度。更无可能被你的武力打动。”


    “绝无可能。”


    这和给了卡奇洛一巴掌无异。俩人心知肚明。


    “现在，清道夫是调任制。一个城市的任期结束，会去往其他城市。”


    许知的起点很高，第一任是马萨伦，后续调任也会优先去旗鼓相当的城市。但竞技台这一拳，几乎轰碎了平调的可能性。


    剩下那一丝可能性……她了然，鸿蒙宴。


    莱诺的气息低沉下去，许知本想附和一下，但她实在太习惯清道夫的特权——直来直往，不用顾及别人。


    莱诺试图组织语言，尽量妥帖、委婉地说明目前局势，但竟然无法做到。20岁，过渡期，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被恶意下套难道不还手吗？


    要是他二十岁碰上这种事，两个窟窿算是客气。


    “不只是卡奇洛。包括和卡奇洛牵扯深的城市、附属城市，都会被排除掉。二十岁，奇异种都还在搜罗游学地点。”


    这些都是她本该拥有的选择。他越说声音越低。


    莱诺正伤感着，却听到一声轻快的笑。


    许知凑近，模仿他低落的语气，但不得要领，愉快的情绪溢于言表。


    “你也说了。卡奇洛影响大，它有异议。游历时，周边城市会拒绝我。”


    “那如果，卡奇洛的意见，失去分量呢？”声音压得低，几乎是气声。


    那双黑色的眼弯起，坚定地看向他。


    莱诺惊愕，一瞬间失语。胸膛里的心却先一步迎合对方的野心。


    等等，他俩究竟谁是怀揣野心的政客？


    许知伸手，莱诺放上花枝，几个呼吸间，头发已经被挽好，一点莹白隐在发间。

 51. 示好

    许知把剩下的花枝整理好，插进花瓶里，试图调整出一个悦目的造型。


    手边没有工具，这个点也懒得喊人送了，直接上手。


    清道夫拿出了十二分的阵仗对待这些脆弱的花，时不时拉远审视整体造型。


    淅淅索索的小声响不断。


    读取信息的莱诺思路一顿，渐渐跑偏了。他转过身，清道夫仍然盯着花瓶沉思。至于插花，莱诺挑不出毛病。


    “我见过的清道夫里，只你一个喜欢这个。”莱诺微笑。还以为她一时意起才订花，原来早有研究。


    【偏了偏了。】


    “以前和朋友学的。”许知最后尝试了一次，放弃了。没材料还是有问题，偏软的主枝干会塌或偏移。


    凑合吧。垂着也挺好看的。


    莱诺点头的动作刚做完，身侧人幽幽道：“想问直说哦。和朋友说话不想绕弯。”


    莱诺怔住，心跳也快了一拍。理事会中，绕着弯说话是常态，不给出直接回应也是常态，哪怕是同派系也习惯了这种迂回的表达。甚至一些话，会在确定对方意会时吞下。


    直接说出的话，是变相的把柄。相对于含糊的暗示，危险多了。更多地出现在捍卫底线或表决心的场合中。


    针锋相对或……更亲密。


    朋友，他默念。一种奇异的满足升腾出，像一块蓬松甜美的棉花糖从天降落。


    许知等了五秒，莱诺依然没有回答，她转身正对着他。


    莱诺的脸上蔓延着一股淡淡的红，像兴奋、愠怒。但他的脸色看着还挺镇定的。


    “莱诺？”许知疑惑。


    【我没说错话吧。我们现在确实算朋友啊？】


    【可能他想到其他事了？】系统摸不清头脑。


    莱诺低头轻轻咳了两声，许知静候。


    “那你朋友是同龄人吗？他们是哪里人，马萨伦这边没有插花的传统。盛行插花的地带会有展览会或……”


    1、2、一直到第七个问题冒出。


    莱诺似乎不好意思，眼神飘移。许知盯着他的金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人应该去做文本分析。


    看看，短短一句话可以提出这么多问题。还愁不知道研究什么吗？


    只是苦了她。


    自己夸口，怎么也得完成。许知挑了几个回答，模糊掉了时间。剩下两个则直言：“现在不方便告知。”


    许知一脸坦诚，莱诺点头表示理解，但心里不满。他清楚社交规则，朋友比寻常人亲密，但仍然留有余地。况且，他俩还算是新鲜出炉的朋友。


    点到为止，人都有隐私。


    但——他真的不能知道吗？许知甚至没说对方居住地。这种东西有什么好隐瞒的？难道有人掘地三尺找人。


    莱诺给各城预备役的名单过了一遍，只有卡奇洛有普遍的插花习俗，而他确定，许知先前没在卡奇洛久居过，没时间学她谈到的七八种设计。


    莱诺悄悄地松了口气。


    于是俩人友好地道别。自觉对方情绪似乎不对的许知干脆想漂移回去，但出于对新出炉朋友的关照，还是并行走了一段路。


    进入室内，许知坐在床边沿，开始思考下一步。精神屏障的裂缝还在扩大，虽然这几天内不至于记忆重置，但是她对于外放的眼睛的控制力正变得微弱。


    三个控制不住了。她需要做出取舍。


    本身“眼睛”只是清道夫力量的一个分支，能力不足十分之一，受石刻装备惠及也少。在本体力量动摇时，分成三个，三个会逐渐趋近成半瞎。到时候一个分身监听器都没捞着。


    【第二天白天，拉索旁边的会立刻撤回。外城区的，也一道回收。】许知决定，得确保实验室那一只能够维持正常状态，并隐下去。


    她理清了思路，一先休息，二明天撤回只眼睛。随后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早，许知就别着花在各个来访团的居所和社交场合乱窜，随机闪现在人多的地点。偶尔碰上马萨伦的便打个招呼，再继续她的刷脸之旅。


    马萨伦众人目送清道夫别着鲜花远去，一位理事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她在干嘛？”参会前研究没少做，戴花是卡奇洛的风俗啊，清道夫还挂在马萨伦名下，这这像话吗？


    上级沉思了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但依照她对许知的了解，这家伙还是有分寸的。便道：“随她吧，可能小孩子凑热闹。”


    这样一说，她又有点唏嘘，清道夫一族式微，说不定对方确实不清楚一些政治上的潜规则。下次提一句吧，毕竟他们现在和卡奇洛关系微妙，还没好到能在明面上展示对方风俗的程度。


    她这样想着，莱诺姗姗来迟。


    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出口，众人又沉默了，对着他发间的花卉怀疑人生。等等，他们昨天的会议不是在谈如何防备卡奇洛吗？现在这样不合适吧。


    【今天是下午的会议。我们还有三个小时可以闲逛。】系统提示。


    卡奇洛奇异种会议的时间安排很特别，一天上午一天下午，如此交错。


    许知顶着花从又一波奇异种前经过，这帮人定力没上一帮好，惊讶的表情太明显，精神交流的波动更是噼里啪啦的。


    不用回头都能知道这帮家伙在讨论什么，无非是清道夫的态度。有意还是无意。


    当然是——故意的。许知又不是闲着没事干。


    戴花是卡奇洛的风俗，那帮亲近卡奇洛的附属城市参会者都没这么做。反倒是她一个无关人士，这会儿四处招摇。


    这是个含蓄的示好的信号。低头、求和。最不解风情的解读是，清道夫不长脑子看着花好看就别上了。


    不会有人觉得是后者吧？不会吧不会吧。


    现在专心等着即可，不出意外，卡奇洛自然会找个由头邀请她，说不定，理由就是分享下卡奇洛风俗。但总归是个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许知想。


    【那个……宿主，莱诺也戴着花出门了。】


    许知脚步一顿，和面前一群人打了个照面。得了，又绕回来了。


    “不走了？上午在这里漫步。”好巧不巧，莱诺正挡在她的去路。


    更不妙的是，他头晃动间，一捧金色间有淡淡的白。得益于清道夫出色的五感，许知确定，周围的花香中，有一股来自莱诺的发间。


    许知微笑，考虑了下反正该刷脸的地方都走遍了，干脆跟着他们去用餐了。但直到时钟渐渐趋向十一点，她的信息栏依然空荡荡的。


    【不对啊。十二点准备会议进场了。按照卡奇洛这种妥善周密的态度，不至于散会了才临时邀请吧？】系统纳闷，下午会议的时长更久，这样可太晚了。


    至于不出击探听清道夫消息，那可能性就更小了。


    卡奇洛手握石刻，又莫名其妙地好奇清道夫，甚至都乐意改造奇异种来试探许知。这样的渴求，怎么会舍弃送上门的机会。要系统来说，这都不亚于它对满分评级的期待！


    系统左寻思右寻思，恍然大悟：【莱诺干的好事！不会卡奇洛真以为……】


    许知正盯着对面的莱诺，话没说出口，反而先坐正了身体，迅速调整了下听力。


    【调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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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系统疑惑，半秒后浑厚沉闷的钟声自远方响起，连响三下，回声重重叠叠。


    马萨伦一行人挑的是第二层看台的位置，视线极好。第一层忙着社交的众奇异种已经停止动作，人声四起，又不约而同往外走去。有城市的正装是拖地的长袍，这会干脆用力量控制袍子摆动，以便走动。要不是卡奇洛五月禁空，这位估计都想飞了。


    许知起身环顾一圈，发现只缺了卡奇洛的人。不正常，现在这座半用餐半社交的建筑是卡奇洛议事厅外最奢华的一座，作为来宾居所外的又一重要社交地，卡奇洛的身影从未少过。


    许知回头，马萨伦一干人的脸色发白，有的正在急急忙忙翻通讯器，手指还在颤。莱诺倒不慌张，但把玩戒指的神色也绝说不上愉快。


    许知问：“三道钟声，是什么意思？”


    她一路开过来，根本没在卡奇洛内城区看到钟塔，这些天也没听过钟声，这绝不是寻常的作用。


    “奇异种会议暂停。”莱诺眉头皱起，合眼又睁开。


    蔷薇街道。


    眼睛在这一带晃荡，偶尔透过雕花窗偷窥里面的人影。


    那位圆脸的中年女人和拉索坐在沙发的对面，她微笑着说些什么，拉索则在听。


    眼睛竖起耳朵偷听，因为她昨天没有跟随拉索进入那栋房子。虽然有两层掩饰，一层是正常的隐匿，一层按照拉索一比一还原。


    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祥预感忽然生起，于是她止步。


    不要靠近这扇门，不要进入这座鲜花环绕的屋子。


    眼睛感知中，这栋纯白温馨的别墅更像沉眠的野兽。


    拉索低头嗯了声。这位自称达芙妮的女士据说是母亲的旧友，这次寄养和从前的偶然安排不同，因为她是特意找人。


    他呆愣地听她回忆往事，勉强听懂了大意。偶尔因为出现的生词愣神，对面人察觉到，渐渐地，这段对白的用词愈发简单。


    “妈妈？额……我没什么印象。”拉索低头，避开了对方希冀的眼神。


    “没事。你还在，真是太好了。以后请安心待在我们身边。拉索。”


    “谢谢你……达芙妮女士。”拉索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用正式些的称呼。至于对方先前说可以直接喊她名字，这太奇怪了，他们才第一天见。


    拉索抠了半天指甲，还是没能问出来：那个，达芙妮女士你能看到周围的奇怪的人吗。直到对方温柔又担忧地看过来，他憋红了脸，“我可以出去逛逛吗？”


    “当然。”达芙妮怜爱地看他。


    拉索没有走远。他渴又头晕，蹲在一块草坪上，大脑还陷在眩晕里。他以前起誓，如果再有寄养家庭，对方且又是人，他绝不会留在那里。


    但这一刻，拉索又有点犹豫。达芙妮女士几乎满足了他对母亲的所有幻想，温和耐心、说话慢条斯理，始终用一种包容的态度对待他。即使他对着取水的未知名东西手忙脚乱，对方只是反复为他演示。


    况且，这周围同类挺多的。有没有可能，她不一样？对了，他现在名义上的姐姐是个怎样的人，达芙妮女士说姐姐很忙。不知道他今天能不能见到。


    拉索蹲在草地里胡思乱想。


    一阵鸣笛声响起，一辆车正好驶过来，停在他身边。车窗降下，车主盯着他。半秒后，另一位侧身看过来。


    诶？


    拉索一惊，差点跳起来。为这两张相似的脸庞。


    达芙妮脸色不太好，似乎在忧愁什么：“上来吧。”


    “好的。”拉索稀里糊涂地上了车。

 52. 背锅路上的马萨伦

    拉索上车后，隔着一长段距离，眼睛跟了上去。并不是追踪，她只是按计划回去。


    卡奇洛禁空，不能悬浮太高，虽然也不一定会被戒严线抓住马脚，但还是谨慎为好。


    穿过这一条大道，到下一个十字路口就安稳了，他们的方向可不同。眼睛挨着路灯前进，目送前方的车辆驶向右边，逐渐远去。她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眼睛等了两分钟，在奔向十字路口前停住了。她往下看，整个人都裂开了。


    眼睛的第一层掩饰，产生了细碎的裂缝。不细看未必能发现。但是自裂缝出现时，她里层的气息就泄露了。


    好消息是：眼睛里层是模仿拉索的。


    此刻，眼睛距离十字路口只有一步之遥。她犹豫了两秒，确定周围不存在拉索和那俩车的气息，决定先让卡奇洛的高科技给自己试试水。大不了，留下的痕迹也是拉索的。


    眼睛锁定她的目标：蔷薇大道旁，十字路口前的四盏一体型监控器。


    如何点燃拉索破屋子里的监控器，便如何点燃这四盏监控器。


    轰隆——


    一片能量波动炸开，灰尘四起还夹杂着细碎的金属碎片。


    一张巨大的银色网状屏障拦在十字路口前，不幸撞上的金属碎片迅速化为碎末，好在左下角出现了一个缺口。眼睛托起一片金属碎片扔过去，碎片正常穿过。趁着金属落地前的间隙，她迅速穿过，改道离开。


    眼睛一边跑路一边寻思到底是谁埋伏她。车上三位，拉索算奇异种弱小的，0可能；那个中年女人，没感觉到精神波动；只能是驾驶座上那个。可恶。


    几声巨响在后方炸开，拉索昏沉的脑袋顿时惊醒，透过车窗，看见天边一抹乍起的红，只能庆幸还好那边没有建筑。


    “达芙妮女士，我们……”拉索卡了下壳，因为他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不太合适。回去看看？不对，达芙妮女士和这位大概率是“姐姐”的人看上去有急事。


    于是拉索憋回去，漫无目的想接下来会去哪儿。他分神了两秒，忽地感觉到不对。因为达芙妮女士总是会及时给出反馈，无论是解释还是鼓励他说下去。


    “那个”车辆突然停下来了。


    没人理拉索，他想了半天也不敢探身往前问。于是往外看了眼，对面是家卡通玩具店，大红的店面，很显眼。刚开过来就看到了一家，可能是很热门的连锁店。


    拉索数到112时，达芙妮女士出声：“好了。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处理一件事。”声音歉意明显，车辆重新发动。拉索连连点头。


    越来越多的奇异种默契地往出口赶去，而马萨伦一干人仍然在二楼倚栏观望形势。


    “他们现在应该是去蔷薇街道119号了。政务处和外交中心都在那。”


    老头1号不然：“去了就能第一时间知道会议暂停的缘由吗，我看未必。不如先等等，钟都敲了，公告通知还远吗。”他越说越有兴致，干脆开始押注缘由了，列了个一二三四，奈何问了一圈，都没有人要跟他赌。


    “哎呀。”他视线转了一圈，盯上了自家最年轻的那位。


    这时，钟声第二次响起。探身往外看的许知忽然退了两步，她后面正好是老头1号，俩人撞了个结结实实。


    好在旁边的上级手疾眼快，给老头子拉过来了，不至于飞出去。


    “怎么了？”莱诺问。


    许知道：“我听到……”


    “哎我说，果然年纪小，下次记得先调整听力。不要说做不到，你是清道夫，这是你的种族天赋。”老头1号扶着他的腰，依然不忘指点。


    众人深以为然，叮嘱许知下次注意。清道夫的听力出众，地上所有频率的声音都在其听力范围内，确实要注意听力损伤的问题。这钟声他们听着正常，但清道夫未必。


    许知面露无奈：“我不是说这种声音。”顺便偏头躲开一只揉她耳朵的手。


    拜托，怎么这帮人真把她当小孩了，他们是平级啊喂。


    莱诺若有所思，拉住往清道夫身边凑的老头1号，“她不和你赌。”


    不知道对方听进去没。反正甫一接触，老头1号触电似的跳开。


    这会又老当益壮了，许知默默看完。


    众人见状大都在憋笑，这时，愈发清晰的喇叭声从建筑外响起，尖锐且刺耳。


    马萨伦一干人面面相觑，最终全盯着许知了。


    许知道：“我说啊，不是指钟声。是这个。”她往左边一指。


    现在这栋建筑内已经没剩下多少奇异种了。少数在一楼犹豫的，听到外面的奇怪声响，面色更纠结了。


    “不笑了？谁给我说道说道，这声音是什么。”许知问。


    许知看他们，总不能真是喇叭吧？卡奇洛的人文风俗也不像这一挂的。


    上级拍桌：“米陀象！对，就是个声音。”她这一说，旁边人也反应过来，附和：“诶诶，我们城之前也有。”


    米陀象，一种特殊的异宠。以强大的肉身闻名，还兼具稳定的精神力。失控的情况极少，但是马萨伦之前也有类似现象，于是不敢说定。


    莱诺把玩戒指的动作一顿：“好。我们可以走了。”卡奇洛理事会上一秒发的公告被他用精神力展示出：请各位参会者到蔷薇街道115号，届时将说明情况。此外，意外情况即刻处理。


    两个小时后，蔷薇街道。


    真是乱成一锅粥了。马萨伦一干人抵达115号时，四周全是本次参会的奇异种，众人头顶的精神波动之频繁可以给木头摩擦生火了。


    马萨伦自己这边也不例外。不过考虑到清道夫没有精神力，他们更多在通讯器上讨论，方便许知了解下情况。主题无非是：卡奇洛因何停止会议。


    奇异种会议十年一次，除非战乱时期，都平稳结束了。而卡奇洛向来有妥帖周全的美名，这回怎么出了这样的差错。


    马萨伦一众这会还有闲心调侃卡奇洛，但偏偏没有谁挑明重点——卡奇洛绝不可能因小事而暂停会议。哪怕是一位与会的理事突然死了，事情也得等到会议结束再做定夺。但如果是哪位大城市的一把手出事了，那有所变通也合理。


    这会各城齐聚在这，也没哪个其他城市的人跳出来宣布，自家话事人在卡奇洛不幸遇难了。


    所以，变故只能落在卡奇洛那位身上了。


    【那个石刻不是吊着他一命了吗，前后还没20天，这就失效了？】系统纳闷，石刻挺好使的呀。它和宿主捞到碎片时，就跟开了天眼一般。对于在奇异种中都出挑的清道夫，石刻依然展现出极强的增幅。


    那对于人，增幅不该更显著吗？


    闻言，许知的小人只是静静盯着它：【你的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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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件拆了？】


    系统惊呼：【知知姐，你怎么知道，我还……】后面叽里咕噜的话，许知假装自己听了。


    圆满。她手中这枚石刻的属性一看就是正面的，尚且造成了意外伤害。如果其他的石刻属性不仅不同，甚至还偏向负面？


    【统共10枚石刻，没有说明属性一致。基本可以视作属性不同。】


    【哦，那卡奇洛这枚是坏的？】


    不一定。许知斟酌，也可能只是不适合续命。


    此时，众奇异种已落座完毕。


    临时用来告知情况的115号不是会客厅之类的室内建筑，而是一个巨大的露天竞技场。平稳的防护罩笼罩在整片区域上，确保声明不外露。


    距离约定时间还剩15分钟，仍不见话事人身影。


    许知困意上头，下意识往后倾，被扶了一把。还有点迷糊，莱诺却丢下一颗惊雷。


    精神印记上，文字清晰：卡奇洛理事长死了。


    许知佯装惊讶，左看右看，原本心照不宣的马萨伦人面色也都有些细微的变化。


    【他怎么知道的。】


    许知决定了，她迟早给这傻子丢进进修班学习。马萨伦为卡奇洛输送血液有段时间了，必然有两边内部互有私交，利益链条都有了，何况一个消息？


    身后人捏了下许知的肩膀：“我在后面。”莱诺还以为许知找他。


    毕竟，是他通过精神波动传话，听到消息震惊大概率第一时间看他。


    只是观察其他人表情的许知：“……”


    许知干脆捏住莱诺的手，飞速写了行字：那我们怎么办。


    在座马萨伦人中，他俩是卡奇洛上次私访的亲历者。卡奇洛这位理事长因何而死，许知心知肚明。


    珍稀的治疗侧奇异种吊了会儿命，卡奇洛用石刻再续了段命。至此，因毒身亡。


    许知感觉不妙。即使按照这位人类理事长的岁数，说寿终正寝也合理，但是上次接洽的卡奇洛人未必没有其他想法。不会趁机找事吧？


    莱诺在犹豫，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说明。作为监察使，他的精神力在前后两代中，都是一骑绝尘的水平。


    第一天会议，在入口处和卡奇洛理事长寒暄时，莱诺已经觉得不对劲。会议上，他确定了：卡奇洛理事长有问题。


    轻浅的精神力波动在其身边浮现，微弱、不显眼。换个奇异种来，只会当成人类的精神波动。因为确实强度没差多少。


    但莱诺确定，这是奇异种的精神力波动。即使弱小、低微，但的确非人。


    众所周知，卡奇洛这位理事长是人。


    莱诺第一反应是，这人已经死了。为了稳住大局，卡奇洛找了个奇异种扮演他。但是，想到卡奇洛私下的实验，莱诺又犹豫。


    但总归，这位理事长的死亡是个好消息。


    最尖端的医疗，最精细的照料，加之他们那些实验，依然无法跨过种族的沟壑。


    至少现在，他们可以对卡奇洛的实验松口气。


    温热的指尖在莱诺手心快速划过。莱诺想，这确实是个问题，卡奇洛后续未必不会发难。但明面上，他们不敢解释私访的始末。


    他不太担心。


    精神印记上跳出新的文字：安心。


    许知头疼。如果她没有眼睛，她倒是可以假装安心。

 53. 首席

    透明的隔间。


    第三只眼睛虚挂在屋顶的角落，留心着两边的动静。


    这是她选到的最佳观察位。既能避开时不时喷出的古怪雾气，还方便盯着旁边两位邻居。


    这不知名的透明材料虽然隔绝了声音、气味，但好歹能看清周遭。


    据眼睛统计，旁边两位分别醒来过三次，时间无规律，睁着眼，既不说话，脸上皮肉也无任何动作。几个小时后又会自顾自闭上眼。


    她近旁的维克多算是最正常的了，每回醒来都要恨恨骂上两句本体，一会愤怒，一会忧愁。眼睛稍微安心了些。


    眼睛估算了下时间，现在大致是上午十点左右。


    什么时候来人啊？快来个人理会下维克多啊。眼睛有些焦躁，本体的链接正在不断虚弱，现在只能指望另外两个无事的分身快点回去。


    眼睛闲得发慌，一边猜想维克多会留下何等后遗症，一边寻思竞技台上这家伙怎么不用毒，偶尔还分神关注本体那边的事。


    她百无聊赖之际，隔间的门唰啦敞开了，急促的脚步声自下方响起。


    “尽快！”“治疗侧已经就绪。”杂七杂八的人声混在一块。


    眼睛急忙虚浮在维克多近旁，但五秒后仍旧不见人影。她正疑心，忽地金属的切割声响起，刺啦——两位半死不活的邻居消失在身后。


    维克多所在的这个隔间直接飞移出去！悬停了两秒后，被剧烈的白光裹挟。


    不足一秒的漆黑后，隔间骤降，落地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柔光洒进来，眼睛专注听着，立刻确定：周围仅有七道心跳。虽然其中一道微弱得同濒死的老鼠一般，但确实也算活物。


    宠物？哪位有闲心将爱宠带来。眼睛嘀咕，但不忘贴着滑出的金属台出去。


    不见着任何灯具，但整片室内敞亮如白日，又恰好不至于刺眼。眼睛还嗅到了清幽的花香。


    但面前又分明不是奇异种或人的居所。大约一百平方米的地界，中间一张窄床，上面凸起一团，是个人在安眠。这人周围正好四散着六个人，面色各异，胸口都别着洁白的花。


    眼睛一怔，因为感知中床上那道心跳最微弱。她都看见人头了，那就是个人。这样弱的心跳声，只能是濒死。


    金属台停在这七人四米外，停顿的间隙，眼睛便附在金属台侧边，收起了所有向外探测的精神触角。


    六人中距离床最近的那位忽地点头。


    嘀嗒——


    天花板裂开，五只金属臂伸出，悬在维克多头顶，尖锐的尖顶正对着他额心。


    而先前还有力气骂骂咧咧的维克多，此刻双眼闭着，毫无反应。


    “现在开始？不等一等？”一位脸上为难。


    “等？等首席到再开始，那不如直接准备葬礼。你想好了墓碑前放什么花？给我做个参考。”这人说着，已经到了维克多面前。


    原来说话那人不吭声了。


    首席？眼睛开始头脑风暴，卡奇洛理事会有这种职称吗？怎么没印象。


    “我先给他的精神海粘合。照他的伤势，粘合状态最多撑个三分钟，你们动作要快。”


    白与金混合的光团没入维克多头颅，不时，他开始抖动、下巴上扬，整个人似乎要醒来了。


    六人中又过来了两个，一个拍了下手，一个圆形悬浮台从地面上升起，上面静卧着一块黑灰色的石头，表面上隐约有流光闪现。


    这时，链接发热，含糊的人声传递过来，至此，摇摇欲坠的链接再虚弱两分。


    仅两字：石刻。


    可能是奇异种的力量，黑石头乖巧地浮在维克多上方。但他到底没醒过来，身躯凸起回落后，血从口鼻溢出，人脑袋一歪，心跳停了。


    “啧啧，都要死了，还惦记着骂人呢。”


    “是不是，我说这种办法能滋生负面情绪。谁说我土？”有几人嬉笑。


    那张床——类似被子的那层被掀开来，露出如出一辙的金属台面，上面的人正是卡奇洛那位理事长。手、额头则有黑紫的纹路。


    就这个呼吸，活不过今天了。那这石刻，用来给这位掌权者救命？眼睛旁观着。


    有人叹气：“看看，这个中毒的痕迹喔，首席来了，你们怎么说？”手指也指着。


    “因为我们不是首席啊。能力自然不如，”一人振振有词，“况且，谁能知道这个还顺便提取了实验品336号的毒。”


    黑石刻被放在理事长上方，黄或金的精神力自周围奇异种发散出，三边一时间连接在一起。


    直到第八道心跳出现，台上的理事长呼吸不仅没有增强，反而时不时阵停。这围着的任何一人衣袖摩擦声重些，都能掩盖过躺着那位的心跳。


    纵然石刻的能量被牵引到他身上，依然无力回天。六人面上俱是汗珠，焦躁又一言未发。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首席！”


    但这里仍旧只有七个活人。过了几秒，终于有脚步声响起，尚未见人。


    脚步声听着很轻，听着身体偏瘦弱。眼睛琢磨着，等到光线里出现了一个裂口时，呆住了。


    达芙妮女士。


    她的脸上带了点疲倦，但怎么看也是个温和亲切的人，也无奇异种特征，这时遥遥看过来，带着苦笑，人也顿住了。


    眼睛一回神，意识到怎么回事了。


    床上那道心跳声彻底停止了。


    石刻自顾自地停工了，在空中自转，愣是不传送能量给死了的理事长。


    “好了。其他可以散了。”达芙妮让最初弄成光团的那位留下，其余奇异种离去。


    她一挥手，石刻便落在掌心，这抹黑在纯白的手套上尤为醒目。


    “导师这……”即使已经是研究所里响当当的学者了，在导师面前，这位学生也依然习惯先去寻求她的意见。


    理事长可以死，但不能死在这个关卡。他犹豫了下，最终决定保留对上位者的敬意，不再多言。


    既然所有方法试遍，都无法续命，那即是神意。


    见导师没有反应，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理事长也不算赌命。实验日后推广，理事长是第一个成功者，历史自会载明。”


    他小心观察着，见导师晃神的面色放缓，还露出一个笑来。虽然导师笑意还是悲伤，但比先前缓和几分。他的心终于落下。


    说到底也不指望这石头，他可是抱着最坏的打算来参加这项抢救的。但是，评判还得看首席。怎么说也是她多年相知的好友。


    果然，听得一声轻笑。


    “他啊，确实不算赌命。已经没有时间了。”


    俩人心知肚明。


    样本太少，濒危时刻，不必管方法是否古怪，先试一试，就图个万一。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是要等死的。


    依照这位的性子，自然是要强求的。


    他眼睛一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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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师，这也是个机会。”


    达芙妮没应，上前合上了理事长睁圆的双眼。


    ————


    蔷薇街道115号。


    许知上半身全然后倚，缓和着忽然加快的心跳。再这样发展下去，真感觉自己得精神分裂了，而且是分裂后多干三份活的那种。


    系统倒是激动，因为那4点的任务二进账和有了点苗头的石刻，自顾自做着美梦。


    这时，前几排躁动起来。马萨伦选的是正对竞技台中前方的位置，在这个几万人的场地里，离最前方仍有点距离。


    视力不好的一位捅同僚：“谁来了？”


    许知倒是清楚，但不方便说，况且她也不知道对方底细。便问：“卡奇洛理事会有这号人物吗。”


    许知直接指着卡奇洛簇拥中央那位。嘴上说是疑问，但完全确定的语气。


    她仔细看完了卡奇洛理事会资料，确定没这张脸。


    许知脸上明晃晃的疑惑，没说出的那一层大家都了然。这人不在卡奇洛理事会任职，怎么在一派奇异种里地位超然，周围的护卫阵势不输第一天的理事长，还有那几个卡奇洛附属城市的话事人远远见人就即刻起身。


    最高权职，不能空降吧？


    “这个说来话长。”上级沉吟，她早年游学有两年在卡奇洛，亲眼见证了一些机构的诞生，但是当时光景和现在大不同。


    莱诺打断了同僚的沉思：“长话短说，这位是卡奇洛现任研究所的首席。”


    现在，卡奇洛理事会和研究所并非上下级关系，彼此独立。后者属于奇异种和人的共同机构，不限种族，有能者进。


    职权地位之高，仅比卡奇洛理事会低半级。


    隔着阶梯，许知打量这位首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细细看去，又确实没有任何奇异种特征。


    许知道：“那真厉害。作为人，成了两族共同的首席。这样说，卡奇洛这一代，两位领头的都是人类？”


    老头1号拍手：“我当时也这么想。”


    莱诺忍了两秒，笑道：“正常。确实有很多人将这位误入为人。”


    卡奇洛研究所现任首席是达芙妮女士，年岁一百四十左右，是个不同寻常的奇异种。


    “她当年可是监察使的有力竞争者啊！”


    莱诺沉思，道：“准确说，是铁板钉钉的事。”


    其族群是现存剧毒奇异种之首，还是断层式领先的那类。这位首席，年少时称得上得天厚爱，实力、毒液、精神力三方都是远高于同辈。


    那时奇异种议会还未完全架空，当时很多人笃定，监察使会有这位一席。


    可惜，早年在古雨林训练时，出了重大意外，因此毒腺损伤，留下了后遗症，捡了条命已经算幸运。


    但依然是位天才，硬生生走出了另一条道。


    “卡奇洛的研究独立，自她而始。”这个问题莱诺并非头次回复，但每多回答一次，心里的忌惮便加深一分。


    那可是个相当棘手的人物。


    许知疑惑：“那这位首席的精神力？”自己的视线中，可没见到对方的精神力波动，是一并受损了吗？


    莱诺静静看了她两眼：“对。她和卡奇洛的理事长是多年好友，现在出现也正常。”


    但精神印记传递了截然相反的回答：并未，我曾经和这位交手过。


    竞技台上，神色略带疲惫的卡奇洛人在中央站定。

 54. 讣告

    巨大的场地顷刻间寂静，所有与会者的目光投向台中央的三位。


    许知扫了眼达芙妮旁边两位，立刻对上了职位：卡奇洛秘书长，卡奇洛现任副理事长之一。算是达芙妮，三位都是卡奇洛权力巅峰的角色。


    这百年来头一回出现奇异种会议暂停的情况，而这台上竟不见名义上的元首理事长。再定睛一看，这三位面上没有半点喜色。长了脑袋的奇异种多少能猜个七七八八。


    各怀心思的众人静静等待结果。秘书长苍老的声音中尤带伤感，致歉、一长段的场面话依次说完，停顿的两秒内，众人屏息。


    “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宣布，我城理事长于今日凌晨逝世，享年78岁。”秘书长的声音颤抖。


    简短的讣告念完，奇异种齐齐收起了各自的种族特征，垂首默哀。在漫长的默哀里，许知的精神触角于高处伸出，悄悄观察着那位首席。


    因为莱诺才暗中提过她的精神力没有受损，加之众人齐聚，许知只是远远观望。


    首席垂首，看不清具体神色。


    直到默哀结束，卡奇洛人宣布会议事宜时，许知便光明正大地盯着台上。身旁人看她难得聚精会神倾听会议宣告，好心地提供了些传闻。


    如这位人类理事长可怜，在人类中也算长寿，但没有一个孩子。再如卡奇洛这位理事长和首席多年的友谊，放奇异种和人中，都是一桩美谈。


    老头1号叹气：“这样说葬礼上，这个达芙妮女士可以直接站棺材旁边了，估计讣告也是她念。可惜啊可惜，怎么没孩子呢。”


    许知隔着两位瞥了眼老头1号，据她所知，老头1号也是0个孩子，不太像会可惜无血脉的人啊。


    真可惜血脉，怎么壮年期就化作老头的形态了。许知腹诽了两句，探身问：“可惜什么？”


    老头1号拍手：“可惜人与奇异种的缘分！”


    许知：“？”


    “小孩子不清楚。”他晃了晃手指，一旁的上级章女士直接给了他一个肘击。


    老头面目扭曲了几秒后，老实直言这其中联系。


    “作为开先河的人类理事长，卡奇洛已逝的这位可不是硬生生杀出来的。实际上，这位是长袖善舞的那一挂。”


    旁边几位一致赞同，显然这是个人类，没办法走武力服众的路数，更何况现在，也不兴这套了。


    “最初，依照卡奇洛的友好政策，作为一个杰出的科研类人才，这位理事长进入了研究所，同时，也幸运地在卡奇洛奇异种理事会谋得了一个职位，虽然品级是垫底的。”


    “他的转折之路在于接触上了帕森家族。”


    许知耳朵竖起，隐约觉得熟悉，便去戳系统，看看它有无印象。


    【嘶，我们在图书馆看的那本卡奇洛简史，里面有出现过。】


    许知想起来了，当时自己还和系统嘀咕了下马萨伦和卡奇洛理事会制度的区别，最大的区别即——卡奇洛的家族推选制。


    卡奇洛理事会的九个席位中，有三席归属于几个奇异种家族，归属权可变动。他们翻看的那本书记录的归属家族就有帕森。


    “帕森？”许知重音。


    “就是这位首席的家族。家族推选制都有数吧？另外两席不停变人，但帕森不同。手握席位七百年从未易主。”


    许知心头一跳，那岂不是卡奇洛理事会铁打的帕森理事。


    仗着有人默默开启了隔绝层，老头1号滔滔不绝地说着。


    “谁也不知道这位理事长究竟怎么和帕森搭上的关系。可能是天赋，谋求相同。都是传言，谁也不清楚。当时的猜测是，帕森要扶持人在研究所深耕。结果，几年后，理事长啊，就靠着帕森的席位成为了理事。”


    老头1号停了三秒，斟酌用词：“反正我们看着，这位人类理事长和帕森是一体的。你没法只把他当作人看。”


    马萨伦众人清楚他没说尽的意思。卡奇洛之前不是没有人类进入理事会决策层，但那位成为理事时，已经五十岁了。幸好长寿，才有了再后来成为副理事长那一出。


    这位幸运地搭上了帕森的风，三十来岁就走上了光明大道。放在奇异种中，这个年纪的理事都是少有的。


    老头1号说完，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后方的莱诺，想哼声但又忍下了，拉着脸阴晴不定。


    “那人与奇异种的缘分是怎么回事？”


    老头1号差点翻白眼，出于长辈的体贴快速给这位小辈解释清楚。


    “自然是人与奇异种之间的生殖隔离。虽然人没法和奇异种生出孩子，这位理事长即使有了孩子，也只能是个人。但是嘛，他和帕森，和达芙妮这么多年的交情摆在这里。后代肯定是能受其惠泽的。也许有助于奇异种和人产生持续、良好的关系。”老头1号说完撇撇嘴，对于卡奇洛官方这一套，他压根不信。奇异种和人现在还是隔离状态，人甚至不知道奇异种存在，培养哪门子的良好关系。


    许知边听边观察着台上动向，这时，这场临时会议已经接近尾声。她的目光扫到竞技台边角，停住了。那里又多站了几个人，更微妙的是，竞技台上始终平静的三位卡奇洛掌权者都出现了大小不一的精神波动。


    许知暗自称奇，眼睛跟在拉索旁边时都没有感受到达芙妮任何的精神波动。


    这种情况鲜少，上一位还是莱诺，精神波动收敛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在旁，压根无法发现。


    许知沉思，眼睛确实比自己本体要弱不少，要是达芙妮和莱诺实力相近，那确实无法发现。


    她回想了下莱诺谈达芙妮时微妙的语气和这位跌宕起伏的经历。一时间断定，对方不能是个简单角色。石刻在对方手上……想到这，许知不由头疼。


    不过这会议也开了快一个小时了，先前达芙妮可没产生任何精神波动，现在这三位却同频地产生波动。有什么突变？


    想不出答案，许知的注意力便从台上转移到系统的实时屏幕。


    两只眼睛的经历都“精彩纷呈”。


    没错，是两只。原本尾随拉索的那只和在外城区的顺利融合，本体精神链接分出的能量更为集中，于是这只眼睛的第一层掩饰恢复了。


    此时，这只眼睛正惊疑不定地悬在半空中。周围砂石满地，建筑物缺口，欣欣向荣的树木倒塌了不说，还莫名奇妙地被压扁，活生生一个树饼。还有行人抱头躲在车内，见许久没有动静了才敢张望。


    许知在内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倒霉催的，祸不单行。好不容易逃出了达芙妮的伏击，改道找外城区的眼睛会合，结果，在半路上忽然听见尖啸，还不止一道，此起彼伏的。


    巧的是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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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啸制作者的路线和眼睛一致。眼睛在半空掠过，巨大的怪物在地上飞驰，一同向东奔去。


    经过了十来公里，眼睛察觉不对劲。她是从蔷薇街道出来的，那块是卡奇洛的奇异种聚居区，她的目的地在外城区人类居所。


    底下这群横冲直撞，跑一步地面三颤的玩意去人类聚居区干嘛？


    再过来了五公里，眼睛与这群东西依然同路。而周围景致也在迅速变化，从冷清的过渡地带转向热闹的人类居民区。


    又一个十字路口，一边拐向奇异种地带，一边通向人类。在界限前。不远处人声四起，谈笑玩弄，眼睛听了个清清楚楚。更别谈来来往往的车辆。


    电光石火的瞬间，眼睛加速，直接给相邻处的八只一体器全点了。


    轰——


    巨大的能量波动炸开，不出意外扰乱了这群东西的路线。受惊的怪物大多改变了直愣愣的奔跑方向，反而往拐角躲去。


    但有两只，任凭前方能量波动爆炸，嘶吼着就撞了上去。再一段直行，最终有一只成功穿越了界限，一头撞上了建筑物。


    结果建筑物变成了缺口的苹果，这不知名玩意步履不停。


    系统这个实时放送主打一个还原，能量爆炸声和撞击声相隔不到4秒，许知当时一听，耳朵受不了，身体下意识后退，还给老头1号撞了一下。好在众人自顾自认为是钟声的原因。


    而后，折返的怪物竟然到了本体附近。


    许知透过这只眼睛凝神打量这一地狼藉。米陀象，她暗自思索着。按照马萨伦的说法，这种异宠精神稳定、极少失控。


    但眼睛目击的这堆，分明像个发狂的癫子。先别谈这种异宠习性，它们是怎么出现在这的？


    中午前的公告，卡奇洛称意外情况即刻处理，怎么漏掉了闯入人类聚居区的这只。


    【可能临时抽不开身？毕竟理事长死了。】系统猜测。它心情还挺好的，外城区那只眼睛遵从系统安排赶过来了，于是受惊不断的那只刚到人类聚居区就顺利融合了。


    蛮顺利的！系统暗自陶醉，开始思考怎么从卡奇洛手里拿到那枚石刻。


    宿主不语，系统便贴心地跳过了这话题，开启新的：【那眼睛下一步？回到我们身边，还是趁机再潜入卡奇洛实验室？】


    外城区那边八成地带是人类聚居区，上只眼睛一直待在那，最大的收获是了解了一大堆卡奇洛独有的草木花卉品种。没什么好待的。


    宿主依然不语。


    系统的事业心蹭蹭冒出，这可是个大事，怎么能分神。


    【宿主。宿主？宿主！知知姐！】


    这时，这场临时会议宣告结束，众人起身陆续离开。马萨伦一干人依然坐着，彼此间左看右看，等莱诺意见。


    卡奇洛理事长逝世，自家目前的最高话事人必然是要上前问候的，但莱诺端坐，一动不动，似乎还在想些什么。


    忽地，清道夫先一步起身，胸前别的花颤了颤。众人盯着那朵花忍笑，清道夫早上戴着时，这花还是完好的。这一路折腾下来，现在只有两点花瓣啦。


    “哎哎，有一片掉了。哎呦，你成光杆司令了。”


    许知没管胸前的花，问：“诺恩老太太人呢？”


    被冷落的系统得到了宿主的下一步指令：眼睛前往外城区。

 55. 漏网之鱼

    诺恩老太太？众人一愣。


    “蜂猴那位？人才七十多岁吧，怎么喊别人老太太。”一位好心人提醒。


    在奇异种寿命中，七十岁才算中段，毫无疑问的壮年期。


    半天没动静的莱诺道：“有些奇异种更喜欢以中老年的样貌示人，误解也正常。”听他解释，清道夫顺势转身，阴影落在莱诺身上，等着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虽然清道夫没有多说，但莱诺莫名觉得自己清楚她的意思，在担心诺恩吗。


    众人的目光齐聚在莱诺身上，莱诺却忽然遗憾，为什么清道夫没有精神力？要是清道夫有精神力，他就可以轻易地感知对方的情绪波动。这可比观察脸可靠多了，也更加得体，因为不用长时间盯着对方的脸。


    莱诺道：“各城的一些闲散的学者组织了场下午茶宴会，诺恩受邀参加。地点定在外城区，现在……应该还没开始。”说到后面莱诺有些不确定，诺恩提过要带人赴宴，但是这场下午茶的组织者、参与者尽是一帮子闲散学者，突然碰上奇异种会议暂停的奇事，也不知道他们的宴会有没有如期举行。


    许知心念一动，诺恩出现在那场私密会议时，她以为对方来提醒马萨伦小心卡奇洛的，怎么还和学者扯上了干系。


    许知好奇：“诺恩不是好转没多久吗？”


    上级言简意赅：“诺恩资助了一场实验。她这次来卡奇洛就是来参加学术沙龙的。”她简单解释了下来龙去脉，在几个月前，有位年轻人成功用绿松石制成通讯器，并兴奋地在一个小刊物上发表了成果。没什么人理会他，刚恢复不久的诺恩看到了这篇文章，觉得赞助对方进行一个规模更大的实验。


    “现在市面上流通的绿松石通讯器大都出于这位年轻人之手。”


    许知耐心听着，心里却有些微妙。她戳了下系统，确认：【我们看过报纸，这件事情的后续是同行业资深学者发文怒斥，称这位年轻人的技巧不成立。】


    【是！因为是绿松石变异了。】


    上级话锋一转：“不过，其他学者复现的实验都失败了。不久前，这位年轻学者发文解释，称是绿松石的缘由。他选取的那批绿松石变异了，这次就是来证明的。”


    老头1号撇嘴：“也就那样。小范围变异的绿松石产量不足，相比其他亲和的材料也没有特别优势。有什么好……”在同僚给他又一手肘前，老头1号有眼见地吞下了“折腾”两字。好吧好吧，可能就指着这个发现了。


    “好吧，但这年轻人也太急了。这个节点注意力都在奇异种会议上，缓一缓，八月份有个分量更大的学术会议，那个场合证明不更妙？诺恩倒也顺着他。”老头1号说完便看莱诺。


    莱诺指了几位和他一块去问候卡奇洛人，道：“其他人可以直接回去休息了。如果闲逛注意安全。”许知立刻应下，带着一波人火速离开了蔷薇街道。


    这座万人规模的竞技场恢复清静，达芙妮送走了最后一波问候的来宾。这时，她身边只有几位亲信和学生。


    想起会议中途传来的消息，达芙妮的眉头皱了下，神色更显得哀伤。


    学生静立在她对面，见状安抚道：“首席，这只是个意外。已经调派人手去处理，预估中可能涉及到的地带已经全部封锁。”他这样说，心里却不免嘀咕，理事会一群废物，理事长固然去世了，但是整个理事会这么一大帮人全停摆了。米陀象失控，竟然还是研究所的人先察觉到。


    要不是他体谅导师失去好友，他现在一定狠狠骂几句。


    达芙妮面色好转了些：“是吗，每一只都有人处理？”


    “是。但是理事会响应太迟……难免会有些伤亡。不过，治疗侧已经就位，随时待命。”


    达芙妮点头，目光看向远方，似乎想透过这古建筑找到那条漏网之鱼。达芙妮不确定这条小鱼是否知道些内因，也懒得确定了，送对方去见神明即可。


    卡奇洛外城区。


    治安署一个头两个大，任谁也想不到这个节骨点，处于监管中的异宠忽然冲出来了。万幸中的不幸，大头都冲往奇异种聚居区了，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


    巡察长急忙调派人手，叹气道：“自动检测器没有反馈吗？”


    下属迟疑道：“没有。经人工检查发现，有数个一体器爆炸了，可能是它们的能量波动影响了检测器，致使检测器信号延迟了。”


    巡察长心头一跳，恨不得现在晕过去，假装自己不知道这回事。


    监测和制衡兼具的一体器，可是研究所近年的得意成果。报告上称，既不存在一二代的不稳定性，又在充能和能量储存上有显著进步。鉴于一二代人人喊打的名声，理事会对于这个产品的态度非常之谨慎。


    从属理事会的治安署自然意见一致。但是观察了一年后，第三代一体器试点没有出任何差错，和同类监测器相比更加稳定。于是，在决议上，巡察长犹豫着投了推广一票。


    完蛋了。巡察长心如死灰，研究所这十年间唯一一个出漏子的成果也是给自己碰上了。但心死归心死，巡察长依然马不停蹄地领队赶过去。


    砰——


    顶着满头灰尘碎屑，眼睛从中穿过，试图跟上自己的目标。


    神啊，这玩意这么大块头，竟然跑得越来越快了。


    眼睛一边跟，一边困惑。一是因为这蠢象进入人类聚居区，竟然没撞上大型建筑了，二是因为它一路都没有停下。


    先前途径了两个十字路口，它甚至没有犹豫就朝一个方向奔去了，就好像有目的地。中途眼睛超了这大象一次，把前面的路牌折了，但它也没有停顿过。


    真是奇了怪了。眼睛算了下自身的消耗，拦不了的，但好在这象没去人群密集的地带。她想起在外的诺恩，心里不安，本体快来啊！


    本体还差两公里，卡奇洛的处理不知道在哪。眼睛提着心加速，和米陀象同一时间赶到，隔着花枝瞄到诺恩时，心直接沉底了。


    正在喝彩的人群似乎有所察觉。隔着八百米，眼睛看见他们的面色从闲适畅快转为惊恐。


    几秒内，花枝拱门、长桌餐布、实验器材轰然被撞碎。侧边高大的树木自拦腰处折断，斜倒下挡住了出口。


    有人试图飞走，被米陀象一鼻子打落。再有人没逃过踩踏。


    诺恩虽然顶着一副老年面孔，但是动作极其灵活，躲过几次踩踏和攻击。她正准备推开树木，从此穿过，忽然一具躯体砸在身上。


    诺恩被耽搁的这1秒里，米陀象寻了过来，嘶吼一声直接往地上撞击。眼睛找空推了诺恩一把，对方侥幸躲过，结果这大象灵活转身，不再理睬附近其他人。


    电光石火的瞬间，眼睛灵机一动，把自己延伸开来，变成了一张网，将诺恩包裹完全。


    这一下，米陀象顿时停住了脚步，嘶吼着打转。


    这时，前边传来了轻微的动静，多了几道心跳声。


    在路上，巡察长再次收到一体器爆炸的消息，不过是在人类聚居区。


    【已经追踪到目标，相关地带已封锁。这次的一体器爆炸，90%的概率由米陀象的无差别攻击致使。】来自先行人员。


    巡察长松了口气，定位显示这象奔向了人员稀疏的区域，那就好办了，直接开阵绞杀。


    巡察长赶到时，正好目睹那只米陀象在在阵中倒下，庞大的身躯落地时，四周折断的树木花枝随之颤抖。


    她扫了圈，只剩半边的花枝拱门，裂开的长餐桌和四散的器具，还有草皮都被掀起来了几块。不远处，倒下的树木旁还蹲着几个人，神色狼狈。


    看样子是个聚会。巡察长走近两步，又停住了，两步外的草里一堆蓝绿的不明物，阳光折射下光彩明亮。


    聚会怎么一堆石头？巡察长回忆了下卡奇洛近来的流行，也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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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时，草木掩映下的人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喊道：“这里！有人晕过去了！”


    诶？她开了掩饰，人可不能看见她。巡察长一惊，仔细打量那堆倒霉蛋。那堆人也适时地露出了奇异种特征。


    哦原来是奇异种啊。巡察长脸色缓和了些，以奇异种的厚皮，也许没有死人，职位又稳当了点。


    血顺着脸上的伤口往下滑，正好落在嘴边，拉出一长道血线，诺恩的心跳声仍旧居高不下，一次次震得生疼。


    诺恩试图抬一把已经昏倒的奇异种，四秒过后，对方依然纹丝不动。感受着右臂的刺痛和麻木，诺恩反而脸色好了些，虽然左臂骨折、右臂某段筋撕裂了，但是好歹还活着啊。


    还有机会。


    诺恩踉踉跄跄起身，和赶来的卡奇洛人解释：“这头象突然闯了进来、冲刺，撞到了很多东西，它本来往宾客身上撞，但撞了一圈开始绕圈了。我运气比较好，不知道谁推了我一把，不然……”诺恩用下巴指了指地上那几个，最倒霉的那个腿部已经变成一块肉泥了，还和草屑树叶混杂。


    巡察长扫了眼这几位的惨状，一眼看到了那条扁了的大尾巴，典型案例+1，又是一位因为种族特征未及时收起而遭难的家伙。


    是奇异种啊，那没事。原本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巡察长：“女士，且安心。治疗侧奇异种即刻就到，我们会护送你们到最近的医院治疗。由于展馆的疏忽，给你们带来了惊吓和损伤，为此，我深感抱歉。所有的损失将由卡奇洛承担。”


    躲在一旁的眼睛也松了口气，目光投向不远处那座庞大的躯体。不知道这玩意怎么处理，莫名其妙地失控，莫名其妙地闯入了人类聚居区，莫名其妙地摸到了这来，还锁定了诺恩。


    下属进一步，道：“长官，确认米陀象已死。尸体如何处理？”


    巡察长拍板：“带回去。”等运送载具到，这具米陀象尸体就是现成的证据。展馆也一群废物，基本的监管都做不到。要是追责，一个也别想跑。


    “检查过了吗，有什么异常？”


    下属即答：“肉眼上看，并未异常。”


    巡察长不再问，草木簌簌声中，治安署有条不紊地解救着受害者。


    忽地，不远处响起一道咕噜声。


    众人还没来得及看，一股轻巧的力道缠上了他们腰部，地面上的各人立刻被卷上半空中。


    与此同时，咕噜——


    一声响后，浓重的血腥乍现。


    再回头时，米陀象的尸体已经已经变成了一团血糊，草坪树木乃至担架上都蒙了层红。


    光罩中，一块黑色不明物仍在耸动。


    一干奇异种被提着放到了别墅顶上。巡察长一口气才缓上来，还好，至少现在反应过来了。


    刚才是，巡察长回头一看，发现是个认得的家伙。


    清道夫。


    勉强算赶上了，许知舒了口气。见身旁人盯着自己，许知：“你好。”


    众人向清道夫道谢，清道夫应下，但目光仍盯着前方。


    巡察长跟着看过去，是沾染上血迹的树木和小鸟。才过去几秒，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便开始发黑、枯萎，那只倒霉蛋鸟更明显，靓丽的毛羽失去光泽，又两秒后，落了下来，不再动弹。


    巡察长一惊，千百种猜测顿时涌出。


    “米陀象没毒吧？”清道夫确认。


    巡察长咬牙切齿：“是的。”她大致清楚怎么回事了。米陀象展馆隔壁就是剧毒蜘蛛类，以加速生物更迭闻名。这种表现和米陀象的邻居相似。


    废物。巡察长在心里来回骂了几声，面色森冷。


    旁边这位卡奇洛长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差得像是要和死去的米陀象再干一架，但嘴上礼节还在，感谢酬谢反复念了三次。


    许知收回目光，陪着诺恩去医院了。

 56. 剧变

    第三十三章邀约


    许知收回目光，和诺恩一干人踏进了中转法阵。阵法亮起那一刻，系统关联的信息箱收到了一封邀请。


    诺恩伤势不算重，治疗侧奇异种一轮治疗下，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医生吩咐：“不必住院。这一周注意休养。”


    诺恩涣散的眼神聚拢了些，应下医嘱后马不停蹄地拉着许知跑了。


    俩人顺着医院近旁的传送阵回了住处，一直到回去前，俩人都没什么深入的交流，偶尔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因为，这些公共区域显然不是可以大谈现下境况的地方。


    还是上次那个圆桌会议室，但这次只有诺恩和许知俩个人。


    诺恩换了身衣物，原来那件的裙摆在踩踏中被撕烂了，不过现在这件依然是相同的式样。


    看来她的毒腺问题依然没有好转。那持续下去会有什么后果？许知的目光在诺恩的高领处停留了会，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系统则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它一时间又没办法说清，正在苦思冥想。对，诺恩提供关键信息，保下她是应当的。忽地，它找到了切入点。


    【诺恩现在的不幸，卡奇洛全责。那她怎么还敢来这里？】莱诺说了一大堆，系统还有印象，但是，一个学术会议不值得拿命来冒险吧？


    绿松石的性能还没优越到可以开辟新的市场，注定只是一时风尚。这也不能给诺恩带去多大的名望呀。


    许知给系统点了个赞。这次的思路没有问题，长脑子了。


    是的，这个会议不值得。诺恩啊，据这几次的见面，也不像个赌徒。


    那答案很明确了——诺恩已经没有时间了。


    许知疑心，诺恩携人参加学术会议只是个幌子，冒这么大风险赶来卡奇洛，必然有其他谋求。


    室内静悄悄的，俩人都没动作。诺恩托着一只手臂出神，许知则是突然想起来马萨伦的庆典，但明面上她专心地翻阅卡奇洛给出的回复。


    许知道：“卡奇洛方称，这次米陀象失控闯入人类聚居区的起因是，”她顿了下，感觉匪夷所思，“异宠展馆的间隔出问题了。毒蜘蛛类咬了邻居米陀象，由此受惊、创出。”


    诺恩揉太阳穴，道：“是。他们递交的道歉声明中连监控都是残缺的。”


    太巧了。正好间隔出了问题，正好米陀象有位好邻居……正好卡奇洛的理事长死了。最后的这个时机是最紧要的，如果没有这环，发疯的异宠压根没机会闯入人类地带。


    诺恩想到这，竟想发笑。她肯定，这是针对自己的连环局，但是，倘若说出来，似乎有给自己抬咖的嫌疑——诺恩的命值这么大一出？


    许知检查了下那封道歉声明，强调：“受到米陀象溢出的能量干扰，奇异种和人类聚居区的一体器出现了大小不一的故障。”


    一体器出故障，许知心里门清。但是她只对奇异种区域的一体器动过手脚，人类地带和她无关。


    许知想起那群轰然冲来的象群，心头一沉，一体器爆炸时，大部分象群都受惊调转回奇异种聚居区了，只剩一头找上了诺恩。所过之处，一地狼藉，行人抱头躲藏，一堆奇异种都被折腾得半死不活。


    这还是只是一头。


    诺恩怔了下，虽然这段自己已经仔细看过，但是听到别人提起依然显得奇妙。这也是她唯一不明白的点。


    诺恩道：“一体器。你知道这是什么吧。”许知点头。


    见状，诺恩竟神色竟得意起来，自嘲：“我的命值啦。”


    她一边笑，一边解释一体器的始末。新一代一体器是卡奇洛研究所的杰作，也是诺恩昔年那位教授的杰作。


    诺恩道：“这是她的政绩之一啊。这一回故障后，第三代一体器会步上前两代的后尘。”


    在异宠中，米陀象是很强的存在，但如果一头就可以击破一体器的防护层，那第三代也只是个笑话。


    诺恩低头看了两眼附图，上面的原来一体器的位置空空如也，地面一堆碎渣，想找个全尸都不容易。


    许知道：“教授？”


    【诺恩曾经组织实验的那个教授？】


    诺恩回避了这个问题，反问：“许知。你是不是提前到了？”


    “我在长桌一头和同行的年轻人演示。象闯进时，只有我们往左后逃。我以为他推了我了一把，我才幸运地躲了过去。”


    诺恩的眼睫完全掀开：“我回身躲避发现，这孩子卡在桌子附近了，没跟上来。”


    许知愣了下。眼睛相助时，特意找的视觉死角，确保其他人不会注意到。但，生死一线的诺恩还能注意到这个。


    诺恩握住许知的手，郑重：“感谢你。但是，别牵扯进来了。”


    “好。”


    “那……等等”诺恩一惊，预想中可能要劝清道夫好一阵，结果对方干脆应下了。她凝神打量清道夫，却无法从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看出什么端倪。


    离开前，许知环视了圈室内。这间会议室此前只动用过一次，几无变化。


    除了原本那个花瓶不见了。


    许知穿过转角。


    事实上，诺恩是个极佳的信息源，同阵营，虽然心理上抗拒，但是这一决心并不坚定。且，她现在精神状态不稳定。


    那为何舍弃这一信息源？自然是因为许知已经知道了。


    光幕悬垂在面前，文字一卡卡地挤出来，信息箱里还有一封邀请静静躺在那，许知还没亲自看。


    她照常穿过这一长段路，仿佛面前无他物。


    忽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许知回头一看，诺恩面色匆匆地拐出来。


    系统疑惑：【她不是说还要静静地待一会吗？】


    许知问：“怎么了？”


    诺恩向来一副老派贵族的姿态，走路、说话都慢悠悠的。


    说话的几秒间，人已经冲到了许知身旁。


    诺恩语速飞快：“治安署发信，把我那堆石头送过来了。”


    绿松石可没什么好着急的。许知心念一动：“喔绿松石啊。那应该送下一层了。走吧，我也要下去。”


    诺恩的脸绷紧，人也停在这不动了。


    许知喊了她两声，对方不应，反而合眼深深吸了口气。


    【宿主！】


    忽地，前方传来一阵逐渐清晰的闷响。


    隆隆——


    与此同时，任务光幕卡住了，任务一神秘石刻的收集进度开始发亮。


    许知来不及多想，直接拉着诺恩往前跑。


    才到会客厅入口，远远地就看见了一堆奇异种。这会全部围在窗户旁边，其中有一面落地窗大敞，某位半张翅膀，扒拉着栏杆往外张望。


    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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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知在马萨伦也见过一些可飞行的奇异种，翅膀张开，三二一就是在天上乱窜，有事上公司，也不爱走门，反倒是从窗户里跳进来。


    她之前还疑惑过为什么蝶翼同事天天堵在窗户那，后来发现对方只是想第一时间跑路。


    卡奇洛虽然禁空，但是这层的高度才到其规定的2/3.


    这种扒住固定物的做法太谨慎了，不是翼属的作风。


    许知左看右看，发现莱诺一个人坐在圆几旁，面前还有本摊开的书，一派悠然自得。


    诺恩浑浑噩噩地往窗边凑，许知跟着过去瞄了眼。从窗户往外望去，附近的建筑群越发微小，且，仍在缩小。像从高处遥望精致的建筑模型。


    距离仍在拉远。


    坏消息是，他们所在的这栋建筑脱离地面了。


    好消息是，不止他们这一座。相邻的其他来访团所在的建筑也在上空漂浮着，似乎还有往这边倾斜的趋势。


    许知回忆：“卡奇洛的禁空是500米。”据她肉眼观察，估计快触及警戒线了。


    越过这条线，先有警报，再超至一千米，则有自动防范处理。但是——


    越过歪歪扭扭的浮空建筑群，许知一眼看到了那枚闪烁的银色徽章。她心里的玩味收了大半，好啊，卡奇洛自个也没逃过。


    这算什么，自作孽结果把其他人全拖下水了？


    许知沉思的间隙，惊呼声响起，“天上！快看！”


    “是警戒线吗？”旁观者不确定，卡奇洛的警戒线不是圆弧状吧？


    一股狠劲忽地从右臂传来，许知嘶了声，晃开手臂，盯向罪魁祸首。


    诺恩犹不自觉，专注地看着窗外，许知只看到了她侧脸。


    手臂被人拉住晃了下，“那是警戒线？”


    许知明知故问，她不清楚卡奇洛防空警戒线什么模样。但，周围这群奇异种或惊慌或严肃的神情，已经言明。


    诺恩回神时，天边白光乍起。清道夫半边脸庞映出一种骨白色，另一边阴影错落，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锁定了自己。


    你做了什么？


    诺恩有种错觉，如果她再回避，对方可能剖了自己。一些关于清道夫的传闻突然窜出来，她急忙晃脑袋，试图把这些玩意甩出去。


    一只冰凉的手握了上来，飞速地写下两个字：石头。


    许知心头一跳，却认命地笑了。


    光幕这次刷新出的信息，检测到石刻的气息，以及面前的剧变，她当然下意识认为是卡奇洛那枚石刻出了问题。


    结果诺恩还给了个惊喜。


    不过，也是机会。说不定能一次拿到两枚……


    许知安抚地拍了两下诺恩的肩膀。


    【可以检测出有几枚石刻的波动吗？】


    【不能。但是，可以确定卡奇洛那枚石刻发力了。】窝在维克多旁边的那枚眼睛，接机传递了黑色石刻的气息。虽然系统只能模拟个八成，但好在此刻的能量波动全然符合。


    人群惊慌一阵后，渐渐平静。将桌椅沙发挪到窗边，边观察形势，边交流逃生心得。


    这时，密密麻麻的白色丝线已经虚笼着每座建筑，原来探身看的奇异种也老老实实躲进来了。


    许知在莱诺旁边找了个位子，摆出一副闭目养神的姿态，实则在细读刷新的信息。


    【原世界线：取而代之】

 57. 奇奇怪怪的推演

    【根据扰乱物（未知石刻）重新推演所得，仅作参考。】


    系统纳闷，这什么意思，不该有一版明确的世界线吗。这话说得倒像是在撇清责任。


    【卡奇洛的帕森家族中，每一代的杰出者总会面临一个问题，循着前人足迹走光明大道，还是……寻找新的出路。


    这一年，这个问题摆在了达芙妮面前。十九岁的生日前，预选赛结果已经出炉，正好一位监察使只剩下不足十年的光景了，按照家族的预期，这个位置定然会落在达芙妮手中。


    族中几乎没人想她去探探第二条路。这几百年间的尝试，没有哪一次有圆满的结果。先放放吧，多位族老建议。


    达芙妮应下了，这也意味着即使她多出色，也一样要重复族人的宿命——短寿。


    那时，投身在器械、实验室的达芙妮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而后几年，她陆续送走了族中几位长辈、双亲。


    某天，在古雨林的训练场中，达芙妮做出了一个新决定。】


    【达芙妮继续研究她的那堆古怪玩意，泡在实验室的时间越来越长。再一年，自雨林回来后，她闭门一年，未曾见人。之后，各家族预备庆祝帕森成为监察使的礼物没能送出。】


    【而后某一年，首席达芙妮得到了一块古怪的银白色石头。此后，首席新添了个爱好，收藏各色宝石矿石，闲暇时随意把玩。正在推演中……】


    许知等了片刻，光幕不再加载新内容了。她问系统，石刻可以变色吗。


    背包里，一块银白色石头正静静卧着，流光溢彩。


    【不知道哇。】系统盯着已得的石刻，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一人一统的心音重合：【达芙妮拿到了这枚法则为圆满的石刻?】


    许知清楚这枚石刻的力量，弥补缺陷、实现愿望。在神造物清道夫上依然发挥着不凡的作用，在奇异种身上，也绝不会逊色。


    传闻中达芙妮曾经在雨林中留下了严重后遗症，但，如果她拿到了圆满这枚石刻，等于获得了新生的机会。


    许知沉思，帕森短寿的诅咒会消弭，达芙妮的重疾也不成问题。这位能拿学生、投诚者进行实验的角色，再获得漫长的寿命，后果难以预料。


    取而代之？


    意识里的小人拧眉思索。帕森在卡奇洛的权势处于顶端，卡奇洛在诸城中也是顶尖的存在，达芙妮能取代谁？


    这位会以更健康的姿态成为首席，未知的黑色石刻甚至第三枚石刻都会落入她的手里。自身能力、权势、外力，俱全。


    这世界还有什么值得她取代？


    系统猜测：【监察使？】


    迷你许知摇头。奇异种议会都是个空壳子，监察使无实权。卡奇洛都有图谋诸城的野心了，话事人之一的达芙妮只要个虚职？


    倚在毛球上的小人忽地坐直。时值神明消失踪迹——


    这位首席，是否想取代曾经的神。


    许知没空细想，因为身边的交谈声突然拔高。


    “我们试了所有的传讯手段，都没有收到回复。”是另个城市的理事，正阴着脸，眉眼间隐约惊慌。


    众人了然，奇异种议会召开期间，又赶上卡奇洛理事长逝世，各方情报机构都是高强度运转中，时时待命。


    没回复显然是，他们这边消息没发出去。这道诡异的白光阻断了信息传递的可能。


    一位苦哈哈附和：“我们也是。十分钟前发出，现在也没收到任何消息。包括发给卡奇洛的。”


    众人你看看我看看，竟没有谁站出来报个好消息，一时间，心渐渐沉底了。


    单向的隔离屏障中，马萨伦这堆人正交流些什么，神色也是郁郁寡欢。


    许知扫了一圈，便看向莱诺。


    奇怪。


    这家伙似乎心情不错。藏得很好，许知光明正大地观察了对方十多秒，才确定。


    身旁人的视线毫不掩饰，似乎要盯穿他才罢休。真的是许知的一贯作风。莱诺隐约感觉这家伙是知道这样不符合礼节的，但是依然不改，每回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


    谁纵出来的。莱诺盘算着罪魁祸首，但又转念一想，许知也不对陌生人这样，就安心地把这事抛在脑后了。


    莱诺倒不觉得许知察觉到什么，只是以为她在不安。再布了个掩护屏障，安抚：“别担心……”


    许知懒洋洋地嗯了声，眼睛半合，既散漫又困倦。独独没有担忧。


    莱诺顿住：“你想问什么？”


    许知反问：“亲爱的理事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理事长这三个字的发音她念得古怪，带了点打趣的意味。


    马萨伦这次来了两位副理事长带队，一位坐在这儿，另一位不知去向。


    莱诺遗憾：“他去找旧友叙旧了。不然这会正好商量商量。”他还顺势叹了口气。


    许知：“……”


    那位理事长可是和卡奇洛交好的，为卡奇洛提供血液制品也是他这一派系的杰作。这会，他找哪边的友人叙旧呢，好难猜啊。


    许知沉吟，这位还能回来吗。


    包裹在建筑外的白光愈发强盛。


    本来消停了一阵的奇异种开始躁动。话不必说，目光相接的瞬间都已明白，没有人想出逃离这里的方法。


    硬闯……也不是不行。但谁来做这个出头鸟？


    在座的奇异种的造诣都非等闲之辈，但天边的能量波动比寻常的猎杀阵法更强上几倍，能量来源也是陌生。


    有耐不住性子的翻来覆去地痛骂卡奇洛，满座人无一反驳。虽然不清楚是非是卡奇洛搞的鬼，但总归发生在卡奇洛的地盘上。


    莱诺装模作样地叹气完，没多说一句，而诺恩后遗症发作了，仅有的两位治疗侧带她到旁边房间治疗了。


    这时，有奇异种已经站到了窗边，犹豫是否硬闯。许知慢悠悠地找了视角好的位置，往下观望。


    街道上的行人不少，人与奇异种皆有，来来往往，竟无人发现头顶的异样。


    许知思索时，旁边刺啦一道响声。原来是有奇异种冲出去了。


    她看到了半边瑰丽的蝶翼和脑袋，而这翅膀的主人陷在白色丝线中，大半躯体已经消失。


    脸上肌肉发力，五官扭成一团，好难看。两秒后，狰狞的皮肉开始舒展。


    具体怎样，许知不清楚。因为这位的脑袋也不见了。


    顿时，室内众人似乎变成了木偶，呆住了、不发一言。


    僵持时，一只手探出了窗外，奔向那未知的白光。不出意外，半只手臂没入白光里了。抽了两下，没能抽出来。


    许知动作太快，马萨伦众人反应过来时，她的手臂已经伸出去了。


    清道夫的眼睛睁圆了，带点惊异，上臂晃了两下，好像在透过白光摸索什么。


    她的脸上未带痛楚。


    众人面面相觑，本来死了大半的心又活过来了。众所周知，清道夫感官敏锐，这还是个年轻的，那白光里不一定是杀阵。


    一种诡异的欣喜席卷而上。背包里向来沉默的石刻也躁动，白光中更是传来了一两声呼唤。


    是眼睛。


    伴随在维克多尸体旁，窝在卡奇洛实验室的眼睛，在白光的一端。


    她很安全。还喊本体一并过去。


    许知好奇，但奈何这道白光的确隔绝了大半的精神链接，她扯扯链接，才能听到些眼睛的传话，而无法通过眼睛去看。


    她心念变动时，再一回头，便看到一堆人盯着自己。马萨伦几人已经冲到了跟前，莱诺的脸色相当不妙。


    许知清清嗓，试图辩解两句：“那个，我感觉里面是安全的。”她晃了晃半只手臂，证明身体无碍。


    忽然，头顶一声巨响。天花板剧烈颤抖，雕花装饰物支撑了不到两秒，坠落、碎成一片，再两秒，承重柱晃动。


    有人反应过来：“到卡奇洛禁空范围了！”话音刚落，天边多道巨响此起彼伏。


    防空装置自动触发了。


    一看，蓝天白云不再，原本东倒西歪的建筑物被炸成了几块，但包裹它们的白色能量毫无损耗。


    莱诺贴了过来，许知还想解释两句，结果冷不丁一股巨力先把她扯了过去，整个人栽在白光里，像被一片暖融融的棉花包裹。


    除了那只被握着的手。


    “等等——”许知疼得差点跳起来。


    可恶！莱诺反扳着她手了。


    许知下意识回握，但在最后一秒放轻了力道。


    要是这个脆皮监察使伤筋动骨，等会还是要她看顾。


    俩人一同坠落。


    耀目的白色洪流中，意识逐渐黑寂。


    在不可抵抗的困意中，莱诺的脑袋被迫偏了下。


    什么玩意砸了他一下？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重的困意，和漩涡中心一般的吸力。


    ……


    莱诺在一片暗色中醒来。他的手下意识抓了抓，冷且锋利的不知名物划过手背，但没有任何知觉。


    他直觉不对，打算起身，奈何整个身体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莱诺怔了下，干脆躺平，打算先用精神印记探探许知的位置。


    忽地，头顶这片暗色天空挪开了。


    而他——被拎起。


    “嗨，莱诺你醒了？”那双黑瞳和他的脑袋持平，莱诺在里面看到了一个呆头呆脑的布质玩偶。


    迷你玩偶没有反应。许知半信半疑地等了几分钟，但玩偶又闭上了眼睛。


    【我变成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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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没这么困吧？】许知叹气，莱诺再不醒，她闲得要长草了。


    【应该没有吧。】


    确定那道精神印记还存在后，莱诺才松了口气，正准备说话，人就没入了一片黑暗。


    莱诺：“？”


    等等，他还醒着呢！


    惆怅了一会儿，许知便给莱诺塞到兜里去，起身去烤野鸡。实在是饿了。


    她刚走了两步，又停下了。无他，因为口袋忽然鼓起来了，似乎有个小玩意在里面蹦跶。


    精神屏障上那道暗淡的金色印记象征性动弹了下，一个接一个字慢慢地冒出来。


    我没……


    许知掏出玩偶莱诺，这时对方显然清醒了。青绿的毛线眼睛睁得圆滚滚，直瞪着许知，嘴巴竟能张开，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许知这一瞧，可是惊住了。


    “怎么你变成玩偶还可以说话？”


    莱诺无语，关注点该是这个吗？


    玩偶说话声很微弱，许知给他摆在耳边，才听清。


    “精神印记很微弱。你有伤？”


    许知挑眉，垂下眼弹了下玩偶脑袋。


    莱诺在焦躁和担忧中反复横跳，他闭眼集中精力，但感知中的精神印记仍旧微弱。这道印记的强弱和双方都有关，突然变得暗淡，要么是源头虚弱，要么是载体虚弱。除了莫名其妙变成了玩偶，莱诺自觉没受伤。那只能是许知出现意外了。


    登时，圆滚滚的豆豆眼变成上扬的发怒线条。


    见状，元凶忍俊不禁，笑声在草丛堆里回荡。


    “完啦。莱诺，果然人变成玩偶后脑容量会变小。”


    前言不搭后语。


    莱诺哼了两声，但听着她畅快的笑声，被弹脑瓜之仇也随夜风消散了。清道夫还有闲心笑呢，估计情况也不是很糟糕。


    他特意哼重了些，双臂也交叠在胸前，等清道夫反应。


    但是许知没听见。


    她握着玩偶继续往前，去瞅原本搭好的烧烤架。


    莱诺等了几分钟，许知也没半点表示。他有点绷不住，这位装听不见？但又想，她避开问题，反说自己现在脑容量变小了。什么意思？


    依照许知的性子，倒不会特意戏弄他。那就是许知真心觉得他想错了。


    他没问题，许知的反应也像没问题，那精神印记是怎么回事？


    莱诺这样想，也这样问。


    许知幽幽道：“你没问题，我也没问题。”她说着弯腰折了根草，三两下给莱诺捆在了肩章上。这个距离能确保听见这小人说话。


    “好了。这样就不用把你放耳朵旁了。”


    莱诺：“嗯。嗯？”以清道夫的感官，不应听不清他说话。


    数个猜测冒出来，莱诺想了一通，越想越乱。


    而许知找到了她的目标，加速奔了过去。


    临近河道的砂石地上，搭着一个简陋的支架，上面悬挂着一只鸡，升腾的火焰带出香味。


    至此，这一路上莱诺没见过一个人。


    莱诺心惊：“所以是怎么回事？”


    许知抽空回他：“我俩都出问题了。都变弱了。不然我打野猪都无妨。”


    莱诺捕捉到一个词：打。


    “打？打猎？”


    “是的。莱诺先生。”


    玩偶暂时变成了个哑巴。打猎？这是掉到哪儿了，原始森林吗。


    许知调整了下支架，确保另一面也能熟。她逗玩偶：“你看这片河道，眼熟不？”


    这时的夜色不算太浓，莱诺的视力不抵曾经，只能看到眼前这片区域。他东看西看，也没看出个究竟。


    莱诺道：“你来过这片河。”清道夫平常就不说闲话，何况这个诡异情况。


    许知不逗他了，解释：“我前天醒来时，正好在那颗树下。”她指向旁边最高的那颗大树。“我爬上去观望了下周边情况，而这片河道，正好是我原来公寓下的那条河。”


    “这里是马萨伦。很多很多年前的马萨伦。”


    前方是河，后边是半人高的草丛和杂乱的树木，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啼。目之所及处，不见人影，不闻人声。


    “你碰到人了？还是奇异种，或其他东西？”莱诺问，一条河还不足以让清道夫定死这片土地归属。


    “是的。”许知更加惆怅了。


    她碰到了人。


    前天。许知本来打算揣着玩偶莱诺去找眼睛，精神链接微弱，她甚至无法感知眼睛的具体位置，只凭着大致感觉走。但是走了一段后放弃了这个计划。


    因为，如果直觉无误，她们之间隔了至少有三百公里。


    先找点食物，观察下周边情况再说。


    许知回忆：“我碰到了一群人。但不能说是好人。”

 58. 大好人

    “我闻到了，人血的味道。”许知思索，“但他们身上倒没有什么血迹。以及，那两批全部是人。”


    许知感叹：“还以为是什么村落间的斗争。”


    两批不同人马？莱诺问：“两个村落吗？”


    “是，这附近正好有两个村落。”许知撕了块肉，“见面了你分分是哪个时代的。”别指望她，清道夫才到马萨伦两个多月，委实没空细细研究历史，更何况这种细致的时代着装。


    趁着火光，站在许知肩头的玩偶思考现在是何年月。远方河道上空空如也，五百年的古桥连个基底都未见着；周围本该是城区的地方一片荒草，还有那棵树，怎么越看越像八百年前就灭绝的品种……


    一根肉丝被叉到面前，还泛着油光，“你能吃吗。”


    莱诺思绪一卡，下意识想否定。目前变成玩偶的倒霉蛋都和地下那间古怪商店有关，地下阴影城，是以灵魂行走的地界。


    不管是变成玩偶的灵魂，还是正常的灵魂，显然都不能吃东西啊。


    没等到回答，许知偏过头看他，温热的呼吸拂过了玩偶的脑袋。夜风时不时呼啸过，于是一面冷一面热。


    眼前，泛着油光的肉丝则散发着真切的香气。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


    那自己是个什么玩偶？


    布质的玩偶张开嘴，吞进了一截肉，磨牙一般慢吞吞嚼着。许知在旁定定瞧着，结果真给他吃完了。


    所以是个障眼法。看着变成了充棉的玩偶，实则内里还是血肉。和之前她变的玩偶还是不一样。


    莱诺静静感受着周边的能量波动，试图恢复。一秒、一分钟、五分钟后，他的收获是0。别说从外界搜罗能量了，他自身的储备都没增加。


    这不对吧？


    许知乐呵呵地收拾残骸，免得留下隐患。等她收拾完，肩上的小人还是副怀疑人生的表情。


    她明知故问：“恢复得怎么样？”


    玩偶顶着横线眼睛：“不怎么样。”


    如果说正常世界中的能量波动是一片汪洋大海，那这里，就是块沙漠，贫瘠、干枯。莱诺的精神触角都涵盖方圆五百米了，没找到一个能量丰裕点的地方。


    这合理吗？


    莱诺心中的疑惑积成了块不断翻滚增大的雪球，他无法回避。如果不存在能量，那奇异种的奇异又如何彰显？


    还是说，只是这块地方的问题。他的目光投向更远处，未来伦勃朗街道的位置。可惜自身实力莫名奇妙缩水了，不然就直接探查了。


    莱诺叹道：“许知，这里的环境有问题。”


    许知笑：“那巧了。那一带给我的感觉都大差不差。”她指向周围一圈，包括伦勃朗街道的选址处和东部的奇异种聚居区。


    一种古怪感忽地冒出。莱诺倒不怀疑清道夫的直觉，毕竟这和强悍的肉身，一向是清道夫的长处。玩偶的脑袋随着清道夫的手转动，环视周边，陷入了困惑。


    按照这里的能量浓度，根本不能成长出强大的奇异种啊。凑合长成的，估计和人类也没差别了，孱弱、迟钝。


    许知清清嗓子，挖出了仅有的一点历史知识：“简史中谈，奇异种的政府制度始于新历，也就是城市制度建立时。此前，并没有可靠的史书记载过奇异种的踪迹。偶尔，在远古的传闻和史诗才有些类似的存在。但是，这些史诗里也有很多奇怪且不存在的玩意。”


    话说到这了，能懂就懂。不懂随意。许知静静观察着莱诺的反应。


    系统这个毛球一边点头，一边踌躇。点头是因为它觉得宿主的观点太超前了，踌躇也是因此，感觉超前得可能会被打。


    它悄咪咪看了眼莱诺，又安心了。这个体型和状态，毫无威胁呀。


    莱诺的声音哑了些：“你觉得，现在处于新历前，且奇异种尚未存在？”


    许知话里话外的暗示无非是：奇异种的出现没比城市制度早多久，甚至，可能是伴生产物。


    这着实是个大胆的猜测。


    许知道：“我没这么说。”可脸上并无半点反驳之色，语气也轻飘飘的。“不过，奇异种和人类相处挺友好的，划地而居、相安无事。”


    自她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就没觉得这个世界正常过。前有各领风骚的同事，后有共存的奇异种和人类。自己原先的公寓在奇异种和人的交界处，每天早晨，从窗往下望，都能看到交错的人流，奇异种和人混杂。


    这两族是如何共存的，竟相安无事。


    许知以为，历史能给她答案。但是，带来了更多的困惑。


    绝大多数人类不知奇异种存在。明面上，两方并无什么密切友好的交往。曾经说要两族在同一日光下行走那位，人已逝去，理想未能实现。


    那，在奇异种单体实力遥遥领先，科技水平也居上风的前提下，奇异种不仅没吞没异族，反而划地而居。


    系统附和：【是啊。】


    往教堂跑那一趟才发现，人类聚居区的面积和奇异种那边竟是相当的。到底是哪位大善人划定的分界线？


    要说奇异种心善，也不合理。往日里在奇异种频道，一整个闹腾劲，互相攻击是常态。对同族如此，对异族反倒友好啦？


    许知心里隐隐有方向，但现在又不能直言。


    莱诺沉吟半响，学界相关假设不多，还主要集中于奇异种早期族群人口数量少上。至少，认为自己种族是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方向还是太小众了。


    友好？他心念一动。


    莱诺调侃：“你一定没有看神纪。”大有逮到漏洞的阵势。


    “嗯？”在此世读书不多的许某人疑惑。


    他娓娓道来：“人类和奇异种聚居区分界线由神划定，千年不改。祂的威望下，自然无奇异种敢有动作。”


    莱诺起了兴致，各色的传闻猜测一一说尽。如，奇异种内部一直猜测这位神明可能是位尤为强大的奇异种。只是在祂有动静的年间，无一敢在明面谈。


    近两百年，祂消失踪迹，今年，寄托了神明赐福的青铜器碎裂。这时，暗地里的风闻才能公开说。


    照这个形势下，再两百年，就说不准了。


    “那这位神明是个大好人啊。”


    莱诺道：“如果现在真在新历前后，我们还有机会见到这位神明。”他有些意动，但转念一想，不对。


    困在这了，他俩怎么回去？这才是当务之急。


    想到那道诡异的白光和卡奇洛，莱诺猜测：“卡奇洛，还有其他城市的人，可能也出现在这里吗?”


    “我感觉不。”


    莱诺疑惑。


    许知慢吞吞：“你是被我带进来的。”她顺手给玩偶拆下。


    白光席卷时，分明几股不同方向的吸力。许知坠向一边，反方向的莱诺轻易地被带了过来。


    许知的阴影垂下来，完全罩住了地上的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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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紧不慢地将外套掷出，在地上滚了圈，裹上层灰，再束成一个包袱的模样。莱诺被她挂在腰间。


    “我猜，可能他们都去当玩偶了。”


    两个未知石刻纠缠在一块，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


    莱诺看看自己，再看看体型正常的许知，那他原本可能被扔去地下阴影城？


    地下除了不适合久居外，也没什么危险之处。但瞅瞅许知这边的处境，莱诺直觉，另一边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清道夫是因为没有精神力，才被分到这边来？


    玩偶一晃一晃地跟着许知上路了。她乔装打扮时，也没放过莱诺，鉴于这家伙对抹灰的抗拒，便给对方编了个草衣，裹住了大半身体。近看，也不会发觉是个与时代格格不入的精致玩偶。


    这时，天已蒙蒙亮。


    许知在一颗树上观望。前天一批人提到，东北方向有座小城，骑马往返要两天。


    按照自己的速度，再两个小时便可以抵达。


    莱诺喊：“快到了吗？”声音正好在清道夫可察范围内。


    这是目前能确保两方正常交流的方法。


    他俩的目标都是脱离这里。但在空无一人的荒野打转，也找不到出路。不如去周边城市看看，一来确定下年代；二来可以看看这片世界近日有无白光相似的异样。


    许知语气微妙：“红河。”说着拆下莱诺，往前一举。


    不远处，整条河道泛着一种诡异的淡红色，活水永不停续，可后头涌上的一波更鲜艳，义无反顾地撞进来，颜色愈发饱满。


    远看，就像一条鲜活的血管。


    【染料倒了？污染环境！】系统灵机一动。


    不妙。许知皱眉。


    血的气味一点点涌现。最初，是一滴，清淡得像错觉。片刻后，越发浓郁，是板上钉钉的、人血的气味。


    伏尸成河？


    许知预估现在是旧历至新历200年间，这个时间段中，掺和杂质的破烂金属武器都宝贵，哪来这么大规模的伤亡？


    莱诺重复：“红河。”


    许知嗯了声。


    他如释重负：“新历元年。”顿了顿，语气古怪，“史载中，这是神降的时刻。”


    千年前，吟游诗人的唱诵中，称河流是祂的血脉，山峦大地是祂的身躯。


    红河，祂的血脉，是祂袒露的赐福。


    莱诺头疼。诗歌、史诗，自然有很多美化、诗意的比拟。读者也只以为红河是个比喻，仅表赞颂。


    但，他的确闻到了血腥味。


    “新历元年，并无大型战役。”莱诺喃喃自语，“还是说，是奇异种间的战争，神明，是其中那位胜者……”


    河流越发鲜艳，水波翻腾间带起一波腥气。新鲜的，流动的，尚未腐臭的。


    莱诺为难，河道是自后往前变深的，说明这场杀戮发生在后方。也就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他有一探究竟的想法，升起一秒后，就消散了。他俩现在这个状态，去窥探一个可能造成红河景观的人物？


    况且，都走了四个小时了，即将抵达城市。


    许知为难。她的目的地当然是城市，据任务光幕，第三块石刻的气息就在那边。这不仅是块石刻，也决定着他俩是否能顺利回去。


    但，圆满留下的那道契约书亮了起来。


    替我去见一位老友吧。


    它催促，呼喊，渴求。

 59. 新历元年

    一人一偶你看我我看你，僵持了片刻。


    “走？”许知问，虽说这个契约注定要完成，但是现下，还是石刻更紧要。


    要是莱诺犹豫……


    许知微笑等他回复。


    莱诺迟疑片刻：“走。”城市肯定比荒野村落更便于探听消息，对现下历史发展的好奇应当往后放放。


    动身前，俩人恋恋不舍地凝视这条愈发鲜艳、沸腾的河流，各怀鬼胎。


    胜利？屠杀？对战？莱诺琢磨着这河背后的干戈。


    许知则分神思考着石刻的老友。由于石刻的笃定，莫名其妙地坚信许知一定能见到它老友。因此，她罗列过身边能想出名字的所有人。


    一个个晃过去，这契约0反应。


    甚至，她都要考虑过非人的存在，比如其他石刻。不然圆满怎么如此自信。


    这下好啦，原来在这里等着。许知叹气。


    系统灵机一动：【宿主，所以第一枚石刻读取你的记忆后，确定了我们会寻找其他石刻。而寻找其他石刻，就避不开城市里的这枚。】


    和诺恩有关的，和时空有关的石刻。


    【只要我们找它，必然被带到新历元年的马萨伦。】


    来见它存活于千年前的老友。


    听到许知叹气，莱诺自然以为她在担忧现在的局面，安抚：“没事，最坏的结果也就……”说到一半便卡壳了。


    最坏也就是他们一块死在这个时代。


    但这话说出口，似乎又有些太丧气。


    “也就怎样？”许知侧过身，瞥了眼玩偶。该说不该说，这种形态蛮适合揣度人心的，一点情绪变化都藏不住。


    她明白了个七八成。无非是滞留和死亡带来的威胁。


    许知道：“我不会死在这的，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至于你——”


    莱诺从游移中回神：“怎么？”


    “副理事长，不打算再进一步吗。”许知疾奔中说，速度不断飙升，尖啸的风声中她的声音依然平静。


    “……自然。”


    许知的速度仍在加快，周边的草木只见得一片残影。


    忽然，许知停下，腰间的玩偶重重地甩起再落下。


    但许知无暇管他。


    刚才穿过了一段密林，莱诺身上沾满了草屑花粉，眼睛都被迫闭上，他试图给自己甩干净。问：“周边有什么意外？”


    许知文不对题：“莱诺，精神印记传个消息给我。”


    莱诺不明所以，但她这么要求必然有她的道理，于是晃动中照做。


    【精神印记消息。】金色字符闪动。


    莱诺一怔。虽然不及往常，但这回的速度已经比刚醒来快多了。能正常运作，而非一卡一卡。


    他立刻反应过来，将精神触角放出。世界依然是刚才那个世界，但多了层薄薄的雾气。


    是常人肉眼不可见的“能量”，也是奇异种两大种族特征之一。


    “是因为这片地方不同？”莱诺喃喃，他不愿多想，但许知先前大胆的猜测却冒出。


    奇异种的出现没比城市制度早多久，甚至，可能是伴生产物。


    他的精神触角丝滑蔓延到五百米外，轻易突破了醒来后的上限，还在往外探。


    莱诺的能力在一点点恢复。


    因为，世界的上限在一点点抬高。


    诗歌史记交替着主导他的脑子，莱诺一边暗自心惊，一边思索着如何向清道夫解释这段错乱漂浮的历史。


    许知正观察着河边那只饮水的鸟。傻鸟似乎没察觉到这河流的异样，如常地将鸟喙没入水中，饮饱后便扑腾翅膀飞走了。


    许知在这蹲了半小时，这期间，陆续有蛇、小虫来到河边，沾水后竟无什么异常反应。


    看来是起效周期比较长，许知没放下戒心，她顺着河道望去，百米外，隐约可见古朴粗粝的城池外墙。


    这条河是马萨伦内少有的内河，现在也途径了这个小城内部。


    这河不是顷刻翻红的。天亮前，河边的花木动物，不慎饮下这红河的人，会有什么症状？


    “祂的血脉，祂的赐福？”许知念出莱诺补充的传说。


    莱诺点头，一瞬间恍然大悟。


    红河是真实存在的，那赐福也是真实的？


    祂的赐福，是善意的吗？


    许知琢磨：“袒露的赐福。袒露，因为万物都可以接触，赐福，得到赐福会有什么变化？莱诺你怎么想。”


    莱诺有点碎了，因为他发现，也许自己种族的历史远比认知中短。不是短一截，而是，直接砍半。


    他麻木：“我们抓只动物观察下即可。”


    世界中，能量稳当地上升中。从几个小时前的沙漠，骤然变成一条溪流。


    莱诺感知中，自己的实力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一成左右，不多，但也远超人类界限了。


    他的眉头皱起，世界的变化尚且如此之快，饮下这红河的，几个小时也该见分晓了。


    五月，城门。


    换班的士兵急匆匆冲上来，皮甲歪斜，也没空整理，冲到一半才发现异常。


    照常，这个点轮岗应当完成了。他没来，应另有人补位。


    但此刻，城门往瞭望塔的这一小段路上，空空如也。


    士兵停在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昨晚喝了点果酒，一觉睡了十二个小时仍不醒，不幸迟了整整一个小时。难道这个空隙里内城区发生了什么，所以议会调动了大半兵力？


    他盯着矗立的瞭望塔，只要往上看看，就能确认目前状况。再紧急的时刻，即使城门的士兵被调走，瞭望塔依然有人站哨。隔着灰扑扑的方形石窗，他只看到一片暗色。


    有人？没人？不确定。


    士兵迅速整理好皮甲，转身闪进一个瞭望塔的视觉死角，火速跑了。


    拜托，他只是贵族议会招募的外籍军团士兵之一，小兵而已。拿多少钱干多少事，城门这种诡异的寂静，轮不到自己操心啊喂。


    片刻后，一个人影从城门前楼跃进来，腰间的玩偶晃荡间落下一两点草屑，飘至半空时被一只手接住。


    俩人翻进城门已有半小时。最初还慎重地商量了下从哪个方位潜入，结果许知听了十分钟，都没听到人的心跳声。莱诺确认，是的，这块防御型建筑里空无一人。


    许知便在尖塔、城门中穿梭，莱诺在旁解释这些建筑的名称和作用。


    她知的目光从周边布置上掠过，木石，绳索，偶尔有些质量不佳的金属器具。


    一座没什么威胁的小城。


    十分钟不到，俩人便摸清了城门塔楼的布置，逛完还有空细数哨位数量。结合这座城门大小，推断这里可容纳的士兵最多一千五人。俩人俱是松气。


    而刚才冒出来的年轻士兵，是许知和莱诺在这碰到的第一个人。


    许知目送这个家伙跑远，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她看得太专注，还微笑。


    轻松的、世事尽在掌握的笑。


    莱诺看她，复杂的心情不由好了两分。他的历史学得不错：“新历年底，现代城市制开始建立，那时，公民和士兵的身份才重叠。红河是神诞时刻，现在是五月。”


    “这个节点，还只有小城。士兵一般是两种，贵族豢养的私兵，和贵族议会招募的军团。名为军团，听着气派，但实际上一支军团的总人员，不会超过两千。”莱诺有条不紊地解释，“军团还分为本城和外籍之分。”


    私兵拥护贵族，各自为主；外籍军团质量参差不齐，往往被视为一项报酬稍高的工作；本城的军团稍微好些，但到底他们隶属于贵族议会。


    莱诺断定：“如果出意外，能站出来的士兵不会超过两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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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这座小城的总兵力，预估在一万上下。不必担心。距离严格的军事训练出现，还有两百年。”


    一群军心涣散、拿着破铜烂铁的非专业士兵，着实没什么好担忧的。莱诺自然觉得许知是在为现在的形势笑，他赞同，玩偶的嘴巴便也弯起。


    俩人都愉悦地笑，但心思一个朝南一个指北。


    系统听莱诺絮叨，一边觉得有用，老老实实记下，一边又感慨，这俩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哪天它要出个《人际交往心理指北》来解释这种现象。


    许知笑，是因为她看到了一团朦胧的雾气，由清淡的灰黄交织而成。它乖巧地浮在士兵的头顶，一齐远去。


    这是至今，她见识到的最轻盈脆弱的一团。


    也许新生奇异种的婴儿就是这般，似乎呼口气便可吹散它。


    新生的，奇异种。


    所以是河水造就奇异种？


    混进城后，迎面的诸多样本验证了许知的猜测。而莱诺随着实力恢复，也感到不对劲。


    越来越多的陌生精神力冒出来，统一特点是脆弱和欢快的生长劲头。


    玩偶的手是一块，所以莱诺的动作依然稳当。他熟悉精神力发展各阶段的特征，所以才茫然。


    奇异种幼儿出生后的两年内，精神力都处于一种天然的欣欣向上的状态。


    而现在，街道叫卖的儿童，宣传自家火腿美味的中年女人，支起一条腿点烟无所事事的牛仔男身上，都涌动着这种欣快劲。


    不对，既然出现了明显的精神力波动。那这些人，应当算入自己的同类。


    莱诺头疼，分神将情况一一传给许知。


    许知正在一家店前和老板还价，她比了个五，问：“可以不？”


    老板笑眯眯地比了个八，声音响亮：“呀，城里正缺水呢。别家都要十个铜币起，我们家两桶还包送。两个小时内一定给您运过去。您家在哪条街啊？”她试图拉面前这客人的手，拉空了脸上依旧堆笑。


    “城郊的胡噜街。”许知报了路上听闻的地址。


    老板的面色一僵，经年累月带笑的眼睛仓皇闪躲，前倾的身体挺直，拉开距离。


    “那不打扰您了。实不相瞒，我们家的马老了，太远了折腾马。哪天换了新马……”老板揽她肩膀，试图给人推出去。


    客人一动不动，好像长在了自己店里。


    老板再发力，手下这具躯体也没退半步。


    难道……她大惊。还没得及抄起扫扫把，反而被握住手。直到脸憋红，手都没抽出来。


    客人年轻，笑得友善，细看衣物更是上等的布料。自己就是冲这些，才上去揽客的。老板悔不当初。


    “老板，胡噜街怎么了。我出家门时，还没发生什么。”客人比了嘘声的手势，眉眼弯弯。


    威胁！老板差点气歪鼻子，但手上辖制的力道实在惊人。她甚至不确定，是自己能先喊人，还是对方能先掐死自己。


    老板闷声：“那你走得早。八点时，消息已经传开了，河流暴涨，都漫上街了。”


    “喔。但是没有淹死人吧？”许知给小城逛了大半。实在小，连马萨伦的十分之一都不及。这条河是内河，如果闹洪灾，不可能她所经之处地面皆是干燥。


    老板不乐意：“是只漫上了一点啦。但，那古怪的水。谁知道会不会有&*#”


    老板大说了一通，说完发现面前人不知什么何时离开了。她拍拍胸膛，舒了口气。


    许知若有所思地离开了，走之前准备给对方留个酬谢，但奈何一个铜币也没有。


    内河污染，公共水井不够分取，这些家里有空闲水井的商人见机开展了副业：卖水。


    许知从一个个新生奇异种中穿过，直奔石刻而去。但走了一段路，她又停住。


    石刻的位置和贵族议会地址重合了。

 60. 正义

    “怎么了？”莱诺见许知停下。


    “眼睛有点不舒服。”她幽幽道。


    许知确认：“莱诺，你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吧？”


    “回去。”


    莱诺不以为意，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回去。既然已经确认城中情况，下一步自然是找到那道白光的起源。


    依照清道夫的感知能力，也许她有思路了？想起清道夫这古怪家族的隐秘传闻，莱诺不由安心。


    他笃定：“你知道它在哪了。你前些时候逛时，一直在观察，时不时搭话。但刚才一段路，方向很明确。”


    玩偶的声音微弱，衣料摩擦的细小动静都能轻易盖住。


    许知满意：“记得给我丢个掩护罩，我们潜进去找。”


    虽然圆满石刻可做到，但回去后还有一段时间，现在暴露了可不好解释。


    况且，她不能确定，不同石刻间是否会有些连锁反应。总之，现在稳妥点更佳。


    说着，许知换了个方向，若无其事地跟上前面私语的路人。


    “古怪的河”“神明震怒”“贵族”“军团”杂七杂八的词反复冒出。


    许知听得个大意：水神发怒，降下灾祸，有人喝下河水不适。议会调派兵力驻守在议院外。


    句子零碎，逻辑跳跃，但……勉强也够用了。


    系统纳闷：【有人不适。和议会派兵驻守议院有什么关系吗？不应该先封锁内河，以防有人不慎喝下红河水。】


    凭它的脑子，都明白其中不对劲处了。


    许知有了主意，闪进一条小路里，拎起玩偶：“我分成两块，一块载你，去议院探听消息，一块去翻找白光本体。”


    莱诺熟读历史、诗歌，送他去监听会议再合适不过，毕竟过不久，这里也该遍地奇异种了，多留点心，免生事端。


    玩偶的嘴紧闭，半响没回复。许知晃玩偶，“喂？莱诺，你还好吗？”


    他声音闷闷的，低落：“不好。”


    许知：？默默放轻力道，虚环着玩偶。


    系统：？


    莱诺麻木，这个遍地离谱事的时空，这两天比他过去半年碰上的都多。他默默记了卡奇洛又一笔。


    “我……”玩偶的眉头拧起，不知在纠结什么。


    “嗯？”那双黑色的眼瞳耐心地注视他。莱诺的心发软，他没空多想，可能玩偶就是棉花心，心软也正常。


    他叹气：“你没注意到吗？我从进城以来，就没评价过路边人说了什么。我只说了我感受到的。”


    的确是。许知回想后点头。两秒后，她咂摸出不对劲来，小惊：“你听力出问题了？什么时候的事。”


    或者，这是变成现实玩偶的副作用之一？


    “你说的话，我刚开始，还听懂了两句。”莱诺无奈，“但你反应很快。立刻调整了口音，现在，你和他们说话是一个腔调。”


    奇怪的，咕噜的，一个音连一个音，每个音都含糊地纠缠着。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啊。


    清道夫原来的发音虽古怪，但尚在可听懂的范围内。考虑到这族的发声方式偏陈旧，也可理解。


    但现下一看，许知调整的这个利落劲，适应之迅速。原来不是陈旧，是压根没更新啊。


    莱诺道：“来马萨伦后，你听人说话还习惯吗？”他由衷地好奇，这样不适配的语言系统和听力系统怎么运作。


    各管各的，竟也跑起来了。


    许知从副作用思考到本体受伤，哪能想到，莱诺的理由如此朴素。


    她拍板：“开掩护罩，我们先去议院瞧瞧情况。”


    片刻，人影消失。日光下，树木如旧。


    日光晒得人躁动，往日的哐当声听来更是心烦。


    士兵抬了下头盔，狠狠吸了口鲜活空气。余光里，同僚小动作也不少，他便安心。


    受不了。他这个月负责夜间城内巡查，今早五点才换岗，没半个小时又被喊了过来。反复给自己念了几遍领队许诺的奖赏，士兵才冷静。


    和他一般的士兵，围住了整座议院。三米一岗，皮甲、长剑一应俱全。


    他眼珠子要偏过去了，左右瞄了几遍后才死心。紧急调派，没按军团区分，旁边一圈都没见到熟人。


    完事了，喝酒都不能立刻拉到人。他惆怅地将目光投向前方。


    相比于室外，室内的动静就大多了。


    争吵、指责不绝于耳。偶尔有议员跳脚，被护卫迅速按下。


    问题不大。许知附在彩色玻璃上，已经开始规划下一程的路线了。


    红河出现异变，贵族议会就此议事。而不幸的是，一位议员中途昏倒。


    坐在前排，看着才二十五六，周围人紧张的架势，显然是某个家族的继承人。


    许知听了一阵，将人名转述给莱诺。他面色微妙：“好了，我们可以走了。这位死不了。”


    这个时间点，这个名字，这位年轻人的身份呼之欲出。其母是马萨伦定名以来第一位城主，躺在那不知生死的这家伙正是对方独子。


    俩人动身离开时，莱诺在讲千年前那个古怪的城主。


    “贵族出身，如常进入议会。前十年名声都不怎么样，和其他家族的年轻一代一副模样，日常就是寻欢作乐，后来某一日，忽然开始正经参政了。再之后执政十来年，又主动离开了。退休？当时还没这个说法。结果，正式建城时，被拎出来当城主了，史诗这么说。总之……”


    许知往目的地飞奔时，和一辆急匆匆的马车擦身而过。


    在掩护下，许知如进无人之地般顺利地翻进了这座古典的庄园，直奔宝库而去——


    扑了个空。


    一人一偶一统对着若干贵金属古籍等物沉默。


    系统自我安慰：【毕竟没接触过这块石刻本体，只是按感知的气息模拟的。范围没那么精确也正常。】


    系统的定位图铺开，笼罩了小半个庄园。


    莱诺道：“你觉得那个白光的本体是物体吗？大概什么形状？”


    这位曾经的执政官，后来的第一任马萨伦城主。史书关于她的记载还是相当充裕的，虽然十个人有十个关注点。


    许知直言：“宝石或矿石。”


    莱诺并不多问，以清道夫悠长的族群史，有些神奇手段也正常。


    他提议：“不妨去城主的书房看看。这位年轻时啊，就是个典型的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喜好游玩，钟情各色宝石。”


    许知应下。


    避开管家仆从的耳目，俩人顺利摸到书房。果不其然，书桌旁的红木柜子里，一半是各类书籍卷宗，另一边，则是摆放有序的宝石。


    夜光，油灯下，宝石们相辉映，闪着莹润的光泽。


    【任务一：回收金手指已更新。神秘石刻碎片：1/10.】


    数字1极速闪烁，在1和2间跳跃。


    无所属的金手指是最易收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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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捕获便可。


    许知盯着第三排中间的石头，似水晶，又似玉石。它静静卧在那，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


    【强制捕获范围已锁定。宿主，它跑不了啦！】毛球载歌载舞。


    一无所知的莱诺静静等许知动作，忽然，一阵白光猛地亮起，他失去了意识。


    等等，许知……


    忽然窜起的石刻被捕获光罩拦下，碰壁，无所得。


    这枚白色的石刻浮在半空中，发出人声，笑：“我认识你。”


    许知不搭理它，捕获的光罩收紧。


    对方压根不躲，还笑，语气轻快：“我认识你朋友。”


    “我和你朋友有关。但也无关。好吧，我不知道他算不算你朋友。”石刻声音听着怪苦恼的。


    直到光罩缩成拳头大小，这家伙也并不惊慌，还有闲心哼歌。


    许知不着急捕获它，瞥了眼昏过去的莱诺，问：“你干的。”


    “怎么就指认我了？好吧，的确是我干的。”声音隐约骄傲。


    再半分钟，一人一石刻皆无动静。


    再半分钟，石刻疑惑，石刻贴上光罩质问：“你要放我走吗？”


    许知当然不会放它走，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她专心想了一会儿，确定了——是石刻的态度不对劲。


    这个外来物，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面对一个能武力威胁控制自己的异族，这个石刻心情相当好。


    整得像是许知是来带它出游似的。


    圆满还会设下障眼法，会用同伴威胁她，会提要求。


    这家伙倒好，哼着歌就接受了。


    你可是能直接穿越时空的，这种伟力，估摸还高于圆满。怎么如此乖巧？许知左思右想。


    系统调查了数据，结论是：门槛低的，来者不拒的都是诈骗！


    它说着感觉不对，收集石刻可是他们的任务啊。这石头还能诈骗谁？立刻改口：【我们肯定和它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它觉得我们不一样，所以不反抗！】


    石刻调整了下自己的形态，贴在光罩上蹭：“外来的力量。”


    “你是为我而来的吗？”


    许知：“……”


    好自信，但竟然无法反驳这货。


    许知和系统确认：【如果这东西有什么副作用，或诅咒，不会牵扯到我吧？】


    【当然！捕获后，会直接收入背包。除非使用，不然不会有任何影响。就算使用了，解除装备后，影响会被主系统阻断。】系统自信，这是回收局对任务执行者的保护，是局里少数的周全安排。


    许知握住拳，光罩随之收拢。


    【任务一：回收金手指已更新。神秘石刻碎片：2/10.】


    最后听得这家伙一声轻笑。


    “拿住我，你可要承担责任哦。”


    背包中，圆满旁边一格被填满，银白旁，多一个暖白石刻。


    这石刻并不抗拒这股未知力量对自己的审视，坦然地暴露所有信息。


    光幕格外顺利地加载出它的能力方向：


    【石刻：正义。】


    【世界的存亡维系于你一身。一旦世界走向灭亡，你就要承担起责任。在倒流的时空中，做出正确的选择吧。】


    【你是，救世主，圣徒，贤明的主宰。一切光辉汇于你身。】


    【你永远不能，置之事外。】


    这石刻仍在嚷嚷：“这一次时空重启，也拜托了！”

 61. 错位的感激

    许知礼节性微笑，并不做具体承诺。问：“那这次是怎么回事？世界怎么就走向灭亡了？”


    如果没有忽然出现的白光袭来，将奇异种的重要建筑卷上天、包裹住，一天半的哀悼后，会议将如常进行。


    什么变故能让世界走向毁灭？


    系统也困惑：【卡奇洛还能有比理事长猝死更惊人的变故吗。】


    它左思右想，最后呸了两声。想不出所以然，但是好晦气啊。


    石刻惊讶：“你不知道？”


    她应该知道？许知心念电转，发生地点在卡奇洛，能造成这样毁灭性灾害的首先锁定那位首席。但，达芙妮有石刻，有权力声望，有强劲的亲族，卡奇洛于她，已经是块成熟的、唾手可及的果实。


    对方没有理由自毁。


    许知慢条斯理地审视这枚活泼的、初具人性的石刻，笑容展开。


    “卡奇洛人手中有枚你的同类。”


    “是它吗？”她目光灼灼。


    石刻在储存格子中旋转起舞：“没错！”并控诉：“它向来是个坏家伙。”


    “哦？那它和你一样吗。”


    石刻不满：“喂，我说了它是坏家伙。我当然不一样。”


    许知玩味：“我是指。它和你一样活泼，一样具有意识吗。”她抬起手，指向一旁静卧的圆满。对方被收集后，再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偶尔，那个契约书闪动，提醒自己别忘记承诺。


    正义则活跃得多，即使被捕获，收纳在背包中，也不妨碍它上蹿下跳，点评同类。


    达芙妮不会毁掉一手打造的果实，她看中的东西也很难脱离掌控。


    许知不觉得谁能从这位手里悄无声息地顺走石刻。


    但——


    要是石刻自己跑掉呢？


    她上下扫视正义，要是类似眼前这种货色，主动跟人跑也有可能。


    石刻跳脚：“它算什么活泼，我这才叫活泼。恐惧？它，呵——它顶多算心怀鬼胎。”


    恐惧？许知挑眉。


    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窗外传来。


    “快走，等会还有正事。”正义催促。


    不必它多说，许知抓起玩偶，分出一小块血肉模拟成正义的本体，安放于原位。下一秒，银白的光芒将她吞没。


    两天前，卡奇洛。


    拉索翻一下书册，搁在一旁，又摆弄起水晶手办来，左看右看又放下。前者是现下大热的青少年读物，后者则是限量发售的动漫手办，当天线下队伍从凌晨就开始排了。


    他只是有些无聊，随手搜索打发时间，唔，可能动漫多看了两集？拉索也不太确定。


    总之，身旁这位不知名的、不知职位的女士，忽然冒出来问他是不是对这几个有兴趣。


    拉索下意识点头，又赶忙拦住她，连连重复不感兴趣。对方点头，似乎明白了，还称有需要随时告知她，这才离开。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拉索偏头打量四周，确认没人在后，在沙发上坐正，东看西看。


    达芙妮和那位“姐姐”似乎有急事，先一步离开了，把他托付给一位管家打扮的叔叔。对方笑眯眯应下，给他送到了这。


    研究所类的青少年阅览室。那位管家大叔是这么说的，还嘱托他随意逛。


    拉索发愁，好端端的，就因为多看了两眼书封，就要给他送书么？


    他还没多认几个字。


    以前在铁锈地带上过学的，不过，他才知道那的学制比卡奇洛其他处短一截。达芙妮女士还准备送他去上学。


    不想上学，不想见到同龄人，不想……见到人。


    哎。他叹气，人也缩起，腰弓起，眼睛盯着地板上的缝隙——嗯？怎么没缝？


    拉索吃惊，转而瞧着对面柜子发呆，试图分散注意力并想出个不去上学的借口。


    他仅仅苦思冥想了两分钟，便被展柜中各色的石头吸走了注意力。


    红色的，黄色的，透明的，浓郁的，清淡的……各种漂亮石头。


    拉索凑近，鼻子贴上展柜。冰得他打了个激灵，立刻退了两步。


    他不由懊悔，怎么就凑过去了？这个柜子没有遮挡，要是碰到里面的东西怎么办，不能给达芙妮女士惹麻烦。


    他再退两步，才放心地观察石头，看了一圈，最终停在右边。


    那里摆着一块黑色的石头，弧度圆润，明明是黑的，但表面上有彩光流转。


    五彩斑斓的黑？拉索回忆起幼时的童话，传说在海边，就有这种单色又有五彩光的物件，珍珠？贝壳？


    嗯，手感也舒服，触手并不冷。拉索满意地点头。片刻后，阅览室内传出惊叫声。


    干瘦的少年人瘫在地上，一只手臂撑在地板上，一只手指尖触地，不敢压下去。


    温热的异物感黏附在手心。


    他明明把这个石头放回原位了，但手感不对，再一抬手，掌心中赫然一块流光溢彩的黑石。


    几步外，展柜右侧，一块祖母绿宝石静卧着。


    拉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跑带爬滑了几步，狠狠甩手。


    “你是什么？”边说边往门外看。


    声音颤得像波浪，无聊的小子。它有些不耐烦，可嗅到空气中的甜美气息时，心情又放缓。


    一顿盛宴等着它呢。


    拉索趁机多喊了几声。无人回应。


    腔调古怪的人声从室内中间响起，带点愉悦的笑意。


    “我是黑。喊我黑即可。”


    “喔……黑？”


    黑在他手心翻了个身，以表满意。勉强算个识趣的小子，黑等小孩开口求饶。


    下一秒，修剪圆润的、乌黑指甲朝它掐来。


    墨黑的汁液从两个方向喷向黑石头，击中。


    拉索确定毒液溅上了石头表面。他惊疑不定地推它，毒液有点黏糊，但意外地，顺利推开了这个古怪玩意，咕噜一声滚在地上。


    他不敢回头，倾身往门口奔。智能门锁识别成功，正常开启。


    拉索稍稍缓了口气，看见了希望。


    外面蓝天白云，一切都正常。


    他感激地吸了口新鲜空气，腿抬起又顿住，双手立刻扒住门。


    是蓝天白云不错。


    但，是空中的蓝天白云，迎面的狂风吹得他迷糊。地下才该是自己所处的地方。


    拉索茫然，他明明是坐车来的。


    “嗯？不出去吗。”


    黑撕下一块情绪吞食，但依然难平心间愤懑。


    这小东西，耍手段到自己头上了？


    拉索没有机会犹豫是否回室内，因为一阵炸开的白光冲来，哐当——


    门被迫合上。


    他自己则被余波甩了出去，刺啦——


    干巴的躯体与冷硬的展柜相撞，几道红线延伸开，有的还在延长。


    一点温热的液体从脸上流淌下，经过嘴边，拉索尝到一点铁锈味。


    他的脑袋卡在展柜与墙的夹角中，脸上的伤口处还嵌上了一点宝石。


    平滑光洁的展柜映出一张仓皇呆滞的脸来，眼睛半合，眼下一点红宝石，带出一串黑红的血珠。


    黑啧了一声，干巴巴枯黄一张脸，配什么宝石也就这样。


    黑埋怨：“耽搁我时间，本来，还打算让你亲自选。”


    忽地，一阵黑雾在石头上升腾。片刻后，不见黑石，一道高挑的身影迈步走近，停在拉索两步处。


    它全身被黑袍罩住，脸庞处挖洞，露出一块人脸形状的哑光面具。


    “你……是人吗？还是我的同类。”


    “呵。”黑并不掩饰它的轻蔑，但也不解释。


    “走吧，去玩偶商店。别多话。”它理理宽大的袖袍，先行一步。


    可能腿部的骨头断了？碎了也不一定。拉索勉强睁开眼，正对着门口，这一次，门外是幽深的黑。


    一股力自后推着他往前，每推一次，无法动弹的腿就痉挛一回，渐渐地，就失去了知觉。


    拉索的脑袋渐渐沉下去。


    “半死不活的。真没用。”远处，不知是谁嘟囔了句。


    没死吗？他意识似乎还残存一点。


    一片黑寂中，暖流包裹住他，妥帖、安心。


    拉索的脑子慢吞吞地运转着。他先是想，自己是不是在倒悬的塔，传闻中，那是有罪者死后的归宿。


    但他回忆了半天，也没想起关于塔的具体描述。好吧，他神学和民俗都学得不怎么样。


    那假设他在塔，现在算是赎罪了吗。或灵魂还要经受一番审判？


    拉索试图睁眼，试图喊黑。咕隆动了一会儿，终于有一点点白光切开黑暗。


    顷刻，视线处大片光亮。


    冷白的光刺得他闭眼，再一睁眼，一张脸凑近、放大。


    圆脸，亮闪闪的眼睛，容光焕发的一张脸，年轻但又有股沉静气在。


    熟悉的脸。


    达芙妮的女儿？自己名义上的那位姐姐？她从黑手中救下了自己吗。拉索想张嘴询问，身体没有反应。


    看来是还没恢复。拉索安慰自己，等稍好了些再和这位姐姐说话。


    “可爱。”


    诶？什么？


    拉索大惊。再一阵头晕劲袭来，失去了意识。


    冷风将他吹醒，这回，拉索终于能睁开眼了。


    入目一片草坪，几个小孩在嬉戏，旁边趴着一团深色不明物，不远处，几个大人在闲话。


    夜色下，很多东西都模糊了。拉索却感到熟悉。


    “汪汪！”小孩去推那团不明物，拉索才发现那是个大狗。明明是大狗，却懒洋洋的，跟个小丘似的，趴在那一动不动。尾巴甩两下示意自己很好，不想活动。


    见状，大人们爽朗地笑开。


    拉索恍然大悟，他死了，这是记忆走马灯。现在，正放映至童年。


    推狗的正是小拉索，笑容满面的大人里有他的第二对养父母。


    他和家里其他孩子一样，被带去游玩。夜色深了，孩子们精力不减，从水池晃荡到草坪，玩闹、打滚。


    大人们则像自动跟随的npc，换个地方闲聊。


    小拉索偶尔捕捉几个词，甩甩头不管，继续投身到游戏中，和伙伴拉扯。


    他就这样痴痴地望着。


    突然，拉索的肩膀被拍了两下。是黑：“别待久了，下一程。”


    拉索茫然：“去哪？”


    去死吗？或者，是第三对养父母死后的日子，他醒悟：“我不要！”


    黑视若不闻，拎起他丢进黑洞：“下一程，葬礼。”


    拉索被迫看完了一场葬礼，黑漆漆的丧服、得体少起伏的言语，一片不认识的脸。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大抵以为自己死了，拉索也变得无畏起来。


    伤口都不痛了，不是死了，还是什么？


    “蠢货。”黑冷笑一声。


    拉索自动忽视掉黑的话，莫名其妙的，听不懂，干脆不听了。他盯着远方两块并肩的墓碑，不明所以。


    “还有几程？”他催促，余光里却瞄到一个熟人。


    达芙妮女士的女儿。她站在角落，隔着人群看不清具体神色，垂着头，身旁的青年人宽慰她，手揽在她肩膀上。


    拉索难得生出点兴趣。一对恋人？达芙妮女士介绍家庭成员时也没提。


    他没吃几秒瓜就被吸走了。


    到底是谁的记忆走马灯啊？不能让他多看两眼么？


    黑黢黢的、晃动的通道中，拉索问：“黑。所以你出现时，我就快死了？”


    也是。他害死过好些人，不受控的毒液最后害死自己也合理。


    黑不答。


    光亮露出时，它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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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最后一个。”


    世界分成了两边，一边朝气，一边迟暮。


    明亮的灯光下，一只手执起一份报告。密密麻麻的字句，一连串的附带条款。那只手执笔，签下名字。


    帕森。拉索粗略扫了眼，但又停住。


    很多复杂的词他不认识，但不妨碍他识别出“铁锈地带”这个反复出现的词。


    拉索试图往前看，奈何这段画面并不随他的意志倒流。他便撇头盯黑，只看到半边面具，对方没给他半个眼神。


    这段画面结束，昏黄的那半边才动。


    冒头的是位熟人。


    暖色灯光下，达芙妮女士执笔，签下名字。


    拉索定睛一看，是寄养家庭的协议书。


    他一生中收到过五封寄养告知书，一二三结局相仿，四没成，五……总之，固定的流程、字句了然于心。


    如果默写作业是这个，他肯定第一。


    看着画面中达芙妮的微笑，拉索不由心酸。他人生最后接受到的善意都来自这位女士。


    画面很快结束。这既然是最后一程，他也该死了。


    酸苦一阵阵地冒出，拉索哽咽。


    黑直觉不妙，便问：“你在想什么？”


    拉索介绍画面中的人：“她是我母亲的旧识，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嗯，研究人员和实验体，这样的旧识吗。黑漫不经心：“哦。那前面那个女人是？”


    拉索哭泣声愈大，本就没几点肉的脸皱在一块，字句零碎：“应该是……她女儿。很年轻。”


    黑不想说话。


    它需要恐惧，贪婪，或其他负面情绪。总之，不是这种蠢货临死前错位的感激与真心。


    黑的声音难得温柔：“别哭。”


    哭泣声一顿。


    “你还有机会见到她。不过你当务之急，是多认几个字。”说完，一扇门凭空出现，门并未关紧，混杂的人声、笑语顺着门缝传来。


    “好漂亮。”“妈妈，我要那个！”“诶诶别挤着了。”


    拉索宕机的脑袋清醒了一回：“玩偶商店？”


    可他该去的不应是死人群聚的地界吗？


    他被推了进去。


    新历元年，马萨伦旧址一角。


    全城戒严，城门直接封锁，内河禁行。


    一只鸟扑腾翅膀降落，目标是附近那颗树。冲到一半，又硬生生掉头了。


    许知窝在树上。有种想把正义禁言的冲动，但寻思了下，还得从这家伙嘴里套话。


    暂且放它一马。


    他俩在这树上僵持了四十分钟有余。


    这家伙精力不减：“冤啊，那道白光不是我！另外那个也放白光，如果他早点跳下来，那就不会遭毒手啦。”


    见许知不回，它仍喋喋不休：“我是好人呀。我看你拉着他，就一起把他带过来了。不然，他就要去做玩偶了。”


    “所以，快动手啊。”正义第n次催促。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这回真是瞎了眼了，正义绝望。它可是把这人的分身一块拉进来了，甚至进入这个世界更早几天。


    现在世界的能量波动恢复到了四成。它肯定，她本体和分身之间的联系已经恢复。


    那为什么不动手？两个还在昏迷的小女孩而已，远没到未来的高度，现在动手，千年后的变数立刻消失。


    它盘算着，等这俩想回去，那时，自己的意志应该可以影响她。


    等那时……花都谢了！正义忿忿不平，瞥了眼旁边无意识的圆满，可恶，要是自己拥有圆满这样可以干预现实的力量，再加上原本的预判、时空跳转。


    这世界早就安生了。


    系统瞄了眼在空中乱转的石刻，好奇：【宿主，你怎么给背包设成了透明模式。】


    这一模式下，如果里面存放的物品具有意识，便可看到左右。


    【眼馋，又得不到。挺有趣的。】


    许知慢悠悠：“动手？那两位现在可是你同类的所有者。”


    眼睛守在那儿，固然方便动手。但杀了她们之后呢？直接收获剩下七枚石刻，再迎接崩塌的世界？


    要不是当着石刻的面不能露怯，她是很想拷问下世界意识和回收局。


    她这次任务是来非凡向世界捕获金手指。但怎么没提，这个世界的非凡力量是由外来的金手指提供的？


    一旦完成回收，世界极有可能失序、崩溃。


    外来的石刻中，七枚齐聚于祭坛，由此，祭品成了半神。另外散落各地的三枚，分别是圆满，正义，和正义提到的“恐惧”。


    许知忽道：“她们的血，经由河水流向各地，所有饮水的生物或多或少遭受波及。被彻底改造的生物可以感受到石刻辐射出的能量。”


    “是不是？”


    她微笑：“我替你杀了她们。那剩下的奇异种，你想如何安排？”


    正义不假思索：“一块清除就行了。这样，世界上所有不该出现的生物就都消失了。”


    许知“哦”了一声，问：“那我们？”透过重重光幕，她打量着那块兀自兴奋的石头。


    如果需要清理掉所有意外的产物，那他们也不该出现在这一世界。


    它略微思索后振振有词：“我可不一样！说不定世界意识都想要我。毕竟，我可以在危机之际，挽救它们。至于你……嗯，你是我的行使者。”


    那真是奇了怪了。这么神圣的石刻，竟然要跟着同伴一块到个普通世界落脚。其他非凡向世界不更精彩？


    正义仍在陶醉，许知转头问系统：【有什么金手指专容精神病院吗。事成后送这位去。】


    系统火速搜寻。


    许知想了想，不对，送它去精神病院怕是折磨旁人。其他人无患之灾。


    石刻声音响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62. 闪

    眼睛如昨日般在半空中转悠了两圈，便停下俯瞰这片黑漆漆的祭坛遗迹。


    几根残破的石柱支在祭坛四周，而祭坛则是个相当标准的圆形，边缘处摆着奇形怪状的石头，夜色里兀自闪亮，猩红的光芒隐隐流动。


    而祭坛中央，两具清瘦的躯体半交叠，黑色的长发散乱着，半边脸似曾相识。衣着还挺鲜艳，少见的锈红色麻布——


    那就怪了。这个时代，这种浓郁的染料可罕见了，她们这身纯粹是血染的。


    眼睛心情复杂地打量着这俩人，心跳声微弱，但依旧稳定，喂血的那个伤口也只剩下一道浅粉的印记。


    几天前，白光骤降，眨眼间便换了一重天地。她转了不久，还没弄清所以然，便被不远处浓厚的石刻气息吸引。


    以防是个陷阱，眼睛还特意在周边观察了一圈，反方向翻过两座山，才看到活人。


    也是这时，眼睛发觉：喔，这里的地形、河道和马萨伦郊区一模一样诶。


    她还能想起，那条河道支流重金属污染，公司交了一笔巨额罚款。


    嗯，挺巧的。眼睛淡定地想，一边急忙折返，去寻找石刻气息的源头。


    还以为能捡个宝，结果已经有人“占据”了。


    眼睛俯视着祭坛地面上的凹陷的纹样，现在，凹槽里多了一道红色涂层。


    黏糊的，覆盖性不错。像油画颜料。


    但她知道不是。眼睛可是亲眼瞧着这些血流出，顺着凹槽导向石刻。


    奇了怪了，没什么覆盖能力的血液也能盖住纯黑的石头了。


    眼睛转悠了一圈，试探性地往下，砰——


    再次碰壁。眼睛被弹了上去。


    明明是跟着那帮村落的人一块进来的，都站在边界观望，结果只她被拉了进来！


    一帮子口音怪异、念叨着“水神”的村民半走半膝行地离开了，只有眼睛卡在这。


    这里有两道屏障。第一道在入口和祭坛边界，第二道，则在祭坛上方和地面上。而眼睛，现在则在这俩的夹层里。不能出去，也不能下去。


    她自己琢磨了一会，难道是因为圆满？本体装备了石刻，她身上也有少量增益。


    气息相同，这个古怪的祭坛把自己当做石刻了？


    但地上凌乱的石刻和人都无法回答眼睛。


    精神链接的温热感已经褪去，眼睛自我安慰，至少确定了圆满的旧友正是底下这俩人。等本体一到，这个契约便可自动完成。


    眼睛稍稍宽心，向外放出精神触手，一如昨日。精神触手穿过了第一层屏障，但她本人还在里面。故面无表情地收回。


    至于底下这两位未来的神明，眼睛扫了眼仍无动静的二位，看本体如何定夺咯。


    不过有趣的是，千年后的一元神，教堂壁画上神明的两面，实际对应的是一对双生子。


    眼睛闭目养神的间隙，边角的一块石头忽地翻身，悄无声息地滚下祭坛。


    新历元年。


    许知哄骗正义的计划中道崩殂，正义试图说服这位代行者的计划也如此。


    正义急也不急。急的是，现在是个难得的动手时机。不急的是，只要它现在的代行者，还想回到千年后去，那借助它力量时必然受到自己的影响，那时，对方一定认同它。


    它并不遮掩这点，因为，对方绝无可能避开它回去。


    正义哼笑，早晚要受到它影响的，在回程时刻折返动手，不更糟糕吗？


    它循循善诱：“亲爱的代行者。你知道吗？如果这个世界真的被我同类的力量改造，那原本世界的……”，它顿了顿，选了个自觉妥当的词：“世界的根系就会枯萎、衰亡。”


    “根系？”许知挑眉，这又是什么不规范的用词。


    【它在说啥？】系统迷惑。


    它比划了两下，试图解释清楚：“就是世界中，本源的、有意识的存在。”


    许知了然，世界意识。


    代行者困惑：“这个存在，它多久会衰亡？”


    千年后的世界意识还能向回收局发出求助信号。


    石刻自信：“两百年！你想啊，这个世界本来是红色的，只兼容红色的东西。突然一片黄色闯进来，世界就混乱了。它无法包容这一切。脆弱的一方会先死去。”


    “然后，这个世界就会崩溃！我们要拯救它。”


    正义自觉解释得很清楚，代行者似乎懂了，她问：“那千年后，这个世界还存在，是你救的吗？”


    或你其他的代行者？


    她用求知的眼神看它。


    正义一愣。是啊，好像哪里不对，等等，难道神明偷偷做了什么？


    对，肯定是这样。情况更危急了。


    石刻跳了两下：“那我们要更快些！”催促许知转过第五个巷口。


    揣在兜里的玩偶动了动，即将转醒。许知盘算着眼睛传来的消息，不知道那两位和那些石刻产生了多深的联系，如果有遗漏的，能否直接捡漏？


    比如说，恐惧，正义，这种日后不在神明手上的……


    等等。


    代行者突然停在巷口前，语气飘忽：“正义，这个时代的你在哪儿？”


    “可能在琢磨怎么杀死没长成的神明吧。”想到被同类集火暴打的往昔，正义不由叹气。


    它以前就很有觉悟，立志铲除一切有违正义的可能。奈何，一个石头怎么打赢其他七个。


    许知凝神打量着眼前这个巷口，红墙、绿树、黑白相间的鸟，连石头上的剐蹭和前四个都无异。


    光顾着和正义套话了，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人”敢暗算她。


    和正义如出一辙的气息。


    正义反应过来：“等等？”它大惊，直接跳到了格子的天花板处。


    许知追问：“这个时空的你原本不在庄园？”她的预估中，可能两位私底下有交流，另一位趁机离开了。


    “我当然不在啊。这一年我就不在这城了，我贴心诶，我才往城中去，方便你找！”


    正义头晕，要是它窝在荒山野岭，等这人找着它，时机早过去了。庄园可是它精挑细选的地，只要对史记稍有些了解，便能把它和曾经的旧主联系在一块。


    至于这个时空的它，似乎在远游寻找新的代行者，虽然旧契约还没解除。


    不是。怎么能被曾经的自己暗算？这算什么事。


    “我们闪！”正义催促许知快快使用自己，好闪进时空缝隙里。


    许知惊讶：“不对打？”她还有点好奇，如果两枚相同的石刻碰上，会是怎么回事。


    正义闷闷的：“这是它的时空。同一时间线中，碰上了，我的能力会失效，快跑。”


    况且，按照当年它的宏愿，现在的自己也会被清算。


    闻言，许知立刻装备上正义，闪进时空缝隙。


    新历前17年末。


    哐当——


    一小袋贵金属砸在了地上，小孩探头看了半天，不确定：“神使姐姐，你在吗？”他连喊了几遍，无人回应。进去转了一通，最后确认屋里的人已经消失了，忙跑了出去。


    门口蹲了一帮人，有粗布麻衣的，也有丝绸长袍的，俱是伸长脖子盼望着。


    片刻后，小孩抓着布袋跑出来，气喘吁吁。站在前边的议员一看那布袋还在，立刻明白了：“人不见了？”


    小孩道：“是的！”把布袋交了回去。


    议员惦了下布袋，沉甸甸的，这可是他们精心准备的黄金。竟然真的有人能设下，况且，这暂居的地方周围全是护卫人员。如何能无声无息地出去？


    议员思索了片刻，坚定道：“那这份黄金，将按照神使的安排，用以协助德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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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民就医，及销毁器具。”


    周边的人俱是松气。这最好不过，德鲁区近来莫名其妙死了不少人，议院这边考察了一两个月都没发现端倪。


    结果被一个突然蹦出来的神使解决了。


    直到现在，议会还没搞清楚缘由。以及，那个神使到底信仰什么神。


    议员摸了摸下巴，目标从水神到死神，统统思索了一遍，没想出来所以然。传说中有这么多神，早知道问清楚好了。


    已经闪进时空缝隙的神使托着下巴看完了中毒事件的尾声。


    正义则在旁边鼓掌：“干得漂亮！”夸了几句又火速变脸，埋怨道：“难道你真的想对上神明？”


    这一年，才是神明作为人诞生的时刻。婴儿，小小一团，毫无抵抗能力。比起千年后那个心眼比头发还多的卡奇洛人，正义毫无疑问地选择今年这个。作为必须消除的对手，还是前者更轻松。


    许知勉强信守承诺，去那一带转了一圈。听着婴儿细弱的哭声，正义蠢蠢欲动。


    但奈何她听了一会，便声称自己要去当救世主了，捡了个袍子便奔去目的地。


    很好的觉悟——但是别这个时机啊。正义既满意又不满。


    于是便有了帮助德鲁区销毁铅制器具的始末。按照常理来，这年死于铅中毒的，有上千人。死亡量累计到这个数目后，才有人考虑到新兴的器具上去。


    不过，许知说服居民销毁铅器的方法很简单，空降这个时空，谁也不认识她，没号召力。


    莱诺忍笑：“所以，这是你跳神使的理由？”


    许知坦然：“是啊。你看，这效果多好。先跳个大神，假装自己能呼风唤雨。”


    其实是系统的天气预报，这一时期的世界还是普通向，难得有功能可以用上。


    再之后，获得公信力了，来几组动物对比实验就解决了。


    实际上，这是许知仨第八次闪进不同时空了。


    她原本还考虑过这样干扰过去，是否有不良影响。但是好像……这个世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于是，许知和正义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临时充当“救世主”。


    银白的能量波呼啸而过，莱诺瞥了眼，还是新历前的光景。话说，他们要耗多久，穿来穿去，按日计，都过去一年多了。


    莱诺奇道：“那个家伙说世界要爆炸了？”许知和他说了事情始末，实在离奇，但现状在前，不接受也不行。


    许知顺势催促：“正义，你说，世界要在你同类手下走向灭亡了。怎么，我们来回耗了一年半载，你那个同类如此礼貌地等我们？”


    正义也纳闷：“我不知道啊。”


    照常理，世界的本源在新历后两百年就消亡了。获得了石刻力量的那两位撑住了世界，那在她们衰亡时，世界自然会坍陷。


    自己那位同类，也只是加速这一过程。


    要不是感知中的确没动静，它哪里乐意和许知耗，至少要多催一百遍。


    正义盘算着世界灭亡的几种路径：“第一，世界本源消亡后，双生子撑着，随着世界本体的排斥越来越深，撑不住了，陨落，世界走向灭亡。第二，我的同类和奇异种勾搭，加快了这一过程。”


    它越说越觉得这才合理：“恐惧一直想要积累足够的能量。它才不会放缓速度。”


    许知哦了一声，问：“它和你一样吗？”


    莱诺竖起耳朵听，老实说，和那个奇怪物体对话时，清道夫十句有八句在哄人，剩下两句阴阳怪气。真是个活宝，玩偶的线条嘴完全弯起。


    “什么！我哪里和它一样了。”


    许知悠悠然：“我是指，它也需要代行者吗？”


    说不定，对方也摊上个磨洋工的代行者。


    石刻一愣：“哦，是啊。”可能不只它一个在受难。


    那真是太巧了。

 63. 试探

    正义嘟囔：“再说，耗在这，也不是我不想走啊。”


    它的能力并不能随意动用，闪进了哪个时空，就要自行承担救灾的责任。


    不过，恐惧那边没有动作肯定是有问题的。


    正义停滞在半空中，白光交织成的细线围绕着它流动。每一条，都是一支时间线。


    新历前17年，新历元年，一直到奇异种议会的时间线。本该塌陷的世界停住了，维持一种诡异的平衡。


    装备着石刻的许知顺着它的眼睛观察，现状紊乱而稳定。


    正义喃喃：“奇怪。世界的本源应该死了啊？”


    这个普通向世界被同类的能量强行感染，两者相互排斥，更弱小的世界本源会先衰亡。现在，难道是崩塌前的一刻安宁吗？


    正义理不清头绪，叮嘱：“算了。这里待不了多久，下一波时间线变动，我们就要回到新历元年了。集中注意力，不要分心。”


    白色光团裹挟着一人一偶穿过洪流。


    新历元年。


    沙沙——


    许知落在一片草丛里，纵使她在半空中调整了身形，也带出了点声响。


    莱诺的精神触角探向四周，漫无边际的草丛，不远处隐约流动的红色。在几公里外，可见古朴的城墙一角。


    他们在城外。


    他松了口气，问：“我们要去见……这个时空的阿瑞德？”这样称呼那位神明，莱诺仍觉得怪怪的。


    对于这位两百年不见踪迹的神明，奇异种的态度相当微妙。对强者的尊崇和追及心理并存，像看一座巍峨但不复存在的高山，想的是攀登、超越，而非把对方供在神坛上仰望。


    哪怕嘴上念叨的是“神明”这类敬称，但语气总带点估量和不羁。


    喊名字的极少见。


    莱诺之前倒是正常称呼，奈何这个白色小不点一听就窜过来，来势汹汹，再被许知拎住，消停几分钟。


    正义道：“是。”


    石刻这么说，但并不催促许知快些赶路，反而慢吞吞地漂浮在旁。


    正义有些拿不准了。如果世界崩塌的速度加快，它怎么也得说服代行者动手。但是，偏偏，世界的走向卡在那了，停滞、不动。


    有诈。


    正义纳闷：“难道阿瑞德留了后手？但我问现在的她，也没半点用啊。”


    它的时间不多，在新历元年这个关键时间线里，至多停留不过8天，这是它的能力上限。


    许知耐心听它念叨完，才问：“杀死阿瑞德，然后？你打算怎么处理你的同类？”她边说边调整方位，穿过茂盛的草丛，似乎在积极地赶路。


    莱诺也在等石刻回答。他醒来后，许知解释得相当清楚，这俩说话也没回避过他。不过，以他对许知的了解和对方懒洋洋哄人的态度，这事肯定不会成。


    再者，莱诺回忆了下古老的壁画史载，最开始的神明面貌看着还是个少年人，成年与否都未知。


    穿越时空，来取一个青少年的命，这对莱诺，还是太超过了。


    这石刻咋咋呼呼自称“正义”，但这个目标也不太正义呐。


    正义沉吟，它脱离阿瑞德二人的束缚也才半个月的正常时间，计划也都是临时的。


    “我想想啊。”


    许知引导它：“你的同类，你提过的恐惧，它们，不会打造出另一个神明吗？”


    她的确好奇这事。既然此世神明的力量来源是石刻，那现在的所有者死去，落入其他人手里，不就产生了新神。


    正义果断否认：“不。我们也是有标准的。能同时符合这么多要求的人可少见了。”它现身说法，“如果你的心性不够格，实力还弱，我就不会找你。”正义说完竟有几分惆怅。


    片刻才道：“你不是想要我们吗？你给它们都收了。”实时监控的系统立刻消除石刻的话音，并将这货收回。


    许知挑眉，这家伙还挺有奉献精神的？宁可自己、同类都被收了，也要坚持救下这个世界。


    不过，石刻的愿望注定要落空。


    按照回收局的条规，对金手指绑定者造成人身、心理损伤都不允许，连绑定状态下的强制回收都不可，还指望她杀人夺宝。


    转念想到莱诺补充的，这年的神明似乎还没成年，许知心情更微妙了。


    还没沦落到对青少年动手的境地啊，更何况，对方往后千年都在兢兢业业地协助组建两族的社会制度。


    她想到祭坛里，相挨着的两具血淋淋的身躯。又不由生疑，怎么沦落到那样的处境？


    许知停在河边三步外。


    莱诺晃了两下问：“怎么了？”


    河流的色泽稳定在猩红，没有加深的趋势。而原来那诡异的血味，竟轻微至不可闻。


    正义正面壁思考，它多好一个对策啊，既能消除未来变数，又能让代行者拿下同类，怎么对方竟不领它心意。


    啧啧，真的是。


    河水平稳地流动着，没有前些天那种沸腾的趋势，但径流变宽了，临近草木底部全染红了。


    她凝神感受了片刻，现在这个世界的能量波动在原来的一半，且没有上升的趋势了，似乎和河流一般，平静了。


    正义正出神，忽地被代行者拎出来。


    色泽温润的石刻嗯了一声，疑惑：“怎么，你想清楚了？”


    许知道：“是啊。”


    莱诺侧头听着，有种古怪的预感：清道夫又要哄骗人了。


    许知不急不缓：“你说，如果我去找这个时空的你，让它送我回去。可能吗。”


    这是个明晃晃的试探。千年前的正义能对未来的正义动手，不奇怪吗？


    都是自己诶。


    再者，正义自述这个时期的自己在琢磨如何杀死阿瑞德，那，现在的它目的也是如此。为何见了面就要跑路？碰见谈谈岂不更妙。


    狭路相逢，心虚的家伙才想跑呀。许知问：“你做了什么？”


    正义憋闷到想闪进时空洪流里，才不想和这个家伙说话。都一起经过了八次时空穿梭，几百天过去了，怎么现在冷不丁地提这事。


    非要问吗？


    它疑心自己要是人，脸肯定会涨红。片刻后，才挤出几个字：“意见不同。”


    许知点头。千年很长，意见出现变动也正常。


    但，竟能沦落到自己打自己的境地，那得是重大意见产生了分歧。


    而自露面以来，正义的目标只有：杀死阿瑞德，清除所有奇异种，消除变数。


    正义越支吾，答案越明了。


    莱诺都想明白了，正义还在绞尽脑汁地狡辩。但显然这家伙的语言能力堪忧，远不及他那群空口胡说的同僚。想到此，莱诺的心情转好。


    此行结束，未来一片光明。


    许知懒得再等，揭穿它：“千年前的你，并不想杀死阿瑞德两位。你说它计划杀死阿瑞德，那怎么不加入我们，嗯？”


    正义哑火。


    千年太漫长了，现在的它算是选了条截然不同的路。


    石刻放弃挣扎：“好吧，是这样的。”


    “你但凡看过些书，就知道其实我没看走眼。这两位的确是上佳的人选。但是——”


    出了两个大问题。


    一是，同化失败。


    “就像清除所有奇异种，世界的秩序将再次以人为主导。我们最初的计划正好相反。”


    将所有的人，活物，奇异化，赋予伟力。


    将世界的本源改造为超自然的、非单一科技向存在。


    可惜，失败了。孱弱的世界意识没能接纳这股能量，反而衰亡。


    二是，排斥。


    失去世界本源后，世界像具空荡荡的、即将腐朽的躯壳。石刻遭受的排斥与日俱增，世界间的能量波动也在下降。


    正义转了两圈：“你们来的那条时间线，能量波动都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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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新历500年时的一半。奇异的能量已经衰弱了。”


    它坦诚：“她们是很好的同行者。但，事实证明，这是条错误的路。”


    “既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就杜绝能量污染世界的可能，保全世界本源。”


    “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想对旧友动手。但，我无法回溯到产生契约前的那个时刻。”


    正义直视许知：“她们，或者整个世界的存亡，你需要做出选择。”并放出了一丝白光和一团白光，尽可能将生命的数量差距具象化。


    它预估自己要等一段时间，因为挑选代行者时确认了品行。但竟起了反作用，给自己添了不少乱。


    代行者的眉头拧起，一看就是在困惑苦恼。


    片刻，她的声音清晰平稳：“我不需要做出选择。”


    正义：“？”


    等等，这人也不是个逃避责任的性子啊。


    许知慢慢微笑：“世界意识还活着，你要替它先写份讣告？”


    系统附和：【是是是。尽添乱，反方向的贴心啊。】


    虽然，系统自个多次吐槽此世的世界意识无能，信息缺胳膊少腿，但对方确实活着呀。


    不能因为对方弱，就当祂死了呀。


    正义停在半空中，难得文静。


    许知仍装备着它，这种被使用状态下，它能感知到代行者的感受，哪怕是极细微的变化。


    所以，它意识到对方在说真话时，彻底惊呆了。


    啊？


    几秒后，石刻开始乱转，像个白化版本的苍蝇，惹得人不安宁。


    “等等，哎呦，不行，还是去看看。”


    “好。”许知爽快应下，加快速度。本来她还要去完成和圆满的契约。


    草丛间多了一点灰蒙蒙的影子，身姿矫健，速度极快，看不清具体形貌。


    荒野小道。


    这里是两片山脉的交接处的唯一通道，山路狭窄，时不时有野兽出没。沿途路上，路旁还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白骨和腐臭的剩肉。


    一行人磕磕绊绊地通过，领头的老头挨个数完，确认没少人后狠狠擦了把额头，一手的黏湿。不知是汗，还是中午骤降的雨。


    一个年轻人跑到他跟前，急冲冲道：“祭司，我哥腿磕到了。没法走路。”


    祭司粗且浓的眉毛拱起，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现在这个点可不能为一两个人耽搁了，不然无法在天黑前下山。便道：“你俩不必前行了。待在山腰，到时候会合。要是人不在——”


    “是是是。我们一定好好守在那里。”说完背上的弓箭递过去，跑开了。


    祭司凝神打量这副赐福过的弓箭，默念着祈愿：希望水灾能够快些消失，请维持在有雨水，但无水灾的程度。


    勿多，勿少。


    7个月前，村落经历了长达6个月之久的干旱，余粮耗尽，还和隔壁村落起了冲突，干戈一触即发。


    随着无雨时间愈长，人心惶惶。


    本村居民开始思考对策，翻来覆去地商讨，最终决定开祭祀、求助水神。


    这是他们村落口口相传的一位神明，据说掌管降水、海河。向祂祈求，就能得到回应。


    负责供奉神明的祭司接下了这项任务。他领队送去了第一对孩子，三天后，他们迎来了这六个多月间第一场雨水，众人无不欢喜。便紧忙送去了第二对，这对则是斟酌了很久的——罕见而幸运的双生子。


    希望水神也能喜爱你。请村落带来幸运啊。


    怀着祝福与祈愿，祭司领头给这对孩子送上了神坛。


    一个月内，降水恢复正常。草木疯长，不似常态。


    好景不长，河流忽然暴涨，漫上了陆地。


    更何况，那诡异的红色……


    想到他在城中探听的消息，似乎上流有条河有改道的迹象，以至于周边人心惶惶。


    祭司收回心神，怒喝两声，便领队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