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鸟笼的前提》
7. 第7章
22
早读前,班主任走上台,宣布了金昭烈的去向。
“金昭烈同学昨天夜里突发身体不适,现在住院修养中,医生估计他的身体不适合参加高考,所以暂时休学调养身体。”
班主任的目光在班级里巡视了一圈,有些头疼地寻找着慰问的人选。
班上同学突然发生这种情况,即便是高三,也应该出于关怀安排学生代表去慰问,但问题就在这里——班级里最合适的人选本人就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而退而求其次的最佳人选……
接到班主任的视线,何怀宁对着他笑了笑。
这个也不合适。
班主任匆匆看向下一个人。
最终,他还是选了金昭烈剩下两个宿友之一,负责收集大家对金昭烈的祝福,随学校老师一起慰问的时候,代大家转达问候。
事情就这样子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预想中同学们之间私底下传播的流言没有出现,各科老师对她的态度也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连文泉的父母对此也毫不知情,只是在她表示自己不回家复习之后骂了几句她的反复无常。
问题的来源没有了,文泉当然要选择留在学校复习。
比起每天面对那两幅令人生厌的面孔和永无止歇的噪音,留在学校不仅有良好的环境氛围,有问题还可以随时询问老师。
只不过,直到午休结束再次回到教室后,文泉才发现自己选择留校的决定做得过早了。
原本空荡荡的桌子再次被书籍填满,完全覆盖掉了桌椅上一任主人留下的痕迹。
桌椅的新任主人何怀宁从面前的习题里抬起头,笑得眉眼弯弯:
“空调太冷了,还是这边的温度更适合我一些。”
23
文泉今天下午难得没有打瞌睡。
她十分乐观地认为何怀宁坐在自己身旁也不是全无益处,至少可以提神。
当身旁有一个你琢磨不清、但可以随时伤害你的人时,任凭谁来都会精神高度集中,提防着这人的下一步举动。
何怀宁搬过来的第一天下午和晚上过得很平静。
作为新同桌,尽管文泉已经把金昭烈加入了自己的黑名单,但是她仍然会下意识地将金昭烈跟何怀宁两人放在一起作比较。
何怀宁很安静。特别是,当文泉的上一任同桌是吵闹的金昭烈时,两人一对比,更加衬托得何怀宁更加安静了。
他没有主动找文泉搭话,没有故意制造让她开口的契机,也没有跟她有任何“意外”的肢体接触,仿佛确实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只是单纯地想要换一个距离空调远一点儿的位置。
文泉再次发挥了自己的乐观精神。她暗自祈祷着何怀宁是个正常人——不需要多么正常,只要能做到前一晚他所说的那些话就足够了。
【我一直对文泉同学心怀好感,但是由于她看上去更想专注学业的样子,所以我就没有向她传达我的心意。】
甚至不用全部,只用部分就可以了。
不用对她心怀好感,只要能让她能专注自己的学业,她就满足了。
于是,晚自习结束之后,文泉收获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何怀宁确实是一个诚实的人。
坏消息是,他的脑子也确实不大正常。
24
“为什么你要刻意跟我保持距离呢?”
第一节下课之后,坐在座位上的何怀宁向文泉问道。
文泉心想,这是当然。
金昭烈的东西虽然都不在了,但他残留下来的痕迹仍然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文泉的一些习惯。
比如说,课间是一个人独处的安静时间,因为金昭烈总是会去外面跟同学们娱乐游玩。
不过眼下看起来,何怀宁之前注意到文泉跟金昭烈的好戏可能并不完全是刻意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也是室内派——课间喜欢呆在教室里的那一类室内派。
两个室内派凑在一起,文泉自然就不能独享课间美好的单人时光了。
想是那么想,但是说肯定不能那么说。
文泉在大脑里斟酌了一下,尽量使用一种柔和的语气,把问题抛回给了对方:
“啊这样……我有吗?”
“当然有了,你在跟我可以保持距离。”
何怀宁笑眯眯地肯定道。
他脸上总是挂着笑,搞得文泉都不确定这句“当然有了”到底代表着他对此满意还是不满意。
两张靠在一起的桌子之间自然不会有多远的距离,何怀宁抬起右手,手臂轻易地就跨过了两张桌子拼接的界限,手掌轻柔地抚上文泉的面颊,拇指慢条斯理地摩挲着。
文泉下意识地扭头想要摆脱,却被对面少年轻松阻碍了动作,等到她开始皱眉时,何怀宁才轻巧地松开手指。
“我还以为,不管怎么说,我也算帮助你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麻烦。”
何怀宁带着些许笑意看向文泉,语气温和地征求着她的意见。
“你应该感谢我,对吧?”
文泉从善如流,她神色真挚地说:
“谢谢你,非常感谢。”
“这么敷衍的话,也太让人伤心了。”
“那你要我怎么感谢?”
文泉就知道他就等着自己的这句话。
果然,何怀宁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晚自习结束后能耽误你五分钟吗?麻烦你到答疑室来一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钥匙串在何怀宁的手指上叮当作响,钥匙在教室的灯光下闪烁着银光,“有件事情我想确认一下。”
文泉再次皱了一下眉,这实在是一个听起来让人心生抗拒的提议。
但她还是答应了。
因为她一贯擅长忍耐。如果是忍耐昨晚发生过的事情,那么有了经验的她就更有耐力了。
25
去答疑室之前,文泉给自己的宿友发了条消息,让她晚自习下课来找自己,她们一块儿回宿舍。
宿友没有过问为什么,一口答应下来。
给自己上了一道不是非常保险的保险,文泉收拾好东西,往答疑室的走去。
推开答疑室的门,文泉一进门就看见何怀宁坐在平时老师答疑时坐的位置上。
听到她进门的声音,何怀宁从面前随手拿来打发时间的杂志中抬起头,笼罩着他黑发的室内灯从头顶挪到了他的脸上,让他的笑容显得更加清晰。
“五分钟,”文泉提醒着,“我还约了宿友一起回宿舍。”
虽然用这种隐含的警告意味来提示对方,有可能会引起对方的不满。但目前为止,何怀宁给文泉的感觉还是比较理智的,所以她不介意用这种不怎么聪明的警告方式,让自己在对方眼里变得惹人生厌一些。
……等等,理智的脑子有病听起来好像比不理智的脑子有病听起来难搞多了?
文泉忽然这么想到。
“放心,我会遵守诺言的——我有哪一次对你说谎了吗?我只是好奇,昨天晚上你和金昭烈发生了什么,让你那么生气。”
何怀宁微微笑着从位置上站起身,他竖起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开口揭秘。
“要是你最喜欢的好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一个小彩蛋,我想你也会好奇的。”
文泉心想,我可没有那种恶趣味。
“那天我听见你的踢门声是短促沉闷的,说明你的脚距离门板比较近,所以没有蓄力的空间。”
何怀宁扶住她的肩膀,轻推着她按照自己的思路移动,像是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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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玩具的孩童,神情专注地思考昨晚的情形。
“说明你是背向房门。”
就在他推理的过程时,文泉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重新被摁在了门上。
室内的灯光依旧明亮。
何怀宁站在她身前,不会拐弯的光线没办法将灯光照到文泉所在的位置,留给她的只有将她笼罩在内的影子。
“同时,我开门的时候,一开始推不开,排除掉你的站位,剩下的就是金昭烈同学了——他站在这里,用力抵住了门。”
让答疑室终于发挥了一些它本来的用途,虽然这个提问与学业相差甚远。
像是优等生向老师提出问题那般好学,何怀宁歪了歪头:
“所以,答案是他是强吻了你吗?”
“答对了,需要我给你满分吗?”
“谢谢,不过我还是希望可以得到零分——这可真是个叫我嫉妒的答案。”
结束了问答环节,何怀宁却没有松开扶在文泉肩膀上的手,两人仍是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一个从动作到气氛都非常适合接吻的动作,唯独不太合适的就是双方的角色。
文泉早就知道会发展成这样子。
当一名异性向你索要“感谢”时,情况通常都会变成眼下这样。
果不其然,放在文泉右肩的重量轻了一些。
何怀宁的掌心贴上她的面颊,她能感觉到对方小心地用指腹抚过唇瓣,比起预想中带有些暗示性///意味的动作,何怀宁的触碰简直纯粹到像是孩童在抚摸自己床边心爱的毛绒玩偶。
描摹着她唇瓣轮廓的指尖不小心用了些力,文泉感觉到自己嘴上传来一点儿刺痛的感觉,没忍住微微抿了一下嘴唇。
“对不起,不过没有流血。”
何怀宁松开了手,礼貌地后退了一步,被他身体遮挡的灯光重新照到文泉身上。
文泉不知道是先该对何怀宁的道歉感到诧异,还是为他终于松开自己而感到诧异。
她盯着何怀宁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一些别的意图。
然而,居然连之前那种看戏意味的恶意也没看到半分,只有淡淡的灯光反射在他深棕色的眼底,干净得仿佛文泉之前看到的都是错觉。
“如果不是恋人的话,冒然亲吻会让人心生厌恶的吧。所以,我得先追求你才行。”
见文泉不说话,何怀宁只好自己开口解释。
他对文泉露出一个安抚性质的笑容,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
“不过,你可以给我一个期限吗,高考结束之后怎么样?要是太久的话,我担心我可能会没有耐心。”
文泉一如既往地会捕捉关键词。
既然何怀宁承诺不影响高考,那么她当然愿意答应下来。
高考之后,班级一散,谁还找得到谁呢?
“五分钟到了。”文泉转身拧门,意外发现答疑室的门没有上锁,她一脚跨出门口,扭头说,“那就等高考之后再说。”
“说好了噢。”
站在房间内的少年笔直地注视着她的双眼,眼角略微下垂的圆眼看上去十分无害温和,嗓音里淌出带着期待的笑意:
“希望即便我不使用强硬的手段,你也能兑现你的承诺。”
文泉离开了答疑室。
走到教室时,她正好碰上了刚下楼的宿友。
于是,两人愉快地一起结伴回宿舍。
“今天没事吧?”
直到见到面,宿友才凑近她低声询问道。
两人正好再次走到楼梯拐角,路过拐角处的答疑室时,文泉看到答疑室的灯还亮着的,门却再次关上了。
不过,她也没想太多,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没事,一切平安。”
文泉回答道。
8. 第8章
26
何怀宁小时候读过一个童话故事。
故事里讲的是,随着气候变暖,逐渐融化的北极冰川释放出一种可怕的病毒。这种病毒通过双眼对视传播,而感染病毒的人脑中一旦有什么想法,就会即刻去实现。
即便是杀人放火、烧杀淫掠也不例外。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从未有过恶劣的欲念,但绝大部分人都会用理智规束自己的行为,社会仍是平稳运行着。所以,这种让人不假思索地去实践一切想法的病毒的出现,几乎毁了人类社会。
何怀宁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发人深省的童话故事,教会了小朋友们不能对自己的欲望不加节制,比如说,想要天天玩耍不上学的欲望,或者想要只吃零食不吃饭的欲望。否则,就可能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不过幸运的是,何怀宁从来都没有那些欲望。
他是一个通俗意义上的好孩子。
在家教严格的家庭中长大,何怀宁按照长辈们和父母期望地那样成长,每一个脚步都落在规划好的既定道路上。
他天资聪颖,同时也勤奋努力,不管是在学业方面还是其他方面都表现优异;即便家境优越,他的待人接物也依旧谦虚随和、教养良好;私生活方面也不似一些富家子弟那样子放纵,情感史干净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刻意隐瞒的性取向。
不过,这个怀疑的答案当然是否定。
尽管何怀宁还没有遇到过让他心动的对象,但他还是认为自己是一个异性恋。证据来自于,青春期的男生还是有一些生理反应需要自行解决的,而他脑中模糊的幻想来自于异性。
有这样一位好相处的雇主,再加上时不时听到一些纨绔子弟的胡作非为之后,何怀宁家中的佣人都无比庆幸何怀宁的随和友善。
可是,即便如此,佣人们还是与何怀宁不太亲近——尽管他们几乎都是看着何怀宁长大,从牙牙学语的婴儿到长成为挺拔俊秀的少年。
这也不是因为何家有着阶级分明的秩序。
为了避免让孩子养成骄纵的性格,何怀宁的长辈甚至特地叮嘱过佣人们称呼他的名字即可,不能将“少爷小姐”那一套带进何家,以免让他们的苦心教养在细枝末节的称呼中被不知不觉地腐化。
——这究竟是对外说着好听,还是确认怀有这样朴素的想法,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实在硬要追溯的话,其实这份难以亲近应该有一个可以称之为起点的事件。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这个孩子心里……缺了些什么。
27
何怀宁家里佣人的流动性不强,很少有人离开,也很少有人进来。
只有偶尔有人休假时,才会雇佣一两个临时工暂且顶上。
负责园艺的佣人因为妻子怀孕生产获得了额外的假期,尽管剩余的佣人仍然可以勉强维持庭院的养护,但是分配到每个人头上的工作量也增加了,特别是清理堆积腐化的生活垃圾和树枝落叶。
大家都情愿多割几遍草坪,也不愿意去处理那些潮湿腐臭的垃圾。
于是,何家不得不寻找一个人来担任这项工作。
新来的佣人是一个孤寡的老年男性。
虽然他的举止略微粗鲁,佣人们基本上都不太愿意主动与他打交道,但作为雇佣而来专门清理垃圾的人来说,他从不嫌脏,十分称职。
但很快,这个为数不多的优点很快也消失掉了。
那时候的何怀宁刚上小学,对自己居住的房屋还没有完全失去兴趣,在学业和额外课业的闲暇空隙,他偶尔会在这座房子中溜达走动。
然后,他亲眼目睹了老人的偷窃。
为了方便佣人时不时买些零碎的东西,厨房的负责人那儿经常备着些零钱,供大家随时取用。由于佣人之间也相识许久,再加上这是一份极其稳定的工作和周围良好的安保工作,时间久了,大家的防盗意识难免就有所下降。
零钱就放在厨房的某处,用装茶叶的礼品盒装着,节俭又环保。
唯一不足之处就是,谁都可以拿。
下午的太阳很好,距离晚餐开始还有些时间,厨房的佣人们都去院子里聊天晒太阳,只有午睡刚起床的何怀宁自己慢悠悠地到处闲逛。
经过厨房时,他看到了老人佝偻着身躯,从茶叶礼盒中拿出了几张纸币——蓝色绿色中间夹了一缕红色。
钱不少,但是也不至于多到马上被发现。
何怀宁从来没想过掩饰过自己的行踪,于是老人发现了他。
“噢噢——”
老人马上把钱塞进了口袋里,面部的皱纹因为紧张挤得沟壑更加深了,他的神色有些慌张,但是当他看清楚何怀宁稚嫩的脸庞和好奇的双眼时,老人又松了一口气。
这小孩应该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老人心想。
于是,他摆出生平最为慈祥的表情,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原来是少爷啊,来来来,您快出去,怎么能来厨房这种地方呢?厨房里太危险了,快出去吧。”
老人像是赶羊一样,在何怀宁的背上轻拍着,把他推出了厨房。
何怀宁只是眨了眨眼,没有出声,顺从地从厨房走出去。
见状,老人更加放心了一些。
在把何怀宁彻底赶走前,保险起见,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包装简陋的廉价糖果,直接塞进了他的掌心。
“这是给你的,爷爷拿钱之后,给你买更多的糖。帮爷爷保密,今天的事情不要跟别人说,好不好?”
何怀宁盯着手中的糖果看了一下,然后把它塞进了口袋里。
他向老人露出笑容,孩童干净透亮的声音甜甜地答道:
“好呀。”
见到何怀宁收下了糖果,老人也跟着一起笑了。
他的手掌在何怀宁头上轻轻揉了几下,仿佛两人真是一对其乐融融的爷孙。
告别了老人,何怀宁攥着口袋里的糖,绕到了院子里。
他在房子背面的阴影处蹲下,撕开硬糖带着烟味的塑料包装,把糖果喂给了墙脚的蚂蚁。
自那以后,何怀宁时不时就会收到老人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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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
给他糖果的时候,老人掏口袋的动作仿佛扯到了什么受伤地方,一边“哎哟哎哟”叫嚷着,嘴里碎碎念“下回去肯定全他妈的赢回来”,一边把一颗糖果放在何怀宁的掌心里,然后低声叫骂着,走姿不自然地缓步离开。
何怀宁一如既往地拿糖去喂蚂蚁。
老人的行为很快就被发现了。
虽然钱是谁都可以取的,但是厨房的负责人还是会定期清点零钱。很快,她就发现金额不对,将事情报告给了何怀宁的父母。
事情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只是在调查监控的时候,父母发现了何怀宁与老人的“交易”。
怀着担忧的心情,父母把何怀宁叫了过去。
父亲严肃地问道:
“怀宁,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你是为了几颗糖,就包庇别人偷盗的行为吗?”
何怀宁摇头:
“没有,我不想吃糖,糖拿去喂蚂蚁了。”
“那你是害怕那个人,担心他伤害你,”母亲心疼地把他搂在怀中,“所以不敢告诉我们吗?”
何怀宁再次摇头:
“我不害怕,在家里面,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这下子,就连厨房负责人都感到困惑了,站在旁边的她忍不住出声问道:
“到底是为什么,你不告诉先生和太太呢?”
何怀宁笑了。
坐在母亲的怀抱中,孩童的笑容纯粹得像是天使头顶的光环,眼角略微下垂的一双圆眼清澈干净,还未敞开的五官秀气得有些像个小姑娘,清脆的童声回答道:
“我好奇会发生什么。”
像是有人喜欢给蚂蚁喂糖块,看着它们在搬运糖块的过程中爬出歪七扭八的痕迹。那么,如果有人喜欢纵容他人的欲望,观察这人是否会因为自己的欲望而堕入深渊的话,也不算一个太难理解的爱好吧。
缺钱的人渴望财富,缺爱的人渴望关怀。缺乏欲望的人,渴望看见形形色色的欲望。
于是,当何怀宁在男生宿舍的夜聊环节中听到金昭烈支支吾吾地坦白,他对文泉怀有好感而苦于不敢表达之后,终于,趁着某天,他状若无意地金昭烈提起:
“离高考还不到一个月了,你不考虑向文泉表达你的好感吗?”
“啊、啊……?不太好吧,我影响要是冒然表白,弄得我们俩都尴尬该怎么办?”
刚跟父母因为模考的事情吵完架,这时候听到旁人的声音,金昭烈不由得瞬间产生了些许不自在。然而,就当他要因为何怀宁没有提起这个话题而放松下来时,对方又提起了一个让他更不自在的话题。
“但如果等到高考结束,你们还有像现在这样做同桌这么方便说话的机会吗?你没发现吗,文泉在班里关系最好的就是你了,我相信你可以的。”
何怀宁轻轻拍了拍金昭烈的肩膀,轻缓平和的声音里带着让人信服的坚定力量,如同雨水浸入泥土般,悄无声息地诱导着地底种子的发芽:
“说不定,文泉也喜欢你呢?”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这出好戏的序幕。
9. 第9章
28
起初,一切都很正常——从何怀宁的角度来看。
或许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爱被肢体的接触轻易点燃,或许是寻找到了释放压力的有效途径,又或许是对方的不断忍耐和退步让理智逐渐放纵,金昭烈对文泉的骚扰愈演愈烈。
好吧,其实最后一种说法略有些偏差,文泉并不是没有拒绝过金昭烈,但是在一些外部因素的影响之下,她还是选择了暂且忍耐。
好戏还在继续上演。
何怀宁拿着水瓶走出教室去饮水机打水,在路过外面小广场时,他状若不经意地看向广场中间的两人。
文泉低着头,阳光撒在她的发顶上,略偏棕的黑发反射出鸦羽一般奇异的光泽,显得安静而又脆弱。
何怀宁知道她一向寡言少语,面对老师也有普通学生惯有的紧张,结合他恰巧得知到的一点儿小消息,他瞬间明白过来班主任找文泉谈话是因为什么原因。
有人告密,也有人施压。
舞台上迎来了一批新的演员,事情变得更加有趣了。
何怀宁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就在他要收回视线,结束对这一小剧场的观看时,突然,站在那儿的文泉有了些别的动作。
一直看着脚尖的头颅突然抬起,何怀宁印象里那张看起来总是显得软弱可欺的面庞暴露在阳光下的刹那间,呈现出某种情感极其强烈的表情。柔软的五官与尖锐的眼神糅杂出奇异的反差,双眼中迸发出的嘲讽让旁观的何怀宁也不由得感到了一点儿刺眼的痛感,更何况是这份嘲讽指向的对象——
“你别说了”
他听到了班主任恼羞成怒地这么喊道。
紧接着,班主任又对他说了些什么,何怀宁看到少女撇了撇嘴,收回了那份刺目的眼神。
她低下头,变回了最开始的动作。
这仿佛是她再次妥协的信号,但不安分打转的眼珠却仍旧露出了一丝破绽。
何怀宁不受控制地也跟着低下了头。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儿不对劲,他思考着这是否是偷窥感带来的心虚,手却下意识地拧开水瓶,喝下一口水来缓解自己喉咙中那种隐约的干燥。
他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某天晚自习,何怀宁再次在文泉的眼中看到了那种眼神。
坐在她对面的金昭烈小声啜泣着,而文泉看上去万般为难——她为难于该如何控制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何怀宁觉得这出戏让他越来越倒胃口,曾经做出荒谬行为供他娱乐的金昭烈,现在看上去也让他难得地生出一些厌恶的情绪。
何怀宁心想,如果他是文泉,那么他一定不会视线频繁地掠过桌上的玻璃水瓶。
尽管她柔弱的五官容易让人放下戒备之心,对面的金昭烈也沉浸在难过的情绪中,但倘若她面对一个更加冷静的对手,那么对方很容易就能从她愤怒的目光中读出她攻击的意图。
但是,就是这样子的文泉——
实在是太可爱了。
何怀宁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引起了文泉的注意,他看见少女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一眼。
好像……有点生气了?
何怀宁连忙做了个告饶的手势,眼睛却没有半分挪开的意思,仍然是直直地盯着文泉和金昭烈的方向。
他终于知道这是什么心情了。
毫无疑问,他对文泉一见钟情了。
29
接下来的日子里,何怀宁体验到了每一位暗恋者都会有的心情。
文泉的一举一动在他看来都是那么可爱。上课时睡着的样子很可爱,自习时认真的样子很可爱,考试时纠结的样子也很可爱。
唯独在面对金昭烈的骚扰时,无可奈何的模样不可爱。
何怀宁第一次体验到嫉妒的滋味。
不似愤怒那样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却又很快离开,也不似悲伤那样缓慢而持久着影响他的心情,嫉妒如同沼泽一样粘稠而安静,只是偶尔地冒出了一两个气泡彰显着存在感,却又无时无刻把他往泥沼深处中拉拽。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某次晚自习结束。
那天晚上发生了许多事情,而文泉看上去终于到了忍耐的极限。
她踹到了金昭烈的椅子,嘴里叫骂着,滚,去死吧你!
何怀宁跟在她身后,扶起了被她踹到的椅子。
当天夜里,十二点熄灯之后,何怀宁却有些睡不着。
他的心情不太好。
何怀宁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打算去阳台透透气。但当他打开阳台门时,他发现了厕所的灯还亮着。
细微却又沉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从喉咙里挤出的字句虽然破碎,但是仔细辨别就会发现,那人呼唤的名字对于何怀宁而言并不陌生。
“文泉、文泉……”
何怀宁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
直到自言自语的声音在几声闷哼中结束,厕所里传来窸窸窣窣地衣料摩擦声,门锁被扭动,从厕所里出来的金昭烈跟何怀宁撞了个正着。
拂过阳台的夜风将厕所里极淡的腥味带出,何怀宁先是看了一眼厕所里,然后又看向金昭烈略带尴尬的神情。
他安抚似的冲金昭烈笑了笑,像是男性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有点儿失眠。”
“噢噢,我还以为……我吵到你了。”
“这倒没有。”何怀宁眉眼弯起,眼睛里带着一点儿愉快的笑意,身体转向金昭烈,声音轻柔地对他说,“不过,你既然喜欢文泉的话——”
“她叫你去死,你没听到吗?”
何怀宁的脑袋里回响起了文泉的气话。
现在回想起来,那句话真的是很有道理。
他心想着,又靠近了金昭烈一步。
他决定帮文泉一把,也是帮他自己一把。
要是接下来的每天晚上,他都因为心情不好而失眠睡不着,那就不好办了。
30
金昭烈的问题得到了解决,答疑室发生的一切也得到了证实。
何怀宁从文泉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金昭烈确实是在答疑室里违背她的意愿与她接吻。每每回想起这一件事情,何怀宁总是觉得十分嫉妒。
但同时,他也隐约理解了金昭烈的一小部分想法。
文泉已经离开了答疑室,他知道,文泉肯定约好了自己的宿友,两人说不定还会在回宿舍的路上买上一份外卖,然后回到宿舍一起分享着吃。
他重新反锁上了答疑室的门锁,整个人失力般往后仰去,背部靠向门板支撑着身体。
手指间似乎又传来了文泉嘴唇的触感,刚才她站过的位置仿佛还有她身上的气味残留,何怀宁缓缓地做了几个深呼吸。
“原来……是这种心情。”
何怀宁轻声自言自语道,恍然大悟之后,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在他的眉眼间蔓延,他的手十分干脆地顺应着自己的欲望向身下伸去。
有人因欲望而伟大,也有人匍匐在欲望脚下,众人如蚂蚁般围绕着自己的糖块打转,何怀宁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却始终不知道甜的味道。
而今,他也终于品尝到了欲望的滋味。
31
虽然那晚在答疑室里对文泉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但自那以后,何怀宁的的确确如他所说的那样子,没有再做出任何影响文泉的行为。
几天相处下来,文泉居然意外地觉得何怀宁还是个不错的人。
不打扰文泉,不对她的任何行为投以目光,偶尔帮文泉解答一两道难题,除此以外的时间段安静得像是一株盆栽——还自带香气的那种。
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同桌。
不过鉴于文泉之前对金昭烈也持有这样子的评价,所以她决定,还是不要轻易地下结论比较好。
很快,文泉迎来了高考。
考试一切顺利,她觉得自己发挥得很不错,成林大学绝对没问题,运气好点儿的话,说不定还能再往上冲一冲。
随着高考一起结束的还有何怀宁口中的追求阶段。
按照世俗的流程,追求结束之后,那么她与何怀宁就应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一般是情侣,不过极为偶尔的时候也会有一些不一般的情况,比如说,炮///友之类的。
文泉由衷地希望,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要发生。
她没有忘记这件事,但鉴于何怀宁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她希望是对方厌烦了这个游戏,也厌烦了她,转而去寻找别的新乐子了。
班级的谢师宴办在高考结束后的一个周六。不少同学已经计划着外出旅游,要是再晚一点儿办的话,那么估计连人都凑不到几个了。
在学校里,同样坐在教室里的学生看不出太大的区别,但是在谢师宴的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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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每个人跟他们的家庭状况就原形毕露了。
这种场合文泉自然应付不过来。
她穿着她为数不多不是校服的衣服,坐在角落里打算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交的钱吃回本,然后再作为数量稀少的路人角色为自己班里各个耀眼的主角们捧捧场,最后大家愉快地各奔前程。
当然,以文泉的父母惯有的吝啬与市侩,要他们掏钱来吃一顿性价比极低的饭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当这次钱不是为食物买单,而是为他们的虚荣买单时,他们又很乐意出这笔钱了。
看着父母拘谨地插进一看就知道是早已互相认识的其他同学家长中间,紧张又期待地与他们攀谈和交换联系方式,文泉难得觉得自己的父母有点儿可怜。
诚然,出于教养,其他同学的家长并不会拒绝看似友善的搭话,甚至主动邀请文泉的父母加入其中,但只要仔细听他们那没有前言后语的、半路加入根本无法听懂的谈话,就知道这是含蓄的拒绝信号。
但文泉父母显然误解了这个意思,听到那些他们从未接触过的话题,他们还以为这是不把他们当外人的意思呢!
于是,文泉父母反而是自顾自地鼓起了干劲,笑得更加殷切,决心打听到些什么厉害的东西,好让他们也跟着一起发财。
可是转念一想,文泉觉得自己的父母可能连那点儿野心都没有。
说不定他们打算用更简单更舒服一点儿的方法。
比如说,思考着怎么跟其中一位同学的父母攀上亲家,然后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他们就可以理所应当地跟着鸡犬飞升了。
这么想的话,还是有这样一对父母的自己比较可怜。
文泉决定还是多可怜一下自己。
谢师宴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文泉直到结束时也没能吃回本。
她慢吞吞地从座位上挪动了出来,心里想着,最好是能自己先离开,等到出了酒店再跟父母汇合,以免她被扯去跟谁见面。
意外还是发生了。
何怀宁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尽管他的父母没有出现,但他理所应当的是人群焦点之一。
当他走向文泉时,不少人都往他跟文泉的方向投来视线。
“吃完了饭,要一起散步走走吗?”
何怀宁彬彬有礼地发出了邀请,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正当文泉思考着自己是否可以不兑现承诺时,她父母似乎也是注意到了这边的事情,两人扭动着身子挤过人群,替她一口答应了下来:
“当然可以!高考完了,就该放松放松好好玩一下嘛!文泉啊,放心去玩吧,今晚多晚回家都没事。”
文泉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今晚最好别回家了”。
最后,她还是跟着何怀宁走了。
他们在附近的购物中心看了场爱情电影,然后随意逛了逛周围的店铺,最后一起吃了夜宵,做每一对最普通的学生情侣约会时都会做的事情。
唯独不太普通的是,最后司机来接他们的时候,何怀宁只报了他的地址。
在车里,文泉看着何怀宁握住她的手,问道: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呢?”
何怀宁思考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答道:
“你忍着金昭烈不出声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子。”
文泉明白了。
车驶向了一个高档小区,司机送他们到达后便离开了,何怀宁带她去了一间公寓。
开门时,公寓里一片漆黑,整个房子静悄悄的。
文泉觉得这应该不是何怀宁家,以她贫瘠的想象力都可以猜到,这应该只是何怀宁的房产之一。
在何怀宁背对着她开灯时,文泉盯住了入口玄关处的长颈瓷瓶。
半米左右高,圆润的瓶身与细长的瓶颈线条流畅地衔接起来,即便在黑暗中,漂亮的釉质都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这种细瓶颈之所以会在历史中的某个时段流行,估计是因为大大方便了斟酒的人能握紧瓷瓶,而这种设计,眼下也恰好方便了文泉的抓握。
既然何怀宁喜欢她忍耐的模样,那么她不介意改变一下自己。
她悄无声息地握住了瓷瓶的瓶颈,在黑暗中眯起双眼,目光对准何怀宁的右手臂。
伤筋动骨一百天,暑假才刚开始,文泉相信何怀宁能在开学前恢复身体。
我可真是贴心,她心想。
10. 第10章
32
何怀宁毫无防备地背对着文泉。
估计是不常来的原因,何怀宁对这间公寓明显没有那么熟悉,还在摸索着寻找室内灯的开关。
文泉安静地深吸了一口气,抡起了手中的瓷瓶,悄无声息地靠近何怀宁,准备趁着这个绝佳的好时机,给他来上关键的一击。
她接受了何怀宁的“追求”,不算违背她的承诺。但是即便是恋人,作为女方的她被突然带到男方家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感到不安,从而有些过激行为,怎么想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正好高考结束了,文泉也不用担心影响自己的考试心情。
而且何怀宁也说了,他对自己怀有好感。既然喜欢她,那就一定会原谅她的不安吧?
等等,万一他原谅我之后,更喜欢我了该怎么办?
文泉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她的目的可是为了让何怀宁对她失去兴趣。
不过现在细想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意义,文泉决定还是抓住这个好时机,剩下就等一会儿得手了再来继续思考。
她对准何怀宁的右臂,用力挥动手中的瓷瓶。
意料之中瓷瓶破碎的声音没有响起,黑暗中传来似乎像是鼓掌一样“啪”的轻声,文泉手中瓷瓶圆润的瓶身被一只手掌稳稳挡在手里。
“碎了的话,打扫起来会很麻烦的。”
刚才状似全神贯注寻找开关的何怀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侧过了身,左手反手挡住了文泉挥来的花瓶,甚至还耐心地提醒了一句。
见花瓶被挡住了,文泉果断松手,右手握拳对准何怀宁的脸就招呼了过去。
她的突然松手果然让何怀宁有了一瞬间的疏忽。何怀宁刚才只是挡下花瓶,文泉松手不再握住瓶颈之后,被他挡住的瓷瓶瞬间失去支撑,从他的手心中滑下。
何怀宁下意识地就伸出双手去抓花瓶,然而就在他抓住花瓶的那一刹那,文泉的右拳又已经到了他的面前,而他却因为抱住花瓶无法腾出双手。
按理来说,对于何怀宁来说,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学文泉,把花瓶砸向对方。毕竟他如果真的结结实实地挨上一拳,搞不好手中的花瓶也会握不稳摔碎掉。
看来还是得打扫啊。
何怀宁叹了一口气,手确实十分干脆地把瓷瓶抛向远处的墙壁。
黑暗中传来花瓶砸到墙上的清脆响声,伴随着碎片落到地上的沙沙细响。
何怀宁轻巧地躲开了拳头,重获自由的双手反应灵活地钳住文泉的手腕,扯着她的身体卸开力道,顺势一扭,便固定住了她的肢体,让她双手反背在身后,不能再动弹。
文泉背对着何怀宁,看不见他的脸,但她听见对方轻声叹了口气,语调依旧不紧不慢:
“我松手,但是你也不要动手打人,可以吗?”
“可以。”
文泉当即点点头。
果然,何怀宁非常信守承诺地松开了手。
文泉再次出拳往他的脸上招呼过去。
不出她所料,何怀宁又一次躲开了她的攻击。
这一次,他没有仅仅只是束缚住文泉的双手,而是毫不留情地把她摁倒在地上,双腿膝盖跪压在她的大腿上,整个身体的重量让她动弹不得。
所幸,地上厚实的地毯没让文泉被磕得直接昏过去,但后脑勺被猛得这么撞一下,眼冒金星的剧痛还是令她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
“说谎的人要接受惩罚。”
在痛感消散重新睁开眼睛前,文泉听到了身体上方再次传来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气声:
“就拿高考前的那件事来抵吧。”
哪件事?
没等文泉从仍在疼痛的大脑里搜刮出记忆,一只手突然固定住了她的下颌,带着温度的呼吸靠近了她的面庞。
那是一个吻。
不再之前那种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而是非常黏糊又缠绵的吻。何怀宁像是品尝河蚌的食客,撬开文泉的唇齿一寸寸地扫过她的口腔,汲取着其中的甘液。
文泉忍着疼痛和不适,竭力睁开了双眼。没有任何手段反抗的她,现在唯一能用的手段就是用自己的眼神攻击对方,迫使对方因良心受到谴责而停止他的举动。
但很显然,这个方法并没有起效。
或许是因为何怀宁没有良知这种东西。
在心里衡量几个来回,文泉心一狠,决定咬下嘴里那不安分的东西时,何怀宁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意图,另一只空闲着的手抚上了她的脖颈,五指瞬间发力掐住人体最为脆弱的部位之一。
“唔——!”
脖颈处的呼吸被阻住,缺氧的窒息感让文泉出于求生渴望地再次张开了嘴巴,试图通过这个方式吸入空气,缓解身体器官对于氧气的渴求,但这也意味着她不得不放弃先前咬牙的打算。
何怀宁终于如愿地撬开了这个顽固的蚌壳。
逐渐稀薄的呼吸让文泉挣扎的力道也逐渐变得微弱。于是,何怀宁松开了钳住她下巴的右手,腾出空闲的右手甚至还轻柔地帮她抹去眼眶里溢出的生理性泪水。
再加上何怀宁那始终是带着笑意的柔和神情,如果忽略掉他始终没有放松半分力道的另一只手,这个画面可能还称得上的相当十分温情。
在有限的氧气供给之下,文泉大脑的思考能力也跟着一起罢工,求生的本能促使着她不断用嘴巴吸进空气,看上去反倒像是她也在迫不及待地迎合这个吻。
在意识堕入黑暗之前,文泉终于顺畅地吸进了一口空气。
“你的眼睛真漂亮。”
最后的记忆是何怀宁松开了五指,他稍微抬起头,在下一瞬间又在文泉颤抖着的睫毛上落下一个轻柔的亲吻。
骗子。
连骂出身的力气也没有,文泉只好在心里叫骂着发泄自己的情绪。
何怀宁之前还说喜欢自己忍耐的可怜模样,文泉就当他始终喜欢隐忍不发的小可怜。
没想到他居然更喜欢折磨有反抗精神的猎物。
文泉觉得自己失策了。
早知道就直接跪地求饶了。
彻底昏迷之前,文泉心中如此懊悔道。
33
第二天,文泉是在柔软的床铺上醒过来的。
她的脖子上已经缠好了纱布,扭动时能感觉到纱布底下粘腻的药膏和宛若拉伤般的痛感。
何怀宁趴在她的床边,双手枕在她身下的床铺,脸色还算是不错,看上去应该只是比她早起了一些,然后守在这里等她醒过来。
确认完脖子的伤势,文泉掀开被子看向自己的身体。
衣服仍然是昨天的那一套,甚至连内衣扣也没有解开,怪不得她睡得还有些不舒服。
看来何怀宁没有一些小众爱好。
她掀被子的动作吵醒了坐在她床边的何怀宁,对方见到她醒过来之后,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顿时,窗外的阳光洒进室内,在文泉进入这间公寓将近十二小时之后,她终于第一次完全看清室内的景象。
“早上好,文泉。”
少年从床边转过身来,阳光将他的双眼映出偏浅的暖棕色,焦糖般柔软的嗓音带着愉悦向她问好,神色中的关切无比真挚,不似作伪。
如果忽略掉对方是导致自己躺在床上的罪魁祸首,这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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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也称得上让人赏心悦目。
“我要离开。”
文泉说。
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儿哑,估计应该是何怀宁的功劳。
“早上好,文泉。”
走回到床边,何怀宁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好。
他非常耐心地半弯下腰与文泉平视,像是父母教导孩童如何开口说话那样,放慢了语调,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我说,‘早上好’——你也应该说,早上好,怀宁。”
“我觉得这个早晨并不好。”
文泉诚实地表达着自己的感受。
她觉得,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个好早晨——尤其是当她面对着昨晚把自己掐晕的人时。
“为什么呢?”
何怀宁在床边坐下,他冲文泉歪了歪头,那副无辜的困惑模样,像是他确实不明白她不满的来源。
“因为我昨晚差点儿被你掐死。”
“怎么会呢,我有好好地控制力道,你不会死的。”
何怀宁又伸出了手轻轻摸上文泉眼角,也许是习惯了,也可能是更亲密的行为都做过了,文泉倒没有生出太大的反应,只是轻微地皱了一下眉。
“人要是死了的话,眼睛就永远地闭上了。”
用指腹描摹着文泉的眼睛,何怀宁轻声赞叹道:
“你的眼睛这么好看,还是活着的时候更好。”
“再说了,也是你先动手。”
何怀宁笑眯眯,嘴里却准确无误地说出了文泉准备应付他的说辞。
“让我想想,你肯定会说,你当然没有违背你的承诺。可是再怎么说,你也是一个女孩子,被男朋友突然带到他的家中,心中还是非常忐忑不安的。所以一时害怕才做出了激烈的抗拒行为。我说的对吗?”
随着何怀宁从容不迫的阐述,他触摸着文泉眼角的指尖顺着面颊滑下,最终停在了她的下颌。他的手指托住文泉的下巴,让她微抬起头来,似乎是对她脖子的掐伤很是关心。
文泉没有吭声——不管是对待何怀宁的自言自语,还是对待他检查伤口的动作。
“但是,突然被攻击的话,我也会有下意识的反应。被攻击时会保护自己,被欺骗时也会感到愤怒,这些也都是人之常情吧。明明你当时都答应我了,只要我松手,你就不会再动手的。”
何怀宁凑近了文泉的脸庞。
先前弯腰时两人还是平视,但坐在床上,臀部处于同一高度之后,明显高上文泉一截的少年从先前的平视变为了略微俯视的姿态。
他半垂着眼睛,过近的距离让窗外的光线也挤不进两人之间,暖棕色的眼珠失去阳光的照射显得深暗了一些。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也确实有不对的地方。既然你信守诺言,答应了我的追求,作为恋人,我应该多多包容你才对。”
身体向后仰,阳光重新回到文泉的床前,何怀宁毫无阴霾地露出开朗的笑容,收回了托起文泉下颌的手。
“下次我要做什么的话,我会事先通知你的。”
文泉注意到了他的用词。
是通知,而不是商量。
该不该说真是措辞严谨?
果然,理智的神经病比不理智的神经病难搞多了。
文泉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是太有远见,只可惜这份远见并没有起到什么帮她规避危险的作用。
“现在——早上好,文泉。”
何怀宁站起身,他弯下腰平视着躺在床上的文泉,第三次说出了他的问候。
文泉终于如他期待地那样开口:
“早上好,怀宁。”
11. 第11章
34
互相问候完早安,何怀宁短暂地离开了一下房间,回来的时候,他的手里端着餐盘。
“早餐。你的嗓子应该不太舒服,所以我给你熬了粥。”
何怀宁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端起碗拿起勺子递到文泉的嘴边。
“我自己吃。”文泉抿了一下嘴巴,“我怕被你煮的粥烫死。”
何怀宁微笑着拒绝了她的要求:
“不会的,我试过温度,刚刚好。”
两人对视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文泉抛却了没有用处的羞耻心。
毕竟,照现在这样子看,羞耻心只会给她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吃完早餐之后,何怀宁甚至还抽出纸巾贴心地帮她擦了擦嘴角,扶着她把床铺调整到最合适倚靠的状态,让她可以舒舒服服地坐着娱乐。
“这是你的手机,看累了的话可以用投影。如果还需要其他的话跟我说,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何怀宁把文泉为数不多个人物品还给了她,端着吃完的碗勺走出房间。
文泉打开了手机。
网络正常,连接着公寓的WIFI,消息可以正常地发送接收。班级群里有很多未读消息,几乎都跟昨天的谢师宴有关,班上同学热火朝天地聊着天,一直到半夜三点都还有人在群里发消息。
跟热闹的群聊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文泉的私聊聊天框,一向没有亲密好友的她自然没人来找她。
文泉的宿友跟她不在一个班级,谢师宴发生的事情不一定能传到她那边去。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文泉觉得还是留给对方一个快乐的暑假,别让自己的事情打扰宿友享受假期。
作为文泉监护人,文父文母也没有发消息过来。
昨晚她一晚没回家,结合昨天他们看到何怀宁邀请时喜上眉梢的姿态,文泉不由得怀揣着一些恶意猜测,说不定这正合他们的意。
慷慨富有的买家主动找上门,他们就不用特地为准备出手的商品寻找买家了。这么想,难道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好事吗?
两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接下来的几天。
在这几天里面,何怀宁仿佛真的成为了一个照顾病人的看护。一开始他会端着餐盘到文泉床前喂给她流食,等到后面她的声音不再嘶哑之后,两人就开始在餐桌前吃饭。
难以想象像他这样看上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权贵子弟居然还会做饭,甚至味道还不错。
“看不出来你还会做饭。”
对食物秉持着能吃就行的原则,文泉直到她吃的饭菜真的是何怀宁亲手下厨做的之后,她忍不住感叹道。
“食物有食谱,”何怀宁笑了笑,“只要严格按照规定步骤进行,就可以成功,做饭没有太大难度。”
至少,比没有确切步骤的事情容易多了。
比如让自己喜欢的人与自己落入爱河。
何怀宁看着面前的少女进食着他亲手做出的食物。
如果鸟雀会因为一口吃食,定时驻足在窗前,那么人可以吗?
他真心觉得,不能量化过程和步骤的事情实在是太让人感到头疼了。
“你接受婚前性///行为吗?”
吃着吃着,文泉忽然听到何怀宁问出声。
她停顿了一下,把口中咀嚼着的食物吞咽下去后,才抬头回答道:
“不能。”
虽然她其实对此并没有坚定的想法,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可能会因为对象的变化而变化。但明确对象是何怀宁的话,文泉坚定地认为自己的答案是否定的。
“好的,那看来我们下一阶段的目标是结婚。”
得到答案的何怀宁笑意盈盈地宣布道。
尽管爱不能被量化,但是世间恋人所经历的阶段无外乎是那么几个。
从互有好感到成为情侣,然后结婚怀孕生子,最终相伴一生、白头偕老。
只不过偶尔的时候,这些事件也会因为个体的差异调换一下顺序,甚至有些虚构作品会以独特的顺序为卖点——比如说“先婚后爱”或者“先孕后爱”之类的。
只能说,人与人之间的喜好差异还是很大的。
既然文泉更喜欢先结婚,那么何怀宁觉得自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男性的法定结婚年龄是22岁,看来我还得多点儿耐心。”
何怀宁仍是保持着微笑,但他的语气中还是带上了些许遗憾,看上去在这一方面,他与所有普通人有着同样的渴求。
希望能与怀有好感的对象有更深入的肢体交流——物理意义的。
文泉第一次对法律的存在如此心怀感恩。
它或许不能判处一个差点儿掐死她的人故意伤害罪,但此时此刻,它至少能让文泉睡个好觉,不至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强///奸了。
真是一个可喜可贺的好消息。
35
文泉对这场持久战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距离开学还有不到三个月,只要何怀宁在这段时间里对这个“豢养宠物”的游戏感到腻烦,她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反正她的口袋里没几个钱,可以娱乐的途径相当有限。和天天见到父母的脸相比,何怀宁的脸倒也不显得有多可恶,文泉觉得还是在她的可接受范围内。
唯一有些可惜的就是,她本来打算趁着暑假打点儿零工,看看能不能为自己的小金库攒些钱,现在看来只能做罢了。
要不要从何怀宁那里敲一笔钱呢?
文泉觉得没见着何怀宁父母有些可惜,她还在想会不会有“这是一百万,离开我的儿子”的剧情上演呢。
正当她都准备开始阅读强取豪夺类型的言情小说,试图从中获取一些灵感时,何怀宁给她直接来了个烂尾。
作为一名称职的看护,给文泉的脖子换药也是由何怀宁亲手包揽。
最初文泉还会觉得这个动作实在是有些过分亲密,但后来次数多了,她也就习惯了。
“已经完全好了。”
文泉感觉到何怀宁说话间的热气呼在她的脖子上,没等她推开对方的头,何怀宁已经站起身去收拾换下来的纱布了。
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药箱,何怀宁的侧脸在夜晚暖色的灯光中一片柔和:
“既然好了的话,明天你就可以回家了。”
文泉觉得自己的嗓子好像还没好完全,要不然她怎么会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啊”呢?
何怀宁转过头,看着她不可思议地模样,嘴里含笑打趣道:
“你之前不是说你要离开吗——还是说,难道你已经舍不得我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的准备落空了。”
文泉扭了扭脖子,发现确实完完全全地好了,灵活如初。
她用比喻描述自己的心情:
“大概就是,明明通知说周五考试,结果到了周五,却发现考试取消了。”
“但不管怎么说,能够不考试的话,还是一个让人高兴的好消息吧。”
“这可不一定,有时候也是一件坏事。”文泉盯着何怀宁,回答道,“因为考试又变成了不确定的时间,最坏的结果是,考试可能会在你毫无准备的那一天突然到来。”
“临时抱佛脚可不是好习惯。”
收拾完了药箱,何怀宁坐回了文泉的床边,伸手捏住了她的无名指,像是婚礼上为妻子带上婚戒的新郎。
焦糖般温暖的棕色眉眼弯起,他望着文泉,唇边带出笑意:
“公寓的门锁已经录了你的指纹,我希望我们线下见面的最低频率是三天一次。”
现代科技可真是方便,文泉不由得这么想。
这下子她丢了钥匙的理由,只剩下不小心手指断掉了。
但她还是秉持着不懂就问的好学精神提问道:
“如果我做不到呢?”
“我会主动找你的。”
何怀宁轻啄了一下她的眼睛,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些。
“非常主动。”
36
现在,文泉与何怀宁的关系相当微妙。
按照何怀宁的说法,高考结束后,文泉默认答应他的追求,那么他们两人就是情侣。
他们的确会做情侣之间该做的事情。
牵手、拥抱,还有偶尔深入,偶尔浅尝辄止的接吻。
他们会约会,何怀宁带文泉去见了许多她未曾见过的地方,但不完全只是见识上层社会的纸醉金迷。
有时候他们的午餐可能在逼仄潮湿的棚户区里,坐在勉强可以保持坐姿的砖块上,吃着低廉、却因高油高盐所以味道不算差的盒饭,看着老鼠带着它的午餐蹿过墙角边缘。
但到晚餐的时候,他们又会坐在只对会员开放的会所餐厅,藏在保护建筑群中的餐厅闹中取静,极少出现在大众视野的夜景在窗外铺开,餐桌上摆放的食物从食材到食用方式全方位让文泉感到困惑。
文泉对何怀宁这种奇怪的行为不置可否,称职地做一个安静的挂件。
她只是担心自己的胃的健康——前者是担心卫生状况,后者是担心难以消化。
但考虑文泉的意愿,他们又不像是真正的情侣。
如何怀宁所愿,他们保持着至少三天见一次面的频率,虽然文泉还不知道何怀宁口中“非常主动”的具体含义,但结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她觉得自己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何怀宁确实是一个诚实的人。
除了最初那次掐昏了文泉以外,他最过分的举动也只是在偶尔早晨睡醒之后,让文泉用手帮他解决生理问题。考虑到他可以做到的行为,以及大概率不用为此付出任何代价,这份克制已经算得上是一份礼待。
文泉甚至怀疑他是否能从这种行为中获得快感。
答案应该还是肯定的,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吃力不讨好地把自己宝贵的时间花在这上面。
“你高考考得不错,省排五百多。”
一天早晨,文泉做完自己的例行工作之后,何怀宁拿着湿纸巾帮她擦干净手指时,他提起了这件事情。
“想去什么学校呢?”
高考查分系统还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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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不过文泉对于何怀宁能提前知道成绩这件事毫不惊讶。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二模的分数,又从大脑深处翻出了考前看过的成林大学的最低位次。
学校是稳了,不过要挑个好专业还得多参考参考。
文泉不想跟何怀宁透露自己的意向,所以她稍微想了想之后没有回答,把问题抛回给了他:
“你呢?你要去哪儿?”
“京夏。”
果不其然,文泉从何怀宁嘴里听到了首都最好的大学名字,她嘴里客套道:
“恭喜啊。”
京夏大学在首都京中市,跟同为一线城市的成林市之间交通往来发达。但两者还是有一定的地理位置距离,即便是坐飞机也要两个小时左右。
要异地恋了?
文泉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数不清的情侣在异地恋中消磨感情。
无法面对面沟通导致的感情淡漠,因为身边人与事的不同而缺乏共同语言,还有远距离带来的不安全感和不便。
即便是两人可以定期见面,但在无法相见的期间,矛盾仍在酝酿着。最终爆发时,异地情侣往往只能迎来无可挽回的分手结局。
文泉越想越开心,语气由敷衍变得真诚,再次说道:
“恭喜你呀!”
“谢谢。”
何怀宁没有对文泉突然转变的态度表示什么,只是笑眯眯地接受了她的祝福。对于她没有正面作答,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37
提前从何怀宁那里知道了自己的成绩,等到可以正式查询成绩的时候,文泉心里早就没有那种激动的心情,最为激动的也只是点下“确定”键的那一瞬间。
然后,她在网页上看到了与何怀宁所说的一样的排名。
被剧透的好处是,她节省了许多筛选志愿信息的时间。等填报志愿的系统开放之后,她直接把自己早就决定的志愿填了上去。
其实,如果不是知道何怀宁去了京夏大学,文泉还有点儿碰碰运气的想法,想试试看填一下京夏大学的心仪志愿,看看能不能捡个漏。
现在她只觉得成林大学真是她的心仪梦校。
查看录取结果的时候,文泉正巧在何怀宁的公寓里。
那天下午,她刚登录进网页,手机几乎同步地发出收到短信的提示声。
文泉的鼠标停顿在录取结果上面,久久地没有移动。
她被京夏大学的计算机学院录取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打开了房间门进来,耳边响起了少年温柔的祝贺声:
“恭喜你呀。”
想起还有考试院发来的短信,文泉拿起手机查看短信再次确认,然而短信中显示结果也是一模一样。
她被她没有填报志愿的学校录取了。
文泉抬头质问:
“你做了什么?我记得我没有填过京夏大学。”
“异地不利于感情培养。”何怀宁给出了他的理由,“而且我记得你的第一志愿也是成林大学的计算机——这个专业你不满意吗?”
“没有,我只是有些惊喜。”
沉默了一会儿,文泉面无表情的脸渐渐漫上笑意,平时偏苍白的脸色也似乎随着这个笑容红润起来,她站起身,略微踮起脚尖用双手揽住何怀宁的肩膀。
何怀宁很少见到文泉笑得如此开心,他的心也忍不住随着这个笑容感到奇妙的愉悦,来自他人的情绪第一次这么真切地影响着他的情绪。
他看着文泉凑近的面庞,还有她微微一亮的眼睛。
这个眼神……
就当何怀宁从令人沉醉的笑容中意识到一点儿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从肩膀上环住他的双臂狠狠地将他的头往前一拽,即便是平时不怎么锻炼,文泉也凭借着对方短暂的失神和突然爆发出来的力量占得一时的上风。
她右手掐住何怀宁的后颈,把半个身体的力气都压到了左臂手肘,抬起左臂,用手肘把何怀宁的头猛得往桌面上一撞。
“随意干涉恋人的人生也不利于感情的培养。”
文泉的声音仍是笑意盈盈的,甚至有些甜腻得不像是她的声音。
当她想扯起何怀宁的头再次往下撞时,男性不利于抓住的短发从指缝中溜走,她的力道瞬间落空,一时的疏忽足以让局势逆转。
头被砸到桌上的何怀宁趁机攥住她的手腕,用力往下一扯。
力量的差距让文泉一个踉跄,直接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何怀宁用鼓励的语气赞扬道:
“你进步了,眼神控制得很好,我差点儿没发现。”
把文泉压在地上,何怀宁看着笑容逐渐从她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仿佛在喷火般愤怒的双眼,几乎要在他的脸上烧出两个洞。
面朝下的姿势让血液从他额角的伤口中流下,滴到了文泉的脸上,然后缓缓滑落滴进他们身下的地毯里。
十多天相安无事的虚象被戳破了。
何怀宁却觉得更开心了。
12. 第12章
38
跟何怀宁动手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但就是存在这样的时刻,会让人想要放弃理智,只剩下宣泄情绪的想法。
对于文泉来说,这样的时刻就是现在。
即便已经被压倒在地上,文泉仍然用尽全力挣扎着想要攻击,那副样子看上去连自己的身体安全也全然不顾,完全是愤怒到极致不要命的打法。
她的确非常生气,比高考前被金昭烈骚扰时还要生气。
如果是不会影响到她未来进程的小事,她姑且可以得过且过地容忍下去,所以,她并不介意陪着何怀宁玩这种无聊的情侣游戏。
但是何怀宁的这个行为无异于当头一棒,明晃晃地告诉她,对方动了真格。
随意改变她人生轨道的行为开了一个先例,文泉不敢想象未来何怀宁还会不会再次做出类似的行为。
“为什么生气呢?京大的计算机比成大的计算机要好啊。”
何怀宁小心地控制住文泉的手臂,避免自己受伤的同时,也防着文泉太过剧烈的挣扎导致她伤到自己。
他想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
文泉却仿佛听不见他的任何话,手脚被压制,被逼到困境的她开始头脑不清晰地想用牙齿咬人,只可惜退化到餐桌上进食的人类根本没有野兽的那种本能。
“嘶——”
突然,一直沉默不发的文泉发出一声吸气声,额头上因为过于强烈的痛苦而瞬间渗出冷汗。
何怀宁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因为用力过猛,文泉把自己的左手臂扯脱臼了。
好消息是,她终于停止了挣扎。
39
疼痛终于使得文泉恢复了清醒,眼下,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让医生帮她把手臂接回去。
十分具有职业操守的家庭医生只是埋头干活,对于何怀宁和文泉的伤势没有提出任何有关成因的疑问。
等到医生离开之后,文泉终于开口说话。
她抬起头,看向何怀宁,虚弱的语气中已经听不出一点儿愤怒,只剩下冷静的质问:
“你之前说过,如果你要做什么的话,会提前通知我。但是你说谎了,这次篡改我的志愿,你没有跟我说。”
何怀宁眨了眨眼睛,包裹在他额头的纱布衬得他越发柔软无害:
“我以为这算是惊喜。”
“这是彻头彻尾的惊吓。”
文泉纠正道。
“好吧,如你所言,要叫它惊吓也不是不可以。”
何怀宁非常包容地接纳了文泉的称呼。
他摊开双手,替文泉分析现状:
“可即便你称呼它为惊吓,结果也不会有改变。录取结果已经定了下来,再次修改几乎绝无可能。如果对专业不满意,你可以入学后咨询转专业的相关事宜。如果是对学校不满意,那就有些麻烦了,你可能需要退学重新高考才行。”
他看似给了文泉两个选项,实际上一个都没有。
文泉被他逼回了问题的原点:
“为什么你要大费周折地做这么多无聊的事情。”
不管是情侣,还是夫妻。不管是约会,还是篡改志愿。
她着实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神经病缠上,难道是因为她特别倒霉?
“因为我爱你,想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何怀宁微笑着诉说自己的爱意,即便他眼中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可以称之为“感情”的东西。
“但是我不爱你。”
事到如今,文泉也变得直言不讳起来。
“我知道,”何怀宁仍是笑眯眯的,“我没那么贪心,如果你不爱我的话,那么退而求其次,我们永远在一起就行了。”
不,绝对不是永远。
文泉在心里默默答道。
她得想点儿办法……永绝后患的办法。
“晚餐想吃些什么呢?”
见文泉再次沉默不语,何怀宁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他走到文泉身旁,轻轻握住了她被吊在胸前的左手,话语中带着怜惜:
“是不是很痛啊,文泉。”
文泉盯着他的动作,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这副拒绝沟通的模样也没有惹恼对方,何怀宁松开了手,只有自己一个人自问自答,他也能把话继续往下说。
更准确的来说,何怀宁本来就是这样子的人。
他说他想说的话,然后做他想做的事。
离开房间前,他再次亲吻了一下文泉的眼睛,笑着说:
“看来这几天,你又需要我照顾你吃饭了。”
40
一切仿佛进入了轮回。
这一次,文泉伤得比上次更加严重,于是何怀宁的照顾也变得更加体贴起来,虽然从文泉的角度看来,这份“体贴”应该称为惩罚更加恰当。
脱臼的当天晚上,晚餐结束之后,何怀宁敲响了文泉房间的门。
“我想,你洗澡的时候应该需要人搭把手。”
何怀宁手中拿着开衫睡衣,彬彬有礼地向文泉建议道。
“不需要。”
文泉反手就要把门关上,却被何怀宁用手抵住了门。
即便是没有受伤的时候,文泉的力量也不如何怀宁,更不用说现在她的左臂受伤了。于是,何怀宁十分轻而易举地就进入了文泉的房间内。
“难道是不够痛吗?”
何怀宁把睡衣放在文泉的床上,向她走去。在她躲闪开之前,何怀宁再次握住了她的左手,不同于之前安抚般的轻握,男性的手指强硬地挤进她的指缝中,与她十指紧密地交缠扣在一起。
尽管没有触碰到脱臼的地方,但是这种算不上温柔的握法牵动到了文泉的肌肉,让她忍不住咬紧了半边牙齿,面色发白。
“看上去不像是呀。”
何怀宁揉捏着文泉的五指和掌心,脸上笑容不减。
“虽然脱臼的伤势没有骨折那么严重,恢复需要的时间也比较短,但是如果不多加小心的话,即便是脱臼,也有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文泉却不得不答应下来。
她一点儿都不想以后手臂会因为隐痛而无法全力使劲。要是那样的话,即便是她的右手拿着刀,左手也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洗澡的过程并不艰难。何怀宁是一个很称职的看护,这一点体现在方方面面。
他的手在接触文泉的皮肤时总是隔着一层毛巾,那些预想中暧昧旖旎的触碰没有出现。就连替她穿上开衫睡衣时,何怀宁也是巧妙地将衣袖调整到最方便文泉穿着的位置,然后耐心地等待着她自己慢慢地伸出手臂穿过衣袖。
只有在替她吹头发时,何怀宁的手指才会穿过文泉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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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头发并没有神经末梢,如果没有镜子,文泉甚至连何怀宁吻吮过她的发梢也不知道。
“那么,晚安。”
吹完头发,何怀宁站起身,把吹风筒收好后走到房间门边。
他看着已经穿好睡衣、散发着沐浴后湿润气息的文泉。她身上的衣服是由他脱下的,又是由他穿上的,衣物遮掩下的躯体对他而言已然不再未知。
何怀宁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有些孩童热衷于打扮自己的布娃娃,为它穿上不同的衣物和配饰。
这确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当然,如果文泉知道了他心中的想法,肯定会叱责他厚颜无止地玷污了无数孩子的美好童年。
文泉盯着站在门边没有离开的何怀宁。
她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赶他走,所以纵使她内心再不愿意,也是不情不愿地说出了那句问候。:
“晚安,怀宁。”
41
暑假的最后一个月,文泉和何怀宁去了京中市,提前为大学生活做准备。
“你更喜欢哪一套房子呢?”
带着文泉逛完几套京夏大学附近的房子,站在最后一套房子的阳台上,何怀宁十分民主地征求着她的意见。
文泉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靠近城市中心的房屋普遍楼层不高,从开放式阳台向外眺望,附近的房屋都安静地藏在各自庭院的植被中。
他们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挑选两人大学的住所。原因显而易见,因为没有一所国内大学会允许男女同学住在同一间宿舍内。
这两个月的生活让文泉觉得高三已经是恍若隔世,回想起两人第一次的正式交谈,文泉有些想不明白地问道:
“你为什么高中的时候没有走读?”
“集体生活是很有趣的体验。”何怀宁与她肩并肩站着,“个人生活习惯能反应出一个人的性格,而从习惯导致的正面冲突中,可以看见一部分塑造这个人的个人特质。”
文泉想起自己和宿友一起的住宿生活。
即便她跟她的宿友相处极其融洽,但不免偶尔有所摩擦——比如说在空调的温度上。
但文泉并没有提出自己的不适,就像她在高三坐在最后一排吹空调那样子,她习惯于默默接受环境,让自己适应他人。
所以,摩擦只是摩擦,从来不会变成冲突。
文泉追问:
“你与别人有过冲突吗?”
何怀宁微笑道:
“当然没有。”
对他而言,那些都是无所谓的小事。
“我也没有,”文泉得出了结论,“看来我们实在是不合适,明明我们俩都是很少跟别人有冲突的人,但我们待在一起就会有冲突,由此可见我们应该分手才对。”
“不,你说错了。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要住在一起,不断适应、接纳对方。”
何怀宁没被她的说辞糊弄过去,他重新掌握对话的节奏,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所以,你喜欢哪一套房子?”
这问题没什么意义,对于文泉而言,无非就是在问她更喜欢在笼子上镶嵌钻石还是玛瑙。
她沉默着,像是在思考哪套房子更合适,又像是在思考别的问题。过了许久,她才给出答案:
“离学校最近的那一套吧。”
都是笼子,没有区别。
13. 第13章
42
京夏大学的生活也是一如既往的平常,除去何怀宁的那一部分。
比起凭借着实力考入京大的天之骄子,文泉最大的优势就是她那颗早就被忍耐蹉跎到千疮百孔的自信心,以及早早认清社会对于不同人群适用不同运行规则的差别对待。
完成学业,然后就业,过好自己的生活。
文泉的目标就是这么简单。
何怀宁仍然站在人群的中心。
作为何怀宁这种人,家庭背景积累的社会知识足以让他在大学这个学校与社会的过渡区中从容地把握好每一条规则,并将其为己所用。所以,理所当然的,在进入大学之后,何怀宁获得了比在成林中学时还要出众的成绩——不只是学业,而是全方位的。
不过,两人的关系并没有掩瞒。
倒不如说,何怀宁很乐于让别人知道文泉是他的恋人。
环境也是反向塑造人的认知的一部分。
谎言说得多了,就会让人忍不住怀疑谎言所说的是否确实是事实。
当周围的人都用艳羡的目光注视着某个人的时候,久而久之,身处视线中央的人也会开始忍不住相信,这仿佛真的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原来你男朋友是何怀宁。”
结束小组讨论之后,同组组队的女生有些诧异地惊叹道。很快,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连忙补充: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和何怀宁组队呢?”
女生回想起上次晚上讨论结束时,站在学院楼下安静地等待着女友的修长身影。
当时她以为这位大佬只是碰巧在等谁,结果没想到,当她们一起走出门时,何怀宁向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晚上好。”
何怀宁微笑着冲同行的女生们点头问好,然后向文泉伸出了手。
“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被呼唤到名字的人习以为常般地回握住递来的手,文泉转头向其他人告别:
“那我就先走了,拜拜。”
男女步调一致地走入夜色,他们彼此之间挨得极近,肩膀几乎完全靠在一起。个子修长的男生特意为女生放慢了步伐,时不时低下头跟她说些什么,脸上始终带着温柔耐心的笑意。
女生想起之前听说过的八卦,讲的是学院里的某位大佬除了全方位无死角的优秀以外,甚至入学自带高中同学的女友,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看上去确实是一对关系极好的情侣。
不过,为什么他们组队不在一起呢?
直到这次线下讨论,女生实在没忍住,这才问了出来。
已经习惯了这个问题,文泉并没有对女生的提问感到不悦,只是非常平淡地回答:
“因为没有必要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吧,认识一些别的同学也好。”
“也是,要是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很容易腻吧。”
女生点点头,觉得文泉说得有道理。
她不会想到的是,那天晚上,她眼中这对亲昵情侣的对话内容。
“为什么不肯跟我一组呢?”
何怀宁凑近文泉的耳旁,语气中甚至带着些委屈,好像他是一个被无情女友抛下的可怜人。
“你想控制我到什么程度?”
文泉知道这点儿越界行为不至于触碰到何怀宁的底线,所以也不怕惹怒他:
“你明明知道的,我不住宿,也不怎么参加社团,走班也没有固定的同学。要是不趁着小组作业认识一些同学,我就没有社交了。”
“如果我要控制你,就应该把你关进全封闭的房间内。房间不能有窗户,隔音也要好,我不在的时候,你就不能看见,也不能听见。你要恳求我,只有经过我的允许,你才能进食和排/泄,这样子才能保证你无时无刻不想念着我。如果你不听话,我可能还需要考虑用镣/铐限制你的行动,或者是不再给你蔽/体的衣物,通过惩罚让你知道你的过错。”
“这才叫控制,文泉。”
何怀宁的面容在路灯的照耀下微微发光,眼角下垂的圆眼分外无辜,像是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恐怖,脸上还挂着温柔甜蜜的笑容。
他将握手的动作改为十指相扣,轻声说:
“我现在只是单纯地希望能跟你多相处一些时间,仅此而已。”
文泉低头看着两人在路灯下手牵手的影子,单论姿态,就连她也要误以为他们两人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侣了。
她开口道:
“谢谢提醒。”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舒适地享受着温水的青蛙,往往会死于逐渐升温的水中。
何怀宁的这番话就像是温情生活中的一点儿火星。
尽管文泉时刻警惕着这样疏松平常的生活是否在前方潜藏着牢笼,但长久地没有危机感,这种警惕性也不免会下降。
只有当锅炉下熊熊燃烧火焰的火星溅到手臂上、刺痛她的皮肤时,她才会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还在一锅不断加热的温水里。
她不能被现在融洽的相处所软化。
43
大四的寒假,何怀宁带着文泉去了何家。
大多数情侣在结婚之前都会与双方父母见面,他们两人也不例外。
文泉的父母早就在这段扭曲的情侣关系中获益匪浅,他们获得了养育女儿所渴望的回报,甚至比他们当初想象的还要多得多。看上去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们甚至会亲自来劝说文泉接受这一桩除了本人以外、大家都很满意的婚姻。
何怀宁倒是很庆幸这一点。
只需用钱财便能打发的父母,对他而言,比真心希望女儿幸福的父母要好相处得多。
如果是后者的话,他就不得不考虑将文泉和她的父母分隔开,通过这种切断联系的方式,再加上一些精湛的独角戏,让文泉父母相信,自己的女儿确实是深爱着眼前的男人,这桩婚姻也会让自己的女儿收获幸福。
文泉是在过年的时候去的何家。
虽然自高考结束以来,两人已经共同度过了三个寒假,但是绝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在何怀宁自己的公寓里度过的。
和金昭烈的父亲不同——时隔三年多,文泉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一晚发生的一切,毕竟那几乎是现在发生的一切的起点——比起商人,绝大多数平民百姓对于官/员的认知都是不足的,通常而言,群众对某个官/员最为了解的时刻,大多数都发生在其落/马的时候。
何怀宁的父母和长辈都非常友善。
他们对于文泉普普通通的家庭背景没有任何轻蔑,反倒是大加赞扬文泉的勤奋好学,似乎是对这段从高中走到大学,又即将走入婚姻殿堂、修成正果的校园恋情十分满意。
一开始文泉还在思考何怀宁的家人对他的行为有多少了解,或者说,他们是否真的如同表面所表现得那样友善无害,但当她听到这些长辈们夸赞她考入京夏大学的卓越天资时,她就知道答案了。
彼时的何怀宁只是一个高三学生,即便是浸淫在社会规则中长大,文泉也不相信他有独自更改她的录取结果的能力。
看来都是一样的虚伪。
文泉看着餐桌上觥筹交错的人们,扯了扯嘴角。
也是,我到底在期望什么。
她心想。
只要对孩子抱有一点儿关注,就不会不知道何怀宁做过的事情,更何况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被绑在何怀宁的身边。
何家住宅的布局比起公寓来说大得多,相应的,两人休息的卧室的距离也变得更远了。
但这点儿距离并不能阻挡何怀宁的造访。
“今晚还适应吗?”
何怀宁关切地在文泉身旁坐下,他闻到了文泉头发上散发着属于客房的洗发露的香气。
这不是他们在公寓时共用洗漱用品的味道。
何怀宁觉得自己不适应了。
无视掉对方忽然在自己发顶落下的亲吻,文泉早就习惯了何怀宁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她反应平平地回答:
“不适应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你不适应的话,”何怀宁柔声建议,“我们就回公寓那边。”
“那还不如就呆在这儿。”
待在何家,至少她不会只能见到何怀宁的面孔。
而且,她还可以在何家的庭院里散散步,坐在太阳底下晒晒阳光,给自己一点儿自由的错觉。
何怀宁揽住文泉的肩膀,手指插入她的头发中,慢条斯理地从发根一直抚到发尾,在这极近的距离之下,他闻到那股陌生洗发露的味道更加浓郁了。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还是我更不适应啊。”
44
文泉对于何怀宁的生日记得非常清楚,但这并不是出于为对方庆祝生日而记住的,她只是需要时刻提醒自己倒计时的时间。
为数不多的好消息是,文泉稍微延迟了一下两人进入下一阶段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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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业前太忙了,至少要等我结束这段实习,我才有空跟你结婚。”
深夜结束实习加班之后,两人坐在车后座时,文泉向何怀宁抱怨道。
何怀宁在绝大部分时候都表现得很慷慨。
他没有强硬地要求文泉不工作,也没有把她安排到他特意准备的岗位上。
在这方面,他几乎不干涉文泉,放任她自由地寻找心仪的工作,甚至浪费时间去进行无聊的实习,然后在她加班到深夜的时候,跟着司机一起接她回公寓。
真是一位体贴的未婚夫。
文泉听到过同组实习生这么评价过他。
她觉得这个评价有失公允——不管是“体贴”,还是“未婚夫”。
面对文泉延迟结婚的要求,何怀宁再次表现出他的慷慨:
“也不是不可以,那你要送我一些别的生日礼物才行。”
文泉直白地问道:
“你想要什么礼物?”
她觉得以她的脑回路去揣度何怀宁的喜好是一件蠢事,不如直接问来得更省事。
“连准备惊喜的功夫都不肯花了吗?”
何怀宁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文泉的额头,看上去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真的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起来。
见到何怀宁居然开始认真思考,文泉又有些后悔了。
当一个神经病开始思考时,那么多半不会有好事发生。
她怕何怀宁还藏着些她不知道的小众性///癖。
在文泉略微忐忑的心情中,何怀宁给出了他的心愿:
“做一顿饭给我吃,可以吗?”
听到这个答案,文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答应下来:
“这个可以,你不怕被我毒死就行。”
“你会下毒吗?”
何怀宁笑着反问。
“不会,要是你被毒死了,那我就成杀//人//犯了。”
文泉诚实地回答道。
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做杀//人//犯的打算。
没人会为她脱罪,她可不愿意为何怀宁赔上后半辈子。
45
同样,对于结婚也是一样。
“蠢货,还拖到毕业,还在意什么结婚不结婚,你就该直接生个孩子拴住那个姓何的。”
递给文泉户口本时,习惯了在家里耀武扬威的文父下意识地斥责一句,被文泉轻飘飘的眼神瞟了一眼之后,才反应过来闭上嘴巴。但他又有点不甘心,还是补了一句:
“户口本在这儿,别给我丢了啊。”
“知道了。”
文泉把登记着自己户口信息的户口本放进书包里,紧贴着她刚拿到的大学毕业证书。
她和何怀宁本科毕业了,何怀宁给她延长的期限也到期了。
何怀宁在楼下等着。他们刚结束毕业典礼,马不停蹄地从京中市回到成林市,然后又即将一起去登记结婚。
文泉不由得再次感谢法律的存在,也感谢何怀宁这偶尔的遵纪守法。
她不会为何怀宁赔上后半辈子。
一切准备就绪,是时候开始新的人生了。
她背着书包,从消防通道下了楼,现代化小区的好处就是道路四通八达,要绕过一辆停在门口的车,有的是办法。
当文泉安全地坐上通往机场的车时,她的旧手机响了。
保留旧手机只是以备不时之需,看到屏幕上熟悉的手机号,犹豫片刻后,文泉还是接通了电话。
“果然,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子。”
文泉听见何怀宁在电话的另一端发出轻快的笑声,只凭着想象,她几乎都能看到何怀宁那双好看的圆眼因为愉悦而微微弯起。
她没有说话,对话另一端的人却仿佛笃定了她一定还在听,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话语间甚至还有些宠溺的纵容意味:
“但还是要给你的机会呀,不是吗?”
车外的风声呼呼地刮过车窗,道路两旁的建筑向后跃去,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已经被文泉抛在身后。然而,在她的耳旁,那熟悉的音色依旧纠缠裹紧着她的神经。
“如果不让你尝试一下的话,你就会留有一线希望。”
经过电磁转换的声音仍然是温柔得犹如情人之间的呢喃,何怀宁不紧不慢地笑道:
“所以,还是让你试试看比较好。”
只有将希望碾碎之后,才是彻底的绝望。
14. 第14章
46
接完何怀宁的电话,文泉直接半路下了车,把旧手机丢进垃圾桶。
她在附近的一家店重新买了一个双肩包,仔仔细细地检查过自己的毕业证书并没有附有定位功能的“赠品”之后,才把原先书包里准备的必需品全部转移到新买的双肩包内。
既然何怀宁一早就预料到她有逃跑的意图,那么她就得更加谨慎一些。
打车会留下手机号码,正规的公共交通大多都有监控,要完全避开监控摄像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文泉能做到的就是拖延何怀宁找到她的时间。
首要目标是离开成林市。
成林市是何家的大本营,这里是何怀宁天然的狩猎场。
她在路边拦住载客电动车,这些往日她讨厌的,不遵守交通法规、横冲直撞的电动车突然也变得可以接受起来。
“去成林机场。”
文泉给电动车师傅报了地址。
仿佛八辈子没见过女人的电动车师傅轻浮地吹了声口哨,在文泉坐上车后座时,状若不经意地捏了一把她的大腿:
“好嘞!美女。”
如果不是文泉就坐在他的车后座上,她一定会在心里默默诅咒他最好登上明天的交通新闻头条——以车祸的原因。
文泉在成林机场定了机票,用她自己的身份证信息。
不过,她来成林机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搭乘飞机,用身份证在成林市登记的出行信息,怎么想都非常危险。
文泉进入机场,过了安检入口后就停在了入口处附近,挤在滞留的人群中观察着情况。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不一会儿,她就看到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跟着机场工作人员围住了她进来时的安检闸机口处。
西装人士似乎是向入口处安检人员询问了一些问题,然后对方指向她刚才离开的方向,嘴巴开开合合地说着些什么。
文泉深切地感受到了工作时身着统一工作服的好处。
默默记下几个人的衣着样式,她悄无声息地跟着出站的人群离开机场。
拥挤杂乱的人群是最好的屏障。
快步走到和机场外的打车处,文泉目标明确地直接走向路边看起来十分可疑的黑车司机。
“我要坐车。”
“啊?”
被文泉拽住的拉客司机似乎是第一次见这么主动强硬的客人,一时间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但当看到文泉柔弱无害的模样之后,那点本能的警惕又瞬间烟消云散,黑车司机马上变得热情起来:
“可以可以,你要去哪儿,保证跟平台一个价,绝对不宰客!”
文泉报了长途汽车站的位置。
不能留下出行的痕迹,那就只能用原始一点儿的出行方式了。
她打算多次转站换乘大巴,坐黑/车,往南边大城市的方向走。
权势的作用总有范围的局限,各个地方盘根错节的势力理所应当地具有排他性,她思考着这应该能勉强暂缓一下何怀宁寻找她的脚步。
上车前,文泉又订了一张成林市隔壁观溪市上水机场的机票。
来吧,何怀宁。
文泉靠上长途汽车带着淡淡烟味的靠垫,污浊的空气让她有点儿反胃不适,但是精神却进入了某种奇妙的亢奋状态。
看看我们到底谁是胜者。
她目送着窗外的成林市消失在身后。
47
“文女士没有搭乘那架航班。我们仔细排查过乘客,直到飞机起飞,文女士也没有出现。她应该是发觉了我们的人,所以直接离开机场了。”
负责报告的人从怀里抽出另一张纸,递给坐在桌前眉目和善的年轻人,继续汇报道:
“但是我们刚刚查到文女士订了观溪上水机场的机票,您看我们是否要派人去拦截?”
何怀宁笑着摇摇头:
“不用那么兴师动众……我想想,派一两个人去看看就行,那里大概率只是个幌子。噢对了,还有以后找人最好穿便服,你们这样也太显眼了。”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地图中闪烁的位置提示与他坐着的位置几乎重叠。
何怀宁拿起桌旁的手机,如果文泉在场的话,她肯定会立即认出来,这是她在半路丢掉的旧手机。
“连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都毫不留情的说扔就扔。”
文泉向来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
除去偶尔情绪爆发的时候,绝大多数时间内,她都顺从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她几乎完全接受何怀宁提出的一切要求,哪怕是用手帮他纾解欲望,在经历一次早餐的食不下咽之后,她很快就适应了。
像是最敬业的员工那样,文泉把这当作一份令人厌恶却又不得不做的工作,勤勤恳恳又尽心尽力。
所以,向何怀宁讨要报酬的时候,她也从不手软。
当时的何怀宁只是抱着有趣的心态,如同看着仓鼠往自己的囊袋里储存干粮,然后撑得两颊鼓鼓。
现在想起来,文泉跑路的路费还是从自己这儿攒下来的,他就觉得,还是不能给仓鼠留太多的储备粮。
何怀宁难得为自己的一时出于好奇的举动感到懊悔。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
延长游戏时间的话,就能获得更加愉快的游戏体验。
48
坐在长途大巴上,文泉订起票来毫不手软,每隔一段时间就随手订一张附近城市机场的机票,扰乱视线。
反正花的也是从何怀宁那里薅来的钱,浪费了也无所谓。
她甚至乐观地觉得自己在促进经济内循环——有钱人就该多花些钱,带动经济发展。
虽然决定了目的地和路线,但是文泉在路上依旧更换了不少交通工具,比如说乘坐当地无证经营的小汽车,或者花钱让过路拉货的面包车捎上自己一程。
有时候她甚至会绕一些路,然后在当地停留一两天,休息的同时,复盘自己的行踪是否有暴露。
等到第五天的时候,文泉的目标城市尧闰市已经近在眼前。
高速公路两旁的建设质量往往跟随着城市经济状况浮动,她看着道路边的明显变得更加密集的监控摄像时,心中隐约浮现出一点儿不安的感觉。
大城市的人固然多,但相应的,基础建设也做得更加好,大街小巷都有的监控几乎可以让每个人都无处遁形。
如果权限足够的话,寻找某个人的行踪大概率只是时间问题。
文泉还是对何家的关系网能让何怀宁做到什么程度没有把握,这块儿认知的空缺是她最大的不安来源。
顺利抵达尧闰市之后,文泉躲进了城中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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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这种地方,她才能找到一些不需要身份证也能入住的旅馆或者是短租的房子。
城中村的楼房应该是整座城市内最恩爱的情人,紧紧靠在一起的楼栋几乎没有多少间距,即便是在日照充足的尧闰市,阳光也很难照进狭小缝隙中的窗口。
有时候,为了晒到一点儿太阳,文泉会端着盒饭蹲到街边,趁着中午路上没有什么上班族的时候,惬意地晒上一会儿太阳。
其实文泉选择的城中村地段很不错——她主要是出于交通方便的目的选择的,只要她带着她的盒饭站起身,就能直接眺望到村外CBD城区高耸建筑,玻璃窗亮得让人晃眼。
拜何怀宁所赐,她的肠胃早早锻炼出对于重油重盐快餐的免疫力,在城中村的伙食没有让她有任何水土不服,仿佛她的高考才刚结束,被何怀宁威胁着蹲在成林市的棚改区,陪着大少爷体验人间烟火气。
怎么会想到那家伙?
文泉皱了一下眉毛,非常倒胃口地把没吃完的盒饭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里。
就当她准备站起身,饭后四处散散步时,很久没有响过的手机突然收到了来电提示。
默认的手机铃声让文泉十分陌生,还是口袋里传出的震动感让她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响了。
文泉扶着膝盖缓缓地站起身,抬头的时候似乎还因为头晕微微晃悠了一下,她用手扶住了身后商铺的玻璃橱窗才稳住身体。
这个号码是文泉新买的号,一路上都没有别的电话打进来,足以证明这个号码足够干净,而这时候接到电话,答案已经可以呼之欲出了。
是正午凶铃。
她心想。
口袋里的手机因为响铃过久而挂断停顿了几秒,又在下一刻再次锲而不舍地继续催促着文泉接听。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接通了电话。
“中午好,文泉。”对面说话熟稔得像是许久未联系的昔日好友,“你能抬起头一下吗?就站在现在这个地方,不要动,头稍微抬起来一点儿就好。我希望你能配合,这样子的话,我们的下次见面就会稍微愉快一些,非常感谢。”
文泉按照电话的指示抬起头。
她的目光与泛着红光、正在运行中的监控摄像对上了。
镜头无机质的玻璃像是路口广角镜,将附近路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全部逐一地倒映在暗色的摄像头中,文泉却仿佛在那镜头之中,精准地捕捉到了自己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
“太好了,果然是你,我就说这个身影跟你很像。”
手机对面的何怀宁语气惊喜无比,开朗的笑声像是在捉迷藏比赛中获胜的孩童一样,带着胜利的喜悦心情。
“你还换发型了呀,我记得短发好像比长发还要难打理,看来我的工作要变多了。”
文泉确实剪了短发,不仅是改变自己的特征,也是为了方便路上奔波。
最初的恐惧过去之后,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重新变得平缓起来,甚至还能冷静地跟何怀宁呛上一句:
“不劳烦你,我自己照顾自己就行。”
“这怎么能说是麻烦呢?爱一个人就是愿意为她做一切,我一定会好好帮你打理的——”
何怀宁的声音很轻,仿佛热恋中的爱人温声细语地诉说着情话:
“你的全部,你的一切。”
15. 第15章
49
文泉当着监控摄像的面把手机丢进了垃圾桶——和之前盒饭同一个垃圾桶。
她匆匆赶回旅馆,收拾好自己的全部行李,找了家手机店买了个新号码,换了部新手机,马不停蹄地离开城中村。
要换一个思路,不能待在大城市,她要去偏僻的地方。
她决定去西部,去地广人稀交通不便的地方。
文泉争分夺秒地往火车站赶。
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她从来不怀疑何怀宁的行动速度,现在要比的就是谁的速度更加快。
城中村的好处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
在这里住的这段时间,文泉也没有完全歇着,为了避免被发现之后无路可逃,她为此还特意去找不同寻常的离开路径。
从行李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假发带上,文泉匆匆往地铁站的方向赶,地铁线路四通八达随时可以上下,至少比搭乘车辆的灵活性要好一些。
背着包跑进某个满是油烟味儿的死路,文泉一个跨步跳过躺在油污里的死鱼,跑进餐厅后厨。乱七八糟堆在地上的鱼瞪着圆眼睛,看上去很是死不瞑目。
文泉决定以后再也不在外面餐厅里吃鱼了,一是卫生状况堪忧,二是容易触景生情。
顺着餐厅后厨一路往前面的店面跑,在过道里快速穿梭的文泉三番两次被厨师或者是服务员喝住,但她始终都没有回头,一声不吭地闷声往外快步疾走,在餐厅工作人员动手把她拦下前就溜走了。
灰白色的后厨灯光被用餐区域的暖调灯光替代,进入到餐厅前面之后,文泉放慢了脚步,让自己融入用餐的人群中,直到缓步走出餐厅门口。
走到外面大街上,路过城中村的一处保安亭时,文泉眼尖地看到了几辆车型一致的车辆停在出入口旁,在这个管理混乱的地方堪称霸道地死死占住了路口的大半部分。隔着车窗,她还看到车内身穿普通衣服的人似乎在跟谁进行着对话。
文泉瞄了一眼车牌前面的编码。
是成林市的代码。
她扭头就走。
“目标已经离开了旅馆,请路口处驻守人员盯住每一个出口。机动人员注意巡视前后贯通的商铺,目标也有可能会从那些地方逃离。收到请回答。”
负责调度的人通过对讲机向同事汇报情况,四散开的搜寻人员融入这座人口密度极高的城中村,在这片汪洋的海洋中寻找一尾逃跑的鱼。
“何先生,您看……”
背景音中干脆利落的收到声还在逐一响起,靠坐在车后座的青年合上了放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不再继续观看监控摄像头同步传来的影像。
“她已经跑出去了。”何怀宁笑着摇摇头,“你们散了吧。”
这句话一说出口,前排的人脸庞瞬间变得一片惨白。他似乎是没想到自己哪儿做错了,下意识地想要为自己辩驳,可想起面前青年的身份,又瞬间闭口噤声。
“啊,抱歉,让你误会了。”
何怀宁歉意地笑了笑,仿佛他刚才话中引起歧义的部分真的只是他的无心之举。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她去哪里了,接下来我自己去找就行,不劳烦你们了。”
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回身后的背包中,打开车门,临下车前向车内的人温声嘱咐道:
“既然大老远来了尧闰,那就当是我请你们出来旅游吧,祝你们玩得开心。”
把背包单肩挎在背上,何怀宁拿了一眼手机,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想到即将到来的见面,愉悦的心情让他的注意力稍微分散了一些,没有留意脚下,一不小心在拐角处撞上了正在嬉闹的小孩。
撞到他小腿的小女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尚且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的孩童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张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见状,何怀宁蹲下身子,把小女孩扶起来,替他拍掉裤子上沾上的灰尘,柔声问道:
“小朋友,摔到哪里了吗?”
心思纯粹的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到面前有个长相好看的人对着自己轻声细语,小女孩立刻就止住了哭声,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说话,只是拽住何怀宁的裤脚不放手。
小女孩的母亲从远处急匆匆地跑过来,连忙抱起孩子向何怀宁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注意安全的前提下,小孩子还是活泼一点儿好。”
何怀宁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纸巾递给她,宽容地安慰着这位不安的母亲,表示自己非常理解。
确实是活泼一点儿好。
告别了那对母女之后,何怀宁在心里想到。
但是要活泼过头,太喜欢逃跑的话,那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50
午饭过后,街道上的行人逐渐稀疏,车流量也没有先前那么拥堵。
穿梭在人行横道的文泉来不及打车。不过,幸运的是她碰到了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她走过去拉开后排车座的车门,直接坐了上去。
“去尧闰北站。”
文泉向司机报了地址。
“午休,不拉客。”
司机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闭目养神地重新靠回座椅。
看上去他似乎是不满这个距离——太近了,赚不到什么钱,比起这笔小单子,他宁愿睡个午觉。
“我可以加价。”文泉抓住了司机的座椅,语气中难得露出了些急切,“真的非常着急,师傅,我赶车!”
“有钱就改签呗,哼,有钱了不起啊。”
也不知道文泉的话戳到了司机的哪根神经,他哼了一声,翻个身,表面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实际上还是在讨价还价。
“双倍,这里离北站太近了,双倍下来也就多个二十块钱而已,我本来都打算睡午觉的,硬生生给你吵醒了。”
“没问题,我这就——”
叩叩——
没等文泉答应下来,突然,一只手映入前排驾驶位的玻璃窗,礼貌地敲了两下玻璃。
隔着一层玻璃,正要掏钱的文泉看见那只手之后悚然噤声。
这只手她很熟悉,四年多的时间,将近一千五百个日日夜夜,她都与这只手的主人在一起。她甚至还记得最初的时候,她第一次的暴起反抗,这双骨节修长的手是怎么掐住她的脖颈,不断用力收紧把自己扼至窒息。
尽管后面这样的伤害事件再也没有发生过,但那只手带给文泉的恐惧感从未消失。祥和的气氛只是虚伪的掩饰,她从来都不觉得何怀宁口中说的爱是真实存在于他心中的情感。
用更加贴切的语言来打比方,这就像是买回家的宠物鸟,一个人会为鸟儿无法适应新环境的死去而惋惜,却不会打开笼子放这只鸟儿自由。
司机摇下车窗,窗外传来干净好听的男声在文泉听来像是一场卷土重来的噩梦。
“您好,打扰了,可以借一步说两句话吗?”
何怀宁从窗口把手伸进车内,手里夹着一张百元钞票和一支烟。
面善的青年,慷慨的出手,顿时让司机喜笑颜开。
他接过钞票,隐秘地用手指搓了搓纸币的一角,确认是真钱之后,把纸币塞进兜里,然后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尽管一眼都没有看车后座的文泉,但是何怀宁还是十分谨慎地站在车后门不远处。
文泉透过车窗看了交谈中的两人一眼,亲眼见证司机的表情从一开始浮于表面的笑容变成带着同情的理解——当何怀宁想要跟某个人打好关系的时候,他总是无往不利。
然后两人同时往文泉这边的方向看来。
何怀宁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对着她莞尔一笑。
文泉猛得弯下腰,一只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另一只手牢牢捂住自己的嘴巴,压抑着呼吸,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把整张脸埋进自己的大腿里。
理智告诉她,即便这样躲起来也没有用,但是内心的恐惧却让她做出这样逃避的动作,仿佛只要看不到,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她已经不知道何怀宁跟司机说了多久的话,直到后排座位的车门被打开,有个人坐到了她旁边,捧起了她变得湿漉漉的脸,在她不知道是沾上汗水还是眼泪的湿润眼角上轻轻啄了啄。
何怀宁觉得那应该是汗水。
他了解文泉,叫她流眼泪还是有些困难的,绝大多数情况下,负面情绪只会让她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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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攻击行为——比如说,试图砸断他的手臂。
虽然这样的话,总是叫让他更想看看她哭泣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动作柔和把被汗水糊到文泉脸上的假发丝撩开,何怀宁取下她头顶的假发,手指捻住她剪短的头发末梢搓了搓,新奇地打量着这个新发型。
“游戏结束,我赢了。”
何怀宁松开手指,把文泉抱紧在怀中,安抚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她颤抖的背,就像是给她带来恐惧的人并不是自己。
“按理来说,获胜之后就该享受战利品了。不过,我们都是新手,要是第一次就选在这里的话……”
何怀宁停顿了一下,感受到怀中身体果不其然地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忍不住笑了,慢条斯理地继续往下说:
“对于你来说,应该还是太困难了。我们还是循序渐进,找个有床的地方吧。”
将拥抱的动作换为牵手,何怀宁轻轻握住文泉的手,他没有用力,却让文泉几乎失去了甩开手的力量。
他打开车窗,朝车外的司机喊了一句:
“师傅,好了,麻烦过来开车吧。”
司机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坐进车内,透过后视镜看向车后座的两人,乐呵地向何怀宁问:
“和好啦?”
“对,和好了。”
何怀宁笑着将两人交握的手举起来。
文泉觉得自己的手冰凉无比,衬得何怀宁的手掌越发干燥温暖起来。尽管她的理智止不住地恐惧与何怀宁的肢体接触,可仅仅只是这样握着手,如同幼鸟眷恋巢穴的归属感却源源不断地从她心底冒出来。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就跟何怀宁这个人一样奇怪,文泉敢肯定他是个情绪淡漠的神经病——从对她做的那些事当中就可以看出来。但他偏偏却爱笑,笑得很柔和,也很温暖,很少有负面情绪的表露,所以才让人容易有自己被珍惜的错觉。
不是我的错。
文泉告诉自己,任何人都会喜欢温柔体贴的人,她的肢体会有这种反应,只不过是被何怀宁的伪装欺骗了,这很正常。
要怪就怪对方太会伪装了。
就在文泉胡思乱想的时候,司机跟何怀宁还在说着话。
刚才在讨价还价要午睡的司机仿佛换了个人,态度看上去值得一个满分好评:
“您去哪儿?”
何怀宁报给了他一个酒店名字。
“噢——”
出租车司机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然后快活地应了下来:
“好,没问题!”
一路上文泉都沉默不语,任由何怀宁牵着她走。
直到他们进入酒店房间内。
何怀宁在她身后把门关上。
文泉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就砸过去,玻璃在何怀宁身后的墙上炸开透明的烟花。见没能成功,她又拔起床头柜前的台灯,用力朝何怀宁挥了过去。
对准头部。
她改变主意了,同归于尽吧。
只可惜酒店中看不中用的台灯灯罩一砸就碎掉了,注重气氛而不是实用性的灯具显然不能成为合格的武器。
被何怀宁制住手脚,动弹不得的文泉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要给这个酒店差评。”
“好,听你的。”
何怀宁的嗓音里含着笑意,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种被压制住的动作并不好受,文泉扭动了一下身体,意外地发现何怀宁稍微压到自己身上的力量转移了一些。
就当她以为对方改变主意时,下一瞬间,她的双臂就被重新固定住了。
并不属于皮肤的触感缠住了文泉的手腕,她用余光看清了那个东西——是绳子。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何怀宁。
“要是挣扎得太厉害,弄得又脱臼了的话,你会很难受吧。这是我特意为你学的,不容易受伤。”
何怀宁温和的深棕色眼睛弯了弯,他不紧不慢地在文泉身上实践着他学习到的新知识。
最后,他俯下身子,再次轻吻了一下她的眼角,笑声中呼出的热气和话语一起落入耳中:
“希望能给你带来愉悦的体验。”
16. 第16章
52
捉迷藏游戏结束了,何怀宁带着文泉慢悠悠地北上回成林市。
比起坐飞机一步直达,他反而选择了高铁,甚至一路走走停停,中途会在某些城市停下来,短暂地休息游玩几天,相当地随心所欲。
文泉搞不清楚何怀宁又想干什么。
她怀疑这可能是某种陷阱,比如说试探她是不是想要再次跑路,然后何怀宁就有理由做些更过分的事情。
“其实我还是想遵守承诺的。”
文泉还记得那天晚上何怀宁虚情假意的解释,明明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却总是假惺惺地询问文泉的意见,显得自己仿佛是个正常人。
她的手被捆住了,扭动身体也只是像一条砧板上的鱼,只能原地来回地弹跳。
这点儿挣扎完全无法阻挡下定决心的何怀宁,他的手掌毫不留情地固定住文泉的腰,语气却格外无辜:
“可你偏偏扰乱了我的计划,所以我只能非常抱歉地先跳过结婚的环节,直接进入下一个环节了。”
坦白来讲,那晚文泉没有受多少罪。
何怀宁难得的优点是诚实。除去一开始的略微不适,他的确给了文泉愉悦的体验。第二天醒来的早晨,除了肌肉稍有酸痛,一切并无大碍,浑身上下清爽舒适,显然是经过精心的清洗。
如果不要总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餐时间的话,会更加好一些。
文泉心想。
不吃早餐不利于健康。
53
两人在一个沿海城市停下了脚步。
这座城市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可惜就是旅游资源还没怎么被开发,配套设施不是十分完善,所以来这儿游玩的一般都是有钱有钱能自驾游的人,或者是喜欢到处跑的大学生。
何怀宁带着文泉去了一家海边的民宿,他们的隔壁是几个暑假出来玩的大学生。
比起能俯瞰整座城市璀璨灯火的顶奢酒店,文泉觉得还是独栋的小小民宿反而更加适合自己。
过于注重客户隐私的前者在文泉看来无异于助纣为虐。她很愿意在晚餐的时候,听到民宿负责做饭的阿姨热情地询问何怀宁,问他怎么早上不招呼未婚妻一起下来吃早餐。
面对旁人的盛情邀请,何怀宁撒起谎来面不改色,笑着解释道:
“她比较喜欢睡懒觉。”
“但是出来玩的话,确实应该多花点时间在户外而不是床上。”
文泉对阿姨露出了一个微笑:
“谢谢您的建议,明早我一定早点起床,来尝尝您做的早餐。”
“好吧,早餐——看来我们需要少吃些宵夜了。”
何怀宁仍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只不过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嘴角的弧度略微收敛了一些。
是你,不是我们。
文泉默默在心里纠正着何怀宁话语中的错误。
何怀宁像是最体贴温柔的丈夫,把双手轻搭在文泉肩上,当着阿姨的面向文泉说道:
“如果你希望的话,明天我会叫你起床的。”
不管怎么说,尽管何怀宁这个人再虚伪,他的承诺总是有效的。
文泉在心里庆幸。
谢天谢地,她终于可以吃上早餐了。
54
在早餐餐桌上,文泉终于碰到了隔壁住的那伙大学生。这些精力充沛出来玩的学生们一向早出晚归,之前她都没怎么和他们碰过面。
何怀宁显然跟他们已经混了个脸熟,文泉看到甚至看到他跟那几个学生互相问候早安。
一个男学生看见了走在何怀宁身旁面生的文泉,向他询问道:
“这位是?”
“我的未婚妻,我们即将结婚,这次是我们出来旅游。”
何怀宁十分厚颜无耻地介绍道。
闻言,这群天真的大学生们纷纷送出祝福:
“哇,恭喜你们!”
大家坐在一起吃早餐。
何怀宁看上去随和友善,吃着吃着,这伙大学生就跟他搭上了话。
“你们是哪里人啊?”
“我们都是成林人,我和我的爱人就是在成林中学读书的时候认识的。”
听到他的回答,大学生们纷纷露出惊喜的表情:
“好巧!我们都是成林大学的。”
“啊,我想起来了……您是何怀宁学长吗?”其中一个女生轻声喊了出来,神色迟疑,有点儿不太确定地询问道,“我也是成林中学毕业的。”
何怀宁印证了女生的记忆:
“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分——我想你指的应该确实是我。”
“我就说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原来真的是学长您呀,没想到您的女朋友也是成中。”
得到了肯定之后,女生转头向自己的伙伴,语气自豪地介绍道:
“我们学校超级厉害的一个学长!”
“是呀,我追得可辛苦了。”
何怀宁面带笑意地握住文泉的手。
一番聊天下来,彼此之间的关系都拉进了许多。这群学生离开之前,刚才那名也是成林中学毕业的女生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向何怀宁提醒道:
“对了,这附近有个中年男人,专门盯着学生或者是看起来面善的人卖惨骗钱,一被他盯上就缠着不放,烦死人了,学长你们要小心一点儿。”
女生的好心提醒就像是一个预言。
他们两人果然被缠上了。
看着面前哭惨的男人和作出耐心倾听状的何怀宁,文泉觉得大脑嗡嗡作响。
当那张牙齿黑黄的嘴巴差点儿把酒气吐在她的脸上时,文泉很想把那颗摇摇欲坠的门牙拔下来戳进男人的眼球里。
瞎子出来卖惨才更有说服力,死掉的瞎子还能博得大家的同情。
也许是何怀宁终于注意到了文泉不适的表情,他向男人比了一个停下的手势,不过男人并没有住嘴,直到何怀宁掏出了钱包,男人才收住声,贪婪地看向他的动作,然后狂喜地他递过来的钞票。
“抱歉,我的未婚妻有些不舒服,我们先走一步。”
不用等何怀宁伸手递过去,男人已经把钱抢了过来。见状,何怀宁也不气恼,反倒是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似是对他悲惨的遭遇无比同情:
“去痛痛快快的喝一杯吧,忘记那些痛苦的事情。”
令文泉烦躁的男人终于消失在她的视野内。
“你可真是害惨了以后来这里旅游的情侣夫妻。”
离开之后,文泉对何怀宁说。
“刚才那人一定想,只要抓住男人喜欢在异性面前炫耀的毛病,说不定就会能骗到更多的钱。”
何怀宁笑眯眯的,没有说话,看上去像一个和善又不会拒绝人的冤大头。
55
第二天,拉了警戒线的海岸边上,难得的热闹让游客和本地人全部都围了过来。
调查结果是,死者是一个醉醺醺的、喜欢招摇撞骗卖惨的男人。
他前一天从一只肥羊身上薅到一大把羊毛,然后痛痛快快地去买了几瓶啤酒,喝醉之后,在回家的路上不小心被掉下了海岸。
他的头朝下磕在了沙滩上的岩石,脑袋上破了个大洞,当场死亡。
纵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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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这个人再令人讨厌,但毕竟也是一条生命,大家纷纷表示唏嘘。同时因为这件事情,那天去海边的人都少了许多。
外出计划暂停一天,大学生们聚在民宿里玩桌游,并且盛情邀请何怀宁和文泉一起参与。
何怀宁看向文泉,文泉没有拒绝。
两人加入了游戏中。
闲暇之余,他们又聊起了今早的意外。
讨论起这件事时,何怀宁叹了口气:
“早知道,我就不该给他那么多钱的。”
众人纷纷向他投去诧异的目光。
沉默在他们当中蔓延了一小会儿,片刻之后,还是之前提醒何怀宁的女生开口了,她表情复杂地安慰道:
“没事,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只受害者而已。”
文泉听了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但她又怕自己被误会为是冷血无情的人,只好硬生生把笑意咽了下去。
这可真是可以入选年度笑话精选的笑话。
何怀宁还在那里情真意切:
“这个发展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其他大学生也跟着一起劝说道:
“太让人意外了。”
“不要自责,你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来来来,出牌!别想这件糟心事了!”
这件事就此翻过篇章。
夜晚,文泉再次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终于笑出了声。
“你走神了。”
何怀宁的手按在她的小腹上,他身体的两个部位隔着一层皮肉遥相呼应。
这种时候走神实在是有些伤他的心,所以他用了一些技巧唤回文泉的注意力。
果然,文泉重新看向他。
“在想什么呢?”
“今早的事,‘出乎你的意料’……”文泉复述着何怀宁的话,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应该是正合你意吧。”
“怎么会呢?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
何怀宁一副不赞成的模样,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似乎是很满意文泉的注意力回到了自己身上,耐心地放慢了语气和动作。
“我本来以为他会变本加厉纠缠游客,得意忘形,直到碰到某个不好惹的硬茬子——要知道,虽然有些男性喜欢炫耀财富,但是也有些男性喜欢炫耀暴力。”
何怀宁在等着那个男人的头被某人一拳锤爆。
文泉在大脑里翻译了一下他的话。
她就知道,何怀宁是一个恶劣、毫无同理心,喜欢看着他人迈着雀跃步伐跳入深渊的神经病。
她注视着何怀宁深棕色的双眼,那双眼睛里完完全全倒映着她的面庞,然后,她看着对方眼中的自己不断放大。
何怀宁俯下身子,抱住了她,毫无遮挡的肌肤贴在一起,这让文泉听到了另一颗心脏跳动的声音。
每个人都拥有心脏,哪怕是何怀宁也有一颗心脏。
“那么,昨天那个男人搭话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她听见何怀宁轻轻地问道,由于他们的距离实在是太近,说话时胸腔震动的频率也跟着声音一并通过相触的肢体传来。
文泉眨了眨眼睛。
她听到何怀宁又笑了,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询问:
“你在想如何杀了他,是不是?”
“不,没有。”
文泉立即否认。
哪怕她的确短暂地冒出过这个念头,但她可不想让自己听起来是跟何怀宁一样的神经病。
她跟何怀宁不一样,她是个正常人。
总有一天,她要离开何怀宁过回正常的生活。
17. 第17章
56
两天之后,他们再次出发。
离开沿海地小城市,再往北一些是座历史悠久的古城,直到今日这座城市依旧是周围城市圈的经济中心,一派繁华。
何怀宁带着她去拜访了与何家世代交往的某个家族,对方很愿意看到何家未来的继承人带着自己的未婚妻来走动,热情地招呼着家里年青一辈,介绍他们互相认识,甚至特意为他们准备了宴会。
这张场合,何怀宁当然不会放过文泉。
文泉怀疑他之所以会拜访这个世交,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为她挑选衣物,整理衣裙,搭配首饰,最后亲手帮她点缀眉眼。
现实版换装游戏。
幸好没有加入成人情节,是全年龄向游戏。
一开始文泉对于他的审美还持怀疑态度,但见到镜中自己的脸之后,就连她也挑不出毛病:
“你都是从哪儿学的?”
何怀宁打量着她的眼睛,似乎还对此有些不满意,平淡地回答道:
“只是粗浅入门的话没有难度。”
“好吧,何佬。”
学习能力强就是厉害哦。
文泉搬出了高中时班里同学互相膜拜的称呼,语气阴阳怪气。
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化妆品坠在睫毛上的轻微重量让她有些不适应:
“但我不想去。”
“为什么呢?”
“不懂,没去过,怕出丑。”文泉提醒何怀宁,“我是一个社恐。”
尽管她知道这些人在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再见上一面,或者她出丑还能连带着何怀宁一起出洋相,但文泉还是无法阻止自己的内耗。
大学毕业之后,她的性格还是跟高中没什么区别,仔细想想的话,听上去好像很没有出息。
何怀宁问她:
“你会因为不会猴子的吱吱叫,所以不敢去看动物园里的猴子吗?”
“不会。”
文泉摇摇头。
一切装扮都已经完美无缺,何怀宁扶住文泉的肩膀,手掌微微用力,让她抬起头站直身体。
两人的面庞同时出现在落地镜前,裁剪精致的西装将何怀宁的身姿衬得身量挺拔,看上去瞬间褪去了学生的青涩,举手投足也因为这奢靡昂贵的服饰显得傲慢起来,往日散发和善的气质不复存在。
“那就是了,都跟猴子没有太大区别。”
何怀宁弯起嘴角,如同阐述事实般的语气听起来分外傲慢——正合他的这身衣服。
他握住文泉的手,在她耳边轻笑道:
“你把这个当成是逛动物园就可以了。”
57
何怀宁真是个很会……欺骗别人的人。
文泉打量着站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何怀宁,心里忍不住想道。
说不定就是因为他是一个空壳,所以才这么擅长通过模仿别人的行为举止,然后毫无违和感地以各种姿态融入不同的人群中。
早就熟悉这种交际场,即便是作为客人的一方,何怀宁在这种场合中仍然保持着游刃有余,礼貌且恰当地应对着各路前来交际的人。
以商贸得以不断焕发生机的古城,它城中的百姓自然是善于经商,对比从///政不得不低调的何家,面前以实业起家的家族显得更加开明自由,也更加高调,谈笑间的不拘小节似乎过了头。
“看看人家,京大的高材生!”
对方长辈对着自己的小辈笑骂道,语气中不像是奚落,反倒隐隐带着得意:
“你们还得花着我的钱跑国外去读,真是一群败家子。”
跟文泉年龄差不多的几个同辈嘻嘻哈哈,跟长辈说话也没有半点儿拘束感,玩笑般地调侃着:
“那还不是你把我们赶出去的!”
“去国外见见世面也好。我嘛,最大的动力还是文泉陪着我一起在京大读书。”
何怀宁跟着一起露出微笑,他看向文泉,幽默地化解了可能会往尴尬方向发展的话题:
“有她在国内,我怕是迈不动步子了。”
听完他的话,在场的人都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不管是谎言还是真心,这都是一个足够机智的回答。比起那些财富与权势的争夺,一个痴情的年轻人总是会得到大家的宽容。
何怀宁走过去,把文泉牵到众人的目光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感受到了文泉手指间传来的片刻僵硬,看到了文泉瞬间往下看的躲闪目光,然后注视到她内心万般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求助般握紧他的手的模样。
这种感觉实在是很美妙。
像是他最渴望实现的美梦——哪怕文泉恐惧他、咒骂他,试图远离他,却又会因为种种外界原因,不得不依赖他。
他会成为文泉唯一的选择。
可惜,美梦距离实现还有点儿距离,但何怀宁不介意趁此机会多讨到些好处。
于是,他当着众人的面,无比自然地搂住了文泉的腰,表现出一对未婚夫妻应有的恩爱。
“真感谢缘分。”
何怀宁觉得文泉心里一定在骂自己,说不定还祈祷着头顶的吊灯掉下来,把他的血/肉砸得粉碎。
当着众人,他念出浓情蜜意的台词:
“感谢缘分让我们彼此相遇。”
实际上,何怀宁的心里并无感谢。
因为即便没有缘分,不论用什么手段,他也会将他与文泉的命运紧紧相连。
58
离开何家世交家族的那一天,文泉很高兴。
她再也不用战战兢兢地担心自己是否会被别人发现自己和何怀宁夜间的……嗯,那些夜间活动。
何怀宁却对此毫无所谓。
当文泉用眼睛毫不客气地瞪着他,嘴上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泄出太大声音时,何怀宁觉得她大可以不用这么紧张。
不管是更大的权势,还是更多的财富,只要还是人类,绝大部分人对于欲望都是一样的渴求,甚至会因为权势和财富而膨胀,扭曲出更加丑陋骇人的模样。
就算他不刻意去了解,他也知道,在这座光鲜亮丽的豪宅里面,肯定有这样的存在。
血/腥/暴/力的、折/辱/尊/严的,让人丧失自我的玩法。
要是被文泉见到,她肯定会拿起刀,就算同归于尽也一定会全部砍死的玩法。
所以,相比起来,他和文泉作为未婚夫妻而言,简直是再普通不过。
在距离目标地点的最后一段距离,何怀宁不知道又从哪里搞来了一辆越野车。
他开车,像是秋游一样,带着文泉回成林市。
尚未被高楼侵占的天空碧空如洗,夏季舒爽得凉风吹拂着他们的发梢,翠绿的草甸从脚下向天际线延展,洗刷掉了他们身上前几天沾染的脂粉酒水味。
没有导航,路线似乎已经记在了何怀宁的心里。
但对于文泉而言,这下子真是连跑路的路都找不到了。
不过,这倒是很新奇的体验。
按照文泉高中读书时的设想,本科毕业之后,她应该先找一份能让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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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饭、维持生存的工作,然后在办公室和出租屋里面耗上至少五年的时间,可能才会有这样的空闲出来旅游。
而且大概率是文泉自己一个人——因为她对自己的交友能力一向信心不足,不像是现在是两个人。
夜晚,他们一起睡在车里,相比床铺而言,不算宽敞的空间逼着他们紧挨在一起,盖着同一张毛毯,靠着彼此身体的温度来补足夜间温度的下降。
头顶上方,星空透过越野车的天窗撒在他们的眼底。
“那是夏季大三角,最亮的那三颗。”
何怀宁指着头顶,告诉文泉那些星星的名字。
“牛郎织女,还有天津四。”
文泉看着天上漫无章法散成一片的星星,其实她不是很确定何怀宁所指的那三颗星星,是否是她认为的那三颗星星——因为在她看来,这些星星的明亮度区别没有那么大,看上去大差不差。
但她懒得追问,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正犯着困想睡觉,没兴趣听何怀宁卖弄他的学识。
再加上她很有理由怀疑,要不是卫生条件不允许,何怀宁可能更愿意解锁新的地点,而不是拽着她做这些看似浪漫的举动。
“要是在成林市的市区里,大多时候只能看到金星。”
何怀宁低低地继续说着,转过头时,发现文泉已经彻底睡着了。
她把自己的半边脸庞包裹在毛毯里,听说这种姿势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也只有在睡觉的时候,她的神情才会看上去安静而柔软,跟她那双偶尔迸发出奇异神采、马上就要摧毁法律底线的眼睛是完全不同的反差。
不过,本人似乎对于自己的这种想法没有明确的知觉。
何怀宁决定还是不戳破这一点,耐心等待着文泉自己发现。
他靠近了文泉,把她刻意预留的安全距离缩到最小,扯下披在自己身上的毛毯,将她包裹得更加严实一些。
睡梦中的文泉感受到了温暖的靠近,然后毫不客气地把毛毯全部卷到自己身上,看起来睡得更加香甜了。
这种行为让何怀宁感到了不公平,他盯着文泉的脸又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打扰她的美梦。
把目光重新投到头顶的星空,天上的星星依旧闪烁着相同的光芒。如果算起时间来,头顶的繁星才几乎亘古不变的存在,而地上绝大多数碌碌而为的普通人的生命才更像它们所代表的意象——短暂而又转瞬即逝。
何怀宁对星座没有兴趣。
这仅仅只是他试图发掘自己兴趣的尝试之一,就像他曾经学习过的那些杂七杂八又毫无用处的知识。
不论用什么东西尝试填补内心的空虚,都是徒劳。
但是,当他听到文泉躺在自己身旁,睡觉时发出平缓的呼吸声时,似乎以往觉得枯燥的事物也变得新奇而有趣起来。
如果将这份体验从他的生活中剥离,何怀宁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行为。
他看着夜空,直到暖黄色的霞光驱逐走黑夜,一夜好眠的文泉从睡梦中醒来。
醒过来之后,文泉发现毛毯已经被她独占。她转过头,看见了睡在一旁的何怀宁。
他没有因为毛毯被抢走而被冻醒,眼睛仍然是闭着,似乎还在熟睡。
但下一秒,他就睁开了眼睛,平静的神色中藏着难以觉察的温柔。
“今天就能到家了。”
何怀宁坐起身,附身亲吻了一下文泉睡眼惺忪的面庞,柔声问道:
“早餐你想吃些什么?”
18. 第18章
59
何怀宁预估的时间很准确。
当天下午,车辆驶回了文泉熟悉的成林市,但是地点却是她不熟悉的某处住宅区。
夏季是植被最为繁茂的季节,掩映在树影后面独栋别墅的墙面上爬满了月季,看似随意却均匀分布的花卉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照料,为尚未有人常住的房屋增添了几分生活的气息。
把车停在车库,何怀宁从驾驶位下车,为文泉打开了车门。
他伸出手,作出邀请状,微笑道:
“我们到了。”
直到踏进房屋内,见到与她曾经拜访过的何家主宅相似、却更加现代化的装修之后,她意识到,原来是何怀宁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换了个住处。
结合两人本来是要去登记的情况,文泉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何怀宁准备的新房。
房里没有别人,但是偌大的房子里却干净依旧,也不知道负责清扫的佣人是去了哪里。
“你随意逛逛,看看喜欢哪个房间,我去准备晚餐。”
站在客厅中央,何怀宁松开了手,神色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看上去丝毫没有为难文泉的意思,仿佛先前的一切只是他们婚前的小插曲,被他慷慨地一笔勾销了。
文泉站在原地没动,直到何怀宁的背影消失在客厅的拐角。
真的没事?
她歪了歪头。
直到她想起何怀宁刚刚提到的“晚餐”。
他一定是去准备鸿门宴了。
文泉对自己的猜测无比确信。
不过话虽如此,文泉还是按照何怀宁吩咐的那样,在房子里随意逛起来。
住酒店要注意逃生出口在哪儿,住何怀宁的房子也一样。
夕阳逐渐爬下窗台,窗户外的路灯亮了起来,稀疏的树影投在花墙之上,叶间摩擦的沙沙声融入夏日的蝉鸣,将四周衬得更加安静。
对房屋的大致构造有了些掌握之后,文泉走下楼,意外地发现楼下没有开灯。
沿着楼梯继续往下,微弱的橘色灯光终于进入视野中,餐桌上的烛火跳动摇曳着,何怀宁被映成焦糖色的双眸向她投来温柔的注视。
一份精心准备的、普通的烛光晚餐。
只是对象如果是何怀宁,这份普通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扶着文泉的肩膀让她在座位上坐下,何怀宁随意地询问着她刚才参观的感想:
“喜欢哪个房间?”
“唔,二楼走廊尽头的那个吧。”
文泉嘴上随意回答着,目光却瞟过餐桌上高脚杯内散发着酒香的液体,她决定待会儿一定要远离这杯酒,以免发生意外。
“这样啊,日照充足,而且正对着花墙,风景确实很好呢。”
何怀宁对她的眼光表示赞同。
在餐桌的一端坐下之后,何怀宁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两个人隔着鲜花、美食和烛火四目相对。
用餐的过程十分轻松愉快,何怀宁的社交技能哪怕是在文泉身上也是无往不利,哪怕是她经常对他的话保持沉默,他也依旧能自己一个人从容地继续往下说下去。
直到晚餐结束,何怀宁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枚戒指。
“结婚之前应该要有求婚,这是我为你准备的。”
何怀宁在文泉面前单膝跪下,仰视着她,双眼递上了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
戒指上面的钻石折射着蜡烛的火光,透明晶体也被火光的暖色所温暖,看上去不是一颗无机质硬度极高的石头,而是更加暖和……更加柔软的事物。
“你可以选择回答愿意,也可以选择回答不愿意。”
何怀宁继续说着,双眼直直地望向文泉。
文泉被何怀宁的说辞弄得愣了一下,然后沉默着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她在等何怀宁跟她讲解两个选项不同的下场——特别是选择“不愿意”的后果。
然而何怀宁并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他就那么蹲着,举着那枚戒指,安安静静地注视着文泉。
“我……选哪个都可以?”
又等了一会儿,文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面对何怀宁给出的选项,她的神色称得上难得的小心翼翼。
在她印象里,何怀宁从来都会遵守诺言。如果能从他嘴里得到承诺,说不定这真的是一个机会。
何怀宁露出温和的笑容:
“你的选择都是正确的。”
实话实说,这个场面很难让人不心动。
其实仔细回想起来,文泉觉得何怀宁这个人也算不上多么无恶不赦,甚至从第三方的角度而言,他几乎完美地满足了绝大多数人的择偶需求。
情绪稳定、温柔爱笑,排除掉脑回路不太正常的那一部分,何怀宁提供的情绪价值远超平均水平。而且他长相出色,头脑也灵活,家庭背景更是无可挑剔。特别是当他始终是众人焦点的同时,他的目光却只落在文泉一个人的身上。
他是一锅难以让人抗拒的温水。
如果不是文泉时刻提醒着自己,否则按照她一贯的忍耐和退让,她怀疑自己可能现在就会被何怀宁的求婚彻底软化了。
清醒一点儿,文泉。
她在心里提醒着自己。
何怀宁是个脑回路不正常的人,而你完全没有在他突发奇想的时候制住他的能力。
文泉看不透何怀宁。
至今为止,他们已经在一起四年多了,但她仍然不能肯定对方对她究竟是爱,还是出于新奇的兴致——毕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万一她这边答应了何怀宁,他转头就笑眯眯地把她往深渊里推,那她该怎么办?
就算这的确是爱,她也觉得何怀宁的爱……有些恐怖。他总是能踩着文泉忍耐地底线,然后更近一步蚕食她的正常生活,等她回过头来时,才能发现自己的习惯已经被何怀宁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要不然怎么她会在理智感到恐惧的同时,却又无比依恋与何怀宁的肢体接触呢?
如果真的永远跟他在一起,文泉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她确信,她一定会变成何怀宁喜欢的“样子”。
“不,我不愿意。”
深思熟虑之后,文泉给出了她的答案。
文泉低垂着头,俯视着何怀宁平静无比的笑容。
听到了她否定的回答,何怀宁的脸色依旧正常,看上去心情没有丝毫的不悦,似乎是坦然地接受了文泉的答案。
“我知道了。”
何怀宁合起戒指的盒子,璀璨的光彩消失在盒内。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身,走进厨房,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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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最后一道菜。
“我开始学做甜点了,按照你喜欢的口味做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何怀宁把浅绿色的抹茶蛋糕放在文泉面前,轻叹一声:
“可惜,看情况,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文泉看着面前的蛋糕。
尽管简洁,但是作为新手的成品而言,卖相还是很不错的。
她动了动唇,说不出话,只能拿起叉子,无比认真地吃完了面前的蛋糕。
入口的味道正契合她的喜好。
等他们分开一段时间,能换一种方式再次见面的话……
文泉一边吃着,一边默默心想着。
她说不定会愿意坐下来,再尝一下何怀宁的厨艺吧。
吃完之后放下叉子,正当文泉抬起头,打算问问何怀宁什么时候把她证件和毕业证书还给她时。忽然,文泉发现眼前跳动的火焰开始出现重影。
她出现了比醉酒更加严重的眩晕感,可她并没碰一滴酒。
文泉努力地睁开眼睑,看向餐桌另一端的人。
男人坐在餐桌对面,对于她的反应毫不诧异,唇边甚至还噙着一抹笑意。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文泉身边,身体挡住了桌上的烛光,修长的黑影将座椅上的她笼罩在原地,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她挥舞叉子的手臂最终无力地垂下。
然后,何怀宁把危险的叉子轻易取下,再次在她面前半蹲下,神情虔诚地捧起文泉的左手,为她带上镶嵌着钻石的戒指。
是钻戒,也是镣铐。
也许是为自己第一次的反悔感到懊悔,何怀宁第一次没有去看文泉那双恨不得杀死他的眼睛,只是低头吻了一下她因为失力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对不起,你的选择的确是正确的,是我的错。”
他以为自己有放手的勇气,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宽宏大量。
幸好,何怀宁还留了反悔的选项。
“你一直不碰桌子上的酒,是怕喝醉吗?但是除了酒以外,还有很多东西都能让人失去意识。”
手指替文泉擦去嘴角不小心沾到的抹茶粉,何怀宁把手指塞进了她的嘴巴里,已经接近半昏迷的文泉连咬断他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发出口齿不清的模糊声音。
见状,何怀宁笑意更深了,看上去心情相当愉快:
“我给蛋糕里加了些东西,正好抹茶有些苦味,完全可以掩盖掉其他味道,完全吃不出来,对不对?而且不用担心溶解问题,比放在酒里省事多了。”
在文泉完全昏过去之前,何怀宁扶住了她的头,动作轻柔地把她抱起,正要往楼梯上走的时候,他想起了什么,调转步伐换了个方向。
虽然文泉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但何怀宁还在自言自语着,声音很轻,像是怕把她吵醒一样:
“抱歉,不能让你住你喜欢的房间了。”
那个房间阳光太充足,窗外的风景也好,而且偶尔还能看见庭院里走过的人。
要是住在那里,心里就会总是存着逃跑的想法。
何怀宁的脑中浮现出一些想法,和一些他曾经听说过的经验。
虽然他没有实践过,但是不用着急,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一个一个地全部尝试一遍。
他抱着文泉,往地下室走去。
19. 第19章
60
文泉躺在柔软的床中央,双眼笔直地注视着角落亮着红光的监控摄像头,闪烁的灯光表明它正在运行中,将自己的一举一动忠实地转播给它身后的人观看。
虽然一想到这个事实就忍不住愤怒,但是考虑到这个是用来监视自己情况的摄像头,文泉还是控制住了把摄像头砸个稀巴烂的冲动。
她怕自己死在房间里没人看到。
盯着摄像头看了一会儿之后,文泉百无聊赖地扯了扯身上的被子,翻了个身,掀起被子盖住头,打算继续睡觉。
她太饿了。
被何怀宁关进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对方的身影。
从自己饥饿的程度和睡眠次数来判断,文泉觉得现在自己已经至少在这个密闭的房间内度过了一整天。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文泉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不适,只有轻微的饥饿感。
结合她在昏迷之前吃过晚餐和她的生物钟来推断,她应该是睡了一晚上,现在可能是早上八点到十一点左右。
果然变成这样子。
刚醒过来的文泉心想。
她早该想到,何怀宁给的问题就是一个陷阱。
蛋糕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出来,用来囚禁她的房间也不会马上就准备好,他一定早就在谋划着这一天了。
说不定哪怕她的答案是“我愿意”,何怀宁也会擅自将其解读为“我愿意接受你的一切行为”,然后他就可以开开心心地把自己关进来了。
天知道他的脑回路到底怎么一回事。
揣测何怀宁的想法没有意义,文泉当即就从床上坐起身,开始打量房间内的布局和自己的情况。
房间内中央有一张床和相应的床上用品,头顶米白色的圆灯是房间唯一的灯源——如果不算上监控摄像的灯的话。
除此之外,靠墙处有一张桌子和一个直饮水过滤机。饮水机完全嵌在墙体内,机体外壳一体化,找不到下手拆卸的方法。
看来没办法在饮水机上动手脚,让它漏电从而电死何怀宁。
文泉颇为可惜地把目光投向下一个地方。
房间的旁边有一个小卫生间,洗漱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浴缸。
看见这个浴缸,文泉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同样把卫生间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遍,她确认了两个事实。
第一,卫生间里也有摄像头。
第二,热水由外部热水器供给,不管是电还是燃气,她通通接触不到。
简直是充分过度的准备。
第一次探索无果,文泉决定还是从何怀宁本人下手最有突破的希望。于是,她离开卫生间,走回了房间内,在床上躺下,准备进入睡眠。
无非就是继续忍耐,她对自己的有信心。只要保持着体力和自我,坚持下去,总会有办法的。
至少她肯定,何怀宁想要的不是她的尸体。
61
……或许吧?
文泉躺在床上,快要被饿死的她开始怀疑何怀宁是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尸体了。
刚开始还为了睡觉来躲避饥饿感,到后面等她醒过来时,已经反应不过来之前自己到底是睡了过去还是昏了过去。
感受不到饥饿带来的胃痛,大脑混混沌沌,难以集中精力去思考,意识游离在清醒和昏睡的状态之间,难以分清梦境和现实。
在半梦半醒之间,文泉终于听到了犹如天籁般的声音。
“还有醒着吗?”
悄无声息地——也有可能是她的注意力过于溃散了,已经没有精力关注周围——何怀宁出现在文泉的床边。
他轻声地呼唤着文泉,见她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手臂之后再没有反应,他把文泉扶起来靠在床边上。
温热的液体从唇角流进口腔,舌尖尝到一点儿甜味,求生的本能让文泉把何怀宁喂过来的糖水喝得干干净净。
过了一会儿,喝完糖水的文泉终于有点儿力气睁开眼睛了。
“吃的呢?”她抬了一下眼皮,语气虚弱,“快点儿喂我……”
“坦诚是一件好事,我很开心,但是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
何怀宁把杯子放回不远处的桌子上后,才重新坐了回来。
他伸出双手揉捏着文泉的四肢,一开始文泉还很不耐烦地扭了几下表达自己的不满,后面发现发麻的双腿随着何怀宁的按摩逐渐变得舒适起来,她也不反抗了。
手脚是自己的,有利于自己的事情,她才不会傻得拒绝。
何怀宁安静地替她按摩着的时候,刚刚喝下去的糖水也逐渐被身体吸收,虽然身体还是没什么力气,但文泉觉得自己的大脑倒是清醒了不少。
文泉踹了一脚何怀宁:
“喝的呢?不能吃东西的话,再来杯葡萄糖。”
“喝的也不行喔。”
似乎是看出文泉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何怀宁停止了他的按摩,扶住半靠在床头的文泉,让她重新躺回床上。
正当文泉以为何怀宁是想继续饿着她时,突然,她感觉到自己本就无力的手腕被攥住了。
与此同时,刚才还在按摩的右手悄然探进文泉的衣摆,先是一路向上摸到胃的位置轻揉几下,之后才回到小腹附近,若有若无地在上面按压着。
何怀宁对着文泉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喝太多水的话,我怕你待会儿会吐出来。”
……
“不要哭呀,你才没喝下去多少水。”
文泉听到何怀宁似乎在笑,眼角的液体被手指温柔地抹去,但是传入耳中的声音却有种说不出的冷漠。许久没有活动,喘不上气的感觉让她不由得微微张开嘴巴,急促地把空气吸进肺部,补足几乎要因为刺激过度而缺氧的大脑。
已经紊乱的呼吸让口中的津液不小心蹿进气道里面,反而更让她更加呼吸不上来,呛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咳、咳咳!”
“不要急,慢慢来。”明明自己都没有放慢速度,但何怀宁的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先合上嘴巴,用嘴巴呼吸很容易呛到的。”
正在咳嗽的文泉听到何怀宁的声音就躁,根本不想搭理他,可他接下来的一句又让文泉不得不照着他说的话去做。
“要是闭不上的话,我就帮你了。”
一想到何怀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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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什么方式帮忙,文泉立刻闭上了嘴。
喝进去的那一点儿糖水带来的力气很快就被何怀宁折腾干净,甚至更加糟糕。
结束的时候,文泉背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浑身上下彻彻底底地一点儿体力都没有了。大脑又回到了之前那种半清醒半模糊的状态,她只能隐约记得何怀宁抱着她去清洗,换了一套衣物,又喂了她一些葡萄糖水,然后意识便再次陷入黑暗。
62
文泉终于弄清楚了何怀宁出现的规律。
她早该想到为什么房间里面只有水却没有食物——因为何怀宁刻意不让她摄取足够的食物。
饥饿是让人失去体力的最好办法,也是让人大脑变得迟钝最好办法。
何怀宁是想让文泉变得虚弱。
没有体力就难以反抗,思考速度也会随着身体一并变缓慢,这样子就可以最大限度的限制她的行为。
更加糟糕的是,身体的虚弱最终会反应到精神上面。
文泉觉得自己能忍耐封闭空间的压抑和只有自己的孤独,但是生理需求无法为她的意志所改变,她不可能不吃东西,而她进食完全被何怀宁所控制。
她怕自己有一天会跟巴普洛夫实验里的那只狗一样,听到何怀宁的声音就会联想到食物,然后忍不住分泌唾液。
或者是更加麻烦的情况。
她对何怀宁的愤怒和憎恨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滴地被他改造成对他的渴望和依赖。
但不管她怎么想,何怀宁还是按照他的频率出现。
不过,他不是每次都会先与她发生/关系。如果跳过那个步骤的话,他一般会先抱着没有力气洗澡的文泉去清洗身体,为她更换衣物,按摩四肢,然后亲手给她喂饭。
剩下的时间他们就聊天。
文泉不搭理他,何怀宁就给她念新闻。
他的声音很好听。虽然平时带着笑意说话时温柔清亮,但当他放慢语速,缓缓朗读的时候,音色又如同大提琴般的低沉醇厚。
现实的新闻离文泉的现状实在是太遥远,她现在被关在房间里哪也去不了,那些新闻没有半点意思,她听得只觉着无趣。
“好无聊,你不要念了行不行。”
“你想听点儿别的吗?”
看上去完全没有闭嘴的自觉,何怀宁放下手中的平板,笑意吟吟地看向文泉。
文泉面无表情地回答:
“天文新闻。”
“具体是哪一方面呢?我查一下。”
认认真真地对待文泉的要求,何怀宁马上打开了浏览器,准备搜索新闻。
“看看最近有没有陨石撞击地球,”文泉说,“我要世界毁灭。”
听到她的话,何怀宁举着平板的动作怔愣了片刻,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地眨了眨眼。
然后他很快地就笑了起来,哈哈大笑,甚至笑到眼角出现了泪花。
文泉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世界毁灭啊……直到世界末日的最后一秒,我们都还在一起。”
何怀宁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水,托腮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
“听起来还挺浪漫的。”
20. 第20章
63
文泉发现何怀宁的行为越来越过分了。
当然,也有可能他本性就是如此。只不过在此之前,他稍微收敛了一些自己的本性。而到了现在,没什么必要隐瞒的必要之后,何怀宁恶劣的内里也就显露了出来。
何怀宁喜欢看她被逼到极限的样子,也喜欢看她徒劳挣扎的模样,但他并不是出于虐待、泄愤或者折辱的想法而做这些事情的——他的行为克制而理智,从来不会真正的伤害到文泉的身体。
比起那些,他的行为更多的是接近于好奇和探索。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文泉的情况会比较轻松。
就是因为始终保留着理智,何怀宁做起来才更加游刃有余,并且难以敷衍。他的那份好奇心也让文泉受尽了苦头,他总能找出让她几乎要崩溃的地方。
文泉从来就不是一个硬骨头。
如果何怀宁只是发疯生气,她觉得自己可以倾情出演一出好戏,她都想好了该怎么演——
首先,她一定要痛哭流涕,最好边哭边亲吻何怀宁的面颊,足够投入的话还可以从额头一直吻到喉/结,用口齿含糊不清的语调不停地道歉和说“我错了”,来平息对方的愤怒。
然后就要进入肉/偿环节,她需要保持着一些害怕,给对方一点儿成就感,但又不能太过于抗拒,以免在拉扯的过程中激怒对方,不小心伤到自己的身体。要保持抗拒和服软的平衡,才能对方认为自己确实“害怕”了。
最后是漫长的演戏环节,这时候的模版无非就那么几个——因为害怕不敢再尝试跑路啦,或者是心如死灰觉得无所谓躺平啦,诸如此类的,然后成功欺骗对方,让对方以为自己真的彻底放弃跑路了。
最终就可以趁其不备,一举把对方杀/了!
跑路之前当然要永绝后患啦。
只可惜现代社会的刑侦技术太发达。
每每想到这里,文泉都觉得有些遗憾,杀/了人很容易被查出来,要是有了案底,她以后都不能考公了。尽管她暂时没有考公的想法,但她不能没有这个资格。
回到现实,以上的设想都只是文泉自娱自乐的空想,一点儿操作空间都没有。
因为何怀宁并不发疯,也不生气,他只会笑眯眯地让文泉说“我爱你”。
面对这么简单的要求,文泉当然照做。她不仅说,而且她还说好几遍,超额完成任务。
只不过是“我爱你”而已,要是能少受点儿罪,就算是淫/荡/下/流的污/言/秽/语,她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你说谎。”
何怀宁的动作是跟他温柔语调绝不相配的强硬动作,他把文泉的头按在自己的怀中,这样的姿势正方便了他的亲/吻。
直到文泉因为不适忍不住溢出呜咽声,他才会放轻动作,仿佛错处全在文泉身上,语气无辜极了:
“可是谁让我爱你呢,所以我原谅你。”
“滚!”
文泉当然不信他的话。
何怀宁又开始爽朗地笑起来,笑意浸透他暖棕色的双眼,他笔直地注视着文泉的面庞,愉悦地说道:
“看吧,我们果然很适合彼此。”
不管是他还是文泉,他们两个人都不相信对方口中的“我爱你”。
64
文泉搓了搓自己的发尾,在心里默默估算着自己已经被何怀宁关了多久了。
虽然饥一顿饱一顿,但是何怀宁一直注意着她的身体状况,倒是没让她营养不良,只是单纯的虚弱而已。之前跑路时候剪短的头发已经重新长长了一些,现在差不多到肩膀下方。
看起来时间应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左右了。
文泉大致推测出了时间。
同样的,何怀宁也注意到了她的头发。
“你的头发变长了。”
手持吹风筒帮文泉吹干头发,何怀宁把手指插进她的发根,动作轻柔地顺着头发一直摸到头发的末梢。
他弯下腰,扶住文泉的肩膀,问道:
“你想要剪头发吗?”
“谁剪?”
“当然是我来。”
文泉拒绝:
“那还是算了。”
要是能让她拿剪刀还可以考虑一下。
“不过头发长长了啊……”
离开之前,何怀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第二天早上——确切地来说是文泉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因为她所在的房间里没有时钟,无法准确判断是否已经到了第二天——何怀宁意外地再次出现在房间里,手上还端着餐盘,餐盘上是热气腾腾的早餐。
“早上好,文泉。”
“我记得我睡前刚吃过饭。”
刚醒过来的文泉从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站在那儿的何怀宁。
事出反常必有妖,何怀宁的给予肯定伴随着索求,文泉在想对方是不是又想……进行一些晨间活动了。
何怀宁微笑着把餐盘放在桌子上,布置好餐具,对文泉比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昨天那是晚餐,现在是早餐,现代人的进食规律一般都是一日三餐,你忘了吗?”
见到食物就摆在面前,再加上何怀宁看上去暂时也没有别的企图,文泉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在桌子旁边,坐下拿起餐具。
反正吃了也不会比不吃更糟糕,不如就先吃着,何怀宁总不可能给她下毒吧。
文泉这么想着,开始动作生疏地吃早餐。
她太久没有自己吃东西,几乎都是何怀宁亲自动手来喂她,此时就像是几乎忘记怎么拿笔的大学生,连普普通通的勺子用着都有些笨拙。
于是,理所当然的,她吃饭的速度比何怀宁慢了许多,但是对方没有催促她。何怀宁吃完之后只是安安静静地面带微笑看着文泉吃东西,似乎这是十分有趣的事情。
尽管因为长时间进食不足导致的食量减小,文泉很快就感到了饱腹感,但是她没有停下来,而是吃到有些撑了才停下来。
之前被何怀宁饿小的食量得吃回来。
“吃饱了吗?多吃一些才好,中午你想吃什么菜吗?”
何怀宁格外异常地询问起文泉的想吃什么,他边笑边伸出手揉了揉文泉的脸。
这份异常不由得让文泉再次提起了警惕。
她终于问了出来——反正问了也不会怎么样。
“你又想干什么?”
“听说过‘21天效应吗’?”
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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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宁答非所问,不过文泉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她看着餐盘里的食物,打算趁着何怀宁废话的时候再多吃一点儿。
“在许多情况下,21天的重复足以养成一个习惯,所以我就稍微试了一下,没想到结果完全不行,看来做事情总是不会一帆风顺——特别是当这件事与你有关的时候,文泉。”
揉着文泉面庞的手指顺势滑到她的耳边,帮她把落到耳前的碎发别到耳朵后面,何怀宁的语气中满含笑意:
“总不能一直饿着你吧,要不然你的体力太糟糕就不好了。”
虽然把文泉逼到极致、听着她在崩溃的情况下露出失神而脆弱的表情确实能让何怀宁感到愉悦,就像是小心细致地剥开一只蚌,让她只能无力抵抗地向他露出柔软的、只有他能看见的内里,然后挖出藏在里面的“珍珠。”
但是要是愉悦的时间太短暂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一个办法行不通,就换一个办法。
何怀宁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用饥饿和密闭空间的方式驯服文泉行不通,那就换一个。在此之前,需要解决的就是她那过于旺盛的精力的问题,趁着她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
吃完早餐,何怀宁站起身,向文泉说到:
“手。”
文泉看了他一眼,伸出了右手。
何怀宁浅笑着摇摇头:“是双手。”
文泉按照他说的把两只手递到他面前。
果不其然,何怀宁把她的双手绑了起来。但是出人意料的,他并没有进行下一步行动,竟然是带着她离开了房间。
难道是放风时间?
这么一想,文泉觉得自己还挺惨的,坐牢有狱友可以聊天,还有放风时间,她却只能对着何怀宁这个神经病。
何怀宁带着她去了楼上的一个房间。
曾经也能在京大摸爬滚打四年混到毕业证,文泉的记忆力一向不差,她瞬间想起来这就是之前她随口说的“喜欢的房间”。
可惜,现在这个房间变成了她不喜欢的模样。
窗边的花墙依旧繁茂,阳光穿过窗口投到室内的地板上,将隐藏在房间家具角落的镣铐照得一清二楚。
“喜欢吗?”
不等文泉回答,何怀宁笑着把她拖进房间内,铺满地毯的地面足够柔软,他不用担心会让文泉受伤,然后平静而坚定地把她的双手双脚都锁在了早已准备好的绳索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何怀宁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撩开刚才因为挣扎而挡住文泉眼睛的碎发,他与那双眼睛直直地对视着,毫不受她眼中的怒意影响,反而是弯起了嘴角:
“换个习惯养成,你说怎么样?”
文泉目视着何怀宁的背影消失在房间外,房门传来落锁的声音。
她试了试限制她行动的绳索。
足够柔软的绳索,不会伤到她的皮肤,也能保证她在房间可以自由活动。
但也同样同样坚韧。
至少当她把绳子交叠在一起不断摩擦的时候,半天下来,除了攥着绳子的手心被磨破皮以外,绳子依旧完好无损。
……也不全是坏处。
看着手中坚韧的绳索,文泉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21. 第21章
65
虽说换了个房间对于文泉的困境而言没有多大帮助,但是在现在的房间里,文泉还是有了一些新的发现。
比如说别墅里面并不只她和何怀宁两个人。
先前她在地下室的时候,何怀宁故意饿着她,两三天送一次饭的频率并不高,所以才可以全权由他来包揽。但是现在她一日三餐都需要吃饭了,何怀宁肯定就难以做到餐餐都出现。
“午饭会有人做好送过来,从那个地方,”何怀宁临走之前指给文泉看,“吃完之后你把餐盒放在那里就行,会有人来收拾的。”
新房间内依旧没有时钟,不过房间内有了窗户,能见到直接外面倒是帮了文泉不少忙。
她看了一眼窗外,从藏在植被底下短小的影子来判断,时间应该是接近中午了。
轻手轻脚的脚步声从门外由远及近,门上刚好仅容餐盒传递的小窗口被打开,一双手从门外伸到室内,送餐人动作迅速地把餐盒递进房间内后,马上又把小窗口关上锁好。
看样子是被叮嘱过不能跟文泉有任何交流。
坐在床上旁观完送餐的过程,文泉拖着绳索走到门边,打开了餐盒,看到了饭菜和餐具。
文泉拿起了木质筷子比划了一下,遗憾地把它放下。
以她目前的手劲,想要一击就把筷子插进太阳穴或者是脖子的话,难度还是太大了。
所以她只能拿着筷子吃饭。
饭菜一如既往合她的胃口,只不过在嚼了几口之后,文泉挑了挑眉。
不是何怀宁做的。
舌尖品尝到饭菜的味道之后,她的脑中第一时间划过这个想法。然而很快,在意识到自己居然连饭菜是不是何怀宁亲手做的都能尝出来之后,文泉差点儿对自己的味蕾都感到倒胃口。
真是阴魂不散。
文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口才继续吃饭。
不过,看起来何怀宁中午真的不在。
文泉心中产生了另一个困惑。
他给自己换房间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对比起来的话,她现在的条件比之前好了不少。能见到阳光和外面的风景,一日三餐也能按时吃饭,绳索虽然不利于她的行动,但是并不能对她产生心理上的压力。
她不相信何怀宁放弃了想要彻底驯服她的想法,那么,答案只剩下了一个。
何怀宁一定准备着别的手段。
没过多久,文泉就知道何怀宁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66
何怀宁肉眼可见地变忙了,文泉说不准他到底在忙些什么,也许可能是开始接手处理何家的事务,也许可能是实习去了,也许是被研究生导师提前喊去拉磨了。
谁知道他呢,反正他做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就算是哪天有人找上门来,说何怀宁是潜入地球的外星人间谍,文泉觉得自己说不定也会相信。
偶尔早上很早出门的时候,何怀宁会准备好早餐,托人定时送来之后就离开,但是他几乎从来不会缺席晚餐,总是会跟文泉一起吃晚餐。
房间里的桌子比地下室的大得多,相应的桌面上也多了更多摆放菜品的位置。
晚餐时间,坐在餐桌另一边的何怀宁给文泉碗里夹了些菜。
何怀宁问:
“中午的饭菜味道怎么样?”
“味道?”
文泉想了想,没懂何怀宁的意思,所以就随口评价了一句:
“你请的厨师还行吧。”
“厨师?”
这下子轮到何怀宁没懂文泉的意思了,但他只是稍微困惑了片刻,很快,意识到什么的他绽开了一个灿烂到让文泉感到恶心的笑容。
“你居然吃得出来中午的饭菜不是我做的。”
何怀宁微微低下头,垂眸看着摆放在两人面前的餐盘,眼睛里是看不清的笑意,呢喃的话语轻声到让人几乎难以听清:
“你可真是残忍啊……”
搞得他可能不存在的良心都有些受煎熬了。
何怀宁心想。
“什么?”
文泉没听清他在嘀嘀咕咕什么。
“没什么。”何怀宁笑着摇摇头,“我只是想说,我太感动了。”
夜晚,两人难得地再次共眠在同一张床上。
文泉意外地发现自己有些失眠了。
这倒不是因为不习惯跟何怀宁同床共枕。实际上,早在当初高考刚结束的那个暑假,他们就已经躺在过同一张床上睡觉了——就是从文泉用力过猛把自己左手臂扯脱臼的开始。
当时文泉还以为对方图谋不轨,十分强烈地表示反对。当然,反对没有起任何作用,何怀宁留在了文泉的房间,跟她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但他确实也没有对文泉做什么,正如他承诺过两人不会发生婚前/性/行为。
甚至为了不伤到文泉脱臼的手臂,何怀宁做过亲密的举动也只不过是握住文泉完好的那只手入睡。
后面这就成了何怀宁又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以至于两人在酒店度过的第一晚,结束第一次之后,筋疲力竭的文泉对于被何怀宁拥抱着入睡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别扭感。
一想到这里,失眠的文泉突然发现了导致自己睡不着的细微异样。
大脑里因为失眠而产生的躁动情绪顺着她的脊柱一直往下,如同有人用手指指甲顺着她的脖颈后面一路往下滑到她的下腹,在皮肤上带起了一阵轻微的鸡皮疙瘩,让文泉感到体内渐渐窜起一股古怪的热意。
这是……
文泉对自己的反应感到诧异。
她倒是没有对自己的生理需求感到羞耻,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她的身体真的这么……食髓知味?
一想到对象居然是何怀宁,文泉觉得自己有点儿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然而鬼使神差的,她忍不住转了个身,把脸朝向已经陷入沉睡的何怀宁。
已经从少年蜕变为青年,何怀宁的面部线条明显比高中的时候更加明朗清晰,鼻梁高且直,闭上眼睛,看不见那双好看的圆眼之后,反而更让人注意到他纤长浓密的眼睫毛。
文泉觉得身体里那股燥意更加旺盛了。
就在她打算从大脑深处里面挖出高数让自己冷静一下的时候,何怀宁忽然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吗,睡不着吗?”
睫毛下深邃明亮的双眼向文泉投来柔和的关切目光,被子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温暖干燥的手在被窝里握住了文泉的手。
何怀宁靠近了她,说话的吐息落在她的耳畔。
“需要我陪你聊会儿天吗?”
“我需要你转过身去。”
不说话还好,何怀宁一开口,文泉顿时觉得自己尾椎骨那处仿佛被羽毛挠了一下,痒得她不由自主地双腿来回蹭了蹭,表情上却要竭力保持着自己面色如常:
“看着你的脸,我容易做噩梦。”
何怀宁沉默了片刻,随后轻叹一声: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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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能帮到你。”
他松开手,安静地翻了个身,留给文泉看不见脸的后背。
文泉深呼吸一口气,看着何怀宁毫无防备的背影,那股燥意忽然莫名其妙地涌上头脑,熏得她头昏眼花。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搭上了何怀宁的脖颈。
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
理智仿佛在这一刻蒸腾,先前思考的计划被她抛到了脑后,一想象到何怀宁可以死在她的手下,文泉感觉到的不是复仇成功的喜悦,反而是一种无关任何其他事情的、单纯的满足感和兴奋感。
“扼/死我之前,我还有很长的挣扎时间。”
另一只手搭上了文泉的手,手指与她五指交缠。
何怀宁轻柔的声音像是一桶冷水,瞬间浇灭了文泉的妄想。
“成功率几乎为零噢。”
文泉挣脱开他的手,收回了手掌。
睡觉,别想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然而这样的情况在后面几天并没有好转,反倒是愈演愈烈。
那天晚上压制燥意的方法只有那一次起了作用,到后面不论她用什么方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都没办法忽视掉那股感觉。
连续几天夜晚的睡眠不好很快让文泉显露出疲态。
她竟然意外开始怀念之前的生活。之前在地下室的时候,虽然食欲始终无法被满足,但是疲惫仅仅只是让她犯困犯迷糊,只要睡着过去,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熬。
现在食欲被满足,反倒助长了她的性/欲格外高涨,而何怀宁不知怎么地又开始玩起纯情,每夜仅仅只是跟她盖着被子睡觉,甚至白天的时候时不时给她送来各种东西——各式各样的书籍,能联网的电脑,打游戏用的电子游戏机,还有用于健身游戏的配件。
可是这些都无法分散她的一丁点儿注意力。
文泉简直被气得头昏眼花,她既气自己居然对此怀有期待,又气对方居然转变性子修身养性了,但不论怎么说,让她表露出来对何怀宁的渴望是绝对不可能的。
直到某天睡前,何怀宁帮她把半干的头发吹干,手指看似无意间触碰过文泉的脖颈时,文泉终于忍到了极限。
再也支撑不住的身体瞬间倒下,柔软的床铺这时候仿佛成为某种另类的折磨,颤抖时轻蹭在文泉面庞上的被褥像是羽毛一般,反倒加剧了从骨头缝中渗出的痒意。
“你的忍耐力真的很厉害,没想到居然可以忍到现在。”
见到这一幕,何怀宁没有半分意外——应该说,是早有预料。
收起吹风筒,不紧不慢地把东西收拾好之后,他才重新站回到床边。
他笑了一下,居高临下俯视着蜷缩在被窝中的文泉,轻柔的语气循循善诱着:
“说出来吧,文泉……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文泉没有开口,她把头埋得更深,把面色潮红的脸庞藏进被子里。
用来限制她的从来就不是手脚上的绳索,那只是吸引她注意力的幌子,何怀宁的真正目的就是让她产生自我怀疑,最后让她误以为自己真的对何怀宁有所渴求。
问题大概率就出在午餐,因为只有午餐是文泉自己一个人吃的。而那天何怀宁提起的关于午餐的问题显然与厨师无关,他想问的不是饭菜的味道,而是……饭菜之外的味道。
文泉低低地笑出了声。
果然,跟她推测的一模一样。
22. 第22章
67
场面就这么陷入了胶着。
见文泉不吭声,何怀宁在床上坐了下来。
他坐到文泉的身旁,把她颤抖着的身体从被子中抱出来,让她的头枕在他的双腿上,动作轻柔地帮她拨开因为汗水而粘到脖颈上的短发,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身体,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
“好难受,是不是感觉像是发高烧一样?”
何怀宁的声音轻得像是哄孩子入睡的安眠曲,却撩得文泉心里的那一撮火苗烧得更旺了。
他应该是低下了头——文泉感觉到他的头发蹭到了她的脸上,嗓音也离得更近了一些,吐息间的热气呼在耳边,仿佛沙漠中旅人透过望远镜看到的绿洲,只能看不能解渴。
她难受地想要翻身推开何怀宁,却被对方的手掌固定在了怀中。
“看起来应该是比发烧还要难受一些,我记得之前你发烧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
文泉的狼狈衬得何怀宁更加从容不迫,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固定住文泉身体的手掌顺着她的小臂一直移到手掌,越过她手腕上的镣铐,扣住了她的五指。
“我还记得那一次你发高烧的样子呢。当时正巧是期末,明明我都跟你说了不用担心期末考试的问题,结果你烧得头晕眼花还要去考,一下考场差点儿昏了过去,把我吓得够呛。”
虽然控制着大脑不让自己去听何怀宁的话,可是文泉的思绪仍旧被那熟悉过头的嗓音勾起了回忆。
当时她发烧降温降不下去,何怀宁一整晚都守在她的床边,用毛巾帮她擦拭着身体,直到她有退烧的迹象之后,才在她的身旁睡下。
回忆一从脑海里涌出来,文泉顿时觉得似乎皮肤上真的有毛巾擦过,带走她身上的热意,可是一仔细去感受,发现只是幻觉的反噬让人更加无从适应。
“说吧,没事,开口说吧,文泉。”
蛊惑人心的话语还在絮说着。
“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何怀宁有一句话没说错。
文泉的忍耐力远比他想象得更加厉害。
即便是意识已经出现模糊,嘴里漏出呢喃不清的话语,她也始终没有给何怀宁任何回应。
“你要是不说出来的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何怀宁轻轻地发出叹息,停止了安抚的动作,一根一根地掰开文泉无意识中已经扣紧他右手的手指,把她重新放回了床铺中。
仿佛他是一位格外体贴的绅士,如无开口,绝不逾越。
帮文泉掩好被角,何怀宁坐在床边拿起了一本书,安安静静地在一旁阅读起来,摆足了袖手旁观的架势。
在书籍翻页的沙沙声中,终于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何怀宁……”
文泉气若游丝地喊道。
“怎么了?”
“何、何怀宁……”
“我在这里。”
“滚过来,”文泉捶了一下床,绳索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哗啦一声,“让……让我爽一下。”
房间内安静了一会儿,打破安静的是书籍被放在桌上的声音。
脚步声靠近了文泉,她的身上俯下一片阴影。
“如果是请求的话,你应该更礼貌一些,比如说‘请’或者是‘求你’之类的。”
文泉又默不作声了。
似乎是看她真的难受,最终何怀宁还是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嘴唇轻轻吻过发烫的额头,语气无奈:
“这次就先原谅你,下不为例。”
68
一切似乎按照着何怀宁的预想顺利进行。
尽管文泉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是面对送来的食物,她没有拒绝的权力,只能全部吃下。
唯一发生的小插曲,是文泉成功地逃出过一次房间。
或许是因为每日循规蹈矩的送餐,又或者是因为偶尔通过窗口瞥见房间内女孩白净柔软的面庞,放松警惕的送餐人终于被文泉抓住了疏漏。
邻近午餐时间,文泉蹲在门边,像是猫蹲在老鼠洞前。
猫在等待它的猎物,她也在等待她的午餐。
时间到了。
文泉收回看向窗外影子的视线,双眼盯紧了门上的小窗口。
她听见了钥匙串的声音。
咔哒——
窗口打开了,食盒随着双手一起伸进房间内。
就是现在。
文泉一手掐住那人的右手虎口,另一只手自下往上猛得一撞,空气中响起磕在窗口上框手臂骨折的咔嚓一声。
食盒被撞掉在地上,里面的食物哗啦啦地掉出来,撒了满地汤汁。
“啊啊啊啊——!”
门外传来一声惨叫,已经骨折的手臂瞬间剧烈挣扎起来,手臂的主人想要从窗口中把手臂缩回去。然而文泉一个转身背靠住门板,双手拽住那只手臂往身前一扯,死死地扣住了门外人的手臂,靠着借力和先发制人占据了优势。
果然要好好吃饭才有力气。
文泉觉得自己没白吃饭。
她的动作显然激怒了对方,文泉感觉到自己身后的门板被捶得咚咚响,痛苦嘶哑的惨叫声透过一层门板传到房间内。她还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看来是其他佣人也聚了过来。
挺好的,人都来了,省事了。
这么想着,文泉冲门外喊道:
“把钥匙从窗口里扔进来,门钥匙,还有镣铐的钥匙。”
其实她不知道这些佣人有没有钥匙。
但是试试总比啥也不做要好,而且游戏她也打腻了,总该找点儿别的事做。
“没事的,钥匙给她。”
隔着门板,文泉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但并不真切,隔着手机传来。
看来是有人打电话请示何怀宁了。
“还有真有钥匙啊。”
文泉小声嘀咕了一句,看见钥匙被抛进来后松开了手,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惊叹和抽气声,还有“快送去医院”的呼喊声。
她捡起钥匙,飞速打开了四肢的镣铐,回头看了一眼门边。
送餐的小窗口外仍旧有人影,但是没有人凑上观察状况,不知道是收到了原地待命的指令,还是因为之前她的暴起而不敢靠近。
文泉原地蹦了几下,活动了一下四肢,凑到窗边。
小三层别墅,下方有往外延伸的挑阳台,不算太难。
她撑住窗台,看准了落脚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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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而下,跳到了二楼的阳台,然后再次用相同的方法跳到了一楼。
草地扎在光脚上有点儿刺痛,不如地毯舒适,但让文泉很开心。
她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下,然后按照记忆里的位置往厨房跑去。
房间门口几乎聚了大多数人,这反倒方便了文泉的行动,当她从院子里一路跑到厨房后门时都畅通无阻。
打开厨房门,她终于见到了她想见的人。
“您就是厨师吧,我一直想见您呢。”
文泉扬起笑容。
可惜厨师一看到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厨房,动作麻利地简直配不上他那个体型。
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文泉只能耸耸肩,转而在厨房里找起刀具。
何怀宁的速度远比她想象得要快得多。
当她被摁在厨房橱柜上时,仍然双手空空一无所获文泉忍不住发问:
“整个厨房就没有一把刀具的吗?”
“因为我吩咐过厨房平时要收拾好一切尖锐物品,”有备而来的何怀宁再次束住文泉的双手双脚,他微微一笑,“以防万一。”
手脚被捆住无法自己直起身体,上半身仰躺在橱柜上的文泉像一条砧板上的鱼跳了一下,她看向面色平静的何怀宁,出声问道:
“你生气了吗?”
有吗?
听到文泉的提问,何怀宁想了想,他感觉自己应该算不上生气。
只是有点儿苦恼而已——准确地来说,有关文泉的事情,他总是很苦恼。
刚开始的时候,何怀宁既想要文泉和他在一起,也想要文泉爱他,但是文泉说她不爱他。
没办法,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两个人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可是一旦他真的把人绑在身边之后,他的欲望便膨胀起来。
他还是想让文泉爱上他,他希望他们两人可以相爱,因为只有相爱的伴侣才能获得幸福。
所以他决定从向文泉表示爱意开始,爱情总要有一方为起点进行付出才能开始。然而,不论他怎么说“我爱你”,文泉始终认为这是一个谎言。
确保文泉无法挣脱开绳子之后,何怀宁转身从橱柜里掏出一罐调味品外观的玻璃瓶,动作熟稔地倒了一杯水,冲调好之后掐住文泉的下巴就给她灌了进去。
做完这些,何怀宁才停下动作,回答道:
“没有,我没有生气。”
文泉盯着他的眼睛,得出了她的结论:
“看来你生气了。”
她咂咂嘴。
不用多想也知道何怀宁给她喝的是什么。
原来那个东西直接吃是这个味道。
两人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在沉默的这十多分钟期间没有说话也没有沟通,然后在文泉的面颊泛起红晕、难耐地扭动起身体的时候,又不约而同地向彼此靠近。
……
“骗子,你这就是在生气。”
文泉精疲力尽,下巴搭在何怀宁的肩膀上,闭上眼睛睡过去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再一次被称为骗子的何怀宁感到了不解。
为什么文泉总是认为他在说谎呢?
他实在是不理解文泉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