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千金小姐》 第1章 第1章 旧上海十六铺码头,客运货运昼夜繁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苦力正从一艘货轮上卸桶装葡萄酒,码头停靠着密密麻麻的商船,进口面粉丶罐头丶尼龙袜丶香水丶口红丶打火机丶手电筒丶洋香烟等大量的洋货。 码头的三号货仓,是沈氏德昌轮船公司的仓库,货仓里堆着木箱,中间的一块阔地,面对面站着两个姑娘。 穿葱绿洋纱裙的姑娘,乌黑的纽丝卷烫发用一根黄丝带束着,头发上戴的一支钻石发卡在幽暗的光线下熠熠生辉,明艳的少女一双灵活的黑眼珠透着俏皮,手里举着勃朗宁手.枪,瓷白的小脸带着几分得意。 枪口指着对面一个年龄相仿姑娘,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姑娘,柳眉杏目,梳着一条长辫子,辫梢系着一根红头绳,朴素利落的打扮,看出家境一般。 相距五六步远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她,虽然强作镇静,端秀的鹅蛋脸却难掩张慌,一出口声音打着颤,“曼卿,你为何用枪对着我,你是同我闹着玩吧,快放下,枪容易走火的。” “怕了,现在知道害怕了,你肖想别人的东西时胆子可是挺大的,可你忘了,你觊觎的是我沈曼卿的男人。” 穿葱绿洋纱裙的姑娘微翘的唇角泛起一丝讥讽。 “曼卿,你误会了,我没有,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我们是好同学,好朋友。” 长辫子姑娘面色发白,极力解释,沈家这位二小姐骄纵任性,手指只要轻轻一勾,她死在仓库里也没人知道。 “我误会你?你敢说你不喜欢唐壁?你在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还以为我不知道,你说了我多少坏话,亏我还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少女哼了一声,眼底掠过一抹不屑,“你家道中落,靠变卖家产度日,便拼命往上爬,妄想着做唐家的少奶奶,投其所好,把自己扮成自尊自爱,有志气有骨气新时代的女性,这本没什么错,可是你下作的小伎俩,让我瞧不上,俞珺我们从小就认识,一起长大,我太了解你,你要强丶虚荣,你骗的了唐壁,骗不了我…….” 沈曼卿抖了抖手里的□□,对着她瞄准,擡了擡手,口中发出“嘭!”的声音。 俞珺吓得魂飞魄散,想逃走,早忖度两人站的地方四周空旷,没人躲藏之处。 仿佛猜透她的心思,听得一声娇喝;“别动,老实点,再动我开枪了。” “我不动,你别开枪。” 俞珺摇着手,吓得腿软。 “你勾引我的未婚夫,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吗?这仓库里没人,我打死你,然后把你扔到黄浦江喂鱼。” 沈曼卿挑了挑柳眉,拿枪点了点,俞珺打了个寒颤,想着脱身之策,边结结巴巴地解释,“曼卿,你别听别人挑拨离间,我什么时候勾引你未婚夫了?” “别装了,我不是唐壁,被你外表的假象欺骗,相信你清白无辜。” 少女撇撇嘴,嗤笑一声,侧耳细听。 这时,货仓外传来汽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两人同时掉转头,朝货仓门口看去。 沈曼卿等的人来了。 货仓大门被突然撞开,昏暗的仓库里射入一柱强光,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被刺眼的白光笼罩着,光耀夺目。 “唐少爷……” 俞珺像看到了救星,声音轻颤叫了声。 “放下枪,沈曼卿!” 冷峭如冰的声音在空旷的货仓回荡,俊美的年轻男子迈出长腿,阔步奔二人过来。 “站住,再往前走,我就打死她。” 沈曼卿举枪威胁道。 “沈曼卿,你别胡闹!” 唐壁寒了脸,漆黑的眸隐含着愠怒,怕伤害到馀珺,脚步略一迟疑,不得不停在原地。 “我没胡闹,你回答我,选我还是选她?” 少女光洁的小脸微扬,清娇的声透着固执。 “沈曼卿,你别太过分。”唐壁蹙眉道。 “唐壁,你喜欢她是吗?” 男人抿唇,不屑於回答。 “好!” 少女像是赌气道“我这枪里有六发子弹,打光子弹为止,至於她的死活,要看她的运气和逃跑的速度。” “唐少爷,救救我!” 双腿没有子弹快,俞珺绝望地望着唐壁,脸色煞白,眉宇间的坚强荡然无存。 “沈曼卿,你越来越任性荒唐了。” 唐壁斥责道,又拿她无可奈何。 沈曼卿没理会他,对着俞珺说道“我数一二三,我数到三你开始跑。” 极认真地表情,尾音拖长, “二……” 刚数到二,俞珺发疯似地朝唐壁站的方向跑,没了冷静矜持,果敢坚韧,不顾平常在唐壁面前维持的形象,风度全无。 面对生死,胆怯恐惧是人的本能。 沈曼卿欣赏着她安排的这一场游戏。 “三…..” 玉白手指扣动扳机,‘三’字馀音未落,只听一声沈闷的枪声,子弹划破空气,在漂浮的灰尘中穿过。 突发的枪声打破寂静,惊醒了正趴在货箱上熟睡的一只胖猫,喵了一声,逃命去了。 枪声响起的刹那,奔跑的俞珺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就在唐壁身前两三步远,失去知觉。 随着一声金属碰撞发出的冰冷的声响,勃朗宁小手.枪躺在地上,枪口黑洞洞地,发着清冷地幽光。 一滴一滴鲜红的血,顺着袖口滴落,很快在地上形成一小摊血迹,沈曼卿倔强地站着,唇咬得发白,没吭一声,黑亮的瞳仁渐渐暗淡了,只馀下灰烬。 唐壁拿枪的手臂软软地垂下,枪口冒着一缕白烟,两人僵立着,中间隔着晕倒的俞珺。 冷汗湿透了薄衫,沈曼卿的神情却异常平静,“我帮你选了。” 她想笑,由於疼痛失血只是扯了扯唇角。 这一枪打在她的手腕,却好似贯穿她的胸膛,仓库大门敞开,有风掠过,胸口破了洞,冷风灌入胸膛,吹散心口的热气,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唐沈两家都是上海商界名流,门当户对,从小她就喜欢唐壁,两人已经订婚。 这场赌注,她押上所有,却输得精光,输的彻底。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唐壁反应过来,方才突发的状况,令他来不及思索,本能地拔出枪阻止沈曼卿,此刻猛醒,冷漠的眼底闪过不安,一向沈稳自持,竟有些不知所措,干巴巴地说了声,“对不起!” 对面的男人迈开步子,脚步急促,绕过地上的俞珺,朝她走过去,眼底覆杂的情绪,难得显出一丝内疚。 沈曼卿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脚边地上躺着一块玻璃碎片,光线照在上面,反射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枪口正对准走来的唐壁。 唐壁失手打伤沈曼卿,心乱如麻,影响了他正常的警觉。 来不及提醒,下一秒,枪声响后,沈曼卿倒在唐壁的怀里。 唐壁一手环住她,回手一枪,木箱后埋伏的人应声中弹身亡。 唐壁单膝跪地抱着沈曼卿,看着自己的手,鲜红的血,是沈曼卿的血,手臂流出的血,还有子弹穿胸流出的鲜血。 危急关头,沈曼卿替自己挡了一枪。 “曼卿…….” 他的手抖着,薄唇抽搐,低头看怀里的少女,纤长的睫毛轻颤,蝶翼一样,失去血色的双唇阖动,几乎发不出声音。 俯身贴近这才听清楚她说,子弹。” 没头没脑的话,唐壁却听明白了,心下骇然,惊楞住,不敢置信,失神地盯着地上的勃朗宁小手.枪,又听沈曼卿极低的声说;“没人再烦你了。” 她累了,撑不住要睡了,身体缩成了一团,他的手背突然感到一丝温热,水泽洇湿一片,转瞬便凉了。 她的眼角湿糯,偏过头,不再看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努力地要忘掉这个男人。 遥远的天际,恍若有烟花绽放,空旷中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唐壁,我爱你到生命的结束。 第2章 第2章 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上海,公共租界东区的中西旅馆,穿着灰色长衫的旅馆老板坐在柜台后,由於房客稀少,正昏昏欲睡之时,被几声稀疏的枪声惊醒。 最近时局不稳,公共租界治安不好,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这地界不太平,经常有枪声。 门外枪声大作,矮胖的老板怕中冷枪,忙躲藏进里间,这年头生意难。 枪声继续,街上奔跑声,叫喊声,杂乱无章,老板躲着不敢出来。 有人走进中西旅馆,脚步声被外面纷乱嘈杂掩盖。 中西旅馆分上下二层,一层厅堂,厨房和热水间,仓库,老板一家四口住一个套间,雇佣一个夥计,一个女佣,夥计睡在楼梯下无窗的屋子。 由於住宿的客人稀少,楼下四间客房,一间客房被人常年包租,包租的男客偶尔带女人过来,一个大套间被一个舞女包租下来,馀下的两间客房空着。 二层十二间客房四间客房住着人。房间门牌单双号顺序。 上楼右首202到212,左首201到211房间。 二楼中间206客房里,一个女人跪在床头,手里拿着一个搪瓷缸,对着204房间的墙壁偷听,隔壁的声音通过搪瓷缸传过来,听了一会,回头对桌旁坐着的翘着二郎腿的男人说“隔壁吵架了。” 穿黑绸衫身量偏瘦的男人没理她,手里拿着一个翡翠鼻烟壶,冲着亮瞧,翠色青绿,色泽鲜润丶表面光素无纹,把玩在手上温润感。这是一个前清遗老抽鸦片把家当败光了,祖传之物变卖了,可巧让他碰上,一番讨价还价买了下来。 这对男女,初来上海,落脚在这家中西旅馆。 男人四十岁左右,面色蜡黄,下眼白多,一脸精明之相。 听壁角的女人三十出头,电烫长卷发,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香粉,丰厚的两片鲜红唇,织锦缎旗袍包裹着浑圆的臀,一身打扮模仿南京路上广告牌的摩登女郎,东施效颦。 这对男女从北方跑到上海,女人是大户人家的姨太太,老爷死了,卷了钱财,跟姘头私奔了。 两人一到上海这座东方大都会,十里洋场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顿觉眼花缭乱。 女人的耳朵贴在搪瓷缸的底部又听了一会,神色紧张,回头慌张地地说“房间里有枪响,好像出事了?” 男人专注於鼻烟壶,漫不经心地说“那是外面打枪。” 好像是为了证实他的话,窗外响了几枪,有一声枪响,好像离得很近。 女人离开墙壁,动手收拾东西,“我看这里住不安全,我们今晚还是去别处住。” 男人这才从鼻烟壶上移开视线,两人跑路带了不少金银细软,男人也觉得这里不安全,说“等一会我们退房。” 女人边收拾东西,侧耳细听,说;“隔壁房间刚才还在吵架,现在没动静了。” 这时,走廊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踩踏木质地板发出的。 受好奇心驱使,她打开房门,探头朝隔壁房间看,隔壁204客房的门关着。 看见走廊里一个身影,走廊尽头有扇窗户,阴天光线有点暗,背影模模糊糊,那个人走得急,眨眼功夫就下楼了。 女人不清楚是那个房间的房客,嘟囔一句,“外面这么乱,还敢出去。” 缩回身子,关了门。 枪声稀了,远处响一两枪,躲在里间的旅店老板,听见隐约有脚步声,有人出去了,少顷,又好像有人进店,脚步声颇重,像是个男人,怕歹徒闯入,老板不敢露头。 耳朵里灌满枪声,外面街上打枪,还有人不要命往外跑。 公共租界的巡捕抓人,这三天两头地有人趁乱抢东西。 这家旅馆位置临街面,四通八达,周围都是商铺丶饭馆,旅馆,太平时客房住满,现今时局乱,生意有些萧条。 枪声停了,老板掀开蓝花布门帘走出来,探头探脑地朝外看。 街上零星有几个行人,一个年轻姑娘挎着玉色绸包袱,匆匆拐进一个狭窄的弄堂,脚步凌乱。 街面恢覆平静,躲着的人三三两两的出来,旅馆老板走到门口,听人议论,说几个绑匪和巡捕开枪对射,绑匪打死了一个巡捕,巡捕打死了两个绑匪,剩下的绑匪除了有一个逃走,其馀的都被巡捕抓回巡捕房。 约莫又过了十几分钟,马路斜对面一家面馆跑堂的小夥计提着食盒走进中西旅馆,经常来送餐,直接上了二楼。 来到204客房门前,敲了敲门,提高声音喊“客官,您点的面送来了。” 204房间的门关着,里面没人应答,跑堂的小夥计看了看食盒上的纸条,确认是204房间客人订的两碗面。 稍加用力敲门,门没闩,他礼貌地喊声,“客官,小的送面来了。” 屋里还没人回答,小夥计推开虚掩的门。 楼里的寂静被一声喊叫惊破。 旅馆老板 和从后厨赶来的旅馆夥计小跑上楼,迎头遇见饭馆跑堂的小夥计,抖着手指了指,“血,那个人流了很多血。” 204客房门开着,老板惊见一个男青年倒在血泊中,一个少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少女发现几个男人正惊恐地望着自己,离她几步远的地上躺着一个人,似乎已经死了,中枪死了。 目光迷离,人还没有完全清醒。 少女手里有枪,没人敢靠近,双方僵持。 走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一群巡捕冲了进来,五六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 公共租界巡捕房的人正在附近,处理枪战现场,听到旅馆里发生状况,立刻赶到。 巡捕房华人探长罗森盯着这位年轻的小姐,见她神色恍惚,目光呆滞,似乎受到惊吓,手里的枪滑落在地上。 罗森走过去,拾起地上的□□,看了一眼,勃朗宁手.枪,适合女士用的。 交代巡捕,“把这位小姐带走。” 地中央的男青年胸口中了一枪,罗森蹲下,手指探了下鼻息,已经断气了。 问最先发现现场的面馆跑堂的,小夥计吓得语无伦次,半天方说清楚,这个跑堂的小夥计是旅馆马路对面张氏面馆的,接到一个电话,听声音是个男人,订了两碗面。 现场没有被破坏。 罗森问旅馆老板;“这个房间的客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时间住宿的?” 老板取来住店登记,翻了翻,说;“这位小姐姓沈,叫沈曼卿,沈小姐是两天前住的店。” “一男一女两个人吗?”罗森问。 “登记就沈小姐一个人。”老板道。 “死者是什么时候来的?” 旅馆老板想了想,说“死者来了有两个多钟头,当时他说来找沈小姐,和沈小姐约好了的,我就告诉了他沈小姐的房间。”老板神情沮丧,“我不知道会发生命案,我以为他们俩人是情侣,就告诉他了。” 罗森方才发觉沈小姐的目光迷离,似乎精神不太正常,问中西旅馆的夥计,“这位沈小姐住店后,有什么异常吗?” 旅馆夥计说;“没什么异常,沈小姐住进来后,两天没出门,吃饭都是小的替她叫酒楼送,沈小姐很大方,赏钱没少给。” 罗森心想,沈小姐穿戴时髦,一看就是富家的小姐,这家中西旅馆的条件介於大饭店和小旅馆之间,不住高档的饭店大概为了幽会情人方便。 大约十五分钟后,法医到了,例行检查尸首。 罗森带着巡警检查现场,房间地上滚落提盒,两只面碗的汤汁洒了一地。 死者二十左右岁,穿着藏蓝中山装,戴着学生帽,衣服口袋里插着钢笔,像是个大学生。 法医验了尸体,说;“一枪打中心脏致命。” 方才罗森目测下沈小姐站的位置,近距离射击,即便枪法不准,也能打中要害。 罗森检查□□,说;“少了一发子弹,打了一枪。” 法医站起来,脱掉手套,说;“尸首没有别处伤,死亡的时间不长,刚死不久,不超过四十五分钟。” 罗森道“我检查过房间,没有打斗的痕迹。” 茶几上放着女士手提包,手提包半开着,罗森拿起来检查里面的东西,女人用的香水丶小镜子等零碎的小东西。 打开衣橱,衣橱下放着一个手提箱,衣橱里挂着一件洋装。 尸首擡回巡捕房验尸。 罗森问隔壁206房间的男女,“案发时你们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女人说;“我听见吵架声,后来就没声音了。” “你听见吵架是男还是女?”罗森问。 “一男一女吵架的声音。” 罗森在心里作出判断,这沈家小姐和情人争吵,冲动之下开枪打死情人。 又问旅馆老板“这层楼都那个房间有人住宿。” 老板说;“202丶204和206房间有人住宿,207房间住着一位客人。” 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对面207房间的人没有出来,隔壁202客房的人也没看见。 罗森敲207房间的门,半天房门打开,一个高大男人出现在门口,面容凶悍,“有事吗?” 罗森问;“案件发生时你在屋里吗?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没有,我刚回来。”男人想都没想回答说。 “对不起,打扰了!” 罗森又敲202房间的门,没人答应。 老板说;“可能出去了。” “这间客房住的是什么样的客人?” 老板说;“一个乡下妇人。” 罗森问“案发时没在屋里吗?” 掌柜的摇摇头,“不清楚。” 罗森问“案发时,一楼还有什么人?” 老板说;“我太太带着女佣和孩子们回乡下了,就我和夥计两个人, 当时我在屋里,夥计在厨房,两间客房的客人长期包租,案发时没回来。” 案情简单,罗森带着巡捕撤了。 老板自叹倒霉,摊上人命案,本来旅馆生意萧条。 巡捕走后不久,楼梯上走下来两个人。 女人穿着高开叉大朵牡丹花旗袍,踩着细高跟鞋,拿着白绸手绢扇着,举止轻佻,“老板,退房,想起对门死了人,晚上睡觉要做噩梦。” 老板垂头丧气,闲话一句,“两位不住了,离开上海吗?” 蜡黄脸的男人说“暂时不离开上海。” 这时,提着手提箱高大的男人下楼,把钥匙甩在柜台上,“老板退房。” 男人穿着黑风衣,带着礼帽,遮住半张脸,声音粗粝低沈,女人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男人身上带着一股戾气,不像善人,乖觉地退到一旁。 男人提着箱子走出旅馆,穿过马路,不经意朝一条弄堂觑了一眼,帽檐下一双阴森的眼睛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