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雪时晴》
7. 春雾氤氲
白色光圈往前扩散,身侧白墙倒映两条长长灰影。
晏知愉昂头回视,低头挪动脚步,拉开安全距离。
谢宴洲眸光压低,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狗绳。
微烫的体温擦过指尖,她蜷了蜷手。
两人无言走过通道,谢宴洲带她进入高层专属的透视电梯。
轿厢温度适中,环绕清淡大吉岭茶香。
晏知愉首次乘坐这种电梯,好奇得双眼碌碌,手掌按在扶手上,趴着玻璃罩往下探。
谢宴洲见她目光闪烁,不自觉走前,站在她的角度看她眼里风景。
“还好外面没人,不然我们就像娃娃机里面的奖品。”她缓缓回头,和他分享见解。
谢宴洲目光微顿,无情地打破她的幻想,“这是单面镜,外头看不到里面。”
真没想象力!晏知愉扭回头,不想再和他搭话。
电梯匀速降落,独有一层灯火明亮,她看下时间,腹诽哪个资本家19点半还不放牛马下班。
谢宴洲神情淡漠,冷白指尖按住暂停键,再按回上层按键。
晏知愉在旁边看着,顿时真相。
男人牵着小狗走出去,她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静悄悄记录他剥削劳动者的罪行。
长廊两侧有多个不同风格的空间,她左右看看,原来这层是森望的内景摄影棚。
剧组拍夜戏在所难免,那还可以理解。
谢宴洲款步走进亮灯拍摄中的摄影棚,房内高达6米,布置大批绿幕布,数位演员悬吊威亚在拍仙侠剧,坐在后方的副导演见他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晏知愉则完全没看路,前面一站定,她就直直撞上他的脊背。
“哎,”她踉跄后退,皱眉揉揉额头,小声嗔怪,“你干嘛突然停下。”
副导演侧头往后探,这才发现男人身后还藏着一个娇小身影,“这位是?”
听到声响,晏知愉仰起头,不知不觉走进片场。
目视小兔子从嘴唇微嘟到抬眼震惊,谢宴洲眼角轻微上扬,缓缓抽回眼神。
“我,”娱乐公司盛产八卦,晏知愉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遂即从谢宴洲手里夺回狗绳,再次借用狗脉,“我是谢董小狗的助理。”
副导演愕然,感慨有钱人的世界真难懂,豆丁小狗还要配个漂亮助理。
谢宴洲任由她小嘴叭叭,转头询问副导演工作情况。
晏知愉不陪他们聊,牵着雪糕四处参观。
国内的内景拍摄少了些力感,与她在耶鲁学的那套区别蛮大,东亚影视作品的底蕴多为内敛,有很多值得她学习的地方。
逛到拍摄组后面,仰头看了会儿半空中飞来飞去的演员。
她眨下眼睫,敛回羡慕的目光。
“卡,中场休息半小时。”导演拍手喊停,参演的艺人徐徐降落,道具组上前解威亚。
场面稍乱,她走到侧边让路。
女一号郑琳娜走出片区,远远瞧见人群中矜贵气息满溢的男人,急着让助理帮她补妆。
她们站的地方光线不好,转头看中左边位置,两人急匆匆跑前,却被一只小狗挡住前路。
郑琳娜不爽地瞪向狗主,明显不合身的穿搭,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穷馊,她当即含沙射影:“谁这么没品带狗上来啊?”
晏知愉玩手机的指尖突地顿住,抬眼环视,这片区域只有三个女人和一只狗,另外两人是一伙,还鄙夷地看着自己。
思考片刻,她顿悟:她们在骂谢宴洲!
带雪糕进片场的是那个男人,他被骂又和自己无关,捋直思路,她继续低头玩手机。
对面站着的两人想不到她竟敢无视她们,郑琳娜作为内娱当红炸子鸡,小花见到她都低声下气,而这无名小辈居然抢她要的位置。
郑琳娜忍不下这口气,立马上前推搡她的右肩,尖声怒骂:“你眼瞎还是耳聋?”
晏知愉被推得退了几步,她柳眉微蹙,捂紧僵直的右手。
深度怀疑遇到狂躁症精神病人,晏知愉望向艺人身后的助理,“她发病了,你还不赶紧带走,万一伤害到其他人怎么办?”
助理没想到有人胆子这么大,敢直骂一线小花,又觉得对方有几分道理,要是被狗仔拍到又得砸几千万压稿费。
她立即上前拉住郑琳娜,“别置气,那边更要紧。”
郑琳娜朝她翻个白眼,愤愤离去。
晏知愉也翻了回去,牵着雪糕去找它爸。
穿梭回原路,她从快就找到谢宴洲,导演组和演员围在他身边谄媚,一群人谢董来谢董去,点头哈腰就差长条尾巴。
意外看到骂他的疯婆子也在献媚行列中,她眉心微拧,纠结要不要提醒他小心有人背刺。
谢宴洲不经意间抬头,就见小兔子一脸迟疑站在人群外围,每个人都朝他走来,独她一人一而再再而三逃离。
他冷着姿态,撇开阿谀奉承,双手插兜径直走到她面前,“回去了。”
“谢董,您要走了吗?我刚叫了宵夜,有买您的份。”郑琳娜扭动身肢追上来,眼神柔媚地仰视谢宴洲,暧昧的姿态如绿蔓缠枝。
晏知愉打量娇柔如春水的女人,合理怀疑她病情复杂,不止狂躁,还有可能患上双向分裂症。
太可怕了,她担心再次中伤,赶紧拉着雪糕走远几步。
谢宴洲未回应快要贴到身上的女人,正准备离开,刚迈出一步,右手却被柔肢攀上。
他稍稍侧头,冷眼俯视,目光参糅明晃晃的警告。
郑琳娜顷刻打个冷颤,迅速缩回手,指着前头来个祸水东引。
“那个女的带狗进来影响我工作,我好怕,也担心您会被咬伤。”
晏知愉耳闻关于自己的闲言碎语,索性站定下来看对方怎么演,怕学不到恶心人的精髓,她还特意走到两人面前,认真端详疯女人的演技。
耐心等到对方演到要哭不哭的境地,她才扬起下巴警戒谢宴洲:“你别被美色骗了,她刚刚骂你没品。”
谢宴洲对上她清澈的眼神,转回眸盯向郑琳娜,冷不防勾起唇角,“是吗?”
“不是,您别听她胡说,我骂的是牵狗进来的人。”郑琳娜解释完,还不忘再骂她一句:“贱格(下贱)。”
片场瞬时冷寂,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场中最有权势和话语权的男人,等待他的裁夺。
悬在天花板的大白灯照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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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光亮通明,古装与现代装的人围在一起,古今分明,有种穿越时空的幻觉。
现场气氛僵冷,谢宴洲眼底一点一点暗了下去,薄唇渐渐弯出漂亮弧度。
他一笑,不少人看红了脸,导演组却吓得集体低头,这下完了。
静默片刻,他掀起眼帘,转头冷声吩咐导演组,“换人。”
头上高吊的铲刀直直下坠,导演组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换谁很显而易见。
只是,没人想到女一号就这么殉了。
郑琳娜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嘴唇抖动,不敢相信抢那么久的角色,居然就这么没了。
她面目狰狞地追上去挽回,却被外面冲进来的保镖拦住。
场面顿时混乱,有人张牙舞爪,有人愁眉苦脸,大部分人都在好心相劝别不自量力。
晏知愉还想继续看戏,突觉左手腕一紧,抬眼就看见谢宴洲颀长挺立的后背。
他步伐沉稳,一步一步牵着她从混乱中抽身。
离开片场,他松开手,接回她手里的狗绳,一言不发朝电梯间走去。
晏知愉轻快跟上,侧头看他几眼,男人虽面无表情,却低压漫延。
也是,谁被疯子闹上都会不开心,她贴心地保持安静。
电梯直降一楼,远远瞧见那辆京牌普尔曼,晏知愉想了想,决定坐副驾驶。
保镖先前走到后座,打开两个车门,她偏不坐,溜到前面,弯腰一看,李秘书坐在座椅上。
“晏女士,您和谢董坐后面。”李安夷按下车窗,好心提醒。
晏知愉遗憾地垂头,走到后面,矮身进入后座。
车辆打灯汇入车道,她百感交集,每次坐进这辆全球限定的名流座驾,她的心情和境遇都有所不同。
第一次时狼狈不堪,第二次时紧张兮兮,第三次时,她才放下心品味豪车的舒适。
乳白色真皮座位贴合人体工程学,她好喜欢,于是上网查下价格,很好,心死了。
车辆缓缓行驶,走过繁华夜街,霓虹广告牌滑过车窗,留下一束束彩光。
车内亮着暗橙色微光,静谧得只剩下雪糕偶尔哼哼唧唧的撒娇声,她偷偷看向左边。
谢宴洲双手交叠望向窗外,两人之间隔着一只暖场的雪糕,可她单从侧面,就感受到男人身上延展出来的幽深寒意,比早春凉夜还要冻上几分。
她抬眼看向左侧窗户,微芒加深男人面部轮廓,深色车窗清晰倒映他面若凝霜的脸庞,还有她在后面观察的眼神。
远光一盏一盏掠过,谢宴洲微微转眸,从窗中斜睨她的影子。
前方红灯,外头光照稳定下来,车窗清晰倒映出两人光影,两道视线猝不及防触碰,晏知愉两眼瞪大一瞬,立即转回脑袋。
心脏不受控地剧烈跳动,思绪混乱间,她拿起手机假装很忙。
谢宴洲的眼眸掠夺意味十足,短短两秒,她莫名有种死里逃生的危机感。
路面大排长龙,谢宴洲降下车窗,晚风伴随几声喇叭音吹了进来,消融车内冷寂的气氛。
晏知愉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弦,拉过雪糕到怀内揉蹭,开心不到两秒,就听到一声冷冽轻笑。
“你倒是会借刀杀人。”
8. 春雾氤氲
晏知愉缓缓回头,觑到谢宴洲饶有兴致的探究眼神,她矢口狡辩:“她骂的是你,我不算借刀杀人,只是好心提醒。”
“哦?”谢宴洲手臂撑在中央扶手上,侧身压近些幅度,勾一勾唇,“那我还得谢谢你。”
他的话碎着寒冰,李安夷听得微微皱眉,望着后视镜关注后方动态。
可晏知愉顿感十足,目光不避不闪,“不用谢,你解决我的饮食问题,我也相应维护你的名誉权。”
对视上不染杂质的琥珀瞳仁,男人眸光微顿,眼睫压低,转回身。
人小力弱还要替人出头,从前如此,现在也是。
车内又恢复静谧,三个男人都心事重重。
晏知愉和雪糕却完全不受影响,一人一狗坐着都能玩躲猫猫,玩累了,她转头看向邻座。
男人双手合拢,手背绷起青筋,目光散焦,长睫在眼底压下一洼暗影。
年纪轻轻就心事沉沉,她微微蹙眉,小声用反面例子教育雪糕:“要做快乐小狗知道吗?别学你爸。”
她的声音清丽微小,可再小声的蛐蛐,邻座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谢宴洲凝了下眉,斜目望向右方,菠萝色灯光下,女孩抱着小狗开心玩闹。
夜风徐徐灌入,女孩身上微甜的棠梨香轻触鼻尖。
停顿片刻,他转回眼,眸底晕开晦涩情绪。
窗外游过车水马龙,穿过几个红绿灯,普尔曼逐渐减速,停在城中村路口。
晏知愉收拾寄养行李,漾起笑颜向邻座道别。
谢宴洲侧身轻颔首,眸光定在她停留过的皮座上,若有所思。
“谢董,回银澳还是?”李安夷转头问老板去向。
男人敛回眼睫,扣紧西装最后一颗纽扣,“等会。”
开门下车,他单手插兜,步履稳速走到女孩左侧,另手接过她左肩膀上的宠物包。
晏知愉被猝不及防吓一跳,摸摸胸口,反应过来对方是要帮她提东西,她弯起恬笑:“帮我搬到楼下就行,我自己上去,上次公司的人爬到楼上都气喘吁吁。”
谢宴洲闻言顿了顿,眉毛微挑,“你当我虚?”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隐隐记得他衬衣下鼓鼓的胸膛,可一点都不虚,她慢慢垂下头,嘟哝:“我是怕你累着。”
谢宴洲深如黑沼的眼神罩住她,扯了下唇,嗤笑一声。
晏知愉不解抬头,对视上沉静而深邃的黑眸,她歪头思考。
思绪迷蒙中,听到谢宴洲似是提醒的话。
“不虚又怎么会爬几层楼梯就累?”
她登时眼眸发亮,回过味来,逻辑链被死死压制,她浅叹一声,今晚第二次不想和他说话。
城中村的路灯和周边屋子同样陈旧,光线昏暗,水泥路凹凸不平。
两人安静往前走,身侧体温很高,她往侧边躲了躲,无端有种拘束感。
谢宴洲留意到她的举动,目光微顿,眼神游移到远处。
他一身定制西服,袖上的贝壳扭扣在弱光下折射五彩光芒,矜贵的气质与斑驳掉色的楼栋形成极大的割裂感。
楼上传出几声外乡争吵声,锅碗瓢盆砸地落下砰砰声响,夫妻间的丑事大肆外扬,高音贝在静夜里越发明亮。
晏知愉眉骨微隆,烦躁地加快脚步。
身旁的男人虽不熟,但让人知道她住在隐私外泄的窘态地方,她的自尊终究受不住。
晚风吹拂,地上树影婆娑,沿街的紫荆花树飘落花瓣,轻轻陨落在女孩的肩膀,又柔柔地滑落,坠地。
纤薄的背影映入谢宴洲的眼眸,察觉到她的小情绪,他稳步跟上。
他们走到楼道口,抬眼看,正赶上吵架夫妻的现场直播。
女人在三楼,男人在楼下,两人隔空对骂。
“有胆死在外面。”
“怕你啊八婆。”
“我泼死你。”
吵架的男方几乎每周都会上演一次离家出走,预判妻子下一步会泼洗菜水,身形闪得麻溜。
晏知愉经常抱着雪糕在楼上看戏,也躲得很快。
谢宴洲初来乍到,目视周围人慌张躲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顶头就泼下一桶凉水。
半晌,他抄在裤袋的手慢慢蜷紧,掀起眼帘,目光徐徐上移。
“砰——”
肇事者一灰溜关门,对骂方也不见踪影。
晏知愉在屋檐下望着湿漉漉的男人,忍不住“扑哧”一声。
脏水一滴一滴砸落地面,谢宴洲低下脖颈,冷着眼眸扫射过来。
她赶紧捂嘴,跑上前,心虚邀请他上楼,“到我家洗干净和换身衣服吧。”
谢宴洲缓下呼吸,点头同意。
他向女孩索要具体楼栋门牌号,再转口告知秘书,让人送套干净衣服过来。
不远开外,接到电话的李安夷一头雾水,计算下时间,眉心浮现浅川,这么快就进入脱衣环节了?
枇杷灯色下,跟鞋声此起彼伏。
晏知愉带着男人走上阶梯,边走边想着两人体型差太大,该找什么衣服给他遮体。
慢慢爬上六层,她用钥匙开门,按亮吸顶灯,脱下鞋,跑进卧室找浴巾。
想来想去,没有合尺寸的衣裳,只能用几条长浴巾暂替。
男人看着她慌乱的背影,眸光顿了顿,将宠物包放在地面,脱鞋进屋,关门。
环顾客厅一眼,室内塞满回南天潮气,上层瓷砖墙壁附着水珠,如挥发不了的雨丝。
他眉弓微不可见隆起,莫名有点闷燥。
不会儿,晏知愉跑回他跟前,递给他三条深蓝色浴巾,转身推开房门旁边的浴室,试下太阳能水温。
温度刚好,她走出浴室,两手放到身后甩干,仰头招呼:“来,你进去冲凉洗头。”
谢宴洲缄默不答,目光静落在女孩身上,她挂着淡妆,换上一身白睡袍,整个人干净得与潮湿到快要发霉的屋子格格不入。
晏知愉见他不进去,心想大少爷第一次来平民家不习惯,她很能感同身受,便放软语调哄他:“环境肯定比不上你家,可你湿哒哒,风一吹就会感冒,到时打针吃药痛痛。”
都用上叠词了,仍未立竿见效,她咬咬牙,献上高价浴球。
“你快进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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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球在架子上,你丢一颗去泡澡,泡多久我都不会介意,你放心,浴缸我每天都有消毒。”
他都没说什么,她就赶着送,表情却是放大血的别扭。
男人被她逗得唇角微抬,如她所愿,走进浴室。
他没有碰她的浴球,也没有踏进她的浴缸,只是简单洗头和冲个热水浴。
三条浴巾,他一条擦头发,一条包下身,一条披在肩膀上。
从浴室出来,他看见屋内只关了铁门,升天坐在门边。
小狗转头瞧见他,跑过来蹭脚,他弯腰抱起它走进客厅。
不出片刻,晏知愉跻着人字拖走了回来,拿出一把吹风机递给男人,“我找房东借的,你将就用下。”
谢宴洲接过来看,沉甸甸的机身,只有开关按键。
他走到墙壁边接上电源,风力强劲,热风流动时,机器里面的铁丝热得发红。
晏知愉也不忌讳他,倒两杯热水在桌子上晾凉,转身就去洗澡。
重新出来时,她头上戴着白色猫耳发箍,素面朝天,脸颊被热气蒸得透粉。
收拾旧衣服去阳台,路过客厅,她往右瞄一眼,谢宴洲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头发干爽,手臂肌肉满载爆发力,小臂内侧青筋盘虬白皮。
男人肩膀披着浴巾,巾角挡住隐私部位,留存若隐若现的紧实腹肌。
好男人不露二奶,他还算有可取处。
她别过脸,寻思着似乎有点亏待他。
想来想去,实在没办法,她翻出在机场盖过的薄毯,前些天刚洗过暴晒,残留薰衣草香。
走回客厅,她慢步到男人面前,非礼勿视闭上眼,递去薄毯,“盖上。”
谢宴洲昂起下巴朝上望,女孩双眼紧闭,像看到会长针眼的秽物。
他唇角勾出浅弧,伸手接下。
手中重物抽离,听到男人沉稳地回了声“好了”。
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坐在距离他半米开外的位置,俯腰移动温水杯到他面前,对方侧身接下。
边距倏忽缩近,晏知愉首次近距离看清对方的容颜。
她眸光微滞,心脏瞬时漏掉半拍,脑海渐渐浮现一个久违的身影。
男人刚洗完的头发蓬松地散落在额头,皮肤光滑细腻,尽显不符年纪的少年感。
好像,真的太像了。
不仅样貌相似,身高看起来也一样。
她柳眉渐弯,有一瞬间怀疑两人会不会是亲兄弟,刚要开口询问,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谢宴洲是中国纯血,那人是韩国国籍。
看她皱眉深思,谢宴洲眼睫半垂,“怎么?”
“没。”晏知愉摇头否认,战术性喝水,握着玻璃杯,再掀睫看一眼。
她单手压进沙发,上身微倾凑近,两眼一眨不眨观察男人脸上的每个细节。
怎么连左眼角小痣都一样?
她杏眸愣直,猛地收回逾矩举动。
棠梨甜香蓦地贴近又迅速抽离,她带来的余温却未散却。
谢宴洲压下黑睫,侧了侧身,漫不经心弯起唇角,嗓音带蛊,“洗个澡就不认识了?”
9. 白光破雾
距离骤然拉近,晏知愉呼吸微滞,睫毛颤了颤,垂眸避开目光,“认识的。”
思路有些紊乱,她咬了咬唇瓣,欲问又止。
谢宴洲看出她的闪躲,身肢回直,不再逗她。
双手拢紧羊毛毯,低头垂视,毯面的藤格纹图案有点眼熟。
每次在他身边,晏知愉总e得没有发挥空间,浅浅呼吸,男人用了她的招财辟邪沐浴露。
寒湿空气中,客厅回流碌柚叶淡香,缠绕在两人之间,久久不散。
白墙上的电子时钟自动报时,晚间22点00分,机械女音打破微妙气氛。
谢宴洲手机微震,他接起电话,李安夷称夜间光线不好,楼栋复杂门牌模糊,几人频繁走错。
他沉下气,转头问女孩能不能帮忙电话指路。
晏知愉想了想,报了几个标志性建筑物引导。
说完,她前去开大门口的亮灯,方便他们寻找。
看着女孩踩人字拖哒哒哒地赶来跑去,再环顾屋内环境,年代久远的白墙上生出返潮黑斑。
谢宴洲眉心微折,对着话筒薄唇张合,“准备张房卡。”
晏知愉觉得亮灯还不够显眼,顺道敞开两个外门,还喊出雪糕,让小狗蹲在门口等人。
不会儿,楼道口出现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李安夷走在前头,仰头看了眼楼栋中唯一的指向灯,低头平视,“晏女士,谢谢。”
“不用。”晏知愉眼角微翘,摇摇头。
两个保镖在门口等待,一人站一边,像门神。
李安夷臂弯挂着整套西服,单手还拎着鞋盒和其他配饰,穿着自带的鞋套进屋。
晏知愉跟在后面,侧眸看见谢宴洲起身接衣服,两条笔直的长腿直直裸露在外头。
原来她的浴巾这么短,裹在他下身,和四角裤有得比。
非礼勿视,她闭上眼睛越过他们,跑到卧室,关上阳台门,拉上窗帘,确保不会走光,再跑回客厅,站在墙角背对他们,“去里面换,我关好了。”
李安夷见过两人亲密接触,也知道他们曾经多荒唐,现下晏知愉却边距感拉满,陌生得真像失忆。
他皱紧眉头,转头看向老板。
谢宴洲摇首示意他别多问,接过他带来的衣物,缓步走向卧室。
路过墙角时,他刻意停顿,歪头就见小兔子迅速抬手捂住双眼。
其实他盖得挺严实,只留脖子以上和膝盖以下。
可这样,还是吓到她,他抽回眼神,步入卧室。
卧室门轻声关上,晏知愉放下手,缓一口气。
心中疑问未解,问当事人又冒昧,回首望见客厅中央神情正经的李安夷,她慢慢走近。
“李秘书,谢董是不是有孪生兄弟?”她无助地看向秘书。
李安夷注视亮闪闪的杏眼,猜测她这么问的动机,想着想着太阳穴突突跳。
看样子她要恢复记忆了,得赶紧叫老板亲自应对,他得体地扬起唇角:“没有。”
晏知愉闻言垂下眼眸,也是,那人比谢宴洲好相处多了。
谢宴洲换完衣服出来,敏锐地察觉客厅气氛有点不对。
他眉眼沉敛,缓缓走回女孩面前,眸光下压,将三条浴巾递过去,“谢谢。”
晏知愉接过水汽潮湿的浴巾,不回应,也不抬头看他。
谢宴洲眉心微凝,塌下腰,语气放轻:“怎么?”
晏知愉抬眼瞄了瞄,晃晃脑袋。
“你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本来以为你们是孪生兄弟。”她仰起头,眸光肯定,“刚刚和李秘书确认了,你们没关系。”
“哦?”谢宴洲眉梢微不可见一动,腰板回直,“他是怎样的人。”
晏知愉以为他是好胜心作祟,不疑有他,好心分享:“你们气质身高都很像,不过,他比你年轻,还是个好人。”
谢宴洲眸光滞停,缓会儿,唇角勾了勾,声线散漫,“我是坏人?”
晏知愉下意识点下巴,又迅速收回去,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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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又太诚实。
她昂头对视,心想他既然这么问了,就代表他没有自知之明,但她也不想太伤人。
“你也不用太自责。”绞尽脑汁想他的优点,想改口夸夸,却又夸不出口,她咽了咽喉咙,“有人喜欢坏的,你这种,也有未来。”
门口的秘书和两个保镖快憋不住,捂嘴背对着门,肩膀微颤。
看得出她尽力了,谢宴洲舌尖顶一顶上颚,收回目光,转身离屋。
晏知愉用眼睛临摹他背影的轮廓,平滑无折的西装与时髦潮牌叠合,他真的不是他吗?
不怪她一再起疑,只是太过相似,心有所感,她情不自禁追上去,单手拉住西装衣角。
谢宴洲停住脚步,缓缓回头,垂眸看着柔白指尖牵动他的西服。
他的视线似有实质,晏知愉烫得慌乱抽回手。
“我能再问下吗?2022年万圣节,谢董当夜在哪里?”她仰起头,最后一次试探,若不是,她不会再执着。
皮鞋调转方向,谢宴洲低眼漫过来,黑眸停顿数秒,慢条斯理解答:“首尔,龙山区梨泰院。”
地址也对得上,晏知愉瞬间瞳孔紧缩。
所有的相似性都指明一个真相,可年龄对不上呀!
谢宴洲环抱双臂,垂眼看着她:“还有事吗?”
见他就要走了,她心跳得厉害,直接剥开洋葱底层。
“你,你是不是财神哥哥?”
谢宴洲眸底闪过一丝精光,神情微滞,意味不明地点下头。
晏知愉顿时石化在原地,无端想起在首尔机场最后一面——
那时,她以为再也不会见面了,就骗他弯下腰,亲完就跑。
两颊渐渐浮上层层热意,手心缩了缩,她偷偷抬眸往上看。
谢宴洲垂目欣赏她丰富的表情变化,触碰到小兔子鬼鬼祟祟的眼神,他眼角微扬,眼神勾兑蛊意。
晏知愉心脏猛地漏跳一拍,他该不会,该不会一直记得之前的事情吧?
10. 白光破雾
回忆如破冰春水,潺潺涌现。
2022年万圣节前夕,泡菜国开放疫情以来首场狂欢派对,晏知愉临时起兴,飞去过节。
当晚,她穿上亲手缝制的白色毛绒绒短款旗袍,cos嫦娥手里那只玉兔,到梨泰院炸街。
空气中飘浮咖啡与生啤牵缠的微醺气息,她手拿冰美式,低头边走边看导航,一不留神撞个满怀。
抬起头,对面的人眼睫低垂,红色财神服上黑色污渍漫延。
财神哥哥虽身着cos服,周身却无半点喜感,由内而外散发生人勿近的贵气。
满级压迫感扑面而至,她心一紧,立即鞠躬:“对不起,I''msosorry.”
不确定对方是不是中国人,她索性中文英文都说。
弯腰时,尖尖竖起的兔耳朵又不小心戳到男人的胸膛,她猛地后退几步,内心暴风哭泣,这下完了。
男人慢悠悠抬眸,语气疏离:“没关系。”
他从裤袋拿出手帕,慢条斯理擦拭污痕。
晏知愉双肩松懈,余光瞥见对方薄皮精雕的手,猜想手随其主,本人应该长得不错。
眼神不自觉朝上瞟,只一瞬,心跳漏了半拍。
街道上空悬挂瀑布冰条灯,暖黄灯光如柔光滤镜软化男人容颜,剑眉星目,纯中式帅哥。
男人漫不经心的瑞凤眼黑如墨棋,纤长浓密的睫毛缀满流光。
左眼角有颗小泪痣,鼻梁高挺,下鄂线比她人生规划还清晰。
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晏知愉顿时明白何为一眼万年。
心旌不受控地摇曳,好想拥有他全部社交账号,可对萍水相逢的人太过主动,未免吓到人家,还显得自己轻佻。
今晚过后就要回美国,即使主动也不会有结果。
可是,好想留下点什么,她想了想,拉开小兔挎包,掏出一颗水蜜桃味棉花糖,递到他面前。
谢宴洲垂眸望向她掌心,视线慢慢往上移,女孩蜜色瞳孔泛溢真诚。
路旁跟着的保镖以为又是献媚的女人,正要上前拉走,却见雇主向他们投来“不需要”的眼神。
瞧对方不接,晏知愉猜想对方可能觉得是危险物品,故此她特意解释:“哥哥,不怕,是棉花糖,万圣节快乐。”
美国小孩都吃这套,怎么韩国小孩戒心这么重?
她依旧手举高高,期待对方接下。
“谢谢。”谢宴洲眸光微漾,伸出修长手指,大手覆上小手,接过她的糖。
晏知愉微微牵起唇角弧度,“哥哥再见。”
说完,她怀抱得逞的小心思,转身往反方向跑去。
保镖见人走远,围到老板身边,看着白色不明物体,“谢少,东西交给我们处理。”
“不用。”
谢宴洲远望兔耳朵颤颤跑远,骨节分明的手指捏捏软嫩糖果,随手放进口袋,步步向前。
走出路口,人流越来越拥挤,四个保镖聚拢,围在他身边。
后方有韩女用喇叭高喊:“别挤,疏散”。
谢宴洲脚步微滞,转回头,192cm的身高看清更远视野,前排发生骚乱,他内心触动,有某种预感。
橙色路灯眩开老旧光晕,几只黑蛾在灯下打旋。
前路人挨着人,越往里,越暗谲,事态濒临失控。
几张外国面孔行色匆忙从身旁路过,衣衫褴褛,鞋子还沾着血。
保镖们看老板仍旧神色淡定,紧张地提醒他此地不宜长留。
谢宴洲凝望人潮,心定了定,侧首吩咐:“你们先回去。”
“谢少,我们得负责您的安……”领头保镖还没说完话,就见老板消失在茫茫人海。
*
走过汉密尔顿饭店旁边窄斜小巷,人流越来越密集。
晏知愉想原路折返,却发现后方也拥挤不堪。
前方忽然响起尖叫,她回过头,人潮顿时如多米诺骨牌奔涌倒下。
还没明白发生什么,她就失去重心,脚步离地,被推搡往下。
哭喊声求救声刺痛耳膜,皮肉被蹂压得生疼,四遭夹击,肺部挤得收缩空间都没有,她胸闷得快要窒息。
身旁矮小的男孩脸色涨红,不会儿便闭眼倒地,人群从他身上踩踏而过。
晏知愉吓得双眼狰红,仰起头,拼尽全力伸出胳膊挡在胸前,撑出呼吸缝隙。
陡然,上方有股力道箍住她双肩,使劲将她拽出人群。
窒息得到缓解,两脚腾空,她吓得乱蹬。
“别怕,是我。”
沉稳的中文嗓音盘旋而下,她莫名心安,停止挣扎。
脚跟踩到实地,昏暗视线看到一抹鲜红,仰头看,是财神哥哥。
谢宴洲低垂深邃眼眸,清澈瞳仁倒印她惊魂未定的缩影。
从人潮中拽出一个成年人,他手臂酸麻得肌肉发颤。
晏知愉两手紧抓他的胳膊,双眼望向下方,血腥瞬间袭击感官,凄厉哭嚎声如鬼魅狰狞。
她瞳孔骤缩,腿哆嗦得发软。
谢宴洲扶着她的肩膀站稳,掰回她的头,双手捂住她的耳朵。
他清俊面容垂下长睫,极力稳住声线,“别看。”
恐惧感蔓延全身,晏知愉咬紧嘴唇,闭上眼睛躲进对方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覆在耳边的手慢慢放下去,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渐渐消停,迟来的警笛声和救护车声慌乱冲进鼓膜。
她颤巍巍睁开眼睛,视线模糊,满面热泪。
消防,警察,医护终于前来救援。
谢宴洲低眸往下,怀里的小兔子死死抓紧他的衣服,脸色惨白,腿上露出的白肌全是伤。
他试图拉下她的手,却见她眼神呆滞,全无反应。
恻隐心微动,他转过头,用韩语大声呼喊医护人员。
晏知愉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只能从他紧蹙的眉眼中,读出着急的情绪。
数名医护和警员围过来,谢宴洲跳回地面,举手把她抱下来。
医生蹲下身,检查她双腿。
夜风好冷,晏知愉缓缓抬手放在心脏位置,跳动的器官证明自己还活着。
视线往上,她茫然地望向正在清点救援的街道。
瀑布冰条灯残乱坠地,不远处亮着大白灯,星星点点横躺几具盖白布的尸体。
旁侧地面上,有个年龄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瞳孔扩散,嘴里不断溢出鲜血。
医生紧急抢救无效,为她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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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帘。
晏知愉胸口压抑得难受,悲怆却得哭不出来,阵痛由下往上窜流全身,低头看,两腿满是淤青。
谢宴洲转回身,抬起温暖掌心覆盖少女眼眸,“你会韩语吗?”
晏知愉嘴唇颤抖不止,惶恐到说不出话来,热泪滑落至嘴角,滴落在男人掌心。
谢宴洲微蜷掌心,眉心微折,转头和医护人员交谈几句,拿过护士递过来的薄毯,摊开,盖在她肩膀。
“冒昧。”他一手环住她后颈,一手穿过她膝窝,打横抱起她,一同上救护车。
车外汽笛声急促,车内消毒水味弥散。
晏知愉呆呆地躺在床架上,脸上覆盖氧气罩,她眼神放空,望着跟上来的男人。
谢宴洲也是一身狼狈,衣下摆被扯到变形。
察觉视线望来,他低头看向床担,怀疑小兔子吓到精神异常,他立即知会护士。
护士着急地求助医生,晏知愉不知道他们紧张什么。
只是不久,护士给她打上一针,她觉得很困,就睡着了。
谢宴洲看着女孩的睡颜,抬起长指揉了揉疲倦的眉心。
惊魂未定的夜晚,意外捡到一只小兔子。
手机震颤,抬起来看,50通未接来电,他滑过绿键。
洛亦瞻的哭声震耳欲聋:“宴洲,宴洲你还活着?你回话啊,宴洲!”
“我没事。”谢宴洲捂住话筒,压低声音。
兄弟团为了给谢少散散心,约他来南韩happy,合伙坑他一把,没想到差点酿成悲剧。
“对不起,我们不该和你打赌。”洛亦瞻哽咽到断断续续,其他人看不下去,抢过手机,“宴洲,你在哪?我们去接你。”
谢宴洲斜瞥救护车上的医院标识,报了个地址,顺便让他们带套便服给他。
到了医院,护士要登记入院信息,小兔子打了镇定针长睡不醒,眼角还泛着绯红。
他摘下她的兔耳朵放在旁边,掀开薄毯,拉开她的毛绒绒挎包,找出她的ID卡,递过去。
“您是她男朋友吗?帮忙换下她的衣服,医院人手不够。”护士递还ID卡,捧着一套患者服给他。
护士仅仅是告知,不等他答复,直接转身走人。
谢宴洲眸光微滞,转眼看病床上熟睡少女,两条小腿裹紧白绷带。
他起身到护士站询问女护工雇佣事宜,却被告知事发紧急,医院资源不足。
兄弟团到达医院时,见他淡定坐在医院走廊外面椅子上,集体想向他滑跪。
谢宴洲淡漠地瞥他们一眼,接过纸袋,到房内换衣服。
棉花糖从兜里掉下来,他俯身捡起,注视一会,收入衣袋。
出来时,他将沾染血渍的财神服丢给兄弟团,“帮我雇个女护工。”
兄弟团一头雾水,“宴洲,不回国吗?这晦气地方,我们赶紧申请航线走吧。”
“有点事,你们先回去。”谢宴洲查看带来的证件,没有欠缺,他拉开房门,反手关上。
兄弟团彻底傻眼,探头趴在门板中间的玻璃上,想看清里面是谁,值得谢少特地留下来。
人没看到,就见谢宴洲斜来眼神警告,他回过头,指骨曲起,熄灭了灯。
11. 白光破雾
晏知愉眉心蹙动,慢慢睁开眼眸,浑身酸疼。
天花板横悬炽灯投下冷白光晕,她眨了眨,逐渐清醒。
浓烈的消毒水味窜进鼻腔,艰难地扭动脖颈,瞧见床沿边趴着一个男人,他枕着手臂在睡觉。
她仰起头张望,初步判断这里是医院,这人应该是男护士。
双腿沉重,拉起被单往下看,两条小腿包成粽子。
床尾放了套蓝条纹病服,她弯腰拉过来,一晚没洗澡,身体黏湿,很不舒服。
不想打扰男护士休息,她掀开被子,双手笨拙地搬腿落地。
她以为医生是过度包扎,便很自信地站起来,还没站稳,人就啪地一声,脸朝下摔个正着。
鼻梁磕到冰冷地板,疼得她眼角溢出泪水,嘴唇瘪了瘪,想哭又怕丢脸。
突然,一双强劲有力的手从身后穿过她的咯吱窝,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捞着她坐回床上。
她憋回眼泪,抬眸看好心人,正是那个男护士。
不过,这男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谢宴洲看她一脸茫然,眉骨微微隆起。
半夜医生查房时说过,患者受巨大刺激会短暂记忆错乱,小兔子的样子,似乎佐证医生观点,他试探性问:“还记得我吗?”
听他这么说,晏知愉认真端详他几眼。
在韩国,和她有交集的男性,貌似就剩下昨晚被她泼咖啡的财神哥哥。
不确定,再看几眼,高不可攀的气质如出一辙。
她点头两下,“记得,财神哥哥。”
闻言,谢宴洲眉眼舒展,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你家人呢?”
“家人?”晏知愉猜想对方是想叫她家人过来照顾,可她哪有胆量说这事,她头压低,嘟囔:“我是偷偷出来玩的。”
谢宴洲看她眼神闪躲,想着她下床的动机,“你是要上厕所吗?”
“不是。”她仰起头,实话实说,“我想洗澡。”
“等下让护工帮你。”谢宴洲并不习惯与女人相处,虽说对方只是个小女孩,昨晚神使鬼差跑回坡道救人,如今也是筋疲力尽,“旁边有按铃,有事找护士。”
她点点头,乖乖等护工。
谢宴洲将女孩收回被褥里,帮她调好靠垫,转身走出病房。
晏知愉两眼怔怔看他走远,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他已算是仁至义尽。
接下来就靠自己坚强谋生,她连接医院wifi,下载韩语翻译软件。
护工不久就过来,是个很壮实的泡面头中年阿姨。
她打开语音实时翻译,中文念出“阿姨,扶我去洗澡”,手机即刻翻译韩语。
阿姨撸起袖子,看了眼她的伤口,扛起她去厕所。
谢宴洲从医院出来,回到别墅补觉。
再次醒来时,外头已是傍晚,云霞染透天窗。
他换身衣服下楼,后背略有痛感。
走到全身镜面前,侧身一看,背部中央整块淤青。
这次来韩,他住的是龙山区别墅。
母亲大学时买的住所,虽长期空置,但有佣人长期居住,食物和药物齐全,他打内线电话让人拿药油上来。
洛亦瞻从大清早就一直守在主卧门口,一心想着将功补过,见佣人拿药油过来,他立马接过,拧开主卧房门。
谢宴洲回头看是他,也不客气,脱下上衣,露出结实修劲的后背。
空气中散开红花油味,洛亦瞻一边涂抹淤青,一边寻思搭话:“宴洲,医院那边,要紧吗?”
“有话直说。”谢宴洲冷淡的眸光盯着手机,头也没回。
“额,就是,我听护工说患者是个大美女,想去慰问。”
护工下午拍摄工作图回传给雇主,只一眼,他便被被子里小身影吸引。
照片没有正面,只有一个破碎感满溢的背影,我见犹怜,他就喜欢这种娇滴滴的。
“护工说医生检查不仔细,美女后背有伤都不知道,美女还挑食不肯吃饭,一脸苦巴巴的……”他边说边加重手中力道。
“嘶——”谢宴洲缩直腰弓,穿回上衣,转身揶揄,“一口一个美女,你见过?”
“见过,”洛亦瞻信誓旦旦,“她的背影。”
谢宴洲对眼前的色胚无语,摇头轻笑,随即神色幽沉,陷入沉思,“你的护工倒是细致。”
“那是,高于市场价两倍请的,不包餐还不陪过夜,好在力气大,翻动病人没问题。”
洛亦瞻从来没有这么多话,听得他略微烦躁,谢宴洲走出主卧,下楼去餐厅。
其他人见他下楼,随即让厨师上菜。
一桌都是从小到大的玩伴,没有长辈拘束礼仪,餐间肆意聊天,话题集中在昨晚事故。
“听说不少人送院抢救不过来,死亡人数还在攀升。”
“是啊,泡菜国总理说要降半旗哀悼。”
“受伤的人这么多,无法全部顾及,也加剧死亡概率吧,按泡菜人尿性,搞不好本国人优先治疗。”
谢宴洲俯首享用焗饭,听到最后一句,他耳尖微动,抬起眼帘。
正在巴拉的几个男人后背嗖嗖凉,不约合同转头看向主座,谢少眼底冷色漫延,他们意会地闭上嘴。
主座的人过于云淡风轻,以至于让大家差点忘了,他昨晚刚死里逃生。
谢宴洲拿起餐巾擦拭嘴唇,招手让陪侍的佣人,用韩语吩咐几声。
*
深夜22点,晏知愉胃里反酸到想呕吐,可身边一人都没有,手机翻译又不准,她无法和护士沟通,躺在床上独自难受。
医院提供的三餐,肉比晋江少,绿得她发慌。
面对三顿青干干的草料和咸辣的泡菜,她两眼一黑,索性不吃,想叫外卖,却被护工拦下,说是修养期间饮食得清淡。
再清淡下去,她人得先完蛋。
她远程指挥轮椅到床边,手掌撑床,颤巍巍地挪到椅座。
鬼鬼祟祟离开病房,过道内挤满病人,她心有余悸,加快轮椅车速。
都说人难受时会异常怀念家里的饭菜,她倒是异常想念中餐。
出了医院,看着穿梭不停的车流,她停下来,坐在大马路边查最近的中餐厅地址。
可惜,位置查到了,店家也歇业了,只能买杯泡面回去将就,往回推车的路上,面前悬停一双板鞋,正当她遥控其他方向时,对方俯身向下,双手按在把手上。
谁这么缺德?晏知愉不爽地往上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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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财神哥哥,那没事了。
谢宴洲将手里的保温食盒递给她,面无表情地走到轮椅后方,推着她往回走。
晏知愉快饿晕,等不及回去,当即打开食盒,里面装满八道菜,还是她心心念念的中餐。
她唇角止不住上扬,仰起头,“谢谢财神哥哥。”
谢宴洲垂视她那张比菜色还青的脸,淡淡地“嗯”一声。
回到病房,恰好遇到巡房,昨晚那位护士瞅他们两眼,抬头对谢宴洲交代:“晚上注意她睡眠是否有异常,昨夜一同送进来的几位伤者应激做恶梦,心率失常,梦中猝死。”
谢宴洲眉心微凝,回想起夜里女孩小脸皱巴一晚。
他推敲护士的话,上网搜寻陪夜护工。
晏知愉不打扰他们沟通,关键是,她也听不懂。
她忙着暴风炫入,好久没有吃到对口味的中餐了,连鲫鱼豆腐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谈完话,谢宴洲走回病床边,见少女两腮鼓鼓,他敛下眼睫,着手收拾餐盘。
吃饱饭,晏知愉有空想别的,躺在靠垫上打量眼前男人。
昨晚到现在,他说话没超过十句,可能是极其看重隐私的人。
时髦的韩式穿搭,看起来好像比自己小,可气质沉敛,又似乎比她大。
想问对方名字和年龄,却担心冒犯到他,可她好喜欢他给的饭菜,不知道能不能让他天天送。
思忖片刻,她单刀直入,“哥哥,我能不能给你钱,然后你每天都给我送餐,放心,我不白嫖,我出路费和饭菜费还有辛苦费,价格好谈。”
谢宴洲慢条斯理地将食盒装进袋子,放到地面,转眸望向她。
“我不缺钱。”
晏知愉眨巴两下睫毛,陌生人对自己这么好,救她命还给吃的,那肯定是在积德行善。
“上帝,佛祖,三清都会保佑你的!”她无以回报,默默送上神明祝福。
谢宴洲对上少女纯净真挚的眼神,毫无情绪问她,“要不要刷牙?”
“好。”她点头应下,想着对方应该是拿洗漱用品到床上。
没想到,男人俯腰凑近,两手穿过她腋下,竖着抱她放在轮椅上,推着她去阳台。
从幼儿园毕业,就没有人用这个姿势抱她。
晏知愉耳尖微烫,有点不自在。
洗漱完,她点击轮椅手把上的按钮,掉转回头,开到男人面前。
谢宴洲放下手机,推她进去,单手环着她的腰,抱她上床,盖好被子,关灯。
屋内一黑,晏知愉不自觉想起街道上的尸体,她惊喊:“别关。”
谢宴洲借手机屏幕的蓝光,侧眸望着女孩惨白的小脸,转头开了盏明度最低的灯。
他走回床边,拖出扶手椅,倚在椅被上看手机。
刚发出去的十倍薪酬招聘有三人应聘,却都是六十五岁以上的老头。
晏知愉见他眉眼微敛,以为他是在嫌自己麻烦。
可她真的怕黑,特别是现在,知道自己过分,但胆小迫使她不得不厚脸皮。
纠结一会儿,她拉起被子盖过鼻梁,留下一双水汽氤氲的眼睛,可怜兮兮望向男人,“哥哥,你能不能留在这里过夜?”
12. 白光破雾
谢宴洲缄默不语,眸光渐渐冷了下来。
其他女人也说过类似话语,她们是意图明显的勾引,而小兔子却满眼害怕,她又是打什么主意。
他古井无波的黑眸攫住她,静等她下一步动作。
对方生人勿近的气场太强,晏知愉肩膀瑟缩,知难而退地拉起被子捂头,“哥哥,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怕那些冤魂来找我。”
谢宴洲走前一步,拉下被单,垂眸看着一张闷红的脸。
女孩眸中荡漾不谙世事的纯粹,看来是他误会了。
晏知愉探出头,继续在危险边缘试探,“那,可以吗?”
“嗯。”谢宴洲退回座位,侧身按下呼叫键,用韩语联系前台购买陪睡床。
天花板悬吊灯扩散微弱白光,室内静得听得见呼吸声。
晏知愉望着天花板发呆将近两小时,还睡不着。
腰部还有伤,没办法扭来扭去,直挺挺躺着不是她的风格。
每当有睡意,一闭眼,脑海就浮现昨夜躺在地上,吐血至呼吸停止的女生。
她吓醒几次,便睡不下了。
今天下午,一个人无聊,她开着轮椅去楼层闲逛。
途中看见不少同期入院的人,脸盖上白布,推出病房。
种种不适画面,让她陷入死亡恐慌。
她在楼道口呆滞许久,最后被护士推回来。
斜睨侧下方床铺,幽暗灯光下,男人正面朝上,呼吸均匀。
她用力转到他的方向,光明正大欣赏男色,他长得真精致,年纪轻轻就浑身散发禁欲气息。
一开始以为他也是旅客,如今看来,他可能是会中文的韩国人,或者在韩定居的中韩混血。
毕竟,哪个旅客会做中式家常菜,还用漆器食盒,还有时间陪她在这里耗。
艰难转身,再想点别的,明天想换个护工,总感觉阿姨的眼神怪怪,看得她浮起鸡皮疙瘩。
活人看多想多了,她变得“阳间”点,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她穿回兔子旗袍,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走上坡道,行至顶端,终于发现乌泱泱人群,大家都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凑什么热闹。
晏知愉挤入人潮,抬头望清他们的面容,所有人都面色发青,四窍流血。
她吓得屏住呼吸往后退,“人”群却齐齐转过头,她立马掉头跑路,后面那群东西使劲追上来。
远远瞧见道路尽头有台电梯,里面站着多年未见的生父。
她拼命跑上去,一路狂叫“爸爸,爸爸等我”,生父却恍若未闻,关闭电梯门。
“爸爸,我是小……”
从梦靥中惊醒,晏知愉双眼茫然,大口喘气。
胸口和手臂贴着线管,周围站满护士和医生,病床旁放了一台心电监护仪,左上角标注时间4:45。
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她扭动脖颈,视线穿过护士隔身缝隙。
看见陪护矮床还在原地,她松下一口气,平缓呼吸。
病房外,长长走廊灯光昏暗。
谢宴洲坐在病房对面的铁椅上,远观房内抢救。
十五分钟前,难受的嘤呜声打断他睡眠。
循声看去,女孩小巧的眉毛拧成一团,呼吸逐渐加速。
谢宴洲立即起身站在床边,试图摇醒她,可女孩脖颈的筋脉越来越显,人却迟迟未醒。
他果断按下紧急铃,医生护士匆忙移动机器设备赶来,并推他出房。
他心有余悸地望着医护忙碌的身影,不好的回忆被勾了出来。
同样情形,两年前也发生过,外公被新冠带走前,也是呼吸转不过来。
当时病毒刚爆发,没人知道那就是死亡征兆。
那晚,也是他在陪护,当夜,他却眼睁睁地看着至亲在极短时间内迅速咽气。
病房从内侧打开,医护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来。
误会他们关系的护士缓住脚步,上前交代:“您可以进去了,庆幸发现及时,您女朋友度过危险期。”
谢宴洲用韩语简单道谢,错身进入病房。
走回床边,女孩身上插着线管连接心电监护仪,机器显示曲线心跳,她脸色恢复正常,几条碎发黏在额间。
他走到阳台,拿起她的胡萝卜图案毛巾,浸泡温水,拧干,回来帮她擦拭汗水。
女孩肌理白润,胸口衣襟凌乱,敞露大片不自然的潮红,他俯身整理她的好衣服。
外头天露微白,铁门砰的一声撞向门框。
一个中年妇女暴力拉开房门,踩着拖鞋走了进来。
听到声响,谢宴洲侧过脸,微垂冷眸,“护工?”
中年妇女打量他,粗声回应“是”,转头看见矮床,直接倒上去睡觉。
谢宴洲收回眼神,拿上毛巾到外面清洗,挂上,转身悄声出屋。
走出医院门口,他停住脚步,仰头看上空。
五点多的首尔,夜景与日出交接。
天色蓝紫渐变成橙黄,远处楼房屋顶的供暖系统飘出缕缕白雾。
他让司机来接,等待期间,低头查看邮箱,公司各类金额巨大的报表都有问题。
车来了,他熄灭屏幕,揉揉眼角,拉开宾利车门。
回到别墅,他让洛亦瞻重新找新护工,同时联系秘书申请航线返京。
*
耳膜源源不断传进电视机嘈杂声,晏知愉睁开眼,转头望向旁边。
护工阿姨在看综艺,哈哈哈笑个不停。
见她醒来,护工到阳台取下毛巾,泡满冷水啪一下甩到她脸上,粗鲁地给她洗把脸。
晏知愉跳过一脸懵逼的开机时间,直接过度到吃午餐。
还是漆器食盒,只不过饭菜好像被翻动过,菜色也不似昨晚丰富,只有三道果蔬。
看着就没食欲,可一想到是那人送的,她忍了忍,吃几口。
护工的魔性笑声高亢不止,还躺在财神哥哥的床上磕瓜子,瓜子皮洒得满地都是。
晏知愉越看越糟心,想起昨天她用冷水搓洗自己的身体,更烦躁了!
还想留点体面,她拔掉身上的插管,费力翻身下床。
遥控来轮椅,开去护士站,她打开翻译软件,口念:“请问能换护工吗?”
护士听了翻译,接过她的手机敲几下,递还给她。
【护工是您男友请的,我们管不了。】
晏知愉柳眉微蹙,语音输入:“我没有男朋友。”
护士愣了一会儿,输入:【请找您的男伴。】
这天聊不下去,脑回路都不在同个频道。
铩羽而归,晏知愉慢慢开回病房,看见护工走去隔壁房间,一时好奇,她躲在门口偷看。
瞄一眼,她双眸瞪大,手指颤巍举起手机。
*
首尔机场,谢宴洲站在自家湾流G650下面,吩咐管家按时给小兔子送餐。
管家记下要求,抬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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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饮食口味,却看到自家少爷神情微凝,摇头表示不知。
后面传来骚乱,中断他们沟通,一群警员急匆匆跑上来。
领头那位站在谢宴洲面前,自报是龙山警察署的警员,他拿着手机校对头像,公事公办:“您认识洛亦瞻先生吗?”
谢宴洲眼神微顿,徐徐回答:“认识。”
话音刚落,其余警员团团包围飞机。
领头那位跑到机舱下面,用韩语高喊:“洛亦瞻先生,您因涉嫌故意杀人谋财被警方批捕,请下来配合调查。”
洛亦瞻正在舷窗内看戏,他咬着蜜瓜,打电话给谢宴洲,“他们在演戏吗?”
“演你进看守所的戏。”谢宴洲仰头盯着这个闯祸的傻逼,挂断电话,与警方协调让其他人先回京。
两人坐上警车,警员拿出一张女性放大照怼在他们面前,问他们是否认识。
照片上的女人就是洛亦瞻请的护工,他们一致点头。
“犯人李慧姬下午在FT医院杀人,被警方当场抓获。经查,李慧姬涉嫌多起患者无故死亡案件,对于银行卡上最后一笔巨款,她供诉是接到洛亦瞻先生的‘特别委托’。”
警员刻意放重最后四个字,端量两人的反应。
洛亦瞻听不懂韩语,全靠谢宴洲翻译。
可等了很久,隔壁坐着的哥们却像是着了魔,脸色恍白,一句话都不说。
半天不见,却接到她的死讯。
谢宴洲无力地闭上眼睛,昂头靠向椅背,太阳穴胀疼。
与她相关的回忆如同马灯一般,一幕一幕缓慢回放。
初见时,她莽撞入怀,递过糖果示好。
第二次见面时,她躲在怀里瑟瑟发抖。
第三次见时,她不敢一个人睡,头躲在被单里求他留下过夜。
两人真正接触的时间不足48小时,可她一声声“哥哥”却还残存在耳际。
警车停在龙山警察署面前,谢宴洲眉眼沉下,联系律师。
“不是,宴洲,事情很严重吗?警察说了什么?”洛亦瞻发觉事情不妙,开始心慌。
谢宴洲敛了敛眼皮,语气暗哑:“警察说,她被害了。”
洛亦瞻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护工与他对接的工作,只有照顾那个美女,护工把她杀了?
他两眼怔愣,完全不敢相信,一小时前,他还吵着闹着要去道别。
警员带两人去录口供,律师也来了,初步判断嫌疑人误解雇主的意思。
可没有调查清楚前,会先拘留洛亦瞻。
此时,警察署附近的小吃摊贩前。
甜辣分子飘入鼻腔,晏知愉坐在轮椅上努力嚼爆汁烤肠,以此抚慰下午看到凶杀案的幼小心灵。
真是好奇害死猫,她只不过偷看一眼,就见到护工拿针管往隔壁阿伯的吊瓶里加料。
不出片刻,病床旁的心率检测器就呈现一条直线。
警察来后,护工还想狡辩,她立马提供录屏证据,当场破案。
从此以后,她的履历上可以吹一个“名侦探知愉”。
由于她是目击者,警方把她挪来警局做笔录,等她干完饭,就挪她回去。
难得出来,晏知愉买了很多小零食,轮椅后方的钩子上挂满五六个塑料袋。
买完所需,她遥控轮椅回警局,穿梭人群,去找办案警员。
远远就看到一个熟悉身影,她挪车停在人影隔壁,低头探过去,“哥哥,你怎么在这?”
13. 白光破雾
谢宴洲心脏停跳半拍,转过头,女孩活生生出现在面前,她上身穿着羽绒,下半身却穿着短裤病服,乱搭得真实。
他喉咙滚动,伸手掐一下女孩的脸,嘟嘟的肉实感。
晏知愉揉揉腮帮,敛眸瞪他一眼。
可她杏眼水润,眼神完全没有杀伤力,反倒让人心生恻隐。
一小时后,三人走出警署。
晏知愉的存在很好说明问题,警方也明白了所谓“特别委托”是好意的委托,而非不要命的那种。
临近傍晚,天色鹅黄,汉南洞开始热闹起来,街道上亮起五颜六色的霓虹招牌。
谢宴洲联系司机接送,三人坐在路边长木椅上等候。
晏知愉怀里恰好抱着三个热红薯,自己留了一个,另外两个拿给谢宴洲,“哥哥,你们吃。”
谢宴洲接过来,低眸望了眼纸袋,拿出一个,神情自若掰成两瓣,袋子移交给洛亦瞻。
洛亦瞻满目不置信,这红薯皮还带灰呢!
他们从小饮食考究,连米粒都看产地,谢少这顶级洁癖怎么吃得下去?
晏知愉将弃皮丢到随身带的垃圾袋上,转头见有人不吃她专门挑的流油蜜薯。
她遥控轮椅开到洛亦瞻面前,纳闷皱眉,“你为什么不吃?”
洛亦瞻抬眼对视,瞬间失了神,寒冬未过,可他却仿佛见到了春天。
缓了会,他理智回归,不忍拒绝,又吃不下嘴,转头求助谢宴洲。
“他过敏。”谢宴洲拿回袋子,放到轮椅后面的钩子上。
“哦哦,”晏知愉不再追究,唏嘘摇头,“真可怜。”
“欸,不是,我。”洛亦瞻当场怔愣,瞧见自家哥们嘴角转瞬即过的清浅弧度,他也只能认下“过敏”的说辞。
晏知愉乖乖偷听他们对话,私底下修改对财神哥哥的认知,他应该是中文系的韩国人。
不久,谢家司机开着宾利停在路边,亮着双闪灯,打开后车座。
谢宴洲推动轮椅,转头对洛亦瞻说:“你回别墅休息,明天让安夷给你预约航线。”
“那你呢?”洛亦瞻仍心有余悸,“不回去吗?”
“再等等。”谢宴洲没回头,弯腰抱起女孩进入后座。
晏知愉条件反射地勾住男人的脖颈,仰头向上看,男人的脸贴得极近,每个动作都很窝心,可眸色却一如既往冷淡。
谢宴洲帮她拉上安全带,放个软垫在她背后。
无意间看到她两膝发红,他脱下外搭薄衫,盖在她腿上。
衣衫残余男人的温热,贴实她发冷的膝盖。
晏知愉低眸往下看,衣角垂到地毯,弄脏了就不能穿,她有点过意不去。
斜眸望向男人,他如常的深沉内敛,脸上从没有过多的神态,也基本不和她说话,i人一个,不知道自己太e会不会给他造成困扰。
定制的皮椅座位很是舒坦,座驾也是限量款,她根据对方的用度,再次划掉对他身份的猜测,中文系的韩国人改为财阀家冷脸少爷,就读中文系。
司机将零食放到副驾驶,轮椅折叠放入后备箱,关上盖板,朝洛亦瞻浅浅鞠躬,回主驾驶开车。
看着车灯驶入主车道,洛亦瞻愣了数秒,严重怀疑自己没睡醒,被警方突然带走就算了。
他还看见什么,谢宴洲居然抱起一个女生!
那个远离异性到让人怀疑性取向的少爷,居然碰女生!还公主抱!
这个世界果然癫成他不认识的模样。
*
两人回到医院,到达楼层,护士却告知他们,原来住的病房已被查封,医院免费帮病患升到vip间。
谢宴洲根据地址推她坐电梯到顶层,司机跟随他们上楼,妥当放置自家少爷的生活用品。
晏知愉很满意新病房,里头布置和酒店差不多,有客厅和各种家电。
关键是有两张床,财神哥哥不用再睡小床啦!
她找出衣服,推着轮椅去洗澡。
打开花洒盛水,感天动地,终于有热水了。
又双叒误会他们关系的护士敲响房门,单独叫出谢宴洲。
“想必您也知道女友机智压制杀人犯的事迹,是这样,您女友入院后,她路过之地,总有人得去见上帝。”
护士抿抿嘴,害怕地探头望着浴室,再仰头看向男人,“所以请您务必看好女友,不要让她出来乱溜达。”
晏知愉扒拉在门板偷看他们,对视上护士担忧的小眼神,她脑补护士爱上病人哥哥的美剧。
这么快就搞上?还是不打扰了,她哼着小曲进浴室洗白白。
全身能碰水的地方都过水三遍,还放两只小黄鸭陪自己泡脚。洗好出来,潮雾蒸腾,她嫩白肌肤透出些薄粉。
浑身舒坦坐上轮椅开去阳台,将衣服丢进洗衣机。
客厅,李安夷带三个佣人布置病房。
他将笔记本放在办公桌,抬头向座椅上的男人汇报工作,“谢总,您要的报表都存在里面了,国内情况不乐观,您看……”
“你把其他人都送回京,其余的,我再想想。”
谢宴洲按揉眼角,起身走回内室,抬眼看,小兔子坐在轮椅上望天,薄瘦的身影如易碎白瓷,霞光碎落在她的发丝上,漾荡金芒波纹。
他缓缓走到她身后,调转轮椅方向。
“等下。”晏知愉举着手机继续拍摄,夕阳从南山塔边没入云层,晕开黄金渐变,远处的汉江化为橘子海,她仰起头,手机举高向背后的男人分享美景,“很美,对吧?”
谢宴洲定睛片刻,眸光从屏幕移向远处,再回落到少女的白净笑颜。
“嗯。”
两人到客厅,秘书和佣人已离去。
晏知愉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筷子,毫无顾忌地夹起糖醋排骨,“真好,白天只有青菜,我还以为哥哥嫌我饭量大,不给我吃肉了。”
谢宴洲眉间微蹙,佣人回传的菜单实拍都是晕素搭配,他们也不敢克扣她的饮食。
思忖一周,唯有护工才会饿到她出去买零食,想到这,他夹起水晶虾饺放到她碗里。
晏知愉看着虾饺,礼尚往来夹最喜欢的红烧茄子到对方碗里。
眼神斜睨沙发上整齐的男士衣服,她兴冲冲报喜:“浴室有热水了。”
“平时没热水?”谢宴洲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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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抬眸回视。
“没有。”她吞咽下食物,无力吐槽,“那个阿姨,不,杀人犯,她都是用冷水给我洗脸洗身体,说医院不给外籍提供热水,每次我都冷得要命。”
谢宴洲眼睫半敛,视线垂落到茄子上。
停顿半会儿,他点开桌面上的手机,删除昨晚发出的招聘信息。
晚间,晏知愉收到西幻影片面试成功的通知,一个月前她参加面试,原以为没戏,没想到机会来了。
角色还提升档次,从背景板换成有名字的美人鱼。
换作平时,她会不淡定地跳起来绕庭院开心跑两圈。
但现在,晏小瘸只能暗爽,点开邮箱查看剧本,嘴边的弧度却翘了半小时。
开拍时间定在明年1月,在那之前,她得快点恢复并学会潜水。
可目前,她弯腰轻碰小腿,由于语言不通,她至今不知道自己伤情如何,只能等明早再问问医生。
内室的灯光控制按键,镶嵌在两床中间的墙壁上,她调暗灯光,酝酿睡意。
晚饭后,男人留在客厅,她回了内间,两人共处一室,却无交集。
他们也算生死之交,可她至今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就连名字,她都怂唧唧地不敢问。
对方也一样,从不过问她的信息,楚河汉界分明,这样挺好,至少她不亏。
只是,他毕竟帮她这么多,单纯送神明祝福有点不厚道,得送些实物,她才能踏实点。
毫无头绪,她打开谷歌,搜索韩国男人喜欢什么礼物。
领带服饰,他们还是陌生人,送这个不合适;
电子产品,他现在用的就是全新苹果全家桶;
保健补品,晏知愉回想他抱她在怀里时,她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胸膛,结实有力,不需要再补了!
翻来看去,没有什么好提议。
她把手机放在枕头下,先睡觉,明天再想。
快入眠时,内室的门从外轻轻推开,杜松混杂迷迭香的气息漫了进来,清冽,冷感。
耳闻两床中间蓝色薄帘拉上去的声响,她缓缓睁眼。
视线模糊,隐隐约约看到男人脱衣服的剪影。
男人两手放在内衬边缘,往上拉,脱下,紧接着,他俯下腰,推落裤子。
帘布映衬他发达的肌肉轮廓,紧致的公狗腰若隐若现。
晏知愉瞳孔放大,彻底清醒。
第一次看不能播,还是直播,她羞得拉起被单掩面埋头,心脏急速博动,扑通扑通的声音响彻被窝。
谢宴洲换完睡衣,拉开隔帘,瞳孔往下移,看见隔壁床鼓个包。
他半腰弯俯,冷白食指勾下女孩的被单,瞧着她脸红至耳根,他抬高手背贴上她额头。
毫无预兆被触碰,异香侵入鼻腔。
晏知愉睫毛轻抖,索性装睡。
女孩肩膀微微颤动,不知道是不是又做恶梦,摸着没发烧。
谢宴洲手掌往下,拉好她的被单,熄灯。
病房陷入黑暗,冷香挥发,漫延。
听到邻床躺下,晏知愉缓缓松口气,衣料摩挲的声音清晰入耳,她呼吸微滞,转身睡往另一侧。
14. 白光破雾
不知道是不是环境加持的缘故,晏知愉一夜无梦。
第二天,她难得早上就醒来,迷迷糊糊坐直。
萦绕一夜的寒香消失殆尽,清亮的阳光鼓满布艺窗帘。
病房内微亮金光,她恍若住在透光的纸灯笼中。
内室只有她一人,邻床被褥收拾整齐,床尾放了套男士睡衣。
今天是工作日,他人不在,不知道是去上学还是上班了。
财神哥哥是个讲究人,病房内原装的可调动物品,全都被他带来的佣人置换更新。
连同她那一份,除了病服,其余全都替换。
病房的饮用水换成济州三多水,通用棉质被单换成蚕丝床褥,沐浴用品也换成他用的品牌。
深受他照顾,她颇为不好意思。
思绪乱飘间,阳台门从外面推开,一个身前系着黑白围裙的陌生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朝她深深鞠躬,夹带口音地说着中文:“您好,要下来走走吗?”
猜想对方是新护工,晏知愉点点头。
护工动作轻柔地扶她坐上轮椅,带她到水池边洗漱,整理完便推她去外间。
客厅已经早变样,不知从哪里搬来办公桌,还有传真打印一体机。
扬目望去,财神哥哥坐在办公桌后面。
窗前的百褶窗落下颗粒阳光,淡淡地在他脸上分割光影。
他佩戴耳机,薄唇讲着正宗的伦敦腔英语,身旁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晏知愉原想打招呼,看到他们全神贯注的样子,她不敢打扰。
悬在喉咙的招呼语,转然咽回去。
“先吃早餐。”护工扶她坐到沙发上,在木桌前摆下小笼包和人参鸡粥,“请慢用,我先进屋打扫。”
晏知愉看了眼身旁男人,不知道他们吃了没,转头拿起汤勺舀掉香菜和葱,自顾自吃早餐。
开完会,谢宴洲摘下耳机,着手校对十年以来今也集团的财务报表。
董事会都知道有猫腻,回传的数据却做得滴水不漏。
李安夷侧身,提交一份不对劲的赔偿申报表给老板:“21年7月份,货船撞上美国佛蒙特州博莫森湖兔子岛,货损兼赔偿金额5亿美元,赔这么多却没有留单。”
谢宴洲接过手,细看一眼,双眉蹙动。
晏知愉耳尖微动,停下筷子,安静等他们的后话。
她也不是故意偷听,只是这个岛她太熟悉,就是她私宅同片湖泊。
而且,去年7月份,被撞的不是兔子岛,是她的松鼠岛!至今还没赔偿!
“哥哥,”她抬眼看向他们,忍不住打断,“你看的是假新闻哦。”
谢宴洲抬下眼,转头与秘书对视一秒,两人交换个眼神。
他起身绕过办公桌,弯腰坐到她身旁,“真相是什么?”
“货船撞的不是兔子岛是松鼠岛!”想起来就气,晏知愉小嘴叭叭抱怨。
谢宴洲眸光停留在她脸上,第一次看清小兔子真容。
她的眼睛很漂亮,淡琥珀色,如薄茶清透,又泛着晨露光泽,鼻梁细高自带阴影,生气时的神态比平时更为生动。
难怪洛亦瞻念念不忘,昨晚弹一晚微信索要她的信息。
他敛了敛神,缓缓开口,“你怎么知道?”
“我,”三年前,晏知愉把全部积蓄偷偷用来买小岛,目前还不敢让人知道她小岛酋长的身份。
脑海浮现岛上椰子林,她迅速转口,“去年七月,我刚好在松鼠岛兼职采椰子,货轮撞岛那天,我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她面不改色编造谎言,夹带百分之八十的真相。
谢宴洲瞄一眼她的小身板,转头望向秘书,“安夷,查下实况。”
晏知愉近距离平视这张俊美的脸,男人目露讶异,转而眉间沉笼冷肃。
终于从他脸上看到淡漠以外的表情,可他们为什么要查美国的事?难不成撞她岛的船是他们家的?
她侧头看桌面上厚叠的数据纸页,再对比两个男人。
穿西装的男人像教师,财神哥哥穿着潮牌,倒像个学生。
“哥哥,你是在工作还是在做作业?”她有点怀疑男人的年龄。
谢宴洲跟着她的目光,视线轻飘飘扫过桌上文件,又回到她脸上。
他耀黑的眼眸拂过笑意,唇角微勾:“期末课题。”
闻言,晏知愉神情微滞,亏她喊他那么久哥哥,原来他比自己小。
莫名觉得自己被耍,她挺直腰杆,强烈要求:“我毕业了,比你大,你要叫我姐姐。”
谢宴洲眼底划过暗光,双眸倒映小兔子青涩的眉眼。
他原是不想暴露身份,却没想到她的脑回路异于常人。
“我比你大。”
语落,他两手按着膝盖,起身回位。
晏知愉不信他的说辞,猛不丁牵住他尾指,仰头往上望。
谢宴洲神情微滞,扭头回视。
女孩澄澈的杏眼狡黠灵动,松开蜷紧的掌心,粉唇翕动:“大几岁?”
谢宴洲打量她与气质搭不上边的鹅蛋脸,无法判断她是否成年,不过,她比他小,这点毋庸置疑。
“大很多。”他笼统地给个答案,结束话题。
晏知愉目送颇具少年感的背影,心里默默推算。
比她大很多且还需要完成期末课题的人群,就剩博士,可哪有博士课题是研究美国小岛撞船事故?
这不扯淡吗?她回头继续干饭,权当他是傲娇不肯改口。
吃完早餐,护士过来敲门,通知她去复检和换药。
护工推她回到原先楼层找医生,晏知愉坐在轮椅上看剧本。
敏感觉察过道双侧的人有意无意地闪躲,她掀起眼睫,发现大家真的在回避她,隔空眼神接触,都迅速别开脸。
他们越是躲避,她越是好奇,抬杠地仰起下巴故意看人。
转眼间,到了医生办公室,她委托护工问脚伤得何时才能恢复,对方尽责尽力帮她沟通。
晏知愉趁机偷瞄工作人员,他们也是回避态度,对她很是敷衍。
护士帮她换完药和重包伤口,简单交代多练习行走,再修养一周,便匆匆离开。
她眉心起了皱褶,抬头面向护工:“麻烦您打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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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每个人见到我都像见到鬼一样?”
实际上,护工一路都听着“死神来了”的惊呼,可她断然不敢翻译。
两人慢慢回去,往日拥挤的长廊空荡荡,晏知愉越想越诡异。
到了顶层,她闷闷不乐抬起眼帘,发现这层也过于安静。
示意护工松开推把,她独自遥控轮椅来回查看每间病房,除了护士站和医生办公室,其余都没住人。
所以医院安排她住进vip,实则是要隔绝她?想不通院方这么做的动机。
这种情况和她在幼儿园被孤立的情况很像,晏知愉眼睫半敛,郁郁寡欢回到病房。
心情不好,她没有在客厅逗留,径直推到内室,爬上床,打开液晶电视看《小企鹅Pororo》。(loopy表情包起源的动画片)
谢宴洲听到动画片的声音,缓缓抬头,家里随同过来的女仆在向李安夷汇报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停下工作,端起咖啡。
听闻医院的冷暴力,他眉眼稍抬,放下瓷杯,起身踱步到内室门前,透过木门中央的玻璃望进里面。
小兔子挎着小脸,半身盖着被子,乖巧地坐在床上看动画片,她听不懂韩语,就拿手机实时翻译成英文。
谢宴洲收回眼神,叮嘱女仆别在她面前提及医院的流言蜚语。
午饭时间,李安夷和女仆回别墅休息。
病房内,两人安静用餐。
连续看五集动画,晏知愉心情好了点,转念想着宁愿气死别人也不委屈自己。
她憋起一肚子坏水,既然医院的人怕她,那她更要去吓他们,午睡醒来就一层一层溜达。
想通了,胃口就来了,低眼却看见辣红红的韩式拌面,她很讨厌生黄瓜的一切搭配,吃不到两口,就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擦嘴,“我吃饱了。”
她调转轮椅,回去吃零食。
谢宴洲目视别扭的小身影,视线微凝,垂眸回到桌面,她的碗内还剩三分之二。
一生气就不吃饭,女孩子都这样吗?
用完午餐,他重新回去工作,佣人进来收拾餐盒,洛亦瞻跟着过来,左手捧着一大束嫩粉郁金香,右手拎了个水果篮。
两人同在鸦儿胡同长大,认识这么久,谢宴洲还是头一次见他打扮得花里胡哨。
全副西装搭配大背头,橘味香水远飘十里,皮鞋至少垫2厘米。
“妹妹呢?”洛亦瞻探头寻找,激动得毛手毛脚。
谢宴洲眉心微微蹙动,“小声点,她在睡。”
洛亦瞻隔着玻璃窗看向内室,布帘拉得紧实,看不到人。
视线往下,两对并排的床脚,他登时瞪大眼睛。
“你晚上和她睡一起?”
“两张床。”谢宴洲走到他身后,朝里面瞥一眼,床帘有效保护她的隐私。
洛亦瞻松口气,缓缓回身。
稍会儿,他眉心蹙成直线,抬眼看向对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样真的好吗?”
“想什么呢?”谢宴洲返身坐到沙发,左腿搭上右腿,脖颈略仰,慢悠悠开口,“她未成年。”
15. 白光破雾
“啊?”洛亦瞻瞬间明了,谢少还是一如既往抗拒女人。
里面那个还是小孩,所以他还能好好相待。
他就不一样了,好女孩就该尽早把握。
洛亦瞻将礼品放上木桌,大咧咧坐到谢宴洲身旁,算盘打到崩珠:“等她醒来,我就去要微信,先做朋友,再等她长大。”
谢宴洲睫羽微压,斜眼看去,对方不似在开玩笑。
他薄唇紧抿,不予置喙。
两小时后,晏知愉一觉醒来,下床喝杯水酝酿气势,坐上轮椅去楼下吓人。
护工要跟着,被她婉拒。
经过客厅,发现没人,她猜测财神弟弟和他朋友去上课了。
回到原先住的楼层,值班护士一看到她,两眼瞬即瞪大,掉头就跑。
她故意开慢慢,折腾每个人心惊肉跳,主打她不快活,伤她心的人也别想好过。
巡逻到长廊尽头,左侧病房突然打开,一个大妈走出来,身旁带着一个和尚,大妈手指着她,絮絮叨叨。
和尚听完走在她面前,单手比个姿势,原地坐下,嘴里开始念经。
晏知愉逡巡四周,周围的人纷纷躲回室内。
估摸这群西八把她当邪祟,都2022年了,还这么迷信。
一点亏都吃不了,她淡定点开翻译软件,唇际勾起嘲讽:“佛祖在西天,渡不了南韩。”
顶楼病房,谢宴洲接到医院电话,误会他们关系的护士恳求他到楼下抓小兔子,说超度她的和尚被气到当场发疯。
活人还超度上了?真是稀奇。
他嗤笑一声,冷冰冰回复:“不去。”
洛亦瞻被迫留下来帮忙整理职务侵占数据,听到电话,他竖起耳朵。
方才两人出去一趟,回来就听女仆汇报妹妹独自下楼,为了见她,他牺牲惨重。
难得听见谢少的私人号码接到韩语来电,他试探询问:“是妹妹吗?”
“不是。”谢宴洲放下手机,目光回落到屏幕上,缓会儿,他冷不丁开口,“她在六楼。”
“好咧。”洛亦瞻收到明示,迅速反应过来,急匆匆整理仪容仪表,起身跑出去。
李安夷观瞻满心期待的背影,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提交女孩的身份调查表。
“谢总,她虽不是谢董派来的,但无迹可寻,来路不明。”
谢宴洲暂停工作,接过报告,小兔子本名为Aurora,美籍华裔,现年21岁。
他犀利的眸光定格在年纪那一栏,连毕业学校都查不到,确实很奇怪。
自打他生父扶小三上位后,他们总往他身边塞女人,有次还直接送具裸体到床上。
故此,对于小兔子这个意外来宾,他更是不得不防。
“不过,她看起来弱小天真,问题不大。”李安夷抬了抬镜框,落下判断。
“呵?”谢宴洲听笑了,敛敛睫,指尖捏着纸张投进碎纸机,不急不徐转眸看向秘书,“人不可貌相。”
忽然起了兴致,想看小兔子怎么气疯人,他离开座位,走向门口。
李安夷紧随脚步,两人刚出病房,就看到长廊尽头滑出来一只轮椅。
晏知愉趁乱逃回来,远远见到财神弟弟,她急兔猛进,开着轮椅奔过去。
谢宴洲定在原地,看着小兔子开轮椅还能狂飙,他转头调笑秘书:“弱小?”
还没回头,他就被猛地抱住,女孩扑到他身上,紧紧环抱他的腰,他身形一僵,垂下长睫。
“弟弟,医院欺负我。”晏知愉左右旋着脑袋拱他的腰,瘪嘴啜泣。
她在韩的唯一倾诉人就是他了,只能找他哭。
谢宴洲眉头皱起,拉下她扒在他腰间的双臂。
在外面不是很凶吗?怎么一回来就变样?
女孩抱紧不松手,哭声越来越大,激动得双肩发颤。
腹部的衣料渐渐被浸湿,他迟疑片刻,松开手,任由她宣泄,转身给秘书一个眼神。
李安夷收敛吃惊表情,走远下楼,拿起手机联系相关人员。
顶头灯管眩开米黄光波,过道上略带灰尘的瓷砖折射微光。
两侧房门紧闭,长廊回响女孩一下一下的抽噎声。
谢宴洲目光投向远处,静默许久,感觉女孩的情绪稳定些,他视线往下,放低声调,“怎么了?”
晏知愉没有回应,依旧趴在他的腰间,顿会,她抓起他一只手掌,摊开掌心按在自己头顶。
“你轻轻拍拍。”哭太久,她喉咙发干,嗓音委屈又软绵。
冒犯他还要他哄,谢宴洲眉心微凝往下看,小兔子可真是惊喜连连。
掌心在她头顶停留数秒,顺着她的侧颜滑下去,他微收手掌,虎口扣住她的下巴,勾起她的脸。
女孩纤长睫毛悬挂晶莹泪露,眼皮连至眼尾染着红晕,琥珀色的鹿瞳盛满水光,迷芒地看着他。
谢宴洲凝视梨花带雨的娇容,呼吸浅浅放缓,再度问她发生了什么?
明知实情,却偏要再问,为的就是心安,他还没大度到容下来路不明又撒谎的人。
他一问,晏知愉心头的委屈劲又涌上来,眼泪收都收不住。
“医院嫌我晦气,他们躲我,还叫秃驴超度我,我……我就和秃驴讲佛祖的起源,以此证明佛祖不会保佑南韩,那和尚业务不熟,就神经质了。”
倒是能说会道,谢宴洲缓缓松开虎口,掌心移到她的后脑勺,很不熟练地把握力道,轻拍。
晏知愉两手攥紧他的衬衣,鼻息一抽一抽,慢慢收声。
情绪逐渐安稳,她低下头,看见男人的衣服濡湿一片。
“弟弟,对不起,弄脏你了。”她轻声道歉,缓缓松手。
斜眸瞥见男人腰间的衣服也起了褶皱,更过意不去了。
谢宴洲听着她一次两次喊他“弟弟”,心底略微烦躁。
他收回安慰的掌心,两指合拢捏住她面颊,稍一使力,抬起她的脸。
晏知愉两眼无辜地仰视,以为他在气她弄污衣服。
两颊被捏得紧紧,她也不反抗。
“你别生气,我赔你。”见对方纹丝不动,她再弱弱追补:“赔衣服外,我再请你吃土豆脊骨汤。”
昨天在小红书上看到临近美食安利,她馋得不行,本想做人情礼,现在倒成了赔罪餐。
看她支吾其词谈条件,谢宴洲鼻息溢出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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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似无轻笑,沉冷的嗓音微磁:“叫哥哥。”
晏知愉愣了半秒,眼睛眨巴两下,原来是介意这个。
她能伸能屈,马上顺坡下滑,糯糯喊声“哥哥”。
谢宴洲松开手,就此放了她。
转身走到轮椅后面,握着把手,慢慢推她回房。
地板刚拖过,空中弥散清爽柠檬香。
谢宴洲推着轮椅到阳台,葵色光斑耀入眼眸,他眯了眯眼,侧身往前,拿下不锈钢横栏上的胡萝卜毛巾。
心想尽快恢复,晏知愉立马制止他的帮助,“哥哥去换衣服吧,我自己来。”
谢宴洲顺手拉下毛巾递给她,转身穿梭回室内。
走到衣柜前找衣服,女仆上前帮忙,他昂着下巴朝阳台方向点了点,示意她去照看那边。
午后阳光炙热,晏知愉晒得额头微烫,她半站起身,掬起冷水洗把脸。
对面的银镜倒映她眼眶微红,后知后觉哭那么久,她深感丢人,耳垂也渐渐熟红。
两脚着地,她慢吞吞伸直腿,两手按在周围可借助的物品上,一步一步尝试独立行走。
女仆推着轮椅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盯紧她别摔。
晏知愉徐缓坐到床沿,转头发现床头柜上摆放一束粉色郁金香,她好奇地问护工。
护工摇头表示不知情,掌心朝下,恭敬地指向透明花瓶下的水果拼盘,“您慢用。”
晏知愉凝视奇异果与草莓双拼的水果盘,一旁还搭配炼乳蘸料。
她指尖抬了抬,拿起最大那颗草莓,握在掌心,挪步扶墙走出去。
谢宴洲换了件米灰色的衬衣,坐回办公桌忙碌,手机响起铃声,他接起电话。
洛亦瞻炸呼呼发言:“我和安夷一起处理楼下的事,今天估计没时间再上去了。你和妹妹提下我,要说我贼帅,你问她喜欢吃什么,我下次带给她。”
谢宴洲捏捏眉心,敷衍地“嗯”几声。
听见拖鞋一沓一沓走动的声音,他掀起眼帘,就见到小兔子扶着墙,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对面挂断电话,他滑下手机,静静地等着她。
晏知愉走没两步就双腿酸麻,缓步到男人身边,她径直落座到旁边座位。
“手伸出来。”她轻唤对方,男人摊开掌心,她轻轻将草莓放上去,“最大那颗给你。”
谢宴洲收下草莓,饱满红润的果肉散发酸涩香气,这还是洛亦瞻特地从日本空运过来的古都华品种。
想起那个恋爱脑,他转口向她介绍:“送花和水果的,是昨天在警局那个男生。”
“番薯过敏的弟弟吗?”晏知愉仰脸对视,回忆是哪个人。
洛亦瞻比谢宴洲大两个月,从小到大都自称哥,而在小兔子这里,他也成了弟弟。
谢宴洲只代为转达,不包辟谣,他唇角微勾,颔首给她肯定的答案。
晏知愉双手空空,摸着手把解闷,想了想,决定约两人干饭。
她昂起下颚,“今晚我请你们吃饭,你帮我问问他有没有空。”
谢宴洲咬下草莓,健康唇色染上鲜红。
听到她的提议,他缓缓转头,嘴角延展不明笑意,直截了当,“他没空。”
16. 白光破雾
“可惜了。”晏知愉晃晃脑袋,“你先学习,我去换衣服。”
两手按着木桌,她缓缓站起身,又扶着墙走回去。
谢宴洲看着她颤巍巍的背影,直至衣角拐入内室。
他收回目光,轻咬剩余的草莓尖尖。
电脑屏幕上,秘书处反馈已经暗中收集好所有数目对不上的财务证据,等待下一步指示。
上回小兔子指出的撞船真相给他提供新思路,他让下属转变调查方向,果然原报表错漏百出。
有时局中人会一叶障目,旁观者才有上帝视角的突破口。
秘书处还发来一份人物名单,排序按照侵占金额大小排列。
点开表格,看到第一栏的名字,他额角青筋抽了抽。
*
晏知愉回内室挑拣,选了条avouavou桑蚕丝黄碎花连衣裙。
购买时店员介绍这件是裴智秀出演的《安娜》角色裙,活泼明亮的花色,正适合和弟弟吃饭时穿,装扮完,她开着轮椅去客厅。
时间还早,谢宴洲眉眼专注盯着屏幕,悠悠和她说声等会。
她乖乖走到方才的位置,拿起剧本,坐在一旁安静等待。
下午的阳光隔着百叶窗洒落在他们头顶,将他们的发丝染成金棕色。
看到办公桌前有打印机,她侧过头,嘴甜甜:“弟弟,我能用打印机吗?”
谢宴洲打字的手指微顿,语调不急不徐,“不能。”
为什么拒绝她?明明纸还有很多,晏知愉歪头看他淡漠的侧脸。
思索片刻,她换个称呼再试,“哥哥,我能用打印机吗?”
默了一会儿,谢宴洲轻轻“嗯”了下,声音里几无情绪。
“嘿嘿,谢谢哥哥。”晏知愉嘴角弯弯打印剧本,心底偷偷嘴他没大没小。
身旁雏菊色扎眼,谢宴洲侧眸望去,小兔子白得反光,穿的裙子稍显成熟。
余光瞥见她打印的内容,首页写着《TheMermaid》(美人鱼)。
他神色微凝,很怀疑下属调查错她的信息。
日头逐渐偏西,百叶窗落下越发浓稠的阳光。
冬季的夜晚总是提前到来,他看了眼屏幕下方,转头看向隔壁,“走吧。”
晏知愉还沉浸在默背台词中,愣了愣,点头。
她放下剧本,缓缓套上杏色廓型外套。
童话书都能看到入迷,真的21岁吗?
谢宴洲穿上纯黑毛呢外套,整理领口,让女仆提前下班。
晏知愉坐到轮椅上,拿出手机报了饭店地址,谢宴洲俯瞰她的屏幕导航,记下地址,慢慢推她出病房。
两人虽各自戴着黑白口罩,可气质难掩,下楼到上街一路上频频有路人驻足看他们,而谢宴洲的保镖则一直在暗处跟着。
天色逐渐灰茫黯淡,晚饭的店铺距离医院两条街,步行也不远,晏知愉坐在轮椅上,眼睛一眨不眨,新奇地看路面橱窗。
然而,上方却是另一番景象,谢宴洲低眸审视女孩的举动,这些天,他仍看不透。
口罩太大,女孩戴不紧,只能交叉拉绳再戴上,长相明艳却偏偏镶嵌纯稚的眼睛。
往往无害的外表,最能给人致命一击。
他与父亲的较量进入白热化,这个节骨眼,她突然蹦出来,他无法不起疑。
晏知愉觉察灼灼视线,仰起头,正好对上一双阴翳的黑眸。
霍然想起昨晚没洗头,坏了,他该不会看到头屑了吧?她立即举起双手捂住头顶,出声警告:“你不许看。”
思绪顷刻被打乱,谢宴洲缓缓更换肺叶气息,眸光放远。
二十分钟后,两人到达小饭馆,选了个不碍人的偏僻角落,面对面入座。
店内人头攒动,木制桌椅坐满宾客,谢宴洲望着墙壁上手写的菜单,有种不真实感。
这是他人生中首次踏入不入流的地方用餐,他也从未想过,第一次和女孩吃饭,吃的竟是路边不知名小饭馆。
餐馆阿姨拿了两份菜单上来,热情介绍特色菜,晏知愉听不懂,好在菜单上有标注中文,她按照攻略点了土豆脊骨汤和鸡蛋糕,余下让对面自助,“别客气,姐姐有钱。”
谢宴洲翻菜单的手指微顿,掀眸望她一眼,女孩眸中闪着期待,他抿抿嘴,止住纠正话语。
点好菜,他抬起手机,联系秘书重查女孩来历。
阿姨很快端来一大盆脊骨汤,上面铺满苏叶,文火慢炖,锅底咕噜咕噜,白雾腾腾升起,浓郁辛香味飘浮至半空。
两人隔雾相看,朦朦胧胧。
晏知愉拍照留念,再拿起勺子盛了碗肉给对面,谢宴洲两手接下,看她也给自己盛一大碗。
女孩安静吃饭,看得出来,她的吃相受到规训。只不过,规训效果貌似一般,她在礼仪内尽可能地大口干饭,樱粉唇瓣沾到辣椒粉,染上一点薄红,莫名地挑动他的味蕾。
很讨厌情绪受到牵制的感觉,谢宴洲移开眼,拿起勺子轻轻搅动浓稠汤汁。
看对方吃得兴致缺缺,晏知愉筷子缓停,“你不喜欢吗?”
“烫。”
思考被打断,谢宴洲昂起头,掩饰性回她一句。
“哦哦,你要不拿过来,姐姐给你呼呼。”晏知愉姐瘾上头,很愿意照顾财阀小少爷。
谢宴洲抬眸望向对面,眼底晕开冷色,淡漠地回她:“不用。”
晏知愉也不勉强,挪动鸡蛋糕到他面前,“这个不烫。”
看着小少爷用筷子挖下一角,她表扬自己真贴心。
吃着吃着,总听到“哎一古”的声音。
她抬头环视,周边食客对着他们这桌指指点点。
“他们在说什么?”她问对面的本国人。
谢宴洲从进店就注意到了,食客们在赞叹小兔子的样貌,有的在打听她属于哪个女团,有的在说她是艺人,还有人四处找摄像头,怀疑在拍剧。
他还在想怎么和她说,就看到小兔子一脸明白的表情。
“我知道了,他们肯定把你当人形榨菜。”晏知愉自信满满,还教他注意安全,“你要小心哦,你长这样,很容易让人有坏心思。”
小兔子脑回路还真是清奇,谢宴洲悬在喉咙的话语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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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哄哄的氛围让他略感不适,他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吃完我们快回去。”
“好,你放心,姐姐会保护你的。”
真是个小可怜,晏知愉脑补他被色眯眯骚扰的画面,瞬间保护欲爆满。
谢宴洲握着筷子的手指蜷了蜷,很想上前捂住她的嘴。
手机弹窗,李安夷回复收到,并汇报陈董职务侵占证据收集完毕,等待下一步指示。
谢宴洲敛了敛睫,长指飞快在屏幕上敲下几行字:【先送李姨和我妈去美国。】
两人出饭店时,天幕全黑,城市半空的N首尔塔亮起莹光,寒风凛冽,晏知愉缩了缩脖子。
谢宴洲留意到她肩膀微颤,加快脚下步履。
路上行人不多,临街店铺点亮各色灯光。
晏知愉感觉到男人的步伐明显比来时加快许多,担心他是被饭店的人吓到了,她歪头往后看,没人追上来。
“没人跟着我们,不用怕哦。”她仰起头,轻声安慰。
怕什么?
谢宴洲低头对视乖巧的小脸,思忖两秒,意会过来,脚步慢慢放缓。
晏知愉收回头,有点无聊,她试试晃晃脚丫,总坐在轮椅上,下肢轻微水肿。
晃着晃着,抬眸发现路中央有个排水口没有井盖,她又昂起下巴找话:“弟弟,那里有安全隐患,用不用报路政?”
谢宴洲站定脚步,这次,他不打算再纵容她,大手一伸,捂住她的嘴。
“管好你自己。”掌心触碰到她柔软的唇瓣,他很不适应地避开,却又看到她柳眉轻蹙,继续抱怨:“可是弟弟……”
晏知愉话还没说完,嘴巴再次被捂住,她双眼怔怔往上望,可男人无动于衷,到底哪里惹他了?
两手并用都掰不下一只手掌,想了想,肯定又是称呼问题,她呜呜挣扎两声,含糊叫出“哥哥”。
街边假装路人的保镖看到这一幕,全都逐渐往老板身边靠拢。
在他们看来,老板好像要做当街捂死人的法外狂徒。
谢宴洲感知到他们靠近,冷眼扫向领头那位,斜了斜眼神,示意他们退下。
晏知愉趁男人走神,用力掰下他的手,娇嗔:“哥哥,我的润唇膏都被你蹭没了。”
谢宴洲垂眼淡睨她粉唇潋滟,收回手,掌心残留她呼吸的余热,一点一点,有些痒。
他别过脸,凉薄的音色落下告诫:“注意你的言论。”
“怎么?”晏知愉从口袋中摸出润唇膏补涂,不知死活挑衅,“我再叫你弟弟,你就要打我屁屁吗?”
两人就这样,站在下水井缺口前拌嘴。
谢宴洲心中涌出难以言喻的燥,26年人生经历中,还没有人敢这么和他吵。
他的生存环境中不会有吵闹,一旦起争执,非死即伤或入狱。
而在小兔子这里,事情最坏的结果就是打屁屁。
凝滞的空气恢复流动,他摇摇头,鼻息透出一丝淡笑。
怎么就和小孩子杠上了?
晏知愉看他不明所以的轻笑,她气嘟嘟的两腮憋回去,内心开始恐慌,不会又气疯一个吧?
17. 白光破雾
谢宴洲看她娇憨怒瞪又转瞬茫然,果然小孩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他忍不住掐了掐她腮帮,“我不打小孩。”
松开手,他电联水资源厅,上报隐患。
“他们晚点会过来。”挂完电话,手机收回兜里,推着她从侧边远离空洞。
晏知愉仰起脸,唇角漾出满意浅笑。
在心里夸他是个好宝宝,就是死脑筋要人叫他哥哥。
笑颜慢慢敛回,她低下头。
以后还是顺着他好了,反正也就这几天,双脚恢复就回国,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是不会再见面的了。
行进到医院路口,一对勾肩搭背的情侣擦肩而过。
男人脖上挂着大金链,女人一身紧身豹纹裙,两人大肆在街上亲热,十足辣眼睛。
可晏知愉还是八卦地侧头张望,猜测他们是否会当街亲亲。
她还从未在现实中近距离看到kiss,想观摩下以备日后拍戏应用。
谢宴洲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轻微侧身,故意挡住她的视线。
“别挡我看啵啵。”
她上手推开男人的腰,隔着衣衫,无意间触碰到骤然绷紧的肌肉。
推搡多次都无效,蚍蜉之力撼动不了他半分,反倒是摸到他硬邦邦的腹外斜肌。
怎么这么硬?注意力一瞬转移。
她右手抬指按两下男人腰腹,左手摸摸自己柔软的腰肢。
谢宴洲呼吸一滞,眉心压低,看揩油的小手乱摸,她还对比上了。
他眸底如滴入墨汁,愈发黯色,抿了抿唇,拽住她手腕。
“摸够没有?”
“没有,我还没探测出为何你硬硬我软软。”晏知愉仰起脸,明亮杏眸漾动无辜。
谢宴洲掌心拢紧,沉下呼吸,尽量保持镇定。
腰身半弯,缓缓将她的手放回她的膝盖上。
小兔子还仰着巴掌脸等答案,面对这没边界的小傻子,他选择自我调节情绪。
只能怪美国文化太开放,而他却是保守派。
两手贴住女孩脸颊,掰她的头回正面。
他谆谆落下一句:“你长大后会后悔的。”
“我成年了,比你大。”晏知愉倔强反驳,想抬头怼他,脸却被死死按着向前看。
“呦,这不是小老弟吗?”
身后突然传来招呼声,谢宴洲松开手,往后望去。
方才那对情侣返身回到他们面前,男人油光满面,两眼滴溜溜在他们之间瞟来瞟去。
顶空有盏路灯,借着明黄灯光,晏知愉看清男人满脸痘坑的面容,他隔壁的女人怎么吃得下去?
“我还以为看错。”男人咧出古怪微笑,视线游离到她腿上,再抬眼看向她身后,挑挑眉,“原来你恋残啊,性癖倒是独特,好好玩,哥哥绝对保密。”
男人走前一步,弯下腰,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小残废长得挺漂亮。”
谢宴洲手掌蜷紧轮椅握把,眉宇霎时间染上狠色,“滚。”
“哎,别气嘛。”男人不依不饶,甚至还当他们的面,嘴巴糊到半搂在怀的女人脸上,“我这个一夜七百万韩元,你的呢?”
谢宴洲下颚线绷紧,眼底愠色渐浓,抬指勾勾附近的保镖。
保镖迅速汇合,刚要动手,就听见声音很软,内容却很脏的不雅言论。
“诅咒反弹,你才残废,你还鸟小小。”晏知愉骂完,食指和拇指闭合,比出韩男破防手势。
不确定对方是不是韩国人,但她相信他懂这个侮辱暗示。
谢宴洲表情瞬间凝固,张开手掌捂住小兔子的嘴,俯身到她耳边:“乖,不能说脏话。”
“我不乖,我就坏。”晏知愉可没那么好说话,她用力掰开他的手,气得站起来,“鸟小小又不是晋江违禁词,不算脏。”
晋江?违禁词?
谢宴洲眉心收拢,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看她蓄势往前,谢宴洲当即伸出长臂揽住她的肩膀,勾她坐回轮椅。
保镖们趁时间围拢成人墙,隔绝两拨人。
对面男人察觉大事不妙,登时甩下女伴,转身就跑。
保镖在后面紧追,追到半路,前头就传回高声尖叫,男人半途没了踪影。
保镖见状分成两拨,一拨留在排水口等待指示,另一拨回去找老板。
突然窜出一群黑衣人,晏知愉也被吓了一跳,见他们原路折返,她心慌慌。
深受黑.帮影片影响,她判定这群人不是追债就是寻仇,小老百姓还是别掺和。
保命要紧,她遥控轮椅,仰头喊身后男人:“快,你站上轮椅后面的踏板,我带你跑。”
谢宴洲微不可察挑下眉,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不等他思考,小兔子又急声催促。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所谓的“踏板”。
轮椅底下还真安了两个成年人可站的木制脚踏板,他怎么没印象租轮椅时有这个配套。
“快呀,他们是黑.帮,我们惹不起。”
谢宴洲抬眼看街上跟着的六个下属,路旁停着奔驰里还有四人随时候命。
若他们是黑.帮,那他这个雇主又算什么?
晏知愉看他迟钝的模样,以为他吓坏了。
心急得要死,抬手拍拍他大腿再次催促。
谢宴洲眉骨跳了下,做好心理建设,站上踏板,重心往前,两手按在椅子靠板上。
“站好哦,害怕就搂紧姐姐的肩膀。”晏知愉按下加快按键,带着他飞奔。
轮椅承重力很好,她像在开轮椅版鬼火。
夜风轻吹,半空中轻絮飘扬,首尔降下今年第一场雪。
谢宴洲抬头望去,雪花细如白雨。
他目光游动,随着雪落,停在女孩白皙光滑的手背上,小兔子专注前路,发丝轻飘,眼睛眨也不眨。
人小小,就带着他逃跑。
水泥地面倒映两人飞疾的灰影,轮椅速度很快,影子拽伸如金鱼游尾。
一口气逃回医院,晏知愉极速刹停,转头见没人追上来,呼吸渐渐平稳,“安全了。”
谢宴洲踏落平地,心情有点微妙。
眸中暗流涌动,缓了缓,他握住轮椅把手,推她进入楼栋。
返回病房,两人各做各事。
晏知愉琢磨今晚弟弟没动两下筷子,应该是不喜欢她选的菜式,于是找出前几天买的零食,抱去客厅。
谢宴洲回归工作状态,倒杯冰水放在桌面。
刚坐下,就看到小兔子扶着墙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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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下一大袋零食。
“弟弟吃。”晏知愉空投喂食,不等对方反应,转身去浴室洗头。
想起他一路盯着自己头顶,很社死。
谢宴洲眉心蹙紧,冷白指尖挑开薄膜袋,琳琅满目的果脯肉干棉花糖映入眼帘。
想明白她的动机,他唇角微勾,拿出无花果干。
李安夷吩咐保镖捞出下水道的人,回医院问老板怎么处理。
一进病房,就看到桌面凌乱堆放《美人鱼》故事本和零食,老板从小不吃外面食物,只能是女孩放的了。
李安夷弯腰收拾,转眼就见老板手里拿着一袋果干。
他眸光微顿,怀疑加班到眼花,揉揉眼再看。
谢宴洲觉察他异样的眼神,举袋到他面前,“吃吗?”
“不,不用了。”李安夷抬抬镜框,加速整理桌面,拿起故事本询问,“这份放哪里?”
“放最上面。”谢宴洲神情淡然,点开秘书团整理的审查表。
“陈峰捞起来了,后续还跟进吗?”李安夷问出此行的目的。
谢宴洲没抬眼,也未回应。
病房的光线白得有点发蓝,百叶窗拉了上去,窗台滴落颗颗雪花。
安静许久,李安夷听到一声冷厉的嗓音,“这事与我们无关。”
他明白了,这就是不管死活的意思。摔下去那人是老板血缘上的堂哥,下水井那么深,倒不会致死,最多身残而已。
李安夷的母亲在他幼年时期就到谢家做保姆,后面谢宴洲母亲招婿入门,她就升职为专属管家。
谢家善待他们母子,让他从小和谢宴洲一起读名校,长大还包工作。
而赘婿如何蚕食谢家产业,他也再清楚不过。
若老板碍于父子情不忍动手,他愿意去做恶犬。
今晚的事肯定会没完没了,深知陈氏家族的德行,李安夷不安地缩了缩双眉,“他们必定会狠狠敲一笔。”
“不乖就送他上热门。”谢宴洲从容不迫仰头回视,嘴角弯出轻弧,声音恢复温度,“航班安排得怎样?”
他纤长手指撩动,慢条斯理封紧零食袋塑封,放回薄膜袋。
“明早就走,我骗我妈说抽中美国豪华游,没时间玩,礼券转赠,她们就信了。”
听到母亲愿意去玩,谢宴洲目光柔和下来,抬眸望向秘书,“安夷,你也跟着去吧。”
李安夷拾掇的手陡然暂停,缓缓抬头,两眼愣直看向对面,关键时期让他离开是什么意思。
“帮我保护好她们,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回来。”
*
晏知愉洗了三遍头发,还是放心不下,疑神疑鬼查看全身还有没有污垢。
雪天温度骤降,她走出浴室打开暖气,再返回护理头发。
杜松混杂迷迭香的气味萦绕身体,她变得和他一样的味道。
想起下午默背到半路的剧本,她慢悠悠扶着墙走出去。
到办公桌前,看见透明冰川杯上水雾漫漫,她微微凝眉,冷成这样,还喝冰水。
看不下去,她拿起杯子去换热水。
熟悉冷香侵入鼻腔,谢宴洲神色微滞,盯着她的举动。
半晌,女孩走回来,端着两杯热水摆在桌面,径直坐到他身边。
18. 白光破雾
晏知愉穿了自己的睡衣,短裤只遮住半截大腿,下肢凉飕飕。
她挪动座位,挨近男人,两腿伸进办公桌下面的镂空处。
双腿无意间触碰,谢宴洲眉心微动,低头淡睨凑过来的长腿,肤质白如凝脂,即便在暗处,也泛着莹润光泽。
他心底沉了沉,离开座位,拿着睡衣进入浴室。
浴室内保留上一人的气息,温香弥散成雾。
镜子白蒙蒙,和楼下街道同个颜色。
平日洗温水澡的他,今晚也想洗烫点。
盥洗池旁放置女式水乳,角落处的三角浴缸里有两只黄鸭,处处都有另一个人的身影,还是不习惯。
病房内外室共用暖气系统,晏知愉感觉上半身缓和了,下半身还是很冷。
她趴墙慢走到内室套件珊瑚绒睡袍,回来时发现门口闪过人影。
谁这么鬼鬼祟祟?她放轻脚步,慢慢挪到到门边,蹲在房门中间的玻璃窗下面攻其无备。
半会儿,人影再次出现,还光明正大拧开门把。
她嗖地起身,两手举起,“哇”一声吓唬人。
李安夷还真吓到跌坐在地,两眼怔然。
“是你。”看清来人,晏知愉停止幼稚行径,伸出掌心给他借力,“老师,有事吗?”
老师?他的人设?好好好,他也是他们play的一环。
李安夷愣了数秒,两手反按地面站起身,拍拍西装上的尘埃,低头对她说:“谢谢。”
他这次偷偷回来就是想躲到明天,拖着不去美国,等谢宴洲心软留他下来帮忙,没想到被发现了。
走廊没有暖气,雪越下越大,冷清的通道灌满寒风。
晏知愉冷得缩脖,赶忙盖上帽子,“老师,快进来,外面冷。”
李安夷站在原地踌躇,欲言又止。
“来嘛,别客气。”
晏知愉见他鼻尖发红,以为他冻坏了,急声催促。
盛情难却,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
“打扰了。”李安夷走进病房,附带原本打算作为掩饰道具的行李箱。
谢宴洲洗完澡就听到外面对话,他漫步到房门边,懒着筋骨抱臂倚在门框,隔着玻璃窗,静静注视他们。
重点看李安夷手无足措的样子,好好长假不享受偏偏回来遭罪。
外面两人坐在沙发上,小兔子裹成毛毛虫,很社牛地追问李安夷教什么科目。
后者如坐针毡端着热水杯,憋了很久后胡扯:“教中文和数据分析。”
“怪不得要分析撞岛事故赔偿。”前后串连起来,晏知愉自圆其说。
对方也点头回应,她就此断定,里头那位就是个弟弟。
“所以老师这么晚过来是有急事吗?”晏知愉把话题绕回去,普通老师夜晚补课也没见偷感这么重。
李安夷战术扶镜框,望向办公桌后面的窗台,暗色玻璃清晰照映雪绒。
他生硬憋出下一句谎话:“我是留家老师,过来给学生送保暖衣物。”
“哦哦。”晏知愉看他身旁的银色行李箱,信以为真,“你真是负责任的家教。”
李安夷很少说谎,两手握着水杯,警备她下句提问。
之前都不知道老板入浴时间这么长,快40分钟还不出来,被他责问也好过和小孩子弯来绕去。
热水腾升雾气模糊镜面,他摘下来擦擦。
重新戴上时,无意间抬头,便对上谢宴洲似笑非笑的黑眸。
谢宴洲从内室走出来,眼角弯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晏知愉仰头看他好似心情不错,以为他是感动老师对他一片情深,便主动让位,让他和老师交流感情。
天冷得她想喝热饮,她走回内室,找出昨天买的蜜桃真露。
果汁温好,她带回去办公桌前,戴上耳机,边喝边看《夏目友人帐》。
莫名嗅到酒精味,她举起罐子端量,都是韩文看不懂,算了,应该问题不大。
谢宴洲注意到她戴上耳机,但心防难卸,便用韩语与李安夷交谈。
李安夷目光投向办公桌,又迅速收回来,开口的第一句韩文就是:“小心美人计。”
*
看了三集动画片,隔邻座位才重新坐下人。
晏知愉脸微烫,抬头望去,老师走了,弟弟又在面无表情做课题。
她摘下耳机,揉揉眼,犯困地打哈欠。
空气中迷蒙蜜桃微醺气味,谢宴洲低眸看见童话书旁放了一听铝瓶烧酒,他眉心轻蹙,斜睨向隔壁。
小兔子身着白底樱桃图案的珊瑚绒睡袍,纽扣别到顶端,还戴上帽子。
衣帽边缘缝制整圈白毛,她露出一张小脸,眼圈发红,眸中氤氲水雾,像被欺负过。
睡袍盖住她大腿,可她的小腿却依旧毫无遮掩。
办公桌下空间拥挤,两人的腿没有缝隙地紧挨在一起,她怕冷,还往他身边凑。
谢宴洲将视线从桌底转回屏幕,语气淡漠:“困了就回去睡。”
“我不困。”晏知愉瞬间支棱起来,腰挺直,两手撑在桌面上扶脸,看到弟弟熬夜苦学,她想起研究生前的日子,就想留下来给他加油打气,“我陪你写作业。”
作业?谢宴洲眉头轻挑。
回头看桌面和屏幕各种韩文表格,为了防她,他将所有设备调成韩文,即便是国内传来的文件,也专门做成韩文版本。
全是她看不懂但至关重要的商业机密,谢宴洲眯了眯眼,意味深长望着身旁的女孩。
若她是卧底,那演技属实不错。
晏知愉平时都是十点半睡,今夜晚睡一小时,加上酒精作用,人更加疲乏。
她熬不住,可仍在死撑,双臂弯曲放到桌上,下巴搁在上面,头一点一点。
谢宴洲看她逐渐酡红的脸,唇角溢出冷笑:“回去,我不需要酒鬼陪。”
“不是酒鬼。”晏知愉听到他再次赶人,小脾气涌上来,迷迷糊糊反驳,“我没喝酒。”
谢宴洲拎起饮料瓶在她面前晃悠,“那这是什么?”
“果汁!蜜桃味!”她侧过身,斩钉截铁辩驳,抬手将饮料移到男人嘴边,“你喝一口就知道了,很好喝。”
她手很烫,酒后生气的面容艳丽得如同熟透的水蜜桃。
谢宴洲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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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了躲,将饮料瓶放归原位,回头就看见女孩两眼转悠,上下打量他的身体。
晏知愉低头看向下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双眸漫光,男人的腿好长,睡裤映出匀称肌肉。
看起来好温暖,她忍不住将赤着的脚丫贴上去。
两只冰凉脚掌轻轻压在脚背上,谢宴洲身形僵硬,唇缓缓抿直,蹙眉去看那张樱色的脸,心想她真的醉了,且醉得不轻。
他半俯身,弯曲手臂勾住她小腿,放回去。
刚拉回原地,晏知愉又贴上去,可怜兮兮:“我冷。”
“冷就去穿袜子。”
谢宴洲眉心紧蹙,还是无法接受肌肤接触,能和她心平气和吃饭、睡觉,共住一屋已经濒临极限,奈何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越界。
“没袜子。”晏知愉缩缩肩膀,侧身靠近,“就让我暖暖嘛,哥哥。”
灼灼热度递近,谢宴洲深呼吸一轮后,拿上垫背的驼色羊毛毯,摊开,盖住她小腿。
小兔子终究没有把脚丫挪回去,他也未再推离她。
时间安静流淌,等到工作交接完,谢宴洲揉了揉眼角,余光却看见身旁的女孩把脸埋在胳膊里,睡得正香。
他无语得勾唇嗤笑,这就是她说的陪写作业?
桌面手机突然振动,他低眸看下,备注“父亲”。
意料之中的来电,谢宴洲半站起身,打算去外面接听。
抽腿时发觉脚背上还叠着另一双细脚,他顿了顿,重新坐下,索性挂断电话。
他摇晃邻座手臂,试图喊她回房睡,可小醉鬼哼唧一声,扭头不理。
手机再次振动,来电还是同个人,他继续挂断。
没出十秒,桌面传来第三次振动,他罕见的烦乱,将手机调成静音。
转眼看安稳入眠的女孩,谢宴洲气息下沉。
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弯腰搬开女孩的脚,单手拉下她的帽子。
瞬间,一张粉透的小脸映入眼帘,女孩嘴唇微撅,粉色唇瓣潋滟水光,脸颊红至耳根。
微醺味愈发浓郁,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女孩呼吸均匀,睡得毫无防备。
谢宴洲抬指拢起她不经意间散落的发丝,原本想强硬开机的念头渐渐熄灭,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有些无措。
思忖片刻,他转动椅子方向,将女孩调回正面,拉着她胳膊搭到自己脖子上,两手穿过她腿窝,打开她双腿。
精壮腰肢发力,将她高高托举抱进怀里。
女孩歪头枕在他肩上,温热鼻息轻拂过耳廓,降落至脖颈。
谢宴洲实实在在滞停半分钟,之前质疑过她的年纪,如今胸膛紧贴饱满,他彻底确信,怀中这位已成年。
他沉下呼吸,肱二头肌绷紧,低身抓起毛毯,垫在两人中间。
女孩很轻,他抱得毫不费力。
可走没两步,她开始不老实乱动,两手松开,头往后仰,作势要推开他。
“热,走开。”睡梦中女孩软软呓语,满脸不耐烦。
谢宴洲眉心稍拧,两臂圈得更紧,嘴唇贴近她耳畔,沉沉落下二字。
“夹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