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一起看雪吧》
1. 不在意
《今年一起看雪吧》
文/俞汀
晋江文学城首发
2024.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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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京珩。
——江意挽
/
决心疏远哥哥,是江意挽在昨晚听到郑伯父提出两家联姻后产生的念头。
从十三岁到二十岁,她来到陈家已经有七年,喊了陈京珩七年哥哥,也跟着他喊了陈邵和江明琼七年爸妈。
意挽其实从来都不敢去想以后,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地幻想可以跟哥哥这样一辈子生活下去。
只是如今,本就不堪一击的念想终于被现实毫不留情地戳成了泡影。
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决定,一个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
她应该趁哥哥还未察觉,趁所有人都不曾发现,趁一切没有变得更糟之前,识趣地结束这段畸形的暗恋。
是的,畸形。
其实意挽也不愿意这样去定义自己的感情,可她也知道这的确不对,不对到,她连叫哥哥的名字都不敢,只敢把他的名字写进日记。
做出决定很简单,可免不了难过。
意挽练了一整夜琴,凌晨才窝在琴旁的草莓熊沙发上囫囵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里也全都是哥哥。
醒来,她抱膝坐在沙发上,几乎都讨厌透了自己。
哥哥对她那么好,爸妈也对她那么好,她喜欢谁都可以,可为什么偏偏是哥哥呢。
一道惊雷后,雨声响起。
记不清是今年淮京落的第几场雨,但这次是少有的急促和深重。
意挽回神,抬眸看了眼挂钟,差不多到早餐时间了。
她从沙发上起身,叠好毛毯,拿起手机,走到琴房门边,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直到纤细的手指搭上冰凉的门把手,意挽动作才顿了下。
这间琴房是在她十四岁那年,陈邵和江明琼挑了三楼一间最大的客房特意给她改的,为的就是方便她练琴。
但家里人都不许她熬夜练琴,特别是哥哥。
哥哥如果在家的话,自然会自己来监督她,要是不在家,则会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叮嘱家里阿姨来帮忙监督。但由于陈家喜静,阿姨们向来只在固定时间才来家里工作,所以她钻了空子在琴房待了一夜。
意挽把耳朵贴到门上,去听门外的动静。
很久没干这种偷偷练琴的事儿了,趴在门边,意挽才傻乎乎地想起来,琴房的门做了高级隔音处理。
听也听不出什么。
她叹口气,小心翼翼地拧下门把,探出头看了眼,好在走廊空无一人,阿姨还没来家里打扫卫生。
意挽松口气,轻轻带上门,下楼回到卧室。
洗漱时,瞥见镜子里眼底的两团乌黑,她用指腹抹了几层厚厚的遮瑕在上面。
勉强遮掉黑眼圈,她收拾好下楼去吃早餐。
六点半整。
一家人用餐时,意挽收到哥哥发来的消息。
哥哥:【今天淮京有雨,别忘记带伞。】
后面又补了句:【这次要是再淋雨感冒,我就直接带你去医院挂吊瓶。】
她自小体质就弱,感冒一般就会发高烧,但对打针有生理性抵触,见到针头就发抖。
上次不小心淋雨发烧后,她软磨硬泡,又撒娇又扮可怜,哥哥才没有带她挂水,边嘴上嫌她麻烦,边寸步不离地守了她一整天。
手机就放在餐桌边。
消息在顶端弹出时,忙着帮挽挽在吐司上抹花生酱和牛油果泥的江明琼瞥见熟悉的头像以及最后那句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怎么这么混,这么大了还没个哥哥的样子,一天到晚净会欺负妹妹。挽挽,他再欺负你,你就跟爸妈说,看我们不打断他的腿。”
陈邵只有在面对妻女时才会带几分笑意,跟着江明琼附和。
“爸妈,哥哥就是嘴上说说而已,”意挽下意识脱口而出,“除非严重到非去不可,他都不会真的带我去挂水的。”
说完后,她自己都愣了下。
可能是七年间几乎可以算作日日夜夜的相处,给了她这种熟悉对方甚至胜过熟悉自己的底气。
“你这孩子总是向着你哥哥,也罢,前些年我跟你爸不常在家,也算是多亏了那小子。”江明琼把吐司递给她。
意挽接过来,慢吞吞咬着吐司,认同地笑笑。
陈邵和江明琼平日都忙,从她十三岁来到陈家便是如此。
这次他们回淮京待了三天已实属不易,原本是今天凌晨飞国外的航班,但两人临时决定想陪她吃个早餐,商量之后就改签了航班。
一起用完早餐,送陈邵和江明琼出门后,意挽回到卧室。
在床边坐下,她抱着草莓熊,点进聊天页面,回复哥哥今早发来的消息:【知道了知道了,省得你要抽时间照顾我,还嫌弃我麻烦。】
按下发送键前,意挽手指一顿。
换作以前,她也很少会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但现在无论怎么看,语气都太过亲昵了。
绿色的光标安静地在聊天框里闪烁。
意挽蜷了下拇指,还是尽数把那行字删掉。
再重新打字:【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以后这些事情会自己记好,不用你再特意提醒我了。】
末了,又玩笑地补充:【下次我要是再发烧的话,就去医院挂水,就当是去打怪升级了。】
正要息屏,手机顶部跳出来条消息提醒。
哥哥:【?】
接着是一条视频通话的邀请。
意挽那双秀气的眉拧起。
她以为哥哥是定时发送的消息。
因为她睡眠浅,一有动静就会醒,这几年,只要是他出差,或者是自己出国参加比赛,但凡两人之间有时差,哥哥都会把消息定时到她醒的时间再发送。
洛杉矶那边是凌晨四点,他是一直忙到现在吗?
立刻点了接通,不过转成了语音。
意挽着急:“哥哥,你怎么忙到现在还没睡?你上个月刚做过阑尾炎手术,再怎么样也不能熬一宿的......”
陈京珩合了笔记本,摘掉鼻梁上架着的银边细框眼镜,专心去听她讲话。
“临时有工作要处理,别怕,哥哥没事,”他先是安抚,然后淡声笑了下,“怎么说熬夜练琴的人也不能管熬夜工作的人吧?”
意挽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毯上草莓熊的脚丫,语气闷闷的:“我才没有熬夜练琴。”
“你哪次不高兴的时候没熬夜练琴?”陈京珩语气笃定。
江意挽垂着眼,低声答:“哥,我没有不高兴。”
怕他不信,她接着说:“哥,真的没事,我先挂了,你快忙吧,忙完一定早点睡。”
陈家这块蛋糕太大,旁系也多,她虽然不懂生意上的事,也知道哥哥这两年一直在风口浪尖上。
“没有不高兴?”男人一向闲散的声线,带了点在她面前少有的冷倦,“那怎么突然想一个人逞强去医院?要跟哥哥断绝关系?”
天知道他熬了一夜后,看到她那条语气疏离的消息是什么心情。
意挽愣了下。她哪里有这个意思。
顿了两秒,意挽赌气般开口:“哥,反正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在洛杉矶本来就很忙,可以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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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我的,带伞这种事,我自己会记得。”
陈京珩:“再忙也不能把妹妹扔到一边不管,再说,我不管谁管?总不能再让你一个人躲藏酒室里哭鼻子。”
陈京珩说的是意挽的十三岁生日那天。
那时,意挽刚来陈家不到三个月,她从小人就生性慢热,加之相处时间不长,她跟家里的阿姨们都客气生疏。
而那几天陈邵和江明琼夫妻俩在外地出差,陈京珩也凑巧出国参加竞赛。
生日那天,意挽比平日还要安静很多,她想爸爸妈妈了。
明明去年的生日,爸爸妈妈还在抱着她说着“祝宝贝女儿阿挽生日快乐”。
江明琼出差前不放心,特意让阿姨住在陈家,留下来照顾意挽。
而意挽虽然因为心理刺激失语,但哭的时候依然会有声音。怕被阿姨听见,她一个人抱着张全家福跑到别墅地下的一间藏酒室偷偷掉眼泪。
不知道哭了多久,脚边的手机响起。
意挽抽噎着拿起来,见是哥哥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
与此同时。
电话另一边,竞赛刚刚结束,一行人在庆祝。
手机画面跳转出来,陈京珩才发现自己按错了。
旁边刘文昱凑过来:“我没看错吧,你在跟女生打视频?你小子不会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了吧。”
陈京珩下意识翻过手机压在掌心,毫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谈个鬼的恋爱,改天去医院治治眼睛,那是我妹妹。”
“嘶,你谋害亲兄弟啊,”,刘文昱痛呼一声,然后反应过来,“sorry,忘了你有个妹妹了。”
陈京珩没说话。
何止刘文昱,连他自己也没习惯江意挽的存在。
包厢太乱,陈京珩想找个僻静的角落。
刘文昱见他起身,随口问:“怎么这个点打电话?妹妹怎么了?”
少年拎着外套,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谁是你妹妹?以后别乱喊。”
?
???
刘文昱目瞪口呆:“不是,叫声妹妹怎么了?我本来就比人家大啊,而且……”
他话还没说完,一贯没什么耐心的少年不欲理他,
早就走远了。
在角落坐下后,陈京珩垂眼看向手机。
镜头里,小姑娘抱膝圈成一团,整个人小小的,眼眶和鼻尖通红,像是只被欺负惨了的小兔子。
少年原本没骨头似的窝在卡座里,看清她的模样,瞬间坐直,皱眉问:“谁欺负你了?”
意挽举着手机,乖巧地摇了摇头,将视频小窗,退回聊天框给他打字:——没有人欺负我,哥哥,你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陈京珩扫了眼弹出的消息,耐下性子解释:“没什么事,今天家里的阿姨是新来的,没存你联系方式,她起夜看见你没在卧室,又找不到你,爸妈忙得脚不沾地,手机跟摆设一样,她就打给我了。”
想问她怎么哭成那样,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换了个委婉的问法:“怎么一个人跑藏酒室去了?”
意挽没回答。
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说,陈家把她从舅舅家接过来已是不易,她不能自私地贪求更多。
陈京珩等了有十几秒,镜头那边的小姑娘一直没反应。
他敛眸掩饰尴尬,又不太自然地轻咳了声:“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本来也不是很在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过来的刘文昱小声吐槽了句:“不在意你还问?”
陈京珩自然是没听见,他盯着手机,见江意挽一副为难的样子,刚想喊她挂断电话回卧室睡觉,就见小姑娘又抬起手去打字。
2. 琥珀色
阿挽,别同任何人求和,哥哥也不可以,哥哥更不可以。
——陈京珩
/
意挽其实不是会主动跟人倾诉的性格,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陈京珩说这些。
她只是莫名地忽然觉得很委屈,想跟人说点什么。
哪怕是跟眼前这个没说过几句话的哥哥。
她写得有点乱七八糟:
——我记得以前在江城的时候,每到今天,爸爸妈妈总是会在我醒来的第一秒就跑进我房间里,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醒的,可能是心灵感应吧,反正我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他们,然后他们就会抱住我,跟我说生日快乐。我们会一起出去买生日蛋糕,但是我不喜欢在外面过生日,我喜欢回家,爸爸妈妈就会带我回家,林叔叔开车,爸爸在副驾驶上抱着我的生日蛋糕,妈妈跟我坐在车后排,我就在妈妈的胳膊上假装弹琴。那是我觉得一年里最幸福的时候。
她其实也不是想说生日,总归不太敢直白说想念。
明明才过了不到一年,那些跟爸爸妈妈在一起的画面却久远得像上个世纪发生的事。
打字打了很久,那边都没声音了。
意挽以为哥哥挂断了,从键盘上移开眼,再去看小窗画面,才发现哥哥就在镜头那边静静地看着她。
少年骨相优越,眼睛是浅浅的琥珀色,天生透着疏离感,身上的黑色卫衣衬得他更为冷淡,整个人随性又散漫。
意挽一直知道哥哥很好看,从第一次在陈家见到他就知道,而且他是那种能统一不同的审美观的好看,饶是在这种死亡角度之下,也挑不出一点缺点。
陈京珩迅速扫了眼她发来的小作文一样的消息。
他的确不知道她生日这回事,想来陈邵跟江明琼也忙忘了。
当下他能想到的最好法子就是赶凌晨的航班回家,托人帮忙联系蛋糕店,做了个小女孩可能会喜欢的流行款草莓熊蛋糕,陪意挽过生日。
也是在那天,意挽第一次觉得,这个哥哥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不好相处。
陈京珩给她在蛋糕上插好了十三根蜡烛。
一根根用打火机点燃,动作看着生涩。
意挽在他旁边乖乖等着。
一开始是欣喜的,她完全没想过哥哥会回来陪她过生日。
但吹完蜡烛,她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小心翼翼地扯着陈京珩的袖子,说自己想回家。
末了,又意识到,她早就没有家了。
舅舅家不是她的家,陈家也不是她的家。
陈京珩安慰了几句不起作用,又怕她真哭出什么问题来,只能吓唬她:“江意挽?别哭了,再哭下去嗓子不想要了?”
小姑娘毫无反应。
“你再哭下去我就给爸妈打电话,让他们回来了啊。”
意挽泪眼汪汪地摇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她从小到大都不爱哭的。
一边觉得实在是太麻烦哥哥了,一边越是着急越是停不下来。
陈京珩本来也不会哄人,打电话给刘文昱,对方接连讲了好几个笑话也没辙。
挂断电话后再无计可施,陈京珩深吸一口气,偏头凑近她:“算哥哥求你,别哭了,行不行?”
没想到,这话出乎意料地管用。意挽听了以后,断断续续地不再哭。
停住眼泪以后,小姑娘头脑一下清醒了很多,她试探地伸出两根手指拽拽少年衣角,给他打字看:——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哭的,辛苦你哄我这么久。
陈京珩好笑地扯了下唇:“原来你也知道自己难哄。”
意挽不安地绞动着手指,又打字重新说了一遍“对不起”。
陈京珩看她一眼,语气有点凶:“整天哪来那么多对不起?”
意挽被他凶了下,下意识又要解锁手机打字说对不起,被哥哥瞪了一眼瞬间打消念头,乖巧地按灭屏幕。
陈京珩见状,无意识扬了下唇。
藏酒室很冷,小姑娘冻得吸了吸鼻子。
陈京珩脱掉身上的黑色羽绒服,披到她身上,然后率先站起来,道:“走吧,回去睡觉,熬夜容易长不高。”
意挽点点头,但起来时腿麻得不行。
见她半晌都扶着墙站不稳,少年没脾气了,妥协地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意挽在原地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她刚到陈家就被陈邵和江明琼叮嘱过的,哥哥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他,尽量不要跟他有肢体接触。
小姑娘软软糯糯地摇头,在手机上打字:
——哥哥,你先回去,我过一会儿腿不麻了就自己回去。
“上来。”
“别浪费时间。”
意挽见陈京珩有点生气,就咬着唇乖乖趴到他背上面。
少年背着意挽,慢慢走出藏酒室。
长天之外,挂着一轮弯月。月光单薄清寂,洒在两人的身影上,渲染成了一副温柔的水墨画。
意挽起先不敢彻底趴在陈京珩身上,是陈京珩淡声问了句:“我背上有刺还是有什么?你离我那么远不累?”
意挽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点不怕他了,她抿唇笑了下,就不再绷着了,彻底地趴到哥哥身上。
少年身上只剩一件偏单薄的黑色卫衣,人正处于抽条拔节的年龄,意挽感到微微有点硌,但却莫名很有安全感,她也埋头在哥哥肩上。
走到意挽卧室门口,陈京珩没进去,把人在门口放下来。
他站在门边,低头想了想,开口时不像平日里那样散漫,是很认真的语气:“江意挽,你的江不止是江叔叔的江,也可以是江明琼的江。”
“这里就是你的家。”
没想到哥哥会跟自己说这些,意挽怔愣了下。
陈京珩说完,又不太自在地轻咳了声。
下一秒,少年俯身,很轻地抱住了意挽。
“生日快乐,”他道,“抱歉,今年说晚了,以后不会了。”
意挽现在仍然记得。
那是一个很干净很干净的拥抱,纯粹得不染一丝杂质。
*
没有想到哥哥突然提起这件事。
意挽晃动的脚尖不期然踢到了床边的椅子,痛得她吸了口气。
“怎么了?”陈京珩听到动静。
意挽痛得一张好看的脸皱成了包子,缓了缓,才答:“刚才不小心磕到了,现在不疼了。”
“坐就好好坐着,腿总乱动什么?”
“哦,知道了,哥哥。”她忍不住弯眼笑起来,好像即使她什么都不用说,他也总是能猜到她的一举一动。
片刻,想到什么,女孩子唇边的弧度敛下去几分:“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真的不用担心我。再说,我现在都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躲起来哭了。”
陈京珩跟着她也笑了下:“可是阿挽,不管多大,你都是我妹妹。”
不管多大,她都是他的妹妹。
意挽不知道自己听完这话,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亦或是两者皆有。
高兴的是不管怎样,无论发生什么,她永远都是他的妹妹,仿若亘古不变的真理;失落的则是在他心里,自己最多也只能是妹妹。
她能说什么呢?她什么都说不了。
尽管偶尔会痛恨自己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妹妹,可意挽也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这份兄妹之间的羁绊,她哪里有机会得到这亲密无间的七年。
陈京珩听出她的沉默。
他一直比谁都清楚,阿挽表面看起来性子很乖很软,但骨子里其实很坚韧执拗。
兄妹俩虽然几乎没有吵过架,但闹矛盾的时候双方都不太愿意先低头缓和关系。
最开始那一两年,他们一个比一个倔。
后来有次闹得格外凶,陈京珩和意挽有整整三天没跟对方说话。
以前闹矛盾以后,都是陈京珩先低头,因为见意挽难受,他心里会更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远远甚于跟她冷战带来的情绪,他也就不愿意把冷战僵持下去。
但那次他确实气狠了,强忍着没去主动找意挽。
意挽那时候早就很依赖哥哥,冷战第三天,她实在没法继续忍受下去。
晚上,在哥哥照旧温好牛奶给她送过来的时候,趴在书桌上的意挽抬手,学着哥哥握她手腕的样子,没用什么力气,轻轻地把手指搭在哥哥凸起的腕骨上,可怜兮兮地求和。
那是意挽第一次在冷战后先主动跟他低头。
小姑娘微凉细腻的指腹搭上来的时候,陈京珩脉搏剧烈地跳动了下,然后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混蛋。
仿佛是命运的警钟在耳畔敲响,一字一顿地,提醒他,根本就舍不得意挽向任何人委屈求和。
他自己也不可以。
他自己更不可以。
出于这些年的本能,陈京珩先妥协:“不愿意说的话,哥哥就先不问了。今天不是有早八?先去上课,之后我们再聊。”
意挽有些意外地“嗯”了声,心下那根紧绷着的弦也跟着松开。
成年人的“之后”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客套话。
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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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那么忙,大概过几天就会渐渐忘却,这事就算是揭过了。
*
大三钢琴系周五上午的课是曲式分析。
上课前,学委成瑜在班群里发了条通知:【请同学们下课后把上周曲式分析的作业致春天交到最后一排,写上班级、姓名和学号。】
林思允吐掉咖啡吸管,边刷着群聊边感叹:“学委哪来这么多精力呀,天天忙这忙那,辅修了小提琴专业,还能挤出那么多时间练琴。”
旁边的人半点反应都没有。
林思允不满地凑过去:“挽挽,这么认真写什么呢?我说话你都没反应。”
意挽眨了眨眼,很干脆地三两下把琴谱上那几个突兀的字划掉,“没什么,对不起嘛思允,我刚才走神了,你再说一次。”
林思允轻易被引开了话题:“我在说成瑜,你说他天天这么忙,还能跟你这个天才少女在钢琴系并驾齐驱,而且,你不觉得吗?我一直觉得他对你有点不一样诶。”
意挽觉得好笑,歪头问她:“嗯?我什么时候成天才少女了?”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好不好?哎呀,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他对你不太一样诶。挽挽,你是不是不知道啊,高三晚自习你经常去琴房练琴,有几次被教导处抓住了,都是成瑜替你挡下来了。”
意挽真的不知道,她托着腮听完,有些意外对方会帮她。
她戳戳身旁眼神冒光的人,忍不住提醒:“思允,我觉得不是你想的那样,应该是因为他人很好吧,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啊。”
毕竟他们本来也不熟,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甚至不确定算不算得上朋友。
高三她的确有段时间练琴很疯,其实是跟班主任打过招呼的,大抵班主任没来得及跟教导处说明情况。
但总归是欠了人情,想了想,她低头道:“改天我找个时间请他吃饭吧。”
林思允看着她,欲言又止,刚想说什么,上课铃响了。
下课后,交完作业,林思允去找男朋友卓望吃饭,意挽不想去当电灯泡,就打算一个人去餐厅。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来也急去也急。
她边走边把伞收起来,途中路过图书馆,一楼大厅有琴声飘来。
馆内那架钢琴可以随意弹,因此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
弹琴之人rubato运用得很细腻,意挽被吸引走进图书馆。
越过幢幢人影,她看到了坐在钢琴前的成瑜。
几乎是同一时间,成瑜也看到意挽,问她要不要也过去弹一下。
围观的人都善意地鼓起掌,意挽掩下眼里的错愕,扬起笑走上前。
坐在钢琴前,她想了下,打算弹那首《MerryChristmas,Mr.Lawrence》。
上次弹《MerryChristmas,Mr.Lawrence》是什么时候?她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关于这首曲子,她和哥哥还曾经专门拎出来谈过彼此不同的理解。
就个人喜好而言,她自己更喜欢郎朗那版在某些段落上比较细腻的处理,哥哥则是更喜欢坂本龙一处理得干净简单的原版。
引子先是干净的琶音渐入,像是在湖潭荡起的细小涟漪。
第一部分着重突出钢琴清亮的音色,需要克制着弹奏。
第二部分进入高潮,节奏更密集。
弹到A段第五次变奏,旋律音和力度又推进了一个层次,她的心跳也随之愈演愈烈。
就在这时,有人踏进图书馆的玻璃大门,穿过层层围观的人,向那架钢琴走去,最后在意挽身后停下来。
人群中生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好多女生压着嗓音说着:
“快看快看,你见过不?这个帅哥哪个院的,一分钟我要他的全部信息。”
“不知道,没见过,不过看起来像是研究生?”
“但是他人冷冷的,看上去就不好接近。”
意挽没有理会,专注地弹着琴,直到身后的人渡过来她久违的一种淡到近乎于无的青柠、罗勒和柑橘的混合味道。
她不会认不出,更不会认错。
是明明今早还在洛杉矶,如今却出现在这里的人。
是哥哥。
双手一下顿住,琴声戛然而止。
意挽一时没敢回头,低垂着的眼睫微微颤动。
身后那人带着轻笑,边明知故问“怎么不继续弹了?”,边俯身环过坐在琴前的少女,替她弹完剩下的曲子。
意挽还没来得及挪开的手指就那么被哥哥密不透风地相扣、抵住。
3. 介绍语
很偶然的,一次算不上牵手的牵手,是第一次,也或许是唯一的一次。
——江意挽
/
意挽心脏在这一刻倏忽冲至最高点。
哥哥带着她被动地去触按琴键。
很偶然的,一次算不上牵手的牵手。
意挽能感受到男人温热干燥的掌心,以及与她手指紧密相抵的骨节分明又带点粗粝的指节。
意挽起初试图挣扎抽出自己的手,但动作间反倒引起两人肌肤间更大面积的接触和摩擦。
她强压下如擂的心跳,安分地不再乱动,手心湿意却越来越重。
哥哥好像离自己更近了些。
因为她闻到的来自他身上的气息更浓烈了点。
哥哥一直不怎么喜欢用香水,身上的味道是他常用的那款沐浴露,至于沐浴露的香型,还是她有次偶然替他挑的。
意挽读高一那年,江明琼突然爱上了一款沐浴露,然后兴致勃勃地想把家里从前惯用的沐浴露牌子都换掉。
江明琼拿来了好多种不同的香型,让意挽和陈京珩自己选。
陈京珩完全懒得挑,扔给意挽来选。
意挽倒是很有兴致,把每一款沐浴露都挨个都闻了一遍,挑出来两个特别喜欢的味道。
最后她拿了第二喜欢的那款,另外那款自己最喜欢的香型,她存了点小心思地推到陈京珩那边。
后来那么多年,家里的沐浴露都没有再换过,陈京珩就一直用到现在。
左指间微微一痛,带回了她的思绪,是哥哥戴的一枚尾戒刮蹭到了她的指根。
意挽视线又回到琴上。
哥哥的手生的很好看,指骨修长,骨节分明,手上除了那枚素尾戒,没有戴任何多余的配饰,只在腕间配了一块简洁分明的腕表。
哥哥带着她的手,按着琴键的力度很重。换指时动作有明显的生疏,能看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碰过琴了。
安静地听哥哥弹完最后一个音,意挽默默抽回还留有哥哥体温的手,听到他用自己最熟悉的语气凶了句:“怎么不接电话?跟你说多少次了,静音的话要及时看手机。”
意挽自知理亏,什么都没有说。
陈京珩站直身子,握着意挽手腕,没看旁人一眼,拉着她从钢琴前起身,直接走出图书馆。
成瑜刚想跟着追出去,有个男生拦住他:“等一下,我们说好的,你还没把钱转给我。”
“我待会回来给你转。”成瑜温和地拂开他。
男生反手又拽住成瑜:“那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反悔,就现在转。”
成瑜眼神冷了下,转瞬又成了温和的模样:“好,我现在给你转。”
*
意挽被哥哥牵着手腕一路往外走,她还处于震惊的状态没缓过神来:“哥哥,你怎么突然回国了?”
“不是说晚点再跟你聊聊吗?”
意挽确实听见了他今早在电话里说到那句晚点再跟她聊的话。
可她以为哥哥只是说说而已,完全没想过是他会从洛杉矶飞回来。
他一定是回来质问自己的。
想到这里,意挽瞬间心抖了下。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
陈京珩刚想开口,身后成瑜渐渐追上来,边追边喊意挽的名字。
意挽听见了。
她知道哥哥也听到了。
可身侧握着她手腕的哥哥的脚步连停都没停,甚至还有越走越快的趋势。
意挽自然不能装作没听见,还是停住脚步。
她想转身,但哥哥仍旧牵着她的手腕,八风不动地站在那没任何反应。
哥哥平日里向来注重礼节,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意挽在情急之下挣脱了几下,提醒哥哥松开她的手。却没想到哥哥不仅没松开,反倒圈得更紧了。
她被动承受着男人指腹传递来的滚烫的体温,更加心烦意乱,身后程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蹙起眉,声音处处透出压抑着的不满:“哥,你快松开我。”
陈京珩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动作还是顺着妹妹,依言松开她。
他低头看了眼已经空落落的手心,扯了下唇角,也跟着意挽转过身。
成瑜追了上来,笑了笑:“意挽,你怎么走得那么着急,我本来还想跟你聊聊你弹的那首曲子……”
意挽刚想开口,一阵带着雨丝的凉风吹过,她瑟缩了下,然后肩上一重。
陈京珩面无表情地把还带着自己体温的大衣罩在江意挽身上,语气有点凶:“这么冷的天还穿这么少,你不感冒谁感冒?”
意挽自己上手扶了扶尺码过大的衣服,念着还有成瑜在,没好意思吭声反驳。
她调整好衣服,对着成瑜笑了笑:“我刚才弹的那首吗?怎么了?”
成瑜问:“你是不是借鉴了郎朗之前弹过的版本?我听上去很像。”
意挽笑着点点头:“对。”
“我也很喜欢郎朗弹的这一版,他在情感上处理得特别细腻,这也很符合你平时弹琴的处理。”
到这里,陈京珩以为谈话终于结束了,又听那男孩扯了个话题,两人开始聊起门德尔松和勃拉姆斯,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他一双眼睛都恨不得黏在江意挽身上。
意挽却似乎毫不知情,只弯着眼睛跟对方说话。
陈京珩压下心底升上来的那股烦躁和反感,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听着。
察觉到一道不容忽略的眸光,成瑜转头,看向意挽身边的年轻男人。
脱掉外面的大衣以后,他身上只剩一件纯黑衬衫,领口开了两枚扣,衣袖翻折露出截劲瘦有力的小臂,整个人气质清绝又贵气。
他面对意挽的时候,倒是跟他们与同龄人无异,但方才自己看过去的那一眼,分明感受到对方身上浸润多年形成的成熟又冷淡的气场。
成瑜只跟他对视了一秒就收回目光,又转向意挽问:“意挽,这是?”
“哦,这是我哥哥......他叫陈京珩,耳东陈,淮京的京,一个王一个行的珩。”意挽侧眸,借着问话看了眼哥哥,很认真地说。
她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有机会正大光明地喊出他的名字。
接着,意识到自己太厚此薄彼,而且一点都不礼貌,她又主动给哥哥介绍成瑜:“哥,这是成瑜,成功的成,怀瑾握瑜的瑜,成瑜是我读附中时候的班长,也是现在我们钢琴系的学委。”
“原来这就是你哥哥,早就略有耳闻,起先我也听到旁人说过你家里的氛围很好,哥哥随父姓,妹妹随母姓,今天一见果然如此,”成瑜笑着说完,又点头示意,“哥哥好。”
陈京珩忍着不爽,很淡地“嗯”了声。
等成瑜走后,陈京珩垂眼看向一旁的江意挽,见她还傻乎乎地看着男生离开的背影,几乎是气笑了:“江意挽,他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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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那么好看?人都走远了,你还要盯着看多久?”
意挽闻言一怔,然后很乖地收回了自己的眸光。
男人笑了声,语气颇为阴阳怪气:“挺好,介绍哥哥就是一个王一个行,介绍他就是怀瑾握瑜的瑜。”
意挽对他突如其来的情绪不明所以,声音懵懂:“哥,我不是故意这么介绍的,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你那个珩可以组什么常见的词,但是怀瑾握瑜这个词大家都知道啊。”
她抬着好看的上目线,忍不住控诉他:“哥哥,你怎么了?你今天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陈京珩意味不明地反问她,把问题扔了回去。
意挽斟酌着说:“自从刚才成瑜追上来之后,你好像就一直不太对劲。”
“只是有点累了。”男人敛下所有情绪。
意挽总觉得哥哥刚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里,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但是他最后只说自己累了。
她忽然喊他:“哥哥。”
“嗯?”陈京珩又偏头看过来。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成瑜?”
陈京珩有些意外她会这样问,但还是坦坦荡荡地“嗯”了声。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没必要撒谎骗她。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意挽试探着开口。
陈京珩眼里情绪不甚明朗,须臾,他好笑地说:“怎么?我又不是从路上随随便便扯个人过来都会喜欢。”
意挽:“噢,也是。”
她说完,就觉得哥哥要继续跟她聊今早的事了。
陈京珩却没逼问别的,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刚才就想问你了,是不是还没吃午饭?”
这姑娘从小性子又乖又软,听话得很,唯独在吃饭这事上让人犯愁,不光不按时吃饭,还爱挑食,就算是爱吃的东西,也往往吃两口就没了胃口。
意挽赶紧道:“哥,我刚下课,我本来就是要去餐厅的,只是路过图书馆,然后就去弹了下琴。”
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又冒上来,陈京珩语气很凉:“很好,为了个男生连饭都不吃了。”
他下飞机后,掐着她下课的时间给意挽发了几条消息,无一例外全都石沉大海,拨电话过去也是无人接听。他直接赶来了淮音,去了意挽常预约的几间二楼的琴房和她的系楼,也都没见她的身影。
陈京珩拿着手机走出系楼,刚准备联系林思允,恰巧路过图书馆,听到熟悉的琴声,他顿住脚步。
透过图书馆的玻璃大门,他看到馆中央一群人围绕着的正坐在琴前的意挽,以及她身旁站着的一个眼含笑意的青年。
陈京珩不会连成瑜对意挽的心思都读不懂,否则他才真是白白浪费了摸爬滚打的这几年。
预防针早就打过无数次,但看到这种场景,他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意挽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觉得顺势让他误会也未尝不可,干脆就没解释,只是眼巴巴地望着陈京珩,嗓音软糯糯的,轻声喊:“哥哥。”
陈京珩被她这一声叫得没脾气了,勉强抽回自己飘远了的思绪,重新牵住她手腕往餐厅走,道:“现在让阿姨做来不及了,先去餐厅吃饭,吃完再回家。”
意挽这次没挣脱,乖乖跟在他身后往餐厅走。
见哥哥现在没有聊今早的事的意思,她放松了许多,然后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哥哥,你是不是一直忙到现在都没有休息?”
4. 温声哄
在你成名之前,在你有能力开万人演奏会之前,哥哥愿意做你唯一的听众。
——陈京珩
/
“现在才想起来关心哥哥啊?”陈京珩挑了下眉。
“哥哥,我们先回家吧,你回去好好睡一觉,虽然现在阿姨不在家,但是我可以自己做,要不然点外卖也可以。”意挽内疚到语气染了几分哭腔。
好像一旦牵扯到陈京珩,她就格外爱哭,变得都不像她自己了。
“小哭包,”陈京珩不逗她了,“没事,还是先去吃饭,我也饿了。”
他这次回国的确突然,在飞机上把剩余工作处理了个大概,除此之外还有些琐碎事务,就让李特助留在了国外。
他没想骗意挽他休息了,但的确,在他心里,她没吃饭这事比他熬夜重要得多。
意挽一听他说饿了,立刻拉着他往餐厅走,“那我们先去吃饭,这里离三餐最近。”
“行。”
到了三餐。
意挽找了个位置,陈京珩去窗口点餐。
这个点,餐厅有些窗口都关了。
陈京珩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家叫千里香馄饨的窗口前。
他点了两份馄饨,分别是小份和大份,小份那碗不放香菜多加辣,大份那碗正常放香菜和辣椒。
想了下,又多给意挽点了个鸡蛋羹。
点完餐,回到座位。
陈京珩抽出椅子,低声喊在看手机的意挽:“阿挽?我给你点了碗馄饨,小份的。”
意挽放下手机,对着哥哥点点头:“好,谢谢哥哥。”
陈京珩勾了下唇,慢悠悠地跟妹妹补充:“还替你多点了份鸡蛋羹。”
“哥?你怎么给我点这么多?”过了两秒,意挽反应过来,瞬间气结,“不对,你肯定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我吃不下这些的。”
“对,我是故意的。江意挽,你自己说说,小份馄饨里面总共才几个?上回体测你MBI值就偏低,我花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把你养胖点,出国这才一个多月的功夫,你自己又瘦回原样。天天吃那么点东西,挺好。”
意挽理屈词穷,她也知道哥哥前几个月一直在操心这件事,可她今天又确实真没什么胃口。
思虑了会儿,意挽还是不甘心地跟陈京珩商量:“哥哥,我真的没什么胃口,我把馄饨吃完,你帮我吃鸡蛋羹吧,不然就浪费了。”
男人低着眼,长指屈着,缓缓敲了几下桌子。
僵持几秒,陈京珩抬眼,温声哄:“阿挽,你吃完这些,我就不问你今早的事了,行吗?”
意挽瞬间惊喜地问:“真的吗哥哥?”
“嗯,当然是真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意挽语气犹疑,都替陈京珩打抱不平了:“可是哥哥......你不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亏了吗?”
明明他从国外这么辛苦地跑回来就是为了来找她好好聊一聊今早的事,但是就这么轻易地决定不问了。
“不亏啊,哄你吃饭多难,算起来,还是我赚了。”陈京珩漫不经心地笑笑,“再说,就算我继续问下去,难道你就愿意告诉我了?”
意挽弯了弯唇,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不太愿意。”
“嗯。”陈京珩好像早就有所预料,接着道,“所以哥哥不问了,你好好吃饭就够了。”
点餐的窗口没多久开始叫号:“请54号用餐的顾客前来取餐。”
陈京珩起身,意挽也跟着起身。
两人没约定,但都很默契地一个去取餐,另一个去拿筷子。
知道哥哥洁癖,意挽给哥哥拿了个一次性的勺子。
餐厅的这家馄饨做得不错。
皮薄馅多,虾仁用料新鲜,汤头也清亮。
意挽其实很久没来吃过了,她有点好奇味道变没变,舀起一颗馄饨吹凉,迫不及待地尝了下,味道还是从前的样子。
而陈京珩拆开一次性勺子,先看了意挽一会儿,才开始用餐。
他今早没来得及吃饭,中午就吃了飞机餐,这会儿其实不饿。
但毕竟他亲口说了,所以点的馄饨总归得吃完。
意挽吃了几口,就见哥哥在看手机,面前碗里的馄饨已经见了底。
她注意到哥哥自己只点了一碗大份的馄饨,但餐厅里的馄饨即使是大份的也不够一个成年男人的饭量。
意挽顿了下,蓦然意识到什么。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加快了自己的用餐速度。
见意挽这次没像以前一样吃几口就放了筷子,陈京珩倒是颇为意外。
等意挽吃完,陈京珩起身,示意意挽一起去把餐盘放到餐具回收处。
意挽跟着端起自己的碗筷。
这时,陈京珩反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意挽也就没继续往前走,站在一旁等哥哥接电话。
哥哥的手机铃声这么多年就没换过,一直都是她给他弹的第一首曲子,柴可夫斯基的《October(Autumnsong)》。
意挽双手端着瓷碗站在哥哥旁边,眉眼沉静温和。
她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很复杂。
最后听哥哥接完电话,意挽仰起头,弯着眼睛很认真地说:“哥哥,谢谢你。”
男人低头,挺不在意的样子:“嗯?谢什么?”
“谢我没凶你不按时吃饭?”
“还是谢我不问你今早上的事?”
“......”
“当然不是。”意挽无奈,“我是想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都这么支持我。”
弹琴也好,其他事情也好,只要是她真正喜欢的,哥哥就从来都没有反对过什么。
他从来都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最坚硬的铠甲,无需任何原由。
“再跟我客气一个试试?”陈京珩抬手,不轻不重地掐了下她的脸,“跟你说多少次了,在你成名之前,在你有能力开万人演奏会之前,哥哥愿意做你唯一的听众。”
从餐厅出来,两人回家休息了会儿。
下午,意挽没有课,想去音乐厅看一场演奏会。出门前,记起陈京珩的话,她又在身上多加了件外套。
陈京珩下午则回了公司。
看完演奏会,意挽从音乐厅出来以后,哥哥的车已经在路边停着。
陈京珩散漫地倚在车前,见妹妹出来,眼里才浮现了点笑意。
意挽看到陈京珩,下意识几步跑过去,跑到他面前才反应过来,又急急刹住脚步,不经意地往后退了步,“哥,今天怎么是你来接我?”
平常一般哥哥都让李特助来帮忙接她的。
陈京珩敲了她脑袋一下,“哥哥来接你你还不乐意了?”
意挽立刻摇头:“没有。”
“没有就赶紧上车,张姨在家做好晚饭了。”陈京珩给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绕到驾驶座那边上车。
“好。”意挽应着,动作却犹豫了下,手指压在打开的车门上,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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滞了几秒。
以往李特助来接她的时候,她都是坐在后排的,有时候哥哥也会在车上,跟她一起坐在后排。
但今天是哥哥来开车,她坐在后排肯定不合适。
可是......坐在副驾驶也不合适,那个特别的位置不应该属于她,别扭的心理作祟,她觉得坐在那里会有点奇怪。
陈京珩盯了江意挽几秒,忍无可忍,从驾驶座下来,把意挽塞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意挽被塞上车,坐好,有点局促地系好安全带。
陈京珩瞥了她一眼,按开车内的音响,又把手机扔给她:“想听什么,自己挑吧。”
意挽拿起被扔进怀里的手机,然后面容识别解了锁。
解锁之后,她点进音乐软件,在歌单加了几首这两天在练的钢琴曲。
琴声飘出,意挽按灭手机屏幕,舔了下嘴唇,低声说:“哥哥,你还是把手机里保存的我的面容id删了吧。”
“不是你以前想加的?”陈京珩回忆,“你出去玩总喜欢拍照,各种各样的小花小草都要拍,最后手机没电了,用我的手机又嫌输密码麻烦。”
意挽无奈地反驳:“哥,可是你设置的锁屏密码真的很难记,我每次输密码都会输错。”
陈京珩声音浅淡:“哪里难记?599254,六位数而已。”
意挽看着他吐槽:“不难记吗?不是你的生日,不是爸妈的生日,也不是我的生日,根本就是毫无逻辑的一串数字。”
陈京珩轻易抓住她话里的逻辑漏洞:“既然觉得难记,怎么还要删自己的面容id?”
“就是,”意挽小声道,“哥哥,我觉得我以后还是不要随便用你的手机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我也会把我手机里保存的你的面容id删掉的。”
陈京珩语调很平,听不出一丝波澜:“行,你想删就删。”
意挽先删掉哥哥手机里自己的面容id,把手机放回中控台,然后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删掉哥哥的面容id。
做完这些,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陈京珩忽然开口,把上午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她:“江意挽,你今天也很奇怪。”
意挽强忍心虚,眨了眨眼:“我......有吗?”
“你今天跟我很生分,一个多月没见就疏远成这样,哥哥这么多年都白疼你了?”
意挽想了想,与其被发现其他,还不如自己说清楚,她声音很轻:“哥哥,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十几岁了,我觉得我们应该适当地调整一下,毕竟,兄妹有别。”
何况,他们不是亲生兄妹。
空气安静下来。
“哥哥,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调整一些不太合适的东西,比如删掉彼此手机里的面容id。”意挽绞着手指,硬着头皮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这个好像是......男女朋友之间才会做的事,哥哥和妹妹之间不应该这样的。”
陈京珩一直没说话。
意挽瞥了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顿了几秒,又认真开口:“但是哥哥,你千万不要多想,你永远是我的哥哥,我对你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变,不管发生什么。”
车里空气滞闷甚于阴雨天。
方向盘上的手绷着青筋,男人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阿挽,我实在想不出你要跟哥哥划清界限的原因,只除了一点……”
意挽压在格子半身裙边的手指无意识攥紧。
“你有喜欢的人了?是今天那个男生?”
5. 只要你
哥哥,只要你在,哪怕什么都不做,我都会很开心。
——江意挽
/
意挽低着眼睛,呼吸一下子变得很困难。
内心是想要否认的,但她最后什么都没说。
比起被误会,她更没办法承受被哥哥发现真相的后果。哥哥知道以后会讨厌她吗?会用厌恶的眼神看她吗?会觉得疼了七年的妹妹是个怪胎吗?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概率,意挽一想到这些,还是会疼得心口窒息。
雨刷器划过车窗的声音打破安静。
意挽抬眸看向陈京珩,他神色平静,好像压根没察觉到异样。
可雨上午就停了。
她轻声提醒:“哥,你是不是按错了?怎么打开雨刷器了?”
陈京珩听到,这才有了反应,先“嗯”了声,抬手关掉雨刷器,然后缓缓开口:“阿挽,你说得对,你已经长大了,有喜欢一个人的自由,也有谈恋爱的权利,但是,就算是你喜欢的人跟你告白,也别急着答应,先考察一年半载再说。”
意挽一开始越听心里越酸涩,后来听到最后一句,又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哥,这样会不会太久了?人家一听这么久,恐怕都吓跑了吧。”
“吓跑挺好,我妹妹这么优秀,想找什么样的男生找不到?又不缺他一个。”
“哥,你怎么这么有信心?”意挽失笑。
“哥哥有信心还错了?我们阿挽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
意挽没忍住笑了出来:“哥,全世界的哥哥是不是都会这么说?”
“或许吧。”陈京珩也笑了下,片刻,又瞥了她一眼,“你又没做错什么,这么紧张是怕我会凶你?坐成那样要去军训?”
“哥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意挽笑着轻声吐槽了句,调整了舒服的姿势坐好。
“也就你敢当着我的面这么说我了。”
“那我也没说错什么。”意挽强忍着困意,反驳道。
陈京珩趁着红灯,拿了车上的抱枕给她,“忍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昨晚熬夜了,枕着睡一会,到家我喊你。”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意挽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车早就停在了院子里。
外面已经昏黑一片。
她抬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大概睡了将近半小时。
她转头,着急地解开安全带,“哥哥,你怎么不喊醒我?张姨不是做好晚饭了吗。”
“不用急,菜刚温过一遍。”
“哦。”意挽不再那么着急忙慌,放缓速度下车。
兄妹俩并肩走进别墅。
见他们回来了,张姨去盛汤。
两人座位在相对的位置。
意挽吃饭的速度稍微有点慢,跟别人吃饭她会有意识地加快一下自己的速度,以防别人等她太久。
刚来陈家那会儿,跟哥哥刚开始一起吃饭时她也会这样,没多久哥哥发现之后,就不许她这样了,让她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而跟意挽不同,陈京珩的吃饭速度一向很快。
吃完后,他就闲散地倚在位子上,偶尔划两下手机,间或看着意挽。
她吃东西的时候嘴巴像只小仓鼠一样,一鼓一鼓的,很可爱。
他多看了几眼,唇角勾了下,又去回消息。
等意挽吃完碗里的米饭,陈京珩又给她重新舀了一碗排骨玉米汤。
意挽笑着接过来:“哥,你怎么知道我还想喝的?”
陈京珩语气随意:“猜的。”
“哦,谢谢哥哥。”意挽用汤匙舀着汤,听陈京珩突然问:“昨晚上郑伯父来我们家了?”
“嗯,”意挽小口啄着碗里快要见底的汤,下意识点头,微微瞪大了眼睛,“嗯?”
“他是不是说什么女孩子应该独立,不应该总是住在家里之类的话了?你怎么不怼回去?把气都憋自己心里然后一天不高兴就舒服了?”
意挽瞠目结舌地放下了手里的瓷碗,讷讷道:“哥……”
她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昨晚她上完晚课回家,郑伯父疑惑她怎么没有住校,还说女孩子也应该培养独立性,又举例心怡姐姐很小就出国念书了。
其实意挽并没听进去,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哥哥要联姻的事,最后她也只解释了句在家方便练琴,懒得多说什么。
“这是你家,你爱怎么住就怎么住,住一辈子都无所谓,碍郑伯父他什么事?”
意挽微微叹口气,看着陈京珩的眼睛很温和:“哥哥,你别这么说,郑伯父是长辈,要是爸妈听见了,又该骂你浑了。”
陈京珩错开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过了会儿,他才漫不经心地说:“随他们骂。我不是还叫了他句伯父吗?既然是长辈,就更不能用那套自以为是的道德标准来绑架你。”
意挽抿紧唇:“哥哥,你以后还是不要这么说了,而且这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可能一辈子住在家里的,可能过几年我就结婚了,到时候自然不能继续住在家里面。”
应该是要结的。
等哥哥跟心怡姐联姻之后,爸妈肯定也不舍得看她一辈子这样一个人过下去的。
张姨收走碗筷,又洗了水果送上来。
陈京珩顿了下,想到她在车上默认的那句喜欢,心里那股烦躁又涌上来。
但他没接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聊,只是低声说:“阿挽,对不起。”
“嗯?”意挽正叉起一块哈密瓜,闻言不解地抬眸。
“刚才知道发生什么之后,突然觉得,哥哥没能照顾好你。”
意挽握着叉子的手停在半空,“哥,你突然道什么歉啊?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再说,你已经照顾得够好了。”
她捏起果盘里一颗最饱满鲜亮的草莓递给他,“哥哥,你不要多想,我现在没有不高兴了。”
他回来了,他在身边,她就觉得很开心。
陈京珩把那颗草莓重新递了回去,“先吃草莓,哈密瓜吃不完我帮你解决。”
他不爱吃水果,草莓和哈密瓜对他来说也没差。
意挽笑笑,应了声好,先去挑果盘里爱吃的草莓。
最后果然吃不完,留下的哈密瓜都交给了陈京珩解决。
兄妹俩难得一起在客厅看了一晚纪录片。
等到夜里快十一点,意挽率先按了暂停键,关掉电视,说自己困了,也催陈京珩早点去休息。
陈京珩点头,随她一起上楼。
兄妹俩的房间都在二层,是相对的房间,就隔了一条走廊,而陈邵和江明琼夫妻俩的房间则在一楼。
意挽说完“哥哥晚安”,带上门之前,又探出头喊住正要闭门的陈京珩:“哥?”
陈京珩收回关门的动作,扬了下眉:“怎么了?”
意挽揪着薄薄的一片衣角,假装随口问:“哥哥,你最近还会出差吗?”
“不出差了,这段时间都在淮京。”陈京珩道。
意挽雀跃地弯了下唇,高兴溢于言表,声音都跟着轻快许多:“哦,知道了。”
陈京珩倚着门框,喉结滚动了下,偏头笑出来:“哥哥在家就这么高兴?”
这是正常兄妹的相处界限,意挽没有犹豫,立刻点了点头。
陈京珩笑了下,揉揉她头发,“不早了,去睡吧。”
意挽眉眼弯弯:“好,哥哥晚安。”
“晚安。”
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陈京珩也转身回到房间,开了笔记本,又合上。
最后去了阳台坐,好看的手在一边垂着,指尖夹着支猩红的烟。
他没怎么抽,更多是纯粹的发泄。
摁灭烟头,陈京珩脑海里又出现白天车里的那一幕,他打字给刘文昱发了条消息。其实陈京珩很少会把自己放在一个弱势的位置,但还是求助地问:
C:【怎么办,有点忍不下去了。】
刘文昱天天机不离手,立刻秒回:【珩哥,我求你,你再忍忍吧,再疯也不能疯在这种事上,别忘了,你是她哥哥啊!】
男人眉骨轻抬,眼里的情绪远不如白日温和,在深秋的夜里横冲直撞。
C:【我算是哪门子的哥哥?文昱,你知道的。】
刘文昱深觉头疼。
居安:【是,我是知道,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啊?难道其他人也知道吗?】
C:【我可以带她离开淮京,去南方,或者去国外,哪里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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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爸妈、舅舅还是朋友,我们都可以随时回来。她说过,她喜欢科尔马,我们可以去那里生活,在科尔马,没人认识我们,我也不是她的哥哥。】
他仿佛早就为这一切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和周密的计划,但刘文昱还是没忍住泼了盆冷水。
居安:【是,珩哥,你确实可以带她去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可是,抛却所有的现实因素,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最重要的事情。你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但在她的心里面,你就是哥哥,这是你去哪里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
另一边,意挽安心地回到卧室。跟思允聊了会儿天,她合上笔记本去洗澡。
她和哥哥在二楼的卧室是家里最大的两个卧室,都有自带的卫生间和浴室,比较方便。
意挽趿着拖鞋走进浴室,像往常那样按下恒温花洒的出水按钮。
只是,过了几分钟,花洒喷出的水仍然溢着凉气。
又等了会儿,水依然迟迟没有变热的迹象。
不会那么倒霉,花洒坏了吧。
意挽蹙着眉,尝试了几次未果,几乎是没有思考,她本能地去对面的房间找陈京珩。
纤细的指节叩在哥哥卧室门上的时候,意挽才反应过来,先不说这么晚了会不会打扰到哥哥,就单单说遇到事之后她总是习惯性第一时间去找陈京珩就已经很不应该。
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很快,卧室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陈京珩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还微湿,沾着水珠,向后拢着。
他穿着一身灰色居家长袖睡衣,睡衣领口是偏低的v领。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的情绪有些罕见的低迷,但也只是一瞬,看到她之后他好像就如常了。
意挽没有多想,只不太自在地眨了眨眼,从男人的锁骨移开视线,“哥,我浴室里的花洒好像坏掉了,一直不出热水,你能去帮我看一下吗?”
陈京珩手还撑在门框上,好笑地反问她:“那我要是说不能呢?”
意挽愣了下:“啊?”
他被逗笑,随手带上门,朝意挽卧室迈步走过去,“你可以再跟我客气一点,怎么不问我去帮忙要不要跟你收费?”
意挽听到,还真的跟在陈京珩身后轻声问他:“哥哥,那你要收费吗?我可以给你发红包的,我上次比赛的奖金到账了。”
陈京珩闻言停住步子,转身没好气地揉了下她脑袋,“江意挽,你还真敢问,你干脆气死我算了。”
意挽闻言眨了下眼,语气很乖:“哦,那我不问了。”
走进浴室,陈京珩按下出水键调整了会儿。
没多久,他起身,裹着水珠的指节利落抵上开关,顺势一抬,关掉花洒,说:“今天有点晚了,明天我找人来修,先去一楼的浴室里面看看。”
意挽点点头,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毛巾擦手。
她也觉得去一楼爸妈用的浴室是最好的选择,去哥哥的浴室总归不太合适。
而且,爸妈也并不常在家,也只是在家时才会偶尔用那间浴室。
陈京珩擦完手上的水珠,把毛巾挂好,带着意挽去了一楼。
一楼的浴室是陈邵和江明琼平时在用。陈京珩先一步推开浴室的门。
还没等意挽走近,他忽然“砰”地一下摔上浴室门。
意挽猝不及防地被这摔门声逼得退后了一步,有些茫然地开口:“哥哥?怎么了?”
陈京珩面色纷纭,直接握着意挽手腕往外走,“没什么,你跟我去我浴室里洗。”
意挽被他拽地趔趄一步,不解地问:“为什么?”
“这里也不能用,跟我上楼。”陈京珩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
意挽微微挣脱了下,试探问:“哥,你都没进去怎么知道不能用的?我真的不能在这里洗吗?”
她真的不想去哥哥的浴室里洗澡。
更何况,他刚刚洗完澡,从他的浴室里面出来没多久。
四舍五入一下,那不是等同于一起在一间浴室里洗澡吗?
陈京珩这下听懂了,松开她的手腕,淡声问:“江意挽,你是想在这里洗,还是不想去我的浴室里面洗?”
6. 沐浴露
每一次握你的手腕,都要克制万分,才能忍住向上去牵你手指的欲望。
——陈京珩
/
陈京珩问的太直白,仿佛一眼就洞察了她的心思。
意挽抿着唇没说话,只倔强地看着陈京珩的眼睛不想妥协。
越遮掩反而越古怪,陈京珩索性直接告诉她:“爸妈浴室里有很多成人用品,你确定要进去洗吗?”
确实是他考虑不周,没想过这一茬。
想到开门看见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陈京珩头疼地掐了下眉心。
意挽整张脸霎时间红透,声音细若蚊蚋:“我不去了……”
“那就跟我上楼?”陈京珩倚着墙笑出声,老神神在在地征询她的意见。
意挽看到他唇边挂着抹笑,一时之间不免恼羞成怒:“哥!你不许笑!”
陈京珩好笑地看着她,说话没什么正形:“一个多月没见,阿挽现在怎么这么强势?怎么连哥哥笑不笑都要管啊。”
意挽更气了,偏过头去不想理他。
陈京珩摇头笑了声,朝意挽走过来,自然地重新握住她手腕往外走。
意挽只能跟着他转身,默默地落后他半步的距离。
她还在赌气,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陈京珩也没有开口。
兄妹俩一路沉默,只有一下下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响在这一方空间。
在这种无比安静的氛围里,人很难不去注意一些别的事。
意挽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被哥哥牵住的那部分手腕上,他的指腹传递过来滚烫的体温,烫得她心口发麻。
其实两人这些年并没有什么肢体接触,只有偶尔的拥抱,再者就是牵手腕。
她来到陈家的时候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哥哥那时候已经十七岁,懂得要跟她避嫌,牵她的时候向来只牵手腕。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像现在这样只被陈京珩圈着手腕,她还是会紧张到手心都开始冒汗。
意挽被陈京珩一路牵进他的卧室。
进门后,她下意识微微抬眼,打量了一眼房间。
她记得自己刚上初中那会,还会时不时跑到哥哥的房间里赖一会儿,后来渐渐大了,她自己也意识到这样不合适,就很少来了。
陈京珩卧室跟前些年差别并不大,依然是黑白灰三色调为主,装潢简洁,基本没有什么多余的小物件。
床头柜放了盏纯白色台灯,只是台灯边上有个粉嫩的陶瓷杯跟整间卧室风格有些格格不入。
意挽走过去。
那个粉色陶瓷杯上有两扇窗户,一扇敞开着,有只小白兔趴在窗沿,另一扇窗户可以开窗。
她蹲下拨弄了两下窗户抬头弯着唇问:“哥哥,你怎么把杯子放在这儿了?我都没见你用过,以为你不喜欢这个颜色呢。”
陈京珩说:“你做的东西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了?没用是不舍得用。”
“杯子不就是来用的吗?算了,你把这个收起来吧,我改天再给你做一个。”她说着,就要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往里面放。
她指尖刚碰到抽屉,就被男人眼疾手快地按住。
意挽一愣,从他手掌下把手抽回来。
他反应过分强烈,她很难不多想:“哥,抽屉里……有什么吗?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没什么。”陈京珩拿过她手里的杯子,“就是不想放进去,就放外面吧。”
“哦。”意挽也不想侵犯他的隐私,没有继续深究。
听见卧室连通的阳台上洗衣机发出“滴滴”的声音,她站起来。
陈京珩让意挽抓紧去洗澡,洗完早点去睡觉,然后转身去阳台晾洗好的衣服。
意挽应了句好,走到浴室门边,然后在浴室外面踌躇了一会儿。
进卧室时,她倒还没觉得有什么,站在哥哥的浴室门口就顿时觉得哪哪都不对。
陈京珩晾完两件衣服,从阳台出来以后,就见那姑娘还愣愣地站在浴室门边,脸上写满了纠结。
他走过去,俯身跟她平视,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江意挽,你不会觉得我浴室里也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意挽飞快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没有,我没有,我现在就进去洗。”
她逃得比兔子还快,眨眼就溜进了浴室,下一秒,水声立刻响起来。
浴室的门是磨砂玻璃,从外面能看到里面人影绰绰。
陈京珩刻意转开眼,抬手屈指轻敲了下那扇磨砂玻璃门,低声喊:“江意挽?”
意挽没太听清是不是叫她,关掉花洒,在潮湿的水汽里模糊地应:“嗯?哥哥,你在喊我吗?”
“你把门反锁了没有?一个女孩子家,没锁门就开始洗澡,像话吗?”
意挽有点委屈:“我知道,我就是忘了,哥,不是你让我快点进来洗的嘛。”
她趿着拖鞋,慢吞吞地磨蹭到门边。
“咔哒”一声,浴室的门上了锁。
她撇撇嘴,小声地在门后嘟哝了句:“这么凶做什么,反正家里只有你在,你又不会进来。”
陈京珩气笑了:“江意挽,你怎么就那么笃定我不会进去?”
头发打湿后粘在背后有些难受,意挽把长发先绾在脑后,听见陈京珩的话,她绕完皮筋最后一圈,无声叹了口气。
她就是很笃定啊。
陈京珩对她从来都没有男女之情,他只把自己当亲妹妹,她就算做什么他也不会有多余的反应的,锁不锁门又有什么关系呢?
意挽伸手用指腹划过镜子上的水汽,声音闷闷的:“哥哥你去休息吧,我要洗澡了。”
本来想今天一晚上都不跟陈京珩说话了,结果意挽没多久就发现她忘记带沐浴用品进浴室了。
不想主动找他,她只好去看哥哥浴室里面的沐浴用品。
他浴室里只有最简单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家里的洗发水是阿姨去专门购买的统一款式,品牌和香型都是同一款,是乌木沉香的。
而两人的沐浴露这么多年都没有换过,还是她以前挑的。
自己的是英国梨与小苍兰香型,前调是清甜的梨和香瓜,中调是小苍兰混着玫瑰的香气,后调是广麝香。
哥哥的这款沐浴露,透明的玻璃瓶身上面写着:JoMaloneLondonLimeBasil&MandarinBody&HandWashGelMoussant.
青柠罗勒与柑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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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爱的那款。
意挽轻轻呼了口气,认命般挤了一泵沐浴露在自己的手心里。
模糊的半身镜倒映出纤瘦白皙的脊背。
沐浴露在手心搓出泡沫,意挽闭了下眼,迅速往身上抹。
她没有一次洗澡这么快过,收拾好一切,才发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她不仅没有带洗发水和沐浴露之类的洗浴用品,她连浴巾和换洗的衣物都没有带进来。
她这丢三落四的毛病也不是一回了。
意挽敲了下自己脑袋,眸光在换下来的衣服上落了会儿。
犹豫半晌,还是不想再穿那身穿了一天的衣服,她只好走到浴室门边,喊陈京珩:“哥,你在吗?”
陈京珩在处理工作,听到意挽的声音,颇为意外她这么快就主动喊他。
男人摘掉耳麦,走过去,问:“怎么了?”
意挽羞窘地绞着手指,几乎是咬牙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哥,我忘记把睡衣带过来了,就是那套妈妈买的草莓熊的睡衣,在我浴室里面放着,你能帮我去拿一下吗?”
陈京珩背对着浴室门,挑眉笑了下:“那阿挽跟哥哥和好吗?”
意挽声音听上去总归是不大乐意的:“和好。”
男人轻笑着,无须费力就能想象出浴室里面她的表情,“确定要跟我和好吗?怎么听上去这么不乐意?”
意挽立马收敛了下,乖巧地扬起唇角:“哥哥,全世界最好的哥哥,能帮我去拿一下睡衣吗?对了,还有浴巾和毛巾,谢谢哥哥。”
陈京珩显然对她这句“全世界最好的哥哥”非常受用:“行,听大小姐吩咐。”
虽然意挽的卧室就在对面,但陈京珩回忆了下,除了因为她生病需要人去照顾之外,他其实没怎么进过妹妹的房间。
意挽的卧室是江明琼一手装点的,卧室的主色调是小姑娘喜欢的淡粉色,很多可爱精致的小物件把房间充斥地满满当当,放眼望去,大部分都与草莓熊相关。
陈京珩推开浴室门,取下意挽起先放在那里的草莓熊睡衣以及另一边挂着的浴巾和毛巾,看见小姑娘先前放在那里的内衣,他没有多看,也一并取下来。
走回自己卧室,陈京珩把东西挂在浴室门把上,敲了敲门,“阿挽,我给你放在门口了,哥哥先出去,你换好我再进来。”
“好。”意挽听到关门声,才把浴室打开了一条门缝,伸出胳膊拿过哥哥放在门口凳子上的衣服、浴巾和毛巾。
她之前放在浴室里的还有换洗的内裤,刚才没好意思说,想着回去再穿,但哥哥都给她拿过来了。
意挽尴尬地攥紧那团小小的布料,三两下把衣服都套在身上,用毛巾草草擦了几下头发,然后立刻走出浴室。
推开卧室门,发现陈京珩就在走廊上站着。
意挽不自然地撇开眼睛,“哥,你回去吧,我也去休息了。”
陈京珩神色倒还自然,只是弯着下腰,对意挽扬唇笑了笑。
意挽有点懵,片刻反应过来,有点无奈地问:“哥,你是不是在笑我睡衣太幼稚?”
“没笑你这个,睡衣很可爱。”陈京珩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离意挽很近,他还是笑着的,“阿挽,你用了我的沐浴露吗?”
7. 少女诗
哥哥,我的整个少女时代,全部都与你有关。
——江意挽
/
“我的”。
这个词其实本身就很暧昧。
不知道是不是意挽的错觉,她总感觉陈京珩那两个字还故意咬了重音。
但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故意的。
再说,哥哥也不可能是故意的。
意挽有些慌,不占理但也只能结结巴巴地反驳:“哥,这个香型的沐浴露又不是只卖给你,怎么能算你的呢?”
“这不是你当时给哥哥挑的吗?怎么就不算我的了?”陈京珩笑吟吟地反问。
意挽说不过他,脸颊不知道是因为洗澡的水汽热的还是别的什么,通红一片。
陈京珩不逗她了,给她整理了下头上戴着的草莓熊睡衣的帽子,指尖擦过她垂下来的滴着水的发丝,他顿了两秒,又把刚整理好的帽子给她摘了下来。
意挽气呼呼地瞪了陈京珩一眼:“哥,你干嘛?”
“我还能干嘛,去给你吹头发。”
意挽把帽子重新拽回去,轻吸了口气:“哥,很晚了,你去休息吧,我可以自己吹的。”
“嗯,每次自己吹完不知道因为手举的太久累成那样子的是谁?我理解,你不好意思让别人帮忙,但哥哥现在在家里,你
把我这个人当成摆设吗?”
意挽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就被陈京珩推到隔壁的衣帽间,按到梳妆台前面坐好。
陈京珩从抽屉里取出吹风机,插好电,藏在轰鸣声里的语调不喜不怒:“你只要一天没嫁人,我就帮你吹一天头发,没人规定哥哥不能帮妹妹吹头发吧?”
意挽听不出陈京珩的情绪,想回头看他的表情,刚转了下头就被他按着头转回去。
男人的嗓音很低,响在她头顶上方:“乱动什么?”
意挽“哦”了下,不再乱动。
她头发留得很长,染了栗棕色,发尾卷曲,垂到腰际。
男人凸起的指骨绕过女孩子柔软的长发,耐心地一点点帮她吹干。
栗棕色之下,是少女隐约可见的白皙的肌肤。
“嘶。”意挽忽然被烫了下,“哥哥,好烫。”
陈京珩立刻拿走吹风机,看了眼,又关掉问:“烫吗?以前给你吹的时候都是这个温度和风速。”
“可是你以前没有在一个地方一直吹,都是来回移动的。”意挽说。
陈京珩意识到了:“抱歉,哥哥的错。”
“哦,没关系。”意挽笑,“哥,你怎么这么认真地跟我道歉,我又没有生气。”
手里的手机振动了下。
意挽垂眸看完消息,有些奇怪地问:“哥哥,文昱哥说过几天想来家里,让我问你可不可以。他怎么来我们家还要提前问一下,以前不都是直接来吗?”
陈京珩半分商量的语气都没留:“跟他说,不可以。”
意挽愣了下,没有回复,“哥,为什么不可以?好像文昱哥已经很多年没来我们家里了。我记得我上高一那会,文昱哥还隔三差五就会来我们家一次,之后……好像我就只有跟你一起出去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了。”
“怎么?那么想你文昱哥?”陈京珩面无表情地反问。
意挽回道:“就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
“没什么好奇怪的。”陈京珩先暂停了吹风,拾起意挽放在桌上还没熄屏的手机,拇指按着,甩了条语音过去:“你那不敲门就进房间的破毛病一天不改,就一天别想过来。”
意挽犹疑地回头看了哥哥一眼。
“别胡思乱想,什么都没发生过,就是单纯看他心烦,不想让他来了而已。”陈京珩重新按开吹风。
陈京珩明显不想提,意挽也就识趣地没有多问:“哦。”
吹完后,陈京珩关掉吹风收起来,合上抽屉,勾唇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头发留这么长也不嫌麻烦。”
意挽转回身,无奈说:“哥哥,你说人坏话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一点,我还没走远呢。再说了,不是你说过的吗?喜欢最重要,我就是喜欢把头发留这么长,不行吗?”
“行,当然行,我们阿挽喜欢就行。”
一直看意挽回到房间,陈京珩也回了自己卧室。
带上门,头顶白炽灯的光线明亮。
男人垂眼,视线落在微微抬起的左手上,指骨间恍若有残余的雪粒在跳动。
刺骨的冷,到了极致,就好比灼烧皮肉的疼痛,又变相地延长了在神经末梢产生的愉悦和快感。
他曾经看过一则报道,说是触摸带来的愉悦体验会在大脑的边缘系统中形成记忆,尤其是在海马体中留下“爱的印记”。
而在Esalen哲学中,触摸被赋予了心灵层面的意义,成为通往人类普遍爱意的桥梁。
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男人又走进浴室,准备把灯关掉时,不经意瞥见置衣架上挂着的几件衣服。
是意挽白天穿的那身,复古绿的毛衣和同色系的格子半身裙,旁边还挂着女孩子的一套贴身内衣。
跟他夹在睡衣里取来的那团纯棉的印着卡通小花的更像是小女孩穿的布料不同,这套小衣就带了点成熟。
特别是那件内衣,整体是朦胧的鸾尾花蕾丝,两侧各缀着一个蝴蝶结,肩带也是蕾丝款式,不失活泼可爱的同时,又带了点女人味。
没有哪个哥哥,会对自己妹妹产生这种荒唐的欲.念。
且不止一次。
他大概做了个最坏的哥哥,在极度清醒的状态下,仗着妹妹单纯,用些显山不露水的亲昵来满足自己,纵容自己犯下一桩桩罪行。
*
意挽是在要去洗衣服的时候,才想起来洗澡换下的衣物忘记捎回来了。
那些衣服倒不是其次,关键是她的贴身衣物也一齐落在那里了。
意挽欲哭无泪地看着倒在洗衣机槽里的洗衣液,犹豫要不要现在去哥哥屋里拿回来。
她不想去。
可是又不能再拖了,要是现在不去的话,万一明天早上哥哥再进浴室,就一定会看到了。
思及此,她快跑几步去敲对面房间的门。
没过几秒,屋门被人打开。
陈京珩还是穿着那套灰色的睡衣,头发也还是那个湿度。
意挽下意识关心说:“哥,都这么久了,你头发怎么还没干?你要不还是去用吹风机吹一下吧。”
“嗯,我待会就去。”陈京珩点了下头,“怎么过来了?”
“哥,我有衣服落你浴室里了。”
“是么?”陈京珩声音浅淡,“自己进去拿。”
一听这个语气,就知道哥哥没有进过浴室。
意挽松了口气,跑进浴室,瞥到挂在那里的内衣,松了口气的同时,直觉哪里不对。
她习惯性挂内衣的时候,会把胸衣挂在左边,但现在它在右边。
实在不敢去想其他的可能性,意挽觉得自己记错了的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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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性更大。
她把哥哥浴室里面的衣服一股脑抱了出来,说:“哥哥,我把衣服都拿走了,晚安。”
“早点睡。”
“嗯,哥,你也是。”意挽抱着衣物往外走。
一道极轻的落门声响起。
陈京珩没几分钟,就去衣帽间吹头。
一小时后,陈京珩点开手机通讯录,找到刘文昱的号码,拨过去:“你们散了?”
傍晚那会儿,发小群里约着去那家常去的刘文昱名下的而他入了股的NovaClub。
“早都散了。”刘文昱警觉,“你可别污蔑我们孤立你,我们都知道你这个妹控喜欢在家陪妹妹才没喊你的。”
“知道。”陈京珩笑了声。
刘文昱:“不过我还没走,过来喝一杯?”
“等着,马上到。”
刘文昱扔掉电话没一会儿,人就到了,“来得还挺快,想喝点什么?”
“都行。”陈京珩随口应。
刘文昱让调酒师调了杯拿过来,又伸手指了指台上,“想听什么?要不要我给你点首曲子?最近新来的大提琴手,拉得一手好琴,跟挽挽一样,人也是淮音的,长得也帅,自从他来了以后,我这酒吧生意都变好了。”
“你还真是万恶的资本家,都这么晚了还不让人下班。”陈京珩瞥他一眼。
“你这话说的我可就不愿意听了,我可是为他们提供了一个赚钱补贴家用的平台,夜场工资开得高,想当初挽挽来这......得得得,错了错了,你当我没提。”刘文昱很有眼力见,晃着酒杯跟陈京珩碰了下,“怎么回事?都忍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今天突然就崩盘了?”
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陈京珩随之淡声开口:“今天她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这不是很正常,挽挽都多大了,你总不能拉着挽挽跟你这个哥哥一样,做个无欲无求的苦行僧,okok,忘了,你也不算什么无欲无求。”刘文昱还是忍不住打抱不平,“挽挽已经够听话了,你说老赵那妹妹,一整个叛逆期,这才念高一,就跟班上同学早恋。挽挽现在都大三了,谈恋爱之前还跟你报备一声,你这当哥哥的可就知足吧。想当初,你明里暗里掐了人多少桃花,现在她二十岁了吧,也是时候谈场恋爱了,你可不能再拦着了。”
男人清俊的眉眼低敛:“没打算拦。”
“我说你就别乱想了,想也没有用,你们家那事儿所有人都不知道,连老赵都不知道,要不是那年我撞见你……咳。”刘文昱战术性清了下嗓,“反正,你自己心里清楚的,我作为挽挽半个哥哥,也作为你最好的兄弟,衷心劝你,就到此为止吧。”
“我知道。”
两人正聊着,看见一个穿着驼色风衣的女孩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直接上台把拉大提琴的男生从台上揪了下来,“卓望!谁让你这么晚了还来这儿拉琴的?你老板在哪?我带你去找他,跟他说我们不干了。”
卓望把大提琴放好到一边,就赶紧笨拙地去哄林思允。
见到这一幕,刘文昱和陈京珩走上前。
林思允没想过在这能碰到他们,像瘪了的茄子一样,一下子就熄了火,乖乖地喊人:“京珩哥,文昱哥。”
她打完招呼,拉着卓望就要走,“我们先走了,我得带他去找这儿的老板。”
刘文昱伸手戳了下林思允的脑门,没什么好气地说:“你这丫头有没有点眼力见哪?你要找的老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8. 烂琴谱
《MerryChristmas,Mr.Lawrence》里有句歌词,写的是:“I''malwaysatyourservice.”
哥哥也会的,所以阿挽,别怕。
——陈京珩
/
林思允先是懵了下,然后第一反应就是推了推卓望,贴在他耳边说:“卓望,这是我认识很多年的两个哥哥,我跟他们聊一会儿,你先去整理东西,把琴拿上。”
对陈京珩,她还是有点犯怵,生怕他在卓望面前说什么。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把卓望支开以后,林思允默念了下刘文昱方才暗示的这句话,立刻转头朝向陈京珩:“京珩哥,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这是你的酒吧。”
知道的话,她就不会这么撒泼了。
陈京珩轻笑出声,指了指一旁已然面色铁青的刘文昱,“思允,我只是股东,你文昱哥才是老板。”
林思允瞬间满头黑线,她讪讪地笑了两声:“文昱哥,哈哈,原来你才是Novaclub的大boss,我就说,你今天怎么格外的帅气,气度不凡,气宇轩昂......”
刘文昱抬手示意她打住:“行了,别跟我油嘴滑舌,我知道我没你京珩哥那么像大老板,我这个人气质上就不行,嗯?是吧?”
林思允瘪了瘪嘴。
整理好大提琴的卓望听见了个大概,赶紧背着大提琴走上前,挡在林思允的前面,朝刘文昱弯腰道歉:“刘哥,对不起,是我的错,跟她没关系,今天真的很抱歉,引起的亏损您从我的工资里直接扣就好。”
林思允躲在卓望背后,趁他不注意,迅速用力挤掉眼眶里的泪。
她不愿意看见卓望在别人面前低声下气的模样,可也知道他为了生活别无他法,又骨子倔强,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
特别是她的。
“行了,别错来错去的了。”刘文昱歪头看了异常安静的林思允一眼,“你这丫头在我跟你京珩哥面前倒是很乖,就对人小卓凶是吧,赶紧解决你们小情侣之间的矛盾去,商量好了再说,要是不来了跟我说一声,听见没?我好找别人顶小卓的位置。”
卓望连忙点头:“我会的,谢谢刘哥。”
林思允牵着卓望赶紧离开。
刘文昱缓了缓,又接着之前的话继续往下聊,努力给陈京珩脱敏:“不过,要是挽挽喜欢的男孩子,那一定不差,起码肯定不比你这个哥哥差,作为哥哥呢,我们需要做的是给妹妹把好关,然后剩下的路,就应该让他们自己走了,毕竟,我们都知道,哥哥是不能一辈子陪在妹妹身边的,妹妹长大了,哥哥就跟父母一样,都应该学着放手......”
陈京珩突然起身,凳子在地板上摩擦生出尖锐的声响,打断了刘文昱喋喋不休的话,“困了,你这借我睡一晚。”
“诶,我还没说完呢。”刘文昱嚷嚷,“上一秒你还神采奕奕的,现在就说困就困了?变天都没你变这么快。”
陈京珩这几年工作时有多拼他也是见识过的,硬生生抢各种虎豹豺狼到嘴肥肉的事常有,活得像个铁人,一天睡四五个小时也完全不困。
刘文昱把陈京珩重新拽着坐下,“行行行,不聊你了,聊我总行了吧?”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倒是挺有做唐僧的潜质的。”陈京珩笑骂,“你有什么好聊的?聊你那个杜撰出来的莫须有的人?”
“什么杜撰?”刘文昱无语,“不是不想告诉你,是没必要,反正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
“多不可能?百分之十的可能性和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还是有差别的。”
“比你和挽挽还不可能。”刘文昱很无所谓地回,“算了,受不了你这张嘴,赶紧去睡觉,别在这烦我。”
*
意挽是凌晨快五点醒的,然后再没酝酿出睡意。
她洗漱完走出卧室,对面哥哥的卧室门紧紧闭着。
意挽扫了一眼,有种不太合时宜的直觉,觉得只是房间反锁着,但哥哥并不在里面。
那还是当初陈京珩教给她的,说要是以后想瞒着其他人再去地下的藏酒室一个人呆一会儿的话,就把房门反锁,然后再悄悄出去。
不过他在或者不在,她都不好再随意打扰。
意挽转身,提步上楼,进了琴房。
意挽没练多久,家里阿姨就喊她下楼去吃早餐。
在餐桌边坐下,她对面的位置是空的。
意挽问:“宋姨,哥哥今天不在家吃饭吗?”
宋姨笑呵呵地给她端来水果,“少爷说今早只给你准备早餐就行了,午餐也不用准备了,他估计要和心怡小姐一起,两家人都想他们培养培养感情呢。”
意挽咀嚼的速度一下子放缓,须臾,也笑了笑:“哦,这样啊。”
她迅速用完早餐,转身去三楼琴房练琴。
这一天,直到意挽自己吹完头发,揉着练琴练得本就酸涩的、又因为吹风机过重加重了不适感的手腕,上床休息之后,依然没有见到陈京珩的身影。
周日一早。
意挽难得睡了个懒觉,下楼时听阿姨说哥哥今天很早就去公司了。
两人没碰上面。
意挽翻了翻聊天页面,她置顶的那个聊天框空空如也。
她也没有再给哥哥发消息过去。
直到晚餐时,陈京珩才风尘仆仆地从公司赶回来。
他洗过手在意挽对面坐下,“多吃点,今晚让阿姨做了你爱吃的肉末茄子。”
意挽戳着碗里的米饭,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好。”
陈京珩看了她一会儿,笑着开口:“阿挽,哥哥这两天没给你发消息是因为......”
他没说完,意挽抬头,笑着打断:“我知道,哥,你在和心怡姐约会,我理解的,你现在肯定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心怡姐身上,毕竟那可是我未来的嫂子,我都说了,你可以不用管我的,像这两天这样......就很好。”
除此之外,她好像也不能说别的。
她能说“哥哥,因为你两天没有给我发消息我就很难受”吗?
她能说“哥哥,其实我一点都不想你跟心怡姐见面”吗?
她能说“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联姻”吗?
她能说“哥哥,我们一辈子这样生活下去好不好”吗?
都不可以的。
意挽忽然觉得自己很矫情,明明是她主动要远离哥哥的,可哥哥这样做了,她反而又觉得不高兴。
她有什么资格难过呢?
是的,没有资格。
意挽想到这些,提起一个笑,努力搜刮话题:“哥哥,我突然想起来,上周有次我在学校吃的早餐,食堂阿姨做的是肉末茄子的包子,超级好吃,要是改天有机会,我带你去尝一下,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说......”
男人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淡。
他没自找没趣重新说那件事,只听意挽喋喋不休地说着,安静地给她夹菜。
最后兄妹俩用完晚餐。
陈京珩拿出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递给意挽,“郑心怡从国外给你捎回来的。”
意挽弯了下唇,接过来,“哥,帮我谢谢心怡姐。”
“嗯。”
晚上,陈京珩依然温了牛奶给意挽送过去。
本来想提醒她别忘记吹头发,最近夜里气温骤降,容易感冒。
却见她已经坐在衣帽间,动作熟稔地把头发吹干。
意挽搁下吹风机,回头对着陈京珩笑笑,接过他手里还带着体温的杯子,“谢谢哥哥。”
少女注意到陈京珩的眼神,把抽屉里的吹风又拿出来,若无其事地给哥哥炫耀:“哥,以后不需要你帮我吹头发了,这是阿姨新去买的吹风机,一点都不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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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京珩淡淡笑了下:“嗯,看着挺好的。”
意挽就笑着把吹风机收起来,先道了句晚安。
回到卧室,她上床,抱过草莓熊,整个人躲进被子里。
她深呼了口气,不再想哥哥。
打开手机看了眼消息,几个小时前思允发来了几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最后面跟了张照片。
她一条条点开:
——我天,气死我了,你看看我后面给你发的那张照片,那怎么好意思叫玲娜贝儿,我看应该叫玲娜贝鼠,尖嘴猴腮的,迪士尼看见都得骂它一通,卖家真是缺德,卓望那臭小子还花了五百大洋买的,傻死了,官网的M号玲娜贝儿也才五百多,真是没给我气疯。
意挽点开图片放大。
那个玲娜贝儿的确一眼假,配着思允的语音,她没忍住笑出来。
但送礼物的人明显很用心,玲娜贝儿放在了一个天蓝色的礼物盒里面,底部还铺着天蓝色的拉菲草。
——他家里情况不是很好,你也知道的,我又没让他买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嘛要乱花这个钱。昨天晚上,我给他发消息他死活不回,后来问别人才知道他那个点还在酒吧里拉琴。你说他白天去各种地方跑演出就算了,晚上还在酒吧,我当时就特别生气,然后就直接去酒吧抓人了。但是!我完全没想到那个酒吧就是你当年去兼职的那个酒吧,我在里面碰见京珩哥和文昱哥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当时只知道你被京珩哥抓包了,我就以为那个酒吧是京珩哥的,我不知道那是文昱哥的酒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尴尬死我了。
——对了,挽挽,你让京珩哥和文昱哥帮我打个掩护哈,我跟卓望谈恋爱的事现在还不能被家里发现。
意挽回复:
StrawberryBear:【但是卓望很用心啊,还特意用了天蓝色的拉菲草,毕竟也是他的一番心意,你也不要再生气了,没错,那是文昱哥的酒吧,不是我哥的,已经替你感到尴尬了哈哈哈。】
【好啦,你放心,我会跟哥哥说的。】
林思允迟迟没有回复。
再收到她的消息,是第二天在教室里。
奥利奥:【挽挽,我今天请个假哈,请假截图我发给你了,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
意挽不太放心,发消息过去问她。
StrawberryBear:【思允,没事吧?你和卓望还没有和好吗?】
奥利奥:【没有,我们早和好了,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就是昨晚上卓望发疯了一样,我现在嗓子完全哑掉了,就请一天假QAQ】
意挽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瞬间脸颊滚烫,她赶紧回复。
StrawberryBear:【那你好好休息,我先上课了。】
两节课结束后。
意挽收拾桌面上的东西,打算去预约的琴房练琴。
她刚走出教室门,就被成瑜喊住了:“意挽。”
意挽停下脚步,转身问:“怎么了?”
成瑜眉目温和:“你上周五的曲式分析作业交错了,多交了一张琴谱。”
意挽闻言一愣:“什么琴谱?”
成瑜指了指尽头无人的楼梯间,他们这节课在七楼,基本所有人都在电梯口排队。“去那里吧,在走廊人太多了。”
意挽没有异议,跟着他走过去。
成瑜从包里拿出那张钢琴谱,递过去,“这是你交错了的那张琴谱,我没帮你交上去。”
意挽都没来得及道谢,也没来得及奇怪他怎么发现自己交错作业的,就看到了那张琴谱上被划掉的三个字。
她立刻伸出手接过来,情急之下把琴谱揉烂成面目全非的一团,也根本无瑕顾及是否这样做会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面前的男生叹息了声,看着她的眼眸依然温和,他很不忍心,但又必须问,“意挽,你喜欢陈京珩,是吗?”
9. 等晴天
我一直在等晴天。
——江意挽
/
少女攥紧了那团琴谱,语气是勉勉强强假装出来的荒唐:“成瑜,你在说什么?你上周五刚跟我哥哥见过的,你忘了吗?我还跟你介绍过,我哥哥叫陈京珩,那是我哥哥啊,我怎么可能......”
成瑜心脏跟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色一痛,但还是笑了笑:“意挽,我花了很多时间,刚巧这几天,查到了你以前在江城的一些往事。我知道你们不是亲生兄妹。”
成家是音乐世家,但在淮京的人脉势力都并不深厚,更遑论,他在成家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风光,实际上过得并不怎么样。
所以这一查就查了很多年。
意挽彻底愣住。
她读高一那年,陈家对外宣称她是养在国外多年的女儿,甚至有媒体报道过,而江城那边意挽生活的痕迹也被一并抹除,所以是很难查到什么蛛丝马迹的。
她不知道成瑜这个所谓的“很多时间”究竟是多久。
第一次被戳穿这件事,她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过意挽,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你不高兴。”成瑜保证,“我只是不想见你继续这样下去了,就算你们不是亲生兄妹,但既然当初陈家为了你,对外那样公开,你跟他就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男生把话全都挑明,知道他毫无恶意,意挽反倒更茫然了:“我还是不懂,成瑜,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说这些。”
“意挽,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成瑜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很像一对月牙,“其实,我以前并不是学钢琴的,跟你们从四五岁开始学琴不一样,我从七岁才开始学钢琴,顶多算是半路出家。一开始,我学的是小提琴。”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顿,这三个字已经很久没有从他的生命里出现过了,似乎只要一提到这个词,那块从他骨骼边剔除的血肉就会血淋淋地又出现在眼前。
他掐了掐掌心,继续说:“你那天说的没有错,我的名字就是出自于怀瑾握瑜。我还有一个哥哥,他叫成瑾。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他从小就是别人口中的钢琴天才,只是后来,他出了某些意外,耳朵......”
意挽抿着唇打断他:“成瑜,你可以不用跟我说这些的。”
他笑:“没关系,我相信你不会说出去。我哥出意外以后,家人强制逼我从学小提琴转学钢琴。成家是钢琴世家,他们不允许这个名号在我哥和我这一代断掉。可惜的是,我远远没有我哥哥在钢琴上面的天赋,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但是,你知道的,有些时候,再努力也敌不过与生俱来的天赋。我一度想要放弃的,甚至想过,如果这辈子注定逃不开,那我就用命去赌。我割过腕,吃过安眠药,但被救回来后依然被逼着没日没夜地练琴。最后,八年前,我试着绝食,那段时间暴瘦地不成人样,他们只能给我输营养液,但可笑的是,他们居然还让那样的我去参加那年在江城举办的凯撒堡大赛。”
意挽不可避免地,也跟着陷入回忆。
当年,如果凯撒堡大赛的举办地点不是在江城,她也不会撒娇让爸妈一定要去看自己的比赛。或许,那场意外就不会发生。
其实说是意外,不过是因为实在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所以只好归结为意外。
她现在还记得,那辆红色的货车撞过来的时候,爸爸违背了求生的本能,把方向盘朝驾驶座的方向打去,而跟她坐在一起的妈妈用身体死命护住了她。
所有人都说,她能从车祸中活下来,简直是一场奇迹。
哪里有什么奇迹,都是因为爱,只是因为爱。
“比赛那天,我从音乐厅逃出来了,我没有参加比赛。”成瑜看着她,“在音乐厅门口,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子,她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留着很长的头发,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就清清冷冷地一个人站在那里,我问她,你也是来参加比赛的吗?她摇了摇头。我说,我不喜欢钢琴,但是,家里人把钢琴看得比我的生命还重要,我告诉她,我不想活着了。那个女孩子打字告诉我,她本来是要参加凯撒堡大赛的,但也是因为这场比赛,她爸妈遭遇意外离开了,她说自己连做梦都在哭,说自己对琴都产生了阴影,但就算是这样,她竟然还想继续弹琴……”
“最后,她告诉我,我可以不继续弹琴,做什么都好,什么都不做也好。但是要活着,只要活下去,就还有机会。”
“我很感谢她,我打听了很多人,知道了她的名字,想当面谢谢她。但后来几年,无论我参加多少钢琴比赛,都没见过她的身影,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直到高一那年,我在京大附中又看到了她,只是,她好像不记得我了。”
意挽认真地听完,有点无措地说:“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了。”
都说大脑会主动忘记痛苦的事,十二岁那年所有的一切,在她脑海里都自动形成了一层保护机制。
“意挽,不要对我说抱歉。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站在这里,也不会有机会再拾起小提琴,虽然这条路我走得很艰难,但我仍然感激现在的一切。其实一开始,我的确只是想谢谢你,但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对你好像不仅仅是感谢。”
意挽也不打算再撒谎了,轻声开口说:“可是,成瑜,我......”
“我知道,意挽,我的心意不会改变,所以,不管多久都没有关系。我今天把这一切告诉你,是不想见你难过,你哥哥要联姻了,不是吗?那你到时候要怎么办?还要继续喜欢他吗?”
她摇摇头,痛苦地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那就试着多跟我相处相处吧,好不好?就从今天开始,晚上我请你吃饭,好吗?”
意挽心如乱麻,一时之间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一整个下午,她都没再看一眼手机,把自己锁在琴房里。
直到收到了江明琼的电话,她才恍然惊觉:“喂,妈妈?”
“挽挽,你在忙吗?爸爸妈妈回国了,马上就要到家了。”
意挽惊讶:“你们回国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呀。”
江明琼温柔地笑笑:“为了给你个惊喜呀。对了,我们打算明天跟郑家一起见个面,商量一下你哥哥跟你心怡姐联姻的事。”
意挽呼吸一停。
然后又听到那边机场嘈杂的声音之间,陈邵略带责怪的嗓音响起:“都说让你早点收拾行李了,这下回去仓促地准备,到时候明天人家过来,好像显得我们没有诚意。”
江明琼不满,对着意挽道:“挽挽,你爸真是个老古董。我们跟郑家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何必在乎这些形式上的东西,明天说起来,就是两家人见个面,一起吃个饭。”
“那也不行,我们作为家长,还是要为京珩做打算。”
江明琼:“行行行,听你的,先去买些心怡那孩子爱吃的东西吧,我记得她从小就爱吃费列罗。”
下一秒,意挽听到哥哥的声音,她忽然就听不下去了,匆忙道:“妈妈,我这边还有事,我先挂了。”
“诶,挽挽,那你晚上几点回来呀?今晚妈妈下厨,给你做你爱吃的蜜瓜火腿塔帕斯,我和你爸爸特意从西班牙给你带了火腿。”
今晚......
家里一定热热闹闹的,在为明天郑家的到来做准备。
意挽不想见到那样的场景,第一反应就是逃避,尽管懦弱:“妈妈,我晚上跟同学一起吃饭,还是你们吃吧,不要等我了。”
其实根本还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退出通话页面,手机顶部已经有条消息跳出来:
不容忽视的。
哥哥:【男同学女同学?在哪里?结束后我去接你。】
意挽不知道怎么回复,也不想他来接自己。
他明明都要联姻了,还管她那么多做什么,还要让她好不容易坚定的心再起波澜吗?
思及此,意挽下定了某种决心,在好友列表里找到成瑜的名字,然后发了条消息过去:【成瑜,今晚我请你吃饭吧,我不太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在学校旁边的那家很火的柿子小院吧,我也一直想谢谢你高三那会帮我跟教导处说话。】
那边秒回:【好啊。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其他人我也会帮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又问:【你在琴房吗?我直接过去找你。】
意挽回了句好,告诉他自己的琴房号,又提前在手机上定好包间并点好餐,然后把手机静音,扔进包里。
成瑜没几分钟就过来了,意挽把琴房刚锁好,有点惊讶:“你来得好快,你也在练琴吗?”
“嗯,我就在楼上。”
意挽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柿子小院步行过去需要七八分钟。
路上,意挽想了下,认真地跟他说清楚:“成瑜,我想试着跟你相处相处,但是,我可能一时之间,没办法.......”
成瑜眼带笑意地接过她的话:“你要是一下子转变心意,那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意挽了。我们不是朋友吗?就当成朋友之间一起吃饭,你不用给自己那么多心理压力。”
“好。”
两人其实共同话题不少,毕竟在同一个系里,聊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意挽跟不太熟的人聊天会容易觉得尴尬,但跟成瑜一起吃饭居然罕见地没有这种感觉,他很善于观察别人的情绪,也善于挑起话题,不会造成丝毫冷场。
只是她这一顿饭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意挽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很内疚地跟他说不好意思。
成瑜指了指桌上的酥皮咖喱牛腩、面包奶油培根意面、帕尔马火腿披萨和巧克力坚果吐司金字塔,笑:“不用跟我说不好意思,你应该对它们说不好意思。”
气氛变得轻松,意挽也放松下来,笑了笑,不再想其他,认真吃东西。
等她吃好以后,成瑜也跟着放下筷子,问:“我送你回家吧?”
意挽一瞬的犹豫被男生捕捉到,他意会:“我朋友有一家清吧,氛围很好,要一起去坐坐吗?”
意挽点头。
成瑜去开车,带意挽去了朋友开的那家清吧,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好,帮她点了杯温热的牛奶。
“哪有人来这里喝牛奶的?我还是点这杯......”意挽先是失笑,然后看着酒水单沉吟了下,问,“FirstSnow吧,可以吗?”
Menu:
''FirstSnow''
(椰子朗姆|柑橘伏特加|龙舌兰|青柠汁|椰蓉)
女孩子在昏暗灯光下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星星,成瑜晃了下神:“没见过你喝酒,能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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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思允喝过,酒量不算差,你放心好啦。”
成瑜也就没拦着她,好奇地问:“怎么想选这杯?”
意挽歪头笑了笑:“我很喜欢洛夫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我渴望身边出现两样东西,雪和酒’,而且,我出生那天,节气恰好是大雪。”
“原来是这样,你跟雪很有缘分。”
期间,朋友来找他说话,成瑜一时不察,意挽多喝了几杯。
他再去问的时候,看她神智已经不太清醒,“意挽?你喝醉了吗?”
意挽绷着脸摇摇头:“我才……没有醉。”
“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成瑜印象中,她一直温和又疏离,很少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你看看这是几?”
意挽掰过他手指数:“一根,两根,三根,这是四!”
成瑜忍俊不禁:“还说自己没醉,好了,我送你回家。”
小醉鬼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住在哪,他联系了林思允,问清楚陈家的位置后开过去。
车停下后,意挽乖乖坐着,但没有反应。
她嘴唇还染着酒光,比平时要艳丽几分。
成瑜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这么晚了,他不好冒昧打扰送她进去,给她打开车门,说:“意挽,到家了,我看着你进去我再走。”
意挽被冷风一吹,思绪有几分回笼,她不忘跟成瑜摆摆手,然后拿好包下车,走进别墅。
一楼昏黑一片,并未开灯。
爸妈一向睡得很早,意挽思绪混沌,但潜意识仍然怕惊扰到陈邵和江明琼,步子极轻地想绕过他们的房间上楼。
走至客厅,她路过沙发,猝不及防被拽了下,意挽没站稳,跌坐进沙发上那人的怀里。
她被迫坐着陈京珩的腿,整个人压在他身上,近距离的接触瞬间让她吓清醒了几分。
意挽强忍着头痛欲裂,直起身,她想从他腿上下去。
握在腕间的力道本来不大,但越挣脱越紧。
意挽很委屈又无助,低声唤:“哥。”
女孩子被酒精浸泡过的嗓音更软,陈京珩一不留神捏疼了她,又立刻微微松了些许,但仍然没有彻底放开。
“跟成瑜出去喝酒了?阿挽,你答应他了?”
他不是第一次见意挽喝酒,也知道她酒量不差,喝醉也不耍酒疯,会特别乖,问什么答什么。
意挽这次却没回答,不知道是纯粹没听见还是压根不想答。
男人挫败地垂头,圈着意挽手腕的,“可哥哥后悔了,怎么办?”
后悔他高估了自己的道德感,后悔自己以哥哥的名义说出那番她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以及她有恋爱自由的话。
意挽表情懵懂地坐在他腿上,一言未发。
陈京珩毫不退让,紧紧逼问:“阿挽,你真的很喜欢成瑜吗?”
或许只是欣赏,还远远不及喜欢的程度。
意挽其实没有听清楚哥哥问的是什么,下意识昏沉地点了点头。
但这个动作在陈京珩眼里看起来就像是她没有犹豫的承认。
他神情愈发冷淡,只是声音仍温和,像在哄着她回答:“阿挽,那哥哥呢?喜欢不喜欢?一点点也好。”
“喜欢”和“哥哥”联系在一起,仿佛就触发了意挽身上的某种本能反应机制。
她明明已经醉到听不懂对方在问什么,可立刻就惊惧地摇了摇头,颤声说:“不,我不喜欢。”
腕间力度忽然变大,大得仿佛要将她细弱的腕骨捏碎。
意挽这次呼痛却没有得到回应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挽总算被男人放开。
她听到哥哥冷淡的声音响起:“自己上楼,去睡觉。”
意挽坐在陈京珩身上,闻言怔愣了下。
可能是因为哥哥过于冷淡的声音,她不自知间眼眶挤出几滴混乱滚烫的泪。
陈京珩认命叹口气,重新把人拉回怀里哄。
他嗓音又低又哑,意挽思绪尽失,扶着他肩膀贴近,在黑暗中找到他的唇角,猝不及防地吻上去。
陈京珩愣住,然后迅速把她推开。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气到极致真的会笑出来,他觉得荒谬,沉声警告她:“江意挽,你看清楚我是……”
没说完的话断在深夜,意挽再次吻上去,嘴唇干涩地贴着他的唇。
她觉得自己在梦里,否则哥哥怎么会予取予求。
但他身上的气息又那么明晰,哪怕在梦里,她都从来没觉得有一刻离他这么近过。
但无论醉生,或者梦死,哥哥都是她安全感的唯一来源。
意挽忍不住更贴近他一些。
但即使都这样大胆了,在陈京珩眼里,意挽仍然乖得可爱。
她的唇只是生涩地印着他的,大概觉得这样就算接吻。
在陈京珩用力绷着额角青筋,打算推开她之前。
意挽含糊不清,却也是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陈京珩。”
陈京珩啊。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却是她无法宣之于口、更无法一笔带过的七年。
这一场雪,洋洋洒洒,终其一生,不曾停歇。
哥哥。
我一直在等晴天。
尽管也知道,自己只是一片将要融进路沿的雪。
惶惶无主,无声无息。
却也,期待被你听见。
10. 备忘录
九月一日,淮京大学附中开学第一天。
意挽早上醒来,张姨已经做好了早餐,见意挽下楼,道:“小姐起了啊,少爷起了没有?他今天也有早八课,得早点从家里出发。”
意挽点点头,又上楼去喊哥哥。
她敲门声音不大,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感觉,但同时又很有节奏感,旁人一听就知道是她敲的。
意挽敲了没几下,房间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少年头发睡得乱糟糟的,身上随意套了件白T,睡眼惺忪,伸手掐了下意挽的脸,“江意挽,你知不知道哥哥起床气很大啊,来叫我也不怕我凶你?”
意挽拂开少年的手,抬眼瞪他,拿出手机打字:
——哥哥,你怎么能这样!!!
陈京珩觉得好笑,小姑娘瞪起人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看着除了可爱还是可爱。
就像白糯糯的汤圆,咕噜咕噜地不慎煮破糯米皮后,流出的黑芝麻馅依然是甜的。
少年偏头笑了下:“嗯?我哪样了?”
意挽气呼呼地用力按着手机键盘。
她设置的键盘是26键,键盘皮肤叫功德键盘。
刷刷打字的时候,每按下一个键就在键盘上显示功德+1。
陈京珩倚着门框,笑着看她打字,“江意挽,你这键盘还挺好玩的。”
意挽不理他,垂着头打完字,举着手机给陈京珩看:
——哥哥!我好心来喊你,张姨说你今天有早八的,不能迟到,你居然还倒打一耙来凶我?
后面还有一句,回答他刚才的话:
——你不是用9键吗?9键用这个键盘不好看,你还是别用了。
陈京珩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就想笑,“怎么?对9键有意见啊?”
意挽:
——我对9键没意见,我是对人有意见!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了,哥,你赶紧去洗漱!不然待会就真的会迟到了!
“行,我们大小姐最大度了。我去洗漱,你在这等我会。”陈京珩拉着她进了卧室。
意挽被哥哥按在桌前坐好。
她其实不太好意思进哥哥的房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进来后就感觉有点不自在,连眼神都不敢到处飘。
在卫生间里隐约的淅淅沥沥的水声间,床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闹铃声。
意挽听见,从桌前起身,下意识拾起哥哥放在枕边的手机。
她了解的陈京珩不是那种爱定闹铃的性格,京大开学比附中早了几天,那几天也没见他定过闹铃,基本都是阿姨上来喊他。
屏幕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主人先前设置好的备注:
“江意挽开学第一天。”
意挽看清后一怔。
下一秒,嘴里还含着牙刷的少年从卫生间里冲出来,声音含糊,又颇为气急败坏:“江意挽,你把手机放下!”
小姑娘还捧着手机,闻言,没忍住偷笑了下。
既然已经看到了,她索性先帮哥哥把闹铃关掉了,然后才依言把手机放回原位,放好后,她抬眼看向哥哥。
陈京珩被她盯得不自在,深呼了一口气,没说什么,先转头回了卫生间。
迅速洗漱完,出来后,他问穿着校服乖巧坐在桌前的小姑娘:“刚才看见什么了?”
意挽安静地想了下。
哥哥好像不想让她看到,还是保全哥哥的面子比较好。
她乖巧地打字回答:
——哥哥,我什么都没看见。
“骗鬼呢?”陈京珩无言片刻,又装凶问小姑娘,“什么都没看见那你笑什么?”
意挽觉得自己好难,说看见了也不是没看见也不是。
最后还是实话实说:
——哥哥,谢谢你,还特意因为我开学定了闹铃。
这下不自在的变成了陈京珩,他绷着脸站起来,“不是只因为你开学才定的闹铃,主要是我今天有早八,备注是顺带写的。”
意挽一双杏眼眨呀眨,她笑了下,依然打字说:
——噢,这样子啊,但还是想谢谢哥哥。
“行了,别跟我说谢谢。好不容易不说对不起了,现在又想把谢谢挂嘴边?”陈京珩撇开视线,握住她手腕往外走,“下楼吃饭,等会迟到有你哭的。”
兄妹俩一前一后下楼。
陈京珩还牵着她,突然回头,问:“对了,江意挽,你今年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意挽一愣,抽回被哥哥握住的手,不解地在备忘录里打字:
——哥哥,我生日还有好几个月才到。
“我知道,提前问问,我好给你准备。”
意挽认真想了想,最后只打字说:
——我也不知道想要什么礼物,哥哥,你送什么都可以的,只要是哥哥送的,我都喜欢。
小姑娘一如既往的嘴甜,但她并不是为了讨好别人,而是很真诚的,不带一点刻意。
若是陈邵和江明琼在这,或者是刘文昱跟赵昭他们,听了以后不知道该被哄得多高兴。
陈京珩却蹙了下眉,不怎么高兴地问她:“那送你去医院挂水都喜欢?”
“哥!”少女无声嗔怒。
什么叫送她去医院挂水?那能是礼物吗?
“所以以后不要这么说了,记住没?我不太了解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喜欢什么,送的东西你不一定喜欢,所以好好想想,想到再告诉我。”
去年他还特意去问了郑心怡,问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喜欢些什么。最后从中挑挑拣拣,然后送了jellycat的一个SammieSnowman和一个AmuseablesRainbowBirthdayCake,以及一条AcneStudios的蓝色围巾给意挽。
但他直觉上觉得江意挽虽然表面高兴,实际却没有那么喜欢。
可她喜欢草莓熊又人尽皆知,光是刘文昱和赵昭就把草莓熊的联合周边送了个遍,他不想送给她跟别人一样的东西。
正说着,两人走到了餐桌边。
爸妈不在家,只有意挽跟哥哥坐在相对的位置。
今天早餐是中式的鸡汤面,热乎乎的。
意挽吃完面,去拿放在果盘里的张姨提前洗好的青提。
她吃了五颗提子,再去拿第六颗,指尖还没碰到青提,果盘就被少年一把拉走了,他自然地叮嘱:“这几天不要吃太多凉的,你生理期快到了。”
意挽收回手,无声说了句:“哦。”
她第一次生理期,是一年前左右。
那时候是深夜,爸妈不在家,家里阿姨也离开了,只有哥哥在。
她疼得整个人冒冷汗,全都是哥哥照顾的。
陈京珩当时对这些其实也一知半解,算是紧急连线国外的江明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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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教自己怎么处理。
她刚开始对这些总难免觉得不好意思,也是哥哥教她不必对这些正常的生理现象感到羞耻,所以她在他面前谈起这些话题很自如。
用完早餐,意挽收拾好书包,跟哥哥一起坐在车后座。
陈京珩今年读大二,就读于淮京大学。
淮京大学附中与淮京大学只相隔一条马路,所以兄妹俩上学一般是同行。
意挽很庆幸哥哥因为想早点接手陈家企业,没有像赵昭哥哥和心怡姐姐那样选择出国念书,而是跟文昱哥哥一样留在了淮京。
司机的车停在了淮京大学附中的校门。
意挽跟哥哥道别后就下了车,陈京珩也跟在她身后下来。
她跟哥哥摆摆手道别,没想到陈京珩没有过马路,而是跟在她身后,往京大附中校门走去。
少年拎过意挽怀里的粉色双肩包,见意挽停下脚步,微微抬了抬下巴,问:“怎么不走了?”
因为京大附中管控严格,不允许在校内使用手机,意挽的手机早就关机收起来了。
她拽住哥哥衣角,用眼神示意,问哥哥要他的手机。
陈京珩一看就懂了,只是一手一个拎着她的书包和自己的书包,腾不出手来,随口道:“你自己拿,在我口袋里面。”
哥哥今天穿得就很男大,里面还是今早的那件白色纯棉T恤,外面则套了件米白色短袖衬衫,下面搭了条浅色牛仔裤。
很盐系的一身穿搭,清爽又不失少年感。
意挽看了眼,他身上的衬衫没有口袋,那手机就只能是在牛仔裤的口袋里。
她犹豫了几秒,伸手轻轻掀开哥哥衬衫下摆,葱白的指尖探进哥哥牛仔裤的口袋里面。
或许是因为过分紧张,或许是因为心底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取出手机的时候,拇指不小心蹭过了哥哥的腰腹。
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质布料,十九岁的少年肌理分明,触感坚硬紧实。
意挽抿着唇,有点尴尬地攥紧手机,把手收回来。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男生和女生身体之间的差距这么大,哥哥也不止在身高上和她存在明显的差距。
“发什么呆呢?不是录了你的面容id么?”陈京珩似乎对方才的小插曲恍若未觉,轻笑着开口,“还需要我给你解锁是不是?大小姐。”
意挽回神,边瞪他边摇了摇头。
她识别面容解了锁。
正巧此时,刘文昱也到了学校,他原本在京大校门口下车,见到陈京珩和意挽在附中这边,又让司机开到对面。
他一来就揽着陈京珩说话。
陈京珩示意意挽继续打字,然后偏头过去跟刘文昱聊了几句。
意挽跟文昱哥哥乖乖打完招呼,然后垂头点开哥哥手机上的备忘录。
哥哥跟她一样,有用备忘录记重要的事情的习惯。
这不是意挽第一次用哥哥手机上的备忘录打字,但这次她新建空白备忘录的时候,无意下滑到了中部位置。
有个跟其他有点不一样的带标题的备忘录映入眼帘。
加粗的标题,命名是她的名字,创建时间是两年前的12月8日。
在没继续点开的状态下,只能看到备忘录的前两条内容,写的是:
1.生日12.7,那天节气是大雪,她喜欢冬天,也喜欢雪。
2.喜欢所有甜的东西。
11. 扫把星
意挽忍着鼻酸,拇指把屏幕滑上去,建了一个空白的备忘录。
她没有继续点开那个底部的备忘录。
虽然写的是她的名字,但是也不能在没有经过哥哥同意的情况下随便去看。
她打字问陈京珩先前想问的问题:
——哥哥,你是要送我进学校吗?还是我自己进去吧。
陈京珩看完,说:“爸妈不放心,我送你进去。”
主要是他也不放心。
意挽十三岁到陈家以后,那一年打算转文化课参加高考,但她没有去学校,只是在家里请了家教老师补习,除了补习功课以外,家里带她跑到全国各地去看医生,也出国看过,只是做了很多心理咨询,都没有缓解她的失语症。
大概一年以后,意挽努力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重新开始学琴,只是失语症仍然没有好转。她也去学了简单常用的手语,只是学校里也没有几个能看懂手语的,她只能用这种打字或者写字的方式与别人交流。
好不容易用一年时间适应了班级,现在高一入学,又要去一个新的班级里,难免不适应。
意挽知道哥哥在想什么,笑着伸出手指轻轻牵住哥哥的衣角晃了晃,无声地说:“哥哥,我没事的。”
陈京珩垂眸看了她几秒,还是把书包还给她,“那我不送你了,有事让老师给我发消息,我马上过来。”
少女乖巧点头。
她背好书包进了学校,找到自己的班级,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好。
没多久,同位坐过来一个女孩子,她放下书包,先看了眼意挽旁边,然后小心凑了过来,特意放轻声音问:“你的……哥哥没来吗?”
意挽有点疑惑地摇了摇头。
她刚想问这个女孩子是要找哥哥吗,就听见她一下子变得兴奋的声音
:“啊,人鱼公主,你居然跟我分到一个班里了,啊啊啊,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我吗?”
意挽回想了下,但脑海里全无印象,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林思允很自来熟地揽着意挽的胳膊:“你忘了啊?陈叔叔和江阿姨给你举办的生日宴,十四岁的生日宴!那天我也去了,当时你被京珩哥哥牵着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我爸妈都夸你们兄妹俩长得真好看,随了陈叔叔和江阿姨的优点。”
意挽不太好意思地弯唇笑了笑,拿出一个白色的口袋本来写:
——为什么叫我人鱼公主呀,不好意思,我不能说话,只能这样写字交流。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我们都知道你在国外那些年就是治这个失语症的嘛。没关系没关系。”林思允赶紧摆摆手,“我这么叫你是因为你那天穿了一件莱茵克蓝的公主裙,那条公主裙布灵布灵的,摆动起来的时候像是海洋,那天你真的漂亮得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人鱼公主,头发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哪里都好看呜呜呜。其实那天我就想去找你交朋友的,只不过......”
林思允说到这里一停,垂着眼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意挽见她不再继续往下说,投以疑惑的眼神。
“害,就是,当时京珩哥哥一直在你旁边守着,他有点凶,我就没敢过去找你。后来,我想去陈家找你玩的,但是我去年出国交流学琴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林思允小声说。
意挽弯了下眼睛,在本子上写:
——我哥哥就是表面上凶,其实人很好的。那条公主裙就是哥哥给我选的。
“真的吗?那条裙子居然是京珩哥哥给你选的?我还以为是江阿姨呢。”
意挽:
——妈妈选的是一件粉色的蓬蓬裙,爸爸选的是一件白色的旗袍,我最后选了哥哥选的那件。
“噢,真出乎意料,看来京珩哥哥眼光还蛮好的。”林思允又主动做自我介绍,“对了,人鱼公主,我们聊了这么久,我还没告诉你我叫什么呢,我叫林思允,双木林,思考的思,允诺的允,你可以叫我思允。”
意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又低头去写:
——我叫……
她刚写两个字,林思允就开口:“我知道我知道,你叫江意挽,你随江阿姨姓嘛,我参加过你的生日会,自然就记住你的名字了。”
意挽弯了下唇,然后在本子上写:
——思允,你还是不要叫我人鱼公主了,听着有点奇怪,你可以叫我挽挽,我身边的人都这么叫我。
林思允念:“好啊,挽挽,是这样吗?”
意挽点点头,无声用口型说:“对。”
跟意挽相处了一上午,林思允总算知道为什么京珩哥哥时时刻刻都跟在意挽身边了,主要是因为意挽整个人软软糯糯的,又听话又可爱,估计没人能拒绝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妹吧,连京珩哥哥都沦陷了。
怪不得她妈总是说,最近这段时间跟江阿姨聊天,感觉对方都快忘了自己有个儿子了,一直把小棉袄挂在嘴边。
上午的课结束后,意挽出校门,打开关机了一上午的手机。
思允跟在她身边,说不想回家了,要跟她一起去吃午餐。
陈京珩之前就跟意挽说过,说今中午他们不回家了,一起跟文昱哥哥他们吃饭。
本来陈京珩说要来京大附中接意挽,但意挽拒绝了,说想自己过去,主要就几步路的距离,没有必要再让哥哥来接。
意挽打字:
——思允,我先问问我哥哥,万一哥哥那边有其他人不方便我们过去的话,我就跟你在这边找家店一起吃午餐。
思允:“好啊。”
等待的期间,思允自我反思了下,然后给母上大人发了条消息过去:
奥利奥:【我亲爱的妈沫,你在干嘛呀???】
后面跟了个「小猫探头」的表情包。
钱敏峤秒回了个表情包:「你妈来啰」
林思允哈哈笑了两声,给意挽看:“挽挽,你看我妈发的这个表情包,笑死我了。”
意挽也被逗笑。
林思允继续发消息:
奥利奥:【妈沫,我今天深刻反思了下,不听话的闺女让你受苦了。】
钱敏峤:【我的闺女总算有这种觉悟了,老母亲深受感动,所以这个月零花钱给你减半?】
奥利奥:【你想都不要想!钱女士,希望你把咱家的群聊名字时刻谨记在心。】
意挽跟着思允一起边看着聊天页面边笑,她有些好奇地打字:
——思允,你们家群聊名叫什么?
林思允骄傲地叉腰说:“叫做‘努力赚钱养思允’。”
意挽弯眼笑了笑,打字说:
——真好。
以前爸爸妈妈在的时候,也这么说过的。
“叮咚。”
陈京珩回了条语音过来,先是解释刚才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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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点餐没注意消息。
然后嗓音透着点漫不经心的笑,说:“这有什么好问我的?你这么快就交到朋友,哥哥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不同意?”
刘文昱也在那边,用陈京珩的手机发了条语音:“是啊,挽挽,这没什么好问的,思允妹妹我们也都认识,虽然不常出来跟我们一起玩,但父母间都相熟。”
意挽就牵着思允,循着地址找过去。
哥哥给的地址是在淮京大学附近的一家日料店。
刚进店门,意挽正在手机里找包间号,听到前台熟悉的带着嘲弄的女声响起:“江意挽?”
意挽几乎是应激地抬头,看见前台的人影,在原地一下顿住。
反应过来后,意挽下意识把思允拉到自己身后挡住。
万姝含冷笑着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怎么?这么久没见,不认识我了?”
林思允不明所以地被挡在身后。
意挽转头,给林思允打字看:
——思允,你能去那边等我一下吗?我马上就过去。
林思允不太放心:“挽挽,没事吗?”
意挽:
——没事的,我就跟她说几句话,马上就去找你。
万姝含瞥了眼女生离开的背影,很荒唐地笑了声:“江意挽,你是怎么好意思对我这个受害者摆出一副这么无辜又警惕的态度的?你告诉我,难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意挽抿着唇,思绪如一团乱麻,一时之间完全无法理清,只无声用口型喊了句:“表姐。”
她没想到会在淮京见到表姐,舅舅还在江城市中心医院做康复治疗,也不可能会突然来到淮京。
表姐怎么会在淮京?又怎么会在开学的日子在日料店打工?
万姝含看清了意挽的口型,恼怒地盯着那个眼神温软又倔强的小姑娘。
想当初,也正是因为江意挽流露出的这样的眼神,自己才会忍不住对她好。
她曾经一度觉得江意挽很可怜,特别是在姑姑和姑父一昔离世之后。
万姝含恨不得把自己的东西都拿出来分享给这个表妹,不管是新买的洋娃娃、喜欢的糖果、爱吃的奶油蛋糕,还是一周只能喝一次的奶茶,甚至就连一根冰棍,她都会跟江意挽一起分吃。
万姝含对江意挽施舍出了很多善意,把意挽真心当做自己的妹妹。
就算爸妈因为江意挽的到来每天不眠不休地争吵,她也会捂住江意挽的耳朵,安慰妹妹说那都没有关系,更不是因为你,不要放心里去。
每次妈妈在背后骂江意挽是个拖油瓶的时候,她也会反驳妈妈,为江意挽说话。
而即便江意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赢得她梦寐以求也求不到的东西,把她衬托得像星星旁不起眼的尘埃,她虽然羡慕,但也从来都没有嫉妒过什么。
她在努力去做一个很好的姐姐。
可是最后呢?她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得到。
她施舍出了多少善意,就有多少恶报反噬到了爸爸身上。
万姝含指尖掐进掌心,垂下的纤长睫毛挡不住眼睛里布满的红血丝,她压着嗓子,苦笑着说:“江意挽,我现在觉得,我妈当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你果然就是个扫把星,谁沾上你,谁就会倒霉,姑姑和姑父因为你去世了,我爸也因为你变成了现在那副样子,你毁了你们家还不够,又把我们家也毁了......”
12. 长记性
万姝含话说到一半被打断,有客人来叫前台:“能帮忙去看看124包间里空调怎么不能调温吗?我们调了好几次都不管用。”
万姝含抬手抹了把脸,收敛好情绪,笑着应:“好,稍等,我马上过去。”
林思允见万姝含走了,几步跑过来,戳戳意挽:“挽挽,你们说什么了?她怎么表情那么凶神恶煞的?”
意挽摇着头笑了笑,打字说:
——没什么,思允,我们去包间吧。
意挽也不想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可有时候也难免会想,表姐或许说得没有错,如果她不去舅舅家,舅舅也许真的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如果表姐需要有一个人来恨才会好受一些,那就恨吧。
意挽边这么想着,边牵着思允去找哥哥定好的包间。
出乎意料的是,包间里除了哥哥和文昱哥哥在,连出国读书的赵昭哥哥和心怡姐姐都在。
意挽挨个跟哥哥姐姐们问好,尽管不能说话,但还是每个人都喊了一遍。
少年从意挽进来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此刻正笑着理意挽的校服外套,“我们挽挽这么厉害啊,第一天就交到朋友了。”
意挽听见,弯着唇打字:
——哥哥,是思允主动来跟我交朋友的。
陈京珩看完那行字,跟躲在意挽背后的林思允点头示意:“思允,谢谢你在学校帮忙照顾挽挽,她在淮京没多少朋友,以后有空你可以常来家里玩。”
林思允还是有点杵陈京珩,尽管他现在看上去不算凶,她从意挽身后走出来,赶紧摆摆手:“京珩哥哥,不用谢不用谢,我是自己很喜欢挽挽,才想跟她交朋友的。”
陈京珩就又笑出来,眸光一直落在意挽身上:“嗯,挽挽最招人喜欢了。”
意挽没说话,抬眸瞪了陈京珩一眼,让哥哥不要再继续说了。
陈京珩也就不再继续:“行,不逗你了。”
本来陈京珩给意挽留的是自己身侧的一个空位置,眼下思允来了,他知道意挽想跟思允坐一起。
他想再调整下座位时,郑心怡和赵昭在另一边招了招手。
郑心怡喊意挽的名字:“挽挽,你要不要跟思允一起过来坐姐姐这里?”
赵昭紧跟着喊:“还是来坐赵昭哥哥这儿吧?我都很久没见挽挽了。”
郑心怡掐了赵昭胳膊一下:“赵昭,你又不是没有妹妹,你干嘛还要和我抢,你说的好像我最近见过似的,成天跟你在纽约吵架,我也很久没见挽挽了啊。”
“我在赵小晴那受多大虐待你又不是不知道。”
“停,你们俩先别吵了,你们今天疯了?怎么敢跟珩哥抢挽挽的?”刘文昱震惊。
郑心怡瞥了眼刘文昱:“干嘛?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我们俩好久都没见挽挽了,跟挽挽坐一起还不行了?他凭什么那么专断?”
意挽牵着思允,纠结了下,然后看了眼哥哥。
见陈京珩点了点头,她带着思允往心怡姐姐那边走过去。
陈京珩等意挽走后就不再笑了,冷着一张脸坐下来。
郑心怡看陈京珩吃瘪就觉得好笑,她拉着两个小妹妹坐在自己身边,又见意挽不太放心地一直在看陈京珩那边的方向,于是摸了摸意挽脑后绑着的长发,一贯暴躁的语气难得温和:“挽挽,你不用管陈京珩,就一顿饭而已,他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跟意挽说完,她又朝着那边散漫翻着菜单的少年道:“陈京珩,你能不能不要冷着那张脸了?我真是不敢想象,除了挽挽,谁能忍得了你。”
“没关系,有挽挽就够了。”陈京珩毫不在意郑心怡的奚落,拿着菜单点餐,不忘问思允的喜好和忌口。
陆续上菜后,刘文昱数了数,问旁边的陈京珩:“阿珩,你没点错吧?怎么多了份宇治抹茶奶酪?”
陈京珩淡淡点了点下巴:“给挽挽多点了份。”
赵昭也看了过来:“你这当哥哥的干嘛呢?挽挽不是不爱吃抹茶吗?”
郑心怡直接把那份多出来的宇治抹茶奶酪拿走,“我看陈京珩就是欺负挽挽,既然你多点了一份,那你就自己吃吧。”
意挽拉住郑心怡,赶紧用手机打字解释:
——心怡姐姐,我现在喜欢抹茶了,是不久前刚刚喜欢上的。
“这样啊,对不起了,错怪你了。”郑心怡转头跟陈京珩大大方方地道歉,然后把手里那份抹茶奶酪推到意挽面前,“那你喜欢就好,多吃一点,你看我出国这几个月,你脸上婴儿肥都瘦没了。”
意挽乖乖地道谢,然后把手机拿给心怡姐姐看:
——谢谢心怡姐姐还记得我之前不爱吃抹茶,我超级开心「花朵脸」
“这有什么?去年跨年那天,我请你们吃饭,我还记得送上来套餐里的甜品里面夹心有芒果,多亏你记得我芒果过敏,提醒我别吃那道甜品,不然我就直接吃了不是么?”
意挽弯着眼睛笑起来。
郑心怡快被意挽甜死了,她忍不住感叹:“挽挽,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跟一块香香软软的小蛋糕一样。以后我要是生个女儿呢,就生挽挽这样的,看见心情都变好了,老公脾气一般无所谓,要个这样的女儿就够了。”
一旁的赵昭听见,怼道:“就你那个暴脾气,我就直说了吧,你就算跟磕破头也生不出挽挽这么乖的女儿。”
“赵昭!我看你最近活腻了!是不是想死!”郑心怡伸手过去拽赵昭的耳朵。
赵昭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姑奶奶,像你这样善解人意又温柔大方的女子,以后一定能生出一个这样可爱听话的女儿来。”
郑心怡“哼”了一声,坐回椅子拍了拍手,说:“这还差不多。”
赵昭趁郑心怡不注意,偷偷翻了个白眼,然后端着餐具坐到了思允旁边,帮忙照顾小姑娘,“思允,最近赵小晴那丫头还念叨你呢,说是思允姐姐怎么回国了也不来家里找她玩。”
赵小晴年龄比较小,这一辈孩子又多是男孩,她也就只跟林思允玩得比较近一些。
林思允挠挠头:“我这周末就去,主要我之前一直在国外忙着练琴,回国后又准备开学,还真没来得及去找小晴。”
刘文昱插了一嘴:“老赵就喜欢把鸡毛蒜皮的小事往大里说,思允,你有空就去玩,没空就忙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菜陆陆续续上来。
陈京珩起身朝意挽那边走过去,把炸猪排和咖喱乌冬面递到意挽和思允中间,“你们俩尝尝这个,这家日料店的招牌。”
郑心怡在意挽边上,赵昭刚才抢着坐在了思允边上,俩人都抢着照顾两个小姑娘,让陈京珩赶紧坐回自己的位置去。
郑心怡转头一瞥,见意挽那两份宇治抹茶奶酪都吃完了,“对了,挽挽,怎么突然喜欢上抹茶了啊?”
意挽打字说:
——有一次张姨在家里做了抹茶柚子蛋糕,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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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哥哥非让我尝一下,结果惊艳到我了,抹茶和柚子搭配起来特别好吃,我以前觉得抹茶奇怪,但是那次之后就爱上了。
“这样啊,听上去很不错的样子,下次我也尝尝。”
意挽又主动分享:
——还有,心怡姐姐,我最近还特别喜欢用那种脆脆的青芒果蘸酸梅粉,也超级好吃,你可以试一下。
“好啊。”郑心怡答应。
刘文昱看了眼那边郑心怡和赵昭照顾两个小姑娘其乐融融的场景。
特别是意挽笑得很开心,跟郑心怡交谈甚欢。
他和陈京珩这边氛围却截然不同,冰得像放了台制冷机。
身旁少年姿态散漫地吃着面前那碗豚骨拉面,但眼神一直落在对面,没多久把头顶的鸭舌帽摘了,露出完整好看的眉眼,动作怎么看怎么都带了点不爽。
刘文昱一下子乐了:“哎,陈京珩,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和挽挽兄妹俩之间,是挽挽对你依赖比较多呢,现在怎么看起来,是你离不开挽挽啊。你这以后可怎么办?等挽挽谈恋爱了,然后嫁人了,那你还了得?”
陈京珩动作一顿,偏头朝他看过来。
“怎么,干嘛这幅表情?”凭借这么多年的了解,陈京珩只要这样就绝对没什么好事,刘文昱瞬间觉得嘴里的炸猪排都不香了。
“没什么,就是没想过这些。”陈京珩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很少会出现的茫然。
“没想过?你不会跟你家老爷子一样古板吧,难不成你不允许挽挽谈恋爱。”
少年认真想了想,坦然地实话实说:“好像还真不太想。”
刘文昱:“你还真那么古板?为什么不想挽挽谈恋爱?你又不能陪她一辈子,如果能找个值得托付的人陪在她身边,你作为哥哥!当然要举双手支持。”
陈京珩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他放了筷子,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算不上古板吧,我不是妹控么?”
“也是。”刘文昱点了下头,又皱起眉,“但是你这妹控跟老赵那妹控还不太一样,老赵可恨不得他妹妹赶紧嫁出去。”
“嘴上说说而已,要真嫁他也舍不得。”
刘文昱虽然智商比不过这群人,但情商实打实优秀,有时候说起话来很是一针见血:“可你连嘴上说说都不舍得说。这就是你跟老赵的区别。”
吃完午餐,陈京珩送意挽和思允回了附中。
进校门前,林思允说要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些东西,陈京珩这才有机会跟意挽独处,问:“今上午在学校还适应吗?我看你吃饭的时候一直在走神,魂不守舍的。”
意挽正要把手机关机,闻言愣了下,松开关机键。
想了下,她叹口气,打字说:
——哥哥,你说,我爸妈和舅舅他们……都因为我出了意外,我有时候就在想,自己会不会真的是扫把星,如果……
脸颊骤然被人掐了下。
意挽吃痛,蹙眉停下打字的手指,抬眼无声控诉哥哥这次掐的手劲过重。
陈京珩冷着脸顶了下腮,收回手,淡声明知故问:“疼吗?”
明摆着的事实,这还需要问她吗?
意挽气呼呼地打字:
当然疼了!疼死了!!!
“疼就好,长长记性,下次再这么说试试看。”
意挽抿着唇,深呼了口气,冷静下来又问陈京珩:
——可是,哥哥,难道你不会这样觉得吗?
13. 烤红薯
陈京珩看着意挽,斩钉截铁地,一字一顿道:“没有,江意挽,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那些都是意外,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你就是陈家的大小姐,更是爸妈和我宠着的掌上明珠,别人不能说你是扫把星,你自己更不能这么说自己,知道吗?”
意挽看着哥哥,认真点了点头。
恰好,林思允拎着一大袋文具出了便利店。
意挽跟哥哥都走了过去。
她下意识想过去帮忙,陈京珩已经先一步提过来林思允手里的东西,“走吧,我送你们进去。”
陈京珩在校门登记以后,跟在意挽和思允身后进了附中,把两个小姑娘一直送回教室。
林思允接过袋子来道谢:“谢谢京珩哥哥。”
陈京珩说没事,走之前顺便拿起意挽放在桌角的水杯,又问:“思允,你的杯子呢?我去帮你和挽挽接水。”
思允不爱喝水,经常忘带水杯,刚才去便利店顺便买了瓶矿泉水,闻言摇头说道:“不用了,京珩哥哥,我今天没带水杯。”
陈京珩就帮意挽接了杯热水回来。
少年走后,趴在桌上的思允很羡慕地说:“挽挽,京珩哥哥对你真好,让我从小到大都想有个哥哥的愿望更强烈了。”
意挽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思允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兀自否决了自己的想法:“算了算了,还是算了,京珩哥哥虽然对你很温柔,但还是有点凶,还是赵昭哥哥比较温柔,但是小晴又说她经常跟哥哥吵架,我也搞不懂了。”
意挽在本子上写道:
——其实兄妹之间都差不多,我和哥哥有时候也会吵架的。
“原来是这样,那你们吵架以后谁先找谁和好呢?要是我跟爸妈吵架的话,基本每一次都是我先主动找他们,我爸妈呢,虽然平时看着温柔,但都有点拉不下面子,所以家里指着我去和好,女孩子呢,就应该像我这样能屈能伸。”
意挽倒还真的认真想了下:
——好像基本都是哥哥先来找我和好。
思允惊讶:“原来都是京珩哥哥先道歉吗?真是想不到。”
两个小姑娘在下午每节课的课间都在聊有关兄妹的话题。
最后一直聊到了下午放学。
思允说家里会来接她,跟意挽一起出了校门,看到等在那里的林父,她跟意挽道别:“挽挽,明天见,我先走啦。”
意挽笑着对她摆摆手:“拜拜。”
林思允像只小鸟一样飞奔进了林父的怀里面,边跑边问道:“爸爸,怎么就你自己来接我了?妈妈呢?”
林父摸摸她脑袋,嗔怪道:“都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妈妈在家给你做苹果派,你不是今早出门前说想吃吗?”
林思允把书包脱下来给了林父,“苹果派?我还真忘了,太好了,爸爸,赶紧走赶紧走,我都饿死了。”
“你啊你,一听见吃的就等不及了。”林父摇头笑,也跟着林思允上了车。
意挽在远处,弯眼看着思允父女俩的互动。
直到车渐渐远去,她还呆愣地望着那个方向。
校门口传来叫卖声,是个小女孩的标准普通话的声音,奶声奶气,又格外认真。
配着婆婆和善的面容,童声染上烟火气,听着格外温馨:“烤肠,烤红薯,东北正宗黏玉米;烤肠,烤红薯,东北正宗黏玉米……”
烤红薯。
以前她和爸爸妈妈都爱吃的。
不自知间,少女聚了层细密的雾。
没过几分钟,有城管巡逻,那道叫卖声也渐渐远去。
下一秒,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意挽连忙收敛了情绪,扬起一抹笑,回头用口型喊:“哥哥。”
陈京珩“嗯”了下,眸光落向意挽原先出神看着的方向,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突然发现自己有了一种看穿意挽那些伪装的能力。恰如此刻,小姑娘明明在弯着眼睛笑,他却知道她并不开心。
少年取走意挽肩上的粉色书包,问:“怎么了?刚才在看什么?”
意挽摇摇头用口型说没怎么,然后主动牵起哥哥的手腕。
没几秒,就被少年反手握住。
小姑娘腾出另外一只手来打字,回答陈京珩的问题:
——哥哥,我刚才听到有叫卖声,一是个小女孩的声音,特别可爱,说着烤肠,烤红薯,还有东北正宗黏玉米,我还闻到香味了,有点饿了。
她眼里带着笑,伸出手指在东北正宗那几个字下面点了点,强调了下。
陈京珩瞬间get到她的意思,也笑了:“你是不是想说,在淮京怎么在卖东北的正宗黏玉米?”
意挽歪着头笑,给哥哥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对号,然后用口型夸道:“聪明!”
陈京珩挑了下眉,握着少女的手腕往她方才看的那个方向走过去,“走吧,带你去买烤红薯,去那边找找看,估计没走远。”
意挽抬眸看了眼哥哥,有点好奇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她刚才好像没有说过自己想吃的是烤红薯吧。
陈京珩边走边跟司机说了声,回头就看到意挽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怎么用那副表情看我?”
意挽眨眨眼,打字道:
——哥哥,其实我想吃的是东北正宗黏玉米。
陈京珩勾着笑瞥了她一眼:“江意挽,你哥哥不是傻子。”
好吧。又没骗成功。
意挽笑着耸了下肩。
兄妹俩走了五分钟左右,在街边重新遇到了刚才那个卖烤红薯的老婆婆。
陈京珩走上前,说:“婆婆,麻烦给我们拿两个烤红薯。”
老婆婆笑眯眯的:“好嘞,给你们挑俩个头大的,我家这烤红薯保准甜。”
“行,谢谢婆婆。”陈京珩礼貌颔首,拿出手机扫码付款。
老婆婆就把两个烤红薯装进袋里,递给了一旁安静站着的意挽。
陈京珩付完钱,牵着意挽往司机停车的地方走去。
意挽把手里的其中一个烤红薯递给了哥哥。
陈京珩又塞进意挽手里,淡声笑:“两个都是给你买的。”
意挽打字:
——哥哥,我吃不完两个,而且晚上回去还要吃饭呢,你还是跟我一起吃吧,好不好?
陈京珩于是又从小姑娘手里把其中一个烤红薯拿过来,点头应:“行,都听你的。”
正说着,两人走到车前。
上车后,兄妹俩在车后排一起吃烤红薯。
意挽先打开纸袋,用塑料勺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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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口流着蜜油的烤红薯尝了下。
好甜。
陈京珩看着她的小表情,问:“很甜?”
意挽点点头,勺子还在口中含着,结果下一秒,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咔嚓”一声,勺子被她不小心咬了个缺口出来。
陈京珩皱着眉,立刻把那个浅黄色的塑料勺子从意挽口中拿出来,问:“划到嘴没?”
意挽摇摇头,无声说:“没有。”
“没划到就好。”陈京珩把自己那个没用过的塑料勺递给她,语气自然,“那个勺子破了,你先用我这个,哥哥还没开始用。”
意挽接过来,刚想问哥哥怎么吃,就见哥哥直接用她刚才那个咬断了的勺子尝了口烤红薯。
可能是意挽怔愣的表情太明显。
陈京珩也顿了下,起先没有反应过来,只不解地挑了下眉:“怎么了?”
意挽看着他手里的勺子,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合适。
但陈京珩很快从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反应过来:“抱歉,是哥哥考虑不周。”
其实他只用了另一边,意挽吃东西总是小口小口的,勺子缺口的对面另一边她都没有碰到过,于是他就直接用了。
少年揉了揉她头发,又故意逗她:“哥哥不嫌弃你,你难不成还嫌弃哥哥?”
如果是亲兄妹的话,意挽觉得这些东西倒也无所谓。
心里那些不适感,大抵还是由于她跟哥哥不是亲生兄妹。
意挽舔了下唇,然后打字给哥哥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污蔑我。算了,哥哥,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你就用吧。我现在都怀疑你根本没有洁癖了。
“我有。”陈京珩有点无奈,“但也分人。”
“哦。”小姑娘点点头,乖巧地坐回去。
按理说亲兄妹之间同用一个勺子好像也无妨。
可是,意挽心里就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又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总之剩下的烤红薯,她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等回到别墅,家里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饭。
陈邵和江明琼不在,意挽和哥哥一起吃晚餐。
两人偶尔聊着学校里的事。
大部分是陈京珩在说,为了逗妹妹开心。
意挽就弯着眼睛听哥哥讲。
用完晚餐,意挽准备上楼回房间写作业,陈京珩忽然叫住她:“挽挽。”
意挽疑惑地看了眼陈京珩,又重新坐回去,打字问哥哥:
——怎么了?
“挽挽,这周末我们回江城一趟吧,我陪你一起去看看江叔叔和万阿姨。”陈京珩说道。
意挽这下彻底愣住。
陈京珩解释:“今天下午去接你的时候,我觉得你可能想爸妈了。”
他后面又在车上想了想,小姑娘那会的表情跟十三岁生日那天有点类似,应该是想爸爸妈妈了。
没考虑太久,他就决定好要带意挽回江城一趟。
意挽顾虑很多,她有点犹豫地打字:
——哥哥,可是江城离淮京很远。
少年声音听上去很温和:“没关系,我们买早班机回去,两天时间足够了。”
突如其来的情绪汹涌似海,意挽从座位上起身,一下子跑过去,紧紧抱住少年。
14. 专属于
陈京珩猝不及防被意挽扑了个满怀,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她,两条胳膊虚空揽在意挽背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两年仔细算起来,其实他也只是在意挽生日那天会抱一下她,但不是那种多亲密的动作。
眼下却是实打实的,紧密又亲昵的接触。
小姑娘的脑袋刚好埋在他肩膀那里,温热的呼吸就密密地洒在自己的颈侧。
没由来的,少年垂落着的手指蜷缩了下。
意挽是出于一时冲动跑过来的,但双手环住哥哥的脖颈后,她忽然就有点不想松手了。
空气里浮满了深秋的味道。
一年又一年,时光匆匆流走。
身边总是有很多人来了又走,好像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过了这么多年,哥哥依然在她的身边。
意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抱着哥哥抱了多长时间,可能只有几分钟,也可能过了很久。
直到把自己闷得透不过气,她才缓缓松开手。
小姑娘抱上来和松开手都很突然,意挽从他身上离开的时候,陈京珩喉结无意识轻滚了下。
意挽瞄了一眼哥哥,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打字:
——哥哥,我是不是抱得太紧了?你热得耳朵都红了。
“不热。”少年顿了一秒,又补充,“勒的,对,是勒的,小姑娘手劲还挺大,差点没把你哥哥勒死。”
哥哥一口气说了三个勒字。
可现在的意挽被陈京珩养得已经不会跟他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只顾着一个劲地笑。
陈京珩见她笑,也跟着笑了会儿,倒是很难得的眉梢眼角都带着笑。
笑完,又恨铁不成钢地伸出食指,戳了戳她脑袋:“出息。这么点小事就高兴成这样?”
意挽一点不生气,还用力地点了点头。
对啊。她就是很高兴。
高兴得快要疯掉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哥哥这么好的人呢。
阿姨来收拾餐桌,陈京珩牵着意挽起身,道:“先上楼吧。”
他去沙发拎过两人的书包,跟在意挽身后上楼。
兄妹俩的脚步声很同步。
意挽走着走着,忽然回头,给哥哥打字:
——哥哥,你以后能不能叫我……
陈京珩把两只包甩到肩上,从后面稳稳扶着她,语气挺沉:“有什么事非得在楼梯上说?你摔下去怎么办?”
意挽无奈地看了哥哥一眼。
她站稳了才打字给他看的啊,怎么会摔下去呢。
她又不是什么三岁的小孩子。
不过意挽没说这些话,她只是蹭蹭迈完最后的几阶楼梯,然后继续接着之前的话打字:
——哥哥,你以后能不能叫我阿挽啊?
陈京珩没问为什么,径直点了点头:“行,你想让我怎么叫,哥哥就怎么叫你。”
意挽依然高兴得溢于言表: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陈京珩没什么意外地微微挑了下眉,“你现在不是主动告诉我了么?”
意挽:
——好吧,怎么又被你猜到了。真是的,哥哥,我都不想说了。
少年好笑地顺着她问:“行,不想说就换哥哥问你,为什么突然让我这么叫你?”
意挽这下才满意了,低下头,继续给陈京珩打字:
——哥哥,以前我爸爸妈妈就叫我阿挽,后来,是舅舅那样叫我,但我来淮京以后,已经很久都没人这么叫我了。
意挽打字速度并不快,这几句话打得尤其慢。
她只顾着措辞,没注意身前少年随着她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敲下以后,逐渐变得越来越心疼的眼神。
她再抬头的时候,看见哥哥一脸了然地说:“所以,哥哥现在在你心里是特别亲的人了?”
意挽猝不及防被陈京珩戳破心思,然后伸手拽着哥哥衣角点了点头。
“阿挽?”陈京珩试着喊了她一声。
意挽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哥哥兴师问罪道:“原来阿挽现在才把哥哥当成自己特别亲的人。”
意挽:“......”
她就知道。
“哥哥有点难过,怎么办呢?”陈京珩装模做样地深深叹口气。
意挽明知道他是装的,但还是打字说:
——可是哥哥,我都没告诉爸爸妈妈这个。
陈京珩依然不满:“他们整天不着家,照顾你什么了?一个月跟你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我们一天说的话多。”
意挽撇了撇嘴,打字问:
——哥哥,你真难哄,那究竟怎么样你才能不生气?
少年揉揉她头发,笑了声:“很简单,阿挽答应哥哥,别再让其他人这么叫你了。”
意挽懵懂:
——爸爸妈妈也不能告诉吗?他们以后也不能叫我阿挽吗?
“嗯,他们也不行。”
是有点无理取闹的要求,但意挽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打字道:
——噢,那......好吧。我不告诉其他人就是了。
陈京珩俯身跟小姑娘平视,夸道:“我们阿挽真乖。”
*
兄妹俩各自回到房间后,开始忙自己的事。
陈京珩在忙这两天跟学校申请的一个项目,而意挽完成了今天学校里布置的作业之后,就去了三楼的琴房练琴。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之后,陈京珩端着温好的牛奶敲了敲琴房的门。
意挽停下来,去给哥哥开门。
陈京珩把牛奶递给她,“先喝了牛奶再练琴。”
意挽无声说了句“谢谢哥哥”,然后把温度刚刚好的牛奶喝完。
陈京珩没离开,跟着她进了琴房,询问意挽:“哥哥能在这里听你弹会儿琴吗?”
意挽:
——当然可以了,哥哥,你去坐在沙发上,不要在这里站着听。
陈京珩顺从地坐到她的草莓熊沙发上去。
他垂眼看了几秒坐着的沙发,忽然开口,问正在翻着五线谱的意挽:“阿挽,等我拿到现在做的这个项目的奖励资金,给你换个新沙发好不好?”
意挽放下手里的谱子,疑惑地看着哥哥,用眼神问为什么要给她换沙发。
这个草莓熊沙发是去年生日的时候,赵昭哥哥送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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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时特别喜欢,然后就把沙发放在琴房里面了。
距离她上次生日只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沙发明明还很新的。
“你不想换吗?”
陈京珩知道意挽是真的喜欢老赵送的这张草莓熊沙发,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见这张沙发就不舒服。
意挽摇头。
“算了,不想换就留着吧,不重要。”陈京珩没再强求,“还是弹琴吧。”
意挽点点头,翻了几页琴谱,半天也没选好到底要给哥哥弹哪一首,于是干脆打字问陈京珩:
——哥哥,你想听什么曲子?
“你随意弹,我都可以。”陈京珩随意地笑。
意挽又低下头,继续翻着那一沓琴谱。
这不是哥哥第一次听她弹琴,但她之前都是练自己原本在练的,可能是一首半截的曲子,甚至是音阶。
她还从来没有特意停下来,去给哥哥弹过一首完整的曲子。
想了想,意挽给少年打字:
——哥哥,我给你弹柴可夫斯基的《October(Autumnsong)》吧,你想听这个吗?
这是意挽自己最爱的一首曲子。
陈京珩笑着答想听。
意挽也跟着哥哥弯了下唇,然后调整好琴凳的位置。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没由来的有些紧张,这种紧张却跟登台比赛或者演出时的紧张又全然不同,因为这首曲子她熟练到倒弹如流,完全不用担心会弹错。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哥哥还在看着,意挽不再乱想,活动了下手指,然后双手覆上琴键。
弹琴的时候,最投入的状态是什么都不要想,一旦想别的,就很容易分心弹错。
但这次意挽没有往常弹得那么沉浸,沉浸到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眼下,她能感受到哥哥从沙发上站起身,然后慢慢走到了自己身后。
少女不动声色地抬眼,从光洁的琴身看了眼不远不近地站在自己身后的哥哥。
也就因为这一眼,意挽换指时不小心压到了旁边的一个琴键,导致她弹错了一个音。
她惴惴不安地继续往下弹,不敢再乱看什么,怕又弹错。
最后一个音结束,意挽不好意思地停下来,回头看向陈京珩。
没等她说什么,陈京珩就笑着晃晃手里的手机,说:“就弹错一个音而已,无伤大雅,还是很好听,哥哥用手机录下来了。”
意挽本来还觉得没什么,但知道哥哥录音之后,立刻打字说:
——哥哥,我再重新给你弹一遍吧,你都录音了,总不能录一个弹错了的曲子。
少女说完这些,有些懊恼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
明明这首曲子她那么熟练,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弹错了。
“不用,我就喜欢这个。”陈京珩俯身看着她,笑意温柔,“这个是独一无二的,只有哥哥听过。”
可能以后的许多年里,阿挽会再弹这首《October(Autumnsong)》千千万万遍。
反而,弹错了的这次,于他而言是唯一的,是专属于陈京珩一个人的。
15. 想抱他
意挽练完琴,回到卧室。
洗漱完,她看了眼日子,然后照例给舅舅发消息,问舅舅在医院的康复情况。
舅舅万科年前两年开车时不小心跟另外一辆车相撞。
起因是舅妈恵英觉得既然意挽已经很久没弹过琴了,不如把那架意挽妈妈留下的三角钢琴卖掉。
意挽不同意,倔强地死死抱住妈妈留下的琴不肯让搬琴的师傅搬走。
万姝含看见两人争执,于是赶紧通知在石油公司上班的爸爸。
万科年听见电话,着急后就踩重了油门,结果出了车祸,对方重伤致死,而万科年身为全责的肇事者,需要给对方一百多万的丧葬费和死亡赔偿金。
惠英掏空了家底,又把意挽爸爸妈妈留给意挽的大部分钱都去付了赔偿金,这其中,自然包括意挽妈妈留下的那架三角钢琴。
万科年出事以后,舅舅家再也没有袒护意挽的人了,连原本视意挽比亲生妹妹还亲的万姝含也跟意挽的关系降至冰点。
而惠英由于要打好几份工给万科年赚医药费以及一家人的生活费,压根腾不出时间照顾万科年,更拿不出请护工的费用,于是单方面逼意挽辍学在医院照顾舅舅。
万科年神志再次清醒的时候,意挽已经在医院里陪了将近一个月的床。
医生检查完后,说他的情况还不稳定,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
但舅舅眼下能醒来,就是好兆头。
万科年从床上坐起来,嗓子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而嘶哑到听不清。
意挽给舅舅喂了温水。
万科年喝完,问:“阿挽,怎么是你在医院里陪床,你舅妈呢?”
意挽点点头,到底还是不想让刚好起来的舅舅担心,避重就轻地打字回答:
——舅舅,舅妈去打工了,我就先在这里照顾你。
万科年瞧见少女苍白的神色,不由捂着胸口,声音沉痛地问:“阿挽,这些天都是你一个人在医院里照顾我?你没去念书?你舅妈不让你去念书了是不是?”
意挽赶紧打字:
——舅舅,你先不要激动。
万科年深呼吸,缓和了情绪,努力平静地问:“阿挽,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跟舅舅详细说说,还有,我撞到的那个青年怎么样了?他伤得严重吗?”
意挽抿了下唇,不知道怎么跟舅舅说。
万科年也不傻,很快猜出来,他沉沉叹气道:“都是舅舅不好,总共赔偿了多少钱?阿挽,你跟舅舅说,不准骗舅舅。”
意挽蹙着眉,无声喊了句“舅舅”。
“说吧,舅舅得知道情况。”
意挽只能回答了个数字。
万科年皱着眉:“你们现在住在哪里?家里还有房贷,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你舅妈是不是把房子给卖掉了?”
见意挽沉默着摇了摇头,万科年这才有了个荒唐的猜测:“你舅妈把你爸爸妈妈留下来的钱拿去赔偿了是不是?她怎么能......”
意挽打断舅舅的话:
——舅舅,舅妈没有把钱全都拿去,而且,舅舅,你现在不要想其他的了,你能活着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是万幸了。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意挽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去世早,爸妈离开以后,舅舅现在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就算舅妈不说,她也不可能眼睁睁地袖手旁观。
“阿挽,舅舅心里有数,是舅舅没照顾好你,你妈妈走之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托我好好照看你,但舅舅不仅没照顾好你,反而让你现在连学都上不成了……”
但万科年这次清醒只是短暂的,没多久又陷入昏迷状态。
惠英知道后,那天没干活,来医院守着,万姝含也请假来了医院。
但见万科年一整天都没有再清醒过来的迹象,她又把矛头对准了一旁的意挽,骂她:“江意挽,你可真是个扫把星,都是你把你舅舅害成了这副样子,你看看你舅舅,他现在躺在床上这副样子,你是不是满意了,满意了吗?你说啊!?啊!?”
意挽由着舅妈骂,只是瞥到另一边表姐跟舅妈如出一辙的眼神时,她身形忽然摇摇欲坠了下。
惠英干活没法耽误太久,万姝含上学也不能耽误,医院里又只留下了意挽。
万科年再次清醒,已经是五天后。
醒来后,万科年强撑着联系了妹妹妹夫生前的好友陈邵和江明琼,托他们帮忙照顾意挽。
意挽起先很矛盾,一方面知道自己必须去念书,另一方面又不愿意就这样丢下舅舅离开。
万科年这次对意挽的态度却罕见的很强硬:“阿挽,你记住,舅舅这次出事是意外,如果真论起来,也是你舅妈先要卖你妈妈留下的琴才造成的,跟你没有关系。”
说到妹妹留下的那架钢琴,万科年无奈地苦笑了声。他都不需要问意挽什么,就能知道惠英早就把那架琴卖了。
舅舅摸摸意挽的头,低声道:“阿挽,去吧,到淮京去,你陈叔叔和江阿姨他们,我之前也是见过的。早些年,你爸在淮京做法医的时候,帮忙侦破了陈家那边一个很重要的案子,之后就跟陈家一直有了联系。他们是好人,又跟你爸妈是好友,是值得托付的。我知道你不放心舅舅,阿挽,你想一想,你留在江城的话,舅舅顾不上你,也要分心在你身上。换句话说,你去淮京,也算是给舅舅减轻负担,对不对?”
意挽喉头像被一团棉花堵住,眼眶跟着红了一片。
“阿挽,是舅舅没本事,照顾不好你,你去淮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跟陈家人好好相处。在那边机会也多,你现在不学琴了,我让你陈叔叔帮忙把你转到了淮京最好的学校,舅舅知道,我们阿挽念书肯定也会很有出息的。”万科年仔细地叮嘱意挽。
但万科年也没能清醒多久,甚至还没撑到陈家来接走意挽就又认不出人了。
意挽一直记得舅舅的嘱咐,要跟陈家人离开。
而惠英知道后,对此反对强烈,说什么都不肯让陈家人带走意挽。要是他们把意挽带走了,哪有人会在医院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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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科年?
直到陈邵说以负担万科年的医药费作为交换,惠英才堪堪松口。
好在最近,舅舅的精神状态还算稳定,只需要在医院做双腿的康复治疗。
陈家当时打给了惠英一笔钱,但这两年用在医院和日常用度上,也没剩下多少。万科年情况逐渐稳定以后,惠英就又开始出去打工赚钱。
万科年发消息说自己一切都好,让意挽不要担心。
问完情况,意挽攥着手机,慢慢打字发消息过去:
——舅舅,我今天在淮京碰到表姐了。
万科年回复:【阿挽,你碰到含含了?你没事吧?含含她……】
意挽立刻打字说:
【舅舅,你别急,不是表姐来找我的,我们只是碰巧遇到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含含去找你麻烦了。阿挽,这个事舅舅没跟你提,是含含非得想去京大附中读书,说淮京那边教学质量好,你舅妈也同意了,我拗不过她们母女俩,也没想到含含那么争气,竟然考上了京大附中。现在你舅妈得留在江城,一边照顾我一边打工。舅舅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事的,怕影响你学习和生活,没想到你们竟然碰见了,既然这样,阿挽,你稍微帮舅舅多注意点含含,这孩子又不常联系家里,我们也不清楚她在那边吃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生活得还习不习惯,阿挽,要是含含有什么情况,你就随时跟舅舅说。”
StrawberryBear:【舅舅,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万科年忽然记起来,问:【对了,阿挽,你是在学校里遇到含含的吗?你们艺术班跟普通班不是在不同的楼上吗?】
意挽也正有试探的意思:【不是,舅舅,我跟表姐是在附中附近的一家日料店碰上的。】
万科年说:【挺好的,含含以前不爱出去吃饭,就爱吃我给她在家里做的饭,现在去淮京了,我还怕她不适应,看来适应得还可以。】
意挽下一条消息还有没发出去,就收到舅舅的新消息说:
——阿挽,舅舅先不跟你说了,你舅妈回来了。
小姑娘安静地回了个“好”字,叹口气,放下手机。
抱着草莓熊发了会儿呆,意挽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之后,哥哥掐准时间过来帮她吹头发。
意挽明显没有晚上那会高兴了。
等哥哥给她吹完头发,意挽转过头,打字说:
——哥哥,我能再抱你一下吗?
她现在不高兴,连跟哥哥待在一起,都缓解不了她的难过了。
她想再抱抱哥哥,就像下午那样。
少年闻言一愣,几秒间没有说话。
意挽有点丧气,但还是努力笑了笑:
——算了,我说着玩的,晚安哥哥。
陈京珩无声叹口气,把小姑娘头按进自己怀里,“抱吧,没说不让你抱。今下午那会也没见你问我,哥哥难道说你什么了么?”
意挽弯着唇,抬手抱住哥哥,脑袋无意识蹭了蹭哥哥的腰腹。
16. 第一好
翌日,意挽洗漱完,走出卧室发现哥哥早就起床了。
她回房间收拾好书包,下楼,在楼梯转角,看到陈京珩坐在餐桌边,认真地在吐司上抹花生酱和牛油果酱。
哥哥不爱这样吃,所以那份只能是给她抹的。
意挽笑了笑,几步跑过去坐下。
陈京珩听到意挽跑过来的声音,表情略微一僵,一直到抹完吐司,才抬头看了眼意挽,然后把那份吐司递给她。
意挽抿着唇接过来,不太高兴地拿出手机,左手拿着吐司,右手给哥哥打字:
——哥哥,你黑眼圈好重,到底怎么了?我感觉你在躲我。还有,哥哥,你昨天晚上到底为什么要捂住我的眼睛啊?
陈京珩低着眼,掩住复杂的情绪,笑了笑:“没什么,忙项目的事,没睡好而已,至于昨晚,昨晚是哥哥跟你闹着玩。”
意挽像一拳打到棉花上,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担心会迟到,她只好先吃早餐。
吃完早餐,两人坐上车。
意挽挨着哥哥,途中,一直忍不住,她时不时侧眸去看青年的侧脸。
陈京珩现在给人的感觉,正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还没有彻底褪去少年人的青涩感,但又有了成熟分明的棱角。
意挽不懂那么多,也说不清楚,但她也明显感觉到,好像哥哥最近的确比前两年更帅了。
她只顾着看哥哥,却不想对方冷不丁睁开了眼睛。
两人在后排宽敞但密闭的空间里,彼此沉默着,安静地对视了几秒。
陈京珩率先回神,好笑地问:“想说什么就说,一直看我有用么?吞吞吐吐不好,哥哥可从来没这么教过你。”
意挽犹豫了会儿,打字问: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陈京珩很难说清自己看到问题的那一刻想了些什么。
最后万千思绪归结为一句,他这个哥哥做得还远远不够,竟然还会让她产生这样的想法。
陈京珩没有笑,看着意挽,说:“阿挽,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妹,哥哥不会不......”
说到这里,他低低的,又带着点哑意的嗓音一顿,很快,又接着道,“不会不喜欢你,永远不会,一秒钟都不会。”
没等说完最后几个字,陈京珩就错开了视线。
他更难说清,在对意挽说这些的时候,自己的心究竟还是否像把她从藏酒室背回房间的那天般纯粹。
如果说昨夜是彻底定性,那又是从哪天起开始变质的?
意挽脸上总算有了笑容,她习惯性依赖地枕上哥哥的肩。
她没有再问昨天晚上哥哥到底为什么要捂住自己的眼睛,那应该是哥哥的秘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就像她因为不想让哥哥担心,更不想再麻烦爸妈,所以不会把表姐到淮京读书的事情告诉哥哥和爸妈他们一样。
只要是善意的,都没有关系。
更重要的是,哥哥从来不会做对她不好的事情,她相信哥哥。
*
意挽上午上了两节数学课,一节地理课和一节政治课。
中午回家用完午餐,陈京珩监督意挽午休后才去学校。
下午课程表里有节自习课,学生可以自主分配时间,可以去练琴,也可以去学习文化课。
意挽打算趁这段时间去了附中的普通班。
本来想跟思允说一声,但思允昨晚失眠了,她从上节课开始就趴在课桌上补觉,连下课铃响了都不知道,意挽也就没再把她喊醒。
意挽在普通班没有认识的同学,就顺着楼梯间走到了最近的一班。
这会儿还正在课间,她拉住一个抱着保温杯从教室出来接水的女生,拿出起先就写好的纸条:
——同学,你认识万姝含吗?
那个女生拉过身侧的另一个女生:“你说的那个二班的英语课代表是不是就叫万姝含?”
另一个女生点头:“对,二班的英语课代表就叫万姝含。”
意挽点点头,无声说了句“谢谢”,然后走到二班教室的门口。
她从教室开着的门望进去,没有看到教室坐着的几个人里有万姝含的影子。
她站在门边等了几分钟,看到万姝含拿着水杯走来的身影。
意挽快步走上前,拉住万姝含的手,用口型说:“表姐。”
万姝含一把甩开她,想吼她又怕被其他人听见,最后把水杯掷在课桌上,扯着意挽的胳膊把她扯到了楼梯间,“江意挽,你又来找我干什么?你还嫌我不够讨厌你是不是?”
意挽权当自己是一个接收坏情绪的树洞,只是沉默着听完,然后在随身带的本子上面写:
——表姐,我昨天跟舅舅聊天,他好像不知道你在日料店打工。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江意挽,你怎么还好意思跟我爸聊天?我们家的家事你管不着,我的事情你更管不着!你不是早就去了陈家,当光鲜亮丽的大小姐去了吗?什么陈京珩随父姓,你随母姓?我真是不敢想象,那些跟在你身后恭维你讨好你的人,如果知道你根本不是陈家亲生的人,会怎么对你?他们还会喜欢你,还会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你这个哑巴身上吗?”
意挽蹙起眉:
——表姐,你说我没关系,但你不能这样说我的朋友,他们都不是这样的人。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吵架的,姐,京大附中的学业这么忙,你为什么还要去兼职?有什么困难,你不想告诉舅舅和舅妈,你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啊。
万姝含眼神冰冷:“江意挽,你听好了,我做什么都不关你的事,你也别自作多情,我不是为了报复你才来淮京的,我是为了我自己。我必须考上一个好大学,我要摆脱你这个扫把星,摆脱我们家的厄运,我只是想让我们家好过一点,这有错吗?”
京大附中师资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是江城哪一所高中都无法企及的,她只有在这里念书,才能确保得到最好的师资。
万姝含说完就要离开,意挽抿紧唇追上去,用力拉住万姝含的校服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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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促地在本子上写:
——表姐,舅妈怎么说我都没关系,真的,我都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你。姐,你忘了吗?你以前跟我说过的,不管发生什么,我们永远都是全世界第一好。
万姝含甩开意挽的手,“就当我反悔了,以前的那些事,我全都后悔了,我不应该跟你分吃一根冰棍,不应该把自己的洋娃娃送给你,不应该替你在我妈面前说好话,更不应该多管闲事......拦着我妈卖掉你的琴!我就应该在一开始的时候,听我妈的话,不让我爸把你这个扫把星接到家里。”
万姝含甩的动作过大,意挽手里的钢笔连同本子被一齐甩了出去。
黑色的墨水溅在她洁白的校服上,像一朵朵在宣纸上绽开的墨梅,触目惊心。
万姝含瞥开眼,语调仍然是冷的:“你听懂了吗?”
意挽看着表姐,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了。
她没有去捡笔,安静地点了点头,又用手语比划着,补充说:
——表姐,我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
爸妈和哥哥都不知道,她在来陈家之前,其实也学过手语。
但不是跟正儿八经的老师学的,是万姝含先一点点翻着手语书学,然后再耐心地教给她。
意挽那时候学得很慢,学的速度赶不上万姝含的速度,所以最后万姝含几乎把书上面日常会用到的手语都学完了,而她才学了一星半点。
可惜最后,也没机会学完了。
小姑娘站在那里,安静得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器。
万姝含深呼吸了下,不去看她的表情,道:“好,你知道就好,以后都别来烦我。”
伴着万姝含离开的脚步声,她心脏闷得难受,在胸腔里沉闷地一下下敲着。
少女捂着心口蹲下去,拣起那支笔尖摔劈叉了的钢笔。
等她再站起来的时候,万姝含早就头都不回地进了班级里。
意挽捧着笔和本子去了卫生间,用冷水冲了冲发红的眼眶,校服外套上面的墨水没办法洗掉,她只好脱掉外套搭在肘间。
往回走的时候,碰到了急匆匆跑过来的林思允:“挽挽,你怎么在普通班这里?薛老师找你呢,赶紧跟我走。”
意挽疑惑地蹙眉。
林思允一看她的表情就懂了她的意思,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薛老师找你什么事,反正是很要紧的事,她说让我赶紧带你去办公室。”
意挽跟着思允跑到办公室。
气喘吁吁地缓了会儿,她敲敲门走进去。
薛文丽一看到意挽进来,就眉开眼笑地招了招手,“意挽,快进来。”
薛老师是他们的专业课老师,但跟意挽不是在京大附中才认识的,她是意挽在江城时钢琴老师的老师,今年已经六十多岁,在界内德高望重。
除了出席一些重要的场合,她目前基本只在京大附中做钢琴专业的指导老师。
意挽借了老师桌上的笔,赶紧在本子上问:
——老师,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