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
1. 第 1 章
如果能重来一次,林枝绝对不会选择对宋却告白,然而即使重来一次,她依旧会对宋却告白,这也是后来,林枝为什么无比后悔自己当初做的选择。
-
“不是你真要对宋却告白啊?你就没想过他要是拒绝你怎么办,那你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方影在电话里劝着林枝。
林枝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听到方影的话,不忿地回道:“要搁你,你能受得了这气?她秦乐放的脚都踩我脸上了,我不得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看看,谁才是宋却的第一选择。”
“没必要,真没必要,何必为争这个,而且咱们今天参加完毕业典礼,就准备出国念大学了,你和秦乐放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再说,你和宋却青梅竹马,还比不过她这一年的交情啊,他选你这是明摆的事情,压根不至于通过他答应你的告白来证明,还是说你真的喜欢宋却?”
“开什么玩笑,我就是忍不了,明明是我,是我介绍他俩认识的,凭什么他俩玩到一起去了。”
林枝听到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踩踏楼梯声,回头看一眼,嘴角露出一个胜利在望的微笑,她压低声音:“行了,不和你说了,他来了。”
电话里,方影苦口婆心地劝阻。林枝心里憋着一口气,哪里听得进去别人的话。她一心迎战,即使知道这是对方下的套,也从不退缩。
如果让父母知道,肯定又要说她:“倔驴,明知前方是南墙,还不知道掉头,是眼瞎吗。”
她不眼瞎,也看到了南墙,不过她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她接受不了不明不白,她就是要一个结果,即使这个结果是坏的。
林枝收起手机,握紧了手中的苹果,期待地看向楼梯口。
耳边的声音逐渐消失,她的世界安静下来,此时只能听到“哒,哒”的脚步声朝她而来。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楼梯口,脚步声又“哒,哒”远去了。
别走,回来。
她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只好把手里的苹果向门砸去。
或许用力太大,她整个人向前倒去。
-
护士刚换好药,准备出去,人刚走到床尾,余光瞥见床上的人抽搐一下,脚蹬的床尾板“咚”的一声。“醒了?”护士关切地问,“脚疼吗?”
林枝睁开眼睛,眼前的画面由模糊变得清晰,比起眼睛看到的,冲进鼻腔的碘附味,先一步让她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林枝摇摇头,哑着嗓子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在等宋却,准备向他表白吗,怎么会出现在医院。
“发生了车祸,无接触,你惊吓过度,晕倒了,滴完这瓶药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林枝懵懵地眨了眨眼,此时她满脑子都是刚才的事情,即使护士已经解释得很清楚,她仍然顾不上自己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
她想通过微信来获取点有用信息,在床头摸来摸去,也没找到手机,出声喊住已经走到隔壁床床尾的护士:“护士,请问有没有见到我的手机?”
护士停下来,回答:“没有,大概在你男朋友那里,他去找主治医师了,等会儿你问问他吧。”
说完,护士懊恼地走出病房,顺着长廊尽头的楼梯,上了五楼主治医生诊室。
照理来说,她不应该说这么一大串,一般回答“没有”就可以了,然而想到刚才礼貌有加的病人家属,莫名地就想多关照一下。
刚进诊室,里面手机的消息声,不间断地响起来。
护士看着正在将屏幕破碎的手机调成静音的病人家属,把单子递到医生面前,说:“2床患者醒了。”
医生打印了出院单,挽留已经走到门口的病人家属:“拿着出院单,缴过费就可以到一楼办理出院了。”
待病人家属出去,医生扫了一眼一直紧盯着病人家属背影的护士,在单子上签字:“我待会下去签字也是可以的,倒也不必特意跑一趟吧。”
-
没找到手机,林枝试图闭眼,接回刚才的断掉的部分,脑子却闪过很多画面。
最后画面犹如沙子过筛一样,最后只留下刚才护士说的那句话,再精确一点是三个字。
“男朋友。”
男朋友?
林枝脑海浮现出宋却那张脸来,猛然睁开眼,难道最后的赢家是她?
她按了按眉心,想不起来自己因何出的车祸,不过按照前情提要,她自然而然地为这段空白记忆,编织了一个happyending。
现在重要的不是那段空白记忆,而是她才是宋却的第一选择,至于秦乐放,哭去吧。
她从马桶上起来,按了冲水键,感叹:果然网上说得没错,马桶确实是一个好东西,能让你快速地理清现状。
从卫生间出来,林枝一眼就看到病床一侧站着一个人,逆着光,侧影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那人一身合适的黑色西装,方正的肩,微松的领带,慵懒地靠在窗边,优雅又松弛,站在那里仿佛正在拍画报的模特。
林枝被迷得七荤八素,这不是妥妥的电视剧照进现实。
彼时对方似是听到身侧响动,转过身来。
看到走过来的林枝,宋却收紧手指,手里的出院单因此发出微小的声音。
刚才听到护士说林枝醒了,他竟忘记去找医生的目的,站起来就往出走。
直到走到病房门口,他才反应过来,猝不及防地收住脚。
他在病房外站着,思考该见到她的第一句该说什么。
可是,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是七天,也不是七个月,是七年。
他们已经七年没有说过话了。
久别重逢,他应该说。
应该说“好久不见”。
就像现在,林枝就站在他眼前,朝他走来。
他正准备开口,林枝打断了他的话头,以及思绪。
她说:“你好,这是你的包吗?”
林枝指着床尾的手提包。
“抱歉。”宋却拿了包,喉结滚动,久久未开口。
“还有,可以不要站在我床边吗?挡着光了,麻烦了。”
“抱歉,”宋却让到一边,这次加了一句,“我先去办出院手续,待会儿送你回家。”
林枝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后背的衣服,强迫自己不要笑场,肩膀已经微微颤抖:“不好意思,我们认识吗?”
听到这话,宋却整理好的思绪,再次被打断,林枝只要在气头上,说话就会变得莫名其妙的礼貌。
比如会以“你好”开始,中间夹杂着“请”,以“麻烦了”结尾,当然还会有其他的表达方式,不过这句是最基础的。
宋却不知道哪里得罪她,自她回国,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问:“Lin,我是谁?”
“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林枝说得郑重其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一旁的宋却沉下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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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了呼叫铃,“你好,2床可以拔针了。”
“偶像剧里不是这样演的,你应该叫护士说我失忆了,”林枝站起来,“你怎么回事儿。”
“今天应该签不了合同了,我会和你另约时间。”
宋却配合护士让开位置,并帮护士把瓶子从挂杆上取下来。
林枝没有得到答案:“你怎么发现的?车祸失忆,毫无逻辑漏洞啊。”
“你是无接触。”
林枝一拍脑袋,她把这茬忘记了:“没意思,太没意思。”
宋却看着林枝动作夸张地整理衣服,扯了扯嘴角,刚才听到那句话,差点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叫护士,如果在没有看到她摸鼻子,挠后脖颈的小动作的情况下。
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
林枝动作夸张的一部分是源于自己身上的睡衣,以及破破旧旧的绿色披肩,还有脚下那双皮质家居拖鞋。
另一部分是对现在站在她眼前,穿得人模.狗样的宋却,两人的对比太过明显,明显地让她嫉妒。
她面上不显,嘴上却是不饶人。
跟在身后的宋却正在回复画廊消息,听到声音,觉得这一定是跟他说的,于是问道:“什么味道?”
“嗯?……啊。”林枝是有意让宋却听到的,却没想到他会反问,以他以往的性格,只会跟个包子一样跟在身后,默不作声。
林枝没见过宋却这样,却又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梗着脖子,回道:“你喷香水儿了?”
手机提示音响起,宋却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一看却是破碎的屏幕,以及上面消息框上的最新的简短文字:
【亲爱的,我真的错了,你别跟我计较好不好。】
宋却一边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进手提包里,一边点头。
没有听到回话,林枝转头斜眼瞪着,宋却见此,又点头。
林枝在前面走着,到病房门口,宋却提醒:“右边。”
两人走出病房,宋却与她并行,他从另一边口袋拿出手机看消息。
看到宋却手里的手机,林枝此时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
“找什么呢?”宋却一动不动,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上下翻找,眼神平静得似一汪深潭。
“我的手机。”
宋却收回目光,双手钳制住林枝的胳膊:“没在我身上。”
看到宋却翻开手提包,在里面翻找,林枝停下来。
在这期间,有两个病人家属拿着水壶去走廊另一头,目光也都在宋却身上长时间停留,只有错身而过时,才顺带看林枝一眼。
林枝皮笑肉不笑:“本来你是要去哪里呀,又是西装,又是喷香水的。”
林枝一脸戏谑,丝毫没有注意找到手机的宋却猝然僵住。
“你……”
“怎么了?”
宋却把手机重新塞回夹层,拉上拉链,停下动作:“手机大概是落在车祸现场了吧。”
一旦宋却落于下风,就会转移话题。
而他此刻转移话题,这在林枝看来是心虚的表现。
林枝问:“怎么,心虚了?”
林枝抬头看向宋却,他身后悬挂在天花板的时间表却明晃晃地晃眼睛。看到上面的数字后,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现在不是18年吗,上面为什么会是24。林枝眯了眯眼,试图看清楚。
一旁的宋却定定地看着林枝,久久地,他喊:“护士。”
2. 第 2 章
交班的时候,内科的梁医生来外科住院部找舍友一起回家,到护士站却没见到舍友,梁医生忽然想起下午那会儿舍友发的消息,她说今天自己因为多嘴窘大了,等她看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再也没得到回复。
梁医生问:“听说下午你们这里好热闹,发生什么事情了。”
“中午急诊送过来三个出车祸的病人,其中一个是最近热搜榜一当事人,”另一个护士正在收拾东西,“她的家属是榜二的当事人。”
说着,同一病房的病人家属抱着水壶也凑到跟前,压低了声音迫不及待地分享。
“我记得榜一当事人靠身体上位的消息一出来,男朋友还出来发声,替她澄清,但是现在陪她来医院的却是另一个人,而且两人还以男女朋友身份相称,这才几天啊,只能说贵圈真乱。”
“刚开始我们还以为他俩就是男女朋友呢,结果下午家属强烈要求做一个核磁共振的时候,影像科的实习生在群里八卦,我们才知道那两位是谁,我还说呢,俩人一股不入凡尘的气质,原来是搞艺术的。对了,我记得梁医生你好像和他们一个高中毕业的?这女生到底是不是网上说的那样?”另一个护士停下手上的动作。
梁医生忽然回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件事情,当初她也经历了和现在林枝一样的事情,还是那两人合伙帮助她摆脱谣言,其中一个还因为暴力被停课了一周。
她说:“不是。”
说完她又想起什么,莞尔,食指在太阳穴处绕了个圈:“不过他俩这里都有点问题。”
彼时,舍友已经走到跟前,吃惊道:“你怎么知道她这里有问题?”
梁医生正想说自己开玩笑呢,就听舍友说:“她失忆了。”
-
“我们,同居了?”林枝站在玄关换鞋,探着脑袋看着屋内的陈设,尾音不可置信。
回来的路上,林枝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从上了车她的嘴就没停过。
她从宋却的回答中得知自己高中毕业后申请了英国的学校,读的是艺术管理,一直到硕士毕业,毕业后留英工作,这次是为了工作才回国的。
出国七年,归来仍是高中生。
白花花的银子等于说石沉大海了呗。
宋却换鞋的动作一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把林枝带回家了。
拍完核磁,林枝在影像科门口等待胶片以及报告,宋却借口去卫生间,先去了趟医生诊室。
医生看着电脑上的影像,歪了歪头:“嘶——”
宋却看不懂影像,身子却往前探了探,凑到电脑跟前。
医生解释并无任何异常。
宋却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枝,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屋子并不是很大,刚进门,林枝直视过去的地方,就涵盖了饭厅,客厅,以及阳台。
饭厅的左侧是厨房和卫生间,客厅的右侧是两间卧室。
换好拖鞋,林枝兴奋地直奔阳台。
看着阳台摆着的绿植,以及家里的其他陈设,她才真的有了宋却是她男朋友的实感。
从她醒来,宋却和她的相处,与之前并无差别,只是隐隐约约地,她感觉宋却有些漠然。
当时她还以为两人正在冷战或者分手了,毕竟电视剧里常演“七年之痒”,她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从两人的状态和衣着来看,确实不像正在热恋的男女朋友关系。
她从阳台又返回客厅,最后来到卧室,打开衣柜,房子的每一处都是无比熟悉。
“有想起点什么吗?”发觉林枝异样,宋却靠在衣柜一侧,漫不经心地问。
林枝手里摸着拉出来的女式真丝睡裙,低头看着,她说:“嗯。”
她的声音变得颤抖,宋却敛眉,正了神色。
“我想起去年冬天,我们一起跨年,我许下的愿望,现在成真了,我现在感觉自己真的好幸福。”
林枝说的是高三那个冬天,当时父母已处于冷战状态,她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忽然有一天,两人就不再说话。年前的某一天,她接到了国外学校的电话面试,电话结束,对方对她非常满意,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两人。她出了房间,先去父母的卧室,后去书房,乘电梯去顶楼花园,都没有找到两人。在此过程中,她原本汽水一般往外冒的喜悦,在后院看到两人时,已经消失殆尽。
两人的气氛跟那天的气温别无二致,两人的外套被丢在雪面上,林枝知道在她来之前,两人已经激烈争吵过了。
电视里家里发生争吵,街坊邻居都能听到,可她一点都没听到,他们家太大了。
这样的情况,她早已习惯,也早已厌倦。
大年三十,她和宋却被邀请去看烟花秀,烟花在海边盛开,她在人群里许愿,以后结婚,婚房不用太大,只要一说话,房间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到,她要在阳台种满绿植,要用小物件把房间堆得满满的,温馨的让人一辈子都不想出门。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着宋却,宋却也静静地望着她。
现在,她所希冀的一切,近在眼前,不论是房子,还是宋却。
听到林枝提起高三,宋却僵硬一瞬,从衣柜里拿出真丝睡裙,塞进林枝怀里。
他问:“先去洗澡。”
林枝错愕地“啊?”了一声。
电视里演到这个情节时……
宋却当然知道林枝为什么红了耳朵,“别瞎想。”
“我没有!”
手里的睡衣,林枝是捏了又捏。
“奇怪。”从家里的陈设和日常用品的摆放位置来看,都是林枝的平时习惯,林枝心里却莫名地浮起一阵异样。
从小到大,她上蹿下跳,每件新买的睡衣,不出一天,就会勾了丝。
刚开始宋却来串门看到,以为是残次品,提议去换掉,她说这是专属于她的印记。
林枝习惯如此,到手的东西只有留下印记,才觉得这些东西是彻底专属于她的。
林枝把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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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衣翻了个遍,又把柜子里的其他睡衣都翻出来细细查看,都不存在她的小癖好。
“为什么这些睡衣都是新的啊。”
“嗯,是新的。”
“我问你为什么,不是让你重复一遍,”林枝又红了耳朵,“难道是裸……”
“不是!”
宋却明显和自己说的不是一回事儿,林枝一脸狐疑地看着手中的睡衣,那为什么是新的。
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脑袋还因为思考一阵一阵地疼起来。
“算了,洗澡去了,”林枝拿着睡衣走了两步,又回头,指了指散落一床的睡衣,“那些,你收拾啊。”
听到卫生间响起水声,宋却拿了手提包,进入书房,他关上门,刚走两步,又折身把房门打开。
他从手提包最里侧的小侧兜内拿出只是钢化膜破碎的手机和配套手表,屏幕适时亮起,看到来电人,宋却怔住。
他同时感受到自己手机的震动,拿出一看,是秦乐放打来的。
“我明天要去云镇出差,中午走,提前跟你说一声,明早就不来画廊了。”秦乐放正在宋却的办公桌上整理明天出差要用的资料,电话那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好”,装好后看到最下面的一沓资料内的边角出现的英文,她抽出资料,看到上面熟悉的人像,她问:“Lin老师还好吗?”
“抱歉,不是故意瞒你,”宋却顿了顿,“她失忆了。”
秦乐放顿足,不禁提高了声音:“医生怎么说?”
“……”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秦乐放没有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以为信号不好,她“喂”了一声,听到那边深吸了口气,她的脑海闪过一个想法,心下一惊,“你该不会没有告诉她吧!”
“我不打算告诉她。”
宋却的视线一直紧盯着柜面上的手机,对方好像夏天不知疲倦一直鸣叫不止的知了一样,不停地打来电话。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恢复记忆了,到时候你该怎么办?”秦乐放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现在上至美术馆,画廊,下至藏家,艺术家都避她如蛇蝎,你却瞒着我要签下她,你是当我不存在,还是想要被她再毁掉一次!正好她失忆了,就当签约的事情没发生过吧。”
“……”
“这七年你们是怎样的关系,她忘了,你呢,你能骗得了她,能骗得过自己吗。”
“宋却,吹风机在哪里啊。”
“况且,她现在还有男朋……”
林枝的声音和电话里的声音同时响起,宋却不等那头说完,仓促地对电话那边的人回了句,“好了,她在叫我。”
之后便急匆匆撂下电话。
宋却挂断电话,没有急着出去。他看着柜面上的手机屏幕暗灭,之后重新点亮屏幕,将手机关机,放进带锁的抽屉里锁起来。
她是失忆了。
可他,不信。
况且。
现在,是秋天了。
3. 第 3 章
宋却放好东西,准备去给林枝拿吹风机,一转身,就见林枝红着脸站在门口。
卫生间水雾缭绕,宋却拿了吹风机,递给林枝,又从衣柜里找了件外套给她披上。
林枝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是轻轻用手挡他。
“穿上。”宋却绕过她的手。
“热。”
衣服被林枝甩到一边,宋却叹气,去关窗子。
刚才洗澡的时候没发现,这会儿站在镜子前吹头发,林枝忽然发现,镜子下的架子上只有一套洗漱用品。
她静静盯着放牙刷的陶瓷杯子,上面的图案是小王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上面的图案是玫瑰才对。
耳边的吹风机还在呼呼响着,良久,她感觉头皮发烫,回神,关掉吹风机。
从卫生间出来,林枝瞥到宋却整个人堵在门口,她无意去探他在和谁说话,只是坐在沙发上,视线高度有了偏差,门外扮相精致的女人就出现在她眼前。
女人大概听到屋内声响,视线越过宋却往屋内望了望。
“抱歉,我不吃。”
女人愣了愣,收回视线,解释:“啊,你是不喜欢吃甜食吗,你放心,这个不甜的。”
“不是,是我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不是,我是舒意,我们之前见过啊,我还在你的画廊买了几幅画,周末和艺术家见面的时候还问你这个小区的绿化覆盖率,所以才……”说到最后,舒意眨着眼睛望着宋却,希望他可以记起来。
两个月前,舒意得知密林画廊将展出她最近关注的青年艺术家画作,她马不停蹄地回国参展,将画作全部购入囊中,也因此得到艺术家的聚会邀请。
一同去的还有宋却,当时在聚会上他耐心地回答她的所有问题,两人相谈甚欢,一旁的艺术家一来二去也看出点什么,替金主问:“我记得你还是单身吧。”
见他点头,她掩盖不住的开心,乘胜追击:“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面对接二连三的私人问题,其他人或许会开个玩笑躲过去,许久没有得到答案,以为是自己太过激进,冒犯到他,正想道歉,宋却却保持着良好的风度,不紧不慢地答道:“喜欢不喜欢我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宋却这是在拒绝,随即艺术家也打圆场,扯开话题打趣道:“射手座,对吧!”
本以为话题到此为止,宋却极其认真:“不是,我是摩羯座。”
管他射手座摩羯座的,即使大家都说那是拒绝,她也不甚在意,男人嘛,尤其是这种长得帅还话少型的,最怕死缠烂打,只要追得紧,不愁不到手。
过了一会儿,她以为面前的人想起来了,然而听到他语气温柔地回道:“如果是你在某个特定场合回答了某个人的所有问题,没过多久,对方就搬到你家对面,还直接拿着甜品敲开你家的门,这属于什么?”
他的语气极其真挚,听到这句话后的一瞬间,舒意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变态。”
说到这里,舒意静默了,她这是被拐弯抹角地被骂了?
坐在沙发的林枝听得是提心吊胆,更是被他这句话震惊得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呛出来。他这番话真是让人有打人的冲动,偏偏他还一副慢声细语的样子,让人想生气都气不起来。
舒意听到房间内有声响,循声侧头看去,眼前的人却偏了偏头,将她的视线挡住。
林枝看两人僵持不下,她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缓和气氛:“是来朋友了吗,怎么不进来?”
话落,林枝咬舌,那两人刚对“朋友还是变态”问题进行一番辩论,自己就这么明晃晃地再次提起“朋友”二字,看来真是被浴室柜里的东西惊得闷头了。
说着人已到门口,宋却站在门口中间,占去一大半位置,她左探右探都没找到合适位置,索性侧身挤在门锁边。
舒意听到声音,满眼错愕。
本想扭头就走,不经意看到宋却听到里间的声音后勾起的唇角,她突然愣了一下,对眼前的状况更加摸不着头脑。
然而她在看清从门缝挤出来的那张脸,眼里的错愕瞬间被惊喜替代。
“你是,”舒意没掩盖住激动,往前凑了凑,“Lin老师吧!”
林枝瞄了眼宋却,点点头,语气发虚地对眼前的女人说:“是我。”
宋却则是特意给她让出位置,嘴角噙笑,别有深意地看着她。
“我特别喜欢你,我能和你拍张照吗?”舒意离门口只有半步距离,此时的她光顾着激动,恨不得贴在林枝身上,哪里还把宋却放在眼里,更遑论要保持社交距离了。
Lin这两年在艺术圈名声大涨,经她推荐的作品最后都能卖个好价钱。前几年在朋友的引荐下,她才有了Lin的联系方式。
Lin的朋友圈很简单,没有任何私人信息。只有一次,一周前舒意正在看朋友圈,看到Lin发的几张自拍。
这是舒意第一次见到她长什么样,正准备点赞,就见她删除了那条朋友圈。那条被删除后,剩下的全是关于艺术的分享和吐槽,还有很多微博上没有分享的信息。
两个月前,舒意在密林购入年轻艺术家所有作品也是因为Lin,Lin在朋友圈大肆赞扬这位年轻艺术家,称她的作品很有潜力,并说她作品要是在国内展览自己一定会去看展。
没想到在展览上没见到的人在这里见到了,这简直是突如其来的惊喜。
林枝正准备答应,抬手绕过林枝后肩去拿外套的宋却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行,现在她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人,还是按照宋却的指示答道:“不可以哦。”
宋却把外套反套在她面前,为防止她动来动去衣服滑落,另一只手在她身后将拉链拽着。
舒意没有强求,反而为林枝拒绝时上扬的尾音感到愉悦。
看到宋却替林枝套上衣服和林枝还在滴水的发尾,她忽然明白林枝或许是刚洗过澡。
她来之前为见宋却特意打扮了一番,出门前纠结再三还是狠心将外套脱掉,穿了精致的长裙出来。
刚开始还未觉得冷,宋却打开门,穿堂风一吹,冷风瞬间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在门口说了这么久,他都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现在又给举动明显地给林枝套上衣服,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他这是在赶客。
舒意离开前,凑到林枝耳侧,悄声说:“这男的配不上你,哪天你不想要了,我给你介绍新的。”
林枝没憋住,笑着点头。
和舒意挥别,宋却不等人进门,便关上自家大门。
林枝对他没有礼貌的举动颇为不满,“你干什么,没礼貌。”
“那怎么才算有礼貌,请她进来,泡上一壶热茶,摆上应援棒,给你俩开个粉丝见面大会。”
-
从卫生间拿了吹风机,回到卧室,一进门,一股淡淡的桂花味便冲进他的鼻腔,他的眼神倏然一亮。
“你,”他看着林枝回过头,她没有将头发彻底吹干,发尾的水珠没入领口,他感觉喉咙一紧,躲开林枝的眼神,“你喷香水了!”
“嗯,就是床头柜抽屉里的这瓶,”林枝把香水拿给他看,“这个。”
“原来是这个味道。”
宋却拆着缠在吹风机手柄上的电线,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搞的,乱作一团。
林枝把香水放回原处,随口问道:“怎么单独把这个放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平时就用这个。”
“那瓶只有你能用。”宋却面上认真地在解吹风机电线,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她手里的香水。
两年前的中秋,林枝应藏家的邀请去法国看画展。在一个雨后,她发了一个朋友圈,配图是导购手里这款桂花香水。
文案用很大一段篇幅来描述这款香水的味道,点击全文,宋却一字一句地看下来,脑海里想象着她所描述的味道。她说这是暴雨来临的一瞬间,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向花蕊,甜腻的香味瞬间被稀释,留下清淡甘甜的香味在潮湿的空气中缓慢蔓延的味道。
缓缓地,他的目光走到最后一句:这款香水我会和真心爱的人在上.床的时候喷。
她说,真心爱的人。
“这款味道很淡,你能用的。”
宋却没说话,他终于解开了电线。
“干什么?”林枝瞥到他即将插上插座。
宋却说:“半夜会头疼的。”
“不用半夜,我现在听到吹风机的声音就头疼。”
宋却顿了顿,放下吹风机,伸手准备抽走她挂在脖颈的干毛巾,冰凉又潮湿的发尾掠过他的虎口,他瑟缩手指。
小时候他们经常这样,林枝性子急,从来忍不了彻底把头发吹干,就耐不住性子直接睡觉。
初三国庆假的一个下雨天的下午,两人玩儿累了,直接倒头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直接被疼醒。自那以后,他每次都会接过吹风机替她把头发吹干。
可是,已经七年了,这样的记忆已经过去七年了。
-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林枝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兜子车祸的事情,一直没得到回应,她不耐烦地双手向后一撑,抬头看他。
宋却没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脑袋抬高了双手,别在腰间的短袖衣摆被撑开,林枝的视线刚好停留在他腰间那被皮带掩藏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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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的牙印。
她收回双手,重新坐正,想伸手去摸,却被宋却抢先一步。
宋却拿了吹风机,准备出去,手没拿稳,电线掉落在地,被绊倒,他整个人向前扑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明明同居了,她却感觉好久都没见到他,这种感觉汹涌袭来,心底处竟冒出丝丝缕缕的悲伤。
林枝翻身,居于宋却之上,细细地描摹他的眉眼。
刚才在卫生间柜子里看到的东西浮进她的脑海,林枝垂眸,耳朵攀上绯色。
“我们是男女朋友吧。”
“嗯?”
“那这样也是可以的吧。”
林枝不等宋却反应,飞快在他嘴唇上啄了一口。
抬起头,脖子里原本藏着的东西从衣服内掉落,悬在宋却的下巴上。
看清来物,宋却片刻怔忡,关于这七年,她的每一件物品他都再熟悉不过,不过这两枚被项链串起来的戒指他完全没有印象。
明明每天都会点进她的朋友圈,她朋友圈的每张照片他都再清楚不过,现在却无法得知这枚戒指的由来。
宋却说:“好别致。”
看起来是素戒,内圈却别有心思,两枚戒指一大一小,小的那枚内圈刻着太阳,大的那枚内圈刻着月亮。
日月同辉,是情侣戒。
“喜欢吗?”说着林枝坐起来,摘掉项链,将项链倒在手心内,把刻有太阳的那枚戒指塞进他手里。
林枝伸出自己的左手。
宋却怔怔地给她套上戒指。
被戴好戒指,林枝欢喜地把刻有月亮的那枚戒指套进宋却的无名指上。
看着手指上略宽松的戒指,宋却垂下眼眸,这是她和那个人的情侣戒吗?
戒指套进手后,林枝想继续,宋却感觉手指上来回晃动的戒指,他幡然醒悟,猛地推开她。
窗外的雨声大了,刚才心里重新盛放的桂花一夕之间全部坠落。
“怎么了?”林枝眼里浮着潮湿的缱绻。
他如梦初醒,不敢再去看林枝的眼睛:“你现在是18岁。”
说完,他逃一般离开卧室,走进卫生间。
宋却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苦笑。
什么狗.屁18岁,明明不信她失忆了,却又搬出这么荒唐借口。
林枝出国前一天晚上,他去找她,她站在家门口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尽是厌弃,她说:“你家现在这样,我还和你在一起,是想被连累吗?我们都清楚,当你家被查封那一刻,我们就不是一类人了,所以,你滚吧。”
此时,卫生间的水雾尽已消散,他把林枝使用过的东西归位原位。
归放吹风机,发现一侧的浴室柜柜门没关上,他伸手去关,没推动,想起这个小柜子里放的东西,陡然怔住。
打开,里面的粉色手铐卡在合页处,这里的东西被动过了。
原来刚才林枝从卫生间出来,那副不自然的样子是因为这个。
他盯着几秒,犹如那次林枝看他的眼神那样盯着它们,倏地,他打开柜子,把里面所有的成人用品都拿出来扔进垃圾桶。
就像林枝曾经扔掉他那样决绝。
秦乐放说得对,他没办法自我欺骗。
林枝坐在床中央,仍沉浸在刚才的错愕之中。
下一秒,她突然回过神,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双手像鱼的尾鳍一样拍打着床铺。
良久,听到入户门的响动,以为宋却出门去了,她红着脸坐起来,双手捧脸不可思议地感叹:“成年人的世界,好刺激啊!”
林枝抿着嘴唇,细细回味刚才的触感。
她低头去看手上的戒指,无意间瞥到睡衣胸前的勾丝。
是什么时候被勾到的呢?
她想得太过投入,连宋却站在门口都没有发现。
宋却拿着从客厅沙发拿的毛毯站在门口,欲言又止。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越过了过门石,往后退了一步,里间清甜的桂花味长了触手,拉着他,他盯着那条线,始终不敢再往前一步。
-
凌晨三点,林枝猛地惊醒。
她坐起来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抚额。
刚才,她梦到自己连夜回国,只身一人,去和宋却签合同,却遭遇车祸。
原来是一场梦。
林枝双手捧脸,长长呼了口气。感受到左手的异样,她趁着窗外的月光,看到中指的戒指,下意识去摸脖子的项链,空空如也。
她再次抬头环视屋内的一切,差点惊呼。
这不是她在英国的住处。
4. 第 4 章
书房和卧室只隔着一道墙。早上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林枝被渴醒,眯着眼出来找水喝,碰上从书房出来的宋却。
看到对方,两人皆是一愣。
宋却抬脚去客厅,林枝顿了顿,决定还是先洗漱。
关上卫生间的门,看到镜柜下架子上的东西,她忽然愣住。
粉色的牙刷正稳妥地放在印有玫瑰陶瓷杯子里。
崭新的,没有使用痕迹的玫瑰陶瓷杯,她在英国的住处也有一个,不同的是,在英国崭新的没有使用痕迹的是小王子陶瓷杯。
宋却站在直饮机前,按下热水的瞬间,后背传来温软触感。他低头去看腹前交握的双手,手指上的戒指在直饮机跳动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宋却去拉林枝的手,林枝却加大力度,将他搂得更紧。
宋却盯着直饮机,摩挲着手指上缠的创可贴:“怎么了?”
她的手开始沿着他腹部的纹路向上摸索。
“林枝。”宋却低头盯着她逐渐放肆往上的双手。
“嗯?”
“手!”
经他一说,林枝更加肆无忌惮,抚摸的动作加快,像是有倒计时一般,把没摸到的地方各个照顾到。
终于,宋却忍无可忍,拽下她的手,转身看她。
林枝被宋却的突然转身吓一跳,朝后退步,逞强揶揄:“你搞清楚,我们都同居了,像摸一摸这种小事,就不要小气了。”
林枝得寸进尺地伸手挠着他的下巴,眉眼弯弯地逗他:“小鸟儿,小鸟儿,真乖呀,我的小鸟儿。”
放在小时候,宋却肯定打掉她的手,脸憋得红红地求饶:“不要这样。”
谁知这次他只是举着杯子,气定神闲地站着,甚至还挑了挑眉,那表情似乎在说:你继续。
见他毫无反应,林枝情绪更加高涨,语气更加猥琐地重复了一遍:“小鸟儿,小鸟儿,真乖呀,我的小鸟儿。”
宋却依旧不为所动,就连他手里的水也毫无波澜。
林枝被盯得口干舌燥,接过他手中的水大喝一口。放下水杯,看到他左手食指上缠绕的创可贴,转移话题:“手怎么了,我记得昨天晚上手上没伤口啊。”
宋却不说话,定定地看着。
林枝招架不住,小声:“我错了。”
闻言,宋却哼笑一声,越过林枝朝卫生间走去。
听到身后的关门声,林枝垂下嘴角,望向窗外。
屋外的雨淅沥沥的,自她在医院醒来就下个没停。
什么破天气!
-
吃过早饭,林枝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就在她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宋却从书房出来,说带她去买手机。其实是吃早饭的时候,林枝说要重新买部手机,再去补办一张电话卡。
两人等电梯,眼看着数字快到她们这层,林枝状似不经意,“身份证带了吗?”
“嗯。”
“我的呢?”
“……”
宋却蓦地一怔,补办电话卡需要本人身份证,他当然知道。
林枝出门没有带身份证的习惯,当他赶到车祸现场时,她甚至连背包都没有带,像是临时出门,只拿着手机。
他的家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证明林枝身份的东西。
宋却说:“用我的就好,谁知道你把身份证放哪里了。”
林枝挑眉,笑弯了眼。
她总是乱放东西,证件都是有人保管,从来不用她费心。而现在,她的证件应该都在机场失物招领处。
-
“林枝?”方影老远就见林枝,本想打招呼,看清林枝身边的男人后,她迟疑一下,直到两人进店,她才确定那人就是林枝。
“这么巧。”林枝一脸惊喜。
说话间,方影已经走过来,“是啊,没想到回国第一次见面是在这里。”
方影说完,交错地看着两人:“你们俩……又凑到一起了?”
林枝垮下一张脸,高中的时候她就不看好两人,她在天台准备给宋却表白那天,还特意打来电话劝阻。
以为又是损她,回击的话就在嘴边,宋却先她一步接话:“她手机丢了,我陪她来买手机。”
说是接话,这两句话又不像是有关联,毫无关系的两句话显得生硬,气氛霎时滞空。
方影不知道在想什么,眼波流转,没注意到林枝正上下打量她,等回过神来发现林枝正拿着她胸前挂着的胸牌细细查看。
“你不继承家业,跑来当店员,你家里人不说你啊。”不等方影回话,林枝激动地补充,“还是说你真的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说完,林枝竖着大拇指,赞叹:“有魄力。”
方影沉目,随即掩去眼里的惊讶,顺着林枝的话,苦涩一笑:“说什么继承家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大业大,我就是来友商这里学习学习,你这次回国待多久?”
林枝前一秒脑子里还在想,方影高三撒下要潇洒过一生的豪言壮语,下一秒,就听方影把话题引到她身上。
这弯转得也太生硬了,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林枝差点脱口而出,又反应过来宋却就在旁边。
宋却只说她这次回国是为了工作,却没说她回国待多久,又或是不走了,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硬着头皮怼了怼正在听导购介绍的宋却。
宋却说:“不走了。”
“嗯,”林枝看向宋却,视线落到方影身上:“不走了。”
“前几天我摆摊遇到舍友了,她也回国了,她和她男朋友那个腻歪的呀,你还记得不,当初他俩暧昧的时候,最受罪的就是咱俩了,还有……”方影说起旧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觉中搭上林枝的肩背继续滔滔不绝。
林枝察觉到一道炙热的视线,四下张望,终于在角落看到一个穿常服的男人,正目光灼热地看向这边。
方影浑然不觉,甚至和林枝贴耳说起悄悄话。
林枝终于受不了,给方影使了使眼色。方影在她的示意下,悠悠转头看一眼,凑到林枝跟前,小声解释:“我对象,非要过来等我下班。”
嘶——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林枝眯眼思考,刚反应过来,这人不是:“他现在变得这么粘人了吗?”
“不是他。”
没等林枝反应,方影又开始喋喋不休。
一件又一件事情从方影嘴里吐出来,林枝完全没有插嘴机会。
“听她说周白现在是艺术家了,一幅画几十万,真是人不可貌相,最让我想不到的还是你俩……”
方影正激动,身后“哐当”一声,她毫无防备,吓得差点跳起来。
宋却把手机递给导购:“不好意思,手滑了。”
方影回神,想继续刚才的话题,看到林枝的反应,一脸茫然:“你笑什么?”
林枝笑着摇头。
此时,方影沉肩,语气也不复刚才那样激动。
“你真的失忆了?”
“我失忆了。”
一个问,一个说,两人同时开口。
林枝不问方影怎么知道,方影也不问林枝医生怎么说。
方影上前抱住林枝,抚背,喃喃:“忘了也好。”
关于林枝的新闻是下午六点爆出来的,当时国内凌晨一点,那时候方影还没睡,看到消息第一反应不是打电话问林枝新闻的真实性,而是直接和外网对骂,维护林枝。
做完这一切,天已大亮,她一夜未睡。
第二天直接顶着黑眼圈去公司,亲自拟定新代言人合同。
合同还没法过去,林枝先打来电话,说已经跟国外熟悉的记者们打好招呼,帮她宣传首次负责的产品,还开玩笑,说这次发布会来的都是自己人,让她不要紧张。
最后林枝说:“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明明说没事的,为什么会出车祸,为什么会失忆,方影有些哽咽。
“不过你也真是天选体质,妥妥偶像剧女主啊。”两人分开,方影已经整理好心情,打趣。
两人离开手机店,刚才一直偷瞄这边的男人走过来。
“那个是不是前阵子上热搜女生,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的,但是穿得花枝招展的,跟个……花蝴蝶一样,”男人没忍住笑出来,“你俩是朋友吗?”
在男人停顿,戏谑地将“花蝴蝶”说出来时,方影一记白眼过去,语气瞬间冷下来:“不是。”
“少来,你之前跟我说高中短暂喜欢一个男生,还给我看照片了,就是刚才那个男的吧,刚才那女生还帮你撮合来着。”
“是这样,但我们真的不是朋友,”方影低吼,“少给我脑补。”
“那最后为什么没成,”男人戏谑道,“难道不是因为那俩人更像一对?”
方影气笑,果然,在男性眼里,女性的关系的好坏总是围绕男性。
她的耐心即将消失殆尽,高中时期,她是短暂地喜欢过一阵宋却,当时林枝也帮过她追求过宋却,不过这段喜欢仅仅处于方影刚认识宋却的阶段,熟悉之后,有次她看着不论别人说什么,始终保持微笑,一言不发的宋却,忽然觉得可怖,脑子里浮现出他将前一天还一起打球的同学打得满脸是血,几近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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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不知道为什么,有了“如果宋却死了,除了林枝,应该没人会参加他的葬礼吧”的念头。
“啊,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俩不是朋友?”
“她占有欲太强,几近病态。”
“那不是!”男人看向方影。
是,方影和林枝是一样的人,她们不是朋友,是世界上另一个我,正因为她们太像了,也和同极磁铁一样,只需要保持合适的距离,在彼此需要的时候出现就好。
“所以,已经越界的你,可以滚了!”
-
宋却从卫生间出来,林枝正在沙发上整理他昨夜用的毛毯和抱枕。
“干什么呢?”
“哦,给你收拾收拾,我看你今晚打算在卫生间过夜。”
宋却笑:“我用好了,你去吧。”
林枝去了卫生间,宋却把她刚才揉作一团的毛毯拆开重新对叠。
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起,宋却叠毛毯的手一僵,犹如惊弓之鸟一样,拿起她的手机准备藏起来,却突然想起这是今天新买的手机。
“谁的电话?”林枝的声音从卫生间内传出来。
宋却盯着屏幕上的陌生来电,心里莫名浮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不知道,是个陌生号码?”
“你接吧,”林枝又含糊不清地补充,“可能是周白,刚才方影发短信告诉我说她把我的电话推给周白了。”
听到后半句话,宋却要滑动接听的手指一顿,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好半天没听到铃声停止,林枝疑惑地打开门探头,宋却跟个棍儿一样杵在那里,铃声还在继续,一阵一阵的,林枝有些头疼,吐了嘴里的泡沫出来:“发什么愣,怎么不接。”
宋却问:“你……想起周白是谁了?”
“没有,但你应该知道周白是谁吧。”
林枝被不良媒体抹黑,一周后,事态愈演愈烈,周白站出来替她澄清,以男朋友的身份。
现在,林枝失忆,不知道正常,宋却不可能不知道。
林枝停下来望着宋却,见他毫无反应,索性直接从他手里拿过手机,一边看他反应,一边滑向接听。
就在林枝滑向接听键的一刹那,对方或许是感觉时间太久没人接听,自己挂断了电话。
“不知道。”
那条澄清新闻,宋却是在画廊门口刚停好车,拿了手机准备下车时看到的。早上九点,真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时机,那时英国凌晨一点,这种不痛不痒的娱乐新闻正是发酵的好时候,而国内,上班的人还未进入工作状态,当然会不可避免地看到这条新闻。
然而,这条澄清新闻一个小时后,在国内外皆已消失,关于“Lin男友”这几个字被消除得干干净净。
宋却目光平静地看着林枝,一个小时而已,时间恰如其分,看到与没看到都说得过去。
林枝扯了扯嘴角,把手机重新扔给宋却,漫不经心:“他待会儿要是再打过来,你就接吧。”
看着林枝走向卫生间的背影,宋却没忍住,“方影今天说的聚会,你去吗?”
“没想好呢,应该去吧。”林枝走进卫生间之前,丢下一句。
导购给宋却介绍手机的间隙,那时方影还不确定林枝是否如好友所说,失忆了,提起之前的事情试探。
方影说的是两个月前,林枝说要回国一趟看展,几人约好回国聚会,她特别提出周白也来。
宋却不知道,林枝心里明地跟镜儿一样,方影在国外从见周白第一面时,就讨厌他,就算林枝主动提出让周白参加她们的聚会,方影都不会同意,更何况这是由方影提出来的。
至于来电,也根本不可能是周白。
宋却清洗好两人喝过牛奶的水杯,脱下手套放杯子。
他盯着已经放好的杯子,忽然伸手把林枝的杯子转了方向,将有图案的那一面隐藏,他的动作太大,旁边的泡泡机受到感应。
看着手背上的洗手液,宋却后知后觉,觉得自己的举动幼稚又可笑,去冲洗。
手指上的创可贴也因此沾湿。
他揭开手指上的创可贴,伤口暴露出来,看着干涸的血迹,他不由失神。
刚开始自学篆刻的时候,经常因为不知轻重将手划伤,看着手指的血液流向刻有林枝名字的玉石上,那时的他再次感觉自己和大洋彼岸的林枝紧密联系。
昨夜林枝就在自己眼前,他就抱着她,莫名的恐慌却吞没了他,明明两人亲密无间,他却觉得两人像是比大洋彼岸的距离还要远。
好像他越想掩盖,伤口便越快地会暴露。
5. 第 5 章
导购介绍手机性能时,林枝在和方影叙旧,依稀听得宋却说一句“要拍照好看的”。
林枝心里嘀咕,她对电子产品从来不挑,也不爱拍照,基础款就够用,犯不着非得多花钱买Pro。而且这个长焦镜头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摆设,压根不会用到。
待回过神来,相册里已经有将近一千张照片了。
宋却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从书房出来,看到林枝正以扭曲的姿势蹲在客厅沙发旁的墙角,双手捧着手机,对着墙角各种角度按快门。
“在拍什么?”
宋却凑到林枝身旁,贴心地替她把打在头顶上的鹤望兰叶子撑起来。
“不一样。”
林枝依旧保持着看起来令人难受的姿势,她转过头来,倒吸了口气,像见鬼一样,屏住呼吸。这个表情,嘶——
宋却挑眉,“什么……不一样!”
当初装修,从头到尾,都是宋却亲力亲为,他没有刻意按照某一个风格去设计,只是在装修的过程中,每一步都会想:如果是林枝肯定会选这个,那时他已经三年没有见到林枝了。
林枝研究生毕业,她从家里在英国置办的别墅搬出来,自己买了间二手公寓,装修,买家具。
搬进去那天,她发了朋友圈,彼时宋却已经在这里过一年冬了,他一边在厨房起火,一边像往常一样切换小号,去看到她的朋友圈。
燃气灶“叮叮叮”响,久久未起火。林枝拍照习惯非常统一,先是一系列特写,细到看不出是哪里,然后是中景,最后是全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中介卖房。
他就知道。
宋却没有点起火,一个人捧着手机,在厨房笑地弯腰。
林枝的装修,大到墙壁颜色,小到盆栽摆放位置,与他这里别无二致。
他笑了好久。
林枝看着他上扬的嘴角,预感不妙。撑着身子站起来,转移话题:“这水杯哪里买的,好别致。”
宋却瞄了一眼林枝手上的水杯,这几天林枝一直在用这个水杯,此时却捧着,像从未见过一样。
“博洛尼亚。”
“哦……啊?”不是,一个杯子而已,林枝嘴上说别致,其实觉得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就很普通的一个白瓷杯,而且国内很常见,为了避免和宋却对视,她左右翻看杯子,看到杯子底部的标识,她惊呼:“不对,这不是MadeInChina嘛,而且……”
林枝放下杯子,在手机上查询:“看,我就知道,生产这种杯子的厂家就在我们这儿,你在想什么?去国外买一个家门口生产的杯子。”
宋却耸肩:“不知道。”
“……算了。”
应该没露馅儿吧,林枝不确定,故作镇定走到冰箱前。
“那这个奶牛铃铛呢?”
“因特拉肯。”宋却说。
“因特拉肯哪里?”
林枝希望他不要说出那个让人绝望的答案,却不知自己已经踩在悬崖边上。
“西站旁边的纪念品店。”
得到答案,林枝提高了声音:“不是,21.5法郎,不是人民币,你有这钱去coop买点巧克力吃不好吗。”
宋却接水的手停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他收紧手指,医生说导致失忆的原因有很多,或许车祸前经历了自身无法承受的事情,又或许是这七年令她感到痛苦。
不论是哪一种,都是此时宋却犹豫下的无法言说。
所以他承认,在某些时刻,他是自私且卑鄙的。他做好心理准备,无论林枝承认与否,他都接受。
于是他问:“你怎么知道它多少钱?”
林枝愣住,恨不得咬断舌头。
她总是这样,情绪激动,是能让她坦白的神奇药水。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差一点脱口而出,她退缩了。
情绪被浇灭,滚滚浓烟逐渐消散。
林枝低头,不去看他的眼睛:“网上说的啊。”
宋却说:“原来如此。”
林枝尽力装作一副轻松而自然的神情,抬眼,快速瞄了他一眼。
神色无常。
很好,他信了。
宋却从来都是这样,不管她说的话多么荒谬,他都会点头相信。
小时候她骗他说:宋却,我昨晚遇到遇到外星人了,他说我们十八岁会分开,你只有双手合十,虔诚地跪拜我,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解开这个劫;十八岁的时候她说:宋却,我根本不喜欢你,你滚吧。
他都信了,并且照做。
其实林枝已经控制不住瞬间坠落的心情,只是她还有事情想要确认,她强忍着走进卫生间。
“那这个呢?”
宋却循声进去,看到她手里玫瑰图案的陶瓷水杯,那是她去留学的第一年,假期去法国游玩买的。
那时他疲于应对宋志达留下的烂摊子,酒局散去,他失去所有力气瘫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像往常一样去看她的朋友圈。
终于,他有了两人分开后,属于她的第一条消息,以为自己看错,撑着身体坐起来。
没错,是她发的。
那个瞬间,他好像有了一点对抗世界的力气。他发消息给她,久久得不到回复,以为她在忙,再去看她朋友圈,发现已经被她拉黑了。
宋却说:“巴黎。”
“那这些呢?”林枝背对着柜子,她只顾着去看宋却的反应,没有注意到柜子里的东西早已被清空。
见宋却面色无常,甚至没有去看柜子。林枝被盯得不自然,回头去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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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柜子空无一物,她变了脸色:“东西呢,安全套,手铐,和制服呢?”
宋却说:“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家里就咱俩,难不成这些东西凭空消失了。”林枝显然不信,她去翻其他柜子。
“我说我不知道你买这些东西时是什么心情。”
林枝身材比例好,长腿一迈,走路带风一样,她经常被前方的景色吸引,然后三步并两步,每次两人有了距离,她都会停下来回头等他。当他在朋友圈里看到这些照片时,他知道她已经不会再回头了,而他也因此停下脚步。虽然他早就做好了林枝会找男朋友,他们会拥抱,亲吻,和……上床,可真的看到这些东西时他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他极力克制,仍是没忍住,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枝买那个白瓷杯,明明这个杯子的生产厂家就在国内家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林枝都快要付款了,还是把铃铛放回原处,去coop买一大袋子巧克力吃。
不知道林枝明明不喜欢吃苹果,也不喜欢过圣诞,为什么还要在圣诞那天买一大袋苹果,几近自虐似的一口气吃光。
不知道林枝在买这些成人用品时,是羞怯的、雀跃的、还是激动的。
这些东西占据她朋友圈最中间的位置,不同其他照片,点开是长长一条合集,被她放在中间的,只有一张,孤零零的,一眼就能看到。
他的微信被拉黑,可她也许忘了,宋却的小号还安静地躺在她的列表里,两人唯一一条消息是添加好友成功,可以开始聊天的官方信息。
这次他不敢了。
他只能安静地偷窥林枝的朋友圈。
“啊?”
“你一一细数,是真的想知道这些东西在哪儿买的吗,难道不是想问我买这些东西时的心情,”宋却停下来,向前一步,“林枝,你在确认什么?”
林枝知道自己赢了,她已经从刚才拍照找不一样的心虚中,反败为胜,她不但成功地让宋却彻底忘记刚才的事情,还让一贯情绪稳定的他有了起伏,可她此时却得意不起来。
她不知作何反应,脑子只有一句话。
她问:“你觉得我失忆前好,还是失忆后好?”
宋却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她像已经被设定好程序一样,脑子里立刻蹦出这句话。全然忘记小时候钟敏给她的忠告:慌乱不知所措的时候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张嘴说话。
现在,她深深感受到这句话的重要性,不过,似乎又晚了。
宋却说:“待会儿你出去参加聚会的话,不用告诉我。”
原地的景色也很好。
林枝望着宋却的背影,这句话的答案,她知道了。
胆小鬼。
6. 第 6 章
“我们一起去吧。”
林枝暗自咬唇。一旦受到对方向后退的意图,她就会生出莫名的勇气步步紧逼。然而接下来要怎么做自己也没主意,她只是享受对方被她的话惊到的瞬间表情。
她不确定在那一个小时内,宋却到底有没有看到那则关于周白自称是她男友,替她澄清的新闻。那时她刚吃了药准备睡觉,药效发作的那段时间,她整个人游离在半梦半醒之间,倏地,不知道怎么回事,直觉令她猛然睁开眼睛,拿起手机,映入眼帘的是她的名字,以及“boyfriend”的字样。
那是她被母亲钟敏安排到英国以来,第一次动用自己积攒的人脉处理绯闻。不出半个小时,那则新闻消失得干干净净。在等待的时间里,她既担心宋却看到,内心深处却又隐隐希冀着宋却看到是什么反应。
前一天晚上,方影打电话提醒别忘了今天的聚会。接电话时,宋却刚巧出来接水喝。
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听方影说隔日的安排,一边注视着早已水满的杯子以及迟迟不动的宋却。
虽然他说并不知道周白是谁,但是林枝直觉宋却并不想她去这场聚会。
于是她紧追不舍,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不出意外,宋却一脸不可思议。林枝心底冒出的窃喜刚露眉头,
然而——
“好啊。”
宋却原本的表情转瞬即逝,轻松而自然的回答。
衣柜的衣服风格各异,林枝试了一件又一件。
以两人从小到大对彼此的了解来看,宋却不可能不知道她刚才只是在耍嘴皮子。以往宋却只会笑笑不说话,即使她再怎么闹他,他都不接茬。这次,她没料到宋却会直截了当的答应。
林枝终于把脑袋套进毛衣里,看着被她翻得杂乱的衣柜,她瞬间失去所有力气,向后退步倒坐在床沿,保持着套头毛衣堆在肩膀上的状态。刚才她弯腰费尽所有力气,不知什么情况,头顶某个部位也因为她用力套毛衣的动作刺疼,穿进去后才发现领口的纽扣没解开,纽扣上正挂着一绺头发。
现在毛衣处于没穿好也脱不下来的两难境地。她错过了后退的时机。
在往卧室走的过程,她刻意放慢步调,等待宋却叫住她。一直到走进卧室,甚至现在她来来回回换了六套衣服,宋却都无动于衷。
林枝感觉脸上窸窸窣窣的,抬手一摸,满头汗。她呆呆的站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的一瞬间,外面清爽冷冽的空气挤进来,她瞬间清醒了大半。
最近阴雨连绵,外面分不清是雾还是霾,朝外看去,视野受限,只能看到缓缓游动的细微的水汽分子和楼下被打湿粘在水泥地面上的黄色叶子。
这几天醒来,她总是一阵恍惚,以为自己还在英国。直到出门看到宋却,才松了口气。
网上都说她是因为在国外被封杀,失去在国外艺术圈继续工作的机会,只好逃回国内,骗骗国内的暴发户圈钱,他们说的一板一眼,仿佛亲历现场。
林枝不去解释,她解释的对象从来不是那些不相干的人,她也从不在乎那些看法,她在乎的人此刻就在客厅。
那些言论不是她回国的原因,是契机。
是能让她再次以正当理由见到宋却的契机——
“你自己选,是出国还是留下。”钟敏说。
林枝趴在钟敏脚边,满眼乞求。钟敏毫无感情地甩开她的手,坐到沙发上,就那么云淡风轻地靠着,“你以为你是谁,如果没有我和你爸,你觉得你昨天那么做,谁会把你放在眼里,而你,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就算你依然敢用酒瓶开人脑袋,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吗?你要护他,你有什么资本,仅仅只是凭借着一腔孤勇吗?”
“先不说别人,如果昨天你没那么做,我还可能会帮他,现在我给你机会,你当然可以选择留下,不过我告诉你,林枝,你留下的后果就是,我第一个让他没有活路。”
“选吧。”
林枝眸光幽远,全然没发现宋却已经走到身后。
她被身后伸出来关窗的手吓一跳,下意识向后瑟缩,却稳稳的被宋却另一只手扶住。
“发什么呆?连我进来都没发现。”
宋却一进门看到林枝这副样子,蹙眉,直到林枝转过身,他一眼就看到被纽扣缠绕的头发,自然而然的抬手替她拆解。
林枝注视着垂眸为她解头发的宋却,他的眼睛极其吸引人,长睫浓而密,遥远的记忆顺着他此刻近在鼻息的气味攀爬上来。
她问:“你真的想我去参加聚会吗?”
宋却手上动作稍顿,林枝视线下移,落在他停顿的手上,又问:“你想吗?”
只要你说不想,我就什么都告诉你,关于我已经恢复记忆,周白是谁,我在国外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在你孤立无援的时候选择出国,又为什么选择回来,所有的一切,我都统统告诉你,只要你向前一步。
林枝帮着把纽扣往外扽,宋却瞄了一眼继续拆解手里这枚炸弹,笑说:“这是你的聚会啊,你想去就去啊。”
林枝像失去所有力气,她放开纽扣,粲然一笑,故作轻松又自然的说:“好吧,那……待会儿我们先去长安街遛达一圈儿,然后去杏园巷吃个饭,如果再有时间要不要去学校看一眼?”
“你……不去参加聚会?”
“没必要,去的都是出国后认识的人,现在我失忆了,除了方影又不记得其他人,回国这么久,还没好好逛逛,多去以前的地方,说不定能恢复记忆呢。”头发被宋却三两下就拆散,林枝解开纽扣,脱下毛衣摔到床上,她可不想再穿这件衣服了。
“嗯。”宋却回答。转身去捞床上的毛衣,一直紧绷的嘴角倏然放松,勾起好看的弧度。
他重新把毛衣挂起来,手指的血痂被衣摆的毛线流苏绒毛挂住。
宋却低头看着,伤口早已不再流血,可是血痂掉落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把绒毛捻起,脑海里涌起抠掉血痂的念头。
不过他失算了,爱抠血痂的从来都不是他。
“快过来啊。”林枝站在栏杆旁,朝宋却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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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枝,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宋却询问。七年时间,足够荒废一条街,更何况这条街里其中一间七年前就生意萧条的咖啡店。他大概知道林枝为什么非要来这里,他站在原地没动,以示抗拒。
两人出门,原本按照林枝说的那样进行,到达长安街,林枝愣在原地。
出国前,这里一派繁荣,人满为患,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街道零星来往的人裹着衣服闷头往前走,不像是逛街,更像路过;巷子两边的店面大门紧闭,落地窗厚厚一层灰上有被手指写字画画的痕迹。
出发前,宋却提议去另一个商业区,他说的林枝从来没听过,想来是出国后新建的。不知道为什么,林枝忽然来了情绪。
她说:“您决定就好。”
等彻底反应过来,宋却已经在街边停车位停好车了。他注视着迟迟不下车,透过车窗凝望外面的林枝,默默叹气。
这条街此刻散发着一股无法打破的宁静。出发前林枝是有些不开心,但也说不上是生气,应该说是赌气,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每一处她都再熟悉不过,她对这里的记忆还停留在七年前。
她首选这里,以为按照七年前的繁华来说,最起码会延续至今,至少这里不会有太多改变。
事实告诉她,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翻天覆地。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林枝在某些方面是有执念的,比如家里的瓷器不小心被打碎,当天她是绝对不会出门的;比如她一直很讨厌自己家的位置,别墅区建在地势高的地方,大门前却又是一个向下的坡,每次出门都是走下坡路;比如在一个月第一天出门顺利,这一个月感觉都会事事顺利。
“眼见为实”对林枝来说,是残忍的。
七年前,她九月离开,现在正好十月。在她看来,这七年就和后期剪辑一样,如果把中间这段时间减掉,时间线没有任何变化,压根不会存在穿帮。
如果没有亲眼看到这番景象的话,她可以当作这七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路上,曾经熟悉的街道,商场,路标,此时都像这条街一样,已经找不到七年前的熟悉感。
心里的哀伤如火山,终于喷发,她愣在原地,直到巷子尽头传来七年前的风铃声响。
清脆一声,林枝灰蒙的眼里瞬间亮起。
那间咖啡店还残存在此,微弱又倔强地呼吸着。
她想,上天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的记忆停留在告白那天,至少现在宋却还不知道她恢复记忆,那么是不是只要从那天开始一一纠正,他们就会有另一种可能。
只要想到这里,林枝的心情突然就不那么糟糕了。
她扬手招呼宋却过来。
出发前空中还涌动着雾气,这会儿天空却异乎寻常的突然放晴,冷风在阳光照耀下逐渐升温。望着发丝发光的林枝,眼里溢着笑,宋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高中,他在门外等她。她扎着马尾,穿着校服磨磨叽叽地从家里出来,来到他身边说:“走吧,要迟到了。”
7. 第 7 章
林枝拿着苹果,尽量还原那天的站位。
“快点儿,快点儿。”林枝朝楼梯口喊道,她攥了攥手里的苹果,似乎想起什么,垂眸盯着,而后,她把苹果放在一旁的圆桌上。
这次,不能再吃苹果了。
她望着楼梯口,不同七年前,现在,她知道宋却就藏在楼梯口内,而他也一定会来。
宋却按照林枝的要求站在楼梯口内,遥远的记忆再度袭来,曾经他无数次后悔过,如果当初他的选择不一样,他们的后来会不会不一样,现在他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
他攥紧双手,深吸了口气拉开门。夕阳笼罩的露台,披着橘黄色的光,楼下盛开的桂花随着吹来的风,甜味丝丝缕缕的在空气中飘浮。
耀眼的光让他短暂地闭上眼睛,耳边的风铃声发出清脆的响声。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间好像真的回到七年前。
手机振动,宋却短暂的愣了一下,他没有拿出手机看消息,任其振动。坚定地走到林枝面前。
待宋却到林枝面前站定,林枝清清嗓子,毫不犹豫的说出那句:“宋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林枝嘴角上扬,满眼期待地望着宋却,她对着夕阳,看不清宋却的表情。
宋却看着笑得洋溢的林枝,张了张嘴,回答:“好。”
听到宋却的回答,林枝松了口气,一直笑着脸放松下来,她揉了揉脸,“幸好你答应了,脸都快笑僵了。”
宋却笑:“明明知道结果,怎么还这么紧张。”
“就是因为知道结果才紧张啊,什么都不懂,嘁。”林枝睨了他一眼,又揶揄道:“别告诉我你不紧张!”
原本的一切应该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才对啊。
宋却想要伸手替她去揉笑僵的脸,手伸到半空,因为她的后半句话倏然顿住。
是紧张吗?
高中毕业那天,他一直心不在焉,祈祷林枝千万不要发消息给他,可是他收到了,林枝说让他来他们平时常去的咖啡店一趟。对于林枝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他早已在旁人那里得知。
“昔日好友为同一个男生反目成仇”这个八卦是沉闷且躁动的高三末尾的投湖石,涟漪一圈又一圈。
毕业前一天,秦乐放问他:“明天我俩同时约你,你选谁?”
答案不言而喻。
来到咖啡店,店长似乎早已知道他为什么来,笑说:“年轻真好。”
宋却来到露台楼梯口内,两人仅仅一门相隔,他知道只要他推开那扇门,他们的关系必定会发生变化,然而他仍心存一丝希望,希冀林枝所说的事情是真心的,所以他问出了那句话。
“你对我告白,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秦乐放。”
果不其然,听到秦乐放这个名字后,林枝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
她冷脸问:“你确定你要在这个时候提起她?”
宋却手机铃声响了一声,林枝看向他装有手机的口袋。
他没有得到答案,又问:“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他光顾着问,忘记了从小到大林枝不得到自己的答案,别人的话是听不进去的。可他必须先知道林枝的答案,才能回答她。
气氛僵持,他们对峙良久,像是两个对战国家的将领,守着一方城池,谁都不松口。
此刻,宋却的手机又响了几声。
不知过了多久,林枝轻笑一声,平静地开口:“宋却,你不知道我鼓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但是你肯定知道……你要么就先回消息,要么就把你的破手机开静音。”
宋却眼睛猩红,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林枝。
之前每次他们发生争执,只要宋却不说话,静静地看她,她都会受不了先开口投降。
然而这次,不是投降,是诀别。
他拿出手机准备开静音,看到屏幕上出现的消息后,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这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林枝说这句话的时候,宋却还在掏手机,话落的时候,他人已经到楼梯口了。
接着,他的耳朵里只有重重的的踩踏阶梯声。
在林枝观念里,好像谁先说爱,谁就低人一等似的。他知道同样的话林枝不会再说第二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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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自尊决不允许。
而他明明知道这点。
所以林枝问他紧张吗,他不紧张,是害怕,害怕自己还像之前那样迫切地分清事因,因此会推开她。
林枝发现他游移在半空的手,一把抓住。宋却回过神,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
同样的场景,这次他抓住了。
宋却表情松动,既激动又不安地注视着林枝,他盯着他的嘴唇,等待她接下来说的话。
林枝被握着的手感受到震动,她嘴唇翕动,张了张嘴,最后她移开视线说:“你有消息。”
“没关系,不看也可以。”宋却说。
他靠近林枝一步,紧紧盯着他,期待攀达巅峰,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凝固。
没关系,他来说也是一样的。
只是,在他张口的瞬间,林枝抬头,看向他。
林枝深邃幽深的芒辉聚集,静静的望着宋却,又像是透过宋却眺望不可触摸的过去。
期待急剧而下,宋却明白了。
一直以来,比起林枝表现出来的生气或是悲伤,最让宋却感到害怕的是她的沉默寡言。
偏偏他可以仅凭她一个眼神就明白,她此刻在想什么。
如果说他百分百了解她,其实不完全正确,应该说,他所凭借的一个眼神,不是他了解,而是林枝想让他了解她此刻的想法。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一切无所不知,正因如此,他最讨厌林枝的是:她利用这一点,残忍且无声的刺向他。
恰如七年前林枝说的那样,“喜欢你”这句话她不会再说第二遍。于是,看到林枝望着他的眼神,他立刻明白,林枝当下的退缩和她无关,惩罚他的是七年前固执且自以为是的自己。
他知道,他可能再也等不到林枝重新对他说出那句话了,并且,她的眼神告诉他,只要她不说,他也无法开口。
林枝收回思绪,将目光重新重聚眼前,她看向小桌的那颗苹果说:“这里真是一点都没改变。”
太阳出来了,风却大了。宋却垂首,勉强一笑:“是啊,这里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8. 第 8 章
“看看吧。”林枝问。
宋却似乎是在想什么,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呆然若失。
“你的手机,从刚才就一直在振动。”
回来的路上,宋却正说话,突然停顿,接着又若无其事若无其事的继续没说完的话。那时大概又是手机在振动吧。
“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不看也没关系,”宋却开始的眼神有些迟疑,后来在林枝的一言不发地注视下终于拿起手机,只看了一眼就扬了扬手机,“工作消息而已。”
“我去处理一下。”宋却说完这句话,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一直看着林枝。
林枝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还站在那里,两人默默地对视,就在林枝准备发问“看着我干嘛”时,骤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点点头,宋却才拿着手机去书房。
林枝同样反应过来的是,一直不休不止发来消息的人,是谁。
如果没有感受到宋却振动的手机,刚才她是不是会重新向宋却表白。
然而如果没有感受到宋却振动的手机,她差点忘记了当初在她和秦乐放的个人战争中,她输得很彻底。
她也不会明白,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原来就和泡沫一样脆弱。
七年前,她和宋却的争辩还没有结束,她的情绪因为宋却突然的离开戛然而止。
她甚至不确定宋却有没有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七年,时间过去很久了,好多事情林枝都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是那天宋却的选择她记得一清二楚。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的,等她恢复意识,外面已经夜幕降临。她“唰”地拉开窗帘,去看宋却的房间。
两家比邻而居,林枝的房间在二楼,宋却的房间在一楼,只要宋却一开灯,他在房间里干什么,林枝看得一清二楚。
林枝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宋却还没回家。
不安的情绪就像乐团演奏一样,节奏越来越强的敲着她的心。
窗外深蓝色的暮色愈来愈浓烈,林枝无计可施,连灯也没开,整个人像被定住一般,坐在窗边静静地盯着宋却的房间。
宋却一夜未归。
在黎明破晓时,她准备打电话给宋却,可方影的消息先一步过来了。
她问:你怎么样?
林枝不明白方影为什么这么问,她说:我在家。
“怎么了”还没发过去,方影紧跟着说:你没事就好。
接着方影发来一张图片,她还没来得及点开,就看到方影说:秦乐放昨天差点跳楼。
图片里,秦乐放哭的几近崩溃,整个人陷在男生的怀里。虽然是个背影,林枝一眼就认出,那个背影是宋却的。
心里一直持续强节奏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她失去所有力气向后倒去,坐在床上。
她好困。
再次见到宋却已经是两天后了,这两天她头脑昏沉,除了吃饭,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觉。
大约是午后,林枝听到敲门声,翻了身,窗帘没拉紧,从外面透进来的光正好照在林枝脸上。她抬手搭在眼睛上,闷声闷气的冲外面喊:“阿姨,我过一会儿再吃。”
说完,外面静了片刻,她的门被打开了。
她皱了皱眉,睁开眼睛,“我说了,过一会儿……”
宋却手还搭在银色的金属门把上,一只脚准备涉足林枝密不透风的卧室。
看清来人,林枝不寒而栗,猛地掀开被子下床,“站住。”
说着,像突然拥有瞬移功能一样,人已经到门口。
她嗔怪:“你怎么回事儿,怎么能突然打开女生的卧室门呢,没礼貌。”
宋却似乎松了口气,反问:“以前不是一直这样吗,而且你有时候还在我正换衣服时直接推门而入呢。”
“咱俩能一样吗,我是女生,你是男生,男女有别。”林枝不动声色地推送宋却出来,并顺手把自己房门拉上。
宋却像是忘记来找林枝的目的,跟在她身后强调:“可是我还敲门了,你每次进我房间都不敲门,我都没说什么。”
林枝叹气,回头耷着个脸,无奈道:“我以后都不会进你卧室行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论你什么意思,我都不会进你的卧室了,可以吗?”
林枝在餐桌前坐下,阿姨正端来最后一道菜,并多添了一副碗筷。
宋却不停地看林枝,最后林枝忍无可忍,放下筷子:“你要吃就吃,不吃就不吃,一直看我干什么。”
宋却像犯了什么错一样。
可他什么错也没有。
既然这样,他这么谨小慎微,一直看她眼色,倒显得她斤斤计较。
就像现在,他只是回个工作消息而已,却还要征得她的同意。
除非,和他讲工作的人是秦乐放。
林枝收回目光,探身捻了一块还温热的桂花糕,心不在焉的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
回来时路过西街转角,遇到一家新开的甜品店,店员正把新出锅的桂花糕摆进门口的玻璃柜内。
林枝顿足,“失忆”的真切感才后知后觉地找上她。她记得这里原先是一家装潢老旧的文具店,从她开始上学就有了,这样一算也有二十多年。
对她来说,这个城市的改变是一瞬间的。
这个城市早已不是她印象中的模样,当她一步一步走着原先走了十几年的路,路过一家又一家曾经光顾过的店铺,陌生感铺天盖地地将她席卷。
而这令人生厌的感觉比重最大的那一份来自宋却。
在医院睁开眼看到宋却那一刻,她就发现了,宋却看她的眼神冷漠中带点疑惑,她去碰他,他也会不露痕迹地躲开,从医院回来他一直和他保持距离。区别于身体上的变化,他的行为中有种淡漠。
想到这里,香甜的桂花糕索然无味。
宋却处理完工作消息,从书房出来,看到林枝盯着桂花糕,一脸凝重。他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林枝被身后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一跳,慌不择路的打开电视掩盖心绪。
看到蹦出来的早期台湾偶像剧,她猛一怔,仿佛一夜之间桂花盛开,街上浓郁的香味让人喘不过气一样。
电视剧不是从头播放,进度条停留在后半段。
各种记忆片段争先恐后从记忆最深处攀爬上来。
林枝一时经受不住,又关掉电视。
彼时,宋却已经走到她跟前,一切发生的太快,她处理不好脸上的表情,此时脸部肌肉正快速变换着,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表情一定很难看,索性低头紧紧盯着手里的桂花糕,闷声回答:“好吃啊。”
话音刚落,林枝感觉脑袋被迫上扬,宋却正捧起她的脸,神情严肃,“你没感觉吗?”
“有啊,我当然有感觉,”林枝的视线左右摇摆,试图看向宋却的手,“你的手好凉。”
“不是这个,你过敏了,”宋却一边说一边松开林枝,从她手里拿走剩下的桂花糕送入嘴里,“红豆的味道,大概是红豆粉。”
林枝摸摸嘴巴,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大叫一声,怪不得从刚才开始嘴巴就麻麻的。
宋却起身去找过敏药,放药的抽屉却怎么也拉不开,他背对着林枝:“你都没尝出来吗,还吃了那么大一块。”
林枝人已经进了卫生间,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红肿的嘴唇,不禁懊恼,她从卫生间出来,不满的走到宋却边上:“拜托,上次过敏还是在小学,这都多少年了,而且这也只是我第二次误食红豆,还是红豆粉,怎么会尝出来红豆是什么味道,如果这里面放的苹果干,你能尝出来苹果的味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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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却依旧在想办法拉开抽屉,他沉声:“能。”
“我才不信。”小学时,每年开学都要填日常表格,其中一项是过敏源,林枝从小就知道宋却对苹果过敏。任姨说宋却对苹果过敏是一岁时候发现的,等于说从一岁过后,宋却再也没有尝到过苹果的味道。
抽屉内卡着一个药盒,上面的明显印着“氯雷他定”的字眼。宋却突然想到什么,顿了顿,放弃拉抽屉,他起身拾起手机,“我去楼下重新买药,很快上来。”
门“啪”一声关了。
林枝收回视线,坐下来,正好看到抽屉被拉开一个缝隙,里面露出“氯雷他定”的字眼。
有时候人类基因真的很莫名其妙,宋却刚才的举动明明是打不开,才决定下楼买药,林枝只需要等待宋却把药买回来,吃掉就好。
但是现在,她看着那个缝隙,以及过敏药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脑海里突然只剩下一个念头:站起来,打开它。
窗外的世界一片漆黑,风轻柔的刮着,客厅的纱帘鼓鼓的,林枝额前的发丝也随风飘动,整间屋子散发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宁静。
倏地,抽屉被“哐”的一声打开,然后整个抽屉都被拉了出来,里面鼓满的药盒被震动的散落一地。
林枝看着被整个拉出来的抽屉,有些不知所措,她应该没用多大力气吧。
她一边捡地上的药盒一边想:会不会刚才宋却已经感觉到抽屉的异样了,才借口下去买药的。
窗外突然不刮风了,林枝把药盒仔细整理,突然停下来,她看着手里的药,忽然有些神思恍惚,转头回去看抽屉,同样包装的“氯雷他定”,家里有三盒。
林枝打开包装,放在地上,每盒药都空了两粒。
她忽然想起什么,去翻看包装,发现这三盒有两盒分别在五年前和三年前过期,剩下的一盒也刚过期一个月。
宋却大概不知道,她一直知道他在看自己朋友圈。
她刚到英国时,钟敏估计是害怕她偷偷联系宋却,特地安排住家保姆来监视她。
住家保姆是她最讨厌的日本人,刚开始她厌恶极了,与其说是住家保姆,不如说是用来隔绝她和宋却的,密不透风的一堵墙。
这一切是她在发一条朋友圈,间接向宋却报平安时发现的。当宋却给她点赞,她思忖怎么解释离开时她那样决绝的伤害他,她停留在和宋却的聊天页面,下一秒手机被抢去,那个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黑并删除了宋却,并且说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日语,就潇洒的转身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钟敏的警告电话就打来了。
然后,林枝失去了关于宋却的所有消息,悄无声息。
直到有一天,下午两点,她下课回复方影消息,看到朋友圈的数字,点进去一看,是宋却的小号,只有她知道的小号。
林枝被钟敏切断了一切与宋却相关的事物,可是怎么办呢,她想他,疯了一样。钟敏不惜一切,住家保姆是她像幽灵一般的手,那双手代替她毁了一切她因为想念宋却置办的东西,她连想念都不被允许。
所以她在圣诞节这天,光明正大的去水果市场买一堆苹果,把对宋却的想念吃进肚子。
这样,谁也毁不掉。
林枝整理好抽屉,看着摆在最上面的过敏药,她莫名地想哭。
她始终相信,即使他们相别七年,只要她回头,朝他钩钩手指就能让两人的关系恢复如初,所以她反复验证。
现在不用了,因为她已经明白,宋却还是宋却。
门被打开,宋却没换鞋,直接进来,扣出药塞进林枝嘴里,另一只手给她喂水,动作一气呵成。
林枝望着身上还带着清冷夜气的宋却,这种失而复得让她有种既激动又难过的眼泪要喷涌而出的感觉。
好吧,我原谅你了。
9. 第 9 章
“小鸟儿……宋却,我……嘶——”林枝准备告诉宋却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但是他出去这么一会儿,她的嘴唇已经肿的像香肠,有点控制不住口水。
“林枝,”宋却注视着林枝,他说,“来画廊上班吧。”
“啊?”林枝抬手按了按脑袋,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过敏反应,现在幻听了,“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嘶——”
“来画廊上班吧,”宋却重复,“你发生车祸那天,我们约好了见面签合同。”
宋却去掉前因后果,卑鄙的只说结果。
从下午开始,工作群就一直很激烈。原定月末举办画展的艺术家发来解约信息,给出的理由是无法接受Lin作为密林画廊的艺术顾问。这个事情宋却前几天解决过一次,他给的方案是先沟通,实在不行就换艺术家。反正最近的精力都给十一月的艺术节了,这次画展只是作为预热,不论是展出哪个艺术家的作品,结果都一样。
刚才秦乐放发来消息,她直接给想要解约的艺术家准备了解约合同,问他意见。
答案毋庸置疑。
“那就是还没签合同,”林枝盯着宋却,看到他迟疑片刻后点头,她立刻回绝,“我不要。”
“为什么?”只要林枝答应来画廊,之前的新闻都将化为泡影,一切都会解决,他有这个能力。况且林枝也是因为答应了和他签合同才回国的,现在没有道理会拒绝。
“你有没有人性,我现在十八岁,准确来说是十七岁十个月,还没成年。”林枝躲开宋却的视线,创可贴只是掩盖,它不会让伤口消失,就算她加入密林,也改变不了别人的观念,她看着暗无光亮的黑夜,强忍住泛上鼻尖的酸意。
她不要拖宋却的后腿了。
-
方笙正在电脑前查资料,听到推门声,猜到是宋却,她抬头正准备开口,就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女生不似那日在病床上病恹恹的样子,现在唇色鲜红透亮,眼睛闪闪发光,举手投足间充满了灵气。
两人视线相撞,女生扬笑,对她招手,整个人就如冬日夏云一般,有一种扑面而来的亲近感。
方笙忽然一愣,莫名地心虚。
那日她跟着宋却去见之前定下的艺术顾问,见面时间定于下午两点半。
画廊距见面的咖啡厅只有十五分钟路程,两点出发时间完全够用,宋却却叫上她在一点一刻出发,刚开始她还以为宋却在此之前有什么事情要办,到了咖啡厅她才反应过来自家老板或许是记错时间了,他们只是在那里干等。
距离约定时间过去十几分钟,艺术顾问迟迟未到。
以往见客户这种事情都是由经理来办的,她来密林工作之后跟着秦乐放学习的第一件事就是约见客户,这次却是宋却全权经手,连秦乐放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她在一旁如坐针毡,想问宋却,又觉不妥,嘴巴张了又合,一直没勇气问出口。
在艺术顾问迟到的半个小时内,方笙因为喝水跑了趟卫生间。
期间秦乐放打电话过来问她情况,她洗了手站在镜前一边补口红一边回复。说到后面丝毫没留意自己将心中的抱怨全发泄了出来。
新约的这位艺术顾问原本是在国外工作,上个月国外一家外贸公司CEO因为用艺术画作来洗钱被调查,这些艺术品全部曝光于大众视野之下,被大家批判的一文不值,以此牵连出为他工作的艺术顾问。
一时间那位艺术顾问的个人信息被人扒出,花钱留学,胸无点墨,包装产品。
总之不论人品还是艺术成就,都不咋的。
看到新闻那天,她们在办公室断定这位艺术顾问的前途可算毁了,以后可没有哪个藏家或者画廊接受她了,要么她转行,要么有人眼瞎。
下午眼瞎的人就出现了。
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已经晚了。
秦乐放在电话那头严肃又冷淡地反问:“你认识她吗,了解她吗?”
方笙自觉失言,连连道歉。
秦乐放大概也反应过来自己语气太过严肃,声音软了几分:“我们做这一行,免不了和有名的藏家和艺术家打交道,永远不要从网上和别人的嘴巴去了解一个人。”
从卫生间出来,她已端正态度。还未走到座位前,见自家老板神色慌张地收了电话,往出跑。
她不知发生何事,跟在宋却身后一起上了车。
宋却连安全带都忘了系就启动了车子,她正想提醒,车子已经飞出去,她顾不得其他抓紧安全带。
大概十五分钟,车子停在路边。
前方发生车祸,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宋却下车直冲车祸现场,跟着医生上了救护车。看着远去的救护车,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手忙脚乱的开着宋却的车跟上救护车一直到医院。
来到急救室,绕过人群找到宋却,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却被来来回回的护士拨开。
她把车钥匙递给他,此时宋却犹如失魂一般,眼神空洞。他问她怎么在这里,她说是跟着来的。
回答后,宋却再没应声,只是呆呆地看着病床上面无血色的女人。
方笙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上次也只是约见,并未签合同。她想起秦乐放的那句质问,现在只当是对待是客人,扯了扯唇角和宋却身后的人点头以作招呼。
林枝被宋却安排坐在用来待客的沙发上。坐下后她四处张望,虽是第一次来,心里却莫名地生出一种熟悉感。一楼的画廊和大多的画廊别无二致,倒是这二楼的办公区通体以草绿色为主,墙体棱角都做了打磨,圆润光滑。
外面的阳光不知道从哪扇窗户扑进来,在办公区外的公共区域形成一道光柱,斜斜地将眼前的光景斜角分割。林枝看了眼宋却,他侧颜线条柔和,目光专注地听同事汇报工作。她觉得无趣,起身去外面公共区域。
一出门,她循着那道光柱的落点看去,发现阳光不偏不倚地笼罩在一楼的一幅水彩画前。
林枝看了眼里间的宋却,她勾起唇角,朝那幅水彩画走去。
刚才跟着宋却直接上了二楼,对一楼展出的画并未细看。她走到水彩画前,没有先去看画,反而转身向二楼看去,视线便直直地落在了刚才坐着的地方。发现这一点后,她抿笑着转身,双手背在身后,歪头看着墙壁上的水彩画。
“说是同学,我看不像。”
听到声音林枝侧眼朝另一侧的墙后看了看,两名店员正在配合着换展。
“哪里不像?”递画的那个人说。
另一个人四周望了望,林枝及时收回听墙角的脑袋。
“你看哦,老板和经理也是高中同学,他们就很有边界感,虽然看起来关系好,但隐隐的就是,啧,你懂吧。”
“闭嘴吧你,少拆我CP。”
“本来就是,老板和经理一起工作五年了,要是互相有意不早在一起了。但这个就不一样,你看看老板跟个老妈子似的,围前顾后的,就连喝水的温度都要管。”
“老妈子。”林枝细细咀嚼这三个字,没忍住笑出声,她和宋却从小到大的相处方式向来如此,以前身边的人心情好了说她不拘小节,心情不好了说她惹事精,总让宋却在身后给她收拾烂摊子。这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说宋却。
她笑着收回目光,不经意看到了角落的人,那人远远地看着这边,林枝被光晃了眼,没看清她到底是在看画还是在看她。
刚才上来时只是匆匆一瞥,他看起来像是大学生,一副闲散的样子,像是来看展的。
林枝准备上去,那人却朝她走来,这次她看清了,那人是来看画的。
“你在这幅画前站了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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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钟。”
林枝挑眉,有些讶异,“这幅水彩整体颜色很淡,似有如无的,像是有也像是没有,很朦胧,我很喜欢。”
“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宋哥会把这幅画放在这里,现在懂了。”男生沉声说道。
林枝疑惑地回头看他,听他这么说,像是画廊的工作人员,然而在一楼工作的店员都身穿工作服,而他一身黑色常服,或许是在二楼工作吧。
不同于宋却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柔和,男生皮肤黝黑,眼尾上挑,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如果不是他先上前搭话,林枝绝不可能理他。
或许察觉到林枝眼里的疑惑,男生适时解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霍景,是画廊经理的助理。”
经他这么一说,林枝突然想起刚才女店员说的画廊经理和宋却这回事儿来。宋却的高中同学也是她的高中同学,从小到大宋却很少主动去结交班上的同学,基本上是她跟谁玩儿,宋却就跟谁玩儿。玩儿到高三,学习任务紧张,只剩下方影这个万年倒数第二愿意和她这个倒数第一玩儿。
林枝状似不经意:“你们经理呢?”
霍景说:“出差了。”
“那还真是可惜。”话是这么说的,语气却没有一丝可惜之意。
霍景听出了林枝的弦外之音,解释道:“老板和经理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你别多想。”
林枝知道助理是误会了,也不辩驳,只说:“我和你们老板也只是普通同学关系啊。”
霍景摇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林枝正脸看他,眼里全是笑意,今天来之前她还特意嘱咐宋却,在外人面前只能宣称两人是同学,旁的什么都不能说。
现在她失忆了,关于之前的事情她都不知道,宋却说在她回国之前同意了来密林当艺术顾问,她出车祸那天本来是要来画廊签合同的。
如果别人知道两人是男女朋友关系,那么日后工作起来会有诸多麻烦。
助理突然认真的样子惹得林枝更加玩兴大发,瞬间想起宋却这么大的样子,明知道自己故意逗他,还是会认真的解释。
“你一直在国外是吗。”
虽说是在问她,语气倒是肯定的,林枝挑眉,“嗯”了一声。
“那就对了,老板每个月都会去国外一趟,有几次一个月内去了五次,是去见你了吧。”
林枝想了想,她的脑海里关于这七年的她和宋却交集依旧是空白一片,不过顺着逻辑,以及家里那些乱七八糟风格怪异的小物件和女性物品来看,应该是去见她了。
不过为了严谨,加上她大脑空空,她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
霍景笑,“这就是不一样。”
林枝还是不懂,即使宋却是来国外找她,在外人眼里,也不能证明他对她不一样。高中的时候她也经常去飞去国外给朋友过生日啊。
林枝侧目看着他,从两人谈话开始,对方就一直冷冰冰的,她还以为是个性使然。现在他笑起来,像是从极寒雪地里突然跑出来的狐狸,极具魅惑,林枝不留神就着了迷。
霍景似乎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疑惑,继续说:“其实像这次艺术家临时毁约的事情并不少见,这对画廊来说算是不小的事情,可是……”
“你别说他在处理这些事情期间去国外了吧。”林枝玩笑的问出口,在她这里宋却并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
霍景点头,“所以每次经理都很头疼,连带我们也……”
林枝茫然地微张嘴巴,意识到霍景话里的幽怨,似乎她才是罪魁祸首,她难为情地扯动嘴角,挽尊道:“可真够青春疼痛的。”
霍景低头看了眼手表,“经理回来了,通知开会,我先过去了。”
林枝应声,想到刚才店员们的议论,忽然来了兴致,“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10. 第 10 章
会议室和办公区用一面玻璃墙隔开,一抬头就能看到外街建筑。
林枝跟在助理身后,走进会议室,今天所见到的工作人员都已到齐。
她们看到进来的林枝,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另一个人,而那个人正在侧对着林枝,拿着平板电脑探身和宋却在讨论。
林枝顺着她们的视线,目光缓缓地落在了那人身上。
果然。
即使那人从头到脚打扮精致,身材凹凸有致,全然没有七年前乖乖女一般呆板的模样,她还是凭借侧颜的轮廓,辨认出那人就是毕业前一天和她打赌,谁才是宋却会选择的人。
随着她进来,会议室霎时安静,那人回过头来。看到她的一瞬间,先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秦乐放鲜艳的红唇缓缓勾起,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她轻快地说:“好久不见。”
明明是很自然的友人相见,听了刚才在画廊店员们的议论,以及现在的气氛,倒像是情敌相见,颇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和秦乐放打招呼从来没有这样拘谨,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她不搭话,反倒显得她小气似的,谁知道她们又会在背后编排什么。
然而林枝一直以来都是善解人意的,她当然知道这些店员在想什么。
林枝说:“一个月而已,称不上好久。”
说完,她还刻意似有若无的冷哼一声。
她的回答精准落入一旁看戏的店员们的预料,大家面色皆浮上一抹兴奋之色。
反应很好,林枝暗喜。
电视剧里的情敌见面都是这么演的。
听店员们说,秦乐放和宋却一起工作五年,就是说从20岁开始,两人就成为同事了。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钟敏不仅将宋却的消息隔离,而是将她在景阳市的一切都抹去了。
宋却拉开身旁的椅子,轻声说:“过来坐。”
林枝顺着宋却拉开的椅子坐下,接过霍景递过来的画集,轻咳一声,点了点手中的画集,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
秦乐放有些讶异,林枝话中带刺,眼神却异常平和。宋却并未细说林枝丧失的记忆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果说是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林枝的眼神里丧失了对她的试探,如果说是两人因为宋却彻底决裂时候,林枝的眼神里又没有对她的敌意。
她从林枝的眼神里找不出任何一种从两人认识到决裂之间的情绪,林枝这样平静温和的样子倒像是出国前两人相见时的感觉。
如果是这样,那么林枝和宋却是不可能坐在同一张桌前,更遑论住在一起。
秦乐放眯起眼睛,那不是——
秦乐放挑眉,收回视线回归会议主题。
“那就联系之前的备选吧,当时我们只照顾到艺术家名气,现在看来,备选这幅色彩大胆,其实是更符合这次展览主题的。”
一直没说话的林枝翻动着手中的画集,听到对面秦乐放的分析,她翻到前几页找出备选,细细比较。
宋却似乎感觉到她的动作,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来回翻动画集,轻声问:“你觉得呢,有什么想法?”
“这幅画是不错,颜色大胆,画风夸张,是挺合适的。”
秦乐放留意着林枝的表情,暗暗交错瞄了两人,她抿唇,扬了扬眉。秦乐放看向方笙,准备让她联系这幅画的艺术家。
在秦乐放开口之前,林枝问:“你们之前有没有讨论过这幅。”
秦乐放一顿,回头看去,林枝把手中的画集对向她。
看到林枝翻出的那幅画的一瞬间,秦乐放怔了怔,去翻艺术家们的资料。
这个艺术家一直在国外,他不算出名,画作也只参加了几个小展,关于他的信息很少,唯一一次被圈里大范围讨论还是和眼前这位失忆的人有关。
秦乐放看着这幅画,没说话,瞟了眼宋却。
“那就定这个,方笙,去准备吧。”宋却说。
方笙在手中的平板上翻了翻,看到他们说的艺术家,解释道:“抱歉,这幅画的艺术家不在我们代理的艺术家之内。”
半年前方笙打印画集时,这位艺术家和画廊联系过,她把作品集拿给宋却看,宋却只瞄了一眼就拒绝了。
或许是那时候手忙脚乱打印错了,才会混印在现在的提案里。
然而现在因为林枝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就定下这个艺术家。
方笙看了眼林枝说的那幅画,没忍住瞄了眼正望着林枝的宋却,暗叹:果然,眼瞎的人审美水平也会直线下降。
这会儿员工的视线齐齐看向秦乐放。
秦乐放当然也感受到大家灼灼的视线,她扯起嘴角,笑得无懈可击:“那你先联系,云镇的事情没处理完,我待会儿就得走,这次就由你负责吧。”
散会后,大家陆续地走出会议室。
任席言打来电话,宋却看了眼手机,正准备挂断,就听到林枝不轻不重地说:“接吧。”
宋却看向林枝,欲言又止。
对面的秦乐放忽然笑出声:“是怕我吃掉她吗?”
宋却没说话,只是看着林枝。从她进来会议室,看到秦乐放开始,她就再也没有看他。
林枝缓缓地抬眸看他,眼底波澜不惊,“不接?那我来接好了,好久没和任姨聊天了。”说着,林枝作势去拿他的手机,她刚抬起手,就被宋却眼疾手快的拿过手机。
出去之前,宋却和秦乐放视线相撞,秦乐放耸肩,眼神里似有挑衅。
林枝注视着宋却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对面的秦乐放突然笑出声,她瞬间收回视线,警惕的看向笑的莫名其妙的秦乐放。
“说吧。”秦乐放双肘撑在桌面上,满眼期待。
林枝被猜中故意坐着不走的心思,脸上挂不住,故作镇静:“说什么,好久不见吗?”
“看到我的时候,你可没有一丝惊讶,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秦乐放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继续补充,“以你的作风,应该是冷眼嘲笑,说我不知廉耻……哦,对了,这些话程度太浅了,应该说我这个小三的女儿最擅长的就是做小三,这样才对嘛。”
林枝抿嘴不说话,嘴巴张了又合,最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看着秦乐放。
看到林枝这副样子,秦乐放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想,她轻笑一声,她这个朋友还是这么不经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门外那个不可能不知道林枝已经恢复记忆,或者说林枝现在是在——
装失忆!
“既然你没什么想说的,那我就走了。”秦乐放把平板电脑放进托特包里,包内原本竖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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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下,横在包底,她重新把平板拿出来整理包内的东西。
秦乐放的平板没有保护壳,她拿出来放到桌上的时候平板亮起。
林枝真正想说的话在嘴边游离,看着秦乐放整理,她终于下定决心开口,然而在看到她平板上的壁纸,嘴里一直含着的话被迫让路,她问:“这是哪里?”
秦乐放整理东西手顿住,顺着她的视线落在暗了一个度的平板上,壁纸是她的背影和一幅壁画的合照,那幅壁画是一个背影,“多扎,博洛尼亚的一个小村。”
屏幕彻底暗灭,林枝浑身紧绷,又问:“什么时候?”
秦乐放已经整理好包内的杂物,她把平板重新放回包内,靠在椅背上,歪歪脑袋,无奈的含笑:“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当然不是,不过现在这个比原本想说的更重要。
“忘记了,不过你可以去问宋却,他记性好。”
秦乐放提包起身,离开会议室,下了楼梯到一楼,看到宋却抱着箱子进来,她仰头看了眼背对着玻璃墙稳坐原位的林枝,毫不避讳地问,“你知道吧。”
她没得到宋却的回答,回头看他。一旁的宋却默不作声。
“一对疯子,”秦乐放耸耸肩,自我解嘲地说:“是我多虑了。”
林枝似有所感,回头,看着两人说着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一如高三时那样。
林枝保持着嘴角上扬,眼底却闪过一抹凌厉,在秦乐放看向她时妥善收起。
本来她想道歉的,现在看来,不用了。
她这位昔日好友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生厌啊。
她原先还可以自我欺骗,现在秦乐放的不留意,让她再也无法忽视钟敏的态度。
林枝手心抚上胸口,好闷。
秦乐放说的多扎,是去年五月。那时她已经为回国做准备了,她特意去意大利一趟,办完事情后,原本打算再去一次奥赛博物馆,就返回英国,结果心血来潮走了趟多扎。
多扎很小,不到一天就能逛完,当时她就在秦乐放同样的地方。
那幅画上有一棵树,树旁有一个人,从结构和细节来看,树在前,人在后。人已经迈开步伐,像是要远行,可他的身影却始终在树冠之下。
看着那幅画,林枝久久的陷入沉思,拍完照她到身后小广场的长椅坐下休息。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骚动声,她四处观望,确定声源,她起身查看,声音却突然消失了。
看了眼时间,准备离开这里,走了不到五十米,转弯,午后热烈灿烂阳光的笼罩眼前的巷子,包括她。
林枝被晃了眼,撇头躲避,却看到左手边墙壁一只大大的鸟。
忽然。
“林枝——”
林枝好像听到了宋却的声音,就在她看着眼前的这幅画,正在想宋却的时候。
尽管阳光刺眼,她还是转头看向巷子尽头,只见地上快速闪过一道阴影。
她想,应该是幻听了。
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幻觉。因为秦乐放的那张照片的角落,出现了和她拍的照片里,同一对外国情侣。
妈妈,你给我取名为“枝”,希望在遮天蔽日的丛林里,生生不息,野蛮生长,可是妈妈,你是那片我始终无法逃避的一片小小的荫影。
你让我身边空无一人。
11. 第 11 章
宋却准备好东西准备去画廊,站在卧室门口一边戴围巾一边再次问林枝:“你真的不去?”
那天开会决定去联系那幅画的艺术家,末了林枝再三嘱咐签代理合同那天一定要告诉她,她要去看看那位艺术家长什么样子。结果就在昨天,方笙把艺术家个人信息和电子合同发来之后,林枝整个人又蔫下来,完全没有那天的兴奋和激动。
林枝躺在床上,懒懒地睁眼回道:“不去,累得慌。”
近几天林枝每晚都借着要看电视的由头,一直到凌晨一点才进卧室。昨晚,林枝按照惯例打开电视,明明从小到大看了很多遍,还是不可避免的看入迷,宋却睡前还特意来客厅叫她,她摆了摆手说晚上要值夜班,让他先睡。
凌晨三点,宋却出来看她还在撑着,干脆抢了遥控,拉着她进屋。
宋却伸手准备替她关门,林枝忽然想起什么,撑着脑袋问:“你确定是早上签约?”
“约的十点,大概十一点结束。”
到画廊,宋却拿出包内的资料。前几天休息时间员工们聊天,偶然听到霍景准备考艺术品经纪人证,这几天他整理了一些资料,昨天才修订好。
他把资料放进抽屉里,关上抽屉,准备坐下,地上那张皱皱巴巴的照片溜进他的视线。
宋却捡起地上的照片,擦了擦。
他不知道秦乐放和林枝说了什么,会议之后,林枝一如平常,笑得灿烂,旁人看不出什么,宋却的心却始终悬着。晚上处理完当天的工作,他去卫生间洗漱路过客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房间里的布置大到家具,小到摆件,都是他摆放的,即使有小小的改动,他都能一眼发现。每次林枝乱放东西,都是他在后面整理放回原位,所以去洗漱的路上,他一眼就发现了原来摆在唱片机上的照片消失了。
像以往一样,他不用去问林枝,只要循着她走过的轨迹自然能发现,然后摆回原位。然而那张照片,他最后是在卫生间的垃圾桶找到的。
因为这个发现,他的心又被高高挂起。
后来没忍住去问,秦乐放在电话里的声音沙哑,像是刚哭过,想要问的话像块水泥压在舌尖上,迟迟问不出口。
电话那边的秦乐放还在等着他说话,“喂”了几声,他长叹一声,问:“值得吗……”
秦乐放大概是因为他这句话,在电话那边突然笑出声:“那你呢,今天又为什么打电话过来。”
“……”
“放心,我什么都没和她说,我又不像她,爱管闲事。”
既然是这样,那又是为什么呢。
宋却看着照片,她站在那幅壁画前,明明是背影,可他就是知道当时的她很开心。
他把照片重新放进包里。
签好合同,方笙准备送艺术家,Aileen却说:“你不用管我,我自己转转。”
方笙看了手中的合同,有些犯难,只好招来霍景招呼。
Aileen转了一圈,直到看见《迷雾》,他微微惊讶,这幅画林枝在朋友圈分享过,从她的文案能看出来她非常喜欢这幅画。他曾想博她一笑,把这幅画买下来,没想到被告知已被人买走,没想到在这里。
他看着眼前的这幅画,头也没回:“这幅画出吗?”
“不好意思,这幅画仅供观赏,是不出的。”
Aileen挑眉,看着眼前这幅水彩画,他垂头一笑,想着如果他把这幅画拍张照发给她,她会不会因为好奇这幅画的具体位置理他。
想到这里,他因为自己单纯的想法嘲弄一笑,如果让她消气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他回头去看别的,一回头瞥到二楼上刚才的与他签合同的工作人员,他跟着她走的方向,落在透明玻璃前的男人身上。
男人闲适地靠在椅子上,神情轻松,正看着手机,这么光明正大地摸鱼,应该就是画廊主吧。
果不其然,拿着合同的工作人员在停在男人身旁。
方笙把合同放到宋却手边,“合同签好了。”
“谢谢,你去忙吧。”宋却停下手上的打字的动作,抬头回道。
方笙准备转身,看到宋却眼尾毫无防备的笑意,短暂地愣了一下,转身往自己工位走的时候还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了几眼。
宋却待人总是很有礼貌,她来画廊工作三个月,从未见过他责罚过犯错的同事,甚至都不曾说过重话。虽然他待人接物总是一副温和淡然的模样,看似亲和,实际上她从未在宋却身上感受到亲切,他的笑总是带有一股疏离,即使面对秦乐放也不例外。
看到这样的宋却,方笙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同事口中的经理的“情敌”。
宋却看着林枝发来的信息,她说要来找他吃午饭。他就知道林枝肯定会后悔,所以告诉她时刻意把签合同的时间说早一个小时,这样她即使反悔,也能赶来看一眼她喜欢的艺术家。
回复后他把手机放到一边,忽然感觉到旁边有一道视线,侧目向一楼看去,那幅水彩画前空空如也,并未发现其他人。
此时光影透过二楼的窗户直直笼罩着一楼的《迷雾》,像是水雾在浮动。
当初他受邀去国外观展,一眼就看到这幅画。这幅画的艺术家在他和林枝还上高中的时候,在本地办过画展,当时两人是一起去的,那次展览去的人多,展厅也大,一转眼两人就不见彼此,最后转了一圈,两人都被这幅画吸引,停在这幅画前,不知过了多久,展厅的人稀疏起来,两人才想起要找对方,结果一转头,发现彼此就在身边。
当他重新在异国看到这幅画,彼时的他不像高中那样挥金如土,手头并不宽裕,却仍是拿出全部身家买下这幅画。
宋却收回视线,拿起一旁的合同翻阅,看到最后一页的签名,他睁大了眼睛。
周白,这两个字他不止一次地在林枝的朋友圈文案中看到过。
那么Aileen不是女名艾琳,是,爱林。
手机亮起,是林枝发来的消息。
【到了门口了,我懒得上去,在一楼等你】
“方笙,艺术家走了吗?”宋却看着手机消息,扬声道。
方笙刚坐下,正在给朋友八卦自家老板发神经,捧着手机笑得让人发毛,突然被宋却的声音吓得耸肩,她抬头故作镇定:“刚才签完合同,说想在画廊转转,我就先把合同拿上来,不知道现在走了没。”
方笙察觉宋却话里的异样,预感不妙,不确定地问:“怎么了,是合同有什么问题吗?”
合同之前都是秦乐放准备,这次是她第一次被委以重任,约见艺术家之前还特意给秦乐放发了电子版,向她请教有无不妥之处。
“没有问题。”宋却心不在焉,说着人已走到门口。
林枝下车后,眯了眯眼睛,这几天一直在熬夜,导致出来有些畏光,她伸手挡在眼前,进了画廊。
最近画廊在筹备新展,这几天正在布展。这次展出的作品,林枝也挺感兴趣,隔几天就会来画廊转一圈,看看进度。
她一进画廊,就见霍景在那站着,她抬了抬下巴,以示招呼。
霍景也看到她,之前开会林枝在会上对新选的参展作品毫不掩饰地喜欢,霍景向她使了使眼色,示意艺术家就在一旁。
林枝四下张望,无声地“啊”了一声,不知道霍景什么意思。
霍景又不能直接喊她过来,说你喜欢的艺术家就在这里,快来伪装偶遇啊。他用拇指暗暗地比在身前,向艺术家的方向指了指。
周白似有所感,猛地回头,眼前快速划过一道身影,他跟着身影消失的方向,往前走,那道身影却已经没入另一面墙内。他顿了顿,又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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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
宋却疾步走下楼梯的拐角处,看到霍景对着林枝指着右侧墙后的周白,林枝顺着霍景手指的方向走去,而旁边那个在她朋友圈出现过十二次的人也朝着她的方向走来,两人只隔着一道墙。
“霍景!”宋却不顾一切。
他压着嗓子,声音不算大,展厅的人却都因他这一声暂时停下脚步朝他看去。他喊的霍景,视线却一直停在林枝身上。
林枝看到宋却,招了招手,雀跃地朝他走来,眼看着两人要碰上,宋却不觉加快了步伐,在画廊内跑起来。
“干嘛。”林枝被宋却搂在怀里转了个方向。
彼时周白走出来,与刚才从眼前疾驰而过的男人相对而视,男人紧紧箍着女人,周白的视线下移,看着“霍景”的后背,暗叹自己草木皆兵,看谁都像林枝。他抬眼又看了眼男人,想起刚才男人看手机的模样,心想原来是约好了和女朋友见面,怪不得那副样子。
看着两人相拥的样子,周白扯了扯嘴角。
真羡慕啊。
周白之前就听闻密林的画廊主很少和艺术家们见面,接待的一般都是经理。现在他从对方的眼神里能看出来对方知道自己是谁,然而对方并未先开口,自己也不好这会儿打招呼,索性越过两人,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感受到手机的震动,拿出一看,是好友电话。
电话接通,对方就迫不及待地问他在哪儿。
电话那边说:“我在商场见到你女朋友了。”
林枝被宋却束缚住,双手也被宋却箍在胸前,她想抽出手,使尽全身力气也没有成功。
无奈之下,她脑袋后仰,猛地向前撞,脑门磕到宋却下巴,听到头顶“嘶”了一声,下一秒她重获自由。
“你,干嘛?”宋却捂着下巴,表情吃痛。
“我才要问你干嘛,你要憋死我。”林枝睨了他一眼,低头去看自己刚做的美甲,看到指甲上刚贴的钻还在,她松了口气。
宋却巡视了一圈画廊,“抱歉,下次一定会找一个隐秘的地方。”
“嗯……啊?找隐秘的地方干嘛?杀死我?”林枝顿住,转头质问。
宋却收回视线,发现林枝看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忘记刚才在说什么,他问:“怎么了?”
林枝蹙眉,原本还笑着的她瞬间正经起来,上下打量他,“你不对劲,有事儿瞒我。”
宋却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有事情瞒她都会被她识破。而他刚才确实做了满她的事情,他转移话题:“我上去拿手机,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着,宋却人已走到楼梯口了。
霍景满脸疑惑,刚才被宋却叫了一声,他就一直在旁边等着,现在见宋却没有理他的意思,他试探地开口:“宋哥?”
宋却担心林枝继续追问,想赶紧上去拿手机,岔过这个话题,听到霍景叫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情急之下的举动,他回头发现林枝还在原地,他交错的看了看两人,叹了口气。
“没事儿,你跟我上来,我拿个东西给你。”
霍景跟着宋却上楼,宋却从抽屉里拿出早上放进去的资料,塞进他手里,“这个应该对你有帮助。”
方笙正在给朋友分享刚才自己过山车的心情,现在看到霍景拿着一摞资料,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而让他摸不着头脑的罪魁祸首,现在像个傻子一样望着楼下,她回过神继续给手机那边说道:疯了,我们老板真的疯了。
看到霍景错愕的神情,宋却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突然怔住,侧目去看一楼《迷雾》前的林枝。
倏然,他想起高一的一个午后,林枝躺在沙发上,重复电视剧里的台词: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像是劫后余生,低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差点,幸好。
12. 第 12 章
月末,十月画展结束,下一次画展是一个月后,还没定主题和艺术家。
舒意跟游鬼一样不着家,天天约林枝去看展,林枝说了几次近期的作品没有一个值得收藏的,如果实在钱多的没地儿花,可以等下月初的艺术节。
舒意的耳朵跟离家出走一样,根本不听,每天准时来画廊报到。
林枝被缠得头大,干脆躲家里不出来。
躲了一周,终是没顶住。
舒意驱车到楼下,林枝一下电梯就见到一辆黑色路虎挡在门口,心里暗骂:哪家的暴发户这么没素质。她走出来,裹了裹外套,副驾驶车窗落下,舒意在里面招手。
看清车内的人后,林枝有些赧然,暗自庆幸刚才没骂出口。
舒意一米六三的个头坐在驾驶座上,稍微塌着腰就跟无人驾驶似的。林枝去找安全带,眼神上下打量,忍不住担心:“能踩着油门吗?”
回应她的是舒意的轰油门声。
系好安全带,林枝问:“怎么不等我一起下来?”
舒意打了转向掉头,不在意地说:“我早搬走了,地方太小,跟鸽子笼似的,住得我憋屈。”
“怪不得最近都没见你,”刚开始还在电梯里见了几面,现在想起来已经好久没遇到她了,忽然想起最近在画廊里听到的风言风语,意味深长地问,“那你现在住哪里。”
此话一出,舒意抿嘴,一言不发。
一直到目的地,才挽起林枝的胳膊,嬉皮笑脸地进了艺术工场。
一进场门,舒意像是有目标似的,拉着林枝一路前进,直到走到最里面才停下。
霍景看到两人手挽手,先是愣了一下,交错地看着两人,然后把目光落在林枝脸上,“你们认识?”
林枝说:“说来话长。”
“喂,你怎么不问我!”舒意扬声道。
霍景抬手看了眼腕表,扫了眼舒意,扯起一个礼貌的微笑:“舒女士,也来看展?”
“舒女士,女士?早上出门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舒意提高声音。
“舒女士,您慢慢看,”接着就听霍景转向林枝,“林姐,画廊有事儿,我得回去一趟,先走了。”
林枝感受到舒意的怒火,好整以暇的交错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心想还真是如店员所说那样。
听她们说舒意在霍景隔壁租了一个小单间,最近就住在那里。真是难为她这个大小姐,嫌弃他们住的地方太小,是鸽子笼,跑到城中村去住小单间。不过这次倒是聪明了,没有直接买下来。
她抿唇憋笑,听到霍景叫她,立刻正了脸色,点头。
舒意仍沉浸在刚才的称谓中,待霍景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展厅尽头,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缓缓回过神来,压着声音:“我才比他大两岁,他怎么好意思对我说出‘您’这个字的。”
林枝安抚:“只是尊称,尊称而已,别这么计较。”
“尊称!你比他大三岁,他怎么不对你用尊称啊,真的很过分,玩什么区别对待,什么人,亏我一看到他的朋友圈就立刻来了。”
闻言,林枝一愣,她简直是躺着也挨枪。
陷入爱情的女人真的不敢惹。
林枝不和她计较,挑拣放在展画前的宣传手册看,随口问:“换口味了!”
“什么换不换的,多难听,显得我跟杂食动物一样,就是稍有兴趣而已,没到那个程度。”
“没到那个程度你眼巴巴地跟来。”宣传手册内页是艺术家和展画的介绍,林枝看着手册上的照片,抬头看她,笑眼揶揄:“我可是听说你最近有事没事就往密林跑,你别说去找我,我可在家闷了好几天没出门,舒女士。”
舒意被林枝最后吐出的那三个字哽得说不出话。
片刻后才想到反击的话。
“有事儿,我去密林真有事儿,不是去找你,但也有事儿。”
林枝显然不信,舒意急了,冲隔壁的展画努努嘴,“这次巡展来参加的逢意画廊和密林是对家,他家之前一直暗戳戳碰瓷,这次摆到明面上来,还把展画安排到密林隔壁,显然是在下战书,多少人在看热闹,等着捡漏啊。”
林枝闷声不说话,只是看她,舒意被她盯得不自然,说话的底气节节败退,最后举手投降,“行,我就是为了他怎么着吧。”
林枝笑:“我也没说什么,你急什么呀。”
“……”
“不过我提前提醒你,他可不是你能招架得住的。”林枝合上画册。
林枝别的能耐没有,就眼光毒,不管是画,还是人。
基本上是一眼定生死。
她见霍景第一面时,就觉得他很危险。
之后也在画廊见过几面,了解并不深入,或许在别人看来,单凭这几面评判一个人是有些草率。
但她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是毫无凭证。
画廊一楼的两个店员都是年轻姑娘,大学刚毕业,和霍景同校,学的是计算机,和画廊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听说是为霍景才来画廊。两人维持着表面和平,暗地里却没少因为霍景争风吃醋。每次霍景需要帮助,两人仗着比霍景大两岁,多两年社会经验,明里暗里你争我抢,最后两人气氛紧张,他倒在一旁作壁上观。
当然,也不单这一件事。况且这是别人之间的事情,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或许在有的人眼里看来,贸然下定论多少有些个人偏见,但是,她和霍景见第一面,他说的那些话,已经足够让她加以防范了。
之前有人总说她爱管闲事,但这种男女之情,她可是有多远躲多远,生怕引火烧身。
她们在这场爱情游戏中角逐,说不定谁才是那个掌控者。
但舒意不同,舒意这种人看起来精明,奉行男人不行就换的原则,一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姿态,其实骨子里最单纯,看到裸体画都会脸红。
她和舒意认识不久,这些话说出来算是越界,无奈她看舒意,越看越像小学门口摆摊卖的一块钱小鸡崽儿,满心柔软,一心盼她好。就算这些话会引得舒意不满,她被反啄几口也是无所谓的。
然而她有心提醒,那人却当耳旁风,四处张望,好似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舒意伸着脖子:“不是说Aileen也来吗,怎么没见人?”
“你说谁?”林枝问。
“就是这幅画的艺术家,Aileen啊。”舒意侧目指了指她们旁边的展画,没有注意到林枝的异样,“能画出这样一幅画的人,肯定很有个性,好想见见她。”
林枝并非不知道舒意说的人是谁,只是不知道艺术家也来,她把手上的手册放回原处,看了眼画,意味不明应和:“确实很有个性。”
舒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凑近林枝,难掩兴奋:“我听说这幅画是你选的,你认识Aileen吗,她长什么样?”
“不认识。”林枝轻笑一声,摇头。
她可不认识这位,艺术家。
“也是,她在国外并不出名,之前也没在展览上见过她的画,算起来这次展览还是她在国内的首秀呢,她的色彩整体看起来很柔和,远看并不能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走近一看却能看出细微之处冲破之势……”舒意越说越激动,忽然意识到自己眼前的是艺术顾问,自己在她面前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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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不绝倒有一些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感觉,她压了声音,不好意思地看着林枝,解释,“我瞎说的,不知道对不对。”
林枝越看舒意越觉得可爱,轻声说:“艺术是没有具体答案的。”
舒意的一通抒发引来不少人驻足,等两人反应过来,她们身后已经围了一圈,彼时舒意忽然反应过来,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她不自然地抿起嘴唇,不敢去看后面围着的人,借口说要去卫生间一趟。
舒意性格外向,却也架不住在这里被人围着看,艺术节明天才正式开始,今天来的都是业内人,她一个刚入门的小菜鸟居然在这么多业内人前公然卖弄。
她低头小跑,想赶紧逃离,却不想和对面来人撞了个满怀。
她头也不敢抬地说了声抱歉。
周白的“没关系”还未说出口,撞他的人已经跑得没影。
“看不出来,你的作品在国内的受众挺多。”身侧在国外认识的收藏家朋友只顾往前走,没注意到周白已落在身后。
周白回头,顺着朋友的视线落在自己的作品上,看到作品前围着的一圈人,他微怔,扯了扯嘴角。
他的注意力被从人群中出来的那道背影攫住,身旁的人和声音明明近在身侧,却像是从遥远的世界传来一样。
看着那人消失在人群中,他急着往前。刚迈出几步就被身后的人拉住胳膊,周白回头,面含愠色。
“走那么快干嘛……开个玩笑而已。”
周白反应过来,面色缓和,摆手:“抱歉。”
说完,他拿出手机,一边拨打通讯录第一位联系人,一边朝那个背影走去。
林枝进来时调了静音,这会儿有点饿,从包里拿出来看时间,想着等舒意出来先去吃顿饭。
刚拿出手机,身后传来一声不确定的男声。
“林枝?”
林枝转身,看到眼前的人后,她眸光微沉。对方细长的眼眸幽深而浑浊,嘴角扬着笑,眼里却像冰箱里的灯一样,没有一点温度。
林枝注视着他高挺的鼻梁,感觉像是回到过去。
“我还以为认错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和过去一样,一点儿没变……哦,不对,比以前有韵味了。”
对方的视线缓慢的在林枝身上上下游走,最后落到她的脸上,遥远的厌恶穿越时空抵达此刻。
林枝说:“你也和以前不一样了,鼻子比以前力挺了不少。”
话音刚落,男人的嘴角瞬间沉下,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不过很快收起。
“对了,之前看新闻,你现在在做艺术顾问,正好我有个艺术家朋友,你也认识,”男人看向林枝身后,招手,“这里。”
林枝早已无心听他说话,拿起手机看时间,正好宋却来电,她看都没看对方一眼,“不好意思,我还有事,下次……有机会再聊。”林枝说完,敷衍地抬头笑了一下,准备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接电话。
周白看到藏家朋友招手,只好放弃寻找,上前,“怎么了?”
“没事,刚有个熟人,想来你也认识,叫林枝,啊,就是Lin,不过她刚走,”男人拇指指了指后面,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人像一阵风一样从他耳边飘过,他再也忍不住心底不满的情绪,转身,眼里充满不屑,“叫你一句周大艺术家,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没走两步的周白听到这话,立刻回过神。
林枝走到门外,来到一旁的空地,正准备接电话,她拿手机的手腕被身后伸出的手紧紧握住,她被迫转身,甚至来不及惊呼,宋却那张脸出现在眼前。
他这会儿不应该是在画廊吗。
13. 第 13 章
“你是忘了艺术节的规则了,还是突然疯了。”林枝拉着宋却闷头往人少的地方去,直到走进建筑侧边的阴影处,四处张望,发现没人过来才放开。
艺术节是公益性的,每年有不少画廊参展。
结束之后,参展的画作得票最高的,将会被艺术节举办人以投票数,换算成公益基金捐给贫困山区,其他参展画作则会被统一定价出售。
换句话说,只要被选上来参加艺术节的画作,不论是画廊还是艺术家,是得不到一分钱的。
但是这种公益性活动都是有政府做背书,宣传也较为正向,所以以往只要参加艺术节的作品,在活动结束后得到的名气是远远高于画作本身的价值。有的画廊和艺术家甚至从不知名的小透明一跃成为行业内翘楚。
“有的”指密林,是第一个,也是目前为止的唯一。
在密林之后的几届艺术节,有几家画廊主为了拉票,提前到艺术工厂宣传,有的画廊主声望高,人脉多,自然得票高,不正之风迅速蔓延。
这次为了保持公平,在艺术节开始之前,布展和宣传由各家员工和官方工作人员合作来做,画廊主们是不允许提前来艺术工场的。
一旦在布展期间看到画廊主,该画廊将会失去参展机会。
“没有,我来接你。”
“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林枝后知后觉,她出发时并没有给宋却说自己去哪里。
宋却语气认真着急,林枝以为有什么急事,匆匆给舒意打了电话。
电话里舒意正在进行人生大事,隔着手机林枝都闻到了臭味,舒意一听她要走,语气激动,讨伐林枝不讲义气,见色忘友。
见此,林枝左右为难,她心里着急,正巧宋却身后走来一个人,看样子像是工作人员,林枝下意识跳起来用手里的包捂住宋却的脑袋,带那人路过他们,走远了,她才放宋却出来。
冷静下来的她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舒意在车上对她说的话,向后退一步,与宋却拉开距离摆出冷脸。
“请你先回去吧,舒意去卫生间了,我等等她,”林枝朝正门看了看,发现舒意还没出来,收回视线,对着眼前的宋却说,“待会儿我们还要去吃饭。”
宋却深吸了口气,拿出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了消息,发完消息,他说:“走吧。”
“不是,我等等舒意,等她出来,您……没听到吗?”林枝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到宋却拿出手机打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宋却冲她的手机扬了扬下巴:“接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林枝接通:“你在哪儿呢,出来没?”
“林林,不好意思,我待会儿有点事情,我们就此分别吧。”
“啊,你要……”林枝话没说完,那边就撂了电话。
“可以走了吗?”宋却说。
林枝点点头,她还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林枝一上车,探身把舒意的包放到后座,回身时,就保持着侧坐的方式,面对宋却。
宋却顾不上回答,只想着赶紧带她离开这个地方,他替她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
待车子距离艺术工厂越来越远,宋却放松下来,不紧不慢地问:“怎么没说要来这里。”
“啊,我去哪里还要跟你说?”林枝阴阳怪气。
宋却笑:“不是,你要说来这里我可以陪你一起来。”
“陪我一起来,我是缺胳膊少腿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婴幼儿,需要你陪我一起来。你搞清楚一点,我是你女……朋友,不是你身上的挂件,需要你走哪我跟哪。”林枝夹枪带棒。
“我只是感觉展览还没开始,有很多业内人来参观,而且这次还有些人和你在国外的展览上有过一面之缘,要是打照面,现在的你记忆还停留在十八岁,应对他们可能会有些吃力。”宋却比任何人都明白,从小到大,林枝总是比他会应对外人,不论是与人交际还是专业交流,她总是闪闪发光,根本用不着担心。
本来只是假装生气,然而宋却越说,林枝越控制不住心里的熊熊烈火,脱口而出:“就你记性好,谁都认识,谁都记得,连我在国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记得,你怎么那么厉害呢。”
“……”
空气静默。
片刻,宋却沉声:“对不起,是我错了。”
宋却有意缓和,林枝也不好再上纲上线。
宋却知道林枝不是有意这样,最近她不论干什么,他都问得一清二楚,至于原因,也是他自找的。
一切都是因为他心底的恐惧,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林枝收回视线,盯着认真开车的宋却,她希望他能说出来,为什么最近总是干一些反常的事情,“那天我去画廊找你,你急着把我搂进怀里,之后好几天你都借口不许我去画廊找你,你把我圈在家里这么久,以为我什么都没发现吗?”
今早在车上,舒意为了转移话题,她这个画廊编外人员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给林枝听。
譬如一楼的那两位工作人员见到舒意就掉着眉眼,满脸不屑,在背后说她是暴发户;方笙最近安排艺术节的事情,着急上火的,人中起了个大泡;因为在艺术节布置的霍景,画廊来了好多女生。
说到后面,她突然想起什么,提着嗓子“啊”了一声,她说画廊下班时间她去接霍景,见到秦乐放了。
林枝不以为意,见到就见到,秦乐放本就是画廊经理。即使年底她要离职,现在大部分事务都交由方笙来管,也没有不让她去画廊的道理。
舒意是不知道林枝和秦乐放的前因的,只是好意提醒,防着秦乐放,她看到一连几天秦乐放都是在快要下班时间去画廊的,最关键的是她看到秦乐放某天泪眼婆娑的被宋却拥在怀里。
舒意说得煞有介事,林枝的表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她不是不相信宋却,只是上一次的打赌准确来说,输的是她。
宋却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枝的问题,“就是不想你太累了,医生也说要保证你的休息才能早点恢复记忆。”
“你真的希望我恢复记忆吗?”林枝随了钟敏,好胜心极强,不论什么事都想压别人一头。高中没少逞口舌之快,让人难堪,因为这点,被林晋教训多次,这才有所收敛。不过在宋却面前,她依旧是死性不改,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林枝顿了顿,暗恼自己口不择言,等车子驶过高架桥,路况平稳,她才再次开口。
“你知道你很不擅长撒谎吧,小时候每次我让你帮着我撒谎躲避我妈的教训,每次你都会露馅。”林枝压着声音,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
前方绿灯只剩一秒,但是加上黄灯的三秒完全可以冲过去。宋却握紧方向盘的指节已经发白,他停下来,放松手指,转头看她,轻问:“每一次吗?”
后车因为宋却的突然停下,愤恨的按了几声喇叭。为了盖过后车的喇叭声,林枝不禁提高声音。
“是,你以为你做得毫无破绽,可是每一次,毫无例外,你的一个眼神,甚至不需要眼神,只要你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我就知道你撒谎了,已经到这个程度了,我只是想听你自己说出来,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林枝感觉自己快要得到答案了,因此情绪有些激动,胸口快速地上下起伏。
她太想知道宋却和秦乐放到底在瞒着自己什么,关于他俩为什么突然间关系变得亲近,关于为什么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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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宋却会毫不犹豫丢下她去找秦乐放,关于那么要强的秦乐放为什么会在宋却怀里哭的泪眼婆娑,七年前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那你应该知道我在瞒你什么。”宋却紧紧盯着林枝,原本松开的手指因为等待林枝的答案不自觉再次收紧。
林枝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因为宋却的这句话想到另一件事情。她迎着宋却的眼神,迟迟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她被盯得不自然,躲开宋却的眼神,身体回正。
狡猾,太狡猾了。
她说这么一大堆,就被他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踢了回来。
片刻,林枝张嘴,一问一答中,有问就必然有答,这是钟敏从小教她的社交礼仪,不能让话落在地上。此时绿灯亮起,宋却仍然盯着林枝,后方的车按响喇叭,林枝的嘴巴合上,她抬头看了眼绿灯,转头对宋却说:“绿灯了。”
谢谢你,绿灯。
谢谢你,后车。
宋却干什么都是温温吞吞的,开车也是。后车因为长时间等待和刚才宋却停下车的不满,在他们过十字路口时从左面超车,又不打转向的汇入他们前面的车道急刹车。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发毛的总是林枝,她会把前车祖辈全都问候一遍,宋却在一旁给她顺毛。
这次林枝还没反应过来,宋却就已经提高车速,超了前车,并将刚才前车的所作所为还给他。
林枝抓紧安全带,待宋却超车后,她看了眼后视镜,生怕后车再次上演刚才的行为,以此矛盾激化。直到他们在下一个路口转弯,后车没有跟上来,她才松了口气。
“你跟他计较什么,很危险,”宋却又恢复以往的安全车速,林枝这才顾得上感叹一声,“你以前不是这样啊。”
宋却说:“我一直是这样。”
林枝以为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过去,没想到宋却依然保持着刚才的态度,没礼貌就没礼貌吧,这次她偏要让话落在地上。
只是车内有些憋闷,她将车窗降下一条缝。窗外的冷空气灌进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因此剧烈咳嗽起来。
“是你变了,你出国七年,花花世界迷人眼,凭什么指责站在原地的我。”你以前不得到答案是绝不罢休的,宋却关上林枝那边的车窗。
为什么不继续追问,既然我每一次撒谎你都知道,为什么不戳穿我谎称是你男朋友的事情。明明一次次确认家里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为什么不戳穿我肮脏的心思。
听到他的话,林枝都没注意到车窗被关上,咳嗽还未平息,她压着嗓子的不舒服反问:“你确定你站在原地吗,一步都没挪?”
宋却无比坚定:“没有。”
车子驶进隧道,眼前骤然变暗,她没有看清宋却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但她听出来了,他在激怒她,在寻求一个结果,像是以前的她一样。
熟悉的异样感再次浮上心头。她以为他仍是以前的宋却,可现在才发现,哪有人一成不变。
她费尽心机求证,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驶出隧道,窗外阳光明媚,车内暖气很足,一切看起来都是温暖的样子,可只有林枝知道,刚才关进车内的风是刺骨凛冽的。
可笑。
林枝为自己那天求证成功而激动得落泪,兴奋得一夜没睡感到可笑。
“你说得对,是我变了。”林枝冷笑一声,她以前最受不了不明不白的,她干什么都想要一个结果,即使这个结果是坏的。
如果说出她为什么生气,为什么扔掉那张照片,为什么不敢说出他在瞒着她什么,那么他们之间就必须做出一个决断,而这个决断,大概率是坏的。
因为害怕,所以她接受了,不明不白。
14. 第 14 章
他们现在行驶在一条单行道上,没有掉头的机会。
路尽头是丁字路口,左转是林枝和父母的家,右转是林枝和宋却的家。
快要行驶到路口时,宋却将车停到路边。
他望着林枝,太阳穴突突跳着,刚才莫名燃起的火气因为她这句妥协,骤然熄灭,只留一腔无法发泄的郁闷。
是他太紧绷了,周白的出现让他逐渐上紧发条,他不知道该怎么化解,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林枝解释他最近的行为异常。
宋却回正身体,双手失去了把控方向盘的力气,无力的垂放在双腿上。
仪表盘上的双闪滴滴闪烁,声音在两人无言中逐渐变大。
林枝看着不远处的丁字路口,莫名地红了眼眶。
他以前就是这样,每次两人发生激烈的争吵,她甚至做好了双方说出对彼此伤害最大的话,他都像突然断线一样,突然冷静下来。
以前的她总是费劲浑身解数,想尽各种办法让他宣泄情绪,可从来没有成功过,他一如既往地逼迫自己冷静,在最后关头刹住车。
现在她长大了,知道万事强求不来,她问:“需要我回父母家吗?”
宋却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她,忽而反应过来,朝路尽头看去。
……
开门后,林枝把舒意的包扔到沙发上,独自走进卧室。
片刻,她听到卧室外面一阵响动,接着宋却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我妈打电话说家里最近会来人修理电线,我得回家一趟,这几天我就住我妈家里了。”
果然,这一点还和以前一样,刚才她差点以为他有所改变。
林枝没有回复,只是将被子把头裹住,以此隔绝他的声音。
林枝出了卧室,没在厨房见到他的身影。
洗漱完,她坐在饭桌前,看着桌上刚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前几天在楼下商超买的全麦面包。
如果现在钟敏看到她这副样子,肯定又要说:“别看了,又不会看出花儿来,再看都不会变得好吃。”
林枝“啧啧”两声,她百思不得其解,当时脑子是犯什么抽,居然把这玩意儿买回家。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林枝勉为其难地扭开包装线,从里面拿出一片。咬了一口她便放弃了,这口感干巴又粗糙,仅有的那一丝丝甜味,像是毫无作用的安慰剂。她想起来了,这是在画廊见到秦乐放那天买的。
虽然她的印象里秦乐放仍是那个文静的样子,但必须承认的是,已经过去七年了,她的印象和事实并不相符,现在的秦乐放妩媚动人,举手投足都充斥着女人味,小腹平坦的跟前几天她和宋却新买来煎蛋的平底锅似的。
林枝紧紧盯着架子上的平底锅,她的视线向下移动,落在下面一层的南瓜形状的陶瓷汤锅上。
从小钟敏就告诉她,小孩子的肚子都是这样的,可她今年已经25了,林晋说得没错,漂亮女人说的话是不能信的。
林枝咀嚼得腮帮子疼,嘴里的东西还是没有到下咽的程度。她垂眸看着手中五分之四的面包片,不知道怎么生出了人生无望的念头。
这稀巴烂的人生啊,事业爱情都是一地碎片。
林枝紧紧盯着面包片,边缘的绿色越来越像一朵花,她哼笑一声,妈妈,我还真给面包看出花儿了。
忽然,林枝后知后觉,他记得两天前,宋却煎蛋的时候就告诉她,面包再不吃就要过期了,当时她还以为他是在没话找话。
她翻出面包包装袋,只过期一天,可霉菌却不像是昨天才长出来的。
怪不得有种甜丝丝的味道,原来是假象。
林枝抽出一张餐巾纸,把嘴里怎么都咽不下去的面包渣子吐出来,连带着桌上剩余的面包一起扔进垃圾桶。
呸,过期的嫉妒和过期的面包一样,都让人难以下咽。
她去卫生间漱口,没听到外面的声响。
出来听到厨房有响动,林枝故意很大声地关上卫生间的门。
厨房里的人大概听到响动,往这边走了几步,林枝听到脚步,偏不往那边看。
那人说:“明明在家,还骗我说不在家。”
林枝听到声音,僵硬的面部肌肉瞬间柔软,她惊喜地转头,看着厨房顿足怔住的人,大喊:“任姨,你回国了?”
说着,林枝已经走到任席言面前,俯身紧紧抱住她。
林枝没感受到任席言的回拥,后背反而一下一下疼起来。她松开任席言,皱着一张脸埋怨:“疼,疼啊,你就这么狠心打我,任姨。”
“哪有你狠,你个白眼儿狼,出国七年跟消失了一样,一个电话也没打,我就算了,听你爸妈说,他们也没接到过你打的电话,真是白养你了。”
任席言这几年没少向钟敏两口子打听林枝的事情,哪知道他俩还没她知道的多呢,她最起码还能从宋却的行程和屋内的摆件知道林枝又去哪个国家玩儿了。
此时,外门得发出按密码的声音。
两人同时朝门口看去,宋却气息微喘,错愕地交错看着两人。
“你说你,直接告诉我林枝在你这儿不就行了,我哪儿用得着费那个功夫自己一个人抱着一大堆东西上来。”任席言瞥了一眼宋却,语气很是不满。
说到这里,任席言后知后觉,上下打量林枝身上的睡衣,指着两人:“你俩,这是……”
“不会吧?”刚才落在林枝后背的巴掌转移到宋却身上,任席言怎么也没想到,“你要死啊,她回国你是一声不吭的,你这嘴可真够严实啊,要不是我今天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啊?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你是全往外散播。”
林枝在一旁看戏,一言不发,她走到桌前,接了杯温水,放在一旁,扫了眼宋却因为任席言的拍打一耸一耸的肩膀。
宋却紧紧盯着她,听到母亲的质问,他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幸好,还算及时。
任席言因为早年练功,总是五点半起床。后来早先因为生病,向舞团告假,生产后病情严重,雪上加霜的是宋却也频频生病。宋志达怕医院病毒多,特意找了医护团队上门,但任席言的病一直不见好,迟迟无法归队,那时舞团的领舞钟敏即将临盆,舞团一下缺了两人,还都是有背景的,排练也是一拖再拖。
她本想着等钟敏休完产假再做打算,然而钟敏刚坐完月子就迫不及待地决定回归舞团,时间紧迫,她看着家里病恹恹的宋却,始终下不去心,干脆辞掉了舞团的工作。
虽说不去舞团了,她每天早上的起床时间依旧是雷打不动,宋却大一点,也跟着她受影响,逐渐生物钟固定,即使前一天工作熬夜,第二天也是五点半就会清醒。
早上宋却洗漱完,准备出去吃顿早饭,突然想起家里冰箱的面包,记得日期就到昨天。按照林枝的习惯,冰箱里的面包肯定会是她今早的早饭。
他在咖啡店柜台前付完款,想提醒林枝面包过期了。
他点开微信,突然想起昨天两人的争吵,宋却悬在输入键上的拇指顿住,微微出神,直到屏幕暗灭。
复又亮起的屏幕将他的思绪拉回。
任席言打来电话,说在香港转机给他带了几箱特产,已经到楼下,让他下来帮她搬上去,去画廊的时候分给同事。
宋却无暇顾及店员做好递过来的咖啡,向店员摆摆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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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说着不要了,转身离开咖啡厅。
林枝察觉到宋却的视线,呷了一口水,勾着唇角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某人昨天说的是“我妈让我回家一趟”。
这几年任席言有空就会飞去钟敏巡演所在地陪她,来来回回,精气神比他们这些常年伏案的年轻人都好,打起人来更是气儿都不带喘的。
不过宋却早已不是初中时坐在第一排的小矮个儿了,现在的他堪比门框高,为了照顾不到他肩膀的任席言,他甚至弯了腰。
宋却的这一举动惹怒了一向要强的任席言。任席言跳起来在宋却后脑勺扇了一巴掌,“你瞧不起谁呢!”
看到这一幕,捧着双膝坐在餐桌前的林枝乐不可支。
任席言反应过来,身后还有一个同谋。她松开宋却,扬手冲林枝走去。反应到任席言转换了目标,宋却想也没想先一步背对着任席言挡在林枝面前。
林枝面对着毫无征兆出现在眼前的宋却,她仰着头,收起原本扬起的笑,换上一脸疑惑。预料中的巴掌迟迟没落下来,宋却回头看去,同样是满脸疑惑的任席言。
林枝伸手拉开宋却,站起来看着任席言,咧开嘴角,笑得没心没肺。
她被任席言抱进怀里,紧紧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任席言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
明明人就在怀里,却没有实感,任席言摸着她的后背,眼眶瞬间泛红。
好硌手。
任席言注册了短视频账号,平时用来记录钟敏的巡演日常。一个月前,她刷到一则消息,上面没有指名道姓,可她只看了第一句,就知道那人说的是林枝。
不知情的网友将林枝的眼光批判得一文不值,林枝读的学校申请容易毕业难,时常有学生因为自身能力不足,毕不了业。
她的努力被他们说成是因为和老师有不正当关系,更有所谓的知情者透露林枝和那个即将受到牢狱之灾的收藏家有一腿。
从专业能力到个人人品,他们只是动动嘴皮子,林枝这么多年的努力便因此全部断送。
看,毁掉一个女性多简单,只要说她乱搞男女关系就好了。
看到这则消息,她把手机拿给钟敏看,钟敏只是淡淡扫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这就是成长。
不论站在什么角度,任席言都不能指责钟敏,毕竟钟敏和林晋从小也是这样过来的。
他们所受到的教育便是:当一株原始森林的野草,脚下是丰饶的土地,他们不用担心营养,却要在遮天蔽日的荫盖下奋力向上,自己找到阳光。
任席言不懂那些精英家庭的狗屁教育理念,她只知道,虽然她是第一次当母亲,曾经却是孩子,她知道孤立无援的无助,她绝不要让自己的孩子承受她以前的痛苦。
林枝的下巴搭在任席言颈窝,松开之前她拭去眼角的湿润。
任席言一出现,他们好像重新变成了小孩。
她的委屈终于有了安放地。
宋却站在餐桌旁,敏锐地发现林枝哽咽的嗓音。
从见到林枝起,她一直是以前那种不拘小节的样子,她藏得太好了,以至于他到现在才发现她藏在下面的伤口。
如果今天不是任席言突然到访,那么她什么时候会露出马脚,以她的演技他应该很难发现吧。
他以为他看透一切,关于她的一切,他都了解,没想到,只是冰山一角。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站在原地太久,他们的距离已经拉开得太大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像被扔进垃圾桶内的面包,上面的霉菌正以不可控的速度扩大。
15. 第 15 章
“你回国给你妈打电话了吗……啊,你要是给你妈打电话,没道理我会不知道,小白眼儿狼。”任席言吸溜了一口麻辣米线,被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林枝抽了一张餐巾纸越过餐桌塞进任席言手中,“赶紧捂着点,泡沫星子都喷到我碗里了。”说着夹了一筷子任席言碗里的米线。
一入嘴,林枝就变了脸色,顺手把右侧宋却准备递给任席言的水杯接走,喝了一大口,视线扫过宋却的手,她短暂的出神,随即抱怨:“这家怎么回事儿,辣得都发苦,跟中药似的。”
任席言白她一眼:“你懂什么,这是我的大夫给开的方子。”
“什么方子,变态辣米线?谁没事儿一大早吃变态辣啊。你可别听我妈的话了,就是因为她这种江湖骗子,中医才一直被人诟病。”
任席言的焦虑症已经很多年,有次听钟敏和林晋闲聊,才知道任席言的焦虑症在她和宋却出生之前就有了。
期间去了很多医院,依旧无法得到缓解。钟敏为任席言的焦虑症没少折腾,甚至还自学了中医,她除了跳舞,对其他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中医算是坚持的久的,然而她不开窍,在兴趣以外的学习上是一塌糊涂。
偏偏任席言把她奉作神医,无论她说什么任席言都信。
“没有,”任席言不满,拖长了声音,“我这几年好多了,很少犯病的。”
“你就信她吧,迟早胃溃疡。”林枝又挑了一筷头米线。
“说我呢,你俩吃的什么,大早上的,又是意面又是牛排,要不要给你俩插上蜡烛。”任席言阴阳怪气。
林枝习惯把汉堡分开来吃,先吃面包,再吃菜,肉饼留到最后吃。听到这话,她被哽得说不出话,谁家吃牛排用手捏着吃啊。
三人吃完早饭,任席言起身要走。
临走前,林枝欲言又止,任席言了然。她可不像钟敏,跟个大喇叭似的,这俩小家伙平时发生屁大点儿事都说个不停。
她见到林枝,知道她没事儿就行了,剩下的由她吧,管她去哪个国家撒野,什么时候回家,不过临走前还是不放心地嘱咐林枝记得打电话给钟敏。
任席言刚出小区大门,电话响起,看到来电人,她翻了个白眼,深吸口气,站在原地接听:“有病,发这么多消息。”
“你怎么才接电话!”电话那边的林晋抱怨。
任席言长叹一口气,极其不耐烦:“有事快说儿,忙着呢。”
林晋丝毫不在意任席言的语气,仍旧激动:“大事儿,那个……钟敏在不在你旁边,我朋友新开了个高尔夫球场,约我去玩,你俩一起来啊。”
“还真是大事儿,联合国那边怎么说,给你指导意见了吗。”任席言换了个手接电话,“林晋,你是不有病,你想约她,自己打电话给她啊,不要每次都要我传达。”
林晋说:“我才不和她说话呢,动不动就动手打人,粗俗。”
这次任席言和钟敏约好去冰岛看极光,在香港转机的时候很偶然地遇见林晋,又很偶然地得知他也去冰岛,任席言一看他那嘚瑟劲儿就知道他是跟着她们来的,钟敏看见他只当他不存在,他偏偏不怕死的一个劲儿往钟敏跟前凑,于是她们去了几天,他就被打了几天。
“哟,几天没刷牙了,隔着手机我都闻到臭味了。”任席言语气毫无波澜,她回头望了望宋却的窗户。
“啧,早说不要让你和钟敏走得太近,原先那么文静,现在你看看,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刚说两句,我就感觉鼻青脸肿的。”
一辆白色跑车停在路边,里面的人按了按喇叭。任席言正背对着马路,被身后的喇叭声吓得耸肩,转身一看,她把手机按了免提,上车。
“你最近有没有联系林枝?”任席言上车给钟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林晋短暂的顿了一下:“有啊,我前几天还给她打了一笔钱,这几天应该去哪个国家旅游了吧,怎么了?”
“怎么了,你好意思问我怎么了,孩子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你连问都不问,打钱就完了,你这爹当得可真轻松。”说到最后,任席言斜睨了一眼心虚得不敢看她的钟敏,“球场你自己去吧,当心闪着腰。”
任席言准备挂断电话,那边急着说:“别呀,我朋友说好久没见敏子了,让我和她一起去,我一个人去多没面子。”
“我去干嘛,你没脸没皮,没心没肺,怕跟球一起飞出去没人捞你,还有,别一口一个你朋友,我认识他比你早一分钟,财产分割时说的很明确了,那是我朋友,”钟敏本来不想和他说话的,可他总是混淆视听,试图把早已分清的双方个人财产混为一谈,“另外,别一口一个敏子的叫我,咱俩不熟。”
挂断电话,任席言的情绪仍很烦躁,语气更是不耐烦,“你给林枝打个电话。”
“有时差呢,晚上打。”钟敏不敢看她。
任席言毫不退让:“现在就打。”
钟敏还想说什么,最后在任席言的眼神警告下,无奈掏出手机:“行行行,现在打就现在打。”
任席言朝窗外仰头看去,耳边没有传来林枝熟悉的声音,而是被一道机械的女声替代。
“看吧,她关机,”钟敏如释重负,“别说关机了,就算没关机,我的电话她也不接。”
“你打过吗,就说人孩子不接,刚才说了林晋,没说你是吧。以前就算一年到头不着家,林枝最起码跟你俩还亲,有几次在我家玩儿得正欢,一听你回来了,撒丫子往回跑,后来为什么不亲了,别什么都往孩子身上赖,说什么孩子不接你电话,你自己干了什么事儿你不清楚吗!”
闻言,钟敏大概想起什么,倏然提了口气,浑身僵硬。
任席言转过身看她:“孩子长这么大,第一次一个人出国,你俩倒好,哪天离婚不行,非得那天去。”
任席言细数两人做的糟心事儿。这俩不让人省心,楼上那俩也是,还都是青梅竹马。
钟敏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打断任席言的喋喋不休:“好了呀,说了这么多年,嘴皮子都该生茧了,回头我给你敷个嘴膜。”
“走吧,先去趟超市,我买点牛腩,做个罗宋汤。”任席言系上安全带,指挥道,“去翠华路的那家生鲜超市,那里新鲜,明天做好了你再送我来一趟。”
听到“翠华路”钟敏愣住,不自然地迟疑道:“是阿雀要吃吗?”
“美的他,给他嘴画一个。”任席意剜了眼右手边的小区。
即便林枝是喝她的奶长大,和她相处的时间比钟敏久,林枝不先说,她自然是没有道理做哪个先开口的人,毕竟她们才是亲母女。
-
任席言一走,家里又回归到昨天的气氛,宋却想和林枝说说话,那些想说的话在肚子里滚了又滚,沸腾起来,仍是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林枝准备去卧室拿手机,转头一看,宋却还在,她沉眉问道:“你不去画廊吗?”
宋却回过神,“去。”
“今天回来住吧,书房总比画廊舒服。”
宋却愣了愣神,他以为任席言的出现让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然而下一句,他彻底怔住。
“这是你的家,要走也是我走。”说完,林枝转头回了卧室。
林枝能这么说就代表她已经有了离开的想法,有一瞬间,宋却感觉林枝的脚又继续往前走了。
这次,他不能站在原地。
宋却几乎是像风一样走到林枝身后,抓住了她手腕,她即将跨过卧室过门石的脚,在被他拉住手时收回。
“你要去哪里,翠华路吗?”宋却问。
林枝立刻反击:“我去翠华路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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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却问:“你不回家?”
“我哪里来的家,翠华路那栋房子可不是我的家,那是他们谁都不要的房产。”林枝不想这么没出息地,可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流下来。
小时候,钟敏忙着巡演,林晋又经常忙到深夜才回家。
家里的阿姨不敢管她。
在漫长无尽头得等待中,她是靠看电视过来的,台湾偶像剧看完一部有一部,她长大一岁又一岁。
钟敏和林晋以为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家里房产不止翠华路一套,全国各大热门旅游城市都有,加上平时他们也是很少回家,所以觉得瞒着她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后来他们各自住在其他地方,节假日交错来翠华路看她,像走亲戚一样。
高三毕业前夕,他们终于撕开面具,开始分割财产。
这栋刻着林枝成长表的房子,是他们共同出资,当时被评为全省豪宅首榜,价格不菲。可那一刻,谁都不想要。
他们把房子转到林枝名下,林枝成为那栋房子的唯一拥有人。
就像谁也不想要那栋房子一样,房子里的她也被算在其中。
所以宋却问她要回家吗,她早就没有家了,怎么能用“回”这个字。
宋却感受到手背的濡湿,心里一紧,他望着林枝,她眼底最柔软的眼泪像是化作一把利刃,直击他的胸膛。
母亲给他起名“雀”字,想让他像只小鸟儿一样,不用飞多高,自在就好,可上学办理学籍工作人员疏忽将他的名字写成“却”,他便名如其人,只知退却。
现在他只想在林枝这片林中,做她的枝上雀。
于是,他说:“别走,行吗,这里就是你的家。”
宋却俯身视线与她持平,他望着他,似乎不想漏掉她的任何反应,近乎偏执地哀求。
“你在说笑什么,这哪里是我的家。”林枝紧盯着他,等他顺着她的话戳破那层在车上没戳破的窗户纸。
不过,她好像要失望了。
宋却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像是要把两人之间的空气挤压干净。他在掠夺,在吞噬,在将她融为一体,试图把她困在这里。
期待落空,难以言喻的酸涩浮上心头,她想要的不是这样。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将他推开,换来的却是更加紧密的距离,几番下来,她失去反抗的力气。
之前还未愈合的伤口,轻而易举地被他撕裂,经历了上一次,这次的痛感显然更轻车熟路,根本用不着时间反应。
窗外微风四起,晨曦透过晃动的树叶在书房的百叶窗上跳动。
林枝看着窗外,忽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早上,钟敏和林晋头也不回地从翠华路的房子离开,就像平时出去工作一样。
但她知道,他们永远不会一起回到那里了,当时宋却也是这样紧紧抱着她,说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他永远不会隐瞒她。
“骗子。”林枝看着窗外,眼底已复清明。
宋却俯身藏在她下颌的动作一怔,他直起身看她,顺着她的视线落在书房的窗户上。忽然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脸色一白,瞬间失去力气,不敢回头看她。
林枝收回视线,抿唇望着他的侧脸,待他回头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牵起他的左手悬在他眼前,摆出一副”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表情。
“我记得你无名指的尺寸是四十七,明明是记忆中的尺寸,为什么还是不合,这次应该不是他自己掉下来的吧。”
戒指,昨天走之前他放到印章抽屉里。听到她这么说,他的眼神倏然发亮,她的情侣男戒,是他。
他向前一步,突如其来的惊喜袭击了他,想要解释,林枝却向后退了一步。
林枝笑得疏离,她说:“看吧,这里不是我的家。”
林枝走进卧室,拿了手机出门。
16. 第 16 章
林枝喝了口服务员倒的水,干的难受的喉咙才稍微好受一点。她揉了揉肩膀,暗骂:宋却这家伙从哪里学的,胳膊痛死了。
放下手机,林枝忽然感到丧气。
啊,我到底在干什么,明明只是想表达一下不满,完全到不了离家出走的地步啊。
而且这也偏离了她回国的本心。
林枝躺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反刍刚才的行为,控制不住的扭动起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枝,”男人确认在酒店大厅沙发上瘫躺的人是林枝后,笑着开口:“什么时候回国的?”
林枝脑袋后仰搭在沙发靠背上,双手交叠在腹上,闭目养神。昨夜本就没睡好,早上又大动干戈,从宋却那里出来,转头就找了一家酒店,想好好睡上一觉。
到了酒店才想起来微信绑定的又是宋却的手机号和银行卡,付钱的话宋却不就知道她在哪里,比起这个,身份证才是大问题,她身上没有身份证,前台无法为她办理入住。
思来想去她给方影发了消息,让她带着身份证来酒店一趟。
她则躺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短暂休憩。
听到有人叫她,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倒悬在她脸上的人是谁,她倦怠的回答:“没多久。”
男人看她这副样子,莞尔一笑,双手撑在她耳侧的沙发靠背上。
说完,她眼皮再也撑不住,沉沉地闭上,不过意识稍有回笼,也感觉倒悬在脸上的人并未离开,她问:“郑徐,你能把你脑袋挪开吗,你身上的香水闻得我想吐。”
时间在走动,记忆会模糊,但味道却会将你瞬间拉回特定时间。郑徐身上的玫瑰味勾起她在画廊见到秦乐放这段不美好的记忆。
“无人区玫瑰,又换人了。”林枝戏谑。
郑徐听了她的话也不恼,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他起身走到林枝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别瞎说,刚从我妹妹那儿过来。”
林枝抬起脑袋,手肘只在沙发扶手上撑着脑袋,抬眼瞥了一眼他领口的红色印记,显然不信,讽刺道:“哦,你说妹妹就妹妹吧,反正谁都没见过,你怎么说都行。”
郑徐自知在她面前辩驳是自讨苦吃,干脆不再作答,反问:“你躺这儿干嘛呢,等朋友出去玩儿?”
“我玩什么,我困死了,来睡觉。”林枝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奈何她现在心情不好,又困极,谁让他在这个时候跟她打招呼,这无疑是往枪口上撞,“你也来睡觉吗?怎么不见人……哦,在床上等着吗。”
“我睡什么,我忙死了,来搬砖。”郑徐学她的语气。
林枝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哼笑一声,揶揄道:“什么砖这么沉,能让郑大少亲自来搬!”
手机响,林枝低头看了一眼,方影说路上堵车,晚点到。她扣上手机,只觉头上愁云笼罩,她深深吸了口气,毫不客气:“实在不行,回家继承家业吧,别逞强。”
“哪能啊,我这不得坚守在娱乐产业里,时刻为我的老邻居效劳吗。”郑徐意有所指。
“别把你钓鱼那套用在我身上,不适用。”林枝说了几句话,彻底没了睡意。
林枝那所谓的黑料在国内发酵正盛,她倒不介意,毕竟也不是真的,况且家里保密措施做得极好,她牵连不了家里事业,索性也就不管了。
原以为需要好久才能平息,结果不出两天,郑徐公司的艺人被爆了一个猛料,火力转移,她的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网上平息了。
说起邻居,林枝突然想起来,初中时她爬墙去宋却家,爬到一半,看到隔壁另外一栋阳台上的星星点点和烟雾,仔细一看是张人脸,她吓一跳,从墙上摔落,郑徐不好意思来家里致歉。
那是林枝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除了宋却以外,值得她肯定好看的男生。
郑徐那双桃花眼似乎有魔力,盯着她道歉时,令她有种真诚又眉语目笑的错觉。
她看得入迷,甚至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在他最后停下来不说话时,她才反应过来,摆摆手,说不要紧。
当时她把这件事讲给宋却,宋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生气了,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她追根寻底的去问,宋却说她不该擅自去收郑徐给的桂花糕。
到现在想起来林枝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只是一盒桂花糕而已,又不值多少钱,干嘛小题大做。
高中部来了个“流川枫”的消息不胫而走,方影在操场匆匆一瞥过这位传说中的高冷帅哥,经常拉着她去高中部食堂吃饭。
每次她们想去打招呼,人还没走到跟前,就被端着餐盘的高年级女生挤开,而他对那些女生是眼都不抬,更遑论接受她们的打招呼。
她们坐在角落看他,方影在他那“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的眉眼里沦陷,频频赞叹他气宇不凡,清冷英俊。
郑徐吃完饭离开前,在角落里发现她们,走过来和她打招呼,慢声细语问她腿伤怎么样。
她讶异他的瞬间变脸。
有次她实在没忍住,把这件趣事分享给宋却。
宋却早从方影那里听说了那天的见闻,只是冷哼一声,问她:“高中部的饭好吃吗?”
后来再见郑徐,就是在国外的酒吧。方影当时和男友分手,拉着她去酒吧买醉,她们被黑人缠住,是郑徐解救了她们。
郑徐送她们上车后,方影拧着身子从后玻璃窗依依不舍地望着郑徐。
车子刚行驶,就听方影骂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呸。”
林枝向后看去,郑徐正搂着一个金发女郎靠在车上吻得沉醉忘我。她们的车子拐弯之前,她看到两人分开,金发女郎驱车离开。
郑徐转身走到酒吧门口,单臂撑在墙上,把一个黑发女生圈在怀里,黑发女生没有金发女郎那般热烈,她推开郑徐跑开了。
林枝望着黑发女生的背影,脑海里浮上一个熟悉面孔。车子转弯,她回身坐正,抿嘴笑自己想象力丰富。
那时她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要把这件事情分享给某人,点开微信,看到消失的置顶,突然反应过来那人已被拉黑删除。
宋却,怎么又想起他。
无语,怎么她干点什么都和他有关。
林枝回过神,暗恼自己没出息。
想到这里,林枝恍然,短暂的惊呼一声。
我以前到底都干了什么。
好丢人。
已经离开走到拐弯处的郑徐因为她的惊呼耸肩,单脚跳起来。
郑徐本想返回去看看她怎么了,刚走一步发现林枝双手抓着脑袋摇晃起来,他瞬间顿足,转身逃了。
林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种扔出去的镖回旋扎到自己身上的感觉。
钟敏和林晋刚离开家的那段时间,放学后她把自己关在家里看台湾偶像剧,每次男女主遇到误会,双方都不开口说个清楚时,她急的在电视机前大喊:“抱呀,狠狠地抱住她,最好抱的她呼吸不过来,抱的她浑身疼,这样她每次感到身体疼痛都能想到他,快抱呀。”
可别告诉她宋却刚才莫名其妙的拥抱是因为这个,如果是因为这样,她真的会疯掉的。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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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还记得她多少黑历史,要不杀掉他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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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影喝了一口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啤酒,疲累地瘫在沙发上,另一边同样瘫在沙发上的林枝放下啤酒,盯着天花板问:“不是说堵车,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嗯,又不堵了。”方影气若游丝。
“这么突然?”林枝嗤笑一声。
方影没有回答,偌大的总统套房只剩下交替喝酒的声音。
良久,林枝放下空罐的易拉罐,她说:“你是在躲他吧。”
“嗯?”方影坐起来。
“这么一点小事儿,不至于会这么生气吧,而且你明知道他和那个女生只是朋友。”林枝又说,这次她看着方影,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收他钱了,这么替他说话?”方影不满。
林枝没忍住笑出来,起身去冰箱前重新拿出两瓶啤酒。
“你只是想找一个机会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是有问题不是应该当面讲清楚吗,躲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而且你不是还故意找了个替身,就上次那……”看到方影眼神里的杀意,林枝声音越来越小,吞没了原先要说的话,顿了顿,扬声:“扯平了吧。”
“感情的事情哪有扯平一说,永远都是互相亏欠,况且……你有资格说我?”方影接过她递过来的啤酒,眼皮抬也没抬地问,“你不是向来忍受不了不清不楚的吗,据我了解,你和周白没关系吧,这次怎么在他自称是你男朋友时只是封锁言论,却并不反驳,现在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你到底在想什么?”
林枝打开拉环的手短暂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苦笑着摇头,与方影干杯。
她和方影太像了,不论是处事,性格,两人都极为相似,有时候两人只需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也正因如此,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两人从来不劝解对方。
所以方影一进门,只是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方影发生什么事儿了。
林枝说这些,与其说是在劝解方影,倒不如是在说给自己听。
“你该不会真的喜欢宋却吧。”方影提高嗓音问。
林枝忽然想起来,毕业那天,她准备向宋却表白,她也在电话里这样问她。
她用压过方影的嗓音否定:“要我说几次啊,不是。”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方影哼笑一声,继而轻飘飘地说:“你早就恢复记忆了吧,或许早在我们在手机店见面那天。”
那次见面之后,方影约她出去,一路上不论什么话题,方影总会把话题落到失忆是什么感受,还不停的问这七年内发生的事情,那个时候她已经恢复记忆了,哪里说得上来。
烦人,这一点最烦人了。
在方影面前她总像是□□一样。
林枝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方影认真道:“从你回国,算上这次,我们只见了三次,我就看出来了,你觉得你和宋却整天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能不知道?”
不就是替那人说了两句话,至于吗,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之间不至于这样睚眦必报。
说得每一句话都直捅对方心窝子。
林枝仿佛看到两人头顶的血条,因为这几句话,只剩下微弱的一条红线。想到这里,她倏然笑了一声,而后想起昨天两人在车上的争执,慢慢敛了笑意。
“他知道,”林枝垂眸看着手中的啤酒,喝了一口后补充道,“他也知道我知道他知道。”
说完林枝苦涩一笑,什么知道不知道的,跟绕口令似的。
17. 第 17 章
送走方影,林枝准备补觉,刚躺下就收到舒意的消息,说画廊出事儿了。
正在艺术工厂的舒意侧身给林枝解释清楚具体发生什么事情后,收起手机,继续看监控录像。
监控里的画面一清二楚,舒意去了卫生间,林枝双手环胸在展画前站着,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看了一会儿,身后的人越来越多,林枝从人群里侧身出来,却被一个男人挡住去路。
两人没说几句话,林枝从内场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宋却都已知道,他本想直奔内场寻找林枝的,却在工厂旁边的僻静处看到林枝的背影。
彼时,拨打林枝电话的手机还在他耳边,看到林枝迟迟不接电话,他迟疑地从她身后伸手握住她的手。
他们驱车离开。
然而事情不如他想的那样,保安把另一个监视屏的录像往回倒,他看到左边相邻监视屏的左下角,出现一个模糊的人脸,宋却像回到了那日赶来艺术工厂的路上,在车内惴惴不安的心情。
艺术工厂和画廊相距三十分钟车程,霍景大概是刚从工厂出来就打电话给他的,他在电话里听到了工厂门口的喇叭喊着“有序进场”的提示音,霍景在电话里汇报布展工作进行顺利,艺术家也发消息说待会儿就到,现场一切有方笙。
说到最后,霍景像是想起什么,稍微提高了嗓音,说林姐也来了,还帮着整理了一下册子摆放位置。
霍景在那边夸耀林枝不愧是专业的,三两下就让他们的展位更加亮眼,丝毫没注意到电话这边的宋却已经僵住的语气。
过了好久,霍景迟钝的反应过来,“喂”了几声。
那时,宋却早已挂断了电话,人已经坐在车内,开始启动车子。
他,还是晚了一步吗!
宋却提起一口气,藏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悄然攥紧。
同样处于右边监视屏左下角的林枝低头接着电话,左边监视屏的那人同样也拿着手机,拨打着电话。宋却想起来,他在来的途中不停地拨打林枝的电话,林枝的电话一直处于正在通话中。
左右两块屏幕的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收起手机。
他们的身影分于两个监视器,却像是面对面,一个在右下角,一个在左下角。左边监视屏右下角的人消失在屏幕中,右边监视屏左下角出现一个黑点。林枝收起手机,看清来人,她后退了一步。
宋却看着监视屏的画面,几近屏息。
一众人围在监控室的一面监视屏墙前,听到门口有动静,霍景回头看了一眼,推门进来的秦乐放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不要说话,霍景及时闭嘴,给已经走到跟前的秦乐放让了位置。
霍景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监视屏时扫过宋却,发现他神色严肃,身体紧绷着,几乎是在他收回视线时,宋却却突然放松下来,垂眸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那不是……”方笙看到监视屏上的人后,倏地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朝宋却看去。
不等看完监控回放,平常在一楼接待的两名女生用手机聊天,一边打字一边朝宋却的方向看去。
其中一个:就说她金玉其外吧,那天开会选展画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选的是什么玩意儿,偏宋哥信她。
另一个回复:我看她早和逢意串通好了,选了个这么上不了台面的展画出来,现在又搞这么一出。
秦乐放站在两人身后,透过两人的肩膀看到两人手机上的聊天内容,秀眉不禁微蹙,她故意清清嗓子。
那两人听到身后的声响,像是被吓一跳,立刻把手机捂在胸前,回头看去,发现是秦乐放,两人讪讪地笑了笑,并未在意。
两人在画廊工作这么久,早就知道相比表面温和,其实骨子里最为冷漠的画廊主,这个面冷心热的画廊经理才是那个好相处的,所以在秦乐放面前,还是比较自在的。
谁知秦乐放眼神冷冷的的看着她俩,面色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
两人这才惊觉失言,耳红面赤地转过脑袋,装模作样的看着已经结束的监控回放。
监控上的时间到晚上十二点一刻截止,坐在主屏幕电脑前的保安转头看向宋却:“昨晚工厂跳闸,就到这里了。”
还未等宋却说话,保安似乎想起什么,热心道:“昨夜同事巡逻,在群里打卡还发了几张图,你们要看吗?”
宋却点头,接过手机。
舒意就在宋却身侧,刚开始她伸长了脖子去看,结果什么也没看到,不过好在宋却看着看着换了一只手拿手机,她稍微一偏头就能看到。
照片只是普通的打卡图,没什么特别之处。
然而在她收回视线时,眼睛残留的影像经由大脑分析,她睁大的双眼再次扫了一遍,待彻底看清后,心底冒出一阵寒气。
方笙试探地问:“需要联系林老师,问问具体情况吗?”
展画被毁,工厂偏偏在这个时间段跳闸,最重要的是,在这之前,谈好的艺术家临时反悔,原先代理的作品,现在成为对家逢意画廊这次的展画。而以现在的监控内容来看,即使不用继续纠结消失的监控画面,答案也呼之欲出。
这次艺术展规模不同以往。原本只是艺术圈的自娱自乐,顶多政府有帮衬,然而今年经济复苏,景阳旅游局也掺了一脚,在半年前就大力宣传,所以一些不知名的小画廊也急着分一杯羹。
早在方笙入职跟着秦乐放学习时,秦乐放就有一搭没一搭地提起今年的艺术展,话里话外都是由方笙来准备。
这么大的一个艺术展,方笙刚毕业不到两年,来密林工作也才刚到一年,很多事情才上手,就被委以重任,她自是马虎不得。
半年前就着手准备,经常回家了还不忘查找资料,动辄就忙到大半夜,这半个月内更甚,就差没住在画廊了,常常到凌晨两点多才回家。
最近更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出现什么小差错。
然而现在却在艺术展前一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回想起之前的种种,以及监控上的画面,整个人都蔫儿了,说话哑着嗓子,像是随时都能哭出来。
一行人站在被刀从正中间划开的展画前,等待宋却的回答。
监控因为工厂跳闸到十二点一刻截止记录,保安十二点半打着手电筒恢复电闸,之后便在展厅发现了这幅被破坏的展画。
仅仅十五分钟,这幅画就被毁坏。
如此想来,工厂跳闸也存疑。
“不用,不是她。”宋却收回视线,平静地扫过众人。
宋却明面上告诉大家林枝是他的高中同学,可秦乐放也是他的高中同学,怎么不见他允许秦乐放坐他的工位,用他的水杯呢。
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林枝和这次展画被毁脱不了干系,宋却问也不问,就语气笃定地维护她。
虽然艺术展方笙占大头,却也有其他人的心血。
闻言,原先只是私下在手机上聊天的那两人不满,嗤笑一声,小声蜚语:“谁信。”
事情是在工厂出的,工厂为给密林画廊一个交代,特意关闭工厂一天,用来调查。
艺术展前一天本就是要清场为第二天正式开展做准备,所以为了给画廊一个交代这样的话只能听听,不能当真,这件事的后续可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
想要真相,只能自己去找。
两人的不满声在空旷的工厂显得尤为明显,两人或许也是没想到声音那么大,直直引来大家的视线,被他们盯得久了,脸上浮起一阵红晕,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不好意思。
舒意本不想参与到他们内部争斗中,刚才从监控室回到展厅的路上就听两人在后面窃窃私语,没由来地说起林枝在国外那些事情来,污言秽语,直指林枝人品低下。
这会儿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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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主都说不关林枝的事儿了,她们还在这里叽叽歪歪阴阳怪气。舒意和林枝认识不久,却也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就算今天监控上确实出现是林枝毁了那幅画,她也相信林枝有其缘由。
是,她就是偏心偏到太平洋去了。
听不得她们在她面前如此怀疑林枝,提着嗓子骂道:“就是警察办案也讲求证据,你们俩上嘴皮子挨上下嘴皮子就给人判了刑,再说了,林林昨天打电话说她回家了好吗,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乱喷,我就说我家的马桶还没装好,原来是装到你俩这张嘴上了。”
俩人本来就被大家盯得不自然,被舒意这么一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次大概是因为气愤,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舒意并不是画廊工作人员,算起来她是画廊金主,就连宋却平时都对她客客气气的,两人顿了顿,还是把嘴边要骂人的话咽下去。
但是大家年龄都差不多,谁也不想被谁当众指责,索性把矛头对准事情本身。
“监控上拍得一清二楚,林……老师和逢意画廊主说说笑笑,看起来关系可不一般,监控中断,仅仅十五分钟画就被毁了,从电闸室到展厅可不止十五分钟,一定是有两人合作,说不定她晚上出来呢。我们就算了,方方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这么久的心血在临展前被破坏,心里肯定难受,可要给方方一个交代才行。”
方笙正沉浸在心血付诸东流的悲痛中,整个人都呆呆的,被这么一提,瞬间拉回思绪。
正想辩驳,宋却往前走一步,面向那两人。
“我们住一起,她晚上去哪里你能比我清楚!”
宋却语气未变,与平常说话并无区别,面上浅浅笑着,眼底深处却像是凌晨的夜色一样,越来越冷。
那两人愣住,不敢再发一言。
“方笙,先联系艺术家,向他说明情况并代表画廊致歉。”宋却转头看向方笙。
秦乐放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躲在角落编辑待会儿要发给艺术家的道歉信,闻言,抬头看了眼方笙,扬了扬手机说:“我来发吧。”
向艺术家道歉后,宋却同时收到艺术展负责人的致歉。
表面一看像是之前,话里话外却没有半分诚意。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先向宋却解释一番工厂的安保工作绝对到位,又意有所指的说今年参展的画廊比往年多,其他画廊都没有这样的事情出现,隐晦地提起是不是密林招惹了什么人。
负责人从头到尾都在撇清关系,到最后甚至内涵是不是密林为博流量自导自演,毕竟宋却不顾众议,非得签下Lin作为画廊的艺术顾问,导致密林失去好几位有名气的艺术家和有实力的藏家。
最后他看似谦卑,实则嫌弃的让密林撤掉展画,腾出展位。
得到消息,最先受不了发火的是舒意,一边骂艺术展负责人格局小,一边帮着收拾。
好几天的准备,不到两个小时就收拾妥当。
一群人灰头土脸的回了画廊。
会议室里,被破坏的展画放在桌上,大家默不作声。
秦乐放受不了,站起来,把手里的平板电脑递给方笙,准备回家,忽然听到楼下熟悉的车子轰鸣声,透过窗户,去看楼下,林枝从一辆熟悉的白色玛莎拉蒂上下来。
主驾驶的郑徐也随之下车,靠在车门上冲林枝的背影喊:“有事儿叫我。”
秦乐放看着郑徐那张笑脸,忽然觉得讽刺,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郑徐对她笑过了,即使她不要脸的贴上去,他从来没给她一个好脸色。
现在,林枝回头让他赶紧滚,他都不介意,甚至嘴角的扬起的幅度更大了。
楼下的男人似乎感受到什么,抬头。
秦乐放吓一跳,慌乱的收回视线,不知所措,最终目光落到一旁同样看着楼下,以及逐渐握紧的拳头的宋却身上。
18. 第 18 章
林枝赶到画廊,直奔二楼会议室。来的路上舒意向她实时汇报,虽然她不在现场,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都已经知晓。
并且宋却已经在第一时间联系了艺术家说明情况并致歉。
不过艺术家并不接受,且大有不依不饶的意味。
林枝手里还提着舒意的包,她一进门便对着方笙说:“抱歉,害你心血白费,后期我会尽力补偿,另外还得麻烦你,以画廊的名义联系一下艺术家,我当面向他道歉和赔偿。”
比起其他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宋却。
宋却沉目,问道:“你给她发的消息?”
方笙有些不知所措的交错看着宋却和林枝,正要解释,一旁的林枝皱了皱眉,当即道:“有病啊,你对她发什么火。”
方笙愣住,啊?刚才宋却是在发火吗?
舒意察觉事情不妙,弱弱地举手:“是我告诉林林的。”
宋却盯着舒意,眼神晦涩。就这么一眼,舒意就感觉到口干舌燥,感觉自己做错事情,像是瞬间回到遥远的过去,被老师教训的时候。
片刻,宋却整理好语气,恢复以往温和的神情,语气柔和,面色不改,他说:“舒女士,这是我们内部会议,不知道您在这里干什么呢?”
宋却一直盯着舒意,眼睛像是结了一层冰霜。
好冷,舒意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舒意今天明面上是来找林枝拿包,暗地里是来找霍景。来了之后才发现林枝不在,给她发消息,才得知她今天不来,舒意心下一喜,最好这阵子都不来,那么她就天天有由头来画廊。
没多久,宋却就来了,再没多久,艺术工厂那边打电话说展画出现问题。
舒意跟着他们一行人浩浩汤汤去了艺术工厂。
霍景向前探了探身,隔绝宋却看向舒意的眼神,桌面下,他握住舒意的手。
“宋哥,当务之急是先解决展画的事情。”
林枝见宋却定定地看着舒意,心里也有些堵:难道舒意不说他就不打算告诉她了?她挡在舒意面前,彻底隔绝宋却的视线。
舒意看了眼挡在她和霍景前面的林枝,只觉得桌下被霍景握上的手如炭火一样,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刻意忽略霍景看过来的视线,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开会了。”
说着,舒意绕过霍景,从林枝手上拿过她的包,对林枝悄声说:“林林,我明天再来找你。”
一旁的秦乐放还在想补救措施,看到林枝维护舒意的举动,倏然想起,高三她刚转入景阳一中,一次冲突中,她被班里同学指着鼻子骂道:“小三的女儿最擅长的就是做小三。”当时,林枝也是挡在她前面,这样维护她的。
可是——
秦乐放逐渐握紧了双手。
舒意提着包离开画廊,走之前,一直没有去看霍景。
舒意心里装着事儿,完全没听到身后跟着人。她走到自己车前,在拉开车门的瞬间,车门被横在她面前的一只手抵住。
她被吓一跳,回神,顺着那只手去看身后的人。
一股橙香味扑面而来,舒意最喜欢这个味道,不论香水还是车载熏香都用的这个味道,今早是她载着霍景去艺术工厂的,此时霍景身上已经沾染了她喜欢的味道。
换作以往,她肯定会将霍景调戏一番,然而现在,她只觉得这熟悉的味道和眼前的人一样陌生。
她嫣然一笑,尽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正想问他有什么事情,他似乎是料到她要说什么,先一步开口。
“不是我。”
舒意怔了怔,上扬的嘴角僵了一瞬,装作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是想这么做的,”霍景看到她被迎面一阵寒风吹得眯起眼睛,他侧了侧身,挡在她面前,“我知道林姐和逢意的老板认识,是我故意设计让他们在艺术工厂见面,然后想嫁祸给林姐的。”
“恭喜你,你做到了。”舒意面上依旧保持着上扬的弧度,眼神却一分一分冷下来。她不问霍景为什么这么做,因为莫名的恶意她再清楚不过,她转身去拉车门,这次霍景没有阻拦。
“但是,展画不是我破坏的,你信吗?”霍景说。
舒意系好安全带,双手握着方向盘,抬眼望着开着灯的二楼会议室,脑海浮现出刚才林枝维护自己的情形。
比起她在艺术工厂看到保安打卡照片角落上出现的霍景的鞋,她更受不了的是,因为她的喜欢,成了霍景用来陷害林枝的一环;因为她,林枝才受到无妄之灾。
霍景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之前舒意还因此问他为什么从来不发朋友圈。
他说不喜欢。
当时舒意问他,不发朋友圈的话,她怎么知道他的动向,怎么摸清他的喜好呢。
所以当她看到霍景发了他在艺术工厂的照片和定位,她从沙发上弹坐起来,直觉霍景也是在意她的,立刻找上林枝去工厂。
舒意说:“我信不信,重要吗?”
几乎是在舒意话落的一瞬间,霍景说:“重要。”
舒意收回视线,转头看着窗外穿着单薄毛衣的霍景,寒风凛冽,她刚才敞着外衣只站了一会儿,都感觉头有点微疼,然而霍景倔强地站在寒风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到底是软了心,低声说:“我不知道。”
如果是以前,不论别人怎么说,即使林枝那样提醒,我都是信你的,可是现在,我不知道了。
-
林枝坐在刚才霍景的位置上,看方笙不为所动,以为这小姑娘在生她的气,语气软了几分:“没关系,我自己联系也行,总归是我的错。”
“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又不是垃圾桶。”宋却意有所指。
林枝没回头看他,依旧对着方笙,“你发我一下艺术家的联系方式。”
宋却哼笑一声,旁人未觉察出什么,林枝却眼皮子跳了跳。
方笙看了眼宋却,见他没再搭话,才坐直了解释道:“我已经联系过艺术家了,也表明了画廊的歉意,但是艺术家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当面向他致歉。”
“不止吧,他还说什么了?”林枝冷哼一声。
“听起来倒像是和他认识一样,这么了解。”宋却漫不经心。
林枝深吸了口气,回头盯着宋却,发现他正垂眸转动着手上的情侣戒,一副闲适自在的样子。林枝忽然觉得头疼,她按了按太阳穴,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你能不能不要插嘴。”
“这是开会,我们向来都是谁有意见就随时说出来,林老师刚来不久,可能还不熟悉我们的开会方式吧。”宋却耸耸肩,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林枝扯着嘴角,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住心中的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说:“现在就事论事,说的是艺术展的事情,不是在说你们之前的开会方式,再说了,我们又没有签合同,我不是你们员工,别跟我来这套。”
闻言,宋却挑眉,向转椅后背靠去,指尖慵懒又有节奏地敲着桌子,“好吧,方笙,你继续说。”
方笙看着两人针锋相对的样子,不觉也吸了口气,说话声也小了几分:“艺术家强调,要画廊全体员工。”
林枝怒火中烧,原来宋却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宋却歪了歪脑袋,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林枝回眸去看,心中怒火腾腾升起,脸色变了又变,她用来砸他的砖,砌成了现在把自己隔绝在外的墙。
好,真好。
真想把他的脑袋揪掉。
秦乐放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谁也不输一句,叹气,对方笙说:“这倒不难,你联系艺术家,问问他具体时间,我们随时配合。好了,散会。”
方笙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举起手,又缩回去,看了眼宋却,欲言又止。
站起来准备出去的秦乐放,发现方笙盯着宋却,一副有话说的样子,问道:“还有事儿?”
方笙像是找到救命稻草,有些为难地说:“我忘记说了,艺术家希望我们把地址选在远山会所。”
秦乐放下意识的望向宋却和林枝。
远山会所是私人会所,从不对外公开。
而林枝和宋却从小进出自由,不受约束。
只因为远山会所是钟敏父家给钟敏的嫁妆。
这意味着画廊要是接受艺术家的要求,就必须由林枝或者宋却本人带他们进去。
任席言在国内,代表钟敏也在国内。
那么,他们极有可能在会所遇到钟敏。
林枝眼里闪过一丝兴味,细细咀嚼着“远山会所”四个字。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可以,你联系他具体时间。”林枝歪了歪头,声音不疾不徐,话是对方笙说的,眼神却一直看着宋却。
宋却绷着脸,站起来不再看她,他伸手捞起桌子中间的展画,扔到垃圾桶,低头哂笑。
然后转身静静地看着林枝,牵起唇角,声音低沉清冽,“不用了,告诉他,他的画我买了。”
林枝的脸瞬间垮下,“腾”地站起来,和宋却对视。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待会议室人都走出去,秦乐放看了眼墙角垃圾桶里的展画,有些可惜地摇头,本来这幅画有希望成为今年艺术展头筹的,届时画廊将会收获一大批流量。
近几年经济不好,所有行业都有波及,画廊全凭宋却的人脉和收藏家的支持撑着,除了舒意很少有新鲜血液了,偏偏今天宋却还将舒意这个大金主得罪。
“其实也不一定会遇到她的。”秦乐放清了清嗓子,劝道。
宋却没说话,站在落地窗前低头看着林枝走出画廊。好在林枝的长得不像钟敏,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你不是说长辈们都去冰岛了吗,肯定遇不上的,为什么不接受艺术家的要求,就算你不想让林枝和周白见面,那就不让林枝去好了,她也说了没和画廊签约,不算画廊工作人员,完全说得过去,再说了我们去会所又不是不给钱,只是借一张你的脸而已。何必花三百多万,买一张破烂呢。”
宋却听了这么一大堆话,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是听到最后一句话,笑道:“你觉得这幅画不值三百万?”
秦乐放嗤笑一声:“值吗?现在的青年艺术家随便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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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都比这个强吧。”
“那你当初为什么同意我用这幅画当作这次艺术展的展画呢!”宋却回头,看着秦乐放。
秦乐放愣住,她抿唇不说话。
宋却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说道:“你是认为,只要是林枝不论说什么我都觉得好,所以你干脆不说,即使最后林枝指的是一张白纸,只要我同意,你都不会说什么。你是不相信我的专业能力,还是她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她失忆了,现在的水平仍停留在高中时期,所以……”秦乐放讪讪的。
“说这个话,你自己信吗!”
秦乐放反应过来,明明和林枝重逢那天,她还一脸了然的样子质问宋却,现在又这样说,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秦乐放,你忘了我们是……”看到秦乐放倏然睁大眼睛,宋却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下去,“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秦乐放暗暗咬了咬唇,经宋却这么一提醒,她才回过神,被自己刚才顿生的念头吓一跳,爱真的会让人变得陌生。
“你就这么无条件相信她,”秦乐放走到宋却身边,低头看着路边等车的林枝:“万一她就是和逢意那边联手破坏了这幅画呢,昨晚十二点你没和她在一起吧。”
昨晚秦乐放临时想起来有份纸质合同要确认,问了方笙,方笙说自己还没进地铁站,可以回去确认。她觉得方笙最近太辛苦,索性作罢,自己开车走一趟。
拿了合同出来,准备驱车离开,就见宋却在另一边停了车,进了画廊。
“没有这个万一。”
监控录下的声音很杂,他们只看到逢意画廊主和林枝友好交谈,只有宋却看到两分钟后,监视屏的角落,林枝被另一个男人拦住,而那个男人才是逢意背后真正的老板。
他紧盯着男人的口型,有那么一刻,他真想当面挥男人一巴掌。
如果没看错的话,男人冲林枝身后招手,待林枝走后,来到男人身边的人正是周白,就差一点。
可以的话,他不介意再一次像高中时候一样,把他鼻子打骨折。
“可是七年了,你觉得她没有改变吗!”
是变了,变得独立了,变得不需要任何人。
也不需要他了。
宋却突然感觉那个站在楼下,把自己过的严严实实的女生有些陌生,这种陌生令他感到恐慌。
“而且……”秦乐放话说到一半,耳边感受到一阵风,她突然停下,垂眸低笑,她就知道。
-
林枝站在路对面,低头看手机上叫的车到哪里了。
宋却跑下来,到路边,对面的绿灯跳成红灯,他被迫停下脚步。
他看着马路对面逐渐递减的红色数字,忽然想起约好见面那天。
在国外被人诋毁,她接连投递了几家美术馆简历,全都石沉大海。
这些消息成为艺术圈的笑料,好像谁都能说林枝一句。
他怀着忐忑的心给她的工作邮箱发去邮件。
幸好,她接了。
他在邮件里约好见面时间和地点,虽然路程只有十五分钟,他依旧在心里想了很多假设:万一被后车追尾,或者一路红灯,再者没有停车位……
他提前一个多小时出发,路上没有追尾,一路绿灯,车位也很多,甚至咖啡厅还有一个窗边的位置,阳光正好。
眼看时间越来越近,她却迟迟不到。他想:或许是在倒时差,睡过头了。
她向来如此,和他的约定从来没准时过。
外面风起,窗外的树叶晃动,阳光闪眼,他朝外看去,她正在马路对面,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看着逐渐递减的红色数字,觉得口干舌燥,如坐针毡。
终于,换作绿灯。
林枝,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原本如惊涛骇浪一样的心情,瞬间归于平静。
绿灯换了二十九次,在第三十次红灯换作绿灯时。
林枝转身离开了那里。
在这二十九次绿灯中,只要她抬头,就能看到他,可是她一次也没有。
就像现在,她依旧低着头,看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却有太多问题想问。
他想问:为什么那天来了却不上来,为什么总是像犯错一样低头站着,为什么在苏北出言不逊时,不像高中时那样,抡起膀子扇他一巴掌……
一个红灯的时间太短,根本不够他把所有问题整理出来。
一个红灯的时间又太长,让他只有一句想问的。
终于,换作绿灯。
你不来找我,我便去找你。
宋却抬步,走在斑马线上,视线紧紧锁着马路另一边的人。
步伐越来越快。
林枝电话响起,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就在划向接听键的时候,她的胳膊被身后的人握住,因此转身。
看到来人,林枝原本因为惊吓而骤缩的眼神变得平静。
她正想开口问怎么了,却被宋却抢先一步。
宋却紧紧盯着她,开口问:“为什么我是你的紧急联系人?”
19. 第 19 章
林枝出国,钟敏没来机场送她,却特意派人给她送了新手机,以及新的SIM卡。生怕她打给宋却或者宋却打给她。
可钟敏忘了,她们可以微信联系。
当她以此松了口气时,才发现钟敏不是忘了,是在等。
刚到英国的那段时间,她日日睡不着,她想宋却是不是也在想着她,每次点开与宋却的聊天框,打了一串字,最后又删除。
她知道和宋却聊天,钟敏肯定不会发现,但是她不敢赌。于是她发了朋友圈,先说饮食,后说天气,最后还吐槽国外不安全,要设置一个紧急联络人。
方影在评论笑她又不是第一次出国,怎么跟土包子一样,事无巨细的分享,还说紧急联系人有四个,她正好设置成101,111,112,999。
可她说999这一个就够了,哪里用得着那么多。
刚开始她还担心,出国前她对宋却说了那么狠心的话,宋却会拉黑她,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就收到他的点赞。
手机那边的人或许是迟迟等不到接听,挂断了电话。
林枝还保持着拿着手机的姿势,片刻后,她终于回过神,甩开宋却的手,双手插进口袋里,握紧。
叫的车正好停在她面前,林枝看着玻璃上她和宋却的影子,有一刻恍然。
昨天他们才争吵过,刚才因为收到舒意的消息,急着来解决,现在心中不敢直面他的退缩才像锅底即将沸腾的小水泡一样密密的翻涌上来。
她回头望着他,平静地说:“忘了。”
她的声音太轻,轻到被风一吹就散了,宋却怔了怔,自我解嘲:“对,是我忘记你失忆了。”
“还有事吗?”林枝低头看了眼被他握住的胳膊。
宋却反应过来,松手,看着她上车离去。
上车后,林枝没忍住看向后视镜,镜中的宋却站在原地,越来越小。她的视线有些晃然,或许是刚才吹了风的缘故吧。
她吸吸鼻子,微不可闻的出了口气,放松地靠在靠背上。
出国上学的第一周,周末方影约她出去玩,回去的路上两人遭遇抢劫,她下意识拽紧了包,结果被那人拽倒在地,她的手肘和膝盖擦了好长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她刚倒地,还没来得及报警,有个蓝色瞳孔的男人替她追回包,送到她眼前,那人的一句“Lin,howareyou?”打断了她接下来要道谢的话。
她知道,这也是钟敏的手笔。
所以他问为什么她的紧急联系人是他。
她想的是,如果有一天她发生意外,以钟敏的手段,他绝对不会知道她的任何消息,所以她想让他第一时间知道,即使相隔万里。
“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车载音响的声音被司机师傅调大,林枝没忍住笑出来,转头悠悠地对司机师傅说:“师傅,您想要一个充满诚意的差评吗?”
-
隔日一早,林枝接到舒意的电话,她说在楼下等她。
林枝愣了愣,问她:“哪个楼下?”
那边的舒意似乎也被她这句话问得愣住,反问:“就是你家楼下啊。”
林枝彻底清醒,伸手打开床头灯,给她说了酒店地址,让她来酒店。
待林枝收拾好,舒意也到了。
林枝刚走到大厅,就看见舒意的车,她朝车内的舒意挥了挥手,掏出手机给舒意发消息说稍等一下,她买杯咖啡消肿。
昨天睡得晚,早上看到镜中的自己,脸肿了一大圈,林枝长长地出了口气,岁月不待人啊。
往常舒意看到这条消息,会咋咋呼呼的发语音过来说自己要一杯拿铁,这次却安静乖巧的回了个“好”。
林枝人已经走到大厅侧门口的咖啡店前,看着手机上的那个“好”字,她歪了歪头,直觉不对劲。
走出酒店,林枝吸了一口冰美式,瞬间打了个寒战,彻底清醒过来。
她端着咖啡去副驾驶,刚下台阶,看到右侧车轮上方一道刺目的划痕,不禁皱眉。虽然舒意瘦小,开着路虎揽胜是有点违和,车技却是没的说,在路上那是一个如鱼得水,就是极窄的路也能顺利通过。
林枝上车拉上车门,把手里的拿铁递给舒意,故作轻松地问:“我说脸怎么掉地上了,原来是车被蹭了,怎么回事,对方赔了多少?”
舒意勉强一笑:“没有,是我自己蹭的。”
“昨天我去画廊还好好的呀,”林枝笑道,“路上溜神了吧,别不是被哪个小帅哥吸引了。”
系好安全带,林枝摇头叹道:“啧啧,霍景这么快就出局喽。”
林枝看到舒意那比哭还难看的笑,还以为自己说得太过分,想解释,张了张口,忽然发现没有力气。
算了。
车子发动后,她在心里暗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大概是两人情绪都很低迷的缘故,去艺术工厂的路上明明很通畅,却感觉时间过去好久。
眼看着终于要抵达目的地,她们被堵在距离艺术工厂还有一站路的地方,前车刚挪动起来又变成红灯,林枝提议干脆把车停到旁边商场的地面停车场,她们走过去。
舒意没说话,打了转向灯,将车开进商场的停车场。
或许是因为旅游局的宣传,这次艺术展来的人特别多。
林枝和舒意往前挤着走,终于进了工厂大门。
进来展厅,林枝一眼就看到原本密林展画的地方换上了逢意的宣传立牌。
前几天在这里遇到逢意画廊主,她还纳闷为什么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进来,回过神才反应过来逢意没有参加这次艺术节。
逢意近几年风头正盛,不参加艺术节怎么都说不过去,而且外面多少人等着看两家画廊掐架。
原来如此。
林枝收回视线,看了眼身旁安静的舒意,随手指了一幅画。
“这幅笔触不错。”林枝没有看画,反而一直看着舒意。
舒意看都没看,机械地对工作人员说:“你好,请给我一个你们的联系方式。”
林枝确认舒意确实心不在这儿,她抽走了对方递给舒意的名片,揽着她去看下一幅作品。
她们一路进来,不论她说什么,在哪幅作品前站得久一点,舒意就二话不说问各家画廊工作人员要来联系方式。
前几天她们来转过,工厂里的作品大多都了解,当时和她交流不少,该收藏不该收藏的也都和她交了底。
可刚才她站在一幅之前她不认为可以收藏的作品前,偏偏这幅作品前有不少人驻足拍照,她想起前几天这幅作品的艺术家在网上的一些偏激言论,暗指这次参加艺术展的都是流水线,他从业这么多年,只叹没有伯乐,积攒了一波流量。
林枝撇撇嘴,嘲讽道:“真是一幅大作啊。”
也不知道舒意是单纯没听出她话里的嘲讽,还是心不在焉,竟去问工作人员要了联系方式。
“说吧。”林枝手机响,拿出一看,是方影发来的截图,图片上是大家对密林画廊原本展出作品的惋惜以及在这次艺术展中断层第一的数据。
紧接着方影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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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文字消息:塞翁失马,因祸得福,否极泰来,柳暗花明。
方影意有所指,林枝偏不接茬,回复:语文真好。
发完消息,林枝收起手机,看向舒意,发现她仍是一副便秘的表情,她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
没想到舒意红着眼拉住她,林枝发现她的异样,瞬间慌了神,她也没使劲儿啊。
“林林,我……。”舒意哑着嗓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们正在摊位中间,来来往往都是人,林枝想要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听舒意说,舒意却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索性作罢,安慰道:“你说吧。”
“林林,”舒意深吸了口气:“破坏画的人可能是霍景。”
“可能?”林枝挑眉。
”我在保安打卡的照片里看到了他的鞋,他也向我承认了他确实是想破坏那幅画,他利用我带你来工厂,为的就是和逢意画廊主遇见,然后嫁祸给你。”说到最后,舒意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林枝问:“那为什么还说可能?”
舒意不敢看她眼睛:“因为他说不是他。”
林枝又问:“你相信他?”
舒意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站着,像在认错。
“所以你今天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林林。”
“那你是因为你算作是他的‘帮凶’道歉?”林枝语气未改,十分平静。
舒意摇头,“是因为我相信他。”
林枝伸手将挂在她脸上的泪痕拭去,柔声安慰:“我信他是真的想要破坏那幅画,想要嫁祸给我。”
舒意的脑袋埋得更低了,林枝又说:“但我也相信不是他。”
林枝突然想到什么,急着问:“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宋却?”
舒意似乎想起什么,抬头看她:“还没有,但是他应该也看出来是霍景了。”
林枝问:“怎么这么说?”
“昨天从监控室出来,我们各执一词,有些不愉快,宋却很坚定地说不是你破坏的,那照片我只是瞥了一眼就看出来了,更何况宋却。”
林枝看向原本密林画廊展出的方向,顿了顿,收回视线,笑道:“塞翁失马,因祸得福,否极泰来,柳暗花明。”
“什么啊?”舒意嗔道。
从艺术工厂回来,林枝收到了霍景的消息,他约她去画廊一趟,说想坦白和道歉。
林枝实在懒得动了,而且她昨天和宋却闹成那样,现在实在没有力气去和他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前。
她直截了当:你不用向我道歉,我并没有损失什么,但是有一点我需要告诉你,报复的意思是“有意识地对曾经损伤自己的人进行回击”,如果你为了报复一个人,而选择去伤害他身边的人,那么这场报复注定不会只有一个受害者,甚至会伤害到自己。
她没有说明是怎么知道他即将要说什么,但她这样说,他应该一下就能猜到。
发完消息,她把手机扔到一边,趴在床上看着窗外。
灰色的云掩盖住整个天空,窗外的景致被笼罩在灰蒙蒙的雾色中,明明正值中午,四周却一片黑暗。
天气预报上说今晚会下雪,但明天是晴天。
明天早上肯定很冷。
林枝叹了口气,从床上起来进了浴室。
片刻,她包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拿起手机补充了一句:我指的是宋却,请你不要再伤害他。
打完这句,林枝放下手机往浴室走,刚到浴室门口,又跑出来,将那句话撤回。
20. 第 20 章
宋却掩嘴咳嗽,他接过霍景递来的手机,看着屏幕上模糊的照片,屏幕上方突然蹦出一条消息。
是林枝发来的,霍景设置了隐私,悬浮的条框并未显示具体内容。
宋却看着手机上放的消息,微微失神,待消息框隐去,宋却回神,问对面的人:“我可以看你和林枝的聊天记录吗?”
霍景一愣,随后像是想起什么,有些犹豫。
宋却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他当然看出霍景的不愿,然而这次,他没有让步。
霍景大概也看出来宋却势在必得,暗暗叹了口气。
“可以,”霍景接着解释,“我是觉得林姐需要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没有经过你同意便联系了她。”
霍景解释期间,宋却已经点开了他和林枝的聊天框。
只有两条消息,一条是霍景约林枝来画廊,一条是林枝给霍景的忠告。从那条忠告来看,林枝显然已经知道了霍景约她来画廊的目的。
不过她似乎还不知道霍景并不是破坏者。
而刚才那条出现在屏幕上方的消息此时已变成一条系统提示撤回的小字。
“你可以继续这么做,我也可以继续当作不知情,为什么这次要向我挑明,是你突然良心发现,还是出了变数?”宋却放下手机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霍景恍然,喃喃道:“变数……没有,就是觉得累了,不想玩儿了。”
看完消息,宋却把手机递给霍景,说:“我会向她解释不是你干的。”
顿了顿,又说:“你拍的这张照片先不要告诉林枝。”
说完,宋却又咳了几声,站起来往出走,刚走两步,身后的霍景叫住了他:“宋哥……”
宋却回头,清了清嗓子,问:“还有事儿?”
刚才一见到宋却,霍景就觉得他不对劲,他唇色发白,说话有气无力,却一直强撑着。霍景走到他跟前,从他手里抽走车钥匙,“我送你回去吧。”
-
霍景将车停到路边,下车进了药店。
再次上车后,他把手里的退烧药塞进宋却怀里,别扭地说:“这些药是我常吃的,退烧很管用。”
宋却垂眸看了眼怀里的退烧药,笑着咳嗽起来,“管用就好,我回家以后还很担心,你当时都烧到快四十度了,说带你去医院你也不肯。”
霍景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他。
“干嘛这样看我,以为你长大了,换了种穿衣风格我就不认识你了?”宋却瞄了他一眼,抠出胶囊,用他买来的水送进嘴里。
宋却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初中生呢,那时你上初三吧。”
那段最黑暗的日子就这么轻而易举跑出来,霍景感觉嗓子也跟着沙哑了,他“嗯”了一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景阳一中食堂的饭很难吃吧,”宋却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他,“诶,我记得大一军训的时候你们班有个男生淋雨得了肺炎,当时闹得人心惶惶,整栋楼都被封了。”
“你毕业后,一中换了食堂合作商,饭菜都很好吃,我一学期胖了二十斤,另外大一军训淋雨得肺炎的就是我。”霍景说。
“就是你啊,你可害惨了我们这些大四老学长了。”宋却说着,笑的咳嗽起来。
霍景想起大一时候的乌龙,突然也笑起来,语气轻松地回怼:“论害人,我可比不上你。”
气氛再次凝重。
宋却一滞,笑着点头,“确实,是我害了你。”
霍景初三那年,宋却高三,在那之前他们的生活天差地别,本该是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却在同一天同时失去了父亲。
宋志达七年前被举报贪污以及偷税漏税,金额高达五十亿。那天是宋却毕业,宋志达早在半年前就承诺:等宋却毕业,就送宋却一辆跑车。
然而宋志达却在那天从公司顶楼天台一跃而下,不幸的,砸死了一名路人,那位路人就是霍景的父亲,那天霍景的父亲刚发工资,给即将中考的霍景买了中考所需文具以及他最爱吃的橙子。
“你知道我上了你上过的高中,大学,那你知不知道那些临时毁约的艺术家是我从中作梗。”霍景不紧攥紧方向盘,他本就没想满太久,每一次他都刻意露出点痕迹,试图让宋却发现,并和他面对面谈及此事,只要想到这里,他总会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快意。
这次,终于。
“知道,包括这次的艺术家毁约,以及后面的事,但是无所谓,你开心就好。”宋却耸耸肩。
霍景没忍住回头看他:“即使我伤害林枝,你也无所谓?”
宋却笑着摇头,他这个问题太过直白,也太过幼稚,索性反客为主:“为什么你会选择对她下手?”
霍景说:“因为恨你,想让你也尝尝身边空无一人的滋味。”
“你的方向是对的,但是方法错了,”宋却感觉有些晕,他强撑着解释,“你看出了林枝对我很重要,所以从她下手,让我以为她背叛了我,从而伤害我,可即使她真的和逢意画廊主联手破坏了那幅画,对我来说也不重要,真正对我重要的是,她会不会受伤,所以,我这是在警告你。”
工厂的工作人员把手机递给宋却时,他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那双熟悉的鞋子,那双鞋是他买给霍景的。他察觉到舒意的视线,特意转了转身,让舒意看得更加清楚。
宋却转头看他,眼底闪过一抹凌厉:“不要试图去伤害她。”
霍景被宋却的眼神吓到,突然有些后怕。
“恨一个人确实会让人感到轻松一点,你没做错。”宋却看着窗外向后倒退的景色,突然想到钟敏。
-
电梯到一楼,霍景正准备出去,看到电梯外的人,顿了一下,和任席言打了招呼,便错身离开了。
任席言进了电梯,问靠在电梯角落的宋却:“是那个孩子吧。”
宋却没有力气,咕哝了一声,接过任席言手里的保温桶。
碰到任席言手时,宋却蹙眉,握住任席言的手替她保暖,“怎么不戴手套。”
“一直在车上坐着,就这两步路,一戴一摘的,麻烦得很。”
“都像你这样,卖手套的别挣钱了。”宋却不满。
或许宋却自己都不知道,他每次生病时,说的话都让人感觉在撒娇。所以任席言当下就发现了儿子的不对劲。
她往宋却跟前凑了凑,踮脚摸了摸他的额头。
任席言惊呼一声,“怎么回事儿,怎么会突然发烧啊。”
宋却从小体质不好,一旦感冒发烧就很难好利索。十八岁那年他生了一场大病,当时也是这个样子,唇色发白,嗓音沙哑。刚开始任席言以为只是普通感冒发烧,并未在意,直到宋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颊都凹陷了,任席言才发现和以往不同。那次任席言花了整整两个月才彻底将他的病气赶走。
说着,任席言拿出手机,去找当时给他开药的中医的助理电话。
电梯到了,门打开。宋却伸手按住任席言寻找电话的手,气若游丝地解释:“昨天吹了风,普通发烧而已,不用紧张。”
进门之后,宋却躺到沙发上,卷了毯子。
任席言放下装着罗宋汤的保温桶,去卫生间拧了冰毛巾盖在宋却头上,她推了推宋却,“去床上睡。”
宋却闭着眼,微微摇头。
“哦对,阿枝呢?”任席言坐到宋却身旁,“她今天出去有没有穿暖和一点,别不是又穿的裙子吧。”
“妈,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宋却睁开眼睛看着任席言,他说,“刚才在电梯里你见的那个人,他说他恨我。”
“我一直都知道他恨我,他表现的很明显,我表现的也很明显,你说那个人会不会也知道我恨她。”
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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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低头看着宋却,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她的嘴张了又合,顿了片刻,才说:“你钟姨她……”
“为什么偏偏是她,我该怎么办。”宋却哑着嗓子,语气里尽是无奈。
任席言脑海里浮现一个人影,她的眼底闪过一抹恨意。
宋却闭着眼睛。林枝失忆,一开始他是不信的。
他一步步试探,从认下她男朋友这个身份开始,直到舒意贸然找上门来,一般来说,他根本不会给舒意那么久的时间解释,他不过是想看林枝被舒意认出来的反应。
如果说在他面前林枝还可以装一装,可在陌生人面前的举止,她是藏不了的。
林枝从小只是戏多,从不会口是心非,说出的话只要不是她心里所想,她的小动作就特别多,眼神也是慌乱的,正如那天,从舒意问她是不是Lin老师的时候,她不是摸鼻子,就是挠后脖颈。
那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林枝确实是失忆了。
不过这口气在隔日就又被提起来,林枝在背后抱住他,他们不是相处一两天,也不是一两年,是整整十八年,当下,他就知道,林枝恢复记忆了。
他想知道她在国外发生了什么才会被医生诊断遇到了比较有打击性的事情才会失忆,但又怕她坦白恢复记忆他们就不得不面对七年前的那场分离。
他没有勇气再接受一次林枝的离开,所以,他逃避了。
耳边任席言的声音越来越远,一阵嘈杂的声音席卷了他。
他仔细辨听那团如线团一样的掺杂着各种声音的嘈杂,他听到钟敏说:“是我收集证据,举报的宋志达,你猜林枝要是知道你的父亲是我害死的,她还会不会和你在一起。”
耳边的门铃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响起一样,他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叮咚,叮咚……”
宋却皱眉,动了动。
钟敏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被拉回钟敏面前。
“你觉得会是谁呢,我们来猜一猜,我猜现在按门铃的是林枝,你说呢?”
宋却不紧握紧了拳头,稚嫩的十八岁,脸上藏不住任何事情。
“对了,你要不要听听林枝的选择呢,你猜她会不会为了你和我作对?”钟敏拖长了尾音,去开门。
就在门打开的瞬间,宋却卑劣的选择躲在墙后。
之后林枝的求饶声响起。
“求你,妈妈,你可以第一时间保护任姨,也救救宋却吧。”
“我再也不冲动了,我不该动手打人,不该给家里带来麻烦,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救救他吧。”
钟敏轻蔑的说:“可以,我当然可以救他,但是你做选择吧。”
“我选择出国,再也不见他。”
不要,他不要这样,宋却想要去抓林枝的手,却发现自己被钉在原地,怎么也动不了,而林枝已经朝着门外走去,越来越远。
他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心底深处的恐惧逐渐攀爬上来,让他止不住的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面对面挨着他,这种熟悉的感觉和气息让他感到安心,不觉中呼吸变得平稳,他彻底沉沉地睡去。
再次醒来,屋内空无一人,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摸出手机,发现已经是凌晨一点。
屏幕上显示有任席言的消息,他点开看,任席言说:【我去中医院给你开了方子,药熬好了,在冰箱冷藏室,虽然退烧了,但是别浪费,记得饭后喝,明天下午我会来检查。】
宋却去看冰箱,看到那一大袋在封存好的中药液,瞬间头大,他还记得十八岁那年整整喝了两个月中药,感觉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味。
他关了冰箱,想去拿杯子接水喝,一转头,发现水池里那个孤零零白瓷碗,碗底还有一点罗宋汤的汤渍。
21. 第 21 章
方笙拘谨地坐在茶席前,左右打量她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远山会所就如名字一样,位于半山腰,里面的装饰也多以竹子和高山水墨画为主。刚才进来时,她们由工作人员带领,七转八弯地才到达现在所在的茶室。
昨天中午艺术家发来消息,将时间定为今天下午,方笙拿不定主意,是故先把消息发给秦乐放,由她去和宋却沟通。两个小时后秦乐放打来电话,她说:“明天你带着同事们先去会所,我去接艺术家。”
方笙刚开始看到艺术家把地址定在远山会所,实在有些犯难,她在网上查过资料,远山会所不对外公开,当时她只觉得眼前两眼一黑。
偏偏在会上宋却一副十分拒绝的态度,宁愿买下那幅画也不愿应下艺术家这个要求。
刚开始方笙还以为宋却没有这个能力,在他们面前伪装撑面子。
会后方笙仍有些担心,在她看来虽然远山会所不对外公开,但林枝那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代表这不是难事,比起花超过好几倍的市场价去买一幅画,实在再划算不过了。
方笙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秦乐放侧面劝说,那时她才知道一些关于宋却和远山会所的前尘往事。
电话里听到秦乐放这么说,以为宋却已经点头,又问:“那宋哥呢?”
“不要告诉他,并且把其他人的嘴都给我捂严实了。”
所以她们现在是瞒着画廊主来给艺术家道歉,从艺术家非要把地址定在远山会所时,方笙就觉得这位艺术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然而他非要全体员工来给他道歉,偏偏这件事情又不能让宋却知道。
方笙朝左侧卷帘屏风的身影看去,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屏风后挂着一幅字,上面写着“静心”二字,现在看来笔法稚嫩,与这里的环境实在不匹配。这是林枝七岁刚学会书法时,写的第一幅字,当时她还未有自己的姓名章,看到别人的字画上都有盖印,满眼羡慕。
林晋则悄悄偷来爷爷收藏的闲章,她将迎首章,引首章,拦腰章,拦边章,鉴藏章,压角章一通乱盖,总之能盖的都盖了,满满登登,唯独落款章一直到现在还空着。
林枝望着这幅字出神,犹豫着要不要摘下来,她正要动手,屏风另一侧开始嘈杂起来,复又变得安静。
她缓缓走出屏风,朝茶室走去。秦乐放和艺术家正在茶席旁,画廊同事们在原来的位置站着,似乎在等艺术家坐下,然而艺术家站在一旁,毫无动静,两方就这么僵持着。
林枝想问怎么都站着不坐,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秦乐放身旁的人朝她疾步而来。
只听那人说了一句:“我就知道是你。”
紧接着,林枝就被他紧紧抱住。
林枝被这动静吓一跳,双手悬在空中,对不远处的秦乐放使了个眼色,秦乐放挑眉,抿嘴憋笑着歪歪头,不为所动。林枝狠狠瞪了眼秦乐放,复又面上带笑地推开男人。
“您好,我是密林的艺术顾林枝,您是Aileen吧!”
闻言,周白满眼疑惑,接着反应过来林枝或许还在生他的气,故意这么说,他稍微前倾,软语道:“阿枝,我向你道歉,那件事是我做的不对,可是我也是看不惯那些人那样说你,才……”
“两位认识吗?”秦乐放捕捉到林枝眼底闪过的一抹厉色,怕他再说下去,林枝会拂衣而去,赶紧打断艺术家的话。
周白循声看去,发现身后的人都看着他和林枝,这才反应过来,整理神色,解释:“我们是……”
“没有印象。”
林枝和周白同时开口,周白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她,林枝缓缓地开口:“抱歉Aileen,或许我们之前见过,但是前阵子我出了车祸,失忆了。”
“失忆?”周白显然不信,这个借口实在太过拙劣,奈何现在人多,他不好再追究这件事情的真伪,况且林枝失忆对他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他索性重新向她介绍:“你叫我周白就好了。”
-
安排好画廊的员工以及艺术家到旁边的招待室落座后,林枝还是到茶室屏风后把那幅字摘下来。
林枝卷好字收起来递给进来收拾的工作人员,“阿姨,帮我收好,回去的时候记得给我。”
在会所工作的人,不论是服务员还是经理,都是看着林枝长大的,年龄大约和钟敏差不多,林枝一概称作“阿姨”。
工作人员接过林枝递过来的字,游移要不要告诉刚到三楼准备会客的钟敏,一转头发现原本那幅字下面的花几上摆放的盆植叶子全被揪掉,只剩光秃秃的杆子,无奈地失笑道:“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林枝耸耸肩,吐了吐舌头,然后换上一副礼貌的笑进了招待室。
一进门,周白位于主座右手边,其他人则是围绕他散开,独独主坐的位置空了下来。
林枝看到那个空座,突然眼皮猛地一跳,暗恼:早知道就不出去管那幅字了。林枝不是画廊员工,按理说不应该坐在这个位置,然而她是组局的,而且刚才艺术家又表现的和她关系不菲,不论谁坐在这个位置都不合适,那么只有她来坐。
林枝面上笑着坐下,心里却将在座的各位骂了个遍,就连没有来的宋却也被她捎带上。
待她落座后,秦乐放打头向周白致歉,周白摆摆手,说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用这么客气。
听了这话,正在喝水的林枝被呛到,急着去拿桌上的餐巾纸,却被周白抢先。
周白把纸递给她,关心道:“没事儿吧。”
林枝接过他递来的纸巾,稍微与他拉开了距离,礼貌又疏离:“没事儿,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
“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一幅画而已,”周白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枝,“本来目的也不在于听画廊的工作人员道歉。”
吼,话都让你说了,既然不为道歉,又为什么大动干戈让全体员工来,还非得把地点定在远山会所。谁不知道远山会所不对外,这不是为难人嘛,要不是她有关系,那谁知道最后还得怎么解决。
想到这里,林枝突然愣住:完了,冲我来的。
从刚才进来开始,林枝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现在心里也开始烦躁。她装作不懂的样子,挖苦道:“啊,不是吧,我看您非要让画廊全体员工向您致歉,还以为这幅画对您很重要呢,害得大家都紧张兮兮的。”
周白扬了扬眉,牵起嘴角,故意意味不明地说:“是吗,害你紧张,真是不好意思。”
林枝看到画廊员工的表情都一副难以言喻的样子,她的唇角也抽了抽。
好想打人。
-
酒过三巡,林枝有些撑不住。秦乐放察觉到林枝的状态不佳,知道她这是到极限了,她示意大家举起杯子,对周白说:“这次真的是给您添麻烦了,我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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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画廊向您道歉。”
周白没有举杯,他转头看着眼神迷离的林枝,忽然变了主意:“我接受你们的道歉,不过你们需要拿出点诚意。”
秦乐放没料到最后周白的态度来了个急转弯,她有些措手不及,表面仍是保持着面不改色,她问:“抱歉,我没太明白您的意思,您能说明白一点吗,我们也好配合您。”
“既然你这么真诚,那我就直说了,这次艺术展我本来是想打开在国内的知名度的,但是现在泡汤了,我需要你们画廊代理我的其他作品,以及为我办一场个人展览。”
听到这里,秦乐放有些寡断,画廊建立初期可能需要宋却去主动寻找艺术家,代理他们的作品。近几年密林在国内甚至国际都有一定的知名度,基本上都是艺术家主动来寻求合作,画廊也会对艺术家进行筛选。
如果这次不是林枝选了周白的作品,以周白的水平是够不到与密林合作的。
本来以为只是道歉,没想到临了周白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种事情她是能做主,但也要事先告知宋却,偏偏这次来给艺术家道歉是瞒着宋却的。
秦乐放求助地看向林枝,林枝此时的大脑已经一片混沌,她看了眼秦乐放为难的样子,嫌弃地撇了撇嘴。
真是空有一副御姐皮囊,办起事儿来还真是和高中时候一样,瞻前顾后的。
林枝大手一挥:“这有什么,我去给宋却说,肯定让你满意。”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听到宋却的声音,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秦乐放,她不可置信朝门口看去,宋却已经进来走向林枝。
他之前听到远山会所都极尽厌恶,并且那天开会他即使花上高出市场价三倍的价格,买下那幅画也不想来远山会所的,所以她才敢背着他拜托林枝,而现在……
宋却走进来,寒着一张脸扫过秦乐放和方笙,方笙被这堪比外面温度一样的眼神吓得低下头去,秦乐放则是不自然的躲开他的眼神。
“霍景,麻烦你帮我把车停到车位上。”宋却把车钥匙递给霍景,霍景起身后,宋却顺势坐下。
“诶,我的小鸟,你来了,”林枝左摇右摆地指着宋却,对周白介绍:“这是我的小鸟,他来了,你刚说的事儿需要他点头,你稍等,我跟他说说再给你答复。”
一进门时,周白的注意力全在林枝身上,未注意秦乐放一一介绍的画廊员工,刚才听到画廊主叫了声林枝另一侧的男生,忽然想起签约那日,这位画廊主对着那位与林枝背影极为相似的女生叫作“霍景”的事情。
原来那日不是他看错了,如果不是因为眼前的人,他早已找到林枝,然而那天画廊主那么激动和不安,并频频看他,这一切都不是错觉,那么画廊主或许知道他和林枝的关系。
周白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等着他的答复。
“方笙,我记得让你告诉艺术家,那幅画我买了,我们不再另做道歉和说明的。”宋却没有看周白,他一边质问方笙,一边给林枝穿外套。
闻言,周白勾起嘴角,这下他更加确定,眼前的男人知道他和林枝的关系。
宋却给林枝穿好衣服,轻声在她耳边问:“结束了,回家了。”
林枝迷迷瞪瞪地睁开双眼,看着宋却:“哪个家?”
宋却弯腰抱起林枝,嗓音不大,却足够让身旁的周白听到。
“我们的家。”
22. 第 22 章
进屋后,林枝闻到一股清甜的玉米香气,她闭着眼在宋却怀中深嗅了几下,忽然感觉自己腾空,下一秒她滚到了沙发上。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去看,宋却人已经进了卫生间,接着她便听到从卫生间传出来的呕吐声。
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
林枝拉了衣领,嗅了嗅。
宋却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在沙发上没看到林枝,反倒是餐桌那边发出声音。他循声看去,林枝正背对着他,喝着他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玉米排骨汤。
天已擦黑,屋内有丝丝凉风进来,宋却朝左右看了眼,发现阳台和厨房的窗户开了个缝,这时他才想起来,他撂下筷子来远山会所时,任席言正一边开窗一边念叨要他常开窗子换气的事情。
他关了阳台和厨房的窗户,坐到林枝对面,单手撑着脑袋看她。
“小口小口喝,别又被呛得从鼻子出来。”宋却抽了一张纸,铺到她的碗下。
林枝喝汤时跟个小松鼠似的,捧着碗喝上一大口,两腮被撑得鼓鼓的才咽。
这不是一个好习惯,经常被呛到,宋却以前没少纠正她,以前只觉得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情,此去经年,再次听到这句念叨,林枝被碗挡住的鼻尖骤然一酸,眼眶瞬间布满了湿润。
她咽下嘴里的排骨汤,温热的汤入胃,此时她才感觉由内到外地被温暖包裹。
林枝放下碗,垂眸盯着碗底剩下的骨头碎渣,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她低不可闻的说:“好累。”
网上出现她的信息时,她正在倒时差,准备回国看展,准确一点说,是回国见宋却。等她醒来,看到周白打了十几个电话,她没心思回他,隔日他又打来电话,她无奈接听,这时她才知道自己被讨论的事情。
她看着翻不到尽头的谩骂,第一反应就是:不需要再倒时差了。
她不要成为宋却的负担。
林枝深吸了口气,整理好心情,抬眸粲然一笑,尽力装作平静而自然:“我的小鸟儿,真好看,嘬嘬嘬。”
宋却抓住林枝隔着餐桌伸过来准备捧着他脸的双手,定定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轻佻的话中寻找异样,然而林枝依旧一副不清醒的样子。
“你醉了。”宋却把林枝的双手倒在一只手中握着,他起身绕到她那边,搂着她准备往卧室去。
“瞧不起谁,我没醉。”林枝突然像条泥鳅,在宋却怀中来回晃动,几番下来,仍是没挣脱。
宋却嘴角浮起一抹笑,醉鬼一般都说自己没醉,他稍稍用力,将林枝圈在怀中,一脸无奈的反驳:“你爱我吗?”
林枝脑袋后仰,望着宋却:“爱,非常非常非常爱。”
“撒谎。”分明醉了,还说自己没醉。
“我没撒谎,我真的爱你,小鸟儿。”林枝再次不安分地扭动起来。
“好好好,你没撒谎,你是天底下最真诚的人。”
“那你呢?”林枝双肘绷直了,手掌撑着卧室门框,“你爱我吗?”
宋却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汇聚成一句话,压在舌尖,他低头看着她,平静地说:“林枝,你清醒的时候,我会回答你。”
他的话没说完,喉结上下滚动,剩下的话因为林枝的动作被吞咽下去。
不要这种时候,等春暖花开,在一个阳光明媚地早晨,我们吃过早饭,舒服地窝在沙发上,都很清醒的状态下,我会回答你。
心里说完这句,林枝的牙齿松开了他的脖子。
丝丝缕缕的痛感缓慢又清晰的抵达心脏。
把林枝扶到床上,掖好被子,宋却坐在床沿,看着窗外,左手摸着脖子上的牙印。
如果林枝没醉的话,说爱他这样的话她绝对不会说第二遍。
而他差一点脱口而出了。
明明没有说出那句话,身体却还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连呼吸也变得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宋却感受到身后细微的动静,他回过神,转头朝床上的人看去。
林枝的脸颊绯红,双眼湿润朦胧,宋却摸了摸她的脖颈,湿颤颤的。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宋却轻声问她。
林枝静静地望着他,片刻后,开口。
几乎是在林枝说完的一瞬间,宋却变了脸色,放开她的手,进了隔壁书房。
宋却后背抵着书房门,垂首看着地面,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笑着,笑着,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原来说爱他这样的话是可以说第二遍的。
两次,她说了两次,他听了两次,不过都与他无关。
隔日,林枝被门铃声吵醒,在彻底清醒的那一瞬,宿醉的头痛也随之而来,她抬手按了按眉心,去捞手机看时间。
才九点半,谁呀,一大早的。
她深吸了口气,不耐烦地去开门。
门打开,林枝看到站在外面的人戴着口罩帽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问:“你哪位,找谁?”
对方摘下口罩莞尔一笑:“你男朋友,找他。”
林枝冷笑一声,眼前的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以前就经常打着开玩笑的名义,对其他人说是她男朋友,丝毫不顾她多次制止和解释,他成功的让她身边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她的男朋友。
林枝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向后看去,发现宋却正光着上半身。她讶异了一瞬,沉目不满地质问:“大早上的犯什么病,中药喝上瘾了?”
闻言,宋却眉眼闪动了一下。
原来……发烧那天不是幻觉,水池里躺着的白瓷碗是林枝回来过的证据。
他侧身回房间拿了T恤穿上。
林枝见宋却进了书房,再次出来时发现他已经套了衣服。
真是有病,刚才出来时怎么不穿上。
她用眼神“问候”了宋却后,回头看着眼前的男人问:“你是我男朋友,那他是谁?”
周白站在门口,发觉林枝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扬了扬眉,特意越过林枝看向屋内的男人,故意拉长了声音,“他——你自己问喽。”
说完,周白收回视线,看向林枝:“好了,不逗你了,你的东西。”
他把手里的卷轴递给林枝,林枝低头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想起来这是昨天从远山会所摘下的,当时她记得给工作人员说等她走的时候给她呀,这会儿怎么会由周白给她送来。
林枝正准备伸手去接,卧室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接下周白手上的卷轴,急道:“谢谢,还麻烦你跑一趟,不送了。”
宋却的目光追随着林枝,直到她进了卧室,他才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慵懒地扫了眼门外的人,去接水。
看到宋却接水,周白心下了然,抬起脚准备往屋内走。
然而他的脚刚抬起来,还悬在空中,就听里面的人漫不经心地制止:“诶,我可没邀请你进来。”
周白哑然失笑,收回脚。
“还有事儿吗?”宋却端着水杯抿了一口。
“昨天的在饭桌上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
“我记得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你的画我买了,另外道歉也并非我授意,你既得了额外道歉,就不该再提要求了吧。”宋却面无表情,礼貌地看着周白的双眼回道,语气极为真诚。
这两人真是:一个说话总是转弯抹角,即使是在关心,也让人觉得是在阴阳怪气;一个说话真诚又直白,即使是在讽刺,也让人如沐春风。
周白被噎得差点没回过神,片刻后才轻声说:“怕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
周白很确定,眼前的人知道他和林枝的关系,所以才会制止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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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而林枝失忆了,刚才那样反问,说明眼前的人占了他的位置。
有意思。
宋却垂下嘴角,眯了眯眼睛,冷脸看着门外的人。此时林枝走出来,看到周白还没走,她疑惑地看了眼宋却,问:“怎么还站在那里。”
周白嘴角含笑,瞥了眼宋却,抬脚往前,准备进门。
“Aileen,我和宋却有急事要处理,就不送你了。”林枝走到宋却跟前拿走了他手里的水杯,喝了一大口。
宋却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林枝拿杯子的手,直到她喝完水放下杯子,他才缓缓看向门外的人。
发现那人同他一样紧紧地看着他手边的水杯,宋却扯了扯嘴角,忽然变了主意,他拿起手机,拨出的电话很快被接通:“方笙,按照昨晚艺术家说的,拟一份合同。”
送走周白,两人紧跟着出了门,刚上车,林枝就迫不及待的问:“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前几天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刚才怎么答应的那么痛快,抽风啦?”
她凑到宋却眼前,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然而宋却发动车子,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一脚油门踩到和舒意约定的地点,这期间无论她怎么问,宋却都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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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什么时候,昨天我还见他了。”林枝尖声道。
刚才舒意打电话过来问她有没有从宋却那里听到霍景的消息。林枝想起昨天下午,霍景跟着方笙还有其他两位一起在远山会所门口等她,奇怪为什么舒意会突然这么问,舒意却颤着声音说:“我今天去找他,他没在画廊,方笙说他离职了,我又去他的出租房,已经搬空了,房东说他昨天傍晚拉了东西走的。”
林枝还想问她有没有打电话给霍景,却突然想道:如果打了电话,舒意肯定不会给她打来这通电话。
挂断前,林枝听到舒意抽泣的声音。
她说:“林林,我找不到他了。”
林枝侧身坐着,前面那个十字一过,便是她和舒意约好见面的地方。
宋却不懂明明一句话的事情,他也在电话里告诉了舒意艺术展前一天,开完会霍景就向他提出了离职,至于他要去干什么,去了哪里他一概不知,林枝还是要求他一起来,当面和舒意说清楚。
“不知道。”宋却抿了一口出门前泡的菊花茶,摇头,这个回答他已经说了很多遍。
林枝看到舒意在听到宋却的话后,眼里的光瞬间消失,她暗暗拧了一把宋却的腰侧,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你真的很讨厌。”
宋却说话语速缓慢,嗓音温柔,光是听他开口,就觉得很舒服,然而他总是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最刀人的话,杀人不见血。
舒意走之前,林枝还很担忧,提议给她叫个代驾,舒意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送走舒意,林枝饿极,一口气吃光了桌上的甜品,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又没人跟你抢。”宋却把手上的保温杯递给林枝,站起来去洗手间。
林枝吃完,拧开盖子,杯口挨到嘴边,一股菊花的香气扑鼻而来,她的脑海瞬间闪过一段的画面。
她怔住,怪不得今天的宋却总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昨天她被宋却扶到床上,拉着他的手说:“宋却,你答应周白的要求吧。”
“你是在为了他,向我求情!”宋却如此问道。
然后呢,然后呢。
林枝费力想着,宋却已经从卫生间出来,朝这边走来,眼看着他越来越近。
林枝抿了一口茶,没留神被烫到,她短暂地惊吼一声。宋却看到,加快了步子,走到她身边,接过杯子。
倏然,那句回答像是闪电一般,从脑海中闪过,关于宋却的提问,她说:“嗯。”
嗯!
有病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