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卿意》 第310章 语序 「这样我便会是他最好的养料,可以让他的邪道更上一层楼。而孩子则是个彻彻底底的魔物,届时会搅的九州都不得安宁。」 「我不知他是从哪里得到的这秘法,只知这法必须用凡人,还不可年纪过大。」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便不得不停下来缓缓。 我识海里的这个小东西正在疯狂啃食我的记忆,五感,情绪。 「那你是不是还会忘记我。」 赵南起委屈的声音传来,我没忍住笑道,却也承认:「是,不止会忘记你,还会忘记笑,忘记哭,忘记所有情绪。会看不见,听不见,摸不到,失去所有感觉,最后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我靠着他,已经睁不开眼睛。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好像对他说: 「赵南起。」 「我。」 「爱。」 「你。」 吾乃起云神尊,是仙界万年难得一遇的战神。 吾诞生后正逢六界大乱,不得已在一千多岁时便投身战场。 许是天不枉仙界,吾上得战场也坐得军帐,在师父的指导下凡事一点就通。在此之前吾并无接触过这些,好似吾本该如此。 毫不夸张,仙界在吾的带领下屡战屡胜,吾的名号也越打越响。 直至最后一次领兵凯旋归来,仙界大获全胜,在分割界围时有了绝对话语权。 自此,当时的神皇特赐封吾为无上战神,还给了吾一座圣殿,让吾有一容身之所。 吾毕竟刚从战场下来,又年轻气盛,一身的杀气缆不住,整个圣殿无一丝生机,仙使们更是不敢靠近,吾也乐得清净。 一日,从神殿回来的路上偶遇一众仙使欺负一位小妖。 吾本不屑于理会这些小事,不曾想那小妖竟一瞬挣脱开其他人朝吾跑来。 一众仙使见来人是吾,即刻便惊出一身冷汗,胡乱行礼后匆匆离去。 吾不在乎他们的态度,倒是这小妖的胆子让吾起了好奇。 「区区一只小蛇妖,你不怕本尊?」 吾自认为好声好气,却见他整个人颤颤巍巍的跪着,结结巴巴的回道:「神…神尊英武,小仙…小仙仰慕您…已久…想…想来…想来…」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但吾还是听到了。 他想拜吾为师。 吾转身便走。 笑话,吾何时老到需收徒的地步? 吾不知他是如何修炼成仙来到这九重天的,也不关心他的何去何从,自那日起吾便开始闭关,殿外一切皆与吾无关。 吾闭关少则几十年,多则上百年。此次闭关便有三百年。 待吾出关后,神皇前来祝贺。 说是祝贺,实则收了吾的兵权,封了个可有可无的神职。吾虽气愤,却也无可奈何,乖乖将号令仙界神兵的神符交于神皇。 自打交出神符后吾便清闲下来,过惯了不用每日喊打喊杀的日子后这一身的杀气才慢慢收住。 对了,那日的小蛇妖吾已收他做弟子,正好为吾在无聊的日子里打发时间。 今日吾殿内的仙使多了起来,吾不明所以,一日在弟子面前提起,弟子白了吾一眼。 真是,近日给他惯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他见吾要发作,这才道:「师父,您能对自己的样貌自信些吗?」 样貌?吾从不在乎这身皮囊美丑与否,今日听弟子提起吾才在灵池边照照,也并无瞧出有何不妥之处。 「谁?!」 吾当即厉声一呵,迅速朝那可疑之处奔去。 灵池之地乃是圣殿禁地,吾那弟子不可能不知晓,也不会闯进来。 只是吾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来人确实是我那位小弟子,气的吾想一脚把他蹬出去。 弟子看出了吾的意图,忙不迭举起怀里的东西高喊:「师父脚下留情!」 弟子见我脚下一顿,便立即乘胜追击,接着道:「师父,弟子在人间的圣山上看到了这个弃婴,弟子不忍他就如此离开人世,便自作主张带回来了。弟子是想来求您留下他。」 吾收回脚,上前瞧一眼那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只这一眼,吾便瞧出这孩子没有灵根,无法修行,便对弟子摇头:「这孩子灵根不足,无法修行,即便为师同意留下,他也在这圣殿内活不了多久。」 「你要知道,凡人的一生对于你我而言不过短短几十年的功夫。」 「况且,仙界也不许凡人在此。」 「……」 吾与弟子细细的讲,也不知他听进去多少,吾只知他最后是失魂落魄的离开。 只是吾不明白,不明白这个婴孩究竟有何魔力,能让吾那弟子用自己的妖丹替他补灵根。 等吾知晓时一切已经来不及,弟子早已维持不住人身化做本体。 吾问他,为何。 弟子已不能吐人言,但吾还是能听到他的念力。 他说:「当年弟子那一窝蛇被山上的猎手发现,兄弟姐妹在母亲的拼死保护下四散逃窜,弟子便与哥哥逃到一户人家后院。」 「当时哥哥已经开了灵智,带着弟子东躲西藏才未被这户人家发现。只是时日一长这户人家终究还是发现了我们,我们依旧逃不过被抓的命运。」 「这个孩子的曾祖在当时还是位孩童,是他瞧着我们可怜,硬是求着他父亲放了我们,弟子与哥哥这才活了下来。」 「不曾想多年后弟子还能遇见他的后人,那弟子无论如何都要救他。哪怕毁了这一身的修为,弟子也要报答当日的救命之恩。」 这是吾的第一位弟子,吾不想他就这么死去,终究还是保下他的灵识。 吾问他,可愿做灵池里的池灵。 做了池灵便意味着永生永世不能再化人形,吐人言,和修炼仙力了。 吾给了他时间考虑,不曾想他立即点头。 在他最后能与吾交流的时间里,吾说:「卓言,他还没有名字,你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不如让他贯你之姓。为师赐他一‘成’字,日后便叫‘卓成’,如何?」 弟子对吾的做法无一丝反对,最后与吾说了句「一切但由师父绝定,徒儿绝无二话。」 自那以后,弟子便沉沉睡去。 卓言自拜吾为师起,到如今他散尽修为,还不足十年。以至于后来的所有人皆不知我还曾有一个弟子。 吾从未养过孩子,自然也不会养卓成。 好在卓成有卓言妖丹,生长迅速,只是这灵根补不起来多少,意味着卓成在修仙上不会有大成就。 似乎有对卓言的愧疚之心,吾对卓成的教导上从不吝啬自己的学识,把吾能教的都教给他。 至于他能学会多少那便只能靠自己的本事。 日子飞快,按仙界的算法今日卓成已成年,吾也四千多岁了,吾打算正式收卓成为大弟子。 无上战神起云仙尊开始收徒的消息不胫而走,六界皆跃跃欲试,却都被吾的要求拦住了脚步。 直至吾六千多岁时,也只收了十五位弟子。 这些年卓成也逐渐成长为稳重成熟的大师兄,吾也终于能做个甩手掌柜,安心的游历四方。 吾这些年游遍四海八荒,唯独没去人间。 吾在圣殿呆了一些日子,指导了几位弟子的学问后便想着去凡间转转。 吾来到人间的一座小城,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打算好好感受一下凡间的日子。 只是吾住了小半月便被赶了出来,一问缘由原是吾未给银两。 也罢,吾不与凡人较真,随手变出银子交于掌柜后便离开了此处。 此时已月色当空,吾也未立即离开,便在小城里随处转转。 不知何物在身后响起,待吾转过身后便只看到似花似火的东西只亮一瞬便消失。 第311章 举办 吾还从未见过此等仙术,便随手扯住一人问道。 那人对吾这无理的行为也不恼,只笑一声便给吾解释道:「公子是外地人吧?今日是本城五年一次的城会,一到夜晚便会放这烟花图个喜庆。」 吾谢过那位小哥后便放他离开,独自看了一会儿这烟花。 确实好看,凡人竟能不用仙术做出这等佳品。 烟花没放多久便没有了,吾暗叹一声可惜,转身兴致缺缺的离开。 吾在城外的一座山上寻得一处佳地,便在此建起小屋,打算长住些时日,吾还不需给银子,岂不美哉? 吾在自建的小屋里过的很是逍遥自在。 自打卓成能独自面对一众师弟时,吾便再没了需时刻接到弟子们传来的信时的烦躁,好不惬意。 如此惬意的日子怎能没有美酒? 吾拿出从圣殿带出来的美酒,痛痛快快的喝了个够,后果便是吾睡了三天三夜。 吾发誓,日后再也不过度喝酒了。 因着吾醉酒一事,附近一个村子发大水被淹垮时吾没能及时挽救,导致一村的人命丧黄泉。 吾走在这些废墟里心虚的很。 吾祈祷着,希望还有人存活。 直至走到村子深处,吾见到个晕倒在地的孩童。吾心中又惊又喜,赶忙上前抱起他。 是个女娃,还活着,只是发起了高热,若再烧下去怕是要烧傻了。 凡人的病吾不敢胡乱治,还需得人间的医师。但吾管不了那么多,当下便给这孩子输送些仙力护住这孩子的心脉,随后回小城给她找郎中。 郎中说这简直是神迹,这女娃烧了至少两日,却还能吊着一口气活到现在,而现下只需按他的药方给这孩子吃几天便能彻底治好。 吾本着对她不起的心把这孩子带回小屋,凡事亲力亲为的伺候着,照顾着,只希望这孩子能活下来。能在吾面前活蹦乱跳。 吾又回到小村转了几圈,这几次一人也无见到,看来这村子只活了这孩子一人。 吾对她更心疼了,若她能醒来且愿意,吾愿收她做弟子。给她开灵根,教她学识,仙术。 那郎中的药方当真不错,这孩子连吃五日终于转醒。 彼时吾是背对着孩子,吾只听到扑通一声,回过头时便看到她已经跪在了地上。 她怯生生的说着她的用处,让吾不要赶走她。 吾被她的做法逗笑,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起身把她扶起来。 她顺着吾的力道站起后便盯着吾发愣。 还真是个孩子,眼底清澈的很,看着吾时是直勾勾的。 吾不知怎的,没忍住像哄小孩一般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却见她红了小脸,害羞的低下了头不再看吾。 吾与她解释了吾的身份,告诉她无需扫地做饭打扫院子。 吾问她愿不愿意做吾的弟子。 只见这孩子点头如捣蒜,麻利的应下,倒是让吾一愣。 吾问她:「你不怕本尊是骗你的吗?」 她很坚定的摇头,稚嫩的声音里满是认真。 她说她不怕,因着吾救了她便不会害她,她还说吾是好神。 吾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吾是好神,当即便笑出声来。 这孩子很讨人喜欢,吾也很喜欢她,真真是可爱极了。 吾在她懵懂的眼神里笑了好一阵子,笑够了这才转身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吾看到了方才刚沏的茶,便指了指,让她端起来,在吾面前跪下。 她很听吾的话,乖乖端起跪下,将茶捧过头顶。 吾见她的动作后一愣,这才发觉她似乎还不知吾让她这么做是所谓何事,她只管听话,不问缘由。 她许是半天不见吾喝,有些狐疑的慢慢收回手,忽闪着双眼不解的看向吾。 吾轻轻的摇了摇头,问道:「你可知让你跪下端茶是为何?」 她如实的摇头。 吾早知是这原由,便与她耐心解释起来: 「这茶是拜师茶,你需跪下喊[师父请喝茶],为师若认你便喝,喝了这茶你才是为师的弟子。可明白了?」 她乖巧的点头,一步步按吾说的做,恭敬的说出那句让吾十分满意的话。 吾接过茶轻抿一口,再放下时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怎么看怎么喜欢的弟子,满意的点点头,正式与她承诺道:「即刻起,你便是吾圣殿无上战神起云神尊坐下第十六位弟子,名号…」 吾突然顿住,这才想起吾还不知她的名字,转而问起来。 「弟子名唤命白薇。」她用糯糯的声音恭敬的答道。 姓命?吾内心失笑一声,暗叹凡人的姓氏还真奇怪。面上却不能表露半分,吾点点头,赐给她「白薇仙君」的名号。 吾又收了一位弟子,真正收的第二位弟子。 第一位自然是小蛇妖。 即是第十六位弟子,吾便唤她小十六吧。 吾问她,日后唤她小十六可好,她答应了。 也是,吾说的话也不见她哪句不应。 小十六太小了,放在仙界这个年岁都未断奶,吾只好先养着,等她长大些吾再带她回圣殿。 用凡人的算法十五岁便算长大,这也叫及笈。 吾也不曾想过这一住便是十年。 不过区区十年,对吾而言也不算什么。但小十六却从一个小奶娃娃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她也不似从前那般拘谨,在吾面前随意撒娇耍无赖,吾常常拿她没办法。 她也不似从前乖巧听话了,更多了些古灵精怪,也愈发没大没小。 一日在书房陪她练字时她突然开口道:「师父,您能别整日[吾][吾]的吗?徒儿听着很难受诶,为何您不能说[我]呢?」 吾也不知为何,只知自吾记事起便如此自称,自然对她的问题也答不上个所以然来。 也罢,她若听不惯,吾…我改便是。 她淘气的很,常常惹祸,却也很会撒娇,我见她这模样便狠不下心来,罚也不是骂也不是,很是头疼。 一日我突然想念我那已仙逝的师父,想拿出师父赠予我的笔墨纸砚,好好临摹一副字帖。 可我找出来时看到的却是炸开的笔、磨烂的墨、撕碎的纸和裂开的砚。 我瞬间气血涌上头,一忍再忍到忍无可忍,我现在只想好好教训她一番,一时没收住力道,连带着喊她回来的声音里都充满了怒意。 「命石榴!即刻滚回来!」 不到五个呼吸,那个小小的青色的身影便出现在我身后,轻车熟路的扑通一声跪下,丝毫不带拖泥带水。 「师父,徒儿知错了。」 又是熟悉的认错声,愣是给我气笑了。 我觉得我再这么任由她气下去可能要提前去与我师父团聚了。 我忍着额头上突突直跳的青筋,转过身指向她。 许是真气的不轻,我能看到我的手在抖,但我自己不觉得。 我把她臭骂一顿,她也不负所托,当真和我给她取的名字一样,心里的鬼主意和她的名字一样多! 她被我骂的低下了头,我便觉得是不是我骂的太过让她难过了。 若是我没听到她的心声,或许会真这么认为。 她说:师父啊,徒儿的肚子里没有石榴籽儿。 哈,她可真好意思说。 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痛骂道:「我从未见过如此顽劣的弟子!从未!」 她的头更低了些,却是在偷笑! 偷!笑! 我看起来很好笑吗?! 我把那些她毁掉的东西全部扔到她面前,咬牙切齿的与她解释这一套笔墨纸砚都由来,我自己都能听到我狠狠磨牙的声音。 我问她,「我珍藏多年,你是如何找到的?」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惭愧的低下头,原本清灵的嗓音也变得闷闷的。 第312章 皇城 她说是上次我罚她打扫书房时找到的,听到这话我原本退下去的火气又涌了上来。 「拿出来也罢,你倒是好好用啊!」 我的心很痛,如此珍贵的东西就这么被糟蹋了。 东西被毁便罢了,可上面还有她的一些乱七八糟玩意儿,我更是气得一股脑的全扔给她。 平日练字不见得她如此用功,摆弄这些有的没的倒是一把好手。 我见她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便知自己许是骂过头了,赶忙深呼吸,把那口气压下去。 但此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伸手指着后山,对她说道:「去,将后山的柴砍完堆满库房,何时堆满何时用膳!」 说罢我便抬脚离开,没理会她在身后喊的多么惨绝人寰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在她的眼里闯祸被罚已是家常便饭,可她也总能苦中作乐,发现一些新奇的事情来。 年纪尚小时在我这里抄书抄到睡着,我便把他抱到我的榻上。但随着她渐渐长大,我便不再让她在我房里过夜,无论多晚我都会送她回她的闺房。 不知她是否对男女有别这件事模糊不清,每次抱她回房时,在我的怀里她总能睡的很安稳,我一放下她总要拉住我的手,好半天才能松开。 我想,是时候与她把这些说清楚了。 否则,我就要控制不住了。 有时白日里天气不错,到了夜里便会有星星,我便与她坐在院子里,吹着晚风,看着她极认真的数星星。 那天夜里,我在练字,她在一旁专心致志的数着满天星。 忽然一道熟悉的破空声传来,我抬起头,正好见到烟花炸开。 一声又一声,一朵又一朵。 上次的城会是她11岁,那日她恰巧病了,便没见过这副美景,现下正盯着烟花出神。 「师父,这是何物?」 我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的看向她,确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的,一刻都未曾离开。 若是平日里我便会告诉她这样有些无理,可现下我却觉着她可爱极了。 我轻笑一声,说道:「烟花。」 「好美的名字,好美的烟花。」 她呆呆的,呢喃出声。 她的眼睛还是幼时那般明亮清澈,在烟花的映照下格外好看,五彩斑斓的光也在她的脸上不断变换。 我突然意识到她好像真的长大了,是大姑娘了。 这次放烟花的时候不长,一盏茶的功夫便见不到了。她似乎意犹未尽,兴冲冲的问我何时才能再看到烟花。 我手里描摹她画像的手一顿,心里暗叹一声,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了,因为到了该带她回圣殿的日子。 但我不能现在告诉她,我怕她会难过,斟酌几句后与她解释道。 说完我便继续低头描摹。 我虽低着头,却也能看到她瞬间颓废下来的样子。 显然她很沮丧,只是她低下头我看不到她的神色,但她手里粗暴的揉着衣带便知她此刻一定很烦躁。 突然她抬起头,亮晶晶的双眼里闪着向往的光,与我真诚的说道:「那我们日后云游四海,是否便能常看到烟花了?那这是否也是人们常说的『四海为家』?」 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越说越激动,滔滔不绝的说着未来的打算。 云游四海,四海为家。 这句话嗡的一声在我脑海里炸开,以至于她后面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只能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的。 手里的笔落在纸上晕出墨圈毁了整幅画像我也不在意。 此刻我在意的只有她。 她说完了自己的幻想后看向我,满眼都在期待着我的反应。 我笑着点点头,与她半说笑半认真道: 「那日后为师游历时一定带着你,让你早日实现『四海为家』。」 她当即欢呼雀跃,我一时分不清她是在为日后可以看烟花而高兴,还是能与我一同[四海为家]而高兴。 或许对她而言前者的可能性大些,我却希望是后者。 待我重新画完画像后她不知何时已经趴在一旁的石桌上睡着。 自从前些年与她说明男女有别后她便很少晚上去我房里,我也不再送她回房。而这次,让我努力压下去的情愫又冒出来,像根羽毛似的在我的心底挠个不停。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打横抱起,稳稳的向她房内走去。 她比前些年长高了不少,原先缩在我怀里的小人儿如今也能靠在我的肩头。 我搂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十分贪恋嗅着她的味道。 我十分清楚,这或许就是我最后一次抱她了。 我带她回了圣殿,让她跪在主殿,禀天地拜神祖,她才是我真正的徒弟。 外面那些趴在门上偷看的弟子都未曾拜过神祖,若深究也只算得外门弟子。 可我从未想过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 后来我见卓成总是缠着她。 卓成的心思人尽皆知,我便唤他一人前来。 他大方的承认了自己的心思,我顿时冷了眸子,一掌扇过去。 我正在气头上,便也没收力道,他瞬间被我打飞出去,趴在地上好半天都没爬起来。 我寒着脸走上前,冷冷的注视着他,话里不带一丝温度,「她不是你可以臆想的。」 他不配。 小石榴是我亲手养大的,只有这世上顶好的儿郎才能配得上我的小石榴。 卓成不服,想起身与我对峙。我看出他的意图,又补一掌。 却不想他竟然接住了我这一掌,踉跄的起身。 他就那样瞪着我,眼里是我不曾见过的火光,狠厉的如同鹰爪子。 我暗自皱眉,不悦的情绪让我很烦躁,「怎么?不服?」 只见他埂起脖子,「自然。」 「若徒儿与十六两情相悦,恐怕师父也拦不住吧?」 他这句话彻底惹恼了我,一个闪身到他眼前,狠狠一脚将他踹出门去。 小石榴才看不上他。 我对卓成也手下留情,毕竟他的命也是靠卓言才能活到今天。 不过我这一脚也够他一段时间下不来床。 墨染的宴会我也在场,只是呆了一阵子便离开了。我在他们也玩不尽兴,所以我很有自知之明的把时间留给他们。 我独自一人在圣殿里闲逛。不知是否太大的缘故,这整个圣殿一到夜晚便冷清的很。 还是与小石榴在的小院好,热闹。 有她。 我这样想着,明知是错的也忍不住一直想下去。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令人心生怒意的声音。 是卓成在与小石榴表明心迹。 我背在身后的手不由得攥起拳头,既气愤又忐忑。 等了一会儿不见小石榴回话,却听到了她匆匆逃离的脚步声。 顿时,堵在我胸口的一口气就散了,嘴角也不自觉扬起。 我说的不错,小石榴看不上他。 我养大的,我自然知道。 小石榴已在这圣殿住了一年,近日听说她夜里总是睡不好,我便去老君那里寻了些安神香回来,正预送去却见卓成也来向我求安神香。 他说他想通了,不再会去妄想得到小石榴,只是这些日子过的昏昏噩噩,想来求些安神香,回去好好睡一觉。 我便把手里的安神香给了他,转而又去找老君。 后来神皇唤我,我这又得来的安神香便再也没有给出去。 再后来,我听殿内的仙使说卓成在与小石榴偷偷幽会。 我还没寻到时间质问他们,卓成倒是先一步来找我。 他想让我同意这门亲事。 同意亲事?我看他是找死。 我迅速在手中结阵,手腕一翻朝他打去,毫不意外他被我震出殿内。 我大骂:「混账东西!」 在我彻底动了杀心时 第313章 个程 小石榴突然冲出来挡在他身前。 这一幕刺痛了我的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小石榴脸上的倔强。 她很不服,挺直了腰背与我对峙。 她说她终有嫁人的一天,那这人为何不能是卓成,而我为何一再阻挠他们。 我凝眉,怒道:「你才多大!成哪门子亲!」 「我不小了!这个年纪早该有了孩儿的!」 她反驳道,甚至激动的向前跪走几步。 「你!」 我气的不知该说些什么,痛心执手。 我强忍着心中的怒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无力的轻颤道:「你二人是师兄妹,怎可成亲?难道想去天牢里受一辈子刑吗?!天规放在那里是摆设吗?!」 是的,这是有违天规的。 我不敢想象小石榴要在天牢里受那些疼痛难忍的刑罚。她是凡人,是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的。 我也从未与她讲过天罚的可怕。 她不懂,所以她有恃无恐。 「我和阿成不是亲兄妹,有何不可?!」 「冥顽不灵!」 我终究还是动手打了她。这是十一年来我第一次动她。 我想,若我能亲自打醒她,也好过她在天牢里后悔。 我让卓成带上昏死过去的她滚,滚出我的视线。 等他们跌跌撞撞的离开,我才瘫坐在地。 我揉捏着发疼的眉心,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的让她一下子就转了性子,非卓成不可。 我本想等她醒后再与她好好说教说教,却半个月也不见小石榴来找我。 难道是我下手太重了? 我心里嘀咕着,脚步一刻不停的向小石榴的院里走。 越靠近心里越不安,等我一脚踏入时便知,这里已经几天没人住过了。 瞬间我头皮一麻,就地结阵,逼出一滴心头血,用来寻找她的位置。 这是我在她八岁那年开灵根时,喂了她一滴我的心头血。 这滴心头血不仅能补她的灵根,还与我绑在了一起,无论她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代价就是我损失了一千年仙力。 很快我便找到了她,当机立断寻她而去。 待我赶到时她二人已拜了天地,我暗道不好,二人皆是我禀了天地的弟子,怎能再禀天地成亲? 不出意外,天罚已经悄然而至。 我当即闪身,把他们的气息隐蔽起来。 好在二人皆是凡人身,只要将一身仙力封住,天罚便感应不到他们。 我又在这里待了几日,见到了小石榴脸上从未有过的幸福。 一切她幸福便好。 我不禁想,我是否错了。 我自嘲的笑出声,小石榴是我拜了神祖的弟子,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她,不如放手,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眼下她也找到,我便安心离开。对外称卓成出山历练,小石榴被我闭了关。 只是我根本忘不了她。每个夜晚想她想到发疯。 她的画像铺满了我的寝殿。只要我闭眼,脑海里都是她的脸。 我又来到小石榴的住处,这里无人居住一月有余,我日日都让仙使打扫,许是盼望着她还会回来。 这里都是她的痕迹,我伸出手,轻轻的抚过所有的东西。 我看到了未用完的安神香,便明白那日卓成在说谎。 在桌子上,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压着一本破败不堪的书籍,一时好奇我便拿起来。 是本古籍,只是破损的太厉害,心里不明白小石榴看这做甚。 手里一下一下的翻着,我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我扔了手里的书,朝外飞奔。 我又惊又喜,悲喜交加,只想早些见到小石榴,把一切都告诉她。 卓成对我的突然出现并不惊讶,似乎早知道我要来。 倒是让小石榴一愣,随后进屋不再看多我一眼。 尽管心里很难受,但也要先解决了卓成。 「卓成,为师自觉无对你不起的地方。」 他不说话,却一步步朝我走来。 我不知一个孩子怎能走上歪门邪道。 「师父,徒儿与小白的日子能过的这么好,还要归功于您的手笔。」 说完,他与我只有一步之遥。 「师父,只要您死了,我们便不受天罚的威胁了。」 他突然朝我袭来,也不知是何东西给了他自信,竟妄想杀了我。 「不自量力。」 我与他瞬间打起来。我十分清楚卓言的妖丹,便也知道卓成的仙法不会有太高的成就。 只是我越与他交手越心惊,他们离开不过短短三月,他的仙法怎成长的如此迅速? 「师父!阿成!你们别打了!」 小石榴在窗前,焦急的冲我们喊道。 我心下一急,想要尽快带走她,便不再畏手畏脚,一个仙法击退卓成后便闪身进屋打横抱起她,急切道:「跟为师回去。」 刚出门迎面而来卓成一掌,我不得不抬手应对。 「师父想带我的妻去哪儿?」 我深知必须过了卓成这一关,否则根本带不走小石榴。 最终我不再压制势力,毫无保留的朝卓成杀去。只是我方才损失了一千年仙力,现下有些虚弱。 终于,卓成被我重伤晕了过去,不知是死是活。我也被他伤到,不知是何种毒,连我都只能做到压制。 我无心管他,脚步有些踉跄走向小石榴。 不知为何,小石榴也晕了过去,无论我怎么唤她都不醒,没法子,我便把她带到了我们的小院。 她睡了七日,我便守了七日。 期间我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没用。 我想,待她醒来我一定要狠狠的训斥她。 可当她真的睁大双眼看着我时,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她失忆了。 她的眼里满是惊恐,看我如同陌生人一般。 可她却记得我的名字。 只记得我的名字。 只有名字而已。 我强装镇定的与她解释一切,把她的所有都讲给她听。 她变了,她在我面前拘谨了起来,不再像只小麻雀一般在我身边叽叽喳喳。 那天夜里,我们再一次坐在那石凳上,赏月。 她依旧没大没小的说着大不敬的话,我没有否认,点点头应下。 左右她已失忆,我也不必拿天规那一套再拘着她。 后来聊着聊着来了兴致,一时有些忘我,讲起来没完没了,等我终于说完看向她时,她不知何时已经趴在那里睡着了。 这次我不再着急送她回去,我借着月光细细打量起她的睡颜。 她很乖,一如儿时,乖巧的侧脸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我不自觉的探过头,她的脸在我眼前不断放大。 只差一毫。 我停下了,这个距离我只需撅嘴便能碰到她。 她突然动了一下,我心下一惊赶忙起身,生怕被她发现。 我心中懊悔不已,差一点我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对她做出不可原谅的事。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还是将她打横抱起。 我从未觉得回她闺房的路是那么的短,短到我还未好好感受一下这个怀抱便已走到尽头。 这一刻,我决定再也不放手。 我没想到卓成恢复的这么快。不仅没死,还联合了他的一众师弟前来。 他还是带走了小石榴。是小石榴为了护我主动与他离开的。 上次的毒我真的还未解,这次一时不差便又被他偷袭,实在分不出仙力抢回小石榴。 他们把我押回圣殿,封在地牢内。 地牢内有锁灵阵,一时半会儿我也没能跑掉。 这本是我用来关押俘虏的,未曾想到有一日会用到自己身上。 很好,一群吃里扒外欺师灭祖的东西,等我出去的那一日便是这群逆徒的死期。 我从不是心软的,这么多年来不曾杀戮,这群逆徒便觉得我是好欺负的。 来看我的是墨染,我的九徒弟。 他说他灌醉了一众师兄弟,特意前来放我离开。 我出了地牢,第一件事便是来到东倒西歪的一众徒弟面前,让他们在睡梦中归西。 待墨染追上来时见到的只有他师兄弟们的尸身。 他的嘴唇艰难的蠕动着,喉咙发紧,嘴唇干涩,说不出一句话。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漠道:“今日看在你放本尊出来的份上,本尊不杀你,但从今日后,你便不再是本尊的弟子。” 说罢我也不等他回话便离开了此地。 我又来到他们的院子,却见上空有一层防护罩。二话不说开始解阵。 小石榴听到动静从屋内跑出来,我见她神色激动,却听不到她说什么。 我顾不得那么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强行破阵,而我也受到了反噬。 终于,一阵急切的地动山摇后结界开了,我不敢放松,只想即刻带她离开。 「起云神尊这是要带走我的妻儿吗?」 一道令人讨厌的声音传来,我却抓住他话里的另一个重点。 「儿?」 我看向小石榴,她诚实的点头,说她有了身孕。 我猛地提剑向他刺去,招招狠厉。 她本在反噬期,卓成怎敢让她有了孩子?! 我气急,冲他怒吼的质问。 而他只是轻飘飘的说了句他也不知。 「今日,本尊定要带她离开。」 我不再与他废话,双手快速结印,开了禁制。 他的脸上终于有了恐惧,他也不曾想过我能做到这种地步。 我何尝不知开禁制的后果,可我顾不了那么多。 他在我的一次次施压下变得慌不择路,他竟然拽起小石榴挡在他身前,真是卑鄙无耻。 我眉头一皱,当下发了力,他再也撑不住被我压趴下。 我未曾对小石榴施压,不知她为何会跪在地上,死死地抓着头发,面色痛苦。 我心疼极了,可禁制一开便不是随意能收起的。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多想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我在。 约莫一柱香,禁制渐渐弱下来,我便尝试着散开一些灵力。 「师父,我想起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我欣喜的看向她,见她跌跌撞撞的站起,很是虚弱。 她想起了一切,正一脚一脚地踹着卓成,嘴里也骂骂咧咧。 我没忍住笑了声,只是没想到这一笑我便脱了力,我喊她, 「小十六,过来。」 她听到我的呼唤,不再执着于收拾卓成。 她这次看向我是满脸的心疼和愧疚,我便知道她是真的想起来了。 她走到我身边便低下了头,我如她儿时便般揉了揉她的发顶,对她安抚的笑了笑。 「走,我们回圣殿。」 我揽过她的腰身,带她一起离开。 直到回到这里,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再也撑不住倒在她身上。 在路上我与她说带我去暗室,暗室连着灵池,我相信她知道在哪儿。 毕竟上次我在泡灵池,她突然闯进来。 直到进了暗室,我才彻底安心,昏了过去。 第314章 蔚县 再有意识便是感觉身在池中,她正架着我一步步走向深处。 她十分卖力,丝毫未注意到我已经醒了。 她放好我便准备离开,我怕她一去不复返,鬼使神差的一把拉住她,身体比脑子快的把她搂在怀里。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张嘴就来:「别走,灵池对你也有好处。」 她在我怀里十分不安,试图挣脱。 我终于开口,与她表明心迹。 说着说着,我竟不自觉流出眼泪。 我害怕,害怕我再也不能拥有她。 我的手不断用力,不断收紧,我只恨不能把她揉进我的骨血里。 「赵南起。」 我没想到他会喊我的名字,浑身一僵。 她说她脏。 我知道,她在说她肚子里的孩子。 我笑了,宠溺的蹭蹭她的脖颈,与她说道:「不脏,我的小石榴是天底下最干净的。」 她从来都不脏,脏的是算计她利用她的人。 她崩溃,哭喊着摇头。 她说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是了,我没忘记,她是我拜过师祖的弟子,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永远。 我沉默着,只有不断收紧的手证明了我的不安。 她说,我会不会介意这个孩子。 我怎会介意,只要是她的孩子就好。我可以做好孩子的父亲。 她却说不能留,却不告诉我为何。 卓成在这时追来,她一个爆发力冲开我的怀抱,挡在我身前。 笑话,我何时需要她来护我。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小石榴身前将她护在身后,抬眼对上卓成狠毒的眼神。 「本尊当真是给你脸面过于多了。」 在灵池里的这一会儿功夫,我的灵力恢复了至少五成,对付一个被我禁制重伤的人还是绰绰有余。 说罢我唤起随身佩剑,一个闪身飞身上岸,势必在今天灭了他。 不曾想卓言竟快我一步与卓成扭打起来。 卓言似乎也知道了卓成的那些龌蹉事,下手十分狠。 我亦冲上去,一人一蛇缠斗在一起。 就在我准备一掌震碎他的灵识时,他突然原地消失。 空间阵法! 我当下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迅速转身朝小石榴跑去。 卓成更快,他已经一把剑横在小石榴的脖子上。 卓言也立直身子,不停的吐着信子。 我厉呵:「你有本事冲我来,放开她!」 卓成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他突然出手卸了小石榴的下巴,喂进一颗丹药后又突然发力安回去。 小石榴疼得直冒眼泪花,我内心狂吼却无可奈何。 我看到了,那是断魂丹。 断魂丹,顾名思义,能打散人的三魂七魄,且无法重聚,到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我急红了眼,却不敢轻举妄动,怕他再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 他让我跪下给他磕头才会给小石榴解药。 只是下跪而已,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前提是他能受的住我的礼。 我将将跪下,卓言也想拦住我,小石榴却先我一步,一剑刺穿自己和卓成的身体。 这一刻我彻底疯狂,不顾一切的把全部灵力聚集在右手打出去,正中卓成。 我保证,他死的不能再死了。 我飞身上前接住倒下的小石榴,看到她被鲜血染红的身体,我竟无助的哭起来。 我轻轻的抚摸她的脸,怪她太傻。 她却笑得满足,抬手替我拭泪。 我从未想过送她防身的利器会被她用来自戕。 她还有心情与我说笑,笑过后问我,卓成死了吗? 自然是死了的。 我抬头望去,在卓成的身侧躺着一动不动的卓言。我知道,是他替卓成挡了一部分,不然卓成现在已经挫骨扬灰,连渣子都不剩。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卓成连尸身都保不住。 我叹了口气,方才也是有卓言的帮扶我才能短时间内恢复的这么快。 卓言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只希望他来生能过得好些。 她在我怀里小声的唔咽,顿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打算先帮她把匕首拔出来。 她突然拦住我,让我去灵池里拔。 我顿时醍醐灌顶,忙抱起她走进灵池里坐下,趁她不注意一鼓作气狠心拔出来。 她疼的到吸一口凉气,身体绷的僵直,若不是我死死摁住她早已蹦起来。 眼见着她的血染红我们身前的池水,她才终于吐出一口气,软软的倒在我怀里大口呼吸起来。 她缓了好一阵子,我也不催她,我们就这样相互依偎着。 「师父。」 她的声音轻轻的,小小的,好像下一刻便要断气似的。 她又喊我[师父],不是[赵南起],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她。 最后也只是胡乱的发出一声,算是回应她。 她听到我应她,便于我解释起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直至最后,我还是听到了她的那句: [我爱你]。 她就在我的怀里彻底失去意识昏死过去, 我知道,有灵池在她不会死,可她会生不如死。 我就这样抱着她,从天黑到天明,一日又一日。 我不记得是第几日,她终于醒来。 但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仿佛一个娃娃。 我笑了,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只有现在,我才敢做这件大胆又简单的事。 她对我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反应,我便放下心来。 这几日我的灵力已恢复到七成,恢复她的五感不成问题。 只是我再不能回这九重天,而仙界,也再无无上战神起云神尊。 那年,城里下了好大的雪。 是从未有过的大雪。 也是在这年的冬天,我的阿婆冻死了。 听阿婆说,我是被她捡回来的小乞丐。 阿婆也是乞丐,但她从未饿着我,也不会让其他人欺负我。 但阿婆死了,乞丐帮主见我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娃,在这满天冰雪的冬季里定是活不了的,便把我卖给了人牙子。 按理说,我这样的小乞丐人牙子是看不上的,也不知帮主用了什么法子,那人牙子居然真的带我走了。 实际上,我一直很害怕帮主。 因为他的脸上有一道很长很狰狞的疤,让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不好惹。 所以我背地里都跟着阿婆唤他老乞丐。 老乞丐也听到过我这样唤他,可他也从未说过我一次,慢慢地我放下了心,大着胆子就这样唤了他好多年。 走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老乞丐,却看到他别扭的扭着头不肯看我。 我落寞低下头,心想,许是老乞丐不愿看我吧。 我被人牙子卖到将军府,做一个打扫院子的粗使丫头。 在将军府里,我终于不会吃不饱,穿不暖。 在这场空前绝后的大雪里,我活了下来。 在将军府的第一年,我无数次感谢老乞丐把我卖了。 我也想回去看看老乞丐,想把自己攒下的银两分一些给他。毕竟我能有这样的生活,也有他的功劳。 可嬷嬷不让我出去,说我的活计还未做完,何时做完何时才能出门。 当年的我年纪尚小,听了嬷嬷的话后一直卖力的干活,渐渐地也攒下不少银子。 那些银子我要留着赎身的,还有一些留给老乞丐。 毕竟老乞丐也算是我为数不多认识且对我好的人了。 我一直等着出府的那一天,只是这一等,就是五年。 五年来,我从一个粗使丫头成了二等侍女,在小将军的院里当差。 听嬷嬷说,将军和将军夫人只有小将军一个孩子,所以疼小将军如同疼眼珠子一般。 嬷嬷说我是个命好的,有很多丫鬟干一辈子活也干不到二等侍女的位子。 跟我一同做二等侍女的几人,总是幻想着能被小将军看上,就是做个通房也是好的。 第315章 雪恨 但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攒够银两替自己赎身。 相反,我希望小将军一辈子都注意不到我。 这小将军的脾气也是个古怪的,他不许我们在他在时打扫,也不许我们在他院里逗留,做完手里的活就必须要离开。 但总有一些不死心的。 一日,我午睡起来,听到其他人说,双儿昨夜想爬上小将军的床,但被小将军发现,今日就被杖毙了。 听到这里,我唏嘘不已。 双儿就是与我一同做事的二等侍女,昨夜她说有东西落在小将军院里,要回去取,却一夜未归。 今日便知她的去向了。 小将军也许有杀鸡儆猴的意思,这段日子其他人也确实安分不少。 除了这一个问题,小将军对我们这些侍女还是很好的。 我的活计就是打扫小将军院子里的那片花草树木。 院子里有一颗榆钱树,我很喜欢。 就像我的名字,阿榆。 榆钱树的榆。 这个名字是嬷嬷给我起的,据说是因为我刚来的那日,一连吃了好几碗榆钱饭,嬷嬷觉着有意思,就这样叫我了。 很显然,我也没有辜负我的名字。我对榆钱树,总是莫名的喜欢。 在小将军院里又干了两年,身边的人也换了一批,我也熬成了一等侍女,去了小将军的房内干活。 小将军身边没有贴身侍从,到后来我便成了这院里位分最高的侍女。 那些新来的小侍女也开始巴结我,希望我可以在小将军面前替她们美言几句。 可她们这个算盘算是打错了。 我虽在房里做了一年活,但见到小将军的次数屈指可数。 后来,她们觉得我是想一个人独占小将军,便开始背后嚼舌根子。 这件事不知怎的传到将军夫人耳朵里。 将军夫人大怒,将那些侍女全部发卖出去,过几日便又调过来几个。 这几个便安分守己的多,话也少的多。 闲来无事,我便去嬷嬷房里坐坐,陪她说说话。 我跟嬷嬷说起这件事,也把我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说起来我今年也有十五岁,给小将军做个通房丫头完全没有问题,可将军夫人却没有把我卖掉,还让我继续伺候小将军。 嬷嬷听完我的话,当即哈哈大笑,可就是不说为什么。 我急得直央求,拉着嬷嬷的手撒了好一通娇,而嬷嬷只是神秘的说了句,日后就知道了。 什么事当下不能知晓,还非得日后? 不等我想明白这件事,等晚上回去收拾小将军桌上的东西正准备离开时,却撇到了桌底一件带血的衣裳。 正当我准备捡起好好看看时,小将军回来了。 小将军长得不似寻常男子那般膀大腰圆身材魁梧,反而像白面书生。 呃,我知道这样形容不对,但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反正就是很清秀,让人瞧着欢喜的紧。 我只看了小将军一眼,便伏身行礼,「见过小将军。」 「起来吧。」 有了小将军的话,起身后我便要离开。 谁知小将军突然叫住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心中一惊,不知小将军是何意,但也只能恭敬回答,「奴婢阿榆。」 随后,小将军便放我离开了。 我不明所以,却不能反问,伏身行礼后我便离开。 因着我是一等侍女,而小将军院里也只有我一个一等侍女,所以我的住处里只有我一人。 我翻出装银子的盒子,把今日领到的月俸放进去,随后把所有的倒出来,再一一数一遍。 数着数着,我的心里便踏实不少。 还有三两,我就可以替自己赎身了。 只是没想到,我没有等到能赎身的那一天。 2. 将军府突然被抄,我们这些侍女侍从被将军夫人放了卖身契。 将军夫人人很好,还多给了我们一些银两。 将军府为何被抄,我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大将军和夫人被杀,唯一的小将军不知所踪。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的出府了。 我又成了独身一人。 好在,嬷嬷瞧着我可怜,我也是她一手帮扶起来的,便让我跟着她。 也是从那日起,我认了嬷嬷做阿娘。 嬷嬷却说不行,以她的年纪做我的阿婆都使得,如何能唤她阿娘。 我与嬷嬷解释着,我已有阿婆,只不过在我入府那年冻死了。 嬷嬷沉默了,良久也未曾说过话,但她也认了我这个白得的女儿。 阿娘在城南有一间包子铺,我便在铺子里帮忙干活。 包子铺是阿娘的亲儿子开的。 阿娘的儿子跟她姓,叫程易,二十多岁还未成家,一直替嬷嬷守着包子铺。 就这样,我在包子铺待了两年。 这两年里,我也去找过老乞丐,不幸的是,他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乞丐是没有坟墓的,只有城外的乱葬岗。 我去看过了,不知道哪个是老乞丐,便只在周围转了一圈,在我认为是的地方,给老乞丐烧过去点东西。 我想,他不能在下面也吃不饱穿不暖。 两年,我十七岁了,已经是大姑娘了。 与阿娘相熟的大娘总会想来给我说亲,但都被阿娘回绝了。 久而久之,乡里乡亲便觉得我是要给易哥做媳妇的,所以阿娘才不给我说亲。 在我心里,我是把阿娘当亲娘,把易哥当亲哥哥的,便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这日,阿娘让我去给城北国公府送包子过去,我收拾好东西便出门了。 只是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我见到了那位失踪的小将军。 小将军躲在国公府后门不远处的那颗树上。 我去时还未见到,只是刚出门便恰巧遇到他跳下来。 他见到我也是一愣,但也只征愣一瞬,只匆匆看我一眼便摁下围帽要跑。 「等…等一下!」 我怕唤他小将军会引来国公府的人,一边急急的朝他跑,一边轻声叫他停下。 可他听到我的声音,反而跑的更快了。 我一时不查,跟丢了。 我失魂落魄的回去,阿娘看出我的不对劲,我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她。 阿娘听到小将军还活着,反而比我更激动。她老泪纵横,不停的问我他在哪儿。 见阿娘这样,我更觉羞愧。 若我再跑的快些,也许就能追上小将军。 可我忘了,小将军是习武之人,任凭我如何快,都不可能追上他。 小将军瘦了,皮肤也不似从前白皙好看,可见他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 两年来,我们只当小将军已经死了,从未动过寻他的心思,不曾想,他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阿娘在背地里找,但她一个上来年纪的老妇人,如何能在这偌大的京城里找到小将军。 下一次见面更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是在采买东西的路上,路过一个巷子时看到一群人正围着一人拳打脚踢。 我没有认出小将军,但是我看到了他挂在腰间的荷包。 据说那是将军夫人送的,小将军很是爱惜,便一直挂在身上。 确认了是谁,我来不及多想,急急喊道:「住手!」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一个个的眼神都朝我看来。 我被他们的眼神吓到,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但我知道,我不能害怕,便又打起胆子。 「住手,你们不要打了。」 我又说了一遍,但那些人却笑起来。 「哪里来的小娘子,勇气可嘉。」 说话的人我不认识,可在他身边那看我的眼神绕有趣味的人我认识。 不等我唤他,他便先开口,「赶紧走吧,不要多管闲事。」 「他做了何事?你们要这么打他?」 我怎么可能走,即便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继续看着小将军被打。 第316章 与浚 「他偷我家的吃食,被我抓到了,还不能打他一顿吗?」 那人是包子铺斜对面卖阳春面家的儿郎,比我大三岁。 这些年与他吵吵闹闹的日子也不少,眼下我也不跟他客气。 我叉着腰,就差指着他的鼻子了,「许墨真!你家卖的是热腾腾的阳春面!他如何能偷吃!又不是我家的包子,抓一个就能跑!」 「怎么?我就说他偷吃了,你又能如何?」许墨真无赖道。 「况且,那包子铺何时成了你的?明明是易哥的。一个被程阿婆带回来的小丫鬟也敢自称是程家人了。」 他嗤笑着,眼神不停的在我身上游走。 我一口牙死死地咬着,「不就是一碗面么,我赔你便是。」 实际上,我也暗自松了口气。 我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只是一碗阳春面而已。 如今我自己也有不少钱,何愁买不起。 许墨真看看我,又看看地上的小将军,「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阿榆,这可不像你。」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看到了小将军的身子突然紧绷。 我只是粗略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那是不是真的。 但是我也没空管他,我还要应付眼前的人。 「我…我就是看他可怜。」 「你别管那么多,我就问你,面多少钱。」 许墨真却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阿榆,你喜欢他?」 我一愣,随即反驳,「胡说什么呢你,我第一次见他,何来喜欢一说?」 许墨真沉默了,半天不见他说话。 直到我等不及,他便带着人离开了,什么话都没说。 也没问我要银两。 眼下我也顾不了那么多,等许墨真的人彻底离开,我赶紧上前扶起地上的小将军。 「小将军,你没事吧?」 小将军摇了摇头。 我把他扶起,他却不想跟我走,一直想摆脱我的手。 我急了,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不放,道:「阿娘还在找你,我也在找你,我们都很担心你。」 小将军愣住了,征征的看着我。 随后他不再挣扎,与我一同回去。 3. 我带小将军走院子的后门,这里没什么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带了人回来。 「阿娘!阿娘!」 我拖着昏过去的小将军,高声呼喊。 「来了来了,喊魂呢你。」 阿娘手里还拿着锅铲,听到我的声音急急忙忙跑出来,嘴上还埋怨着。 可她看到我带回来的人是谁后,竟连锅铲都拿不住,掉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阿娘赶紧帮我扶着些小将军,一起送回我的闺房。 阿娘让我去打些水来,还让我去找易哥拿两身他的衣裳。 我没工夫想其他有的没的,立马去办了这些事。 阿娘一遍遍擦着小将军的脸,心疼的直掉眼泪。 「这么瘦了这么多,这是受了多少苦啊。」 「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来找我呢。」 小将军在睡梦中也不安稳,一双好看的眉毛紧扭一起,让人忍不住想要替他抚平。 「阿娘…阿娘…」 小将军说胡话了,梦里一直喊阿娘,许是想夫人了吧。 我也想我阿娘了,虽然我从未见过她。 「阿榆,你去熬一些粥来,清淡些做些小菜。」 阿娘的话让我回过神来,我点了点头应下。 「好。」 这些东西本不需要我亲自准备,但阿娘这样说,我也会去照做。 我的思绪也跟着阿娘紧张的语气变得着急起来,就连添柴的手也跟着一起抖。 很快,我便端着稀粥小菜回去,而小将军也已经醒了。 他半靠在床头,蓄满眼泪发红的双眼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尤为突出。 我开门的动静惹得小将军和阿娘齐齐回头,小将军见了我才匆匆忙忙的擦干眼泪。 我嘴角扯出一抹笑,这才走上前,「阿娘,小粥小菜做好了。」 阿娘也是擦了泪后才回我,「嗯,放这里吧。」 「好。」我乖乖应着,眼睛却忍不住的瞟向小将军。 许是阿娘察觉到了我的眼神,她微微侧身挡住了我的视线,对着我道,「阿榆,你先出去吧。」 我垂下眼眸,低头乖巧应下便向门外退去。 「对了。」 阿娘突然唤住我,「今夜你去厢房睡,把这间让出来让小将…桑儿住。」 我微微一愣,随即也明白过来。 我的房间是院子里最好的一间,原是易哥留给阿娘的,阿娘却说她已经老了,不必住这么好的屋子,便让我住了进去。 现在小将军回来了,也理因把这间屋子让出来。 「好……」 「等一下!」 我的好字还未完全说出口,便被小将军突然打断。 小将军拉起阿娘的手,急得眉毛都皱在一起,「程嬷嬷,我不能住在这里!」 「为何?」阿娘不解,「桑儿,你且安心住着,在嬷嬷这里不会有人发现你的。」 「不行!」 小将军很急,甚至想掀了被子下地。 还好阿娘反应快,一把拦住他,语气里不免有些责怪,「你这孩子,着什么急?何事非要离开嬷嬷这里?」 小将军什么话都没说,眼睛却看向我的方向,满眼为难。 多少年在将军府的察言观色,我自然知道小将军的意思,不等阿娘开口我便道,「我忽然想起灶台上还热着易哥的饭菜,我先去看看。」 说罢,我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至于阿娘和小将军说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第二天小将军就住下了。 院子里多了一个人,生活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我有些住不惯换了的屋子。 我这也是这些年被惯出来的毛病,原本住着的地方比这里还要差许多都不觉得别扭。 小将军姓洛,那是将军府的姓,世人皆知,便也不能唤他洛公子,阿娘便让我唤他桑哥哥。 我大惊,当下便吓得跪了下去。 我只是一个婢女,怎配与小将军称做兄妹。 怎料小将军并不在意这件事,这些年多少次的死里逃生,对这些身外之物早已不当回事。 阿娘将我拉起,安抚的拍了拍,「无妨的,桑儿还唤我这个老婆子姨母呢,要你这样的说,那我便也不用活了。」 「是啊。」小将军也在一旁搭话,「上次若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死在哪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了。」 「阿榆,你放心,即便今日父亲母亲也在这里,他们也会答应的。」 我眼眸微闪,很快便蓄满了泪水,倒是把他们吓一大跳。 见他们都很担忧我,我才破涕为笑,摆摆手道:「我没事,我就是高兴,高兴…」 「你瞧瞧这孩子…」阿娘戳了一下我的额头,看着小将军无奈笑道。 我揉了揉被阿娘戳过的地方,一时间还有些害羞。 4. 又是一年冬,不同以往的是今年小将军也在。 我看着认真写春联的小将军,心里感慨万分。 距小将军住在这里已经有小半年了,我才知小将军原来只比我大三岁,却已经经历了非人的过往。 我对小将军的心疼更多了一些。 「阿榆,看什么呢。」 小将军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抬起头看着我温柔的笑着。 这段日子小将军养回来不少,不再那么消瘦,就连皮肤都白皙了许多。 随着年岁的增长,小将军也长得愈发俊朗,更是惹得其他小娘子的爱慕。 即便已经过了小半年,可我还是不习惯这对着我温柔的模样。 我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窗花和对联。 「两年多没有握笔了,写的不好,阿榆可不要笑话我。」 正说着话呢,小将军便偷偷羞红了脸颊。 第317章 好款 「阿榆,我娘让我送过来今年的…对联…」 这些日子与许墨真走动的也比较频繁,原本我们二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现在倒也成了朋友。 只是他一见到小将军便没了好脸色。 这不,现在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哟,这不是小乞丐么,没想到你还会写字啊,给我看看。」 说着他便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对联。 他比小将军还要小半岁,却始终不愿喊一声桑哥。 「这也不怎么样嘛…」他的话里酸溜溜的,我都能听出来。 但我才不会允许他瞎说,赶紧拿回来,与他呛嘴,「看的懂么你就瞎胡说。」 「当然看得懂!我也是念过书的好么!」 「就你?」我满脸写着不信,「不就是许大娘让你上过几日书塾么。」 「那…那也识得些字!」许墨真跟我犟得脸红脖子粗的。 我懒得理他,抱着春联转身就走。 「诶诶??」 许墨真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追上我,将他怀里的对联塞我怀里。 这下倒是我愣住了,「不用不用,你拿回去吧,我这里有桑哥哥写的了。」 也不知是那句话惹到他了,他却来了脾气,没好气道:「这是我阿娘让我拿过来的,给你就给你了,怎么处置随你便。」 说罢他便负气离开。 我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怎么了?」 小将军从事始终都未说过一句话,听到我的话后也只是摇了摇头。 我并未把许墨真的奇怪行为放在心上,转身便与小将军一起将春联贴好。 看着春联,我一时有些感慨。 「过了今年,我就十九岁了。」 「当然。」我话锋一转,「这也是我与你过的第三个新年。」 「三个?」小将军似乎不懂我为何这样说。 我微微一笑,道,「是啊,从前我在你房里当差,做了两年,加上今年可不就是三年吗。」 十九岁,我已经是老姑娘了。 不可否认,在我的心底,偷偷爱慕着小将军,但我也知道,我们绝无可能。 小将军变得更加风流倜傥,而我不过是一个他房里的打扫丫头,又怎么能配得上他。 「对不起,阿榆。」 「嗯?」 我回过头,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无声的询问他为何会向我道歉。 却见他低着头,闷声道:「从前的我都没怎么注意过你。」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便松了口气的笑笑,随后道:「怎会?你不记得你每年还会给我们发红封吗?那是我新年最期待的事情。」 说着,我便想起那些年在将军府的日子。 其实我知道,红封都是将军夫人准备的,小将军那些年的确没怎么注意过我。 可那又如何?如今的他不也是我的桑哥哥吗? 我笑眯眯的看着他,却见他的神色更加落寞了。 我想,他应该是想夫人了。 突然,我灵机一动,放下手里的春联后便抓起地上的雪边朝他扔过去。 小将军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砸的一愣。 我看他呆愣在原地,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阿榆,你…」 我没有理他,笑着跑开,嘴上还不忘挑衅道:「来追我啊。」 听到我的话,小将军当下便抬脚追上来,时不时的还要抓一把雪朝我丢过来。 只不过他在砸之前还说道:「砸疼了可不许向姨母哭鼻子啊。」 我不服气的停下脚步朝他做鬼脸,「我才不会,你先能追上我再说吧。」 院子里顿时充斥着我们的笑声。 阿娘和易哥也被我们追逐打闹的动静吸引出来,却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随我们去了。 这是我们相处大半年来第一次这样放肆的玩闹,却也在无形之中拉进了我们的距离。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夜里小将军发起了高热。 我坐在他的床榻旁,用冷水一遍遍的擦拭他的额头。 阿娘在一旁缝补今日不小心弄破的衣裳,还不忘数落我们,「都告诉你们少玩一会儿了,眼下可开心了吧。」 听着阿娘的话,我羞愧的低下了头,「阿娘,对不起,是我拉着桑哥哥玩的。」 彼时的小将军还算清醒,听到我的话连忙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有吗,不怪阿榆,都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阿娘抬眼瞧了瞧我,又看了一眼小将军,最后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没有怪你们,不过是心疼你们病了身子受不住罢了。」 这时,易哥也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汤药。 「来阿桑,快把这药喝了。」 听罢,小将军坐起身子,易哥便把碗放到他手里,叮嘱道:「小心烫啊。」 「麻烦易哥了。」小将军对着易哥笑了笑。 易哥却不慎在意这些,「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快喝吧。」 小将军感激不已,随后不再说什么,端起碗一饮而尽。 小将军全程面不改色,都让我怀疑这药还是不是从前那般苦了。 见了碗底,易哥便顺手接过,随后手掌一翻,上面赫然是块蜜饯。 易哥呵呵一笑,「吃块蜜饯,嘴里就不苦了。」 我见小将军呆愣在那里,伸出手试探了半天也没有去拿那块蜜饯,最后还是易哥忍不住直接塞他嘴里这才算完。 而我却在一旁洋装生气道:「哥,我的呢?」 「自然少不了你的。」易哥宠溺一笑,像变戏法似的也给我拿了一块。 吃到酸甜的蜜饯,我没忍住眯起了眼睛。 阿娘的衣裳也补好了,对我说道,「好了,夜色已深,阿榆,你快回去喝碗姜汤,早些歇息吧。」 「阿娘,就让我留下照顾桑哥哥吧。」 见我执意不肯走,阿娘便不再说什么,只是让易哥盯着我喝了姜汤,这才离开。 常年不生病的人一下病了,那可真的是病来如山倒,不出意外,夜里小将军便又烧起来,还说起了胡话。 我一遍遍的擦拭着他的额头,但却不起什么作用。 我心想,不如直接替他擦拭一下身子,这样他或许好受些。 可到了真正要脱他衣裳的时候,我却害臊起来。 男女授受不亲,我怎可脱他的衣裳。 但听到他难受的直哼哼,我便又下定决心。 他现在是病人,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 心里想着,暗暗给自己下决心。 心一横,我的手便掀开了他的衣裳。 只这一瞬,我迅速拉好敞开的衣裳,霎时觉得耳鸣眼花。 我震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好半天没缓过劲来。 5. 从那日起,是个人便能看出来我在与小将军闹别扭。 其实,只是我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今天是大年,都要早起与一家子人说一声新年快乐的。 好巧不巧的是,我与小将军一同拉开房门。 我的屋子在他屋子的左侧,听到动静,他下意识的向我这个方向看过来。 冷不丁对上他的眼神,我似乎又想起来那个夜晚,正欲关门,却听到他急切的喊我,「阿榆!」 我关门的动作一顿,抬眼征征的看着他。 小将军还是那副温柔谦和的模样,只是病去如抽丝,他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他看着我,一如既往的温柔笑道,「新年快乐。」 听到他的话,我抬起的眼眸接连闪烁几下,随后扬起笑脸,回应他,「桑哥哥,新年快乐。」 这一笑,似乎我们之间并没有这一段不尴不尬的经历。 易哥在下一刻也拉开了门,看到我们也只愣一瞬后便笑道,「今日铺子又不开门,你们怎么不多睡会儿?反而在门口互相说起祝福话了?」 我眨了眨眼,「这不是要早些去阿娘那里讨红封嘛。」 第318章 概胳 说道这里,我兴冲冲的跑出去,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看着易哥笑道,「哥,新年快乐。」 易哥朝我点点头,「新年快乐,阿榆。」 有了易哥的回应,我笑得愈发开心,转而便去找阿娘了。 我在小院里转了一圈,最后是在厨房找到的阿娘。 「阿娘!」 我高喊一声,明显等看到正在摘菜的阿娘身子猛烈的抖了抖。 她回过头,发现是我后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随后气急败坏的将手里的菜朝我砸来。 「你这孩子,冷不丁的吓人做甚?!」 我笑嘻嘻的接住那菜,上前几步来到阿娘身边蹲下帮她一起,甜甜道:「阿娘,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阿娘这无奈又宠溺的语气,我不用抬头看就知道它已经原谅我了。 中午的饭菜是我和阿娘一起烧的,做了慢慢一桌子好菜,全是平日里吃不到的美食。 往日的我是一定会挨着小将军的,而现在,我自觉坐到阿娘的身边。 阿娘和易哥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 实际上我这样也有两天了,只不过他们还不习惯罢了。 我强装平静的一口口吃着饭菜。 明明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美味,我却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正低头吃着,没注意到对面的小将军慢慢放下了碗筷。 「阿婆,明日…我就离开了。」 咯嘣一声,我的牙咬住了准备抽离的筷子,低着头默不作声。 阿娘比我都着急,「怎么了?为何要走?」 即便不看他,我也感受到了一道炽热的目光。 但我不敢抬头看他。 沉默一阵,我便又听到他们开口,「我找到他们陷害将军府的证据了,我要去揭发他们。」 阿娘想的比我多,担忧道,「只是…你势单力薄,皇上也未必相信你说的话。」 「阿婆放心,我自有办法。若不能为将军府申冤,我也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爹娘。」 他说得是那样的斩钉截铁胸有成竹,一瞬间我觉得他一定能做到。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离开的饭桌,也不知道天何时暗了下来。 当我的思绪回来时,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我大概也猜的出来是谁。 只是这次,我不打算再当没听到了。 我鼓起勇气,向里一拉,我看到的便是我心中所想。 小将军来了。 他还是那样的眉眼含笑,温柔的眼神仿佛能掐出水来。 「阿榆,不请我进去吗?」 他眉眼弯弯,笑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侧身请他进来。 他坐在那里,我也跟着他坐下。 我们相顾无言。 半晌,他先开口打破僵局。 「阿榆,这些日子,你为何一直躲着我?」 「我没有!」 听到他问话的一瞬间,我迅速抬头反驳他。 可我也马上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又迅速的低下头,不敢看他。 「阿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不知为何,听到他如此说,我的心里猛然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 「我...」 我慌乱的到处乱看,不知该不该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他。 他似是看出了我的纠结。 或者说,她不打算瞒我了。 在我纠结之际,她一把拉起我的手,力气之大,疼痛的感觉立刻充斥着我的所有感官。 以至于我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 我只看到了她的嘴唇一开一合,以及她略显焦急的神色。 「阿榆?阿榆?」 她发现了我的心不在焉,用另一只手在我的面前晃了晃。 「嗯?」 我回过神来,便感觉到她松了力道,并且手掌心里还有了另一种触感。 顺着我的手感看去,我才发现,我的手在她的胸前放着。 还是她拉着我的手放上去的。 「啊...」 我短而急的惊呼一声,急切的想要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她感觉到了我的意图,抓着我手腕的劲儿又大了些。 「桑哥哥...」 我都要急哭了,带着哭腔唤她。 「还叫我哥哥?」 她微微一笑,见我什么都知道了,这才松了手。 听到她的笑声,我的脸不由得一红。 我磕磕巴巴道,「所以你...」 「其实那日你掀我衣裳时,我是醒着的。」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说起了上一次。 听到这里,我反而不再害羞,问道,「那你为何不阻止我?」 她既然想要以男儿身面见众人,便是想要瞒着自己是女儿家的身份,为何会让我知晓? 「阿榆,我心悦你。」 阿榆,我心悦你...... 这句话在我的耳边炸开,一切声音都不重要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 「阿榆,我心悦你,所以我不想瞒你。但我又不知该如何告诉你,所以倒不如让你自己发现。也好过我们面对面的尴尬。」 她与我解释着,可我却听不进去。 我没有发现了她也喜欢我这件事,而是满脑子都是她该怎么办。 「那你若是...若是那些陷害你的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而她却摸了摸我的头,安慰道,「无妨,我会小心的。」 「况且这么多年,也无人发现不是吗?」 很奇怪,她的安慰很有用,可以说下一刻,我便相信,她一定可以。 「你...真的叫...洛桑吗?」 只见她笑得开怀,捂着肚子笑了好久。 直到这时,我才发觉她真的很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怎么了?」我不明所以。 她笑够了才回答我。 「我若是男儿身,便唤洛桑,若我换回女儿家,便唤洛鸢。」 说罢,她收起笑颜,「我已经很久没有用‘洛鸢’这个名字了。」 也可以说,自她出生以来,便没有外人知晓还有洛鸢这个人。 「阿榆,你愿意等我吗?」 她还是那样温温柔柔,一切都在询问我的意见。 我想都没想,拼命的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又随着我的动作胡乱飞着,以至于我的脸上全是我的眼泪。 她心疼的将我搂进怀里,不停的安抚着我的后背,哄着我。 我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在不停的抖动。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太高兴了,还是向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她是将军府尊贵的小将军,而我是一个乞丐出身的小丫鬟。 而她,爱我。 我亦爱她。 6. 她还是走了。 在我们互相表明心迹的第一天。 我知道她会走,但我不知会这么快。 阿娘看出了我的失魂落魄,问我为何? 我看着阿娘,我问她,「阿娘,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阿娘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阿娘拍拍我的头,道,「好孩子,阿娘知道你喜欢她,可你们没办法在一起的。」 阿娘是想告诉我,我们二人皆是女子,无法在这个时代生存的。 我不服气,第一次与阿娘争吵起来。 我说,「为何不可?鸢儿姐姐这些年都是以男儿身活在世上的,日后为何不能以男儿身娶我?」 阿娘没有想到我连她的名字都知道,一双浑浊的眼猛地发颤,嘴唇张了又张,到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阿娘说,罢了,随我们去吧。 我便当阿娘同意了,高兴了好久好久。 好久好久。 久到,许家的聘礼抬进了我家。 我没有将我们私定终身的事告诉阿娘,所以,就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我是想一死了之的,但我不能,我的阿鸢姐姐还在等我,我不能死。 我去哭,去闹,但还是没能让阿娘回心转意。 那天夜里,我拿着剪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誓死不从。 阿娘的手里拿着的是嫁衣,她想让我强行嫁给许墨真。 第319章 鞋女 这些年,我自然知道许墨真喜欢我,但我也明确拒绝过他,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法子,阿娘居然会同意我嫁给他。 今天在我房里的不光有阿娘,还有易哥。 还有,许墨真。 阿娘老泪纵横,哭着劝我,「阿榆,鸢儿已经死了,你不要一直陷在过去里了。」 阿娘就差给我跪下了,求着我,求我把剪刀放下。 我愣了。 我不信。 我坚决不信。 我的阿鸢姐姐,还让我等着她呢。 许墨真见我愣神,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剪刀。 许墨真将剪刀扔出去老远,一把搂住跌坐下去的我。 我听到他说,「阿榆,我会替桑哥好好爱你的,我发誓。」 不,我不信他。 我的眼泪不知何时又流了下来。 我僵硬的转过头,眼神木讷。 我问他,「他真的死了?」 许墨真不敢看我,一直不肯回答我,但我也知道了。 我笑了。 眼泪却糊了全脸,只是这次,没有我的阿鸢姐姐替我擦了。 我还是没有嫁给他。 那天,许墨真看到了我的样子,不忍继续逼我,婚礼便没有举行。 也是那天,我浑浑噩噩的脑袋,也清明了些许。 是啊,我的阿鸢,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我忘了,五年前的那天,我正在亲手绣我的嫁衣。 我的,与她的。 皆是我一针一线绣的。 那年,是我等她的第三年,我已经二十一岁了。 最后一针,不偏不倚,正正好好的扎进我的手指里。 因这是最后一针,我需要用很大的劲儿才能把接口绣好,所以我的手指扎穿了。 但我却不疼。 我的心,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捏。 疼。 盖过了手指的疼。 阿娘也在我身边,见我这样也吓了一跳,赶紧呼喊着让易哥去给我找大夫。 我的冷汗不停的淌,竟然沁湿的我的整件衣衫。 我疼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 我觉得不对,心里一个声音总是告诉我,该出去看看。 阿娘和易哥在前铺子里忙活,无人注意我。 我从后门溜了出去,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直到,我走到了城门前。 那上面挂着一名无头尸,搭眼一瞧,还吓我一跳。 我去找城门口的告示,想看看是哪位可怜人。 而在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我不认字。 上面赫然写着:「将军府罪臣之子,斩首示众。」 我眼前一花,连滚带爬的想上前去,想仔细确认一下,是不是她。 是不是我的阿鸢姐姐。 我看到了她的香囊,是她阿娘给她的。 是她。 我的阿鸢。 我失了神,只想把她带走。 可我被人拦下,他们说,我若是再敢靠近,就打死我。 再后来,好像是许墨真发现了我,这才把昏过去的我带回来。 回去以后,我发起高烧,整整烧了两天。大夫说,若是我在这样烧下去,就救不回来了。 我没死成,活了。 只是不记得阿鸢死了的事情。 只记得,我该等着她。 我就这样等啊等,这一等,就又是一个五年。 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 如今,我已经二十六岁了。 原来,我不记得她五年了。 五年,我的阿鸢,也该是个五岁的小娃娃了。 现在的我只希望,下一世的她,能用女儿家的身份,生活在一个平淡又幸福的家里。 那年她与我说的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7. 小女孩仰起头,用脆生生的声音问抱着自己的老婆婆。 「姑奶奶,她说什么了?」 「是啊是啊,说什么了?」 在她的周围还有一些孩子,不厌其烦地听她将这个故事说了无数遍。 她微微抬头,夕阳落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只不过她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她顿了顿,说道「姑奶奶老了,不记得了。」 她怀里的小女孩却不干了,挣脱开她的怀抱。 那小姑娘气鼓鼓道:「姑奶奶骗人,墨爷爷都记得姑奶奶说过什么。」 她被小女孩的话逗笑,反问她,「那你墨爷爷说什么了?」 小女孩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随后害羞的跑开了。 她呵呵笑着,看着小女孩奔跑的背影。 她闭上眼,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夕阳的余温,便被一道身影挡住。 那个人影说,「我跟妍儿说,你们姑奶奶啊,爱着你们姑爷爷一辈子,一辈子不嫁人,只为等他。」 是许墨真。 他又说,「阿榆,只有我们这些人,才知道你有多爱桑哥。」 听到他的话,我反而笑了,「一辈子了,终于舍得喊他一声桑哥了?」 我看到他本就不大的眼睛还要朝我翻白眼。 「我都喊了一辈子了,你才发现。」 「可你还是喊错了。」 我的声音轻轻的飘过去,许墨真好悬没听到。 「什么?」 我的眼皮好重,夕阳好舒服,我好想好好的睡一觉。 但我还是强撑着意识,纠正了许墨真的话。 「你喊错了,你该喊她,阿鸢姐姐,」 我不知道他听到没有,但是我听到他在喊我的名字。 一声小过一声。 我知道,我大限将至了。 在那片金光里,我看到我的阿鸢来接我了。 她还是那样的美丽,年轻,而我已经是个年过七十的老太婆了。 我配不上她的。 一直都配不上她。 我感觉到一股股的暖意包裹着我,我满足的闭上眼,又想起来那天夜里,她对我说的话。 她说:「阿榆,你喜欢我吗?」 喜欢吗?自然是喜欢的,当年的我喜欢了她六年。 她说:「阿榆,等我。」 我微微一笑,这算什么?我都等了她这么多年,不差这几年的。 她说:「等我回来,我就娶你为妻。」 我自然答应了。 我说,「好。」 那是我最快乐的一夜,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再也没有第二次。 可我没有等到她来娶我,只等来了她死了的消息。 那一刻,我的天塌了。 直到现在,那片废墟里传出来大片金光。 我知道,我终于等到她了。 我逃婚了。 在结婚的前一夜,我偷偷坐上了开往北平的火车。 我叫宁乐央,是新时代的新青年女性。 同时,我也是富甲一方人家的大小姐。 我接受过新时代的教育,励志于有一个人人平等的时代。 可我的父亲,却想让我嫁给一个我根本没有见过的男人。 所以我逃婚了。 用我的父亲的话说,我们两家是世交,有自小定下的婚约。 我知道,这些都是封建糟粕,我不愿再做旧时代的牺牲品。我有我的抱负和理想,不愿做那大院里的金丝雀。 北平,是我向往的地方。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北平的学生展开了一次大规模的示威游行。 我也想加入他们。 他们在为新时代做贡献,我也想去。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我的父母,可他们竟然以让我嫁人为由,不让我再出院门半步。 我不甘心。 他们送我去读书识字,让我明白道理,到头来他们却认为我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一点不懂得孝道。 难道我愿意听从他们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嫁给一个丝毫不了解人,这,就是孝吗? 我不明白,一向疼我爱我的父母为何会变成这样,变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我逃了。 逃离了这个生我养我,从未离开过的地方,踏上了一条未知又充满荆棘的道路。 从上海滩到北平,轰隆隆的火车跑了一整夜。 我不知道它跑了多久,我只知道,当我睁开眼时,黎明的破晓划过天空,旭日初升的朝阳散发出橘红色的光芒。 第320章 好的 我趴在窗户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它。 经过一夜的寒冷,我鼻腔里呼出的热气喷洒在窗户上,渐渐起了一层水雾。 当我准备擦掉时,列车员便通知到站了。 我顾不上遮挡住我视线的东西,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下了车,就不需要再从四四方方的窗户上看。下了车,我就可以看到更美更广阔的景色。 但,我的眼前被高大的建筑物挡住了,什么都没有。 北平,我真的到了。 这里没有我想象中的巍峨壮阔,相反,甚至不如上海滩。 我站在的这片土地不太平,但是这里有我的心之所向,有一群与我志同道合的人,我不孤单。 我抬起手擦掉不知为何流下都眼泪,紧了紧身上的衣裳,离开了车站。 当我真正踏上这片土地时我才知道,一切的一切,我都想的过于简单了。 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小偷。 好在我幼时与兄长学过一些本事,自然感觉到了那小偷的动作,在他探向我腰间的那一瞬间,轻而易举的抓住了他。 他显然没能想到我会发现,在我手掌里的手腕都透着一股明显的慌乱。 我不用看他的表情都知道,他现在肯定害怕极了。因为他正在我手里疯狂的挣扎。 我有些得意的转过身,握住他手腕的手又紧了几分,「怎么?还想跑?」 不过,在看清他的容貌后,我一时间有些傻眼。 在我手里的,居然只是一个半大孩子,看样子似乎只有七八岁的模样。 我噔时就放开了手,转而用双手去抓他的胳膊,蹲下身与他的眼眸齐平,不免担忧道,「小朋友,你家大人呢?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出来偷窃了呢?没有人告诉你这是不对的吗?」 「你闭嘴!」 我一愣,没想到这孩子气性这么大,我不过说他几句他就急了。 但是他后面的话,却让我沉默了下来。 他猛地推开我,梗着脖子嘶吼着,「你们这些千金大小姐懂什么?!我们连温饱都是问题,在这世道能活着就是天道,你管我怎么活?你又凭什么教育我?!」 这孩子说话逻辑清晰,眼里丝毫没有孩子该有的涉世未深的眼神,反而满是成熟。 可他说的也没错,这世道,能活着就已经是一种幸运了,又何必管人家是如何活下来的呢? 这里的动静也很快吸引来不少人,不多时便将我们围在中间,三三两两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很快,人群中便有人认出了这个孩子,不过距离有些远,我听不大清楚。 这孩子还会害羞,听到周围人的指责还是红了脸,奋力挣脱开我的钳制就向其他方向跑去。 我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当机立断提起我的小皮箱不顾周围人的围堵便追了上去。 我以为还得好一阵子才能追上他,却不想这孩子跑到一个胡同里便扶着墙大口喘着气, 听到这里,我眉头一皱,又上前几步抓住他的肩膀,耐下性子温声问他,「你的爹娘呢?」 「你管我呢?!」 那孩子在我手里挣扎不已,似是不愿与我多说几句说。 我看到了他眼底浓浓都戒备,便趁此机会接着说道,「你放心,我是附近学堂新来的女先生,但是我找不到地方了,你能带我去吗?」 不知是哪句话让他放下了芥蒂,他不再挣扎,反而是狐疑的上下扫视了我几眼,还是不确定的开口,「你是?女先生?」 「是啊。」 我眼里一亮,马上燃起希望的光芒。 不过显然他还是不信,他动了动肩膀我便心领神会的放开他。 这小豆丁学着大人的模样将左手搭在胸前撑着右手胳膊肘,把右手放到下巴上故作沉思,还装模作样的围着我转着圈。 「可你看着也不像啊…」 他撑着下巴,眼神上下扫视着我,嘴里嘟嘟囔囔的。 听到他的话,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却也只看到了我的大衣下摆和小洋皮鞋。 也是,这里的女先生几乎是穿较为宽松的旗袍的,像我这样一身西洋装扮的确实不多。 我无奈,站起身子道,「你若不信,可以先去那个学堂问问,看看今日是不是要来一位女先生。」 许是他看见我十分笃定的模样,原本紧绷的神色也放松了些许。 「这附近有许多学堂,你说说,是哪个?」 「哈…」 我一乐,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不放心,在这里考我呢。 我轻咳一声,缓缓道来。 「这个学堂呢是一位方姓老先生开设的济善堂,名叫予乐堂。这个学堂不收学生学费,只为了将知识传递给更多未上过学的孩子们。」 说罢,我得意的挑了挑下巴,「你说说,我说的对吗?」 那孩子在我说出名字的时候小嘴就已经张大了,直到我问他时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见他愣神,我手指捻起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回神了回神了,想什么呢。」 他被我的动作吓一跳,但也明显没有方才的戒备心那么强了。 「你…你真的是啊…」他说话还是结结巴巴的,似乎不愿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见他如此模样,我摸着口袋里揣着的出门时顺手拿走的几颗水果糖,在他面前像变戏法一般摊开手掌,一颗被糖纸包裹着的糖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小孩子的眼睛大大的,在那一刻立即亮了起来。 他看了看糖,又看了看我,不确定我的这颗糖是不是给他的。 我看出了他的意图,努了努嘴,右手向他眼前递,他这才放下心,高高兴兴的接过,如视珍宝般的捧在手心里。 2. 他如此珍视的模样在我眼里却变得酸涩不已。 这不过是我屋内再普通不过的零嘴,却在这些孩子们眼里变成了难得一见的美味。 我抿了抿嘴收起情绪,转而蹲在他的面前,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怎么样?现在可以带我过去了吗?」 「嗯嗯嗯…」小孩的脑袋快速的点着,嘴里吃着水果糖说话都不利索,「快肘吧快肘吧…」 他着急的拉起我的手就朝着一个方向猛扎,小小的身体爆发出的力量差点把我拽倒。 还好我眼疾手快的拿起了我的小皮箱,否则我的损失可就大了。 羊皮鞋哒哒哒的声音回荡在小巷里,我跟着这个小孩来回穿梭,行走在我完全陌生的地方。 但我就是莫名的心安,并未有第一次来的茫然与害怕。 「到啦。」 我们到了地方,小孩嘴里的糖正被他努力的咯嘣咯嘣嚼碎,似乎是在害怕被什么人发现。 我没有催他,在这个空隙我抬头看了看这个门。 予乐堂并不像其他学堂那样的气派,相反,若不是这孩子带我来,打死我都想不到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破败的地方竟然会是个教书育人的地方。 这让我更加好奇那位方老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 直到嘴里最后一丝甜味咽下,他才上前推开门。 他探头探脑的伸进去半个身子,立马就被一双手抓住后脖子。 「诶诶诶…」他胡乱甩着胳膊,嘴里连连求饶,「秦先生…您放开我…我知道错了…」 抓着他的那位方先生我没有看到,但是听声音应该年岁不大。 只听他幸灾乐祸说着,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蹂躏他的小脸,「卿卿啊,你现在的本事可是越来越大了哈,都敢偷偷溜出去了。」 卿卿红了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这时我才知道,这个小孩子叫什么。 「我…」卿卿还想反驳什么,但在那里你你我我了半天,还是没说。 第321章 好多 到底是小孩,小脑袋转的很快,他立马就将话题引到了我的身上。 「秦先生,我们学堂来了一位女先生。」 被称作秦先生的青年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我是专程在这里抓你的吗?」 说罢,秦先生提溜着卿卿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眼前的青年眉眼含笑,嘴角的笑容恰到好处,他伸出手,对我十分礼貌。 「你好宁小姐,我叫方秦,是予乐堂的教书先生。」 「你好秦先生。」我礼貌回应,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 秦先生挠了挠头,见我还带着行李,便主动帮我提起,「我们先进来吧,我带你去转转。」 「诶…」我欲言又止,本想着不用麻烦他,却见他已经拿到我的箱子了。 低头一看,原来是卿卿这个小滑头在暗中帮忙。 我无奈一笑,还是跟着秦先生进了门。 「秦先生原来姓方啊。」 我半开玩笑的挑起话题,想着与这里的人多接触些。 方秦嘿嘿一笑,与我解释道,「是啊,原本是要叫我方先生的,可这与方老先生混了,便换成秦先生了。」 方秦回答的自然,似乎这件事已经回答了很多遍。 「对了,宁小姐...」方秦看似随意的一问,但眼神却飘忽不定的不知该看向何处,尽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我歪过头看着他的侧脸,想听听他到底能说出些什么来。 他似乎可以看到我的动作,歪着的头更是偏了些。 「那个...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啊?」 听到这里,我为之一愣。 方秦看到了我的愣神,以为是惹我不快了,便急忙摆手示意,「若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哈,你别不高兴...」 听到这里,我冲他摆摆手,笑说没事。 其实我能来到这里纯粹是巧合促使。 在那份报纸上,我不光看到了北平学生的举动,还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四个字。 「急需先生。」 这四个字一下子拨开了我的迷茫,也能解决我眼瞎的困境,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所以我当机立断写了书信寄到这里,这才有方秦来接我的这一幕。 不过,我总不能和他说我是为了逃婚才来的这里吧? 毕竟在他们眼里,我一个留过洋的上海大小姐,没有必要来这里堂这些浑水。 现如今谁不知道国家的情况,许多人自身都难保,便更不会如我这般还往火坑里跳。 我转过头,对上方秦那好奇又害羞的目光,没忍住笑出声来。 「因为这里正好需要我啊,所以我就来了。」 这理由显然很牵强,不过一听就能听出来我的意图,方秦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这话倒是没错。」 我以为他会安静一会儿,没想到这话居然歪打正着。 方秦跟我解释着,「宁小姐,您现在是我们这里唯一的女先生,一些女学生的事即便我们作为哥哥,也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啊,您能来真是太好了。」 听到这里我才知道,这里是真的很缺先生。 或者说,缺人。 几句话的功夫我们已经来到了教室,原本悉悉索索的读书声也渐渐明朗了起来。 方秦一早就接过了卿卿手里的箱子,眼下更是直接将他推到门前,「快进去吧,老先生可是等你很久了。」 可卿卿却磨磨蹭蹭不肯进门,似乎很是害怕老先生。 方秦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就安心进去吧,我一早就跟老先生说让你和我一起去接宁小姐了。」 「真的?!」 卿卿耷拉着的小脑袋瞬间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千恩万谢都要溢出来了。 不等方秦再次催促,卿卿就已经一溜烟的进去了。 看着卿卿落座后,方秦这才带着我离开。 他细细与我说着学堂的布局,「这间教室是我们唯一教书的地方,还有三间学生的宿舍,两间老师的宿舍,一间是老先生住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厨房。这就是所有的地方了。」 方秦的声音也如同他这个人一样的明朗,大大方方的与我介绍这里。 跟着方秦的话,我的眼神也随之看了过去。 学堂不大,甚至不如我家的后花园,但却充满了烟火气,让人觉得温暖。 当然,这是我以后的感觉。 方秦带我来到我住的地方,与我解释道,「我们这里没有女先生,若是有什么短缺的或者不合适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我点点头,与方秦道谢后便进了门。 房间里的陈设不多,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就是这里全部的东西。 但胜在干净整洁,可见他们是用了心的。 “滴”一声打开指纹锁,进门第一件事沉下肩膀让包自然的掉地上,随意的躺在那里。 一脚一个踢开令人脚后跟发疼的高跟鞋,外套脱下挂在架子上。解开头绳,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此刻得到彻底的放松。 做完这些宋佳安已经走到卧室门前。双手插进头发里搓搓被拽疼的头皮,再走几步就是心心念念的大床。 闭上眼睛重重的把自己摔进床里,狠狠地深呼吸一口气,疲惫感瞬间充斥大脑,伴着暖暖夕阳进入梦乡。 宋佳安是被饿醒的。 再次睁眼只看到窗外的几颗亮星星和月亮。 今天大约是十五,月亮圆圆的,亮亮的,没拉窗帘的房间也尽是银白色的月光。 睁开的双眼有些呆滞,宋佳安愣愣的看着前方,脑袋还没转过弯来。 半晌后翻了身,肩膀脖子腰传来一阵阵酸痛,哼哼唧唧的缓慢撑一撑,这才惊觉自己趴着睡了一觉且一直没有翻身。 转转脖子感觉没那么疼后坐起来,给一旁早就关了机的手机充上电,又坐着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饿的胃疼才起身准备给自己做顿夜宵。 煮泡面的空档宋佳安简单收拾一下被她进门搞得一团糟的客厅。 其实只是把鞋子踢回去捡起包。 回卧室拉起窗帘,拔掉充电器再摁着开关键给手机开机,顺道去冰箱里拿一瓶冰可乐一并放在茶几上。 转身回厨房端出泡面,坐地上先猛灌几口可乐,这才打开手机看一眼。 不出意外地除了一些消息推送,没人给自己发消息。当然也习惯了。 随便打开一部下饭剧,搞笑的综艺、放了火腿鸡蛋的泡面和刺激的可乐,是宋佳安为数不多的放松时间。 刚收拾好餐桌,准备去洗碗的时候有电话打进来。 宋佳安眼睛一瞟,是安灵和白玥打来的微信群聊天,接通后把声音调大,这才转身进厨房。 两人没想到她会接电话,惊讶的异口同声脱口而出:“哟?没睡呢?” 水流哗哗中夹杂着宋佳安的回答:“刚睡醒,起来吃了顿夜宵。” “不过你俩怎么想起打电话了,平时不都是大忙人嘛。说吧,啥事儿。” 安灵不服气的回怼:“你还好意思说,我俩打了多少次电话了你哪次接了。” “扯吧你,你自己看看你们每次打电话都是几点,我哪有时间接!” 怕这边的水流声让对方听不见,宋佳安的声音不自觉越抬越高。 “也没啥,就是灵儿想着咱仨啥时候去旅个游,这不是还在商量嘛。”白玥说出此次的目的,没理会她们幼稚的吵架。 宋佳安嘴上和安灵吵着,听到白玥的话擦水的手顿了一下:“旅游?怎么突然想起去旅游了?” “对啊对啊。自从咱们毕业都多长时间没见过面了。”安灵翻着手机查看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