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人,但san值已锁》 1、开端 6月17日,晴,碧空如洗。 海市顺利路89号甜品店,招财猫坐在鲜红的蒲团上,挥动手臂欢迎进店的财神爷。距离收银台最近的一张沙发里亲密地挤着一对好友,岑尤尤说:“我爹妈最近怪怪的。” 南欣面前铺开一本《上岸辅导用书》,正奋笔疾书。闻言头也不抬,说道:“夫妻感情破裂,表现得和往常不一样才是正常的。我爸妈离婚六回,这事我熟。往好处想想,你已经大学毕业即将参加工作,他们至少不会逼问你‘爸妈离婚你跟着谁’。” “我回家之后,他们没有提过离婚的事情。” 岑尤尤和南欣相识四年,对她家的情况有一些了解。 “叔叔和阿姨半年前不是刚复婚吗?” 南欣淡淡道:“嗯,又离了。不提他们,你家什么情况?” 岑尤尤搅动着玻璃杯里的西瓜汁,鲜红的漩涡一圈圈荡开。她压低声音说:“我妈和爸忽然变得好爱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我妈叫我乖宝。三岁之后,她就不这么叫我了。” 南欣丢下笔,“难不成是你生病的事情被他们知道了,才格外的关爱你……” 岑尤尤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细声细气说:“嘘,小声一些。这件事他们肯定不知道,小心被我妈听见……” 南欣冲她翻白眼:“胡说八道,阿姨又没有顺风耳……”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周围一暗,一道黑影从后方笼罩在她头顶。冰冷而阴凉的寒意绕着脖颈旋转一圈,催得汗毛全部竖立起来。窗明几净,静谧安全的甜品店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切都像是被蒙上一层老旧的灰色的细纱。 南欣差点尖叫出声。这时,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那是好友岑尤尤的手。这只手将她扭转四十五度,正对身后的阴影。那是一个逆光站立的女人,身穿一件粉白色的长裙,黑色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膀上,踩着一双细跟单鞋。 “啊……郝阿姨……” 女人在南欣变调的声音中弯下腰,双颊深凹,面色黑沉的一张脸猛地占据她的视线,距离太近她甚至能看清密布整张脸的紫红色斑块。一股浓郁的臭味飘进鼻腔里,让她想起来的时候路过的垃圾场。 “乖宝。” 女人舌头发僵一般吐出两个字,向前伸出手。 这只手惨白泛青,指甲从根部染黑,边缘尖锐到可以看到锋芒。 南欣不自觉向后躲避,撞到岑尤尤身上,差一点摔倒。因为岑尤尤蹭一下站起来,抓住女人的手,抱怨道:“妈,你怎么忽然冒出来?我和南欣还没说完话。” 女人蒙着一层白翳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南欣,一字一顿说:“乖宝,天要黑了。我们该回家了。” 岑尤尤哀叫一声:“现在才五点钟,至少七点天才会黑。”妈妈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她只能站起来和还在状况之外的南欣告别:“我先回去了。下次再约。” 南欣:“……” 南欣眼睁睁看着母女俩手挽着走出甜品店,短发微卷的少女和知性温柔的母亲走在阳光明媚的街道上,这一幕是如此的和谐而美好。太阳光重新照进甜品店,有一束落在南欣的身上,但金中带橘的太阳光根本无法驱散冷到骨子里的寒凉,她掏出手机噼里啪啦给岑尤尤发信息——【怎么回事?阿姨一直都在吗?】 手机嗡嗡作响,岑尤尤信息恢复得及时——【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门,非要跟来。不仅如此,她还让我放弃面试机会不允许我上班,非让我做肯尼族。救命!我爸竟然也同意,太癫了。】 南欣站起来,甜品店都是卡座。两张沙发中间镶一张长方形的银灰色桌子,坐四个人绰绰有余,前后的座位仅靠沙发隔断。南欣一直知道后面那一桌有人,没想到是岑尤尤的妈妈郝伊人。 那张桌子上放着一客冰激凌,巧克力味的冰激凌球已经融化大半,勺子可怜的沉没在褐色的液/体里,显然美味的冰激凌并未被品尝过哪怕一口。 以冰激凌摆放的位置来看……阿姨一直坐在她后面,和她背靠着背。 她打了一个寒战。 …… 岑尤尤家里有车。 妈妈郝伊人发动车子,车辆很快汇入汹涌的车流之中。 【叮咚——】 岑尤尤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解锁手机。 南欣发来的消息语气克制但充满赞同之情,怀疑妈妈爸爸和她一样生病了。她心中叹息一声,从懂事开始她就意识到自己眼中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光怪陆离,恐怖横生。 众所周知,不符合客观规律的一切事物,都是臆想和幻觉。 她瞒着父母去看过知名医生,医生肯定了她有精神病的事实,她若不想有一天变成真正的疯子,就要按照医嘱努力依照正常人的生活轨迹过好每一天。 多年以来,她一直以冷静的态度对待幻觉,从不失态。如今,她病情得到极大的好转,各方面都和普通的应届毕业生没有任何区别。 久病成医,她赞同南欣的判断。 南欣是她最好的朋友,随即为她介绍了一家靠谱的心理咨询诊所。 这所诊所和南欣的大学有合作关系,前不久才为海市高校学子们进行过一次心理普查,里面的医生都有正规资质。 南欣是在本地读的大学,不像岑尤尤在外省就读。她毕业即失业,回到家乡寻找工作机会,南欣却是打定主意考公上岸端铁饭碗,最近正在紧锣密鼓地复习。 “嘎吱——” 汽车骤停,岑尤尤的手机飞出去,差一点砸到车窗玻璃。前方,差点酿成事故的黑色越野车上下来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伸手拍着驾驶座的窗喊道:“喂,臭娘们,会不会开车?快滚!这个车位是老子先看上的。” 郝伊人摇下车窗,凶神恶煞的男人表情一滞,蹬蹬蹬退后三步。后面是马路,路过的电瓶车冲着他狂按喇叭,骂道:“找死啊。” 即便如此男人都没能彻底回过神来,盯着车内目光游移,像是被吓傻了的模样。 岑尤尤就像刚踏进社会的每一个青涩毕业生一样,谁看她都下意识地回以微笑。她咧开嘴,对男人笑了一下。 男人尖叫一声,抱头鼠窜。 岑尤尤:“……” 这人搞什么? 郝伊人抽出她手里的棒棒糖,说道:“少吃含色素的糖,你的舌头和牙齿都被染红了。” 岑尤尤“哦”一声,问道:“我们不回家吗?” “马上回家,我去买件东西,你在车上等着我。” 郝伊人说完下车,岑尤尤等在车上,没一会儿就见黑色越野车的主人回来,一米九的大汉蹑手蹑脚拉开车门,正好和郝伊人对面相逢。 他的视线从郝伊人的脸上,滑落到她手上。 她手里提着一把斧头。 大汉沉默几秒,眼泪从裤/裆里流出来,赌咒发誓道:“我再也不为非作歹仗凶欺负女司机了……” 郝伊人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径直提着斧头上车。 岑尤尤心想胆子老鼠一样小还敢耍横,问妈妈:“你买斧头干什么?” 郝伊人说:“剁骨头。” 不一会儿,青山小区到了。 这个小区是零几年建成的,建成至今有二十年了。早已绿木成荫,大树参天,但随之而来的房屋老旧、设施老化问题也日益严重,户型结构更是大大跟不上时代潮流了。 车子停在岑尤尤楼下,她问:“怎么不开进车库,里面更好停车。” 妈妈说话的声音还是不够连贯,有点磕巴,说一个字停顿一下。 “车库灯坏了,太黑。乖宝没事别下去。” 岑尤尤点头。 老房子是没有电梯的,步梯栏杆的接头处锈迹斑斑。行走时踩在楼梯上,脚步声脆响。 因房子不是现在流行的砖混结构,而是俗称的板楼,所以承重、隔热和隔声等方面的功能都不太行。 这导致楼道里但凡有点声响,几乎整栋楼的住户都能听见。 不过,这幢楼也不高,一幢楼两个单元,一层楼两户人家,4+5的结构。 岑尤尤家在四楼,刚到家门口,“嘎吱”一声,隔壁402的门打开一条缝。一条干瘦的手臂伸出来,乌鸡爪似的手上挂着一个巨大塑料袋,里面还裹着一层黑色的塑料袋,让内容物变得神秘起来,但根据外形判断,应该是一扇排骨。 淡淡的腥味飘进岑尤尤的鼻子里,她礼貌地叫人:“王叔叔。” 一颗干瘪的脑袋从门缝里挤出来,昏黄的灯光下他左侧脖颈处外翻的伤口狰狞可怖,黄色的组织和青色的血管露出一大片,流淌出漆黑的黏液。 王叔叔脸上苍白僵硬的肉颤动着,挤出一个慈爱的笑容,答应道:“嗳,尤尤真有礼貌。这些送给你爸爸妈妈吃,”他抬起头对岑尤尤的妈妈说:“不够再来我这儿拿,孩子还小,你们可不能饿着。” 岑尤尤很想提醒隔壁王叔叔,自己已经二十二岁大学毕业了。最近怎么人人都拿她当小孩? 郝伊人沉默着接过塑料袋,然后用指纹开锁,再掏出钥匙,打开第二道门。单手打开鞋柜,拿出一双粉色的拖鞋放在地上。见岑尤尤穿好,说道:“你玩去吧。” 岑尤尤已经在外面吃过饭,打开电脑寻找招聘单位发送简历便上床睡觉。她没有当下年轻人的修仙爱好,十点钟就遁入梦乡。 半夜,岑尤尤被尿意憋醒,听到老旧的空调发出的“嘎吱”响声。她习以为常,但声响中又有陌生的“咯咯”,像是咀嚼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床边有一道黑影,顿时吓得冷汗直冒,裹着被子爬起来踹开小夜灯。 “妈——” 床边坐着的赫然是郝伊人。 岑尤尤尖叫:“妈,你大半夜不睡觉在我房间里干嘛?” 夜灯昏黄的光芒下,郝伊人的面色白中泛青,她说:“我来给你盖被子。” 我二十二了!不是两岁。岑尤尤抱住脑袋平静片刻,指着床边的斧头问:“这又是干嘛的?” 郝伊人没有回答,低头埋进手中的碗里,叼起一块食物吞进口中。抬起头来,大口咀嚼着。 岑尤尤更不理解了。 “这么晚你还吃东西。” 郝伊人一向严格管理自己的身材,是一个相当自律的人,从不吃夜宵。此刻,她吞下口中的食物,被染得鲜红的嘴一张一合道:“妈妈多吃一点,养好身体给你生个哥哥。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一个哥哥吗?” 岑尤尤:“……” 那是她六岁时说的傻话好吗?上小学之后,她就已经明白除非亲妈能把她塞回肚子里,否则这个愿望永远不可能实现。 解决完生理问题,岑尤尤下定决心说:“妈,你和爸明天陪我出去一趟。” 必须得带爸妈去看医生了。 不等郝伊人拒绝,岑尤尤就拉着她躺到床上,抱住她冰冷的腰肢。 “很晚了,快睡吧。” 郝伊人手中的碗掉到地上,带着碎骨的肉块侵出血水,缓缓染红粉色的拖鞋…… 2、咨询 “欢迎光临海市心理咨询中心,三位有预约吗?” 前台小姐和先生抬起头,对着进门的一家三口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 岑尤尤一进咨询中心就感受到“专业”二字,她连忙回答:“有的。” 前台先生迎出来,他长着一张非常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脸,身穿淡蓝色衬衣,黑色的西裤。干练之余不缺亲和力,工作能力显然不凡。他先帮助岑尤尤核销预约码,接着一刻不停的安排病人进诊疗室。 郝伊人今天的是一条淡蓝色的裙子,预料到要进空调房特地搭配的一件珍珠领短衫,她被引导进1号诊疗室。 岑尤尤的爸爸岑峰挺着微微发福的肚子,踩着一双人字拖挪进2号诊疗室。 岑尤尤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对着父母露出鼓励的笑容。 诊疗室的门没有关闭,但里面说话的声音外面是听不到。 “不用担心,我们这里的医生是专业的,”前台先生端着一杯浅褐色的饮料来到岑尤尤面前,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这是奶茶,用鲜牛奶和红茶一起煮的。您可以尝一口,不喜欢的话,我们还有咖啡、气泡饮料、果汁。” 岑尤尤品尝一口奶茶说:“不用换,我最喜欢的饮料就是奶茶——不加珍珠不加配料不另外加糖的这种。今早和我通话的就是你吧?谢谢你帮我办理预约的程序。” “您听出来了。不用谢,这是我的工作。” 前台先生笑着安慰道:“父母太在意孩子以至失去自我的案例,我们处理过很多件。大概半个小时,岑先生和方女士就能从里面出来。这段时间,您介意和我聊一聊吗?” 岑尤尤点头,“聊什么呢?” …… 诊疗室被分割成数块展露在巨大的屏幕上,1号诊疗室里的郝伊人和2号诊疗室内的岑峰都在其中,他们的面部被放大到极致,可以看清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位于屏幕最中心的则是岑尤尤,至少有二十个摄像头在实时捕捉她的动作,每一帧的影像都被切割成数块,供屏幕下方的上百个人分析。 这些人全部佩戴着无损音质的耳机,快速分析着画面和声音,向面前的虚拟屏上提供信息。他们每一个都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可以迅速解读出一个人的内心。 大屏幕的角落里,“q35分析研讨会”的字样鲜艳夺目。 一名身穿西装的青年从他们中穿行而过,转头看向前方,银白色的头发随风飞舞。海市心理咨询中心像是一个明亮而透明的盒子,盒子里的人根本不知道盒子是透明的,更不知道盒子的外面还包裹着一个仪器精密、人员众多的观察室。 “韩队长,”一位穿着淡蓝色套裙的女士快步走向青年,态度恭敬。她知道看起来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身居要职,乃是海市异常管理局的队长。当下,整个被临时接管的咨询中心都由他进行指挥,各个部门向他汇报工作。 “以下是初步的观察结果——” “郝伊人,语言功能受损,牙齿和指甲异常生长,体表有大面积尸斑。未探测到脉搏,心脏已停跳。脑功能活跃,肢体微僵。” “岑峰语言功能彻底损坏,身体组织的腐败预估已达50%……老实说,他和刚从冷柜里取出来的尸体没什么太大差别。” “明明是失去生命体征尸体,却还能自如的活动。应该被叫做活尸才对吧。” “可以确定,二人为深度污染者。” “他们都表现出对血肉的渴望,但奇怪是并未完全丧失理智。” 女士接过一份下属递来的报告,继续说:“q35情绪稳定,对郝伊人和岑峰身体上的变化避而不谈,一心认为二人的疾病表现在心理上。” “搞什么……” 忽然响起的第三人的声音让蓝裙女士大吃一惊,绝佳的心理素质让她没有太过失态,只是伸手摸向腰间:“是谁?” 白发青年韩队长安抚道:“请不要担心,说话的是我队的副队长。” 那声音又说:“这么明显的变化,随便一个路人都能发现不对。至少会以为两人得了什么大病,q35难不成是蒙着眼睛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 蓝裙女士明白过来。这里有一个看不见的人——一个异能者。 韩队长思索片刻,按亮旁边的通讯器,下令道:“零一玖,试探q35。” …… 前台先生微微偏头,像是在倾听什么。这样的小动作并没有引起岑尤尤的注意,她吸溜着奶茶摆弄杯子。 “按照您的描述,岑先生和郝女士并非典型的‘病态’家长……我们认为,心理的问题一般都会反射到身体上,二位身体有没有异常呢?” 岑尤尤说:“没有啊,我爸妈很健康。” 犹如行走的两具尸体的二位也能算作健康?他都快要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了。 “是……是吗?” 前台先生说:“那你可以描述一下郝伊人女士的皮肤状态、精神样貌吗?正常人的皮肤应该是血气充足、富有弹性的……” 岑尤尤定定地看着前台先生,死寂的沉默代替友好的氛围。 前台先生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一样,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心里拉响一级警报,看着面前卷发的小姑娘如同看待随时要爆炸的地雷,已经做好和对方拉开距离给战斗部的同事腾位子的准备。 他知道面前的小姑娘精神状态极不稳定,随时有异化的风险。 “啪啪啪——” 岑尤尤鼓掌。 “哗啦啦——” 前台先生遁至沙发后面。 岑尤尤奇怪地问:“你干什么?” 前台先生干笑一声,“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 “哦,”岑尤尤又问:“刚才是什么声音?” 前台先生瞥向安全通道,那里有一只战靴刚收回去,想必通道里此刻已经挤满战斗人员。他坐回沙发里,“可能是同事在搬运什么物品,哈哈。声音太大,吓您一跳吧。” 岑尤尤:“……我无所谓,你还好吧?” “没事,”前台先生问:“您是在为我鼓掌吗?” “嗯,你们这里果然是专业的,”岑尤尤赞叹道:“竟然轻易发现我是病人,看来是我的行为还有异常之处。这让我对咨询中心的医生充满信心。请放心,我的病情很稳定——我知道,一切看到的不符合客观逻辑的事物都是幻觉。” 前台先生:“……” 她竟然逻辑自洽了??? 韩队长提醒道:“继续,提一提‘精神污染’。” 一首舒缓的、轻柔的曲子适时响起来,前台先生话音一转说:“其实夫妻俩一起生病的情况并不多,这您了解的吧?毕竟,心理问题又不是食物中毒。你有没有听说过‘精神瘟疫’的传闻?一些人精神受创变成怪物,不断感染他人,就像是瘟疫一样,快速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岑先生和郝女士的病会不会是受异常因素影响……” 岑尤尤“咯咯咯”笑起来,“你真会开玩笑。” 前台先生:“……” …… 观察室内,韩队长抓挠乱似鸡窝的银白头发,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一只打火机飞起来,替他点烟。他猛吸一口气,吞吐云雾,声音沙哑道:“停止试探,让战斗部队撤回来……”说完,他摘下耳麦,嘀咕道:“循序渐进的试探很难让q35相信异常事件是真实存在的……” 他身边空无一人,但有男人的声音响起来。 “啊呀!啊呀!照我说该‘砰砰’给她爸妈一人一枪,深度污染者狂暴起来足以令任何人的世界观破碎。” “胡闹,”韩队长吐出一个烟圈:“那不是逼着q35异化吗?局里观察她的时间全部浪费掉,研究所罪责你顶啊?” “哼,”那略显轻佻的声音不屑冷哼。 “精神不稳定的女儿和变成怪物的爸妈,这什么鬼组合?迟早要崩。等他们离开没有我们兜底,没准她都来不及看一眼真实的世界就被嘎了。二十二岁的女孩子血气充足,怪物爸妈对血肉的渴望如此明显,你别说没看到。” “那倒不至于。” 韩队长说:“真要吃早就吃了……还有啊!真实的世界有什么可看的,安宁的在没有污染的世界过一生才是真正的幸福吧。” 一名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匆匆走过来,询问道:“心理咨询即将结束,是否让观察对象离开?” “直接放行。” 韩队长对来人说:“柯队长,请带一组突击人员进青山小区,找出污染q35父母的源头。” 3、污染 白色小车停在青山小区门口,郝伊人牵着岑尤尤从车上下来。 今日天气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了。 “爸呢?不一起回家吗?” 岑尤尤的手上还提着心理咨询中心的医生给父母开的药,她自己也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药物,来帮助稳定病情。对此并不陌生。 郝伊人说:“他去买菜。” “咱们小区旁边就是菜市场,停车走过去更方便。开车没地方停吧?” 岑尤尤以为爸爸昏头了。 “赶紧叫他回来。” 郝伊人拦住她,解释道:“小区附近熟人多,买菜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岑尤尤正要询问,就被一辆面包车吸引注意力。 崭新的面包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来,车门打开,里面走出十几个人。有男有女,一个个看起来精气神绝佳,挺拔得像是一棵棵小白杨。为首的一棵小白杨走到保安的岗亭,亮出证件说:“中介带客户看房。” 保安大叔愣两秒才反应过来,掏出登记簿:“登记姓名电话和证件……嚷什么,搞得跟警/察办案似的。” 岑尤尤进门时回头看去,正在登记的中介先生戴着一副崭新的银框眼镜,大小似乎有些不合适,顺着鼻梁一直往下滑。他不得不伸出手将眼镜往上推一推,一边对着等待的客户们说:“稍等一下,马上就可以进去。” 不知道自己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 402的门是打开的,王叔叔走出房门,用一双充满血色的眼睛看着岑尤尤,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口痰一样连咳带喘道:“尤尤,回来啦。” 岑尤尤点头,礼貌的叫人:“王叔叔。” 郝伊人打开门,王叔叔跟着两人走进去。岑尤尤看向妈妈,妈妈对此没什么反应,弄得她目光忍不住在二人身上游移。 王叔叔和父母年纪相仿,都是四十出头……爹妈闹离婚的原因她并不知晓。难道是因为王叔叔吗? 岑尤尤进厨房清洗葡萄,悄悄竖起耳朵,外面静寂无声。出来的时候,王叔叔直挺挺坐在沙发上,视线随着她移动。 “王叔叔,吃葡萄。” 一双指甲漆黑如同被墨汁晕染过的手朝着岑尤尤伸出来,稳稳地端住盘着。接着,王叔叔仰头张开嘴,将整串的葡萄倒进嘴里。青绿色颗颗饱满的葡萄大小/逼近鹌鹑蛋,一整串超过一公斤。 喉咙咕噜着,葡萄串一点点滑下去,直至消失不见。 岑尤尤好像听到皮肉撑爆的声音,总觉得王叔叔的胸膛凸起一坨。 两人四目相对,岑尤尤:“……叔叔,你没事吧?” 王叔叔摇摇头,捂着胸口步履蹒跚的离开。 岑尤尤见郝伊人在阳台上洗衣服,悄悄关上门离开。她揣着手机蹑手蹑脚走到一楼,从侧面的一道小门下楼。 小区车库虽然标识为负一层,但实则有一半露在地面上。一整排的快递柜放在车库侧面,与物管中心比邻。 这会没人取快递,岑尤尤正要输取件码忽听车库里有怪异的响动,她喊一声“谁在里面”,无人应答。推开防火门见车库里黑漆漆一片,里面的灯果然坏掉了。 她没有贸然进去,而是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物业中心,准备喊上物业的工作人员一起去查看情况。泛黄掉漆的柜台里趴着一个人,大概是哪个工作人员在打瞌睡。岑尤尤推开玻璃门走进去,“你好……” 话音未落,“嘭”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 她扭头一看,却见一个蓬头垢面,额爆青筋,面部溃烂严重已经露出血色牙龈的男人撞在玻璃门上,又被玻璃门反弹进走廊里。他并不气馁,又一次冲上来,惨白泛黑的手拍打玻璃。 岑尤尤想要堵住门,却已经来不及,还好物业中心有多个门可以逃走。她猛然转身,竟撞上一张放大的脸,泛着暗绿色光芒的牙齿咬向她的脸。 “搞什么……” 岑尤尤临危不乱,一掌击中此人的下巴,蹲下闪躲,并迅速向后拉开几步的距离,这才看清袭击她的正是刚才趴在柜台上的物业工作人员。不由心脏噗通直跳,难道碰上暴力催缴物业费啦? 可她家从不拖欠物业费的,青山小区虽然老旧一些,但物业的服务水平比很多新小区要高得多。一个平方只有一块二,对小区的维护却比四块八的物业公司更尽心,岑家搬到青山小区之后从未被盗,也没听说过小区出现偷盗事件。 年终的时候,物业还会平分公共收益。 岑尤尤没听说过物业和业主有矛盾,她劝工作人员:“姐姐,有事好好说。别激动啊。” 姐姐不听,咆哮着扑来。 岑尤尤抱起桌上的打印纸丢出去,正中物业姐姐脑袋。 “哐当” “嘭——” 走廊的玻璃门被撞倒在地上,玻璃炸裂四散。面部溃烂的男人摔倒在一地的玻璃里,竟像是完全不怕疼一样,跳起来扑向岑尤尤。 一男一女如饿狼见到肉,合围逼近,堵住出路。 岑尤尤只得冲进老旧但保养得还不错的柜台里,拉开半掩的防盗门。门后是物业的办公室,她在里面躲避片刻就能等到救援。随着她的动作,靠坐在门板上的人仰面摔出来。 二十多岁,五官周正,嘴唇发乌。身穿白衬衣,西装裤,踩着一双亮面皮鞋,脖子上挂着工作证。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摇摇欲坠的眼镜,这不是之前在小区门口遇到的一行人之一吗? 岑尤尤脱口而出:“中介先生,你怎么在这?” …… 半个小时前,中介先生柯高明对下属们说:“三人一队分组团探查,注意记录仪的状态。”他带着两名伪装成客户的队员前往q35所在的组团,准备以六幢为中心逐楼进行排查。 柯高明说:“韩队长,我们要进去了。” 耳麦将声音送到青山小区外的一辆商务车上,韩序大马金刀坐在显示屏前,银白色的头发在冷气的吹拂下四处乱窜。 “嗯,开始行动。” 突击队员身上佩戴的记录仪将拍摄到的画面忠实的传输到屏幕上,但青山小区的信号不好。真出现状况,还需要柯高明自己解决。 柯高明带着两名下属走进地下车库,车库里漆黑一片,他们的到来触发感应灯,灯泡闪烁,没有塑化的车库惨绿一片。两名队员抽出腰间的激光喷射木仓,柯高明浑身紧绷,有些喘不过气,伸手拉扯衣领。 “打开光源。” 一名队员将探照灯安装在头部,白色的强光穿不透黑暗。 工作日的白天车库里没有太多车辆,宽敞的车位里零星停着几辆车,显得异常空旷,但没有异常。他们小心翼翼越过一辆小车,往更深处走去。这时,耳麦里传来韩队长的声音:“车后有东西,立刻撤退。” 身旁爆发出一声惨叫,柯高明举木仓救援,但周围太暗无法瞄准。另一侧又是一声惨叫,接着响起咀嚼撕咬和吞咽之声。 太黑了。 太暗了。 什么都看不到。 柯高明捡起掉在地上的光源,朝前方照去,看到犹如活尸之物扑在一具抽搐的人体上。肚子已经被撕开的人看不清面貌,唯有一条手臂尚算完整,那攥紧的手中还握着一把木仓。 另一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三只活尸分食着他的另一名队员。 眼泪从柯高明眼眶中冒出来,举木仓准备射击,耳麦里传来冷静到极致的指挥。 “攀向高处。” 柯高明爬到车顶,跳起来抓住一扇开在墙壁上的窗。 “柯队长,我判断深度污染者不会攀爬。你现在可以射击,对着头部射击——这是它们的弱点。不过,我建议你先撤离。等疏散楼栋的居民,再处理污染源和深度污染者。毕竟,我们的同事已经没救了。” “收到。” 柯高明推动窗户,窗户没锁。他挤进窗户里,正要往下跳,左腿踩到一物。还没看清楚是什么,腹部就受到重创,整个人飞出去,撞在门板上。 耳麦里再次传来冷静到有些冷漠的声音——“污染源找到了。” 这时,外面传来打斗声,接着门被拉开。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柯高明和记录仪的摄像头中,观察对象q35。 柯高明强忍住腹部痉挛般的疼痛,嘶喊道:“快跑——” 岑尤尤看向漆黑的物业办公室,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睛陡然出现,漂浮在半空中。庞大的恶意弥漫四散,向着她挤来。 其中有一双绿眼睛大似成人拳头,眼睛的主人向前缓慢挪动,暴/露在白炽灯的光芒里。 那是一只身宽一米长满腐疮的怪物,有眼无鼻,嘴唇裂开到耳旁,长着犹如鲨鱼一般的尖齿。与壮硕的身材相比,他的四肢则小而细,且干瘦无肉,挪动时双腿乱颤,层层叠叠的肚皮也颤。 柯高明喃喃道:“这是污染源,没办法对付……快跑……” 岑尤尤翻白眼:“腹背受敌,你倒是告诉我能往哪跑。” …… “完蛋了。” 只有韩序一个人的商务车里,出现第二个人的声音。十分轻佻,但笃定的语气似是最终宣判。 韩序紧蹙眉头,霍地站起来,却听一声轻佻的怪叫。 “咦,又出现一名深度污染者。” “这个大叔和q35的父母一样,似乎保存着一部分自我意识。” “喂喂喂,搞什么?深度污染者不是百分之百受控于污染源的吗?” “哇,他竟然攻击污染源!” 4、恐高 物业中心里,柯高明纵然神情恍惚,但也意识到岑尤尤没办法逃跑。他抬起木仓口/射中扑向岑尤尤的一只活尸,可最恐怖的怪物已经近在眼前。 它虽然体型庞大,但动作比一般的活尸更加敏捷。正绝望之际,忽然听到岑尤尤喊了一声“王叔叔”。抬起头一看,一只陌生的活尸冲进物业中心,踹翻逼近二人的数只活尸,单手将岑尤尤拉起来。 岑尤尤顺手把中介先生一起拉起来。 王叔叔战斗的英姿不凡,岑尤尤深知自己留下来是添乱,扯着中介先生往走廊的方向跑去。满地玻璃碎踩上去如同溜冰,眼见还有两步就逃出物业中心,一颗黑色的肉球滚到前面堵住去路,正是腐疮、躯体比例奇葩,让人看一眼就头晕目眩的恐怖怪物,活尸中的boss。 岑尤尤愿称它为活尸王。 以滚代走的它行进速度更快。 “我不知道自己卷进了什么事件,但我什么都不知道。” 岑尤尤指天发誓:“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和任何纠纷都没有关系。” 活尸王张开嘴,朝着岑尤尤扑来。 王叔叔脚踩柜台一跃而起,稳稳落在活尸王的肩膀上。双腿夹住它的头,肘击活尸王的眼睛。 活尸王惨叫一声,滚到一边。 王叔叔竟有如此身手…… 岑尤尤心中惊讶,下巴都合不拢了。可她是经受过十六年制素质教育的优秀大学生,个人素质还是很高的,知道机会难得,得赶紧跑。 当即蒙头往前冲,待冲出物业中心再回头一看,只见王叔叔站在门口,张开双臂,干瘦如鸡爪的双手死死抓抓门框,指甲已经深深陷进门框里。双腿犹如两根磐石立柱,脚踩在地上好似大树生根,牢牢抓住地板。 他是在用自己单薄的身躯堵住通道,给岑尤尤争取逃跑的时间。 十多只活尸和活尸王犹如疯狗,撕咬冲撞,嚎叫不休。 王叔叔骨骼在冲击之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手脚断裂扭曲成古怪的形态。血肉横飞中,他温柔地看着岑尤尤,用堵着一口痰一样连咳带喘的古怪声音说:“尤尤,快跑。” 岑尤尤:“……” “噗”一声,王叔叔的胸膛被洞穿。一只细瘦干瘪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捏住一串葡萄。 这只手的主人——活尸王把葡萄拎到面前,歪着头闻了闻。 它把葡萄丢掉了。 即使骨、肉被拆得七零八落,王叔叔剩下的半个身体依旧堵着门,没有倒下。 骨碌碌,一颗圆滚滚的葡萄滚到岑尤尤的脚边。她浑身一颤,立刻清醒过来。 跑! 快些跑! 再快些! 她不能浪费王叔叔的心意。 她冲进走廊,一路狂奔冲到四楼,肺几乎炸开。 郝伊人面色不佳地站在门口,质问道:“乖宝,你去哪了……” 岑尤尤一把抓住她,推进家中,反手关上门。 “妈,我是我爸亲生的吗?” 郝伊人:“……” 岑尤尤:“我亲爹是不是隔壁王叔叔?” 郝伊人:“……”她转过头,看到丈夫岑峰站在卧室门口,僵硬的脸上扯开一个震惊到空白的表情。一块碎肉“啪叽”一下掉下来,他好像整个人即将崩解了。 郝伊人扯过岑尤尤,语气难得有些急躁。 “你这个孩子,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岑尤尤猛眨眼睛,眨掉眼眶里的热意,辩驳道:“我在下面遇到一堆狂犬病患者,见人就咬。王叔叔为保护我被他们撕了……” 真撕,像一张纸一样被撕成碎片。 她激动道:“如果这都不是爱……” “那就一定是父爱吗?” 郝伊人急迫之下,僵硬的喉舌都变得灵活起来。 “邻居爱也是爱,隔壁老王很喜欢你。” “鬼扯!” 岑尤尤跳脚,然后发现岑峰了。她气焰消散,干巴巴说道:“你说是就是吧。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命。楼梯是不能走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追上来……” “嘭嘭嘭。” 房屋震动,乳胶漆唰唰掉落,坚固的不锈钢门被撞出几个凸起的印记。 “我靠啊,什么鬼力气。” 岑尤尤为再一次外面的家伙们震惊,狂犬病能激发肌肉潜能不成?她对此也没有了解,连忙冲过去捞起鞋柜上的不锈钢锁链把铁门套住,上锁。 她家大门有两层,一层防盗门,内里还有一道开合式的铁门。 “刺啦”一声,不锈钢门被撕掉一小块,露出一道缝隙。岑尤尤抬起头,看到一只挤满缝隙血红色眼睛。吓得她抓起鞋柜上拆快递的剪刀就是深深浅浅五六下,剪刀像是刺进果冻里一样,果冻喷出黏稠的浓浆。黄黄红红,恶臭难闻。 岑尤尤差点没吐出来,丢下剪刀,拉住妈妈说:“门顶不了多久,用床单打结做绳索,我们从窗户爬下去。” 郝伊人连忙去卧室,岑峰推动大件的家具堵门。岑尤尤正要帮忙,裤腿被扯住,她低下头一看:“中介先生,你还在啊?” 柯高明:“……” 柯高明猛喘一口气说:“我不是中介。” “我知道了,你是门店经理,工作牌上写着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强调职位。” 柯高明:“……” 岑尤尤说:“你先放开,我要去帮妈妈/的忙。” 柯高明放开她,岑尤尤从柜子里抱出四件套,递给郝伊人。 柯高明捂着腹部,感觉浑身的每一根骨头都在颤动:“你其实用不着把我带回来,我已经被污染没救了……” 岑尤尤不赞同,“及时打狂犬疫苗肯定能阻断病毒。” 柯高明一愣,问道:“什么狂犬病?” 岑尤尤有理有据:“躁狂、精神失常还到处咬人,狂犬病有类似的症状,是吧?” 柯高明看着岑尤尤认真的模样,发现自己做不到否定她。点点头,肯定道:“……是的,很有道理。” 耳麦中传来急促的催促声,柯高明猛地清醒过来,开口道:“来不及了!你现在就跳窗……” 话音未落,防盗门被推倒,铁门垮掉一半。丧尸王细骨伶仃的手脚一并使用起来,滚一半爬一半,钻进屋中,顷刻间就爬下抵门的家具,扑向岑尤尤。 一根晾衣竿把捅进它口中,接着一把斧头飞出来,砍断它一只手掌。 郝伊人和岑峰挡在女儿面前,头也不回对她说:“乖宝,跑。” 活尸们撞开全部的阻挡物,蜂拥着冲过来。他们动作很慢,步履蹒跚,远不如活尸王灵活,但数量极多瞬间挤满不算大的客厅。 活尸王扯出嘴里的晾衣竿,卡着郝伊人和岑峰的脖颈把他们逼到墙边,张嘴就咬。以它锋利无比的牙齿,一口一个脑袋轻而易举。 岑尤尤浑身发抖,冲向活尸王,惊叫:“不要碰我爸妈!” …… 青山小区外面的商务车里,韩序站起来,大声说道:“不要过去,救援已经到三楼了。” 可他的话被淹没在活尸们的咆哮里,根本没有人听见。 整间屋子里唯一还有营救价值的就是岑尤尤,她是唯一的活人,却主动扑向污染源。 “该死,”韩序连声催促救援。 “完蛋了!” 轻佻的声音忽然拔高:“咦,这是怎么回事?” 韩序看向屏幕,记录仪是挂在柯高明胸前的。他之前一直是坐着的姿势,腹部被污染源破开一个大口子,他已经失去站着的力量。可是记录仪的视角发生变化,耳麦清晰的捕捉到他身上发出的咔咔声。 柯高明双腿一蹬,未用双手借力就由坐改站直接起来了。双手直挺挺地伸出去,隐隐泛黑的指甲折射出亮光,让画面有一瞬间的模糊。 他朝着污染源快步走去。 他的身旁一具具活尸都调转矛头,冲向污染源。片刻间便形成一堵人墙,彻底将岑尤尤隔绝在外,活人的血肉忽然失去吸引力,反叛成为此刻唱响的主题曲。 柯高明一脚踹向污染源肥硕的肚皮,被吸水海绵一样的内部组织反弹回来。一只活尸接住他,错身向前挥动利爪撕下一块皮肉,蠕动的血管露出来。几乎是瞬间,污染源就被活尸掩埋,绿色汁液飞溅,零碎肢体散落一地。 记录仪被弄脏,画面糊得只能勉强看清人影。岑峰和郝伊人挤在其尸堆里,岑尤尤根本无法靠近,韩序听到她在喊“中介先生,帮我一把”。 “没用的,柯队长已经被深度污染者,变成没有意识的活尸了。” 情况再一次出乎他的预料,佩戴着记录仪的柯高明听到她的话,浑身一颤,不再疯狂攻击污染源,而是睁着血红的眼睛四下寻找,伸手扯开挡住郝伊人和岑峰的活尸。三人合力挤出尸堆,护着岑尤尤躲到战场之外。 污染源几次甩开活尸不成,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竟是张开大嘴,一口咬掉一只活尸的胳膊吞进肚中。活尸不惧疼痛,竟主动将剩下的肢体塞到它口中,堵住它的嘴,仅剩的一只手深深嵌进污染源肥大的脖子里。 其余活尸亦是不甘示弱,以自毁的方式攻击污染源。 等活尸和污染源从客厅打到阳台,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乍一看去,犹如一只巨大的尸球。年久失修的铁栏杆不堪重负,断裂坠落。 尸球在天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从四楼坠落。 轻佻的声音说:“四楼、十二米。摔不死它。” 韩序下令让火力集中到六幢的中庭,整个青山小区已经聚集三百多名战斗人员。 记录仪受到损伤,屏幕里的影像滋啦啦冒雪花。佩戴着它的柯高明带着岑尤尤来到阳台上,向下看去。 尸球摔散,烂肉丸子一般的污染源挣扎着站起来,对着楼上嚎叫不止。 恰逢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金色的阳光铺满地面。污染源的嚎叫变成哀号,细伶伶的腿带动着肥壮的身体向着树荫处挪动,但还没挪两步就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从内炸到外,无火自燃,短短几秒就变成一块焦炭。 满地活尸共十一只,无一只肢体完整。他们挣扎着站起来,痴痴凝望楼上…… 轻佻的声音“嘶”一声,说道:“搞什么?这些家伙怎么像还有意识一样,眼神让人毛毛的,仿佛临死还留恋着重要的东西……明明是一群早已彻底死掉的人……” “嘭——” 活尸噼里啪啦炸裂,身上燃起熊熊大火。 记录仪彻底损毁,画面消失。 韩序抬头看一眼手表,打开语音备忘录,记录案情。 “6月18日,上午11点21分。地点,青山小区。六级污染源(暂定)歼灭,此污染源弱点为阳光……” 他记录到一半停下来,出声喊道:“柯队、柯队……柯高明……” 耳麦收音正常,但没有回音。 韩序继续喊道:“海市异常管理局突击队队长柯高明……” “我在,尤尤晕过去了。” 柯高明语气急促,但显然还活着。他自责到慌乱,语无伦次说:“医疗队!医生、医生在吗?都怪我,我不应该将她带到阳台上,她吓到了……” 韩序蹙眉,觉得不合逻辑:“以q……岑尤尤之前的表现,不至于被刚才的一幕吓到吧?” 柯高明说:“刚才的一幕?哦,韩队是说污染源爆炸的场景吧。那之前尤尤已经吓晕了……阿姨说,她恐高。” 韩序:“……” 不怕怪物,晕十二米的高度??? 5、医院 市立第一医院,疗养中心。 岑尤尤在病床上醒来,窗外乌金坠地,床旁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没有任何花纹,剪裁合体。乌密的睫毛如一把小扇挡住眼睛,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女士香烟,手肘放在膝盖上。一颗银白色的脑袋几乎要埋到胸前,似乎在为什么了不得的难题而困惑。 “你是谁?” 她坐起来,发现自己身处单间病房,房门紧闭,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父母不在身边让她觉得不安,对面的男人抬起头,从床头的柜子拎过来一个果篮。 “全都处理好了,你要吃吗?” 果篮种类丰富,正面用绸带扎着一个丑丑的蝴蝶结。里面放得满满当当,葡萄看起来洗过了,苹果已经削好皮,橘子被连皮分成四瓣,只有香蕉是完好的。 岑尤尤意识到,这个人在病房里待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她肚子咕咕叫,说道:“请给我一根香蕉。” “好的。” 香蕉拿到手里,岑尤尤才发现香蕉也是处理过的。有一侧的表皮被揭开,里面的香蕉被切成厚厚的薄片。 岑尤尤:“……”她心说,有病吧。 她放下已经有些氧化发黑的香蕉,拿起一旁的手机问道:“我可以使用自己的手机吗?” “当然,这是你的自由。回答一下你刚刚的问题,我叫韩序。” 岑尤尤盯着他观察几秒,看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决定称呼他为韩先生。 “韩先生,我的父母在哪里?” “他们有一点皮外伤,正在换药室处理伤口。我有一些话想单独和你说,希望你不要紧张。这是我的证件——” 韩序说着,从西装的内袋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皮夹,放在白底蓝条纹的被子上。 皮夹巴掌大小,外壳上印着一行烫金小字“海市异常管理局”,打开之后,里面有一张两寸的彩色照片,正是韩序本人。下方第一行是姓名,第二行是职务,异能队队长。 “我简单解释一下。异常管理局是国家的一个特殊机构,专门处理‘异常事件’,更专业的说法为‘污染事件’。我们不为民众所知,是隐匿在阴影里的和平保卫者。” 岑尤尤点点头,将皮夹还给对方。 韩序又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份文件放在被子上,示意岑尤尤打开。 文件上写着“h134污染事件”,没有密封,里面只有薄薄的几张纸。最上面的一张纸是一个人的档案,韩序问她:“这个人你认识吗?” 档案附有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双目无神在镜头前显得格外局促的男人。他穿着一件条纹衬衣,明显有好好地打理过自己,但整张半身照流露出的只有浓浓的疲态。厚重的头发似乎压得他难以直起腰背,脸上带着笑容眼睛在哭。 这是一个被生活折磨得非常糟糕的可怜虫。 岑尤尤的确认识他,但又不算熟悉。 “他住在六幢2楼,好像是202的租户吧。据说是在附近上班,才租在青山小区的。我只知道他姓卢,工作好像挺累的。” 韩序眼皮一抬,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工作累,有交集吗?” “听我妈说起过,他总是十二点过后才回来,很早又开车出门上班。早八晚十二,常常全月无休,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吧。我放假在家的时候也遇到过他几次,见面会打招呼。” 仔细回忆的话,依稀能从活尸王肿胀变形的脸上寻找出一两分属于的特征卢姓邻居的特征。 “原来是他……怪不得他们聚集在楼下的物业中心里,原来生病的都是邻居们。” 岑尤尤恍然大悟,惊觉每一只活尸几乎都能和记忆中的某一张面容对上号。 韩序想起心理专家给的建议,同q35交流不要陷进她的逻辑里,必须随时把握主动权。他直言道:“他们的形态变化超乎寻常,难以用科学的理论解释。这其实一件异常事件,由精神污染导致。” 岑尤尤低头看向手上的纸,它应该是刚打印出来不久,还飘散着浓浓的油墨味。 [卢厚,29岁,职于好红火地产公司,任青山路项目置业顾问。因工作压力于6月7日晚上凌晨1点左右,在青山小区地下车库精神崩溃,异化为6级污染源。] [污染能力,弱] [创伤式污染:牙齿和指甲造成的微小伤口,都可致正常人类异化为深度污染者。] [感染人数:21(数据还在统计中)] [代号:活尸王] [特征:6级怪物活死人移动速度和经过锻炼的男性相仿,身体膨胀至原本1.5倍,心跳停止,躯体失去活性,皮肤韧性和肌骨强度提升,大部分热武器无法对它造成威胁。不具备再生能力,智力低下,无法交流,受渴血的狩猎本能驱使,攻击活人。] [弱点:阳光。] …… 岑尤尤抬起头,态度异常配合,她问道:“精神污染是什么意思?” “污染源又是什么?” 她一连提出两个问题。 这和韩序想象得不一样,岑尤尤的反应太小,过于平静,但他没有太在意。同样的解释他已经说过很多遍,无需思考就说道:“人类的精神力量是非常强大的,远超过肉/体的能量。一旦精神世界受到难以负荷的冲击,人类的精神就有可能崩溃,异化为怪物。该怪物有着感染周围正常人的能力,我们称它为污染源,而由它来的如同瘟疫一样扩散的污染,称为‘精神污染’。” “精神污染自古存在,你听说过‘营啸’吗?” 岑尤尤点头,说道:“‘营啸’是一种军队中突发的集体性薏症。最初是某一个士兵因为受不了压力出现精神错乱,开始大喊大叫,其他也同样有着高度精神压力的同僚也跟随着他一样做出同样的行为。迅速扩散到全军,士兵相互扭打、自相残杀,往往死伤惨重。不过,因为营啸是丑闻,所以记录大多被抹去,也不知道真假。” 韩序不意外岑尤尤能给出标准的回答,局里一直监控着她的生活,知道她对心理学方面的知识有一些了解。 “营啸真实存在,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北宋、民国都有相应记录,在异常管理局的资料库里有存档。最严重的一次营啸造成多达三万人次的死伤,该军队直接崩溃。” “与之类似的还有非洲东部女子中学大笑事件。起初是三名学生毫无缘由的在课堂上大笑起来,接着学校里有一百多名学生都跟着哈哈大笑。无论老师如何阻止都停不下来,甚至还有人笑到昏厥,休克。最后,笑声越传越广,超过一千人受到影响。” “欧洲,1518年,法国。一位女性走上斯特拉斯堡的大街,不受控制地开始跳舞,很快周围的人被传染。舞蹈瘟疫飞速传播,跳到骨折、崩溃都难以停止,直到筋疲力尽而死。该事件中的受害者超过四百人,最终有将近一百人丧生。” “美洲,美国,华盛顿州的小镇上。两名女子遇到一个穿着战甲的幽灵,因恐惧而在一周内双双自/杀。接着,镇上的人们频频在夜晚看到幽灵,遇到它的人都会在接下来的几天内自/杀。等政/府进行干预的时候,自杀人数已经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超过一百七十人。”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从古到今、世界各地,一直都有污染事件存在,但随着人类社会的进步,城市化的出现,近些年来污染事件越来越多,发生频率大大增加。” “原本正常的人类会因为各种原因在某一刻精神崩溃,异化为怪物。而较高等级的精神怪物只是存在就会影响一定范围内的人类,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精神瘟疫。浅层的污染会导致人类的精神层面稳定性变差,情绪高低起伏,难以自控,总是被异于寻常的恐惧和不安笼罩着,最终崩溃、抑郁,甚至出现自/残的倾向。” “攻击他人、自杀的也并不罕见。” “只要想想污染源就在每一个人身边,就足够让人不寒而栗。” “这也是近些年来患有精神疾病的人类数量猛增的根本原因……” “深层的污染,则会让人类变成和污染源一样的怪物。我们称呼受到深层污染,无法逆转的无辜者为——深度污染者。” “岑小姐,你的父母就是h134污染事件中不幸遇难的深度污染者。” 岑尤尤几乎跳起来,“你刚才说我爸妈只是受了皮外伤……” 韩序向后靠着椅背,声音笃定道:“正在医院处理伤口的是两只活尸,你的父母在被深度污染的那一刻已经去世了。” 岑尤尤攥住被角的手松开,呼出一口气,放软态度应和道:“好好好,你说的都是对的。”她干笑一声说:“不过,这些都是了不得的秘密吧。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似乎完全没有知晓内情的必要……” 6、逼问 韩序站起来,拉开半幅窗帘。路灯的光照进病房里,窗户打开之后,夜的凉风轻而缓的吹进来。 原来已经是晚上了。海市的日落很晚,但天黑得很快。 “有必要,”韩序重新坐回来,用肯定的语气说:“你是异能者。” 异能者? 岑尤尤还记得韩序证件上的职务——异能队队长。 海市异常管理局异能队队长。 异能,非常好理解的一个词汇,俗称超能力。比较常见的有预知、心电感应、瞬间移动,以及操纵自然元素等等。超人的飞行速度可以超越光速,魔法少女变身之后能够打败恶势力,小学生可以召唤数码宝贝保护自己。 岑尤尤也曾幻想过自己是一个拥有超能力的特殊女孩,然后她就精神分裂了。 韩序不明白自己的一句话为什么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灰暗起来,只能依照自己的步调继续解说:“精神世界受到巨大冲击,而没有完全崩溃的人类,不会异化,而会成为异能者,具备一些超出常人的能力。” “污染源的类型很多,许多怪物无法用物理手段清理,火力覆盖也不一定有用。根据我们的经验,任何时候异能者都是清理污染的主要力量,所以异常管理局一直在招募异能者。” 岑尤尤没有争辩自己是不是异能者,迅速的抓住核心问题。 “实不相瞒,我有精神分裂症。病历很厚一沓的那种,这样也能通过政/审吗?”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异能者的精神世界虽然没有彻底崩溃,但和正常人的有序状态不一样,呈现混乱和无序的特点。换而言之,大家的精神状态都比较美丽。你成为异常管理局的一员算是回家了。” 岑尤尤深刻感受到韩序的热情,对方显然真的欢迎自己加入,但她对“海市异常管理局”的印象已经变成“草台班子”,脸上不由挂上虚假的笑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说:“加入什么的没有必要吧。呵呵,很快又被筛掉岂不是浪费国家的资源。” “你符合异常管理局的招募要求,不会被筛掉。” 岑尤尤被逼无奈,只能直说:“我没有异能,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能力怎么会存在呢。” “你有异能,正是靠着你的异能,你才能在先前的污染事件中幸存下来。” 岑尤尤耸肩,语气如同在哄不懂事的小孩。 “好吧。那么我的异能是什么?” 韩序面色有细微的变化。这个问题似乎让他有些为难,他伸手扯动衬衣的衣领,然后看着岑尤尤,神情逐渐严肃。 岑尤尤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好像自己变成一颗重磅级的炸/弹,可能一句话不对,她就要炸开一样。 大多数精神病人根本不会有暴力的行为,她即使犯病也不会主动伤人。 岑尤尤强忍着,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喜。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又出现“关系妄想”的症状,即陌生人放个屁,她都以为是针对她放的。 韩序稍微整理语言,放慢声音说道:“深度污染者受到污染源的绝对支配,听从它的指令。活尸王通过嚎叫聚集起负一楼的活尸之后,一起冲向四楼追逐你,没有哪一只掉队,它们的行为是有纪律性的。可是,它们在你家的时候,忽然攻击活尸王。绝对支配被打破,唯一的可能性是另一股力量控制了它们。” “柯队……中介先生依照你的指令救出你的父母。” “你控制隔壁邻居王三辉闯进物业中心营救你……” 岑尤尤神情恍惚,“王叔叔……” “没错,我们已经做过亲子鉴定,你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据调查,王三辉和你母亲郝伊人女士没有私情,和你父亲岑峰先生的关系更是泛泛。他绝对没理由为你付出生命,更没理由被撕成碎片都不退后一步。” “真相是他早就被你无意识的使用异能控制住了。” 韩序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会刺激到岑尤尤,从而导致她本就混乱的心灵世界彻底崩溃。曾有数位对精神污染有深入研究的行业权威人士在看过岑尤尤的档案后,给出她一旦异化等级不会低的结论,从她身上诞生的可能是高级污染源。 从前的她是一枚行走的炸/弹,称为异能者后,如同他人不可见的爆/炸倒计时已经响起。至少得进行评估才能放她出去,一旦发现她一点就炸。那么,此处会是非常合适的清理地点…… 半透明的丝线从韩序的十指指间生长出来,他放缓语气继续道:“你从学校返家的时间是本月的8号的下午五点,只比卢厚异化的时间晚一天。你的父母正是在中间的十几个小时里遭到污染死亡的……” 岑尤尤不喜欢把“死亡”和“父母”联系在一起,总觉得不太吉利。世界上没有神秘力量存在,但总归要忌讳一下的。 “韩先生,我回家之后一直和爸妈一起生活。” 韩序拉动凳子,靠近病床。半透明的丝线迅速爬满整张床,横竖交织如同一张渔网。渔网里的鱼儿毫不知晓危险的来临,用一双清澈到愚蠢的眼睛看着撒网的人。 韩序是经过训练的,不会对任何异能者心软。他说:“你回到家里,没有见到父母吧?你是在车库找到他们的,是不是还遇到隔壁邻居王三辉?你和他们三人一起回的家!正逢白天,又或许是污染源活尸王睡着了。总之,你顺利将三只活尸带回家。” 岑尤尤蹙眉道:“请你不要胡扯,我爸妈一切正常。” “正常?” 韩序摇摇头,继续说:“郝伊人女士是机构讲师,岑峰先生经营着一家水果店。两份工作都不是可以在家里完成的,但他们天天待在家里守着你。正常人不用工作吗?” 岑尤尤:“……” “你回家九天,父母有和你同桌吃饭吗?” 岑尤尤:“……” “那他们和你吃同一盘食物吗?” 岑尤尤:“……” “没有吧。他们既不吃蔬菜也不吃水果,更不吃煮熟的肉。因为,这些东西不在他们的食谱上,勉强吃下去也不会消化。” “作为人类的你的双亲早已死去,留下的不过是异化为怪物的一具躯壳,和其他的活尸一样,只剩下嗜血的本能。他们如同提线的木偶,说的话、做的事,行走的每一步,一切的言行举止,都是你控制他们做出来的。” “你用你的异能,让两只活尸扮演父母。” “这不过是一场自我安慰的家家酒罢了。” 这句话说完,病房里气氛霎时凝滞,绝对的寂静出现,明明有两个活人,但屋内落针可闻。 韩序定定地看着岑尤尤,铺在床上的透明之网收紧,然而情况大大出乎他的预料。靠坐着床头的女孩眉头舒展开来,神情平静无波,唯一算得上是强烈的情绪只剩下“无奈”,她说:“韩先生,假使一切真如你说,污染源、精神污染、活尸、异能,全部都存在。那我控制父母时,一定会拼命让他们伪装成正常的样子,尽力让他们的言行举止和往常没有差别。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变得超级爱我,心里眼里只有我。我爱他们,并不希望他们为子女失去自我。郝伊人女士和岑峰先生是父母之前,先是他们自己。” “退一万步讲,我一个22岁的成年人,难道很乐意和妈妈一起出门见好朋友吗?” “我既然没有操控他们,那么他们‘意识’显然存在。你们搞错了。” 韩序:“……” 这个辩驳的方向是韩序没有想到的,岑尤尤的逻辑合理,让他有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难道深度污染者真的可以保留人类的情绪和记忆? 7、异能 不。 不可能。 精神的崩溃犹如烟花炸裂,已经燃烧掉的火/药怎么可能复原。留下的最多是生前的一点点惯性,怎么可能尚算正常的生活。 韩序清楚郝伊人和岑峰身上的不合理之处,岑尤尤的“控制系异能”可以解释他们为什么显露出“保留有意识”的样子,但他们为何不惧怕阳光,能够在烈日下行走也是谜题。 污染源害怕阳光,那阳光对深度污染者来说肯定是致命弱点。其他被/操控的活尸,一样在阳光下爆/炸燃烧,变成一具具焦尸。 谜题的答案一定在岑尤尤的身上,他试探除测试岑尤尤的稳定性之外,还有弄清一切的意图,但结果是什么都没得到。而且,经历过不少类似场景得到韩序惊觉岑尤尤的态度有问题,她明明过分配合却根本不相信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两人如同舞台上的搭档,他负责说段子,岑尤尤负责捧哏。 这时一场相声表演,所以段子是什么不重要,多荒谬都无所谓,对捧哏的来说,她只要适时的发出一点声音,让他能顺畅地继续说下去,不至于让一段声情并茂的表演硬生生砸在地上。 可岑尤尤有没有收演出费,她有什么理由让表演顺利进行? 韩序眯起眼睛,用全新的目光打量岑尤尤。 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孩防备心理竟然出乎意料的强,她绝不像心理专家们分析的那样容易崩溃…… 韩序决定转换策略,他说:“也许我需要向你证明一下异能的存在。现在屋里只有我一个人……”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韩序走过去打开房门,问道:“有什么事?” 一名身穿粉色护士服的小姐站在门外,视线一直往病房里面钻,细声细气说:“外面有警/察,说是收到报/警短信,有一位叫作岑尤尤的女士自称遭到非法监禁和猥亵……犯人自称韩序,韩队长……你派人解除一下误会吧。” 韩序伸手拨动耳麦,说道:“白组长,有一点小麻烦需要你处理一下……”他简短说完,挂断通讯。 护士小姐说:“那我先走了。” 韩序正要点头,又停下动作。伸手将病房的门打开到最大,对护士小姐说:“你在这里待一会儿……” 说完,他转身走向病房,站在距离病床五步远的地方,看着床上眼神游移的岑尤尤道:“岑小姐,是你报的警?” 岑尤尤攥着手机,没有说话。 韩序说:“你一直配合我的表演,其实是在拖延时间?” 岑尤尤扣/弄指甲油,大学室友替她做的美甲一直没有卸,指甲根露出很长一截,她无意识抠下一大片,神情变得慌张起来。 韩序额头青筋乱跳,压下略有些抽搐的嘴角说:“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信,对吧?因为我‘非法拘禁’……这里医院,我自认没有出格的行为,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产生误会。”他抓了抓蓬乱的白发,想起岑尤尤只有刚醒来的时候使用过手机,更加难以理解:“我长得很像坏人吗?足以让你立刻下定报/警的决心……” 饶是他工作数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对眼前的僵局也生出无可奈何的感觉。只能苦笑一声,失笑道:“非法拘禁就罢了……我没有碰你一下,何谈猥亵?” 岑尤尤抬起头,用最凶的表情瞪着韩序。眼见获救无望,她已是破罐子破摔,大声吼道:“异性面前裸露身体,这难道不算是猥亵吗?你们搞清楚好不好,谁家正经医院允许在公共场合不穿衣服。” 韩序怀疑她犯病,“你在胡说什么?” 护士小姐连忙说:“岑小姐,你冷静一点。韩队长衣衫整齐,海市三十五度的天气,他甚至穿着全套的西装,局里……我是说医院,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裹得更严实。” 韩序说:“你或许需要先吃药,等你的幻觉消失我们再聊。” 岑尤尤分得清现实和幻觉,她早就过了需要通过吃药来控制病情的阶段了。见韩序二人还在“表演”,她掀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伸手指着角落的陪护床说:“我只是有精神疾病,并不是瞎子。从我醒来开始,床上就躺着一个裸/男。他在病房里自在得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我听你——” 岑尤尤气得双脚乱跳,把床踩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手臂移动,指向韩序说:“你说话的时候,他几次站起来,光着屁股走来走去。最过分的一次,他离我这么近……” 岑尤尤比划半米的距离,然后猛地转过头,看向空无一人的窗帘,恨恨道:“他屁股上纹的玫瑰花有几瓣,我都被逼看得一清二楚。我母胎单身二十二年,男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这难道还不算猥/亵?” 她捂住眼睛,哀叫道:“救命啊,我一定会长针眼的。” 护士小姐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无助地看着韩序。 韩序却是有一点点明白了。他看向岑尤尤手指着的方向,开口喊道:“苏飞鸣,你在吗?” 这里只有三个人,没有第四道声音出现。 岑尤尤看着窗边,叉腰道:“装什么?这不是你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回头……” 韩序提高声音道:“海市异常管理局副队长,苏飞鸣。” “我在……” 不属于韩序的第二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护士小姐震惊得退后一步,捂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这里竟……竟然真的还有一个人吗?苏飞鸣,异能队副队长。 那他穿衣服没有? 韩序问:“你没穿衣服?” 那凭空出现的声音在抖,牙齿咯吱咯吱作响。 “没没穿……” 韩序沉默了。 那声音陡然提高,“我没有特殊癖好!真的,我也不想光溜溜到处跑,正是异能决定我不能穿衣服。我的能力根本不是你们以为的隐身,而是‘环境拟态’。我可以像变色龙一样改变皮肤的色彩,进而欺骗任何人类和怪物的眼睛。可我不能让衣服像皮肤一样变化,只能不穿衣服。” 韩序继续沉默,他唯一能做的是立刻关掉房间的监控,避免自己的副队长持续在一干局内同僚面前社死。 苏飞鸣太震惊没想起和观察对象q35的接触都有团队进行分析,他希望对方永远不要意识到这一点,避免同事当场心灵崩溃。 韩序把西装外套脱下来,丢向窗边。 西装外套没有被接住,直接掉在地上。反而是窗帘被暴力拉扯下来,裹住一个透明人。透明人渐渐显露出真容,正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短发青年。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根本不敢看向病床的方向,整个人如同烧红的烙铁,头顶冒出如有实质的白烟。 岑尤尤早已跳下床,光着脚溜到门边。她不明白韩序和姓苏的暴/露/狂到底有什么目的,但自从生病之后,遇到的奇怪事情太多太多。 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摸清逻辑,寻求真相,她只会在病情加重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也许医院、韩序、暴/露/狂等等她醒来后看到的一切,听到的全部都是幻觉呢?这种情况要是遇到,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 离开莫名其妙的环境,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岑尤尤弯腰从护士小姐打开的手臂下面钻出去,跑进走廊里。 护士小姐看向韩序:“队长,怎么办?” 精心准备的招募仪式不能说是毫无作用,只能说是一塌糊涂。不过,至少可以断定岑尤尤对正常社会的威胁性不算太高,贸然把她扔进异能队里才会炸锅。 韩序揉开几乎痉挛的眉心,说道:“放行……让她走吧。” 护士小姐的目光忍不住瞟向他身旁站着的苏飞鸣副队长,副队长的腰很细、臀挺翘的……正常人类都有两瓣屁股,玫瑰花纹在左边还是右边呢? 韩序问:“你在干什么?” 护士小姐干笑两声,眨眨眼睛,强迫自己收回不礼貌的视线。她转身出去,替两人关上门。 韩序拍拍苏飞鸣的肩膀,整个人几乎化为石头的苏飞鸣哪还有往日的轻佻随性,僵硬地转动脖子上的脑袋,看着韩序,喃喃自语:“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看到我?” 这是一个好问题? 韩序坐回凳子上,沉默片刻,说道:“她的异能显然和我们以为的不一样,绝非普通的操控系。” 韩序自己就是超控系,对该类的异能了解颇深。 “她的能力是看破伪装,还是看到真实呢?” 韩序眼睛倏地睁大,站起来转圈踱步。这异常的行为忽然停止,他对着完全不在状态内的苏飞鸣说道:“我记得q35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的原因是妄想和幻觉,她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听见听不到的声音……若一切都是异能的影响……” 韩序的声音慢慢变低,充满疑惑:“她真的有精神分裂症吗?” 苏飞鸣终于回过神来,伸手一拍他的肩膀。 “韩队,”病房的门被推开,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的知性女士站在门口,说道:“q35精神分裂的事实是经过多名专家认证的,三年前,岑尤尤高喊‘不要治好我,否则世界末日即刻降临’、‘我是世界最强’,冲出校门。比幻觉更严重的是她的妄想——” 此女名为庙易香是国家异常研究所派驻海市的研究员,负责q35的跟踪观察。不过,她前些时候回京办事,今天中午才赶回来。 她的判断自然不会有错。 韩序回忆刚才的推测,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说出如此荒谬的话语,跟岑尤尤“单独”聊一会,他竟然有种遭遇高等级精神怪物的感觉。面对高等级怪物,身为异能者依旧扛不住污染。他揉着有些轻微晕眩感的脑袋说:“抱歉,我状态不太好……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我想,我需要做一个心理疏导。” 庙易香微笑着说:“我随时有空,静候韩队大驾。” “对了,”她探头对苏飞鸣说:“苏副队,窗帘掉了。” 苏飞鸣:“……” 8、橘子 岑尤尤冲下楼,看到熟悉的身影,不由眼前一亮。 郝伊人和岑峰站在医院的大厅里,他们像是能感知到岑尤尤的行动一样,根本没有听到脚步声,已经转过头。 郝伊人一见到她乱七八糟的模样就皱眉,“怎么连鞋都不穿?” 岑尤尤已经习惯妈妈说话变得慢吞吞,上年纪之后哪能像年轻时一样风风火火。 “我没找到鞋……” 岑尤尤低头耷脑,郝伊人就骂不出声了。 孩子永远知道怎么对付父母。 郝伊人和护士沟通一番,很快在医院的生活超市里买来一双拖鞋。鞋子是粉色的,岑尤尤喜欢的颜色。 “尤尤……” 一家三口正准备离开,岑尤尤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转过头一看,竟然是中介先生,他被两名医生夹在中间,似乎想要走过来,但医生一直对他说:“不要动。” 中介先生挣扎得更加厉害。 岑尤尤对他挥手:“嗨,你也在这……” 中介先生停止挣扎,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岑尤尤,问道:“尤尤,你要去哪?” 大家是同生死过患难的交情,岑尤尤不觉得他过于亲密,对他黏糊糊的态度也能包容。一定是受到惊吓,才会对自己有依赖心理。 岑尤尤据实以告:“现在已经没事了。当然是回家……也不知道家里还能不能住人……” 一直沉默不语好似隐形人一样的岑峰忽然上前一步,用略有些发福的身躯挡住女儿,伸出僵硬的手向外挥动,催促岑尤尤离开。 “知道了!就走。” 岑尤尤从小到大不知被爸爸往返接送学校多少次,早已习惯他严防有猪拱白菜的态度。她踮起脚尖也看不到中介先生,只得喊道:“再见。” 她猜中介先生肯定听到了。 身后,传来耳熟的咆哮声,似乎还伴随着尖叫和呐喊。不过,这些声音在她转过头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同样消失的还有中介先生。 “咦,人呢?” 郝伊人走出很远不见有人跟上来,催促道:“乖宝,还不快走。再磨蹭一会儿,九点钟都不一定能吃上饭。你不饿吗?” 岑尤尤肚子发出“咕叽”一声,她今天一整天只吃过早餐,不饿才奇怪。 三人在医院门口拉开一辆出租车的门坐进去,司机本来在打瞌睡,打着哈欠醒来,伸手按下计价表,扭头一看,顿时吓得三魂七魄归位,残留的睡意霎时清空。 “你你你……” 副驾驶坐的是岑峰,他扭头看着司机。 司机吓得面容发青,眼睛翻白。 郝伊人说:“师傅,人都已经上车了。走吧。”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她的脸,眼前一阵阵发黑,脱口而出:“我不去殡仪馆。” 郝伊人僵硬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语气听得出不高兴。 “谁大晚上去殡仪馆,到青山小区。” 司机结结巴巴吐出一句:“要不你们坐别的车吧。” 岑峰慢吞吞系上安全带,郝伊人声音冰凉:“你想拒载啊?小心我打投诉电话。” 司机:“……” 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一路风驰电掣。 岑峰闭上眼睛,身体靠着椅背一动不动。司机额头总感觉身边的人安静得连喘气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他是不是死了? 二十分钟的路程十分钟到达,岑尤尤开门下车,来到车子前面敲敲窗户。 “爸,醒醒……” 岑峰睁开眼睛,手指僵硬好一会儿都没解开安全带。 司机师傅只想把瘟神送走:“我帮您……” 他不小心碰到岑峰的手,只觉得像是摸到一块解冻的肉。软塌塌饱含水分,手感令人头皮发麻。 “咔嗒”一声,安全带解开。 司机先生浑身颤抖,郝伊人盯着他沉默一会,开口道:“你害怕我们?” 司机先生干笑两声,车门还没关他不能直接把车开走。 郝伊人意识到自己吓到人了,她从钱包里抽出一百块,放在副驾驶座位上,说道:“一路辛苦,不用找了。” 司机一愣,忽然觉得两人不那么可怕了。郝伊人关上车门,他连忙说“谢了”,又忍不住问一句:“二位生的什么病?” 这二位的样子看起来怪吓人的,市立第一医院是海市最好的一家医院。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病,才会到市立第一医院求医。 即使如此,恐怕都是命不久矣了。 郝伊人说:“一点擦伤。” 司机:“……” 司机看向岑尤尤,小姑娘是一家子里唯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 岑尤尤身上连擦伤都没有,她干笑一声说:“我没病,cosplay呢。角色扮演。” 司机:“……” 青山小区外面有一条市内著名的小吃街,只有正宗的本地居民才晓得。规模不是很大,但汇聚全国各地的改良小吃,还有各种售卖小商品的摊位。 郝伊人轻轻把岑尤尤往前推,说道:“乖宝,你去街上买点东西吃。家里的厨房乱七八糟,没办法开火做饭。别买油炸的,烤鸡腿烤鸭腿之类的都是预制菜,吃碗面或者点两个小菜吧。” 岑尤尤想吃螺蛳粉爆辣的那种,有点不耐烦妈妈事事叮嘱。她都已经二十二了!可想到妈妈是生病了,不是故意的。顿时心里有再大的不满都消失不见,从善如流道:“好的。” 她以为父母会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最少也会有一个人陪同她一起吃饭。 可并没有。 她走进灯火明亮、人声鼎沸的之处,回头一看父母站在黑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岑尤尤走到“阿叔夜宵”摊的门口,她没有出门上大学以前常光顾阿叔的生意,放假回家偶尔也会来吃一顿夜宵。 她要的是一份番薯粥,还有什锦小海鲜。端上来的唯一一道菜锅气十足,原料是葱姜和各种杂鱼虾贝,鲜得掉舌头。 岑尤尤回头看向自己走来的方向,父母已经不在那里了。她知道今天全家遇到危险,两人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外面,正打算快些吃完东西和他们一起回家,身边就坐下来一个人,她扭头一看,发现是装扮一新的郝伊人。 她身上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裙摆破烂,像是一件被撕烂的婚纱。明显重新梳理过的头发上佩戴着洁白的头纱,一直垂落到腰间。 岑尤尤脱口而出:“僵尸新娘???” 她另一边也有人坐下,正是衣着没有任何变化,神情依旧僵硬的岑峰。 两名高中生路过摊位,请求和僵尸新娘合影。郝伊人没有拒绝,和她一起拍好照片之后,其中一位高中生蹲在岑峰身边,让同学帮他拍照。 “我和这位丧尸先生也拍一张。” 岑峰伸出手比耶,但是手指僵硬没有成功,最后定格成举着拳头的画面。 两位高中生欣喜离去,夸赞两人的cos特别真实,很有氛围感。 岑尤尤很快光盘,回去的路上郝伊人看到卖橘子的货车,挑选一袋拎着走进小区。忽然,结实的塑料袋“撕拉”一声从中间整齐断裂,橘子掉在地上,滚落得到处都是。 岑尤尤满地捡橘子,脱下病号服的外套,兜住橘子抱在怀里,快步走进小区。 …… 一道黑影从市立第一医院的顶楼一跃而下,在当空一轮明月的照耀下,暴/露出青白发黑不似活人的面色和破烂的衣物。他似乎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凭借着疯狂的执念正在逃脱追捕。 “快追……” “捉住柯队。” 黑影正是柯高明,他落在对面楼栋的屋顶,乘坐电梯来到一楼。截停一辆路过的车子,伸手将司机丢到车外。车子横冲直撞,朝着目的地冲去。 韩序开着追上去,透明的丝线自他指间喷出,钻出车窗黏住前方的车辆。他听到连绵不绝,重复回响,癫狂激昂的声音,属于熟悉的同事柯高明,异常管理局突击队的队长。 这支队伍的成员没有异能,但心理稳定度高,心志坚定,抗污染能力比一般人强。 “尤尤,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尤尤尤尤尤尤尤尤……” “回家回家回家回家回家回家……” 激荡的热情,言语的痴迷像震耳欲聋的摇滚曲,韩序脑中嗡嗡作响,抓住前车的透明丝线齐齐断裂。夜晚有风,错过机会他没能在车辆停下来前控制住柯高明,让他变成牵线木偶。 柯高明驱车撞毁栅栏,冲进小区。 韩序开门下车,前进三步骤然停下来,他身旁传来一声闷哼,接着响起轻佻的声音,语带无奈之意。 “还是进不去。” 韩序伸出手,一道看不见的墙挡住去路。 这样如结界一般的透明之物裹住整个青山小区,让此处成为一个特殊的地方,异能者和怪物都被列为禁止到访人员。 活尸王是在小区内崩溃变成污染源的,不在此之列,乃是意外的巧合。 这也是明知道青山小区大概率有污染源存在,却只派遣全是普通人的突击队进入的原因。 其中,岑尤尤是个例外,柯高明能够进去或许和她有关。 韩序拨动耳麦,下令道:“突击队全员出动,包围青山小区6幢。” 布置好作战计划,韩序拿出电话。他有岑尤尤的电话号码,可“拨通电话”的想法浮现出来,带来的竟然是巨大的心理压力。 他怕又被骂变态。 9、小左 六幢的楼下已经被清理过,步梯通道拉着明黄色的隔离带,墙壁上贴着“毒气泄露,禁止入内”的标语。 岑尤尤只能给物业打电话,她以为不那么容易接通,没想到刚响铃三声,手机里面就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 “这里是青山小区物业服务中心。业主女士,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岑尤尤问:“六幢现在可以进去吗?” “六幢封闭的原因是‘蘑菇中毒自焚事件’的后续还未处理完毕,但毒气其实早已飘散,已没有残留,进去不会有危险。不过,此次事件有多人丧生,考虑到业主们的心情,物业已经统一安排六幢的业主们到附近的酒店休息。业主女士,您需要我们派车送您去酒店吗?” 这不对劲,岑尤尤问道:“电话接通之后,我没有说话,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士。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六幢的业主?” 那好听的难辨男女的声音说:“物业有储存业主的基本信息,是各位制作门禁卡的时候留下的。六幢401业主,岑尤尤小姐,您的电话信息录入过我们的系统,来电会显示姓名。” “这样啊,”岑尤尤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多少有些草木皆兵了。她问道:“毒蘑菇中毒自焚是怎么回事?原来真的不是狂犬病啊。” 那声音有一种略带惋惜的情绪回复道:“具体的情况,物业也不是很清楚。起因似乎为一袋毒蘑菇,有位业主将它带回小区。该蘑菇会释放致幻气体,导致一众业主和不幸卷进此事的两名快递员中毒,做出异于寻常的举动,就连我们的一位同事也不幸丧生了。” 好可怕,最近一段时间她看到蘑菇恐怕都会产生应激反应。该事件有合理的解释,下午听到的一番天方夜谭瞬间被岑尤尤抛到脑后。 什么精神崩溃? 什么异能? 什么怪物? 什么精神污染? 不知是哪个想象力丰富的家伙编造出的桥段,哼。 “这样啊,”岑尤尤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节哀顺变。” 物业工作人员说:“谢谢。天色已晚,需要送您去酒店吗?” “不用了。” 岑尤尤说了一声“再见”然后挂断电话,她看向妈妈说:“我们可以回家。” 郝伊人点点头,三人一起上楼。家里的门是虚掩着的,岑尤尤推开门,屋里乱七八糟,客厅和餐厅几乎没办法下脚。厨房门口的一大摊血污来自中介先生,已经干涸发黑,三间卧室倒是没有被破坏,晚上休息没问题。 岑尤尤完全不敢往阳台的方向看,总觉得没有栏杆一阵风都能把她刮下四楼。她回到房间,发现还有网络,连忙广投简历。这件事她每天都做,已经毕业总要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只可惜面试的机会因为父母不允许她出门而错过,希望父母能早些改变想法吧。 这样想着,岑尤尤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她很快睡着了。 夜风吹进房子里,吹得厨房里的条纹病号服颤动起来。很快,风停歇下来,可是病号服颤动得更加厉害,一颗形状漂亮、表皮泛红,显然已经熟透的橘子顶开用衣袖打的结,从料理台上滚下来,滚过厨房门口的血迹。 血迹像被仔细擦除过一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橘子的表皮更加红艳有光泽,像是涂抹了一层胭脂。 它滚啊滚,滚到靠近走廊的房间。 这间房属于家中怕高的小女孩,橘子一头撞到门板上,然后停下来。一条乳白色的虫子啵一声从橘子里钻出来,橘子外皮的色泽变得黯淡许多。如果再让郝伊人重新挑选,她不会从一车的橘子里,一眼选中这一颗。 小小的虫子钻进门缝里,上端立起,尾部颤动。一只圆滚滚的眼睛在它身体里打开,盯着床上沉睡的女孩,左右摇摆,似乎是在笑。 慢慢地,它沿着床脚爬上床,爬到女孩伸出被子的左手旁边,对准掌心,一头扎进去。它钻进人类的肉中的姿态曼妙,好似鱼儿在水中游泳。 女孩的左手高高举起来,掌心处裂开一条缝隙,一只细长无睫的眼睛睁开。白色的眼球盘旋两圈,看见女孩沉睡面孔,慢慢向上,注视藏在茂密卷发中的脑部。同时,与掌心相连的中指变成一张带着吸盘的嘴,鲜红细长的舌头伸出来,舔舐嘴唇。 这明显产生变化的诡异左手慢慢靠近大脑,唾液从吸盘似的嘴里流出少许。忽然,左手手掌反转,眼睛看向窗户。 漆黑的夜色中,一根灰白发青的手指在窗户缝隙里轻轻一划。薄而坚硬,边缘无比锋利的指甲如切豆腐一般将锁住窗户的旋扣切断,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窗户被一双青白色的僵硬大手打开,柯高明从窗外跳进来,满脸癫狂之色。 整个房间瞬间被“尤尤尤尤尤尤尤尤”、“我回家了我回家了我回家了”的呢喃之语塞满,他向最虔诚的信徒一样跪着膝行到床边,狂暴、痛苦和惊惧等负面情绪在看到床上女孩脸的瞬间消失不见,他的理智回归少许,呢喃停滞片刻,僵硬的舌头吐出三个字——“柯高明”。 “我是柯高明……” 我是异常管理局的突击队队长,我因职业暴/露变成深度污染者…… 深度污染是不可逆的…… 我变成怪物了。 真糟糕。 但这些都不重要,尤尤尤尤尤尤…… 尤尤尤尤…… 我的□□…… 柯高明看到岑尤尤中指变成一张巨大的嘴,朝着自己咬来。他没有躲,反而努力把全部的自己一起送进薄薄的嘴里,甚至害怕自己身上的尖锐的指甲会划破柔软的口腔,故而蜷缩成一团,将指甲藏在腹部。 他的内心充满激动和喜悦。 我被尤尤吃掉了…… 成为养分…… 好幸福…… …… 明明被吃掉竟然开心到疯狂? 小爷我几年没出来活跃,外面的小怪物都变成恋爱脑了? 啧啧啧。 外卖送上门。 开局大吉。 那么,先彻底占据身体,再吃掉另外两只怪物好了。 “不行哟,身体是我的,你不要妄想抢走。” 思绪被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左手翻转,细白无睫的眼睛和一双睡意未散的眼睛三目相对。总是带来灾难和死亡的精神怪物觉得事情诡异起来,难道自己落进的是一个陷阱? 桀桀,恐怕设下陷阱的家伙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左手中指痉挛,猛然膨胀的口器甩向头颅。然而,距离头颅不到一厘米时,准确地被一只细白的手捏住嘴唇。 紧接着,细白的看起来没有太大力量的手一掌掌拍下来,拍得嘴剧痛。飞快缩到最小,连左手的意识都猛烈颤抖起来,好痛好痛好痛…… 岑尤尤坐起来,打开灯。她终于看清左手的变化,掌心里的眼睛和异化的中指如此奇特,她却是波澜不惊。打着哈欠,用右手的食指一下下戳弄掌心白色眼球,戳得无睫的眼睑飞快眨动,想要避免指甲直接碰触到眼球。 这显然没什么用处,很快眼睛里就流出大量晶莹的泪水。 “这是下马威,给你一个教训,”岑尤尤严肃地对左手说:“不要妄图再抢夺身体的控制权,否则我会直接杀掉你。我说到做到!” 她到底是什么人? 听到脑中响起的声音,岑尤尤回答道:“你可以叫我尤尤,我怎么称呼你?” 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岑尤尤习以为常道:“你没有名字是正常情况,有名字但不愿意说出来也不奇怪。那我叫你‘小左’好了。很晚了!我们简单商讨一下‘家规’就赶紧睡吧。明天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你是异能者吧?” 这次说话是左手中指化作的口器,声音并非在岑尤尤脑中响起。 岑尤尤捂住脑袋,双脚蹬开被子,哀叫道:“糟糕、糟糕。下午的事情果然对我造成不小的影响,都怪那两个法制咖。喂,你是什么东西?” 左手手心里的眼睛飞速眨动,正在思考怎么应对,它的脑子并不是很灵光,只想出放松异能者的警惕,一击必胜的办法。可以编谎话应付对方,然而,它的嘴张口就吐出一连串实话。 “我是4级污染源,名为寄生虫。我可以寄生任何一个碰触到的人类,再一点点吞噬被寄生的大脑、内脏、血肉,等到躯体无法使用,再寻找新的目标。” 岑尤尤翻着白眼说:“哦,污染源……你的污染方式是什么?” “污染方式?这是人类的说法,我能任意放大任何一个碰触的人类的情绪,‘嘭’一下就会把他们变成怪物。即使不接触,我也能影响周围人类和动物的情绪,让他们情绪的波动变大。” 左手手心的眼睛飞快眨动起来,它努力控制自己,但还是几乎毫无保留的暴/露全部底牌。这本是它不该说出口的话,一个字都不该说。 岑尤尤问:“4级污染源很厉害吗?” “污染源的等级从6级到1级递增,每跨越一级能量会有质的飞跃,自身的实力和污染力更是完全不一样。你的父母就是被6级污染源污染的怪物,人类找到他们弱点就可以轻易杀死他们,看他们就知道污染源本身也有很大的局限性。” “5级污染源拥有一些特殊的能力,污染方式更直接。哪怕依照本能行动也能为人类社会带来一场盛大的灾难。” “4级污染源中有很少的一部分拥有智慧,我们已经能被称为高等生物。间接的污染更不易察觉,混进人类之中不要太容易……” 话音刚落,左手中指弯曲缠绕,极强的柔韧性让它轻松打出一个结,嘴巴被扼住喉咙,即使张开也说不出一句话。 绝对,千万不能再说了…… 底裤都要被扒掉了。 岑尤尤继续问:“污染源等级可以提升吗?” 嘴巴不能说话,但有声音在岑尤尤脑海里响起来。 “污染源生就得等级很难突破,但也有例外。我,一个特殊的污染源就是其中的个例。桀桀桀,我可以吞噬别的污染源来强化自己。” 岑尤尤伸手抚摸下巴,说道:“看来你是一个幻想人格,既然是受今天发生的事情刺激而分裂而来,那也难怪了。有一段时间没遇到‘生存背景’完善的副人格了……固有认知打破起来相当麻烦,哎。” 嘴巴解开自己,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岑尤尤说:“我知道你可能并不相信我说的话,但你因我而出现,我有义务同你解释情况。”她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我这里生病了。我有多种精神疾病,其中包括‘人格分裂症’。你不是我分裂出的第一个人格,但我已经很久没有分裂新人格了。我以为我已经战胜一种精神疾病,没想到病魔只是暂时离开。哎,现实总是给人以痛击。” “你先不要说话,听我说。” 岑尤尤处理过很多次类似的情况,不需要整理语言就脱口而出:“我不知道以你的知识储备能不能理解我说的话,简单来说我是身体的主人格,你是我分裂的一个副人格。你的人生经历都是假的……” 口器末端的嘴巴一点点张大,“你在胡说些什么?异能者,你难道妄图对精神怪物进行反向的精神污染?” 岑尤尤早已预料到它的反应,说道:“你自己整理心情吧。真的太晚了!现在来商讨家规。一、未经允许不得夺取身体控制权,不能让任何人类发现你的存在;二、我大发慈悲让你控制身体的时候,必须遵循我的人设,禁止ooc;三、任何情况不能伤害郝伊人女士、岑峰先生和南欣美女,此名单我可以随时添加任何人员。以上规则解释权归岑尤尤,违反任意一条我会让你彻底消失。你有异议吗?” 寄生者意识到整件事好像有点奇怪,连忙说:“有!” 岑尤尤笑眯眯说:“没有就好。那祝愿我们未来相处愉快。” 寄生虫提高声音:“等等,你刚刚说的是‘商讨家规’吧?” 岑尤尤点头:“没错,我是这么说的。我最后有询问你意见。” 寄生虫:“……可是……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吧? 岑尤尤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嘀咕道:“我睡得正香被你的‘大声密谋’吵醒,已经非常恼火。睡觉。” 寄生虫:“……” 它静静等待一会儿,发现岑尤尤的呼吸变得均匀起来。 不管是不是陷阱,趁现在! 它刚动攻击岑尤尤的念头,不禁浑身一颤失去身体的控制权。不知过去多久,那种意识存在但身体消失的感觉才远去,它眼珠里滴溜溜乱转,决定认栽——跑吧!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然而,它念头一动也就动了一下。 ……不行。 怎么会这样? 无法脱离寄生的身体…… 这种情况它诞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 为什么?因为这个叫做岑尤尤的人类说的话吗?言灵类异能? 它努力到天光乍亮,还是既没有脱离身体也没有扩大一寸疆土。直到此时,周围并无别的精神力量波动,不像有异能者突然跳出来的样子。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陷阱。 否则对方怎么确定它能跳进来呢? 寄生对象是它临时挑选的,它万分肯定自己并没有被盯上。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它碰上的是一个强大但疯癫的异能者。 真倒霉。 不,这或许是机遇呢? 只要它一直寄生在对方身上,对方迟早会被它彻底污染。 这么强大的异能者,一定能异化为高等级的污染源。 到时候,它再一口吃掉…… “吵死了!” “你又在嘀嘀咕咕说什么?” “啪”一声,眼球被击中,痛得意识涣散,一滴滴血泪滴落在床单上……它的全世界都蒙上一层红色的血光,被吵醒的岑尤尤已经重新睡熟。 这一次,它放空思绪,什么都不敢想了。 10、人格 早上八点,岑尤尤睁开眼睛,喊道:“小左。” 没有人应声,岑尤尤抬起左手,用右手戳闭合的眼睛。那里只有一条浅浅的印记,像是早已愈合的伤疤。 薄薄的眼皮被指甲掀开,细长的眼镜不得不睁开。白色的眼珠子死死地岑尤尤,说道:“干什么?” 岑尤尤打着哈欠说:“我叫你你要答应啊,小左。” “你可以叫我寄生虫。” “好的,小左。” “喂……” 岑尤尤语气骤变,冷声说:“我劝你和我说话客气一点,身为副人格要表现出足够的存在价值,我才会留下你。否则,你将会消失。” 一股凉意系上寄生虫的心头,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异能者,你需要我做什么?” 寄生虫忽然觉得,这个异能者不一定疯癫…… “我本来就没疯,”岑尤尤辩解道:“我只是脑子生病,可以治疗的。还有,不要叫我异能者,你可以称呼我为主人。” 寄生虫早已发现异能者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声,它不敢在心里骂人,只能憋屈喊道:“主人……” 岑尤尤跳下床,叉着腰“嘎嘎嘎”大笑三声,中二病爆发。 “请叫我女王大人。” 寄生虫:“……” 它收回刚刚的话,这货还是疯的。 岑尤尤听到它骂自己,但特别大度的没有在意。她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旧衣服,换上之后说:“体现你价值大的时刻已经来临,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哟,小左。” 寄生虫口器蠕动,严阵以待。 它完全看不透这名异能者,她会去猎杀污染源吗? 还是要依靠异能掠夺一些人类社会的财富? 毕竟,她居住的地方实在有些糟糕…… 十分钟后,寄生虫坐在矮凳上,双腿自然分开,弯下腰,面前摆着一个圆盆。双手放在飘满泡沫的圆盆里,努力控制着契合度不高的身体。动作轻柔而小心地搓洗着床单上血迹,从不熟练的动作可以看出来,它是真没做过家务。 它以一种完全想象不到的方式得到身体的控制权,异能者主动把身体让给它的。 异能者不想做家务…… 果然是个疯子,区区家务……哼,你会为此失去身体的控制权,意识被关进躯体的牢笼里,我等着你彻底崩溃的那一刻! 那家伙不会真以为它是什么副人格吧。 它拿到身体的控制权,还能还回去。 占据身体越久,它和身体越契合,那家伙想拿都拿不回去……这样想着,寄生虫越发认真仔细,它不能搞砸任何事情让异能者提前拿回身体的控制权。 岑尤尤浑身轻飘飘的如同灵魂已脱离身躯,视觉上她也的确是居高临下的在俯视自己。这样的她感受不到身体的状态,不管是疲惫、困乏、酸痛、辛苦都不会有,反而自在又舒服,如同灵魂在舒展它的筋骨一样,一具身体多个人格真是一种奇异的状态。 即使如此,岑尤尤依旧可以明晰小左的一切想法,她不是第一次经历人格分裂,能够妥善处理好和副人格之前的关系。 副人格借住在她的身体里,理应提供劳动价值换取房租。老板难道不知道员工会在心里骂自己?只要员工有能力,好的老板就应该唾面自干。 这个小左做事是慢吞吞的,可是动作仔细,还是有培养价值的。 “乖宝,这么早就起床了?” 大门打开,僵尸新娘打扮的郝伊人走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气质儒雅的高挑男人,身高超过一米八,大约三十五六岁,头发二八偏分,用啫喱水之类的定型剂梳理得油光水滑。哪怕是蚂蚁不慎爬上去,都会滑落下来。 岑尤尤说:“赶紧应声。” 小左听到脑中响起的声音,手上力道加重,床单撕开一条口子。 “啊啊啊,这条是我最喜欢的床单……” 小左没想到岑尤尤还能说话,它以为自己控制身体的时候,对方应该在沉睡。从前的经验看来对异能者并不适用,它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岑尤尤倒也不是什么刻薄的老板,“算了。你先应声吧。” 小左站起来,从卫生间里走出去。 “妈妈……” 郝伊人点点头,把买回来的早餐放在桌上,再请站在门口的男人进来。 那人从裤兜里摸出一次性的鞋套,与小左四目相对,微微一愣。接着,他的目光向上方移动少许,说道:“岑女士,早上好。我是小区物业经理甄树,上来看一些您家被破坏的情况,好安排工程部的工作人员过来进行修缮。” 岑尤尤莫名产生一种他是在和自己说话的感觉,但没可能发生的事情无需在意。不过,他的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是昨天接电话的那位物业的工作人员。 小左说:“你好。” 甄经理越过它走向阳台,拿出手机拍照。 岑尤尤感觉他挺专业的样子,心念一动,便回到身体里。她在心里说:“早饭就不用你帮我吃了。” 小左:“……” 郝伊人知道她的口味,买回来的是她最喜欢的一家汤包。皮薄肉鲜,咬开汤汁迸发。最特别的是皮不失韧性,肉不失q弹。 这时,甄经理准备告辞,路过餐厅的时候,特地对岑尤尤说:“我先走了。这幢楼最近大概只有您一家业主居住,有什么需要可以拨打物业电话。” 岑尤尤烫得张不开嘴,只比划一个ok的动作。 甄经理在门口脱下鞋套,迎面撞上一位警/官。 甄经理堵在门口问道:“您是?” 警/官亮出工作证,说道:“我来找401的岑先生做个笔录。” 甄经理说:“下次请通知一下物业,我们可以派人带您过来。” 岑尤尤觉得甄经理还怪负责任的,警/官先生走进来,得知岑峰还在睡觉。他简单向郝伊人询问昨天的遭遇,然后说:“我能到处看看吗?” 郝伊人点头。 这位警/官先生快步走进岑尤尤的房间,蹲下来查看床底,然后打开衣柜。比起做笔录,他更像是来找人的。 不等郝伊人阻止,他已经把能藏大件物品的东西找遍。然后,迅速提出告辞,和守在门口的甄经理一起下楼。 岑尤尤往嘴里塞进一个汤包,含糊不清地说道:“搞什么嘛……” …… 甄经理和警/官先生一前一后下楼,他问道:“昨晚已经闹腾一夜。您刚才又是找什么?” 警/官先生说:“确认一下还有没有留下毒蘑菇。” 知道自己的答案太过苍白无力,警/官先生快步拉开和物业经理的距离,骑着警用摩托车离开小区。他在距离小区五百米左右的公共停车场停下来,敲响一辆商务车的车门,车窗摇下来,他说:“报告,没有发现柯队的踪迹。岑家一切如常。” 车内坐着的韩序庙易香,两人对视一眼,韩序说:“任务结束,让突击队解散吧。” 车窗重新摇起来。 韩序若有所思道:“柯队进小区之后,岑尤尤卧室的灯亮过一会儿……” 轻佻的声音在驾驶座响起:“那也不能证明什么。现在老柯是失踪了,岑家从晚上到白天风平浪静,像是完全没有发现老柯来过一样。要不,你直接询问岑尤尤?” 韩序说:“不行,她没办法沟通。至少我做不到。” “你不行,那就只能找行的人。” 庙易香轻笑一声说:“总部招募到一位读心者。这件事你知道吗?” 韩序问:“你难道……” “我已经向总部求援,并得到确切的回复。读心者明天就能到达海市。” 庙易香略显激动地说:“我观察岑尤尤四年,总是不停地根据她的行为模拟她的内心世界,却往往得到矛盾的结果。终于,能直接看到她的内心了……” 11、店铺 郝伊人打开鞋柜,拿出一双高跟鞋,僵硬的脖子咔咔作响,她偏头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说道:“维修工人还有十分钟到……好的好的……那麻烦甄经理替我盯着了。” 电话挂断,她穿好高跟鞋走到厨房,用脚尖轻踢冰箱。 “尤尤不在家里,出来罢。” 冰箱的门从里面推开,露出蜷缩在狭小空间里面的岑峰。他的身上已经凝结冰霜,血肉却没有被冻硬。他从里面挪出来,面部肌肉僵硬,无法做出表情。唯有尚能转动的眼珠子左晃右晃,表达出疑惑之情。 尤尤去哪里了? 外面很危险,你怎么能让她独自出门? 两人是有一些默契的,郝伊人说:“她在隔壁,清理老王的遗物。” 这件事本来不用邻居办,可隔壁的王三辉无儿无女,没有娶妻,父母早已离世。亦无兄弟姐妹,和亲戚之间并无往来。平日里上门的仅有同事和学生,他是一名老师。 岑峰点点头,看着郝伊人。 郝伊人说:“叫你出来是想去店里看看。我们都不工作,又还不到拿退休金的年纪,难道坐吃山空吗?” 岑峰又点点头。 岑尤尤从隔壁回家,被通知要去店里。她对去哪里无所谓的,跟着父母一起也不能去人才招聘市场。两人态度没有太大变化,依旧不同意她出去工作。 一家四口驱车离开小区。外面下着小雨,岑尤尤把左手放在车窗玻璃上,未见小左吭声,她伸手戳弄闭上的眼睛。 细长的眼睛睁开,“干嘛?” 岑尤尤说:“带你看看真实的世界,免得你一直活在梦里。” 小左向外面看去。它的记忆力还不错,没忘记来时的路。前面一个路口会有一家五金店,再往前走五百米左右是商场,商场的外面有一个共享单车的租借点,停满黄色的单车。 随着车辆的前进,记忆中的一切一一对照,没有错漏。 到底是谁活在梦里啊? 岑尤尤既有些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说道:“原来你人生记忆,截取的是我对海市的一部分记忆啊……” 她曾经分裂出一个副人格,这个副人格同样有完整的人生经历,但活在异世界。她生活的地方叫做巨人国,她却是巨人国里的矮人族。巨人们像是摆动玩具一样饲养着她和她的家人,用矮人们进行各种游戏。她的家人很快被折磨致死。她为报仇毁掉整个巨人国,再醒来已经和岑尤尤合为一体。 这个副人格名为“灰兔”,不是岑尤尤取的名字,而是她原本的名字。 她是一个性格很温柔的姑娘,但只要见到和巨人国国王相似的存在就会陷入癫狂,偏偏她总能在任何地点看到巨人国国王,故而她不疯癫的时候特别少。 这导致岑尤尤在大学期间成为青云市扛把子。 岑尤尤就读的大学正在青云市,市内的青云大学是国内排名前一百的院校。她高考时误填志愿,没想到走狗屎运被录取。 后来,灰兔告诉她,巨人国国王真的没有死。 为杀死巨人国国王,灰兔决定离开她。 岑尤尤心里清楚,所谓的离开,其实是消失……她不知道自己分裂出灰兔的原因是什么,也难以确定灰兔消散的契机又是什么。不过,她没有阻拦。 灰兔临走时告诉她:如果想念我,就看看大地。 岑尤尤透过泛起薄雾的窗户,看到平整的马路,红灯亮起的路口。一只竖耳灰兔举着一把伞站在十字路口的最中间,她有一双棕色的圆眼睛,三瓣嘴巴微微张开,露出染血的门牙。洁白的连衣裙随风飘荡,黑色的小皮鞋踩中一个小水坑,溅起的脏水在白袜子上留下几个灰点。 绿灯亮起,车流穿梭。 灰兔闭上眼睛,轻柔地展开双臂,在雨中疯舞。雨水是她的伴奏,无数车辆从她身旁穿行而过。她跳跃着,来到最左边的一条车道。 一曲终,她停下来,毛茸茸的脸上荡开一个疯狂的笑容。 郝伊人踩着油门,穿过最后一秒的绿灯,车子从疯兔子身上撞过去。 岑尤尤回头去看,车轮碾过的地方空无一物。 “你在看什么?” 小左的问题让岑尤尤猛地回过神来,她回答说:“我在看一个幻想出的朋友。” 寄生虫:“……” 岑尤尤神色变得冷淡,眼神失去焦距,喃喃道:“还有一些,我希望不要看到的东西……” 寄生虫试探性问:“什么东西?” 明明周围一切正常。 岑尤尤看到,路边的花丛里有一朵花绽放出拳头大的人头。这颗头颅有鼻子有眼,如人类的脑袋进行等比例缩小,脑袋左顾右盼,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街上,一个横穿马路的行人胸腔透明,根根白色肋骨保护的不是跳动的心脏,而是一颗布满黏液的茧。 一盏路灯察觉岑尤尤的视线,微微躬身向她行礼。动作优雅,风度翩翩。 特产店里钻出一个旅行团,领队是本国人,他的个头很高,穿着一件米色的马甲,露出肩部紧实的肌肉。这些肌肉线条里藏着一道道小小的伤疤,里面长着细小的肉芽。仔细看会发现肉芽的凸起像五根手指,视线摸索进疤痕的深处,则能看清一只小小的,充满褶皱的手。 每一道疤痕深处都藏着一只手,正在慢慢的长大。 岑尤尤知道,如果自己下一次还能偶遇他,大概会看到一个长着数条手臂的人类。 让人觉得不太舒服的是他的颈部一样有细细的疤痕……从此处长出来的,或许只能是脑袋了。 领队的手上拿着一面旗子,方便旅游团的团员跟随。 团员们皮肤颜色各异,相同的是他们都按照同样的频率抓挠脖颈、肩膀和腰臀几个部位。 岑尤尤看到好一个外国人类被抓挠得通红的地方绽开一条细小的裂纹,等它们痊愈之后,就会变成一条长着怪异肉芽的疤痕。 行道树上停满质地犹如水晶的鸟,与真正的鸟儿一样灵动,连翘起的尾羽都栩栩如生。它们的腹内流动着蓝、绿、黑、红、黄混合的色彩,长得都差不多。 只是每一只鸟腹中各种颜色的多寡不一。 天晴的时候,它们会在空中飞翔,偶尔落在某一个人类的肩头,骤然破碎。 灰兔告诉岑尤尤,这些鸟名为记忆麻雀。它们是被人类遗落的记忆,整日里飞在天空之中。遇到记忆的主人,则会消失。 早已被遗忘的记忆会回到主人的身体里。 记忆麻雀腹中的蓝色代表忧伤的情绪,如果某人忽然想起一件早已忘却的事情而难过一整天,可能就是和属于自己的忧伤麻雀相遇了。 岑尤尤回过神来,说道:“没什么,只是一些幻觉罢了。” 郝伊人转过头,问道:“乖宝,你在和谁说话?” 岑尤尤撩开头发,让妈妈看到挂在耳朵上的无线耳机。为了不让人发现她和另一个自己对话,她愿意使出十足的手段和力气。这些都是她用熟用惯的招式,口中道:“我在讲电话啦。妈,你小心——” 车子差点撞到停车场的栅栏,最后平稳地停下来。 岑尤尤下车,询问小左:“这个地方你来过没有?” 寄生虫眼珠子挪动,确认周围的环境是陌生的。这座城市很大,它实话实说道:“没有。” “看来你记忆的范围主要是我家附近,”岑尤尤若有所思,搓弄它的口器:“干嘛无精打采的?” “异能者,我从今早起床开始未曾停歇一刻,忙于家务活六小时零十二分。你问我为什么无精打采,我还想知道人类为什么像蚂蚁一样筑巢,然后把人生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做家务。这到底有什么意义?我难得休息一会,你还让我陪你闲聊。你这么奴役我,难道不觉得自己丧尽天良吗?” 岑尤尤理直气壮:“你是我分裂出来的一个人格,你即我——我压榨我自己,多过分都不会觉得愧疚。” 寄生虫:“……” 郝伊人和岑峰拐进一条小巷里,岑尤尤张开双臂嘴里发出“噹噹噹”的声音,同小左介绍道:“这里就是我家的水果店了。” 这周围是海市的濒海海湾区域,竖向穿过一条街就是各种滨海小区,星级酒店。马路对面则是大海,站在街上能闻到咸腥的海味,不过闻惯的岑尤尤已经意识不到海味的存在。 水果店的店铺是岑峰早年购买的,买的时候海景还不是国内的稀缺资源,后来店铺周围的几条街全部被政/府打造成旅游街区,生意自然不会差。 郝伊人打开门就看到腐烂的火龙果和满地红红白白的蛆虫,囤积的水果没处理,大多数已经变质发臭。她挡住门对岑尤尤说:“乖宝,你去旁边买椰子冻吃吧。我来的时候,看见冯姐的店开着。” 冯阿姨家的椰子冻真材实料,岑尤尤每回过来都会买一份,要是放开肚皮,她一口气能吃五碗。闻言不疑有他,转身离去。 她并没有看见,墙角堆积的泡沫箱里有一条光/裸的腿露出来,悬挂在外面,正在轻轻地晃动。 12、怪蛇 郝伊人彻底拉开水果店的门,正要走进去。 岑峰连忙伸手拉住她,指着高跟鞋,摇摇头。然后,大步走进店里,端出来一个凳子,用衣摆擦干净,然后放在门口。他做好一切才指着凳子,看向郝伊人,示意她坐下。 郝伊人拎着包坐下来,取出镜子和一支用完大半的口红。她觉得今天的粉底涂抹得有些太厚了……可是,不涂厚一些遮不住泛青的肤色。她疑心化妆之后的样子更加可怖,扭过身问岑峰:“我看起来怎么样?” 岑峰闻言停下手中的活儿,站直身体端详郝伊人。他看得很仔细,但的确没有看出郝伊人身上的任何变化,只觉得她和刚认识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 这种回答一定会惹伊人生气…… “从认识你开始就没有听过一句漂亮话,现在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我多余问你……岑峰,有蛇?后面,后面的泡沫箱子里有蛇……好大一条蛇。蛇蛇蛇……” 岑峰一愣,他知道郝伊人不会拿蛇同自己开玩笑。 他小时候被蛇咬过,还是一条毒蛇。故而差点丢掉小命,从此惧蛇如虎,哪怕是见到玻璃箱里的宠物蛇都会手脚发软,浑身冒冷汗。 岑峰转过头,脖子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一个足有他脚板长的蛇头从堆积的泡沫箱中钻出来,蛇鳞红黑相间,底色为黑色,红色构成一圈圈的横纹。由于黑色部分足够纯粹,以至于几乎看不到蛇眼。那接近成人大腿粗细的长条状身体扭动成波浪形,彻底钻出泡沫箱。 岑峰耳朵嗡一声响,冰箱冷冻室没让他冻住,温度接近三十五度的门市里他却是浑身的每一块肉都僵成冰坨子。 郝伊人震惊之余,吐出卡在喉咙里的话语:“蛇蛇蛇……蛇它长腿……” 正常的蛇是没有腿的,可眼前的蛇不仅有腿,还有一眼望去难以数清的腿。 这些腿长度均不到半米,有些细瘦无肉,有些白胖如藕节,但都光/裸/着,白皙、光滑、血气充盈,有着五根脚指头。 这分明是人类的腿。自然不属于成人,简直像是从孩童的身上取下来,直接嫁接到一条蛇的腹下。才能如此的鲜活,像是本属于一条蛇的器官。数条腿像是划船一样踩着脏污的地面,朝着郝伊人奔来,长蛇身体蠕动,转瞬便来到郝伊人眼前。 一切发生得太快,谁也没有想到,这条怪蛇会舍近求远,没有攻击近在咫尺的岑峰,而是先攻击郝伊人。 郝伊人身旁没有武器,提起手里的包就砸向蛇头。 她的包里放的东西很多,四角尖锐,砸中蛇身,怪蛇向后回缩少许,尾巴飞甩缠住郝伊人的一条腿,将她拖拽倒地。 郝伊人感觉不到疼痛,喉中爆发一声怒吼,眼中闪过凶光,锋利的黑色指甲刺进怪蛇腿和腹部连接之处。怪蛇吃痛,松开尾巴。 郝伊人见势正要爬起来,谁知怪蛇以一个超过蛇类极限的回旋,首尾易位,血盆大口已经近在眼前。她只能用手臂挡住自己的头,预料中的黑暗没有到来。 她抬起头,看到近在咫尺的蛇信子,还有浑身颤抖着,用一双手死死卡住怪蛇上下颌的岑峰。 触碰到自己最害怕的事物,岑峰已经死去的身体竟然出现生理性的变化,他青白发乌,长满尸斑的手臂上竟然冒出密密麻麻的红色丘疹。 这是心理上极度恐惧的外在表现。 郝伊人拿起一旁的塑料凳子塞进嘴里,趁机把岑峰拉到一边,口中道:“跑——” 那蛇用尾巴尖一勾,塑料凳摔在两人面前。蛇身游走,挡住二人去路。 岑尤尤提着椰子冻蹦蹦跳跳走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舌头差点打结:“蛇蛇蛇……城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蛇?”她疯狂摇晃左手:“你之前说你是污染源来着,我没记错吧?” 寄生虫同样看到店里的情况,它感受着空气中的精神波动,瞬间便知晓怪蛇的身份。 这是一只深度污染者,深度污染者的等级能力受污染源影响,等级也和污染源挂钩——当然,这不是绝对的。 这一只是被5级污染源感染的怪物,而异能者的父母在深度污染者里是最菜的存在,打不过它一点都不奇怪。 寄生虫经过和异能者十几个小时的相处,已经摸清对方的一部分性格。比如,异能者和你说话,绝不允许你沉默。 “我是4级污染源,我的名字是寄生虫。” 岑尤尤大步朝着店里走去,口中问道:“那你肯定常常和人类战斗吧?” 寄生虫知道自己说假话没用,实话实说:“我一般都会避免和人类战斗,异能者往往难以发现我的存在。即使被发现,我更多的还是会操控深度污染者进行战斗,再不济可以用人类做 盾牌……”一不小心,好像说得有点太多了。寄生虫连忙道:“真需要战斗的时候,我也不怕……我是有几分武力值在身上的。” 岑尤尤惊喜道:“那你一定会抓蛇吧,太好了。快快快,搞定它。” 这个结论到底是怎么推导出来的??? 寄生虫无法拒绝岑尤尤的指令,眼见怪蛇已经近在眼前,它的视角发生变化,身体的控制权已经被转移给它。 它避开迎面踢开的数条腿,本来想在地上打个滚冲进店中,但临时想起衣服弄脏需要自己洗,地上可不干净。只得甩出细长的口器,如一根刺一般扎进蛇瞳中。蛇瞳被刺破,流出绿色的脓液,口器拔出来的时候整体泛黑。 这蛇有毒。 寄生虫毫不在意,它已经来到怪蛇的身躯中段。左手变成一把长约半米的肉刀。弯弯犹如新月,刀锋厚而刃薄。 “扑哧——” 一刀下去,粗大的蛇被切成两段,伤口平整,数秒后才流出鲜血。此时,又有五刀已经砍完,三米多的蛇变成七段。 岑尤尤称赞道:“酷毙了!” 下雨街上的人并不多,但店里的动静也已迎来好奇者。 郝伊人伸手打算关上门,同时对岑峰说:“赶紧清理一下。” 话音未落,夫妻俩就看到女儿的一只手掌变成的刀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巨大的嘴,一口衔住一截蛇肉吞下去,七段蛇肉不过片刻就全部被吞掉。地上的血一点都没剩下,被舌头卷进口中。 郝伊人下意识说道:“掉在地上的东西脏,不能吃……” 寄生虫:“……” 这位女士,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哪里不对? 岑尤尤同样傻眼,“你怎么可以吃生的?万一有生肉里有寄生虫会得虫病的。” 寄生虫:“……” 理论上,虫病已经彻底被你克服了!毕竟我,寄生虫,已被逼称呼你为主人。 岑尤尤崩溃道:“还有可能消化不良,我不想拉肚子啊。救命!搞不好还会中毒。” 她激动之下,身体的控制权被重新拿回来。 “呸呸呸”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她看向妈妈,妈妈打开一瓶矿泉水,给她冲洗左手。 看到女儿手心里的眼睛,郝伊人微微一愣,明什么了什么一般,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想要触摸眼睛。不过,当她的目光触及自己黑色的指甲和青白的手指,瞬间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一只手轻拍她的肩膀,她转过头,看到站在身后的丈夫对她摇了摇头。 岑尤尤见两人都没对她搞定蛇蛇的事情说什么,赶紧溜走。要是郝伊人追问,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硬生生在街上闲逛半小时,她才硬着头皮回来。 郝伊人坐在门口,对她招手。 岑尤尤只能走过去,坐在郝伊人的旁边。 郝伊人看着街上对面屋檐上不断滑落的水滴,开口道:“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如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妈妈可以托人帮你问一问。” 岑尤尤一愣,接着眼睛慢慢瞪大。她惊喜道:“妈,你同意我出去上班啦?” “躲在家里,危险会闯进门。你又比我们厉害……你长大了,尤尤。我和你爸既然无法保护你,守着你没有任何意义,不如让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岑尤尤看向店里忙碌的爸爸,郝伊人说:“这是我和你爸商量之后,一起做的决定。” 岑尤尤连忙说:“您二位真开明嘿嘿。” 店里,挑拣着水果的岑峰转过头来,惨白的脸上荡开一个微小的僵硬笑容。岑尤尤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她小声说:“你俩之前为什么闹离婚?” 郝伊人说:“感情破裂。” 岑尤尤从小时候开始就觉得父母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忍不住嘀咕一句:“你俩之间存在感情吗?” 郝伊人怒道:“他敢对我没感情?” 岑尤尤连忙劝:“我是说你,你对我爸没感情。” 郝伊人不搭理她了。 岑尤尤更加好奇,她问:“你为什么嫁给我爸?” 郝伊人的回答很感性,“当然是因为爱情。” 岑尤尤说:“你现在后悔了。” “没有,”郝伊人说:“他婚前的誓言都一一做到,这么些年以来,他由父母的孩子变成一个丈夫、我爸妈的女婿,后来又变成一个爸爸。我始终都是我,没有他的爱情我哪来如今的潇洒,再提后悔显得我没良心。” 岑尤尤忽然发现,她想象中的父母关系是不真实的。她好像是两人的爱情结晶哎!不过,这一对夫妻间的亲密关系又是她根本无法插/入的,她更觉得奇怪:“你俩到底是为什么事感情破裂的?” 郝伊人脱口而出:“有女人追求他。” 说完想起这话不该同女儿讲。 岑尤尤已经连声追问:“这还得了!我爸什么态度。我爸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他绝不会出轨。” 郝伊人只得继续说下去:“他还算安分,直接拒绝了。” “那不是没事吗?” 郝伊人怒道:“让女人喜欢上他,难道不是他的问题吗?” 岑尤尤:“……” 寄生虫:这两位不愧是母女,一样的不讲道理。 这时,岑尤尤的手机响起来,她打开手机一看:求职app发来一条面试通知,时间是明天上午九点。 13、读心 海市异常管理局。庙易香站在门口,低垂着眼眸。她看到一双穿着明黄色运动鞋的脚从车里跨出来,目光缓慢而克制地向上移动,先看到粉色的牛仔裤,后看到破洞的蓝色吊带上衣,最后,停留在来人小巧的鼻尖。 “欢迎来到海市,我是高级研究员庙易香,负责本次的行动。万小姐,里面请。” 庙易香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对方的眼睛。这本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但她觉得万小姐能够理解。毕竟,谁都有秘密,并不想被读心。 根据总部的资料,这位新招募到的“读心者”只要看到一个人的眼睛,就能读取对方内心的想法。 “直接叫我万澜就好。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万澜的声音又脆又嫩,耳朵像是品尝到一勺蜜糖,一直甜到心里。 庙易香见一只肉嘟嘟的手伸出来,连忙也伸出手与其相握。 “啧,原来是要以面试的名义将观察对象q35岑尤尤小姐骗到指定地点,然后让我读她的心。笑死,一堆心理学专家都拿她没办法吗?目的一、搞清楚前突击队队长柯高明的去向……” “你……” 庙易香猛地抬起头,和面前的女人四目相对。她看到对方的眼睛里快速闪过一抹银色的流光,涂着金色唇膏的饱满嘴唇高高翘起,一张一合道:“谢谢领导的夸奖。虽然长得可爱之类的话,我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喂喂喂,抨击身高就太过分了……真想不到,你光鲜靓丽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颗刻薄的心。一米五明明是我可爱的另一组成因素!笑死,大家的心理素质能不能强大一些,别总因为我说实话而破防啊。” 庙易香甩开和自己相握的手,却又被对方强势地重新握住。 “目的二、通过引导让岑尤尤面对世界的真相,并稳定她的情绪;三、弄清楚岑尤尤的异能是什么……这题超纲吧?笑死。按领导您的记忆,她自己都未必清楚自己的异能到底是什么成色,更别提详细区分系别。” “啧,竟然还有目的四?领导是想从内到外把人家看透啊。” 庙易香伸出另一只手,强势地抢夺回自己被抓住的右手。她的情绪波动很大,但很快重新恢复平静。 从总部借来的读心者显然是个刺头,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异能者有几个是正常的?异能产生的先决条件就是被逼到崩溃边缘,精神世界崩塌。这决定他们的本质都是刺头,她有丰富的应对经验。 庙易香问:“除对视之外,你还可以通过肢体接触读心?” “这也算是加入异常管理局的好处之一吧。异常研究所有为我提供一些量身定做的自我提升计划,让我的异能变得更加厉害了。比起对视,肢体接触能让我直击他人的内心~笑死,没准领导不为人知的小秘密,都已经被我知晓了。” “这样啊,挺好的。那么,记得帮我保密。” 原来如此,她不仅能读出一个人此刻萦绕在脑海里的想法,还能读到过往的记忆。知道这一点,庙易香只会觉得高兴,心平气和说:“既然你已经知道计划,我不用再复述一遍了。” “那么就是没我的事了。挺好,”万澜双手插兜,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给我准备的房间在三楼对吧?陷阱是设在明天,早上八点我会准时换上道具在一楼和领导会合的。” “等等,”庙易香说:“时间还早,我带你去见一见同事。” “啧,麻烦死了。” 万澜推开一扇掩藏在大厅后侧的门,和庙易香走进一处新的电梯间。外面的电梯只会朝上走,这里的电梯是通往地下的。 透明的电梯载着两人向下,镂空的中庭部分栽满绿植,僵硬的钢铁山体耸立其中,悬挂在空中的吊环,安装在一侧墙壁上的攀爬石,还有铺在各层的泡沫垫都说明除观赏效果之外,中庭的绿化部分还承担着一部分训练作用。 身穿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裤的工作人员三三两两在各楼层间穿行,万澜视线游移,目光不断和看过来的视线碰撞。 由于异能的特殊性,她已经练就没有攻击性的眼神,抓住任何一个陌生人的视线,都会露出友善的甜蜜笑容。 电梯下降到13层,玻璃门打开。这一层的底色是纯白,万澜看到通道两侧的房门外贴着各种标识,庙易香推开一号会议室的门。 万澜从她打开的手臂下方钻进会议室里,里面的空间不大。围着会议桌坐着一位身穿西装的青年和一名五十多岁的男人,寸头。牛高马大,身穿一件敞开的皮质马甲,面前摆着一把冲锋木仓。 这样一个凶悍的家伙,嘴里却含/着一根棒棒糖,吃得津津有味。 万澜露齿一笑,对着青年挥挥手说:“韩队长,你好。笑死,你一头白毛还挺帅的呢。竟然是异能激发的副作用,我怎么没有如此加分的副作用,连染发都省了。” 五十多岁的男人开口说:“这个姐姐外表看起来又甜又辣,一开口就只剩下辣了。” 万澜被一个年纪几乎可以当她爸爸的男人称为姐姐,一点都不生气。 她对上男人的眼睛就已经知道男人名叫廖远,能力为“无限子弹”。哪怕手里拿着一把空的玩具水木仓,他也能一直滋出水,不需要补充子弹。 身为异能者,有一点精神问题很正常。 廖远有认知障碍,他以为自己是一名七岁的小男孩,被一个七岁小男孩叫姐姐而不是阿姨,细说起来,万澜觉得自己是赚到的一方,小朋友嘴还挺甜的。 “小朋友真乖。” 万澜从包里摸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廖远:“送给你见面礼。草莓味,猛男的最爱。” 她拉开椅子坐下来,冲着韩序摊开手:“队长,散根烟呗。” 韩序打开烟盒,递给她一支女士香烟。 万澜接过来,叼在嘴里没点燃,偏头左顾右盼:“贵地儿能力为‘隐形’的副队长应该在这间会议室吧。笑死,贵局里的风气真特别。这一路走来,工作人员但凡想起来异能队副队长苏飞鸣,都会冒出同一个念头——苏副队的翘臀上有一朵玫瑰花,它到底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韩序:“……” 庙易香:“苏副队请假了……” 万澜:“笑死,理由是‘社会性死亡’吗?” 廖远:“噗……” …… 岑尤尤一大早从床上爬起来,换上晚饭后特地去夜市上挑选的一套职业装。 上衣包裙加上鞋子,原价999,买卖双方经过一番博弈,最后以99的价格成交。 “上班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寄生虫见岑尤尤梳头时念念有词,嘴里背诵着“面试模拟100问”。 异能者自觉临场的反应能力不佳,太紧张会头脑空白。通宵达旦拟出面试时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并整理出答案,只为一举拿下面试的岗位。 寄生虫深感疑惑,区区面试真的能让异能者紧张吗? 它堂堂4级污染源的出现,都没能令异能者情绪出现丝毫起伏。哪怕世界在眼前毁灭,她都只会打着哈欠说“又做梦了”吧。 “那可不!啊啊啊啊我的第一次面试,可千万不能搞砸。” 寄生虫更加疑惑:“据我所知,没有人类会真心喜欢上班。” 岑尤尤拿出唇膏抹上,让自己的气色更佳,随口说道:“那是因为不喜欢上班和没有班上是两回事,为了仅能维持最低生活标准的工资被狠狠剥削是普通人存在的终极意义。” 寄生虫:“……” 恕我直言,普通人类活得真造孽。 14、异化 7路公交车停靠在产业园区站,岑尤尤从后门下车,对照手机上的地址,进入8栋。 正是早高峰的时间,上班族们如勤勤恳恳的蚂蚁,排队走进电梯里。岑尤尤乘坐低楼层的电梯来到9楼,早有面试者等待在走廊里。 现在是八点四十五分,她抱着蓝色的文件夹坐下来。文件夹里有她特地打印出的简历,还有获奖证书、各种乱七八糟的资格证。不管对面试的岗位有没有加分的作用,她都带来了。 九点整,一位胸前挂着工作牌的大美女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说道:“我是hr庙易香,欢迎各位来我们公司面试。等会叫到名字的请进来一下。第一位,冯云……” 岑尤尤前面有三个人,后面还有四个人。她在其他应聘者的闲聊中得知,大家应聘的是同一个岗位,心中不由泛起一丝丝紧张。 竞争竟然这么大吗? 十几分钟后,轮到她了。 每个人展示自己的平均时间也就几分钟,她昂首阔步,拿出绝佳的精气神走进去,力图给面试官留下较好的第一印象。不过,一进去看到里面坐着三个人,顿时气焰一矮。 一个小小的策划岗位,竟然需要三位面试官定夺吗? 岑尤尤坐下来,三位面试官里有一位年纪颇大,面前的桌牌上写着“创意总监”。他应该是在场职位最高的人,岑尤尤连忙目视对方,露齿一笑。 这时,坐在中间的面试官出声道:“请你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岑尤尤立刻把目光转向她,她的职位是“小组组长”。一张小嫩得能掐出水来,穿着职业套装犹如小孩假扮大人,岑尤尤有种误入家家酒现场的既视感。 这让岑尤尤不禁怀疑起她的身份,她一定是公司高层的亲戚。毕竟正经公司使用童工犯法,但小孩每天来自家店里帮忙属于常规操作。 小组组长眸中闪过一抹银色光芒,接着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掩着嘴咯咯咯笑起来。 岑尤尤赶紧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联想揉成一团丢掉,专心做起自我介绍。接下来,由小组组长掐着甜美的嗓音,开始提问。面试问题全部来自她整理的“面试模拟100问”,没有一道题超纲。令她直呼运气太好,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 等岑尤尤回答完“薪资要求”的问题,却见小组组长对坐在右手边的hr庙易香摇摇头。她心中咯噔一声,难道自己报价太高? 没想到,庙易香转过头,笑着对她说:“恭喜你,岑尤尤小姐。你被我公司录取了。” 当……当场录取吗? 岑尤尤惊讶道:“可是后面还有四个面试者,不需要见见他们吗?” 庙易香说:“不需要。” 岑尤尤更懵:“他们来都来了……不叫进来说说话,对比一下吗?” 庙易香神情微微一僵,然后露出“你很上道”的赞许目光,说道:“才刚刚加入我们温暖的大家庭,就在为公司的利益考虑了。我们公司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我相信外面等待的面试者绝不会比你更优秀。” 说完,她轻轻推搡小组长一把。 小组组长眼睛往上一翻,从座位上站起来,抓起岑尤尤的左手握住,面无表情道:“欢迎加入我们公司……” 两人挨得很近,岑尤尤听到她喃喃自语。 “笑死,就算对视无法突破心理防线,一定要想办法握手,就不能缓一缓,找到一个让大家不尴尬的借口吗?” 什么意思? 岑尤尤没有听懂。 小组组长面露疑惑之色,表情越发怪异,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一定是哪里搞错了。笑死,她怎么会是4级的污染源……” 岑尤尤的脑海里响起小左的声音,它尖叫道:“她是‘读心者’!”随即,五指一起用力,挣脱握住自己的手,对岑尤尤说:“读心是窥探系的异能分类之一,她的异能等级不高,肯定在4级以下,才需要一边深度读心一边描述读到的内容,以便暗示自己‘窥探到的记忆属于他人’,避免被读到的记忆侵蚀,导致精神世界遭到冲击……” 岑尤尤抿唇,她进来之前再三叮嘱小左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说话,更不准乱来,没想到它还是闹幺蛾子。等面试结束,她得好好教导一下对方“规矩”两个字该怎么写。 此刻,岑尤尤和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小组组长面对面站着,心中颇有些尴尬。她搓搓自己的左手,说道:“不好意思,我左手抽筋了。” 小组组长说:“没关系,我们能换一只手,再握一下吗?” “行……行吧?” 这家公司还挺讲究仪式感的,企业氛围好特别,不知道自己入职后能否习惯。 岑尤尤主动伸出右手,哪晓得小组组长刚握住自己的右手,还没有握实,身躯就如同从内部出现故障一般,出现崩裂的征兆。从头顶开始,细密如蜘蛛网的裂痕飞速蔓延,直到没入衣服内部为止。皮肤撕裂,肌肉崩断,骨骼破碎,鲜血还没有喷洒出来,伤口就已经先一步止血,这一幕显得更加诡异。 “我看到你的世界……” 小组组长剧烈地颤抖起来,神情惊恐,仿佛看到难以理解的、无法接受的、震撼心灵的一幕,嘶吼道:“世界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是假的……我不是真实存在的……” 她大哭起来,眼睛里没有流出泪水,而是流出一行行鲜血。 她的声音变得沙哑,不复之前的甜蜜,如同坏掉的唢呐,破音的笛子,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切都会毁灭……” 小左惊诧到“咦”一声,又连忙闭上嘴,在岑尤尤的脑海里说话。 “异能者,你脑子里都在想着什么?竟然能让一个接近4级的读心者仅窥探你内心的一角便直接异化。这个等级的读心者心理防线极为坚固,我想象不出她受到何种冲击,精神世界才会瞬间崩塌。” “还有,”小左震惊之余,已看明白如今的形式,它提醒道:“这场面试是一个陷阱,咱们快跑吧。” 岑尤尤没有理会小左,她透过小组组长面部最大的一条缝隙,看到冲过来的人事庙易香。 庙易香喊道:“一级异化警报,放下结界。” 岑尤尤主动握紧小组组长的手,扶住她肩膀,问道:“你没事吧?” 原本一下刻就会碎成肉块,崩落一地之人,眼珠子骤然放大到极致后,瞳孔里竟然慢慢映照出属于岑尤尤的面容,她低下头,呢喃道:“一切都会毁灭,而唯一永存。” 再抬起头的时候,她的身上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瞳孔被淹没在厚重的银色光芒之中,脸上浮现狂热的笑容。双手捧起岑尤尤的右手,踮起双脚努力向上凑拢,带着献祭一般的虔诚,用甜美的声音说:“尤尤尤尤尤尤……” 暗红的一条条裂缝里长出细细的丝线,拉扯着分崩离析的肉块重新聚拢在一起。如同强力胶水一般的效果令小组组长再次变成一个完整的人,可是有些事情已经发生,就难以还原。她的皮肤表面留下一条条骇人的伤疤,让长相可爱的她犹如一只拟真的破布娃娃,能令任何一个审美正常的人类看上一眼,便打心底里感到害怕。 岑尤尤并不害怕,她自己是个病人,很容易就看出小组组长只是生病了。她偏头问庙易香说:“这里有她的药吗?” 庙易香还没说话,小组组长已经偏向岑尤尤的方向,霸道地再一次占据她的视野,说道:“尤尤,尽管带我去你的世界吧。” 岑尤尤收回自己的手,说道:“组长,你搞错逻辑关系了。我是来应聘的,准备加入你们,应该是你带我走进你们的世界才对。” “我叫万楠,欢迎你的加入。请我做你的下属吧。” 岑尤尤连忙看向创意总监,辩白道:“我完全没有取代您的野心,我是来面试普通策划岗位的。” 廖·伪创意总监·远:“……” 庙易香见岑尤尤已经和万澜分开,看准时机将她连拖带拽请出面试的房间,口中道:“岑小姐,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有一点特殊情况,急需处理。你要不先回去,我们电话联系。” 说着,门已经当着岑尤尤的面关上了。 里面传来非常有破坏性的声音,夹杂着木仓鸣声。岑尤尤有点担心,但剩下的四名面试者一窝蜂围过来,都在问她“怎么进去这么久”、“什么时候轮到下一个”、“还要继续等吗”,他们好像并没有听到反常的声音,岑尤尤心中“嘶”一声,难道我幻听了? 很快,一个公司的员工匆匆走过来,告诉岑尤尤和另外四人可以离开了。 岑尤尤乘坐电梯下楼,正好南欣打来电话,询问她现在在哪里。 “面试刚结束,准备回家。” “你去面试啦!” 南欣问:“结果如何,你被聘用没有?” “我战胜七个竞争者荣获第一,但到底有没有班上还挺悬的……” …… 面试房间里,万澜跷着脚坐下,小脸靠近椅背,感受着岑尤尤留下的体温。下一瞬,她的眉心被子弹洞穿,面带扭曲的痴迷之色,头向一边歪倒。 “砰砰砰砰砰——” 无数发子弹把她几乎打成筛子,万澜像一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但眸中的光彩都在慢慢消失。 终于,她身上已无可以继续承受攻击的完好地方。 廖远扛着木仓,停止攻击,诧异道:“这么容易吗?” 庙易香神情同样没有放松,“可能是还没彻底异化的缘故……读心者毕竟没有战斗能力,不像武者一样身体被强化过。” 话音未落,万澜从椅子上跳起来,咧唇一笑:“吓!” 两人都退后一步,万澜用手指抠出脑袋里的子弹,指向庙易香说“一个喜欢顶头上司老baby的可怜虫”,又指向廖远“还有一个至今都尿床的小屁孩”,她哼一声说:“笑死,凭你们就能杀死我?” 说完,她看向头顶,天花板上已经爬满透明的丝线。 “要是凭全家死光光的韩队长,尚有两分希望。可惜,我没空陪你们发癫……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抱起椅子,用背脊撞向被子弹雨波及的玻璃幕墙。玻璃碎裂,她从9楼一跃而下,垂直坠落。 “砰——” 路过的人都呆滞地看着地上的七孔流血,浑身碎裂的人,迟疑两秒才有人爆发出第一声尖叫,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路人喊着:“有人跳楼了……” 有人躲避不及,有人凑上来录像。 这个跳楼的人太奇怪了,她的双手是高举着的,紧紧抓着一把普普通通的椅子。 这样的椅子在写字楼里随处可见。 录像的年轻人很快发现,死人在蠕动,身上的伤口在快速复原。他怀疑是自己眼睛出问题了,可是对方的嘴唇在蠕动。 难道还没死吗…… 他下意识凑过去,死人果然在说话。 “尤尤尤尤尤尤……” “尤尤尤尤尤尤尤尤……” 真好听的声音啊…… “尤尤尤尤……” 声音越来越响亮,慢慢混入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老人的声音。 年轻人触碰自己的嘴唇,发现嘴唇在不断翻动。 难怪其中有一道声音很耳熟,原来是自己的声音啊。 “尤尤尤尤尤尤……” 多么的美妙啊。 这真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 16、工作 “老板,多要香菜葱花,酸辣不要糖。” 青山小区门口的夜市里黑压压一片,食客如蚂蚁一般在各个摊位里穿行。 岑尤尤点好炸串,便落座在一张支起的小桌子旁。桌上上一位食客留下来的残羹冷炙还没收拾,夫妻档炸串店的老板娘赶紧走过来,手脚麻利的清理桌子。 她是认识岑尤尤的,就算夜市里客人足够多,但若有一位小客人在店里吃串的时间长达十年,面孔怎么也熟悉了。 百忙之中,老板娘还抓紧时间和岑尤尤闲聊:“上次听你说在找工作,现在怎么样啦?” 岑尤尤说:“我已经开始上班了。” “挺好,挺好,”老板娘笑起来,从堆在墙角的椰子里找出一个甜的,砍开,插上吸管放在岑尤尤的桌上,说道:“阿姨请你的,祝贺你找到工作。好好干,早点升职加薪当老板。” 岑尤尤来不及道谢,老板娘已经被唤走了。 她捏着吸管,椰子水灌进口中,甜的咧。 “区区一个打杂小妹的工作,不知道有什么可祝贺的。” 寄生虫阴阳怪气的说话,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自从上午的第一场面试之后,异能者就不再和它说话。一直都当它是空气,整个下午都在前台张小莹的支使下做事,略有空闲就向对方打听公司的情况。 这个b班到底有什么好上的?缺钱难道不可以抢/银/行吗? 难道……这家公司有什么特殊之处,寄生虫不太相信一个高等级的异能者会坚持过平凡而无趣的人生。现在的它看到的一切,绝对是异能者的某种伪装。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今天的一场闹剧让寄生虫明白,异能者比它以为的还要深不可测,或许别的污染源见势不对已经屈服,但它是“操控系”。从来只做主人,不做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 “其实我可以帮你的。” 寄生虫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它很希望自己放大情绪的能力没有失效,那样就不用如此费劲的劝说:“我有眼不识泰山,活该倒霉被您关押,但您多次让我证明自己价值,可见我对您还是有用的。” 炸串端上来,岑尤尤先前在隔壁摊位上叫过一份炒饭,和炸串前后脚送到桌子上。她就着炸串吃炒饭,炒饭粒粒分明,里面混合着一些自选的蔬菜和一颗鸡蛋,大火烹炒,锅气十足。 她吃得头都不抬,用新鲜的椰子支撑手机刷剧。 寄生虫继续说:“我愿意把你当作主人,听从你的一切吩咐。” 岑尤尤按下暂停键,小左说出来的话和脑子里真正的想法完全相反。它可能觉得自己能够藏起思想,但根本不晓得岑尤尤曾分裂过多少个副人格。 他们有些邪恶、有些疯狂、有些完全无法沟通、有些满口谎言…… 自己或许只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大学生,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有多么险恶,但病久成医,副人格在她这里每一处都是透明的,小左心里真正打的主意很简单。 “先虚情假意,敷衍应付,等获得异能者的信任,便能和她进行分割找到新宿主。再找机会在异常管理局面前暴露异能者饲养污染源之事,等异能者成为众矢之的,它趁乱逃走。” 小左要是早些年被分裂出来,没准她会有耐心纠正对方的世界观。 这个恶毒的计谋从根本上就无法施行——超自然事件是不存在的,它还是没搞清楚,它只是自己分裂出的一个人格。 现在嘛,岑尤尤说:“你太吵了。从现在开始不准说话……” 左手的口器张开,却吐不出一个字。它在心中疯狂尖叫,但异能者神色如常,它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心声对方听不到了。 原本一直期望自己能够屏蔽对方窥探的它,此刻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寄生虫连忙站起来,对着异能者目露哀求。 岑尤尤用筷子头轻敲左手中指,口器往后一缩,她继续说:“……也不准动。” 寄生虫立刻发现,自己无法控制仅有的一只左手了。它和异能者身体的联系被彻底切断,如同重回虫茧之中。 好霸道的言灵,寄生虫彻底沉寂下来。 它甚至不敢在此刻和异能者目光相对,以免再一次惹怒对方。若是连“看”的权利也被剥夺,它将沉寂进纯粹的黑暗中,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早已癫狂的污染源不害怕疯掉,但害怕被忘记,永远留在黑暗里。 岑尤尤已经听不到寄生虫的心声,她继续播放下饭剧。吃完晚饭,回到家中。 郝伊人和岑峰还没回家,水果店一般要八点多钟才会关门。 家里经过物业两天的维修,破损的地方已经恢复如初。只是新漆的味道有些刺鼻,窗户全部都开着,岑尤尤一踏进家门就闻到气味。 她打开门,让空气能够对流。然后,窝进沙发里,没有打开电视,而是继续手机追剧。 不一会儿,郝伊人和岑峰进门。 岑峰手里拎着一块蛋糕,他把蛋糕放在桌上。 郝伊人说:“回来的时候路过蛋糕店,买了你最喜欢的芝士蛋糕。” 岑尤尤说:“我晚上吃的炸串,现在吃不下了。” 郝伊人换下高跟鞋,说道:“那就放进冰箱里,明天早上再吃。新公司怎么样?” “还行,公司有食堂。明天职工信息就能录入,一日三餐可以在公司解决。” “有食堂,还不错……” …… 一夜无梦,岑尤尤早起打开冰箱,拎着蛋糕冲上7路公交车。她刷公交卡的时候,目光掠过司机。 司机脑袋上扣着一顶鸭舌帽,还戴着能把脖颈遮住的防晒口罩。看不清面貌,但依照身形能够判断是一位年轻的女士,她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但没有细想。 可能是以前坐7路车的时候遇到过吧。 早高峰的时间段,竟然还有座位。第一排空着一个单人的位置,就在司机座位的背后,她坐下来,拿出耳机,戴上一次性手套吃掉芝士蛋糕。 这一班车比岑尤尤预料得快十多分钟到达园区,等她下车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怎么一路上公交车一直没有报站,从家里到园区中间有好几个站点,但公交车似乎并未停靠。 这样的话,岂不是满车的乘客,无一人下车。 不过,她全程佩戴耳机,记忆也可能有差错。 “岑尤尤……” 忽然响起的声音唤醒正在沉思的岑尤尤,她抬头一看,发现是同事。人事部的许多年,对方看起来精神不佳,出声询问道:“怎么不进去?” 岑尤尤连忙和他打招呼:“许哥,早上好。” 两人一起走进电梯,许多年说:“你和我一起到23楼,你们方总监和主管昨天出的院,今天都会到岗。我带你去认一认人……” 许多年早上起来觉得头重脚轻,走路像是踩在棉花糖上,浑身无力软绵绵的。或许是园区的空气还不错,从公交车站到1幢的短短一段路而已,竟是褪去浑身的不适,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岑尤尤心里叫苦,她早早来到公司,本意是想去食堂品尝一下早餐。 两人一踏进23层,许多年就遇到熟悉的同事。几步上前和对方说些什么,交谈几句又回过头指向岑尤尤。 距离比较远,岑尤尤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两个人没有交流太久,许多年朝着岑尤尤招手,让她过去。然后向她介绍道:“这是1组的张主管……” 张主管打断许多年,对岑尤尤说道:“正好方总监要见新人,你跟我来。” 岑尤尤跟着脾气一看就有些急躁的张主管推开总监办公室的门,里面已经有四个年轻人站成一排,岑尤尤特别乖觉,什么都没说,小跑过去站到末尾。 抬头看去,只见红木办公桌后面坐着一名四十多岁的男性,形象颇为不错,散发着事业有成的魅力。可惜心情似乎不大妙,神情严肃,哪怕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岑尤尤都能看出他颇为烦躁,身体似乎也有些不适。 这位想必就是方总监了。 一出院就回公司上班,好拼。 昨天,前台张小莹还同岑尤尤夸赞过公司的待遇好,看来是花钱买命。 岑尤尤不好一直盯着领导看,目光落在桌上。她发现名片盒的旁边站立着一个人偶,虽然是q版,但给人一种非常真实的感觉。 她略一思索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一般的玩偶会利用头身不协调的结构,来突出可爱的特质,可这个玩偶似乎是依照模特的身形,等比例缩小制成。 岑尤尤看着她的时候,甚至产生一种也被它注视着的错觉。 “你们是在我住院期间被招进来的,个别甚至只和人事面谈过,创意部对新同事的情况一无所知……” 领导忽然开口,岑尤尤听在耳中,觉得对方好像在点自己,似乎还带着些不满的情绪。 她连忙抬起头,发现方总监的目光正好落在自己身上。 四目相对,岑尤尤犹豫要不要笑一下缓解尴尬,却见方总监两颗眼珠子在瞳孔里一直颤动,视线像胶水一样沾在岑尤尤的身上,说到一半的话也停下来,办公室里霎时一静。 岑尤尤旁边站着的四人转过头看向她,一串整整齐齐的糖葫芦变得歪七扭八。 方总监回过神来,说道:“岑尤尤是吧?你和我女儿的年纪差不多大……” 他说着竟露出笑容,面带慈爱之色。 “入职手续办完没有?” 岑尤尤回答:“都办好了。” “公司在附近租有员工宿舍,你需要的话可以申请。” “我是本地人,不需要住宿舍。” “食堂用餐需要刷脸,你的脸谱信息采集好没有?” “昨天已经采集了。” “你是应届毕业生,没参加过工作,有不习惯的地方尽管同我说……” 一个男同事举起手来,说道:“总监,我也是应届毕业生。” 站在他身旁的女同事也不愿继续当背景板,说道:“总监,我虽然不是应届毕业生,但今年23岁,应该和你女儿也是一般大……” 方总监回过神来,轻咳一声说:“行了,你们都出去吧。” 岑尤尤率先拉开门,带头往外走,身后传来领导鼓励的打气声——“小岑,好好干。” 17、新人 岑尤尤走出总监办公室,刚才在办公室里第一个开口的男同事就凑过来,挤眉弄眼询问她。 “你和总监是不是亲戚啊?” “不是。” 岑尤尤摇头。 男同事小声说:“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你悄悄告诉我!这事你知我知,我绝不告诉第二个人。” 岑尤尤停下脚步,淡淡道:“你既然不相信我的回答,为什么还要问我。” 男同事一噎,但丝毫不觉得尴尬。他干笑一声,自我介绍道:“我叫秦家鸣,比你早三天到岗。那三个和我们不在同一个组,最早到岗的已经在这儿工作一个多星期了……” 岑尤尤问:“我在哪个组?” “1组,主管姓张。” 岑尤尤刚才已经见过张主管了,她问:“什么时候分的组?” “我来的那一天分的,”秦家鸣心想,他分明听说主管和总监想要招一个有工作经验的文案策划,可以立刻上手帮得上忙。结果又来一个职场小白,必须调教一阵才能当牛马使用,但看总监的态度,他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 关系户,哪里都有。 他大学寝室里还有一孙子是学校教授的儿子,高考以低于录取分数线60分的成绩被录取。问就是教职工福利,人家在学校里获得的优待是他不论怎么努力都拍马难追的。 至于总监意有所指的话点的是谁,他不知道。 总归不是他,他面试的时候张主管抽空下楼看过他一眼。 可能是另外三位吧。 岑尤尤问:“总监住院多久了?” 秦家鸣心中腹诽,你应该知道得比我更清楚才对。可他嘴上却老老实实答道:“两个星期。最开始咽喉肿痛,然后鼻塞、咳嗽,病情进展特别快,刚有症状的当天就高烧至39度送进医院。” “然后呢?” “还能怎样,肺炎呗。其他人的症状也差不多,身体好的不会被传染,比如我。身体差的一旦被传染绝对要进医院报到,区别只是住院的时间长或者短而已。” “现在是夏天,不是流感的高发季节。” 岑尤尤觉得奇怪:“而且我没听说海市流感肆虐的消息。” 两人走进创意部1组的大办公室,格子间里仅有稀稀拉拉一两个人,无一例外都戴着口罩。 秦家鸣指着靠窗的两个小格子对岑尤尤说:“这两个位置都是空的,你自己选吧。”他压低声音,左顾右盼见没什么人注意他,才继续说:“因为流感不是本地的,感染范围有限。大家都在传,这流感是总经理去外地开会带回来……不然怎么最先生病的就是他呢?然后公司领导们一个个倒下,最后才轮到普通员工。” 岑尤尤发现,秦家鸣虽然来公司还没几天,但对公司上上下下的事情如数家珍。他还想和岑尤尤说一说另外三位新同事的八卦,她开口谢绝。 用不着太了解同事,她是来上班的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岑尤尤问道:“我该做些什么?” “那要看主管让你跟着谁。” 秦家鸣话音刚落,张主管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她的办公室没有独立在外,而是在1组的大办公室里隔出的一角。看到岑尤尤两人,她主动开口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需要两人回答,张主管面露思索之色,自言自语道:“岑尤尤……你跟着谁呢?” 这时,一个身材高挑,衣着时髦的女人冲进办公室。 张主管指着她,对岑尤尤说:“这是我们组资历最深的策划芸姐,你暂时跟着她做事。” “阿芸,”张主管略提高声音道:“这是新人,岑尤尤,名牌大学毕业。你不是一直抱怨忙不过来吗?现在给你配个助手,减轻你的工作量。” 芸姐和张主管的岁数相当,但论容貌、气质,十个张主管都比不上一个芸姐。张主管说话,芸姐根本没搭理,她来到自己的工位前坐下,名牌单肩包摔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张主管什么都没说,皱着眉走进办公室里,反手关上门。 秦家鸣小声说:“你最好赶紧去找总监替你换一个师父,芸姐全名包朝芸,人称暴躁芸。仗着自己是公司的开国元老,谁都敢骂。张主管根本压不住她,而且她最近在和男朋友闹分手。女人嘛,恋爱脑,情情爱爱上头跟经期不调似的一点就爆……” 岑尤尤打断他的话,“你看看我。” “什么?” 秦家鸣一脸迷惑。 岑尤尤问:“你觉得我是男是女?” “当然是女的……” “那你当着我的面污蔑女性合适吗?” 秦家鸣:“……” 岑尤尤知道男的一般在此时会说什么,一句“玩笑而已不要上纲上线”好像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她微微一笑,出口成章:“男人嘛,普信。身高没有一米九、钱包没有我脸大,癞蛤蟆似的还敢满街乱蹿,对仙女评头论足呱呱嚎叫……” “好了好了。姐,我错了。” 岑尤尤淡淡道:“男的一样恋爱脑。” 秦家鸣嘿嘿一笑说:“那叫舔狗。” 岑尤尤:“……” 两人说话间,包朝芸手机响起。她面色难看地接起来,电话那一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的眼眶越来越红,额头青筋冒起,对着手机大骂道:“王八蛋,你去死啊。” 电话挂断,她紧绷的那一根弦也“啪”一声断掉,情绪彻底失控。双手捶打键盘,伏案大哭起来。 哀号之凄厉,令办公室人人侧目,甚至引来其他部门的人堵门围观。 1组的员工陆陆续续到来,没一个人敢上前。张主管不好再在办公室里装作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只能走出来,她看向岑尤尤。 秦家鸣看向岑尤尤。 渐渐地所有人都看向岑尤尤。 岑尤尤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走向包朝芸,随手拉来一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下来。这才拍拍她的肩膀,喊道:“芸姐,擦一擦眼泪吧。” 包朝芸抬起头来,面容无比狰狞,看到她神情的人都下意识退后一步,人类趋利避害的直觉在此刻决心。 极致的愤怒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包朝芸如胀大到极致的气球就要炸开。那鼓胀的眼球似乎快从眼眶里挤出来,桌上的水杯、盆栽、键盘都可以在下一秒化身伤人的凶器。 这时,站在危险中心的岑尤尤拉起包朝芸的手,在她紧紧攥起的拳头上拍了拍。眼见她松开手,便把纸巾塞进她的手心里。 下一秒就要炸的气球像是打结的地方松动,持续而快速的漏气。 “谢谢……” 包朝芸声音沙哑,脸上异样红/潮慢慢褪去。脑子充血到难以思考的感觉消失,想要破坏一切的冲动和疯狂不见之后,她开始后怕,刚才差一点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能……能……你你你……你能陪我去一趟休息室吗?” 包朝芸在发抖,声音和她整个人一样颤动得厉害。 岑尤尤点头,询问道:“需要我扶你一把吗?” 包朝芸伸出手,岑尤尤架住她。 围观者自发让出一条路,第一天到23楼的岑尤尤在秦家鸣的帮助下找到休息室,里面没有人。 包朝芸坐下,大怒之后身体虚脱像一摊烂泥一样靠着椅背,如同急病袭来,不过行走几步便大口大口喘息,眼泪根本止不住。 岑尤尤接来一杯温水,她喝下之后慢慢平复下来。又过去好几分钟,才能正常说话。 这期间,岑尤尤一直在研究隔壁茶水间的各种茶包。她不爱喝茶,也不喝咖啡,这些都是苦的有什么好喝的。最多能接受茶煮奶,也就是奶茶。 “我现在的男朋友和公司有业务来往的一个老板,我为和他在一起违反公司制度,失去升职的机会。没想到交往半年,被对方老婆找上门来……他竟然已经结婚了。” 对方扬言要到公司来闹,让她在海市待不下去。 包朝芸牙齿都快咬碎了。 这几天情绪一直不对劲,一点就爆。 岑尤尤问:“你有被小三的证据吗?” 包朝芸发泄一场,情绪已经重新稳定下来。条理分明的应对计划很快一条条冒出来,她都奇怪自己之前为什么尽折腾自己。 “有啊!王八蛋一直对外称自己未婚是黄金单身汉。骗到老娘头上,看老娘不弄死他。” 岑尤尤听她这么说,知道没自己的事了。 “那就好,包姐我先出去了。你最好洗把脸。” 包朝芸不明所以,抬起头看向镜子。她知道为什么了。 眼妆是防水的,但粉底可不防水。 这模样可真狼狈,包朝芸的心情却挺好:“行,你出去等我吧。” 十分钟后,她收拾好自己,重新走进办公室。看到岑尤尤,心情更好了。脸上露出笑容,对她招手:“来,尤尤。你以后坐我旁边。那个位置一天里有半天的时间顶着太阳晒,天气不好雨点子能刮你一脸。我们离得近一些,方便我手把手教你。” 岑尤尤走过来,包朝芸旁边的工位堆满私人物品,她问道:“这里没人吗?” 包朝芸理所当然道:“有人。糙汉子一个,让他和你换。” 一旁竖起耳朵听八卦的秦家鸣:“……” 包朝芸打开电脑,放慢工作的进度,就如她刚才说的那样,认真仔细又无比耐心地教导起岑尤尤。 “家鸣,复印文件。” “家鸣,帮我点杯咖啡。” “我也要,我也要。” 满办公室乱窜的秦家鸣担任着打杂的工作,他的师父蹲在他旁边的工位上,正叼着一根烟,埋头思索广告方案。 是的,他师父就是被包朝芸嫌弃的糙汉子。 反观人家……包朝芸柔声细语对徒弟说:“大致就是这样。你先试着做一下,有不懂的尽管问我。记着!坐一阵起来活动一下,免得以后腰疼得颈椎病。” 秦家鸣上班三天,从没听到过暴躁芸用这种语气跟任何一个人说过话,对男朋友撒娇也不过如此了罢。 为什么呀? 秦家鸣羡慕不已,嘀咕道:“早知道我就主动去送纸巾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18、死亡 忙碌半个上午,岑尤尤从工位上站起来,放松背脊。 举目望去,目光能到达的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人偶。每一个都是十几厘米高,极为精致,有好些不同的形态,相同的特点是栩栩如生。 方总监桌上摆的是一个背部佝偻的老奶奶,男同事的桌上摆放的大多是美女人偶,有些还不止摆了一个。 包朝芸的桌上摆的是一个制服帅哥,袒露胸腹肌肉的那种,每一处都做得特别细致,更有趣的是人偶身上的衣物可以穿脱。让岑尤尤产生一种它们的关节可以活动,眼珠可以转动的错觉。 “喜欢吗?” 包朝芸从工作中的漩涡里暂时挣脱出来,见岑尤尤盯着人偶看。她站起来,取下窗边挂着钥匙串,打开靠着门的文件柜。从里面抱出一个小箱子,放在椅子上。 箱子里都是人偶,足有半箱。 岑尤尤点点头说:“喜欢。这些是哪来的?” “前不久,公司接到一个‘人生百态’的单子。按照甲方要求,大家一起设计制作出一百个拟真人偶,忙得脚不沾地……这些都是工厂送来的样品,数量多到库房里堆不下,销毁又太可惜。总经理就让大家拿出来摆着玩,也算是员工福利。不过,成品正在批量生产当中,还没有投放市场,样品不准流通出去。” “公司和甲方签过保密协议,大家只能放在公司摆一下,不能带回家。更不能送人、买卖和交易,否则要负法律责任。可惜这里面都是挑剩的,不过我听说正式上架的话,每一个价值都超过两百元。你有喜欢的尽管拿,不用客气。” 岑尤尤拿出一个老大爷人偶,人偶的一条腿摔破了。 本来就不算讨喜的人偶再加上有瑕疵,难怪会被剩下了。其他的人偶也大多如此,各有各的缺点。 岑尤尤一时没有找到合眼缘的,把手伸进盒子里摸索。忽然,她指腹传递回特殊的触感。 刚刚碰到的人偶和别的人偶使用的材质似乎很不一样,取出来一看,包朝芸“咦”一声说:“这些牲口居然没把它翻出来。尤尤,你捡到漏了。” 岑尤尤取出的人偶和包朝芸桌上摆的是同款,但更加精细。简直就像一个缩小版的大活人,真实度自然更胜一筹。 岑尤尤说:“它摸起来和人类的皮肤差不多。” “因为它是高定版本,高定人偶只有十多件样品,大多都被总经理亲自收藏。没想到还有遗落的,你运气真好。” 包朝芸等着岑尤尤把人偶放在桌上,才拎起桌下的单肩包说:“我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到食堂吃饭。要是手续还没办好,园区里餐厅也有不少。” 岑尤尤说:“手续都办好了。” 她早餐只吃了一小块芝士蛋糕,早就饿了。 两人在门口分别,岑尤尤来到22楼。前台依旧只有张小莹一人,她和对方打过招呼便走进食堂。 这会还早,食堂没什么人。 岑尤尤在面部识别机器前站定,感应闸门打开。食堂用餐也不是费用全免的,不过公司会给一部分补贴,员工需要自己支付的部分就很少了。 当然,若员工不在公司食堂用餐,公司也不会另给餐补。 岑尤尤是第一次进来,她拿起黑色的方形托盘,走到玻璃柜前。 食堂的员工都戴着双层口罩、雪白的帽子,菜用陶瓷小碗装着,要吃什么说一声,里面的员工会拿出来帮你放到托盘里。 公司员工多,食堂必定是大锅菜出餐。岑尤尤却觉得红烧肉看起来肥瘦均匀,色泽红亮,非常不错,瓦块鱼炸得金黄,勾汁酸香,一看就好吃。白灼的鱿鱼一看就新鲜,料汁里有小米辣。她是能吃一点点的辣的,不过难以降服麻辣火锅。 那美贝煮的海带汤看起来也很鲜,这一阵儿正是本港贝类肥的时候,属于是当季美食,不能错过。 快要走到底的时候,岑尤尤的餐盘上已经没有可以放陶瓷小碗的位置了。 一位食堂阿姨招呼她:“要不要来一份烧椒茄子,里面有皮蛋。” 岑尤尤低头一看,阿姨指的那道菜就放在米饭桶的旁边。她知道这道菜,心中对其卖相有所预料。虎皮状微微发黑的辣椒和皮蛋一起捣碎,再加入调料搅拌均匀,铺在蒸好撕成条的茄子上。 这样做出来的菜能好看吗?不过,这道菜很好吃,贼下饭。 然而,她还是微微皱起眉头。食堂出品的烧椒茄子大大出乎意料,竟能让人觉得恶心。 底下的茄肉新鲜,可烧椒酱黏黏糊糊,如同碎肉一般的黑色颗粒在调料汁液中蠕动,像是一只只变种的蛆虫。 “这是什么?” 岑尤尤指着还在蠕动的黑色颗粒问。 食堂阿姨的视力不太好,凑近一些看清楚之后,才说道:“这些是烧熟的辣椒,不是脏东西。小姑娘,你放心,咱们员工食堂不比外面的零摊散户,只做一锤子买卖。领导们对员工入口的东西很重视,他们自己也要到食堂用餐不是?卫生和食品安全这两项,你完全不用担心。” 岑尤尤点点头,但谢绝阿姨的推荐。 她最烦看到食物里有异象,大多数时候她可以对幻觉视而不见,并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虚幻和现实她从没混淆过,但心里知道是幻觉她的胃口一样会被恶心的东西影响。 “我不爱吃黏糊的菜。” “行吧,”阿姨接受她的理由,问道:“你要米饭还是粉?” “请给我一份米饭。” 岑尤尤端着托盘来到偏僻的一角,吃到一半食堂变得热闹起来。 “美女,请问这里有人吗?” 两个男同事在岑尤尤身边停下来,其中一人开口询问她。 “没有。” 两人听到她的话,先后在对面的空位落座。其中一人并不吃饭,而是笑着问道:“美女,我看你有些眼生。你哪个部门的?” 岑尤尤头都不抬,说道:“我是创意部的。” “我听说创意部有新聘员工,你是刚进公司吗?” “嗯。” “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岑尤尤没说话。 那人锲而不舍追问道:“名字不肯说,今年多少岁总可以告诉我吧。” 岑尤尤吃饭的速度变慢,对方拍着胸脯道:“我进公司好几年,对上上下下的事务都很了解……” “闭嘴吧你。” 他身边的同事说着,伸手在他的背上狠狠一拍,拍得他连声咳嗽起来,刚才要说的话直接被打断了。 这人站起来,吼道:“你干嘛啊?” 他同事说:“你没见到人家根本不想搭理你吗?你打扰到人家吃饭了。” 岑尤尤放下筷子,抬头看向两人。这才看清楚两人的长相,其中一个长相略有些猥琐,也是他非拉着同事坐在岑尤尤的对面。 另一个五官端正,眼神清明,搁学校里也能算个班草,要是放在公司里的话就是大帅哥了。职场满地牛马,他清清爽爽的像个人。 岑尤尤站起来,准备离开。 帅哥连忙说:“美女,你不用走,我马上拎他走。他之前发烧把脑袋烧糊涂了!以前从不这样,绝没有胆量骚扰女同事。我替他向你道歉,你先来的,你坐、你坐。饭还没吃完呢。” 岑尤尤还是要走,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浪费粮食的人,可吃是没办法吃了。 “饭里全是他的口水。” 帅哥特别尴尬,连忙说:“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给你重新拿。” 岑尤尤对这人也没什么好感,饭搭子肯定臭味相投,冷冷地道:“不用了。” 她走出食堂。 帅哥一把扯着同事坐下来,“还没看够?” 他伸手去摸同事的额头,嘀咕道:“是不是还没退烧?” “方奋,你让开。” 同事推开他,痴痴地看着门口,直到彻底看不见岑尤尤的身影。这才低下头,看向桌上的剩菜剩饭,然后,他做出一个让方奋惊掉下巴的举动。 他伸手拿过岑尤尤吃下一半的米饭,塞进嘴里。眯起眼睛品味起来,犹嫌不够,像一条狗似的捧起岑尤尤丢在餐盘里的勺子,放在鼻子底下闻嗅。 方奋嘴角抽搐,扯着同事的领子把他拎起来,然后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变态啊你……” …… 岑尤尤没有吃饱,走到自助贩卖机前,扫码购买一瓶草莓味的牛奶果腹。撕开吸管的包装袋,她走进步梯通道里寻找垃圾桶。 一半明一半暗的楼梯中间坐着一个男人,两根手指夹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他身体靠在墙上,黑色的头发里夹杂着数片绿油油的叶子,簇拥着一朵彩色的玫瑰花。 岑尤尤第一次见到如此美的花,脱口而出:“真漂亮。” 发呆的男人抬起头,看到岑尤尤的瞬间空茫的眼睛里重新焕发神采。他扯出一个笑容,问道:“喜欢的话,我送给你。” 这是一个陌生人,再喜欢美丽花她也不会要的。 “不用了。” 可是男人已经伸手从根部折断花枝,将独一朵的彩色玫瑰连枝带叶递给她。 岑尤尤微微蹙眉,转身就走。 男人急得站起来,追逐好四五步,骤然停下来。他一只手捂着胸口,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出来,接着仰面倒地,失去呼吸。 至死,那朵玫瑰都被他护在胸口,没有受到半点损伤。 他死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19、八卦 岑尤尤走进1组办公室,闻到一股淡淡的饭菜香味。 办公室里只有靠窗户的格子间有人,正是秦家鸣。他埋头吃东西,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对岑尤尤打招呼。 “嗨,吃好了?” 对方先来公司几天,没道理还未办好各项手续。 “嗯,”岑尤尤点点头,随口问道:“你怎么不去食堂吃饭?” 秦家鸣给她展示小小的便当盒子,里面装着简单的饭菜,已经吃掉一大半了。口中说道:“我自小就对很多食物过敏,不敢在外面吃饭。小厮的命少爷的身子,为了小命着想,只能每天带饭。可惜,占不到公司餐补的便宜。” 两人说话间,外面响起喧闹的声音。 秦家鸣捧着微波饭盒冲出去,半个小时后,才拎着洗干净的饭盒回到办公室,对岑尤尤说:“出事了!” 岑尤尤打着哈欠,不太感兴趣地问:“出什么事了?” “有人猝死,听说是从22楼抬下去的。那大概率是我们公司的员工,被发现的时候身体硬邦邦透心凉,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秦家鸣双手抱着胳膊打了一个寒战,说道:“昨天8幢有人跳楼,今天又有人猝死。我的天,园区的风水是不是有问题。等休假的时候,我得去拜拜才行。” “8幢?” 岑尤尤抬起头来,见她终于有正常的反应,秦家鸣大感欣慰。 若非办公室里仅有岑尤尤一人,他绝对会选择别的同事聊八卦……这位关系户言行举止很像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但始终有一种游离世界之外的冷漠。 现代社会,大家多多少少有点小毛病,完全正常的人才是凤毛麟角,但底色是“自我”的那一类人,往往是话题终结者,八卦爱好者的死敌。 他觉得岑尤尤就足够自我。 “那家公司超级倒霉,遇上员工跳楼,警/方介入调查把现场封掉,业务通通暂停。本来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眼见快要完蛋的小公司,屋漏偏逢连夜雨,听说直接垮掉了……” “哦,知道了。” 岑尤尤心想,垮掉的肯定不是她昨天应聘过的那家公司。 谁家公司快完蛋还招聘新人,而且那家公司的员工看起来都是精英,公司的规模虽然比不过福盈广告,但未必发展得就比福盈广告差。 没准人家小而精悍,走的是高端路线呢? 不过,岑尤尤已经打定主意。若接到那家公司的电话,直接用委婉的语句坚定拒绝。 她和那家公司的气场不符,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公司。 当然,她觉得那家公司不再来电的概率更大,和她握手的时候公司的面试人员犯病。若是觉得她带霉运,她也只能小声喊一声冤了。 午休结束,包朝芸没有回来。 岑尤尤做完包朝芸上午给的活儿,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需要请教。 整个办公室和她说过话的人只有秦家鸣和他的糙汉子师父,秦家鸣已经学会整间办公室的机器怎么操作,也帮每一位前辈点过外卖,但他回答不了岑尤尤的问题,只得呼唤救援。 “曾哥……” 秦家鸣走到师父身边,把师父从电脑屏幕里捞出来。 “什么事?” 这位曾哥是真的糙,而且一脸呆相。似乎太过沉迷工作,已经无法自拔。 秦家鸣说:“小岑想请教一下你……” “我一大堆活儿根本忙不完,又不懂的等办公室的人都回来,我抽出空再说。一边玩儿去……” 曾哥说着,酸胀的眼睛看清站在面前的岑尤尤,心中的烦躁顿时一扫而空,钝钝作痛的脑袋变得清明起来。他话音一转,说道:“哪里不懂啊?” 秦家鸣看到曾哥主动站起来,走到岑尤尤电脑前,心中讶异。 这位哥在上班时间屁股一直是死死黏着凳子的,从不摸鱼一直忙碌到下班的时间,跟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似的。 秦家鸣的示好一概被算作打扰,次数太多曾哥甚至会直接无视他。 关系户就是不一样…… 秦家鸣承认自己有亿点点嫉妒,等曾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又沉浸到人机模式。他忍不住凑到岑尤尤身边,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家公司的员工都怪怪的?” 岑尤尤摇头,“没觉得。” “那公司的颓势你总该有感觉吧。又是流感肆虐,又是员工猝死。我看啊,这家公司吃枣药丸。” 岑尤尤眉头皱起,抬起头来无比认真地说道:“这可是我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公司一定生意兴隆绝不会倒闭的。” “开个玩笑而已,”秦家鸣耸耸肩说:“希望如此,我也不想匆匆再找新工作。” 心中却在想,你以为你是神仙吗? 你说要有光,世界就有光。 你说公司不会倒闭,公司就能红红火火? 同市相距数公里的异常管理局内,苏飞鸣讶异道:“我的天啊!咱们异常管理局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了!瞧瞧,又有新事件出现。” 韩序看向声音传来的角落,那里自然空无一人。 “你怎么忽然诈尸了?” “喂喂喂,你是假的队长吧。我家队长说话才不像你一样刻薄。怪物,快把我的队长吐出来。” “你‘社会性死亡’的结论已经深入我心。抱歉,一时大意说出真话了。” “谁啊,这么刻薄。我可是‘隐身’,不怕我暗中使坏吗?” 韩序说:“想要暗中报复,你得先找到她才行。” “行,寻找‘读心者’的任务交给我了。” 隐身对上读心,简直是盾牌对上匕首,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韩序翻开手中的档案,说道:“看来你死亡期间意识仍留在人间,没有忘记局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副队长解决,我很欣慰,能帮我把庙易香喊过来吗?” “愿意为你效劳,队长。” “看来你是真的度过尴尬的时期,可以坦然面对同事了。” “那倒也没有,我只是已经做好永远不在异常管理局现身的准备了。只要没人看得见我,我就永远不会尴尬。” 庙易香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韩序的办公室,问道:“什么事?” 读心者异化为污染源之事,她需要写一份详尽的报告,但她对岑尤尤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用尽全部的想象力依旧无法理解万澜到底曾受到什么样的冲击,故而报告越写越显荒谬。 一名重要异能者的损失,没有得到任何的回报。 庙易香知道自己必定得为此事负责,心情实在不佳。 韩序将桌上的文件轻轻一推,文件滑向对面,正好停在庙易香面前。她拿起来一看,h143污染事件,里面仅有一份验尸报告。 “30岁成年男性,颅内无组织,颅骨无创伤且皮肤完好无创伤……大脑消失,怀中有一朵彩色玫瑰花。” 庙易香是精神领域的专家,一看就知道男人不仅属于非自然死亡之类,还很有可能是一名深度污染者。 “你知道的,”庙易香说:“我只负责q35,别的事件不归我管。” 韩序说:“此人是福盈广告公司的员工。” 庙易香一愣:“福盈……q35刚入职的那家广告公司?这么巧!怎么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异常事件发生,如同行走的天灾。” 韩序不太赞同,说道:“近年来污染事件频发,对普通人隐瞒精神怪物的存在已经越来越困难。这事顶多算个巧合吧。” 庙易香是做研究的,她对时局的变化并不敏感,也不太感兴趣。 “我要去福盈广告……” 韩序站起来:“你要直接接触岑尤尤?” 如果庙易香只是去广告公司近距离观察岑尤尤,不需要特地告诉他。 “是的,我要去福盈广告上班。跟踪观察无法真正弄清楚q35身上的异常之处,或许之前的四年我都是在浪费时间。廖远调给我用一段时间,我会好好的把他送还到你的手上。” 庙易香似乎已有计划,有读心者万澜出事在前,韩序觉得她有些激进,但针对q35的一切行动都由庙易香决定,她是最高负责人。 韩序只能听从命令,他提醒道:“岑尤尤是见过你们俩的,你们要如何解释自己出现在福盈广告呢?” “解释不了正好,”庙易香说:“q35一直不相信超自然事件的存在,显然是冲击不够。若要逼迫她睁开眼睛看到的世界,就得让逻辑崩坏在她面前……” 韩序微微蹙眉,庙易香不仅激进,似乎还有一点点偏激。 庙易香离开办公室,前去安排一切。她需要找人施压,安排她和廖远空降广告公司,事情要尽快办成。 最好明天就能上班,只是职位还需好好考虑一下。 随着她的背影消失,韩序刚刚冒出来的念头也消失不见。 “队长……” 有人敲门进来,报告又有新的污染事件出现。 今年爆发的污染事件是去年的五倍,异常事件管理局已出现人手不足的窘境。 韩序将岑尤尤的事抛到脑后,倾听下属的报告。 “北部区三湾街一个国际旅行团在酒店全员失踪,包括导游在内……” “导游是浙市人,独自住一间房。我们在他的房间里找到4条左臂,5条右臂,两颗血肉模糊的头颅,2条左腿和3条右腿。dna已经验过,这些肢体全都属于导游本人……”魔/蝎/小/说/m/o/x/i/e/x/s/.c/o/m 20、鳝鱼 “欢迎乘坐本班公交……” 岑尤尤登上公交车,公交车司机主动和她打招呼。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她刷卡的时候特地仔细观察司机小姐,但对方包得太严实,看不到面貌。 可以确定的是她和司机小姐很有缘分,两天都赶上同一班车。 海市的盛夏太阳炙烤,注重防晒是年轻男女的共识。 这样的打扮不奇怪,她礼貌地回应道:“你好。” 车内只有司机小姐身后的座位是空着的,又是一个巧合,她昨天早上坐的也是同一个位置。 这一次,岑尤尤留意起公交车的行进路线,发现到达下一个站点巴士没有停靠,便出声询问司机小姐。 司机小姐说:“咱们这儿没有市内的轨道交通,7路是市里最重要的一条载客线路,运营的压力很大。考虑到运转速度太慢的问题,有一批车辆减少了停靠的站点,下一站是园区。” 岑尤尤恍然大悟:“这辆车就是其中之一。那怎么区分呢?” 司机小姐抬手指向巴士前窗玻璃,说道:“你想速度快一些,乘坐红色7路标识的车辆就好了。如果你常常这个时间出门,我们就能一直遇见。” 两人闲聊起来,在岑尤尤感觉聊天内容有些无趣,渐渐陷入陌生人尬聊的境地时,司机小姐及时掐断话头,专心看着前方的道路。 很快,园区到了。 岑尤尤从后门下车。 她下车之后,一个挺着大肚腩的乘客走向驾驶座。 7路公交车停靠在路边,司机小姐和乘客交换位置。她站起来,一把扯下脸上的口罩,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可爱脸庞,正是昔日的读心者万澜。 交错的伤疤和可爱的样貌形成强烈的对比,让她颇具乖张之气,但只要对上她的眼睛,纯粹的疯狂就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可以轻易感染任何一个人。 “这么努力才换来区区十几分钟的相处时间,我真是笑死。” 她踮起脚尖,摇摇摆摆晃动着手臂,像是行走在钢索上的小丑,疯癫从每一个动作里表现出来。 “太过分了。是不是?” 她看向身旁正在和家人通话的乘客,乘客放下根本没有接通的手机,双手捂着脖子,嘴巴大大张开,在空气里溺水而亡。淅淅沥沥的水从他□□里溢出来,尿骚味充斥车厢。 万澜念头一动,乘客们齐刷刷停下正在做的事情,伸手打开车窗。 她继续向车子后面走,嘴里呢喃道:“到底怎么杀人才能不弄脏车子呢?” “笑死,刚刚分开,对你思念就要把我折磨疯了……” “尤尤,我的主,我的唯一……” 她蹲在垃圾桶旁边,伸手翻出被捏成一团的锡箔包装纸。 这是岑尤尤下车的时候丢掉的,她珍惜的放进防晒衣的口袋里,收藏品增加让心里变得美丽很多,她坐到还尚有余温的位置上,想象和尤尤亲密相拥,双颊浮现出一团羞涩的红晕,浑身颤抖着,结结巴巴说:“我的主,你你……你想要依照正常人的生活轨迹过好每一天……你忠诚的下属贯彻您的意志……” 她说到激动之处,伸手抓烂身后乘客的头颅,如同毒蛇喷吐嫉妒的毒液,她高声尖叫:“笑死,我都只能以合理的方式出现,与我的主短暂相处,你们为什么如此好运,可以和我享受一样的待遇……喂!尤尤刚才是不是看你了。” 已经倒下的乘客咧开嘴,脸上浮现出和万澜一样的癫狂,嘴唇翕动着,细碎的声音混合着红红白白之物一起流出来。 “尤尤尤尤尤尤……” “尤尤尤尤尤尤尤尤……” …… 岑尤尤走进电梯。 她今天到得比较早,电梯里只有两个人,而且都是熟人。 前天在8栋那家公司面试时见到的人事小姐庙易香,还有那家公司的总监先生,她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大方地打招呼:“庙姐,早上好。” 庙易香对她点点头,态度冷淡。 两天不见,对方没道理把自己忘记得一干二净,那就是不想交流了。岑尤尤心里庆幸自己已经找到新工作,不用考虑要不要去和自己气场不符的公司上班。 当然,人家似乎也早已放弃聘用她的想法。 岑尤尤本来想问候一下组长小姐,现在也放弃了。 令她惊讶的是二人和她在同一楼层下电梯,岑尤尤目不斜视走进餐厅,回头时看到两人先后走进人事部,并将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嘶,难道两人是来福盈面试的? 他们要跳槽?! 一大早吃到瓜的岑尤尤拿起餐盘,踱步来到橱窗前。橱窗里站着好一名头戴厨师帽的工作人员,一口大锅里热水翻腾,白烟袅袅,旁边的托盘里摆着各种面、粉,供十多样,浇头也有好几锅。 岑尤尤爱吃粉,要了一小碗。 这位厨师四十多岁,面有病色。这在公司里不稀奇,全公司至少有一半的员工看起来都是一副大病初愈,身体不大好的样子。 “你要什么浇头?” 厨师先是询问她,接着又添上一句:“什锦海鲜的最清淡,要是不能吃辣的话,最好别放爆炒鳝鱼。” 即使他不说,岑尤尤也不会要鳝鱼的浇头。 一看就红红火火的颜色不是让她望而却步的主要原因,实在是鳝鱼里密密麻麻蠕动的黑色颗粒让人倒足胃口,她指着第一锅说:“海鲜,谢谢。” 厨师先生用大勺给她浇上满满一勺子的什锦海鲜,虾贝堆成一座小山。岑尤尤接过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害怕小山崩塌,海鲜从碗里掉出来。 “你是新来的吧?” 岑尤尤点头。 厨师先生说:“我姓赵,打从福盈创立开始,一直在咱们公司给大伙做饭,到现在为止,算一算也有七年了。可能是时间太久,大伙早把我的手艺吃腻了。前段时间经理让大伙提对食堂的意见,好多人都说我做的菜不好吃。这让我非常伤心……” 他抬起头,眼睛上翻露出眼白,看着岑尤尤问道:“小姑娘,你觉得我做的菜好吃吗?” 岑尤尤没有回答,反问道:“食堂有几位厨师?” 赵师傅一愣,说道:“正经的厨师有三个。” 岑尤尤说道:“我只在食堂吃过两顿饭,不知道哪道菜是你做的,无法评判。”她端起托盘说:“我先去吃饭了。再见。” 赵师傅喊住她,“这碗什锦海鲜面都是我的手艺。” 岑尤尤说:“那我吃完再告诉你答案。” 这一碗粉很鲜美和外面的粉摊不相上下,她将碗放到回收区域,见赵师傅还站在面档前,走过去说:“海鲜面味道很好,但要是能配一碟酱料就好了。我喜欢黄灯笼酱,不太辣的那种。不过,我不是美食评论家,仅代表我个人的想法。而且,我也不能确定自己未来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吃腻你的手艺。” 她眼见余光看到庙易香两人的身影,加快语调说:“你有些太过焦虑了!” 岑尤尤看出赵师傅心理有问题,她是久病成医,劝道:“我觉得千人千面,口味也不尽相同。赵师傅,你想每个人都喜欢你的手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岑尤尤只是认真回答对方的问题,没想到对方像是受到很大的触动一样,拿着勺的手都在抖。 “你没事吧?” 赵师傅喃喃自语:“原来,真正让我困扰的不是否定,而是大伙的忽视……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很用心的做好每一顿饭,却总不能令人满意,我询问每一个人……人人都敷衍我说‘好吃’,食客不愿意停下来听一个厨师说一句话,好像一日三餐只是一件小事……” “好开心啊……” “有人认真听我说话,解答我的疑惑……” 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小,岑尤尤早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正好庙易香二人已来到面档前面,岑尤尤让开位置,走到一旁去拿牛奶。鲜牛奶有盒装的,想喝冰镇的得用杯子从果汁桶里取,果汁桶旁边是切好的水果。她拿起一瓶牛奶,插上吸管喝光,将盒子丢进垃圾桶,这才往外面走。 路过庙易香两人面前,看到两人正在吃面。料没有岑尤尤的那一碗足,但又红又亮一看就辣得非比寻常。 两碗火爆鳝鱼面。 庙易香饱满的嘴唇被辣意刺激得通红一片,额头也沁出汗水。她时不时小声咳嗽,拿起纸巾上擦拭手指上溅到的辣油。 洁白的纸巾被染红,像是沾到浓/稠的鲜血。 两人似乎没有发现岑尤尤的存在,专心致志用餐,吃得停不下来。 红色的油汤里,一只只黑色的蛆虫摆动着身体,随着筷子的搅动浮浮沉沉,不明真相的人乍一眼,还以为那是黑芝麻。 岑尤尤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芝麻的嘴巴正在一张一合。 庙易香沾有口红的贝齿碰撞,将一只蛆虫咬破,舌头卷起满是黏液的尸/体吞进腹中。她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真好吃啊……”魔/蝎/小/说/m/o/x/i/e/x/s/.c/o/m 20-30 第21章 “这位是廖总监, 以后管咱们部分生活上的事情。” 晨会上,方总监亲自带着一名年近四十的男人来到众人面前,不咸不淡的介绍起他的身份。 廖总监没有说话,连一句场面话都没说,沉默着微笑。这笑容像是焊在脸上的一张面具,让人觉得虚假。 等两人离开之后,秦家鸣吐槽:“我们到公司是来上班的,有什么生活上的事情需要解决啊?” “没有就对了。” 糙汉子曾哥笑一声说:“不管业务证明不懂业务,没生活上的事情可管,说明他什么都不用管。你小子,这还不懂吗?他是关系户,搁部门供起来白拿工资的。” 秦家鸣觉得师父和之前比起来变化颇大,暂时摆脱人机模式“活”过来了一样, 他说:“咱们这间小庙还能供得起大神?哪来的钱养闲人。” 曾哥说:“这间庙的确不大,可是修庙的有来头。你刚来不知道,福盈广告其实是久天集团的分公司。” 秦家鸣大惊:“我去,是那个久天集团吗?” 曾哥笑一声说:“国内只有一个久天集团,搞房地产开发的,资产过万亿。” 包朝芸在门口喊:“来两个男的,替廖总监整理办公室。” 秦家鸣见师父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特别有眼色地走出办公室。岑尤尤想摸鱼,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方总监的隔壁的办公室是空着的,正好给新来的总监用。秦家鸣推门进去的时候,并不知道里面有人,结果门打开,他和站在办公桌上蹦跳的新总监四目相对,捂着眼睛退出来。 岑尤尤不明所以, “怎么啦?” 秦家鸣一脸沧桑,站在走廊里说:“他的眼神像一个对新环境充满好奇的小孩,行为更是如同撒欢的娃儿见到蹦床,满是天真,但他是一个接近四十岁的大叔。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傻逼。” 岑尤尤更加好奇,“到底怎么回事?” 秦家鸣自言自语:“领导不懂业务还是傻逼,这符合逻辑没有任何问题。” 岑尤尤:“你在说什么?” 秦家鸣说:“你先回办公室吧。这里交给我,我是得罪他了……免得他看到你在心里也记你一笔。” 说着,他把岑尤尤推回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今天坐的人比昨天多,好几个没见过的同事正聚在一起说话。他们不论男女都是面带病容,一位女士的情况最糟糕,一直在咳嗽。 “大家的后遗症都差不多,头疼是不可避免的。听说总监在吃中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咳咳咳……” “我都以为自己脑子里面长瘤了,幸好片子照出来一切正常。” “医生说可能是幻觉疼痛,并不是真的疼。” “可我总有一种有什么东西要从颅顶破壳而出的感觉……” 包朝芸在一边听得“嘶”一声,有点被吓到了。 “你不要胡说,自己吓自己。” 她跟说话的女同事关系挺好的,见对方虽然出院但精神依旧萎靡,整个神情都有些恍惚,忍不住上前关心道:“你哪里疼,指给我看一看。” 女同事扒开头发,抚摸颅顶,略带迟疑地说道:“这里……我怎么觉得,真的有一个包块。” 大病一场的同事们,性格多少有点变化。这个女同事原本是一个行事雷厉风行的人,现在说话温吞,简直像精气神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吸收掉一样。 又比如糟汉子老曾以前上班最喜欢摸鱼,现在变成工作狂,包朝芸还听不习惯的。她上手去摸,摸到一个黄豆大小的肿块,也不知是不是被先前女同事的话影响,竟感觉肿块在指腹下一跳、一跳、一跳。 她眉眼里浮现出一抹焦虑,本来昨天处理好个人感情,她心情是特别轻松的。现在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只觉得心里装着一团乱麻,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上。隐隐的,还有些莫名的恐惧。 女同事问:“摸到没有?” “尤尤,”包朝芸喊徒弟:“你来摸摸看。” 女同事头发清洗得很干净,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岑尤尤在对方的头皮上按压几下,说道:“的确有一个小小的包块,边缘发红,感觉像是毛囊炎,身体免疫力差的时候会出现的皮肤疾病。抹点消炎药膏吧?” 女同事愣愣地发问:“皮肤病吗?” “我高中的一个同学得过,和你的症状相似,她抹的消炎药膏,很快就好了。不仅肿块消失,而且不再疼痛,”岑尤尤说:“你要是觉得不够稳妥,也可以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去医院。我相信你。”女同事拿出包里的零食,双手捧着递给岑尤尤:“尤尤,你要尝一下我带的零食吗?” 另外几个同事扒拉自己头发,查看自己头上有没有肿块。其中一人还真的有,他当即决定下楼,到园区的药店购买消炎药膏。 …… 方总监旁边的办公室里,秦家鸣推着一把椅子走进去。 新来的总监用马步蹲的方式挂在办公桌边上,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耳朵上挂着一副耳麦,频频对电脑摄像头点头。 从秦家鸣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电脑屏幕,屏幕分成两个板块。一边是缩小的视频页面,另一边是大篇的文字。 他瞄到其中一段—— [第一阶段显性污染表现为“流感病状”,疑为身体的本能和入侵物“种子”做斗争,持续时间最长可达两周。 ] [第二阶段为“病愈”,人体的免疫系统已经被“种子”欺骗,让它扎根。解剖的三具深度污染者,均从脑组织中找到种子(具备活着的特性)。 ] [第三阶段为发芽,种子会从颅内破骨而出。个体情况不同,时间有长有短。目前检测到最短的发芽时间是21小时,该深度污染者头顶长出的是韭菜。 ] [第四阶段为成熟,暂无样本。 ] 秦家鸣看得有点恶心,这是什么幻想小说的内容吗? “廖远,你那边有人。” 庙易香的声音在廖远的耳朵里响起,他小声对着耳麦说:“他是福盈公司的员工,不要紧吧……” 异能者大多对普通人视若无睹,廖远心智不全是一个小孩子,注意力比成人更差,从不在意普通人的注视,也不关心他们的想法。 “让他出去。” 庙易香语气有些重,骂道:“还有,你能不能吐掉你嘴里的棒棒糖。哪有成年男人整天棒棒糖不离嘴的?” 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更加敏感,廖远发现庙阿姨心情似乎有些烦躁,他连忙回答,“我马上让他出去。” 不过,他不用开口赶人,秦家鸣已经离开了。 办公室的地板还需要清理,不过保洁阿姨可以做这件事,不需要秦家鸣。 廖远吐出棒棒糖,将最爱的还剩下一半的草莓味棒棒糖丢进垃圾桶里。 庙易香说:“福盈还在医院的员工都已经被控制起来,进行研究。我把已经度过一阶段,回到公司的人员名单发给你了。排除昨天死去的那一人,一共还有三十九人。他们之中已经有一部分种子发芽,甚至是植物成熟。你要注意周围同事的头顶,看到戴帽子的格外防范一些。” “好在这次的污染源攻击性不太强,深度污染者在植物完全成熟之前,能够维持表面上的正常。我们可以不用轻举妄动,只是要小心!一家公司有这么多的深度污染者存在,其余没有受到深度污染的大多也已受到浅层污染,他们的情绪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 这家公司如同一颗炸/弹,随时可能会被引爆。 庙阿姨说的话,廖远听得半懂不懂,他问:“不用把所有人都控制起来吗?” “暂时不用,先暗中寻找污染源,避免打草惊蛇。” 庙阿姨的行事方法和局内的一贯手段大不一样,风险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哪怕是异能者一直待在污染源的地盘,也有被污染的可能性。毕竟,污染的方式千奇百怪,各不相同。 小孩子听大人的话就行,可他心中不安,忍不住问:“庙阿姨,你有具体的计划吗?” “污染源肯定在公司内部,我会想办法让公司的员工全部聚在一起。到时候,它自然无所遁形。” …… “尤尤你看,包块果然消失了。” 女同事高兴地抓着岑尤尤的手,让她触碰自己的头顶。那里的包块在涂上药膏半个小时后,彻底消失不见。 “而且脑袋不再一抽一抽地疼。多谢你!” 之前下楼买药男员工看着岑尤尤,双颊浮现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小声说:“我也好了……多亏你的提议。” 另外几人连忙说:“快把药膏拿来我试试。” 女同事说:“你们头上又没有包块。” 一人说道:“可我头疼的症状和你们一样,没准只是皮肤病还在酝酿,没有彻底发出来。先涂一涂,这叫治未病,没准儿就好了。” “你们在说什么?” 门口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岑尤尤转头一看,竟然是方总监。他今天戴着一顶棒球帽,穿着运动服,看起来比昨天年轻了好几岁。 被领导抓住上班摸鱼,只有包朝芸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说道:“我们在说解决流感后遗症的方法……” 她把消炎药膏有用的事情说了,也没落下岑尤尤提供办法的事。 “问题已经解决就专心工作,药膏给我一管。” 方总监拿起桌上的药膏,对岑尤尤招手:“你跟我来……” 岑尤尤跟着总监走进办公室。 “坐吧。” 方总监满脸慈爱,让她坐下,亲自关上门。然后,来到岑尤尤坐着的沙发旁边,单膝跪地低下头,揭开棒球帽,恳求道:“尤尤,你帮我看看……” 岑尤尤低头一看,只见总监不算浓密的头发里有一株翠绿的新芽冒出来,嫩油油的似乎是某种蔬菜。 方总监用双手分开头发,露出发根。 嫩芽竟然是刺破头皮长出来的,细密根部深深扎进骨头里,使得头皮充血红肿,隆起一个鹌鹑蛋大小的包块,里面夹杂着白色的颅骨骨渣。 方总监声音颤抖着,问道:“已经这样了,药膏还有用吗?” 第22章 众所周知,幻觉并非毫无逻辑可言。 岑尤尤伸手触碰嫩苗,触感和她碰过的有生命的植物没有任何区别, 掐下来放到青山小区旁边的菜市场售卖,一定颇受欢迎。不过,一株嫩苗不行,得成捆的嫩嫩的菜才能卖个好价钱。 触感无比真实,但肯定是假的。 人的脑袋上怎么可能长出蔬菜,就算是嫁接实验也过分匪夷所思。 真实的只有头皮上的包块,白色像是骨头的东西只是表象, 让发红发亮的肿痛更加形象。显然,这是毛囊发炎生脓了。 岑尤尤把药膏拿在手里,仔细阅读使用说法,见上面清楚的写着“可以用于溃破皮肤” ,她对方总监点点头。 “放心用吧,没问题的。” 短短半个小时就见效果的同事们给她极强的信心,方总监脸上担忧的表情慢慢消失,恢复和蔼慈善的样子。 岑尤尤和方总监不算熟悉, 加上男女有别, 她没有帮助方总监涂药。 她回去工作,不到半个小时, 方总监亲自来到1组的办公室,对秦家鸣说:“你去买一批消炎药膏, 送到各个部门。” 他已经取下帽子,头上的嫩芽消失不见。 “尤尤一起去吧!正好可以认识一下公司的同事。” 岑尤尤应下来, 方总监考虑到两人对公司的情况两眼一抹黑,他并不知道秦家鸣已经搞清楚公司的基本架构,特地给两人找到一个领路人。恰好是岑尤尤的熟人, 人事部的许多年。 先前正是许多年面试的岑尤尤,并做主录用她的。 三人来到24楼,总经理的办公室。 漂亮的秘书小姐安排他们在休息室里稍等一会,总经理正在会客。 许多年和岑尤尤没见过几次,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玄妙的。他单方面认岑尤尤做朋友,心里对她有和男女之意无关的好感。 “总经理今年三十岁,年轻有为还多金……” 秦家鸣立刻举手提问:“他和总公司那边有什么关系?” 许多年竖起大拇指,放低声音说道:“他姓文,久天集团的那个文,和大老板文久天一个姓,妥妥的皇亲国戚。” 秦家鸣小声蛐蛐:“有关系和没能力不一定画等号,福盈广告在海市颇有名气……” 许多年说:“福盈广告的名气又不是他打出去的。这位是两年前空降海市的,那会公司早已走上正轨,只要他不乱搞,哪怕甩手不管事,公司一样可以正常运营。” “那他管事吗?” “不管具体的事,”许多年语带羡慕之意,说道:“可上上下下都服他!要说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和普通人家的孩子的确不一样,他人脉关系很广,常给公司拉来大单。公司赚钱,我们工资、奖金一年比一年丰厚,福利更是越来越好。” “你们方总监老奸巨猾,和上级、平级的关系都很好。有好药推广到全公司,要不怎么上上下下都夸他会做人呢。” 休息室的门打开,漂亮的秘书小姐说:“跟我来吧。” 三人走进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高背椅背对门口。消消乐游戏的音效响彻整个空间,一局游戏打完,架在独凳上的长腿一蹬,椅子旋转180度。 岑尤尤终于看到总经理的真容,矜贵之气从内而外流露。长相秀丽,眯起眼睛一笑又风流无比。 一时之间,第一次见到他的岑尤尤和秦家鸣都未留意到他的衣着,只为他的气度而瞩目。 他主动开口问:“你们是来送药的吧?” 岑尤尤走上前,把三支药膏放在桌上。 总经理眉梢一挑,视线扫过岑尤尤的脸。 岑尤尤却是没有看他,注意力都在桌上面。电脑旁边摆放着透明的亚克力阶梯,各色高定版的人偶按照高低大小的顺序排列其上,有一只是面朝门口站立的,岑尤尤的目光落在它身上,竟然有一种和活人对视了一眼的错觉。 许多年说:“是的,文总。” 文总没有理他,下巴一抬,问道:“这些人偶漂亮吧?” 岑尤尤看一眼左边站着的许多年,再看一眼右边站着的秦家鸣,这才意识到,文总是在和自己说话。她连忙拿出大学生级别的情商,说道:“很漂亮。文总领导有方,大家才能制作出如此精美的人偶。” 文总又笑了。 “你的语气可以再激昂三分,显得更加真诚。” 岑尤尤说:“我记住了。感谢您的指导,我一定吸收运用,创新提高。” 文总不满道::“分明是拍马屁的话,你却像是在念一篇干巴巴的课文。” “我私下里一定好好学习朗诵技巧,达到和您对话的最低门槛。” 文总:“……” 文总摆摆手:“行了,去吧。” 三人离开后,秘书小姐推门进来,询问道:“文总,您中午要去食堂就餐吗?” “不去,替我点贵宾楼的外卖吧。” 秘书小姐说:“您好久不进食堂,是否对最近的菜色不够满意?” 文总以前一直都是在食堂用餐的,他们公司的食堂没有划分等级,员工们吃的菜色都一样。不像总公司高、中、低层的员工按照职级划分,在阶梯食堂用餐,领导班子们位于阶梯的最上方,一低头就可以俯瞰下方的牛马。 以文总从前的职位,可以享用厨师精心烹制菜肴,吃的并非大锅菜。 不过,文总一直对福盈食堂的饭菜接受良好。 “没什么不满意的,只是一山不容二虎。” “您又在说奇怪的话。” 文总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玩着游戏嘀咕道:“以前,整家公司都是我的地盘。现在,食堂已经是别人的领地了。” “斗兽好看,自己上场就难看了。” 秘书小姐带上门,任由他一人在办公室里自言自语。 …… 走出总经理办公室,许多年说:“尤尤,接下来,你就不要说话了。” 岑尤尤说:“刚才也不是我主动说话的。” 秦家鸣说:“你放心吧!又不是每个领导都爱和年轻的女孩子聊几句,只要你不说话,没人会注意到你。” 事实证明秦家鸣大错特错,前往食堂的路上,情绪还在持续崩溃中。 “领导们喜欢年轻人可以理解,新鲜的面孔总是讨人喜欢。可男领导喜欢年轻姑娘没毛病,女领导为什么也喜欢年轻姑娘?前辈们喜欢年轻姑娘我忍了,就连年轻的姑娘眼里都只有年轻的小姑娘,这实在很难忍。性别能不能不要卡得太死!这TM合理吗?” 岑尤尤辩白:“我没和他们说话。” “可人人都抢着和你说话。” 岑尤尤停下脚步,转头对他假笑:“秦家鸣,这里是食堂。” 秦家鸣不明所以,“那又怎么样?” “食堂刷脸计费,月底清账。你已经走进来,不管吃不吃东西都需要缴纳一顿午餐的餐费。” 秦家鸣:“……” 岑尤尤继续说:“公司餐补的便宜,你一分没有占到,反遭公司薅羊毛。” 秦家鸣:“……” 内心如中一箭,血量瞬间清空。 秦家鸣呜咽两声说:“来都来了……我去楼上拿餐盒,区区一顿午餐的费用,就当参观景点买门票了。” 许多年见他离开,不明所以。 “食堂有餐盘,不用自带。他是不是有洁癖。” 岑尤尤说:“洁癖没有,但有过敏体质,他不能随便吃外面的食物。” 许多年感叹着真惨,对打饭的阿姨说:“来一个鸡腿,谢谢。” 岑尤尤低头一看,摆在面前的一碗碗袖珍的木耳肉丝里,黑色的颗粒正在蠕动。她对食堂的幻觉已经习惯,见许多年的手指指向木耳肉丝,她可不想看到饭搭子吃蛆伤害眼睛,影响胃口,连忙打断道:“那是秦家鸣吗?” 许多年转头一看,发现岑尤尤认错人了。 “不是的。他要上楼再下楼,哪有这么快。” 这一打岔,他忘记木耳肉丝,拿的是其他的菜肴。 两人找到一个四人的位置坐下,秦家鸣拿着饭盒走过来。刚落座,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就挤着他坐到唯一一个空位上,正对着岑尤尤。 那张本就磕碜的脸上挂着痴迷的笑容,面色潮红,太过明显的毛细血管扩张让他的面部皮肤像是崩裂了一样,着实有些骇人。 这情况一看就不对,秦家鸣语气不善:“你谁啊?” 猥琐男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眼珠子黏在岑尤尤身上。 岑尤尤抬起头,骂道:“滚开!” 猥琐男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被吓到一般倒退一步,又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 岑尤尤说指着对面的餐盘说:“这个拿走。” 猥琐男端着餐盘一直退到距离岑尤尤最远的一桌,秦家鸣骂道:“这都什么人啊……” 许多年盯着对方看,他是人事部的,对公司的每一个员工都有印象。 这个人名叫孙趣,两年前入职,在公司内的风评很差。有骚扰合作的下级公司女同事的传闻,人品堪忧,但他应该不敢对同事出手…… 正思索着,孙趣已经开始吃饭了。他没有用餐具,脑袋垂进餐盘里。用舌头卷起肉丝,送进口中,并不咀嚼就直接往下吞。 许多年看得喉头一噎,咳嗽两声食物卡住咽部的才消失不见,但口中滑腻不适感却没有消失,他下意识用舌头依次舔过牙齿,齿缝里的异物令他坐立不安。 奇怪? 到底是什么东西卡在牙齿的缝隙里了? 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他站起来说:“我去趟卫生间。” 不等二人回答,他匆匆走进卫生间里,打开水龙头,捧起清水送进口中。含漱一会,他对着洗手池吐出口中的水。 本来清澈的水变得满是白泡,夹杂着一丝丝鲜红的肉。 原来是肉类残渣卡在牙缝里了……许多年脸上解脱般的笑容僵住,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开始用餐,齿缝里的肉是哪来的呢? 第23章 许多年吞咽着唾沫,再次低下头。 眼前的景象发生变化,洗手池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走出卫生间,由于工作岗位的特殊性,认识他的人很多。短短一段路,总是遇到“熟人”。他们和他打招呼,但他根本不敢张开嘴应和。 一张开嘴,就会被看到肮脏的堆积满肉丝的齿缝…… 可是,即使他不张开嘴, 依旧感觉落在他的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异样,仿佛透过嘴唇,每一道目光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口腔内部…… “你在发什么呆?” 岑尤尤伸手轻拍许多年的胳膊,说道:“许哥,你挡着大家的路了。” 许多年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挡在“餐盘回收处”的前面,熟悉的同事调笑道:“小许,在想哪位女朋友, 大白天的神思恍惚?” 许多年忙申明:“我单身, 全身心都已经奉献给公司。” “那你是在想工作的事情走神了?” 许多年挺着胸膛说:“当然!” 他看起来笃定,实则心虚。刚才满脑子古怪的念头被打断,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略微偏头,问把餐盘放进回收处的岑尤尤:“我去一趟厕所,你已经吃完饭了?” 岑尤尤送给他一记白眼,“距离你去厕所已经半个小时了。” 许多年抬起手臂,手表上的指针不会有假。 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不对吧…… 念头一起,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身边的岑尤尤身形扭曲, 看起来不像真人。 他骇然一颤,浑身一激灵,赫然发现自己正好好地坐在原来的位置,旁边是岑尤尤,正对面坐着秦家鸣。耳畔传来嘈杂的声音,空旷的食堂里偶有餐盘碰撞不锈钢桌面的回响,细密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渗出来。 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不对劲终于明了。 之前匆匆过去的半个小时太过安静了…… 秦家鸣抬起头,盯着许多年餐盘里的菜色流口水,说道:“许哥,赶紧吃啊。不要为不相干的人影响胃口。” 许多年一愣,看向旁边。 岑尤尤面前的菜和米都还没动过,他看向手表。手表的一个个小格子晃得他眼睛发花, 1 、 2 、 3……他数着格子…… 10 、 11 、 12 、 13…… “嘭——” 许多年的手被筷子敲了一下,疼痛让他从奇异的状态下彻底清醒过来。低下头一看,摆盘上哪有什么数字13 。 距离坐下来,时间仅仅过去三分钟而已。 许多年说:“我刚才走神了……” 岑尤尤心里哼一声,想道:什么走神,分明是情绪失常。 昨天公司有人猝死,他应该是受到一些影响。相比起患有精神疾病的她,没有生病的正常人精神更为脆弱。 她体贴对方,没有说出真相,人类大脑有自我保护机制,会分泌一些物质来稀释想象力带来的恐惧。 果然,许多年很快就恢复正常。 秦家鸣问:“许哥,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许多年说:“我在想要不要换一块手表。” 他说着,手里传来“叮叮”的声音。工作软件收到一条新消息,他打开手机,匆匆浏览完毕,对两人说:“下午七点,进行为期一个半小时的企业心理健康培训,地点是24楼大会议室。要求全员参加,不允许迟到,更不准请假。” …… 下午六点半,岑尤尤到食堂用餐。她走步梯上24楼,正好遇见叼着一块面包的秦家鸣,他问岑尤尤:“要不要尝一点?我自己烤的面包。” 岑尤尤这才看到,他手里还拎着一只一次性的包装袋。里面鼓鼓囊囊,装满是面包。 面包外皮烤得金黄,附着有椰蓉,还能闻到蜂蜜的甜香。从外表上看来,没有任何的问题。 她点点头,伸出手说道:“谢谢。” 两人叼着面包吃完再走进会议室时,已经迟到好几分钟。 负责签到的工作人员说:“记一次迟到,按照你们部门的要求罚款,全勤自然也没了。签到吧。” 两人不在乎全勤,毕竟本月时间已经过半,他们刚刚入职,先前错过的日子又不能补签。 岑尤尤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签到的时间,工作人员抬头看到她的脸,冷漠的表情消失,露出热情的笑容。 “尤尤……” 岑尤尤不认识她,对她点点头,正要走进会议室就被喊住。 “尤尤,总经理正在台上讲话,别走前门。后门其实没关,你从那里进去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 岑尤尤被提醒,连忙道谢。 工作人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然后低下头,拿起笔将岑尤尤的签到时间改为七点以前。再抬起头来,又是一张冷脸。 秦家鸣指着自己的签名,问道:“美女,帮我也改一下呗。” 工作人员直接反扣签到册,冷眼看他。 秦家鸣:“……” 秦家鸣从后门摸进会议室,会议室只有一盏追光灯随着台上的文总旋转跳跃,他勉强根据模糊的轮廓判断出岑尤尤的位置,坐到她旁边。 二人前面坐着的正巧是1组的同事们,包朝芸也在其中。 文总很快下台,会议室的灯光重新亮起来。 包朝芸将自己的单肩包放在座位上,走到台上调试设备。 接下来该特地邀请的心理医生上台为企业员工加强心理建设,对方的PPT早就发送过来。包朝芸下载到U盘里,竟忘记把U盘带上台了。 她直起腰,对着后排招手。 岑尤尤正好看到她的动作,拎起前排座位上的包往台上走去。 会议室里有一百多人,喧闹不休,各有姿态。 岑尤尤穿过座位间的通道的时,正在打电话的人不再出声,任由手机那一头的人“喂喂喂”发出质问声,以为信号出现问题。 手上拿着文件的人没发现纸张已经掉到地上,也忘记去捡。 与同事聊天的人扭头看向她,不明所以的同事也沉默地看向她。 大约一半的人在注意到她的瞬间,便难以自持地看向她,注视她,聆听她…… 这一幕引起周围众人的注意,从众心理让剩下的人同样安静下来,不再说话,朝着众人看着的方向看过去,视线追随着岑尤尤而移动。 她站在台的一瞬间,台下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一百多人。 一百多双眼睛。 静寂无声的会议室里,打开包的声音变得无比响亮。 岑尤尤走下台,前门打开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上来,他笑着说:“这么安静,看来大家对我的心理培训很感兴趣。” 没有人跟随他笑出声,他走上台才发现没有人往前方看。整间会议室的人都扭曲着身体,面朝后方,整齐划一的一幕让他心中有些发毛。 心理培训师强撑着笑容问:“大家在看什么?” 岑尤尤落座,从她所在的倒数第一排开始,一排排的人依照从后到前的顺序,整齐地转头面向台上。那直勾勾的、眸光深处还隐藏着狂热的眼睛都在明亮的灯光下无所遁形,视线交融在心理培训师身上,他下意识向后倒退。 一直退到背部紧靠墙壁,才回过神来。 这时,PPT舒缓的音乐声响起。 庙易香说:“歌声真好听……” 她身旁的人说:“好像在哪听过……” “培训开始了……” 从庙易香为中心,古怪的氛围如潮水般褪去。 率先说话的庙易香伸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她知道会议室的人根本没有察觉到刚才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古怪。她看向自己的左手边,察觉廖远担忧的目光,她说:“我没事,幸好有你提醒我。” 她不是异能者,不像廖远一样对精神污染有抵抗性。 “怎么样?” 廖远说:“整间会议室只有两个人戴帽子,帽子地下没有植物。我刚才按照你的吩咐,去找最先出院的客户部主管。你判断他即使不处于成熟期,至少也已经发芽。可我分开他的头发仔细查看过,他的头颅完好无损,并无植物存在。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发现整家公司的员工有任何一人头上长草。” 庙易香猛地转头看向岑尤尤的方向,声音颤抖道:“我……我似乎知道她的异能是什么了……她……呼,她根本不是什么操控系。怎么会有如此奇特的异能……” 庙易香伸手扶着桌椅,避免自己的身体往下滑,喃喃道:“可她的异能是怎么做到覆盖所有深度污染者的。整整一天,她都在我的监控之中,明明有很多的深度污染者和她根本毫无接触……” “庙阿姨,你没事吧?” 廖远被她的神情吓住,提醒道:“心理咨询结束了。” 庙易香根本没有回过神来,“这么快……” 廖远说:“心理咨询师状态不行。” 庙易香说:“记得提醒他离开之后去看心理医生。” …… 岑尤尤回到办公室拿包,她独自一人走步梯下楼,像她一样再回办公室的不多,加上宁可等电梯也好过自己下楼。更有可能是同事猝死的事件刚发生,大家总是有些害怕,步梯通道只有她一个人。 “哒哒哒……” 岑尤尤的身后响起脚步声,她转过头。 “是谁?” 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从黑暗里走出来,他应该是一直尾/随在她的身后。对上岑尤尤的眼睛,男人变得紧张起来,“我想当面感谢你上午送来的药膏。对了,我是客户部的。我姓齐……” 岑尤尤想起来了。 “你是齐主管吧。” 齐主管惊喜不已,他没想到岑尤尤能记住自己,连忙用双手掰开自己的脑袋。 一株葱葱郁郁的番茄从他颅骨的裂缝里钻出来,裂缝向下蔓延到鼻尖才停下来。 齐主管的两只眼睛随着头颅的分开倾斜45度,眼珠挤到眼角才能再次看清眼前的岑尤尤。他热情地摘下两颗红透的番茄,双手捧到岑尤尤面前。 “自然成熟的西红柿,健康又美味。请你务必尝一尝。” 第24章 “司机小姐, 再见。” 7路公交车停下来,但后门没有立刻打开。 岑尤尤已经站起来, 此刻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司机小姐。 “你已经上班一整周了。这家公司不给员工假期吗?” 司机小姐似乎有些愤怒,好像她要是感觉到委屈,立刻就要去炸/毁公司似的。 岑尤尤露齿一笑,心想司机小姐共情能力真强。或许,牛马总是能够对压榨感同身受。 岑尤尤感谢她对自己的待遇鸣不平,但福盈是一家神仙公司, 职场新人的困境她一件都没有遇到。 “我们公司是单休,假日是有点少,但好在公司并不提倡加班。朝九晚五,大多数时候都能准时下班。” 听说以前不是这样, 但最近有员工猝死的事情发生。 文总特地强调适量加班,岑尤尤这样的新职员卡点准时上下班。 “那你怎么不休息?” “我主动调休的,想要连休两天。” “这样啊……” 车门打开,岑尤尤朝着司机小小挥挥手,三步并作两步跳下车。站在公交站牌的下方,她抬起左手。 早上的天气凉爽,海风习习。她手心里没有汗水,三条浅淡的手掌纹路中间贯穿一道横纹,她伸手戳弄,横纹裂开,挤出一颗圆滚滚的眼球,接着细长的眼睛完全睁开。 惊讶之色从眼睛里浮现,难以收敛。 这是自岑尤尤放话关它禁闭之后,第一次想起它。它都以为自己会被一直关下去, 逐渐消失……太可怕了!异能者虽然没有用言灵剥夺它的视野,可被忽视后它依旧渐渐失去活性。 起初还能睁开眼睛观察周围,竖起耳朵捕捉声音,渐渐地它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好像一颗糖果正慢慢融化在异能者的身体里,差点消亡的恐惧笼罩着此刻的它。 岑尤尤说:“你可以说话了。” 它低眉顺眼说:“女王大人,小左错了。请您务必原谅我,从今以后我一定听从你的吩咐,践行您的意志。” 岑尤尤挑眉,讶异道:“你竟然如此识时务,乖。从现在开始,你的行动能力恢复了。” 她还以为要再磨合一阵,小左才能知道谁是身体里做主的人。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寄生虫重新得到身体的控制权。 左手的五根手指依次按照心意上下弹动,左右摇摆。这种感觉它甚至有点陌生,又好似如获新生。 岑尤尤没有听到小左内心的想法,但并未在意。她乘坐电梯来到二十二楼,走进食堂。她总是能在早上遇到赵师傅,今天的赵师傅看起来不大好,面色白中泛青。 最近几天福盈的员工们大多到岗,笼罩在公司上方的流感病毒阴影已经快要散尽。 可是赵师傅仿佛是病得更重了。 岑尤尤关心道:“赵师傅,你抽空去医院做个身体检查吧?” “好的,”赵师傅一口答应下来,弯腰打开背后的冰箱,取出一个6寸的蛋糕。白色的奶油上面铺满各色水果,海市一直是全国有名的水果产地,终年阳光明媚,出产的热带水果又漂亮又甜。 隔着一段距离,岑尤尤都能清楚地闻到草莓的香气。 “我最近在学做甜点。这是我一大早抽空做的蛋糕,蛋糕坯里是巧克力。你不讨厌巧克力的话,我切一块给你尝一尝?” 岑尤尤喜欢吃甜品,而且她还年轻,身体的新陈代谢够好不怕吃多奶油会胖。 “谢谢赵师傅。” 赵师傅切下一大块用白色的盘子装好递给她,岑尤尤的视线扫过早餐的陈列柜。透明的玻璃柜里一份份装好的饼、烧卖、油条等海市常见的早餐品类卖相都极为不错,一看就不难吃。 它们之中没有蛆虫附着,粉面档和饮品、水果之中,亦不见有蠕动的黑色颗粒。 这还是多日以来第一次,幻觉消失不见。 岑尤尤心情不错,她从手提袋里取出一袋果脯,递给赵师傅:“这是我家里做的,你尝一下。” 郝伊人和岑峰感激同事们每天送她新鲜蔬菜,特地选上好的水果制作成果干,作为回礼。 赵师傅也是同事之一,平时对她颇为照顾。 果干该有对方一份! 说完,她端着蛋糕来到偏僻的一角坐下。手上的叉子刺破棉花一样轻盈的奶油,触碰到硬物无法继续向下。 蛋糕坯显然不可能干硬到足以抵御钢叉的入/侵,她沿着硬物将蛋糕一分为二,里面黑色的椭圆形巧克力蛋暴/露/出来。 钢叉敲击巧克力蛋还有清脆的回声。 她以为巧克力蛋糕使用的是巧克力酱做夹心层,没想到是巧克力蛋。 小左忽然开口,请求道:“女王大人,这颗巧克力能给我吃吗?” 岑尤尤说:“可以。” 她知道打一棍子要给一颗甜枣的道理,特别大方的答应下来。 左手中指融化变软,柔韧如面条,又像是一只角虫手的腕足,卷起巧克力豆。末端的口器张开,遍布红色软肉的牙齿轻易咬掉半颗巧克力,黑色的汁液迸溅。如同蓄满白脓的痤疮被挤破,扎根在更深处皮肤中的脏东西还在,流着脓蠕动起来。 手心里的眼睛特意往上瞥,小左观察着岑尤尤的表情。 它看到岑尤尤面露嫌恶之色,故意暂停进食的动作,说道:“这颗巧克力豆还是夹心的,充满着力量……不,人类的说法是热量,还有营养。吃下它,我好几天都不用再吃东西。” 蠕动的夹心从巧克力外壳中掉落下来,“啪叽”一声砸在桌面上。 尽管它只剩半个身体,但岑尤尤还是能够看出来,这一只是每一顿饭都能看到黑色颗粒的放大版本,巨型变种蛆虫。 躺在桌上的它仰面朝天,细细的如蚕食的足在胸腹下颤动,茂密而短根本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翻身。 这半个身体近一厘米长,蠕动收缩间黑色的黏液滴落在桌面上。 岑尤尤说:“掉桌子上,不吃了吧?” 心存试探之意的小左立刻伸出舌头把小东西卷进口中,害怕慢一秒大餐落空。 岑尤尤眉头紧蹙,劝说道:“你是家养的副人格,和以前不一样。咱们还是要学着讲卫生,掉落三秒以上的东西不能吃了。” 寄生虫问:“三秒以内呢?” “那要看食物掉在什么地方。” 寄生虫:“……” 寄生虫细长的眼睛四处张望,没有感知到任何精神力量的波动。它特别留意站在面档里的赵师傅,不管是刚才距离近时,还是此刻距离远时,对方都犹如常人。 若污染源想要瞒过它的感知,至少和它是同一级别。 高级污染源不可能到处都是,而且对方的形态看不出任何的非人之处。 这是4级污染源做不到的。 它自身是特例,不相信会碰到另一个特例。 这太过巧合。 如果对方是污染源,甚至还有稳定的意识……这些条件太难达到,寄生虫已经排除赵师傅是污染源的可能性。 不过,赵师傅身上的味道和一般人的人类不一样。 他有一股植物的清香。 寄生虫并不执着于找到污染源,只是希望天天都能吃上有营养的巧克力豆。不过,它并没有说破巧克力豆的特殊,也没有再提污染源、异能之类的词汇,打定主意配合异能者假扮普通人。 顺从。 这个词是小左找到和异能者相处的方式。 岑尤尤则是满意小左逐渐回归正常世界,她拿出手机打卡,来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她已经慢慢上手一些简单的活,小左突然指着标题一栏,出声说:“女王大人,格式不对。” 岑尤尤仔细一看,果然如小左所说。 “你怎么会这些?” 小左没有瞒着她,故意说出真相:“我以前曾经寄生在您的一个同行身上,扮演他工作过一段时间。” 那一任宿主工作的地方是人流最密集的市中心,也是藏匿污染最多的地方。寄生类的诡异靠“吞噬”同类进阶,最好的猎人通常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它凭借着那一任宿主的身躯钓到过不少大鱼,三天两头能混个半饱。 岑尤尤说:“你的记忆都是虚假的,不用担心伤害过别人。” 寄生兽忍不住道:“……我没有这种担心。”它说,“只是我竟掌握您没有掌握的知识,您不觉得我的身份有疑点吗?” “这并不奇怪,”岑尤尤说:“稍微对心理学有所研究,就知道副人格拥有主人格不具备的技能实属正常。比如灰兔的格斗技巧已超越普通人的极限……” 寄生虫问:“灰兔是谁?” “我的朋友。” 岑尤尤不想多说,直接把身体的控制权丢给小左。 “既然你会,工作就交给你了。” 寄生虫骤然获得身体控制权,连忙通过话语来压抑心中的狂喜。 “我还以为你热爱工作?” “哪有人类会真心喜欢工作,”岑尤尤觉得小左简直有病,“混口饭吃罢了!” 小左不理解:“您的父母愿意养育你,我判断您不工作一样不会饿死。” 岑尤尤理所当然道:“大部分人类都有工作,所以我也要有。” 这样的回答让小左感觉怪异,但它一时又想不明白哪里奇怪。它没再说话,因为异能者打算小憩一会,早起上班的牛马想要睡个回笼觉一点都不奇怪…… 它心无旁骛工作起来,很快把活儿做完。 这个活儿本就简单,属于是前辈手把手教她的小小家庭作业,它是专业人士,完成起来不要太轻松。 这期间,岑尤尤彻底睡熟了。 “早啊,尤尤……” 又大又重的包摔在桌子上,寄生虫心中一颤,感受片刻发现岑尤尤没有醒来。它转过头,扬起下巴,看向旁边站着的人类。 人类低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寄生虫并不在意对方和异能者的关系如何,也不关心区区一个人类的想法。 它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倾泻而出,伸出左手一把抓住面前女人的手腕,嘴巴裂开,“桀桀”的怪笑起来,面容扭曲。下一刻女人身上怒的情绪会暴涨,火焰从她的心口涌出来,数秒间蔓延全身。 火焰焚身多么痛苦,她在挣扎中会点燃周围的一切。 怒火是难以熄灭的,人类创造的一切事物又是如此的脆弱。 你不是喜欢工作吗? 看我一把火把公司烧光,再把老板烧成焦炭…… 去死吧…… 竟然关押我! 去死吧…… 差点让我消失! 都去死吧…… 该死的碳基生物,恶心异能者。 它在不能说不能动不能看的死寂里,曾发誓要让异能者后悔。 桀桀桀。 怒火烧不死引发火灾的寄生虫,它从不吃熟食,但已下定决心,哪怕边吃边吐也要把烤熟的异能者一点不剩全部吞进腹中。 疯狂的情绪到达顶点,骤然如一盆冰水泼过来,瞬间熄灭。 因为什么都没发生,寄生虫不仅没能催发眼前女人怒火,连她的情绪都没有触碰到。 这件事本不可能发生,唯有一种情况能解释。 这是一名深度污染者,已经被别的污染源感染改造。 精神污染是有唯一性的,把污染比作一种疾病。那该疾病必定有稳定的构造,和宿主深度结合,已经成为宿主的一部分。哪怕有更霸道的污染源,也无法覆盖等级低的疾病,精神污染亦无法重叠。 精神污染不分强弱,只论先后。 寄生虫放开深度污染者的手,它警惕着对方,对方却是用一种更加警惕的眼神观察着它,眸中流露出厌恶之意,但又不愿意离开。 时有公司的员工从门口路过,寄生虫能感觉到一道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有人打算走进来,但看到它之后又停下脚步,转身离开。 这些人是来找异能者的? 那为什么又改变主意? 寄生虫怀疑他们能够分辨出自己和异能者…… 这时,一个和异能者年纪相当的男人走进来,它清醒的时间里正好见过他,记得这个人类名叫秦家鸣,有些聒噪。 他走过来,酸溜溜地说:“哟,职场魅魔身边也有冷清的时候。” 方总监的另眼相待能解释为“亲戚关系”,但秦家鸣是亲眼看到岑尤尤如何俘获包朝芸芳心的。 如果同部门的同事们对岑尤尤的态度特别好,能解释为“拍领导马屁”。 那其他部门的同事对她另眼相待,已经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 大概有些人天生体质特殊吧。 寄生虫同样觉得秦家鸣体质特殊,整间办公室的人类对自己的态度都很微妙,只有他是正常的——这是一个普通人。 终于,合适的燃料赶在异能者睡醒之前被它找到了。 第25章 秦家鸣回到自己的格子间里, 寄生虫狞笑一声,朝他走去。同时心念一动, 眉心处浮现一道裂痕,一只眼睛从里面挤出来。 从这个角度,没有人可以看到岑尤尤的脸,同样看不清它在做什么,就在它的手即将落到秦家鸣肩膀上的时候,秦家鸣忽然转身,说道:“我开玩笑的,你不会生气吧……啊!” 他一惊,土拨鼠一样尖叫出声。 小左更惊。 这一瞬间它的心中浮现出巨大的恐惧。 [我马上就会消失……] 这个念头毫无由来,它却坚信不疑。 它刚“寄生”异能者时,对方曾单方面和它[约法三章]。 [一、未经允许不得夺取身体控制权, 不能让任何人类发现你的存在。 ] [二、我大发慈悲让你控制身体的时候,必须遵循我的人设,禁止OOC。 ] [三、任何情况不能伤害郝伊人女士、岑峰先生和南欣美女,此名单我可以随时添加任何人员。 ] [以上规则解释权归岑尤尤, 违反任意一条我会让你彻底消失。 ] 它并没有不重视三条规则的意思, 但它以为自己违规被发现,才会迎来被异能者手动摁死的下场。 它没有想到, “违规”行为会被自动识别。 它之前在异能者的父母面前暴露存在,什么事都没发生,多少让它有些放松警惕了。 此时,它才恍然间想到, 那两人是深度污染者,客观来说属于“怪物”的族群,根本不算人类。 寄生虫临危决断,眉心的竖瞳飞速闭合,裂缝消失不见。它装作被吓到的样子,说道:“你干嘛?忽然大喊大叫。” 说着,它伸出去的手依照原来的计划落下来。 秦家鸣的肩膀上燃起五把火,从左到右依次是黑色、蓝色、红色、绿色和黄色,黑色的火烧得最旺盛,证明秦家鸣受到惊吓,恐惧的情绪自然占据主位。 寄生虫的手指在第四位的绿色火团上一拨,绿色的火焰登时蹿高半寸。 绿色代表平静,秦家鸣恢复镇静,说道:“抱歉,我刚才眼睛花了。” 寄生虫心中嘀嘀嘀仿佛倒计时一样的死亡警告消失不见,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脱力一般瘫进座椅里。 这时,一道声音在脑中响起,带着刚睡醒的困倦。 “看来今天的工作量很大,辛苦了。” 寄生虫收起全部的疯狂,用平静的声音说:“一点小事而已,乐意为您效劳。女王大人。” 岑尤尤拿回身体的控制权,伸展手臂,没有注意到左手手心里全是汗水。 “嘎吱”一声响,张主管打开办公室的门,探出头来说:“刚收到总监的通知——今晚聚餐,欢迎尤尤和家鸣成为1组的一员。包姐负责订餐厅,尤尤想吃什么尽管和你师父说。” 岑尤尤笑着说:“好嘞。” 张主管回以一笑,伸手摸索桌面,手指碰到烟盒。 办公室不禁烟,工作压力大男女都一样,时不时会抽一根。她常抽的烟名为“风雪晴”,一款女士香烟,烟盒的纹路她了然于胸。烟瘾涌上来又被压下去,烟盒被丢进抽屉里。 尤尤不喜欢烟味。 只要是不抽烟的人,恐怕都不会喜欢吸二手烟。 包朝芸一改刚才的警惕,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拖着椅子凑过来,问道:“尤尤,晚上想吃什么?部门有的是经费。” 岑尤尤思索片刻说:“椰子鸡火锅?” “还是你会吃,”包朝芸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名片盒子,翻找起来。 “园区旁边就有一家环境不错的饭店,他家的鸡长在果园里,吃芒果长大,汤甜味美。” 秦家鸣转过身说:“不得问问其他人的意见吗?” 曾哥:“我没意见。” 其他人:“我爱吃鸡。” 另一些人说:“我爱吃椰子。” 秦家鸣:“……吃鸡可以,我想吃文昌鸡。” 包朝芸如同教导主任面对调皮捣蛋的学生,强权中带着漫不经心,说道:“外面的东西你不要乱吃,小心过敏。自己带上面包到餐厅去啃,乖啊。” 秦家鸣:“……” 中午午休时间,岑尤尤把折叠躺椅拉开,不一会就睡熟了。 一点半刚过,1组的人都忙碌起来。 方总监走进办公室,看到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岑尤尤。秦家鸣见状,演技不佳地抬头看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说道:“哎呀!忘记叫小岑起床了,我马上喊她。” 方总监制止道:“让她睡吧。没睡醒被喊起来,容易头痛。” 他特意压低声音说话,害怕吵醒下属。走到门口,忽然站住脚,回头说:“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多给尤尤盖条被子。” 秦家鸣:“……” 员工偷懒,领导盖被。 这合理吗? 包朝芸停下手里的事,从包里扯出一只公仔,抖开公仔变薄毯,盖在岑尤尤身上。 秦家鸣盯着她的包看,好奇依旧鼓鼓囊囊的包里都装着些什么。 …… 下午六点二十一分,饭店里热火朝天,甜香扑鼻。 傍晚的用餐高峰期还没有到来,一楼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二楼也已经坐满一半的位置。 包朝芸订的包厢宽敞,打开侧门通往后街。 秦家鸣见廖总监盯着街上的糖果机不转眼,主动提议道:“总监,咱们去外面玩一局?” 公司里,1组同事们对岑尤尤格外关照,秦家鸣只叹“既生瑜何生亮”,离开公司,同事领导齐聚饭店,情形发生变化,他有些坐立不安了。 岑尤尤在打游戏。 所有人都在看岑尤尤打游戏。 廖远听到他的话,眼睛一亮,但心有顾忌,看向庙易香。 庙易香如1组众人一般,也在看着岑尤尤。她分出一分注意力给廖远,点点头说:“去吧。” 包厢里气氛沉闷,她知道廖远快要待不住了。 你不能指望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一直假扮大人不露馅,只是静坐三分钟,他已经如凳子上有针一般,多次挪动屁股了。 廖远欢呼一声,扯着秦家鸣走出包厢,直奔最大的一台棒棒糖机。只要剪断系在桶装棒棒糖上的白色细线,一大桶棒棒糖就能从机器里掉出来。 不过除小朋友之外,谁会对一大桶棒棒糖心动呢。 秦家鸣兴趣缺缺,却看到新领导拿着一篮子币走过来。他生得高大伟岸,弯着腰才好控制机器,成熟的硬汉脸上居然荡开一个天真的笑容。 “嘭”一声响,棒棒糖从机器里掉出来。 廖远恍惚一声,迫不及待打开盖子,捞出一把棒棒糖,挑选出最喜欢的口味,撕开糖纸放进口中。面带喜色,双眼放光。 这时,一个路过的小孩甩开大人的手,挤到廖远面前。食指放进口中,口水渗出嘴角。 “叔叔,我想吃棒棒糖。” 小孩的妈妈赶紧来拉住孩子,说道:“妈妈带你去买……” 小孩不愿意,喊道:“这是小雪球的限量版棒棒糖,买不到的。”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小孩的妈妈看向廖远:“大哥,你有这么大一桶棒棒糖,能不能给孩子一根?” 廖远抱着棒棒糖,转身避开家长的目光,一口拒绝道:“不能!” 家长没想会被拒绝,语气不佳道:“我掏钱和你买。” 廖远说:“不卖,不卖。这是我的,谁也不给。” 人类的本质就是八卦,闹剧很快迎来四方围观。 秦家鸣一直觉得最棒的领导就像是死了一样。 这位廖总从入职开始一直扮演着尸体的角色,并且从不诈尸。不仅在部门里毫无存在感,永远都在满公司的闲逛,偶尔还会做出一些幼稚的举动。 秦家鸣很难像是尊重上司一样对待他。 不过,他得承认廖总不难相处。 他没想有想到,廖总会因为一根棒棒糖斤斤计较。 当然,廖总其实没错处,但一般的大人不会如此“小气”。好歹是领导,当着同事的多少要点面子吧。 小孩哭得越来越大声,见撒泼不管用,跳起来去抢廖远手里的棒棒糖。 廖远作势要推他,家长连忙冲上去,喊道:“你干嘛!打人啊……” 廖远理直气壮道:“他抢我东西!他先动手的。” 家长理不直,气也壮:“他还是孩子,你一个大人好意思跟他计较吗?” 廖远气道:“谁还不是个孩子了?我瞧他这样,分明比我年纪更大。” 家长:“……” 廖远含着棒棒糖,双眼通红,指着刚到他腰间的小孩质问:“这个哥哥读几年级?几岁了?” 家长:“……” 小孩:“……” 庙易香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说道:“廖远,给他们一根好了……”她想说,一根棒棒糖而已,我之后赔给你。 不过,她话还没说完。周围看热闹的人已是仗义执言,指着孩子和家长说:“好好的健全人怎么还欺负智障,要不要脸了。” 庙易香:“……” 家长拉着小孩羞愤离开,庙易香转过身一看,岑尤尤的座位空了。 她问:“岑尤尤呢?” 坐在岑尤尤旁边的包朝芸说:“她去卫生间了。” 庙易香回过头一看,廖远也不见了。 她头更疼了。 …… 岑尤尤料想回到包厢一时半会也吃不上椰子鸡,加上店里人太多挪步不便。上完厕所从侧门走出店铺,准备绕道从外街回包厢。 没走几步,听到一声细弱的猫叫声。 声音里满是恐惧,听着有几分凄厉之意。 她抬头寻找,发现叫声来自一只黑团子。它又小又弱,小小的眼睛还没彻底张开,连黑色的皮毛都掩饰不住脏污,很可能是流浪猫生的崽崽。 也不知怎么爬上三楼,又是怎么掉进雨棚和墙壁的缝隙里的。 此刻它已经是半个身体漏出来,全靠前肢的力量才暂时挂在雨棚上,但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九米的高度摔下来,一只刚出生的小猫肯定会没命,要想救它,唯有顺着茂密行道树爬上去,把它捞下来。 岑尤尤问小左:“你会爬树吗?” 寄生虫说:“小事一桩。” 岑尤尤在小左的帮助下爬进茂密的树冠中,才发现树上有人。一个壮汉正顺着横向生长的树枝往雨棚的方向爬去,像一只蠕动的青虫,模样滑稽。 “廖总监,你太重了。” 岑尤尤说:“树枝太细,我体重轻,让我来吧。” 廖远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岑尤尤看完刚才的闹剧才去的卫生间,她心中有所明悟,试探性问道:“廖总监,你今年几岁?” 廖远脱口而出:“7岁……” 所以他认为自己体重更轻…… 毕竟一个成年女性,再瘦小体重也不会低于一个七岁的男孩。 廖远不等岑尤尤解释,慢慢退回来,声音有些沉闷地说:“我今年五十岁……” 岑尤尤听出他话语里隐藏的疑惑之意,显然他对自己真实的年纪已经有些迷糊了。 岑尤尤没有多说,小猫情况危险。她踩着树枝,在小左的帮助下一把捞起猫咪,放进廖远怀中。这才小心翼翼走回主枝处,呼出一口气坐下来。 “谁告诉你,你今年五十岁的?” 廖远有病,这很明显。 廖远只敢用一根手指抚摸小猫,安抚瑟瑟发抖的小东西。说道:“我女儿和儿子……虽然我认为自己该喊他们阿姨和叔叔,不过他们非喊我爸爸。据说,我是因为妻子过世,受不了打击而生病的。” 廖远的小腿一晃一荡,提起家人满脸苦恼之色。 岑尤尤透过他成熟的身躯,看到的一个七岁的小大人。没有和同龄人待在一起,而是混迹在大人中间,让他迫于无奈被早早催熟。 “让一个小朋友出来上班,太过分了。” 廖远第一次遇到有人为他抱不平,激动道“是啊是啊”,不过很快又叹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还没到退休的年纪,有责任赚钱养家。” 可他永远都是七岁,多少岁可以退休呢? 岑尤尤没问是谁给他灌输的这些道理,心里清楚并不是每个家庭都愿意接纳并照顾好生病的家人。 廖远低下头,指着下方说:“那里有个人,一直看着你。” 岑尤尤低下头,看到一个熟人。 对方站在树下,仰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那人是公司食堂的张师傅。 岑尤尤对他挥挥手,张师傅抬起头对她一笑,头顶戴着的草帽向下滑落,露出一个红色的花骨朵。 她还没有看清,张师傅已经伸出手,重新戴好帽子,并对她挥挥手,转身走了。 这里是园区附近,遇到同事并不奇怪。 岑尤尤叼着一根棒棒糖回到包厢时,椰子鸡已经可以吃了。 她的碗里堆满同事从锅里捞出的好肉,两只鸡四只腿无一块遗漏,已经放凉可以入口。 庙易香一口都没吃,她在包厢门口截住廖远,责怪道:“我之前叮嘱过你,非必要不和岑尤尤接触。” 廖远低着头,用脚踢路上的小石头,没有说话。 庙易香说:“你要听从指令……” 廖远抬起头,问道:“为什么呢?她是异能者,队长之前说过,要招揽她成为异能管理局的一员。我和她做朋友,可以帮你们达成……” “不可以,”庙易香提高声音说:“她的异能很特殊……” “你之前也夸赞我的异能特殊。” “不,你们不一样。” 庙易香一只手按住疼痛不已的头,略有些烦躁地说:“根据我多日的观察,已经可以确定她的异能是二次污染。你懂吗?她并非稀有的控制系,而是没道理真的存在于世间的能力……绝无仅有……她的异能对普通人无用,但可以改造怪物……” “这种能力甚至是被动的……” “遭受污染的人类只要接触她,就会受到影响……嘶,好痛……” 庙易香靠在墙上,双手握拳捶打太阳穴,脑中思绪繁杂,喃喃道:“没有研究样本,无法知道她的极限在哪里……福盈的深度污染已超过七十人,其他的人几乎都受到浅层污染,她的能力一直在奏效,看不出一丝吃力之处……” “竟然可以污染一次污染者,那她可否污染污染源呢?” “她又是否可以污染异能者呢?” 廖远没听清她后面说的话,瞪圆眼睛,震惊道:“改改……改造怪物,这是什么意思?” 第26章 改造怪物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庙易香在一波剧烈的疼痛之后,得到喘息的机会。疼痛减轻, 她的思维不再混乱不堪,偏头向包厢内看去。 滚沸的火锅热气腾起,岑尤尤吐出一块骨头。 1组职位最高的领导方总监坐在她对面,面露笑容一脸欣慰地看着她,目光慈爱。如同一位把女儿捧在手心里的爸爸,关注着牙牙学语的女儿。 哪怕小朋友只是做出拿着筷子吃饭这样小小的举动,都值得他大夸特夸。 庙易香冷眼看着这一幕,说道:“所谓精神污染,逆向思维可以理解为——普通人类的精神世界受到污染源的冲击,最终崩溃为和污染源极为相似的模样,而岑尤尤的异能……” 她深吸一口气说:“她可以让深度污染者的精神世界暂停崩溃。” 这就是岑峰、郝伊人保留思维能力的原因, 他们的确没有被岑尤尤操控,更非提线木偶。 福盈公司的几十名深度污染者也是如此…… 廖远纵然是个小朋友,但身为异常管理局的一员,他见多识广, 脱口而出:“这不是好事吗?” 包厢里, 岑尤尤夹起一块炸鱼饼,放进嘴里。眼睛一亮, 说道:“这个好吃!” 包朝芸闻言放下筷子,叫来服务员:“再来一份鱼饼。” 另一名男同事和岑尤尤岁数相当,紧接着出声道:“还要一份小吃的拼盘。”他撕开湿巾的包装袋,递给岑尤尤,说道:“我之前来这间店吃过饭,它家的小吃拼盘很有特色,你也许会喜欢。” 岑尤尤用沾上油污的手接过湿巾, 对他道谢。 男同事脸色爆红,爱慕之意根本难以掩藏。 庙易香看得清清楚楚,不仅包朝芸用餐时一直留意着岑尤尤的一举一动,其余的人也和她差不多,近十人的注意力都汇聚一人,公司总经理在此待遇也不会比她更好了。 廖远略带不满道:“我觉得尤尤姐的异能,不该被称作污染,可以叫作救赎。” 庙易香声音不带情绪地说:“可是,受岑尤尤异能影响之人都会爱上她。先前只有两个样本,正巧是岑尤尤的父母。父母爱子女天经地义,我总觉得有些异样之处,但关于她的事总像是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让人找不到线头。直到从幕后走到台前,同她产生接触。见到公司同事对她的优待,才确认这一点。” 廖远难以理解:“爱怎么会是污染?” “无缘无故的爱,爱到极致、爱到疯狂、爱到失去自我……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污染?” 夏季的傍晚,吹到身上的风竟然冰冷刺骨,廖远伸手抓挠头皮,磕磕巴巴说:“那么,爱就是她对怪物的改造?” “不是的……” 庙易香话音未落,店里传来喧闹声。 “老板,停电了。” 包厢里的灯熄灭,正逢夕阳坠落地平线。红霞似的余晖照不亮包厢的每一个角落,屋内顷刻间就暗沉下来,火锅失去电力支持不复刚才的沸腾,周围温度骤然变得阴冷。 庙易香见对面居民区灯火通明,旁边的店铺也亮着灯,心知有异,转身走进包厢中,身旁的廖远早已将猫咪塞进随身的包里,双手各握一把手木仓。先她数步,已经把木仓口对准从另一扇门里走进来的男人。 此人身高和廖远不相上下,头上戴着一顶草帽。 本地人不论男女出门都有佩戴帽子的习惯,草帽更是透气遮阳的绝佳选择。来人头上的那一顶在夜市上十块钱就能买到,款式普通到本地男人们都有一顶的程度。 看到这顶平平无奇的帽子,庙易香却更加紧张,直接呼叫异能队申请支援。 帽子很普通,但帽子底下大概率有不普通的东西。 岑尤尤抬头向门口看去,桌上众人不管在做什么都停下来,齐刷刷看向门口。 秦家鸣咽下口中的面包,莫名其妙抬起头。见人人都看着门口,也看向门口的人。来的是一个陌生人,又不像是店里的服务员,他问:“你谁啊?” 方总监认出来人。 “赵师傅,你怎么在这?” 赵师傅大步走到桌边,一巴掌拍歪方总监带笑的脸,砸在桌上的头受冲击力翻转180度,扭曲变形的面容正好朝向秦家鸣。 秦家鸣两眼一翻,晕了。 幸好他晕得足够快,下一秒方总监的双手变成绿色的蔓藤,十多根如蛇游走,缠住赵师傅的四肢。紧接着,磕在桌上的头颅像是熟透的西瓜一样脆生生裂成两半,带刺的一颗颗圆球气势汹汹抖动身体,仙人球发怒了!散发寒芒的刺齐齐射/出,直取赵师傅五官之窍。 赵师傅偏头躲开,跳上桌子走向岑尤尤。 围着圆桌的1组员工们无一人尖叫出声,沉默地伸出双手,摸索着颅顶的缝隙,掰开脑袋。黄瓜、猪笼草、水仙花、苹果树、玉米等齐聚一堂。 蔬菜、水果和花卉等植物各露凶相,扑向赵师傅。 秦家鸣搁此时再晕,恐怕不是坐着倒,而是躺在地上。 包朝芸异化的时间太短,脑袋只堪堪掰开一条缝隙,她口中道:“MD,卡住了、卡住了……” 她伸手从包里取出一把榔头,用尖锐的一端卡进骨缝里,撬开骨头。一株红杆无叶无花的植物弹出来,像是被压抑许久一样尽情舒展着枝条。 那一颗颗丰硕的果子齐齐颤动起来,它们是白色的,顶端有黑点。乍一看像是眼珠子,仔细一看会觉得一串葡萄似的眼珠子在看着你。 岑尤尤拿起手机,拍照识别它。 这是一种叫作娃娃眼的浆果植物,以形似仿真人偶的眼珠而得名。 场面极其混乱,廖远一时之间不知道先攻击谁。 这时,饱受攻击的赵师傅帽子被一根蔓藤打掉落,露出他一直掩藏的半个脑袋,和包朝芸等人不同,他眉毛以上的组织被整齐的削掉,脑袋如同一只敞口花盆,培育着一窝卧倒在蔓藤里的花。 一大一小两个花骨朵朝岑尤尤的方向探头,扭来扭去激动不已。大的犹如成人拳头,小的也有乒乓球大小。 岑尤尤看向赵师傅的瞬间,花骨朵一起盛放。 大的绽开犹如圆桌。 小的绽放好比脸盆。 一大一小两朵花皆是妖艳美丽,形似向日葵,但猩红肉厚,蕊部张开如猎食动物的大嘴,布满锯齿。 简直和传说中的食人花一模一样,骇人程度轻易突破人类的心理防线。 见到这一幕的无辜路人惊声尖叫,四散而逃。 数根蔓藤从赵师傅的衣袖里钻出来,一左一右关上两扇门,交织成网,爬满整间包厢,又生长出褐色的根须,扎进墙中,玻璃的缝隙里。 顷刻间,它打造出一个植物牢笼,让包厢变成一间密室。 巨大的食人花左摇右摆间撞退众人,已来到岑尤尤面前,属于人类的上肢扯开上衣,露出胸膛。 岑尤尤没有看到血肉骨骼,也没有看到脏腑大肠,她只看到密密麻麻的细藤,交织在一起,伴随着胸腔的起伏而颤动,以及心口位置的一颗黑色球体。 那是心脏吗? 不,岑尤尤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无数的黑色蛆虫挤在一起,因为蠕动的速度缓慢,所以给人一种静止不动的错觉。 岑尤尤确定,这些蛆虫和她每天都能在食堂菜肴里看到的小东西是同一品种。 赵师傅的面部已经被膨胀的蔓藤和食人花撑到变形,他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原位,手上还拿着筷子的岑尤尤,问道:“我精心为你准备最棒的种子,你为什么不吃?” 岑尤尤知道面对疯子,平静以对就是最好的态度。她淡淡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今天早上,巧克力蛋糕,我把它放在蛋糕里了。” 岑尤尤说:“如果你口中的种子是一颗巧克力豆,那我已经吃了。” 小左吃掉,等于她吃掉。 岑尤尤并没有骗人,赵师傅感受到她的真诚,不由一愣。 “你吃了……却没有变成顶级食材。” 岑尤尤不明白他的逻辑,提议道:“我又听不懂了!你要不从头到尾和我解释一下。” 一旁的庙易香皱眉道:“污染源已经癫狂,不可交流……” 然而,让她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赵师傅说:“你是公司里唯一认真听我说话的人,你和所有人都不同,我一定能把你变成最顶级的食材,使用你做出来的饭菜,一定可以让所有人都满意。” 岑尤尤:“……” 这个所有人,好像不包含成为食材的她吧。 岑尤尤劝道:“做人还是不要太在意他人的评价。” 赵师傅伸手探进心口,他的手上也有无数蔓藤,都是从血肉里面长出来的。蔓藤们齐心合力,剥开黑色的球,从里面取出一只肥嘟嘟的黑色蛆虫。如果表面再淋一层巧克力酱,就和早上的巧克力蛋一模一样了。 一直沉默的小左,此刻终于忍不住出声。 “我早上竟没有察觉到,它就是污染源……自然系不易泄露精神波动,加上异化的部位容易掩藏,把我都骗过去了。” 它见到污染源,便已经知道对方的污染方式。 食用种子者,必遭受深度污染。 目睹他人食用种子者,遭受浅层的精神污染。 种子自赵师傅的身体里长出来,达成他的执念——可能他认为厨艺之外,更重要的还是食材。从培育食材开始,做好一顿让所有人都满意的饭菜。 匠心澄澈,天地可鉴。 故而,他把种子和菜肴混合在一起,污染人类,让人类变成他的菜园子。 有赖于自然系容易被忽视的特性,高等级异能者都难以发现饭菜有问题。 赵师傅将巧克力蛋送道岑尤尤嘴边,说道:“吃下它,再吃一次 。当着我的面吃下它,你也不想失去变成顶级食材的机会,对吧? ” 第27章 “小左!” 岑尤尤没有张开嘴,在心中呼喊一声。她害怕自己一张开嘴,赵师傅就会把肥嘟嘟的蛆虫怼进自己的嘴里,她刚吃半饱,不想吐出来。 小左口器一甩,牙齿碾碎蛆虫,发出一声加餐的愉悦叹息。竟然已经动嘴,蛆虫哪够饱腹,赵师傅的手掌被咬掉半个,他尖啸一声, 吼道:“啊啊啊,你竟然拒绝我!” 岑尤尤:“……” 声音太大,岑尤尤拿起面前的骨碟塞进对方嘴里,骂道:“我请你去死。” 赵师傅吞下骨碟, 迎面被扇一巴掌,脱口而出道:“你辜负我的重视……” 岑尤尤骂道:“你不也拒绝我了!你辜负我的重视!我让你去死,你也没去。” 尾/随妙龄少女,跟踪实施犯罪。 知人知面不知心,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 难怪同事们都看不下去, 主动和他动手。 岑尤尤对小左说:“别和他客气。” 两朵食人花一前一后张嘴咬向岑尤尤,她侧身跳起, 一只手抓住一张凳子,塞进食人花那两张张开的嘴里。 一股恶臭袭来, 两张一时闭合不拢的大嘴里满是黄色的黏液。 卡在嘴里的不锈钢凳子冒出白烟,短短几秒就被腐蚀干净, 剩下的一点残渣被食人花吞进口中。 “嘭嘭嘭——” 子弹像是长眼睛一样,每一发都打在花茎上。可是刚打出来的缺口很快就会被身体里探出来的其他蔓藤补上,廖远知道是火力不够,他叫一声“尤尤姐,小心”,扯着庙易香躲到餐柜后面,双手速度几乎快出残影,拆卸重组两支手木仓,并从随身的包里取出零件拼凑。 一架可以连续射击的机关木仓架在餐柜上。 木仓口瞄准小的一朵食人花,廖远扣动扳机,“突突突突突——” 手臂粗细的花茎汁液四溅,赵师傅身体里的蔓藤不断黏合都跟不上损坏的速度。终于,花茎应声而断,小的一朵食人花掉在地上,失去活性般出现凋零之感。 折下枝头的花哪还能活。 失去一朵花,犹如失去1/3的战斗力,更是带来巨大的损伤。赵师傅踉跄两步,重心不稳。 机会!方总监喊道:“把花扯下来。” 曾哥身体肥胖,身体里的蔓藤也比别的同事粗/壮。只见双手和蔓藤一起动作,拉住赵师傅的腿,双腿猛踹花茎。 明是缺乏锻炼的上班族,双腿弹射间竟有破空之声传来,更是让人看不清动作,只能看到一道道残影。 这样高强度的攻击和子弹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何况还有其他人合力围来,增加助力。 谁知食人花的花瓣竟能向外合拢,包裹住花茎。 小左化身血肉利刀,不过是在肥厚的花瓣上割出一道血口。 那锯齿状的嘴却已是大大张开,咬向近在咫尺的方总监和岑尤尤。 方总监脑袋是歪的,眼角余光正好能看到后面的情况,他双手探出,一把蔓藤从他衣袖和裤腿里面钻出来,在空中编织成一架滑梯,把岑尤尤安然无恙的送到地上。 他自己则掉进食人花口中,若非有火力压制,小左又回身一捞,连一颗完整脑袋都留不下来。 至于身体,已经被吃掉了。 小左有点馋,但没有吃掉方总监的脑袋。 不是因为仙人球扎嘴,而是大家在协同作战。 这时候内讧实在不明智,它又不想死。 岑尤尤拍拍左手,说道:“砍它的腿。” 小左一愣,意识到岑尤尤是嫌弃食人花移动的速度太快。这确实是个办法,血肉之刃立即扭身钻到桌子底下,一刀砍左腿,一刀砍右腿。 沿着膝盖,两条腿被整整齐齐切断。 光滑的切面没有出一滴血,更刀刃无撞击骨头的清脆回响,掉落在地上的两条腿里爬出棕色的根须,颜色越来越深,快速干枯。 赵师傅变矮几十厘米,膝盖处同样生长出根须,迅速扎进地板里。 小左明白过来,除非植物有腿,否则怎么能随便移动呢? 异能者竟然能看破污染源的弱点——越失去人类的形态,赵师傅越接近植物的模样,植物的缺点也就显露出来。 “他暂时没办法移动,”岑尤尤说:“困住他,折花。” 1组一共十二人,只剩下一颗头的方总监一动不动,秦家鸣还没醒,廖远需要远距离进行火力压制,保证其他人有行动的机会。庙易香不是1组的,她是被廖远带来1组聚餐的,大家对她谈不上欢迎,也没什么恶感。 此时,可以行动的加上岑尤尤一共九人。虽然有方总监的惨状在前,但他们悍不畏死,争前恐后放出全部蔓藤,编织成网。 无需分配任务,自有同事愿意牺牲小命,冲上前逗引食人花,吸引赵师傅的注意。其余人拉开大网,撕咬啃抓。 一时间绿叶乱飞,果实满地。 这一幕太过震撼人心,廖远明白“爱是污染”的意思了。 念头在心中闪过,他动作不停,挪动着机关木仓锁定花茎攻击。 “嘀嗒” 一滴水掉在额头上,额头处出现腐蚀性的剧痛。 廖远头下意识抬起头来,脸盆大小的鲜艳花朵从天花板上掉下来,花蕊张开,黄色的黏液晃得他眼睛发花。 这是那朵被他打落的食人花。 哦,原来从枝头折下来的花虽然不能活了,但也不会立刻枯萎死掉啊。 已经来不及躲避…… 庙易香爆发出一声尖叫,挡在她前方的廖远直挺挺地站立着,但他的头已经不见了。粗壮的脖子上仅剩一个被腐蚀的疮疤,鲜血因此没有喷涌出来。 他的头…… 食人花掉在地上,花瓣闭合。里面鼓鼓囊囊的,正是彻底失去活性之前,咬下来的脑袋。 这时,廖远的身体动了。 健壮的身躯痉挛着,向前两步。左手精准地伸进随身的包中。他摸到一罐棒棒糖,但临死前他记挂的不是没有吃完的糖果,紧接着他摸到柔软的毛球。 这只颤抖的手将缩成一团的黑色小猫捧出来,尽力往前送。 作为一个神木仓手,他心中有每一个人的站位。 故而,他准确地将小猫送到岑尤尤面前。 岑尤尤接过猫咪,没有睁开眼睛的猫咪似乎也能感觉到危险,并没有发出叫声。她对没有头的身体说:“我会收养它。” 没有头的身躯倒下了。 岑尤尤右手抱着猫咪,走向被同事们合作一心按在地上的赵师傅。左手变成一把无坚不摧的血肉之刀,砍断食人花的花茎。 食人花掉到地上,浑身已经被蔓藤覆盖,看不出人形的赵师傅睁着一双眼睛倒在地上。 包朝芸举起锤子,又从包里拖出一把菜刀,一下又一下,和同事们一起把近乎圆桌大小的花朵一点点砸成花泥。 岑尤尤单手抱起方总监的头颅,放回他先前的座椅上。 方总监艰难支撑着沉重的眼皮不要掉下来,虚弱无比但坚持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岑尤尤又扶着失去一条腿的曾哥坐下,曾哥痛得满头都是汗水,口中说:“爽啊!” 还有一位同事只剩下半边身体,是右半边,他说不了话,但咧嘴对岑尤尤笑。 只是失去半边身体而已,哪有尤尤的心情重要。 最惨的一名同事什么都没剩下……她头上长的是茄子,地上有好几根茄子,是她打斗中掉下来的。 这算是遗骸,也算是遗物。 岑尤尤把茄子堆在桌上,包厢的灯重新亮起来。 包朝芸拿着锤子和菜刀站起来,看到桌上的茄子,放下锤子,开火。转过头,招呼剩下的人:“快来,继续吃。差点忘记尤尤还没吃饱……” 她拿起菜刀把茄子切片,有人递过来一根黄瓜,她顺手一起切了。 不过她头上的果子有毒,就没有摘给岑尤尤吃。 锅里的汤重新烧开,包朝芸把肉捞出来,往里面放黄瓜和茄子,对岑尤尤说:“涮点素的解腻。” 剩下的人不论伤势轻重,先后坐下,当时没有发生过一场风波一样,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吃饭,善于言辞的同事聊起公司里的八卦。 若不是恐怖片拍摄现场一样的背景,这该是多么温馨的一幕啊。 包朝芸转过头,看向庙易香,问道:“这位人事部的同事,过来吃饭吧。” 庙易香沉默着坐下,分到一勺最柴的鸡胸肉。她没有胃口,但知道最好不要刺激包厢里的任何一个人。 他们显然希望欢迎岑尤尤的聚餐能够完美落幕,于是默默拿起筷子吃起来。 包朝芸坐下来,顺手把方总监的头丢进包里。 岑尤尤问:“难道方总监还有救吗?” 包朝芸捡起方总监的头颅,放在桌上,说道:“他的根须虽然已经不剩一丁点,但仙人球不是娇气的植物,没准还能活。” 她看向地上的食人花,说道:“毕竟养料充足。” 小左停下进食的动作,朝着岑尤尤看来。 岑尤尤:“地上的东西不能吃……算了,食人花总比蛇好。不要全部吃光,留下一点做肥料。” 小左点点头,惊讶岑尤尤居然乐意把猎物分给它。 庙易香不着痕迹的观察小左,心想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被二次污染的深度污染者? 或许是感知到危险过去,岑尤尤手心里的小猫奶声奶气叫起来。 “可能是饿了……” 包朝芸见岑尤尤为难,包厢里是没有什么合适小奶猫吃的东西,她从包里取出一小袋猫粮,打开倒进盘子里,说道:“小猫咪吃吧。” 饶是岑尤尤都忍不住看向她的包。 这个包体积不小,可什么都有。 哆啦A梦死她包里啦? 突击队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几人围着小黑猫吃火锅的和谐场面。众人闻声回过头,新队长的目光在岑尤尤脸上一扫而过,他原本是柯高明最信任的下属,也是突击队的副队长。 “我收到报/警,该包厢有恶性事件发生。诸位如果已经吃饱,请配合我做一下笔录。” …… 庙易香钻进商务车,对韩序说:“抱歉。” 韩序脸上没有表情,“这句话你留着到小远墓前对他说吧。” 庙易香低下永远高昂着的头颅,忍着疼痛说:“我会的,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岑尤尤。据我观察,她行为上已然接受超自然力量的存在……” “稍等。” 韩序忽然拉开门,下车,打开全部车窗。 庙易香不明所以,扭头一看,却听到齐刷刷拉开保险栓的声音,黑洞洞的木仓口从车外伸进来。十多支木仓抵住她的脑袋,韩序看起来随时打算下令射击。 “你干什么?” 庙易香喊道:“我承认自己有失误之处,但没道理为廖远的死亡偿命。” 韩序叼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气。这才回过头,银色的眼睛没有一丝情感,面容冷酷无情。 “庙易香,我来之前正在看你写的观察报告。你认为岑尤尤的异能是二次污染,对吧?” 庙易香额头上流下汗水,但条理依旧清晰。 “没错。” “她的能力只对污染者起作用,会让污染者对她产生好感。” “是的,我的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韩序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她,问道:“庙易香,你还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称呼Q35为岑尤尤的吗?” 庙易香瞳孔放大,心生惊骇:“你你你……” “研究院庙易香小姐,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件实验品在你心中变成有名有姓的人类了?” 汗水从庙易香的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她开始不可抑制的发抖。 韩序说:“庙易香,你被污染了。” “啊啊啊啊——” 庙易香大叫一声,捂住脑袋。疼痛令她疯狂撞击座垫,眼泪、鼻涕和口水弄脏精心画成的妆容。 韩序挥挥手,木仓口往后挪动两寸,但还是指向她。 透明的细丝顺着车窗爬进车内,钻进庙易香的头发里。 “嘀嘀嘀——” 已经出现非人类的征兆庙易香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痛苦在瞬间被喜悦的情绪取代,她忘记身体的不适,忘记对着她的木仓。迫不及待取出手机,按下接通键,颤声道:“老……老师……” 电话那一天的人在说什么,韩序听见不。他看到的是庙易香的状态越来越好,亲近中带着哀求的说:“那我可以见你一面吗?” 她像等待判决一样,不安的期盼着,结果显然不错。 “好的,等我处理好海市的事,立刻就回来。” 这通电话的时间很短,结束通话时,庙易香已经和没事人一样了。她把对准自己的木仓拨开,对韩序说:“我没有异化……我应该是成为异能者了。韩队长,我需要回局里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韩序点点头,“好的。” “还有一件事……” 庙易香脸上浮现一个幸福的笑容,拜托道:“可以帮我订一张回首都的票吗?可以是今天最晚的一班,不会耽误身体检查……我得尽快回去,回研究所一趟。” 第28章 晚上九点半。园区1栋的2号电梯在没有乘客的情况下, 自动运营起来。电梯停靠在24楼,高度只有十几厘米的人偶走出电梯, 稍加整理身上的制服,这才走进办公区。 它对此处显然非常熟悉,没有绕路的情况下直奔总经理办公室。 “嘭嘭嘭——” “进来!” 人偶打开门,听到游戏音效。 深夜,没有太阳,办公室里所有的灯都开着,亮度刺眼。故而,文总戴着一副棕色墨镜保护眼睛。他低头,从墨镜和鼻梁的缝隙里看向人偶。 人偶:“E#E#$#$%@%^@^……” 文总招招手:“你到桌上来,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人偶英俊帅气,胸膛袒露,快步奔到盆栽旁,纵身一跃,跳上花盆,然后爬上发财树,攀着树枝荡向桌面。动作一气呵成,非常漂亮。 “ E#E#$#$%@%^@^……” 文总放下手机,诧异道:“创意1组聚餐,食堂的大老虎跟去啦?啊呀,怎么也不叫上我这一只大老虎,我竟最后知道消息。” 他摸着下巴,啧啧有声:“他果然也盯上岑尤尤了……哎呀呀,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用脚指头思考都可以猜到谁胜谁负,植物系打架最垃圾。你一直都在包厢里吗?” 人偶点头。 文总饶有兴致道:“来,告诉我详细的过程。” 人偶后退两步,坐在亚克力的阶梯上,把一个满脸颓废模样的人偶挤开,动作潇洒。对方没有和他计较,甩手走到一边。 制服人偶嘴巴一张一合:“$*(&%)(*)(%*_)^……” “哦,异常管理局的廖远和植物人员工们合力消除污染源,岑尤尤自身无战力?” 人偶毫不迟疑地点头。 “我知道了。” 文总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 城市夜景如此美丽,不管看多少次,万家灯火都依旧让人迷醉。 人偶准备离开,它得在早上之前回到岑尤尤的桌面上。 这时,文总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她的异能被命名为二次污染,对污染者有效。浅层污染者仅是对她抱有好感,深度污染者则会无一例外的爱上她。你天天看着她,有没有受到影响呢?” 制服人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丝慌乱,很快又消失。 可亚克力阶梯上有十多只人偶,每一个都定定地看着他。 这让它任何的一个细微表情都难逃它们的眼睛…… …… 同一时间,岑尤尤走进小区,她心事重重没顾上看路,直到撞上他人的后背才清醒过来。 “抱歉……” “没关系的。” 那人回过头来,笑道:“六幢业主岑小姐,晚上好啊。” “甄经理,是你啊!这么晚还没有下班?” 甄树,小区物业经理,岑尤尤对他的印象很不错。他工作负责,做事认真,毒蘑菇事件中和警/察的对接条理分明,不久前岑家的房屋受损,也是他督工维修的。 “下午六点,除值班人员之外,物业的大家都下班了。” “你今天值班?” “没有,其实我现在住在青山小区。我把6幢102买下来了,现在和你是邻居。” 岑尤尤这才注意到甄经理身上穿的不是工作服,而是轻便休闲的款式。他有些尴尬地说:“毒蘑菇事件导致6幢很多房子都空出来,能搬走的都搬了。我趁机买下一套低价抛售的房子,也算是凭借工作关系获利。” “这有什么!” “而且,小区有规定业主不能在本小区的物业公司上班。我身为经理又带头违规,都怪我实在是很喜欢青山小区。”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以甄经理的专业和尽职,没有业主会在意一点小事。” “谢谢你的理解。岑小姐,你是不是遇到为难的事情了?” 他的关心来得恰到好处,岑尤尤吐露心声道:“甄经理,你相信世界上存在超自然力量吗?” “不相信,我认为无论什么事都有科学的解释。” 岑尤尤问:“一个人只剩下脑袋也能活,这有科学的解释吗?” 甄经理语带劝导引诱之意,说道:“人类只剩脑袋是不行,但你确定你说的只剩下一个脑袋的东西是人类吗?” 岑尤尤愣愣地盯着他的嘴巴看了好一会,才说:“好像不算……应该是植物,仙人掌。” “那不就结了!仙人掌只剩一个头还能扎根。这非常科学,特别科学。” 岑尤尤笑起来。 “谢谢你,我现在想通了。” 两人闲聊间,已经来到六栋。 甄树挥手道:“那么,下次见。” “等等,”岑尤尤叫住他,见他转过头,说道:“甄经理,我觉得你和我的心理医生很像。” “认识的人都说我长着一张大众脸。” “不,我的心理医生是女性。你的长相和她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我指的是感觉。” “什么感觉,说话的语气差不多吗?” 岑尤尤再一次摇头:“不,从你和她口中吐出来的某一句话,偶尔会引发我产生幻觉。我会看到天空变色,大地震动。” 她还能看到一个个金色的字从甄经理的口中飞出来,有一些飞向远方,有一些飞进她的身体里。特别有趣,奇特的景象让人着迷。 她能看见…… 甄树因为震惊而浑身僵硬,短暂说不出话来。 “再见!” 岑尤尤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蹦蹦跳跳上楼。 甄树站在路灯下,看着她消失的地方一直回不过神来。 直到一滴雨水落在他的额头上,紧接着大滴的雨砸向他的头顶、衣服、鞋子,他才回过神来,喃喃道:“这次应该没问题了……接下来,该去寻找读心者。” 他从提着的塑料袋中取出一把伞,撑开。看一眼手表,确定时间。 “这个点,她在新西街路口。” 甄树穿过小区门口的夜市,不少商家忙着撑伞、挪摊和安抚客人。即使如此,依旧有老板百忙之中抽空和他打招呼。 “下大雨啊,甄经理。你还要出门?” “我出去办点事。” 甄树微笑着说:“还有一分钟雨就停了。现在把餐车挪进店铺里,一会儿还要再挪出来。” 餐车有雨棚,可是遮不住客人们。挪进去还能做几单躲雨的食客的生意,放在外面雨若再大一些,到时候再推进店里,推车的人身上也会弄湿。 老板说:“天气预报不一定准的……” 甄树和老板擦身而过。 一分钟后,雨停了。 老板叫来儿子,说道:“和我一起把车推出去。什么天气预报这么准时……” 如果他有看表,就会发现甄树口中的一分钟不多一秒,不少一秒,的的确确就是60秒的时间。 甄树慢腾腾步行到新西街站牌,他刚到迎面就走来一位身穿蓝色热裤,半透明白色上衣,热辣萌酷的双马尾少女,对方涂成金色的嘴里叼着一根烟,踩着一双男式皮靴。 一条长街,人群熙熙,却又像是独有她一人一般,至少她的眼里没有别人。 两个小黄毛对她吹口哨,双马尾少女洁白的牙齿咬着烟蒂,含糊不清地说:“车上还差两名乘客。笑死,正好。” 她走向两人。 甄树往前跨行一步,正好挡住她的路,并和双马尾少女四目相对。 “你知道我是读心者,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随机寻找几名乘客填补车上的空位。毕竟只有一个空位的时候,尤尤才会坐在离我最近的位置上。笑死,乘客损耗严重难道是我的问题吗?别搞笑了!每天班车上都是同一批人,会引起尤尤怀疑的……” 双马尾少女看着他的眼睛,如同朗读课文一般,继续道:“甄树,一名高等阶的异能者。你忽然出现在此处,手中握着万澜档案,是想用她的亲戚朋友来威胁我妈?呵呵呵,知道万澜在首都的家庭住址有如何?麻烦你搞搞清楚好吧!我根本不在乎万澜家人的死活……笑死,我虽然脱胎于她,但我们是两个个体。” “咯咯咯,我喜欢你对我的称呼——尤尤最忠诚的疯狗。” 甄树退后一步,万澜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大,甜笑消失,定格成疯狂的表情。她用力啃咬烟蒂,像是在啃咬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家伙的骨头。 “喂喂,到底谁才是读心?我刚冒出为你植入一个死亡念头的想法,你已经做出躲避的动作。笑死,姓甄的你对我如此熟悉,不会是暗恋我吧?” “我心里只有尤尤一人,你不要白费功夫。” 甄树面部神经抽搐,单手做出请的姿势,说道:“坐吧。” 一辆公交车到达站点,站牌下方的原本被占据的座位全部空出来,腾出一个合适的交谈空间。 万澜的身体不受控制,依言坐下。她是读心,知道自己并非被“植入一个念头”,而是受语言能力的操控。这和她“看到”的甄树的能力相符,对方是言灵。 甄树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遮住路灯的光。一脸丧气,没精打采地说:“禁止啃咬,禁止吞咽肢体,禁止制造混乱,禁止杀人,禁止炸毁异常管理局……” 万澜吐掉嘴里的烟,疯癫大笑:“啊哈哈哈,你怎么连我在管理局地底埋炸/药的事情都知道。” 甄树朝她伸出手,整个人失去骨头一样垂下头丧着气,连连叹息。 “我投降,”他头发丝都写满“真诚”二字,说道:“麻烦你别乱搞,我不想再重来这一天。万澜,我对岑尤尤没有恶意,也比你更早开始保护她的世界。相信我,你的主人需要你……请和我握手!我会对你敞开心扉,你可以知道一切。” 他是看着万澜的眼睛和她说话的。 万澜没有动。 这人说的话都是真话,但她不在意,更想弄死他。 你的主人需要你! 唯有这一句话,硬控万澜三秒。 她伸出手和甄树交握,一点点入侵对方的记忆和心灵。脸上表情越来越癫狂,浑身的疤痕都隐隐有裂开的征兆。 甄树平静地看着她。 看到她的脸上长出鲜红的肉芽。 看到她的眼眶像是融化的蜡块一样变形,看到眼珠子摇摇欲坠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看到她双手捂着脸,激动得跺脚尖叫。 “甄树,你的人生被卡住了。” “这是今天重来的第17634次,你第3241次主动找到我。” “造成今天不停重复的是尤尤,尤尤尤尤……不愧是你呀啊尤尤!只是因为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不满意,就任性的不让时间继续往前走啊尤尤尤尤……” 甄树看着她发疯,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先前有三千多次,她都在微笑,然后双方不死不休,乃至城市一片狼藉,漆黑的天空都被血色染红。 现在的万澜才是正常的。 半个小时后,万澜平静下来,说道:“跟踪庙易香前往首都研究院的事,我应下了!” 甄树强调:“深度污染者未异化还能脱胎为异能者的不足百万分之一,你需要从研究所内寻找庙易香成为异能者的原因。以及,搞清楚研究所监视并接触岑尤尤的真实目的。这是两件事,都很重要。” 万澜不耐烦地说:“好好好,我要离开了。” 甄树一解开言灵,万澜就如鱼儿入海一般在人群里失去踪迹。 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看到柏油马路,他忽然觉得非常好奇,被行驶速度80km/h的货车撞击是什么感觉。 看到高楼大厦,他极为渴望知晓,从最高处跳下来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 看到小区里的歪脖子树,他思考哪里有麻绳。 跨过损坏的井盖,他冒出钻进里面看一看的想法。 及时回过神来,他把井盖修补好了。 回到家里,他盯着花洒喷头,想象把这东西吞进肚子里,再放热水快乐…… 万澜离开之前,显然有给他植入“死亡”的念头。 这个疯子,不能忍受有别的狗和她争夺主人的注意力,更重要的是她嫉妒自己可以卡在时间的BUG ,记得重复的每一天。 好似对岑尤尤来说,他非同一般,无比特殊。 这让万澜只要抓住机会,一定不遗余力的杀死他。 救命! 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甄树双手合十祈祷道“希望明天可以到来”。 “睡觉。” 他对自己使用言灵,很快睡着了。 第29章 清晨, 寄生虫走出房间,正好撞见岑峰从冰箱的冷冻室里钻出来。 两人五目相对, 都僵在原地。 寄生虫:糟糕,被人类看见第只眼睛了!等等,这位不是人。 岑峰:糟糕,被闺女看见了!等等,这好像不是我闺女。 岑峰率先有动作,他扭鼓动着僵硬的胳膊腿站直。撕下冰箱侧面的便利贴,唰唰唰写上一行字—— [尤尤还在睡吗? ] 寄生虫点点头, 赖床的异能者让它控制身体去上班。 它有一点惊讶异能者的父母能发现自己不是她,但也不是太惊讶。 1组的同事都能察觉到的异样,关系更亲密的父母怎能毫无所觉呢? 岑峰继续写——[上次谢谢你,二尤。 ] 寄生虫脸颊抽搐:“二尤是什么称呼?” 郝伊人路过两人身边,随口说道:“我们早已发现,你和尤尤共用着一具身体。我上网咨询过医生,你应该是尤尤的第二人格。” 什么都上网找答案,只会害了你们。 “我们私下决定如此称呼你, 你觉得如何?若你对名字有要求的话, 我和你爸可以翻一下字典。不过我俩取名字不太行,你不是小孩子了, 有希望获得的名字吗?我们总得有一个称呼你的方式,名字还是有意义的。” 可以的话, 寄生虫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真名。 “寄生虫”三个字可以道明它污染的方式,是污染源的重要秘密之一。 它想来想去, 竟没有想到合适的称呼。 它说:“岑尤尤叫我小左。” 郝伊人走到餐桌旁,放下一盒水果,若有所思道:“小左啊……听起来尤尤岁数比你大, 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是雄性。” 只有人类才分男女。 “哦,我知道了。弟弟,记得把水果带去公司,我已经洗干净了。” 寄生虫瞠目结舌:“什……什么弟弟?” “你啊,你是尤尤的弟弟。” 寄生虫:“……” 算了,他们愿意承认自己的存在,总比劝异能者去治病来的好吧。 它要是还没看出异能者的认知有问题,它就是傻子……那个家伙竟然真的认为世界上没有超自然力量存在。 这和高考状元认为自己是文盲有什么区别? 我的天! 昨天下午,植物与血肉横飞,污染者背弃污染源,她竟然能理解为不轨者跟踪袭击,同事们见义勇为。 那可是4级的污染源啊,植物系战斗能力不足,但隐蔽性好,加上污染源和污染者的攻击性都不是很强,往往造成大面积的污染,才会被发现。 运气好的话,植物系污染源能够创造出一片城市森林。 因此,公认最好清理的污染源是植物系,最难清理的污染源,也是植物系。 然而,植物系的污染源遇上了他最大的克星。 异能者的异能不是言灵,仔细想想,她的言灵只对误入她身体的自己生效……这算什么异能? 分明是自己的等级太低,对方控制它就像控制身体的一个器官。 器官,怎么能够反抗大脑呢? 异能者的能力应该是控制污染者之类,观察时间太短,它一时不能分辨清楚…… 郝伊人送寄生虫出门,叮嘱道:“好好工作。记得听尤尤的话,你别看她平时对人和和气气的,其实脾气很差,窝里横!你俩若有争执,不如退后一步,否则吃亏的是你。” 小左心中冷笑,你是她妈,当然偏向亲生的女儿。 不过它见识过异能者的脾气,得承认郝伊人的话有道理。 “等等……” 已经走出家门的小左回过头来,看向郝伊人。 郝伊人强行控制僵硬的脸,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问道:“你想要个哥哥吗?” 寄生虫:“……” 郝伊人换一个方式询问道:“你介意有一位哥哥分享尤尤对家人的爱吗?” 什么家人的爱,谁和异能者是家人了! 寄生虫立刻表态:“不介意。” …… 寄生虫如同一条沙丁鱼,奋力挤出早高峰的公交车罐头。 这个班非上不可吗? 它难以理解一周多以来,异能者是怎么忍耐下来的。 算了!总归再没有下一次。 昨天,异常管理局的人已经到场。他们是官方组织,代表人类的一方,对待深度污染者一向是赶尽杀绝,少量留存只为进行实验研究。 毕竟,深度污染者有成长为下一个污染源的可能性。 一会儿到达公司,它就可以将异能者叫醒,满脸无辜又无比遗憾地说:“这家公司2/3的员工都被带走销毁,剩下1/3的员工需要被隔离起来进行心理治疗。你工作无了呵呵呵……” 真是让人爽到不行的一幕,它仅仅是幻想一下都要颅内高潮了。 “早啊!” 刚走进园区,寄生虫就遇到同它招呼的公司同事。不过,对方在它转过身后,表情就变得很奇怪,仿佛想要吃糖的人舔到一口屎,用一种疑惑又带着反感的神情看着它。 又是一个发现它不是异能者的人类。 不,能意识到这一点一定是污染者,可能是浅层污染者,可能是深层污染者,但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等等,这家伙为什么还能在园区里自由活动? “小岑啊,早啊。” 一只手从身后轻拍它的背包,它早已听到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对方该感谢异能者的“约法三章”,否则脑袋已经被自己口器咬掉了。 它回过头,叫出对方的名字。 “秦家鸣。” “叫家鸣哥啦,我年纪比你大。” 寄生虫心中冷笑一声,异能者自己打不过只得认了,你凭什么年纪比我大?心中泛起恶意,故意道:“昨天……” “昨天谢谢你,没想到偷吃两块鸡肉竟然会过敏。我能吃椰子,又能吃鸡肉。没想到椰子水煮鸡肉竟然把我送进医院。我对芒果过敏,看来店里用的鸡真的是吃芒果长大的,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哎!这年头居然还有店家不搞虚假宣传,倒霉。” 寄生虫眯起眼睛。 这货直到异常管理局的家伙们处理掉蔓藤,冲进包厢都没醒来,后来就被救护车接走了。 他是第一个离开现场的人类,剩下的一名人类——异能者则被要求到警/局做笔录。 1组只有两个人类,其他的都是污染者。 “你谢我干什么?” 秦家鸣理所当然道:“谢你帮我叫救护车。” 寄生虫懒得解释,和秦家鸣一起乘坐电梯来到22楼。办公区的玻璃门是打开的,可以看到里面人来人往。 九点以前,公司人最多的地方就是22楼所在的食堂,它的沉默震耳欲聋,异常管理局到底在搞什么? 这么多危险无比的污染者汇聚在一起,竟任凭他们到处乱蹿吗? 它的情绪起伏太大,岑尤尤打着哈欠醒过来。梦回小时候,那会她每天早上都会被机械闹钟叫醒。 “已经到公司了……” 岑尤尤没有责怪小左把自己叫醒,毕竟食堂就在眼前。她还没有吃腻公司的一日三餐,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刷脸卡走进食堂。 一路上的同事们看到她,都暂时停下脚步,瞩目贪看,直到她的背影从视野里消失,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岑尤尤丝毫不受影响。刚离家上大学的那一段时间,她的病情加重,竟感觉全校的师生对她充满恶意。由此产生各种幻觉,认为半夜起来上厕所的室友欲将她割喉,学校保安的正常行为被她认定为人身禁锢,德高望重的教授悉心讲学,她总是眼花把鼠标看做是毒药。 比起几万双眼睛一直看着,几十双眼睛的注视她几乎无感,还劝一直在心里嘀嘀咕咕的小左放平心态,坚定信念。 寄生虫故意说:“不行,我忽视不了。” “来,跟我念——我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新职员,没有谁会在意我。” 寄生虫:“……” 你搁这儿自我催眠呢? 岑尤尤从容吃完早餐,来到1组。秦家鸣不在公司吃早饭,先一步到达办公室,一见到她就挤眉弄眼,迫不及待分享新闻。 “重大人事变故,方总监休年假,廖总监调任总公司。包姐连升两级,一跃成为咱们1组的新总监。” 岑尤尤心中一叹:这显然是公司安定人心的说法,她知道不是真的。 “喵~” 一声猫叫从身后传来,岑尤尤转过头,见包姐抱着巴掌大小的黑猫站在门口。 昨天还没完全睁开眼睛的奶猫,今天漂亮的圆眼睛已经彻底暴/露出来。它颇通灵性,仿佛像是知道岑尤尤是救命恩人一般,踩着包朝芸的手就想要往她的怀里扑。 岑尤尤接过猫咪,恭喜包姐。 “代理总监而已,”包朝芸拉着她走进总监办公室,再三劝说她不要把昨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赵师傅看似冲着你来的,但心中对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有恨意。” 岑尤尤能想明白这一点,但她心里还是不好受。 “伤亡太大了。” 包朝芸笑起来,信誓旦旦道:“哪有什么亡。你搞错了!没有任何人死掉。受伤的同事,很快也会好起来。” 岑尤尤心中一喜,她不认为包朝芸会拿此事来开玩笑。她说:“下班之后,我想去医院探望他们。” 包朝芸摆摆手,“不用去医院。你跟我来。” 她走出自己的办公室,推开隔壁原本属于廖总监的办公室,侧身让开道路。 岑尤尤走进去,看到紧靠落地窗摆放着一整排塑料花箱,门边堆满打开的编织袋,里面装着土。旁边则是一只不锈钢大盆,里面装着食人花捣成的酱和破碎的蔓藤、根须,还能看到一些不属于植物的组织。 小左看到它们,便能清晰回忆起每一个部分的味道,口水很自然地流出来。 办公桌上,则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残缺的曾哥、半个同事、长着仙人球的半个脑袋、腐蚀严重的一颗头骨,一根油亮肥胖的茄子…… 包朝芸从包里取出围裙,穿在自己身上。走到不锈钢盆前,蹲下来,双拳捶打。每一拳下去,盆中的东西都会被捶得更烂,她忙碌中不忘解说:“我把肥料混进土里,再把大家种下去。失去部分肢体的很快能长出出来,需要生根的多晒晒太阳,我网购的生根粉应该有作用。只剩下种子的等一年也该重新结果,至于廖总监就要麻烦一点了。哎!他不是植物,但嫁接应该能成功吧?” 岑尤尤问:“怎么嫁接?” 包朝芸面露得意之色,自豪道:“我趁他没有脑死亡前,把一颗未失去活性的种子埋进他的脑组织中。廖总监运气不错,它已经扎根了。” 岑尤尤夸赞道:“包姐你太酷了!” 小左:“……” 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 先不提你们这样搞能不能成功,毕竟不是所有的植物活性都都够强,努力过后一场空的可能性还是很大……假使嫁接真的成功,“活”过来的真的是廖远吗? 第30章 忙碌一上午的岑尤尤推开隔壁办公室的门, 热辣的阳光洒在植物人们身上。 这一幕是如此的安详,又是如此的美好。 仅仅被种植几个小时,曾哥的伤口处就长出嫩芽,和翠绿的嫩芽争抢营养的还有两棵野草。 包姐告诉过她,野草是需要清理的。 不管伤势是重还是轻,同事们都统一沉睡着,让身体能更快康复。他们自己是无法做到照顾自己的,也没办法除草。 岑尤尤拿起桌上的剪刀,她想贴着根部将野草连着根须拔起来。哪知剪刀太过锋利,连着皮剪掉中指上的一块肉。 “嘶……” 岑尤尤下意识龇牙,有点迟钝的反应过来:“怎么一点都不疼?” 她拿着剪刀戳伤口,兴致勃勃。 “完全不痛哎……” “因为痛的是我,”小左幽幽道:“别戳了。” 岑尤尤理不直气也壮:“小左,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有些可怜虫在心里都不能骂街,小左的口器扯出弯月一样的弧形,用异能者可以接受的解释,说道:“即使我不主动替您承受痛苦, 加诸左手的一切痛楚, 也都由我来感知。” 岑尤尤眨动大眼睛,“这意味着我的左手的痛觉感官被切断了?” “是的, 女王大人。请您一定要小心的使用左手。” 岑尤尤没有应声,转移话题道:“今天好累啊……” 部门骨干不能工作, 总的工作量又没有减少,分摊到每一个人肩上的担子自然变得无比沉重。 小左幽幽道:“您整个上午都在刷剧, 工作是我完成的。” 它百忙之中还要抽空调整视频播放的倍速,承受精神攻击。它不明白男性搂住女性的腰而已,有必要抽风一样咯咯咯荡笑吗? 家养小宠物变成人类男性, 女主角需要捂眼睛吗?异能者需要土拨鼠尖叫吗? 又不是没穿裤子! 还有,两个男性拥吻,异能者嚎得它差点脑震荡……不是,两个人在室内又哪来的风,飘逸的长头发飘舞,衣带更是荡啊荡纠缠在一起。 小左深觉动物交/配的唯一原因是繁衍后代的冲动,不以大和谐为目的的亲密接触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故而,随手检索出一部和谐教育片,点击播放。 异能者教育它:人类不能,至少不该在上班时间看片儿。 毕竟,上班摸鱼最多会被优化,被发现上班研究两/性/生活的奥秘,则会社会性死亡。很有可能在下家公司进行背景调查的时候,再次社死。 而且,异能者还嫌弃它的欣赏水平。 认为太直白的结合又失美感,询问它能否检索到带字母的教育片。 总而言之,生活不易,它感受深刻,身心俱疲让它对自己的寄生他人的一生产生怀疑……身为污染源就非得活着不可吗? 鼓起勇气和异能者拼死一搏又能怎样呢? “小左,清理杂草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遵命,女王大人。” 寄生虫立刻应声,并接过剪刀。 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对了!顺便打扫一下办公室。” 包姐上午种完植物人,办公室里可不算太干净。 “遵命,女王大人。” 寄生虫的家务干得又快又好,它学什么都很好。这也是它这一类污染源的特性,看看时间差不多要吃午餐了,它提醒道:“下一项日程是用餐……” 岑尤尤连忙说:“饭,我自己吃。” 寄生虫:“……” 它对人类的食物毫无兴趣,但莫名想骂两句脏话。 这一天普普通通的过完,因前不久的流感和员工猝死事件,文总不提倡加班。 当然,工作还是要做完的。 做不完怎么办? 带回家继续做! 岑尤尤和好友南欣有约,早早督促小左完成全部的工作。她在即将下班的时候,拿回身体的控制权。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发现站在电脑显示器左边帅酷人偶眼珠向右/倾/斜,特意伸出一根手指,将人偶的眼珠子拨动回眼眶中间。 她背起包包,拿着一份文件乘坐电梯来到24楼。上次见过的秘书小姐得知她是来送文件的,指着总经理办公室说:“放在桌上就好。” 办公室里没有人,岑尤尤刚把文件放下,就听到叽里咕噜的声音。她左顾右盼,那声音细细小小,在说“这里、这里”。 岑尤尤的目光逐渐锁定亚力克阶梯上的人偶。 这些手办们的嘴巴一张一合,竟然是合力发出的声音。 岑尤尤抬起头看向天花板,确定总经理办公室里没有安装摄像头。这才弯腰凑近人偶们,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一只手里抱着书本的人偶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哟。文昌业一直在看着你。” 文昌业,老板的名字。 公司员工都称呼他为文总,但岑尤尤正好知道他的姓名。一次和人事部的许多年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听对方提起过,就记住了。 岑尤尤笑起来,语气特别真诚:“感谢领导对我寄予厚望。” 人偶:“……” 另一只人偶立刻抢白道:“它不是这个意思……”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岑尤尤转过头,看到秘书小姐站在门口,眉头微蹙看着她,问道:“你在干什么?” 岑尤尤知道自己在办公室的时间待得太长了。她尴尬不已,双颊爆红,连忙直起腰,说话变得结巴起来。 “这这……这些人偶真……真逼真。” “哦,”秘书小姐冷淡道:“它们都是文总的私人收藏。” 岑尤尤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好在秘书小姐也没有多少和她交流的欲/望。她像身后有狗在追一样,狂奔出公司,取出手机拨通南欣的电话,电话刚刚接通,她捂脸鬼哭狼嚎:“啊啊啊啊,南欣。我刚才又犯蠢了!” “出什么事了?” “我刚才上楼送文件……” …… 万澜叼着一根烟,手指没闲着把玩自己的头发。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在空中荡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站在异常研究所的门口,挡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就职于此的研究员,而且职位不低。却被她植入念头,什么规则禁令都不顾,非得带着她参观上班的地方。 门口的保安当然不允许此事发生,随着该研究员的情绪逐渐变得激动,几名受过培训的保安已对万澜投来怀疑的目光。 万澜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提醒他们:“仔细看看我是谁!所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你们昏头啦拦着我。” 几人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让开道路对她说:“万澜研究员,请进。” 万澜抬头挺胸走进研究所,穿过安检通道。只要是研究所的一员都要植入芯片,以保证不出现非法入侵的情况。 不仅如此,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AI主脑时刻监控进出研究所的关卡。若想扮演某一位研究员混进来,只要出现一点和被扮演者稍有异常的地方,警报都会响起。 可万澜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各种防御设施如同虚设。 万澜对着头顶上的摄像头露齿一笑。 原因很简单,她刚在外面“等待”时,对AI植入了一个念头。 更衣间的门自动打开,万澜走进里面,不足四个平方的格子间里整齐地叠放着一套衣物,除此之外,还有一副小巧的耳麦。 通过这一副耳麦,整座研究所的人都可以直接和AI索菲亚对话,下达职权范围内的命令。 万澜戴上耳麦,好听的女声响起来。 “欢迎回家,我亲爱的朋友万澜。” 万澜点燃烟,薄荷味冲进脑中。她说:“我有一个私人请求想得到你的帮助——我需要研究员庙易香的资料,还要知道她的位置。” “好的,没问题。” 索菲亚语气毫无波澜,它是没有情绪的,只要下达指令的人类权限够高,且不违背它运行的底层逻辑,它就会努力达成对方的要求。 万澜的权限自然足够!毕竟“朋友”高于一切,赞美尤尤。 索菲亚一边指引万澜在研究所内行动,一边整理出庙易香的资料进行语音播报。 “庙易香,30岁。研究生期间偶然接触精神研究领域,对异常事件非常感兴趣。一年后,和丈夫顾未旻一起申请异常研究所的职位,但只有庙易香一人被录取。她在研究所内很快取得成绩,被研究所所长卓智带在身边教导,成为他的学生之一。” 万澜触碰过庙易香的内心,知道一个秘密:庙易香暗恋自己的老师。 一个78岁,非异能者,老迈不堪和庙易香完全不匹配的家伙。可庙易香的暗恋刻骨铭心,是读心者万澜接触过最诚挚的爱情。 索菲亚报出一连串庙易香参与过的研究,但万澜只在乎它报出的最后一个项目,项目名称“Q35研究计划”。 而该项目脱胎于两大事件。 一为Q35污染事件。污染源等级5级。爆发地点为青云大学,污染爆发后整座大学陷落,成为青云市一处能进不能出的巨大污染场。官方派遣进去调查的异能者、受过培训的普通人无一例外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二为Q35扩张事件。已经成为污染场的青云大学,忽然向各省学生发放录取通知书。除非学生死掉,否则一定会在报到时间前进入污染场。 岑尤尤正是当年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学生之一,在进大学报道以前,没人留意到她。然而,她的特殊很快显露出来,引起研究所的注意。 分明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岑尤尤竟能随意出入校园,视污染场的危险如无物。她如同在上一所普通的大学,和很多平平无奇的大学生一样,不太认真的学习着,偶尔出校放风。寒暑假必定回家,在海市度过暑热和温暖的冬天,再回校报到。 大学四年,她补考两门课修满学分,顺利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回到海市。 研究所无数次派人和岑尤尤接触,发现她除精神有问题外,没有特殊之处。 难道精神疾病克制精神怪物吗? 万澜嗤笑一声:“无知的人类啊!只要还有理智,他们就永远不明白尤尤的特殊之处。” 索菲亚不太赞同:“失去理智,研究已无意义。朋友,庙易香就在前面的房间里。这个片区我无法控制,你需要自己打开暗室的门,进去就可以观察房间里的两人。卓智也在里面。注意!不要触碰暗室内的任何事物,卓智是一名非常谨慎的人类。” 暗室在目标房间的旁边,万澜根据指引打开隐蔽的门。她走进去,见里面灯光通明。不小的房间里仅仅摆着一张单人沙发和圆形小几。 万澜什么都没有碰,特殊的墙体结构让她可以直接看到旁边房间里的庙易香和坐在高背椅里的老人。 他就是卓智。 研究院院长。 他和万澜想象中的老人完全不一样,黑色头发,红光满面的脸上只有一些不太妨碍整体面貌的细纹。他的确不年轻,和庙易香更不相配,可他的气质极为特殊,数年身居高位带来的压迫感只是其次,从骨子里流露出的孤高和冷漠才是令人望而却步的真正原因。 对方的眼眸不经意扫过侧面的墙壁,万澜竟下意识移开目光,避其锋芒不愿和对方对视。明明对方看到的只是雪白的墙壁,不可能看到暗室里的她。 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吗? 庙易香正在向他汇报工作,万澜来得不巧,工作汇报已告一段落。她不满地撇嘴,她还想早点办完事情回到海市呢。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卓智没有直接让庙易香出去,而是开口说话:“你做得很好,接下来是对你的奖励。” “易香。” 卓智的声音变得柔和,轻声说:“现在你可以向我诉说你的爱了。” “易香”两个字好似解开禁令,庙易香上前两步,褪去浑身上下的职场精英气质,如同一个陷入热恋中的普通少女,双眼含情,语带颤音:“老师,我好想念你。” 卓智轻笑一声说:“我也是。”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针剂,里面是绿色的药液。 “这是给你的奖励。” 庙易香显然对他无比信任,拿起针剂把药注入自己的体内。 万澜“咦”一声,问道:“笑死,婚外情吗?” 庙易香可是有老公的。 索菲亚说:“庙易香的婚姻关系并不存续。” “哦,她如此迷恋桌智,和老公离婚并不奇怪。” 索菲亚说:“不是离婚,而是丧偶。五年前,顾未旻袭击卓智,被庙易香亲手击毙。” 万澜直觉此事有异,让索菲亚追查。眼见庙易香已经被卓智打发离开,她连忙离开暗室,但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尖锐的鸣叫声。 索菲亚的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她说:“卓智发现暗室有他人进入的痕迹,已经拉响入侵的警报。我只能为你拖延56秒,用来逃离研究所远远不够。” “真有意思~” 研究所里绝不乏能消灭她的异能者,万澜却毫不恐惧。布满身躯的疤痕发热,彻底兴奋起来了。 “逃不掉就不逃哦呵呵呵,那就让我好好闹一场吧!我们口号是不求突围,只求围歼……” “游戏开始啰~” “尤尤保佑我一个人围歼他们全部!”魔/蝎/小/说/m/o/x/i/e/x/s/.c/o/m 30-40 第31章 “这里!” 烤肉店里荤香四溢,南欣站起来冲着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的岑尤尤招手。 岑尤尤快步走到桌边,把包丢进座位下方的篮子里,取下手腕上的橡皮筋把头发挽成髻,这才坐下来。 菜已经点好了。 分层的五花肉摆在黑色的盘子里,厚厚的薄片散发着好吃的光泽。 岑尤尤夹起一块肉放在铁网上,肉肉立刻发出一声被烫到的滋滋声,人类听到耳中,同情的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出来。 南欣递给她一碗南瓜汤,烤肉店的南瓜汤是免费赠送的。同时赠送的还有各色小菜八碟, 以及一碗蒸得嫩嫩的鸡蛋羹。 岑尤尤拿起不锈钢勺子呼噜噜吃下半碗,她快饿死了。 南欣迫不及待追问:“然后呢?” 岑尤尤在路上的时候,一直在和南欣通电话,自然而然的提起昨天发生的恐/怖/袭/击。她说:“然后, 我到警/察/局做完笔录就回家了。我是受害者,又不是行凶的人,不至于被扣留。” 南欣咋舌:“幸好你没受伤。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的恶/性/事件越来越多了。我三姑婆的侄女在医院工作,值班时遇到一个患者自焚。火势太大一层楼都被烧得精光,死掉不少人!咱们在外要多注意周围的情况,感觉到不对劲赶紧跑吧。” 岑尤尤知道她是关心自己, 点点头。拿起夹子给肉翻面,翻过来的肉已经是金黄焦脆, 火候恰到好处。 两人吃过晚餐,手挽着手一起散步回到南欣家中。 屋内没有开灯, 岑尤尤摸黑从鞋柜里取出她的拖鞋,问道:“叔叔和阿姨最近也不在家里住吗?” “那倒没有,他们最近感情不错, 大部分时候都在家里。” 岑尤尤想着等两人回来,她记着打招呼问好,就听南欣说:“忘记告诉你了。他们俩今晚不在家,下午就出发去郊外的温泉酒店度蜜月了。” 蜜月? 岑尤尤一愣,“叔叔和阿姨不是刚离婚吗?” “又复婚了呗。前两天领的证,正处于热恋期。” 南欣摊手,她打开客厅的灯,翻着白眼道:“分分合合可能是他们婚姻关系的保鲜剂。对了,叔叔阿姨怎么样?” 岑尤尤说:“我妈和我爸就是一场误会,两人已经重新和好了。” 南欣问的其实不是父母爱情,她想问的是好友父母的病情,但看尤尤一脸轻松的样子就知道问题不大。 她从冰箱里取出水果,清洗之后放在茶几上。 “喵喵~” 一只肥肥的橘猫从卧室里走出来,蓬松的大尾巴扫过岑尤尤的脚。这是主人在表示对客人的欢迎,然后伸出舌头舔一舔客人的手,这就是表示热烈欢迎了。 猫科动物粗糙的舌头/舔过小左的眼睛,小左一时不防,没来得及闭眼。睫毛被口水弄湿倒是其次,眼球被倒刺刮动的感觉真的超级难以忍受。 “喵喵。” 猫也发现舌头的触感不对,想要仔细看一看岑尤尤的手心。不过,南欣先一步伸手把它抱在怀里,被从头到尾巴撸动,伺候得非常舒服的猫咪就懒得思考一点点小事了。 两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猫咪坐C位。 这个家面积不算很大,但属于南欣父母的东西不多。从她小时候开始,这两位就三天两头闹离婚,而且他们说离是真离,绝不打诳语。 离婚证领回来,南欣偶尔选择跟着爸爸一起生活,偶尔选择跟着妈妈一起过日子。 这套房子通常会留给她和照顾她的家属,另一位家人则需要住进另外的房子里。后来,南欣渐渐长大,就不乐意成为双亲play中的一环了。 她对父母的关系只有一个态度——漠视,能住校之后,她选择谁都不跟。那对父母会轮流在休息日回家照顾她,只有感情好的时候,他们才会一起住进家里。 南欣大学时期,他们在家的频率已经低至每月一周,倒是岑尤尤每次回海市,都会在南欣家里小住。 两人性情相投,总有说不完的话。 晚上,岑尤尤先进浴室洗澡。海市的夏天炎热非凡,她从湿热的浴室里走出来,钻进南欣的卧室。 这间卧室是套间的结构,有卫生间、书房和一个不大的衣帽间。书桌上摆着考公的参考书籍,摊开的书页上写满笔记。 南欣抓起一套睡衣走出房间,听到略显急促的猫叫,喊道:“阿黄。” 橘猫阿黄没有回应,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绕过沙发,蹲在猫窝前,肥壮的橘猫看起来无精打采,像是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一直用舌头舔前爪的毛。 南欣抬起阿黄的脚,没发现有伤口,哄道:“是身上痒痒吗?姐姐明天带你去洗澡。” 橘猫的体型太大,在家里洗澡是一件大工程。南欣一般都是带它去宠物店洗,以便用更专业的器械帮助它弄干毛发。 橘猫听到她的话,停下舔毛的动作,露出尖牙在前爪内侧撕咬一口。它身上的毛皮就像是一件经过加工的皮衣,拉开拉链便轻易的褪下来。 等南欣反应过来的时候,窝里只剩下一坨鲜红的无皮猫肉。 “阿黄?” 无皮猫肉似乎并不觉得难受,对着主人喵喵一声,把脱下来的猫皮往南欣的方向推,表情在说:“我不要明天,我要现在就洗澡。” 南欣:“……” 她神情一阵恍惚,拎着猫皮走向浴室。 无皮猫肉踱步跟随,跳上洗漱台,盘在水龙头的旁边监工铲屎官。 岑尤尤趴在床上看漫画,许久不见南欣上床,觉得奇怪。她走到浴室门口,将一张猫皮反反复复在水中揉搓的南欣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 没有毛的一团猫肉也转过头来,用竖瞳看着她。 这一幕虽然看起来有些恐怖,但一人一猫的神态温和并无攻击性。 岑尤尤语气平静,歪头询问道:“你在干什么?” 南欣说:“洗猫皮。” “猫的猫皮可以单独洗吗?” “我们身上的衣服可以单独洗,猫的衣服肯定也可以。” “你说得很有道理,”岑尤尤走进浴室,见面盆里还有绵密的泡泡,而南欣的手指已经泡得发皱,她问:“还要洗多久?” 南欣面露难色,抱怨道:“泡泡总是冲不干净,而且猫皮太重拧不干。” 她没想到清洗猫皮如此困难,心情渐渐也有些烦躁了。 岑尤尤轻轻地推开南欣,“我帮你好了。” “你能行吗?” “一件猫皮而已,我可以的。” 岑尤尤把手放进面盆里,催促好友去拿睡衣。 等南欣拿着睡衣重新走进卧室的时候,岑尤尤已经在小左的帮助下,把猫皮洗得干干净净,不再滴水,整张皮呈现半干微湿的状态。她手臂里夹着没有反抗的猫肉,拎着猫皮挂在衣架,用吹风机烘干剩下的水分。 岑尤尤抽空探出头,对好友说:“你进去洗澡吧。我一会就能给阿黄穿好皮。” “哦。” 南欣的表情略显迷茫,听话地走进浴室。 小左盯着猫肉流下口水,它知道岑尤尤不会准许吃猫。 “约法三章”禁止它伤害南欣,这个人类对异能者来说非常重要。 猫的主人南欣主人,它自然比外面的怪物金贵。 它卷起猫皮,让热风能够更均匀的吹到每一根猫毛,语带试探问道:“女王大人,猫皮触感真实,竟然也是幻觉吗?” 岑尤尤点头,轻拍无毛猫肉的头让它不要总往吹风机面前凑。 “那真实的情景是什么样子?难不成,我们其实是在给猫咪洗澡?” 岑尤尤理所当然道:“我怎么知道。” 小左:“……” “不用太在意真假虚实,你只要知道不符合逻辑的都是幻觉,这就可以了。当然,偶尔幻觉会让你觉得不适,或是让你感觉到威胁。这种时候,消极面对没有意义,得想办法破除幻觉。” 岑尤尤传授自己的秘诀。 “应对幻觉,一般有两种行之有效的方法。第一种,逃离现场;当没有办法逃走,或是不想逃的时候,就只有第二种方法——顺应幻觉到底。奇异的场景就会消失,一切又会变得符合事物运行的规律。” 岑尤尤说着,抖动整张猫皮。 猫皮已经彻底干了。 “阿黄过来。” 一坨猫肉踩着被子踱步到岑尤尤身边,似乎知道她要干什么,配合地蹲坐着低下头。 岑尤尤把猫皮披在它身上,猫皮贴合皮肤如同一件为阿黄贴身打造的衣服,严丝合缝的穿在它的身上,连一条线缝都没有留下。 一只油光水滑的普通阿黄重新出现,露出雪白的肚皮瘫在岑尤尤的面前,对她的态度比之前亲近太多,但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似乎在说:伺候本大爷吧!人类。 岑尤尤挠着它的下巴对小左说:“你瞧!这不就一切恢复正常了。” 小左:“……” 众所周知,动物会像人类一样被污染。 可动物往往智慧不高,精神世界即使崩溃也难以形成污染源。这一只显然是深度污染者,污染它的源头会在附近吗? 它觉得一切没那么容易恢复正常,可直到一对好朋友躺在床上,盖着薄被前往梦乡,依旧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许是它太过敏感了。 小左看着窗外的月亮,忽然捕捉到一丝微风。眼睛从手心游走到指尖,看到一团黑影从门缝里挤进来。 那是阿黄,不同于之前的温顺,此刻的它眼睛里闪烁着邪恶的光芒,在黑夜中极为瘆人。 第32章 猫咪迈着优雅的步伐绕过床尾,没有在意踹掉被子的南欣,来到岑尤尤睡的那一侧,轻轻一跃便跳上床榻。落下时的动静很小,但岑尤尤还是醒来了。 她是被小左叫醒的。 刚刚醒来就看到一张放大的猫脸,黄橙橙毛茸茸,正是金色摇粒绒阿黄。她什么样的情景没有看到过,比此情此景恐怖的太多太多。故而神情冷静,并未出声尖叫,只是在梅花尖爪伸向面颊的时候偏头躲开,并用气音喊道:“小左,抓住它。” 小左五指合拢,抓向阿黄的脖子。一般的猫咪被抓出后颈,就如同蛇被打中七寸, 几乎都会失去行动能力。若还继续张牙舞爪,喵喵乱叫,无非是打不过就骂脏话罢了。 可是阿黄竟像一摊液体一样,从小左的手中流走了。 岑尤尤只能跳下床, 配合小左抓猫。她不想吵醒好友, 又不想弄伤猫咪,邪恶的金渐层哈气挥爪炸毛, 极为凶恶,誓要剥下她的皮才肯罢休。 这样一来, 小左一时真奈何不了它。 它发现目标对自己无计可施,进而变本加厉。 几分钟的无声战斗让小左怒气冒出来, 有种遭到戏耍的不爽。 “我申请生死不论,缉拿混球。” 岑尤尤不同意:“人类怎么能和小猫咪较真。” “它好大一坨,算什么小猫咪,而且我也不是人类。” 岑尤尤劝它:“对小动物多一点爱心嘛,我们也是养猫的人……”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嘭嘭嘭”的声响。 谁在敲窗? 借着今夜皎洁的月光,岑尤尤看清外面的景象。敲窗户的是一坨猫肉,黄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喵喵大叫起来,声音凄厉。 这一坨才是阿黄。 岑尤尤临睡前曾抱过没有皮的它,不会认错。 阿黄在窗外,阿黄的皮下面是什么呢? 岑尤尤心念一动,小左化身为锋利无比的肉刀,把邪恶金渐层逼退到墙角。 岑尤尤近距离观察“阿黄”的眼睛,发现对方瞳孔里黄绿之色并不灵动,而且眼睛明显不够圆。 岑尤尤说:“吃掉吧。” 小左欣喜之余,不忘呛声:“不是要爱护小动物吗?” 岑尤尤说:“它又不是小动物。对了,记得剥掉皮再吃。” 床上的南欣迷迷糊糊睁开眼,带着睡意问:“什么声音?” 岑尤尤说:“我尿急,起来上厕所。” 南欣半梦半醒,呢喃道:“不对吧,我好像还听到敲门声了。” “嗯,我在敲门。” “……” 等等,敲哪扇门? 谁给你开门? 混沌的大脑思及此处,南欣略有些清醒了。 “啊?” 岑尤尤赶紧说:“我犯病敲着玩的。” 这个解释很合理,困意重新袭来,但屋内并不足够安静,南欣问:“呼噜呼噜的又是什么声音……你在嗦面条吗?” 岑尤尤:“……差不多吧。” 大晚上起来嗦面条很奇怪,但这件事放在岑尤尤身上又很正常。 南欣的困意又一次袭来,她没有能抗住沉沉睡去,也就没有看到,两条腿已经消失的一大坨无皮人形生物正在奋力朝着床边爬来,但它的血肉依旧迅速剥落,丝丝缕缕被吸进小左张开的口器里。 这一幕怎么能说不是在嗦面条呢? 不过,对于小左来说更像是一顿内容丰富的千丝火锅,饕餮盛宴。 它捂着无皮人形怪物的嘴,吃得无比满足。 岑尤尤有点后悔让小左敞开肚皮,她怎么知道小小的毛皮之下会是这么大的一坨人形生物,进食现场变得只适合18岁以上的人类观看。 可她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小左虽然有点叛逆,但工作完成得好又会做家务,她作为剥削对方的大老板,不能总催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 制止小左肯定是不行的,那就只能闭上眼了。 她踢开抓住自己的无皮之手,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把无皮的猫咪接进来。 阿黄喵喵乱叫,岑尤尤怕吵醒南欣连忙摸头安抚。 阿黄慢慢平静下来。 “还是有皮的手感更好……” “喵喵喵喵。” …… “早饭咱们出去吃吧。” 南欣坐在梳妆台前对自己的脸拍拍打打,岑尤尤从她身边路过,打开衣柜挑选今日穿搭。两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不过南欣的裤子很多,她们可以一人一条。 两人在楼下吃一家老字号腌面,偏甜口。肉给得很多,粗面极有嚼劲,越吃越香。不过吃腌面岑尤尤一定要配汤,否则她很容易噎到。 店里客似云来,正好还有两个位置。要是她俩来得稍微再晚一点,恐怕就要和后面的食客一样站着吃面了。 岑尤尤占座,南欣点单。 不一会,腌面和两盅排骨汤送上来。 店员大姐问:“没加葱的汤是哪位的?” 南欣指向岑尤尤。 “喏,给她。” 岑尤尤不吃葱,拿起勺子品尝一口汤,抬起头问南欣:“接下来什么行程?” 南欣打开包,将一张传单拍在桌上。彩印的文字和图片花花绿绿,看起来很有吸引力。 “城郊游乐园?” 岑尤尤咽下口中的面,她没听过这家游乐园。心里“嗝”一声,吃饱喝足声音有点懒洋洋地说:“建议你别去这地方……” 岑尤尤在外面不能和小左对话,她没佩戴耳机。特地和好友一起出来玩,戴着耳机就太不尊重人了。 她是有情商的。 小左看到岑尤尤疑惑的神情,忽而话音一顿,问道:“这个地方你听说过吗?” 岑尤尤微不可察地摇头,心中却不觉得奇怪。她虽是海市本地人,但性格乏味,没有太多的兴趣爱好。 海市好玩的地方都是南欣带她去的,南欣没带她去过的地方,她没听说过很正常。而且,她刚在青云市读大学,近几年待在海市的时间有限。 城市发展日新月异,有新的游玩地点出现不是很正常吗? “这样啊,”小左控制着心里的想法,一改刚才的论调,积极推荐道:“城郊游乐场可好玩了!你的朋友很有眼光,吃完早饭咱们就出发。” 岑尤尤:“……” 她趁南欣去结账,关心小左:“我劝你不要乱吃东西,你不听。现在中毒,知道厉害了吧?” “什么中毒?” 小左疑惑。 “没中毒你怎么前言不搭后语?” 小左:“……” 城郊有点远,两人决定乘坐公共交通前往。 正好公交车站距离早餐店不远,路上两人看到好几辆警/车从身边开过。前方的一家宠物店门口拉着警戒线,好几名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忙着驱散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一生爱凑热闹的海市居民依依不舍,不愿离去。 岑尤尤没什么兴趣,却听南欣说道:“我家阿黄一直在他家洗澡……” 岑尤尤停下脚步,轻拍一个看热闹的年轻人的肩膀,问道:“这里出什么事啦?” 今天是工作日,年轻人做上班族打扮却还争分夺秒看热闹,可见人生的理念是“八卦不容错过”。 年轻人转过身,一点都没有被打扰的不快,吧啦吧啦讲述起前因后果。 “今早一个遛弯的大爷发现店里的玻璃门有一扇倒在路中间,地上还躺着一只没有皮的狗。听说,他上前查看狗子情况的时候,狗子还活着……” 原话是活蹦乱跳,但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 皮都被剥掉,哪还能活? “大爷打电话报警,你别说现在的出警速度就是快。哪怕是虐猫虐狗的事情,警/察/局也没有不当一回事,就是反应太大了……” 他压低声音说:“大家在议论,里面可能有尸/体,有人说往里面张望的时候,有看到像是人皮之物。我觉得有可信度!毕竟虐待动物的家伙是连环杀人犯的几率很大,反社会人格什么的不是层层升级,手段越来越残忍吗?谁知道他剥动物的皮是不是在做杀人练习。嘶,可怕……” 岑尤尤问:“这家店的老板呢?” 这人摇头,“不知道啊。他没在店里,可能已经收到消息畏罪潜逃了……” 小左心想:他在我的肚子里。 它最近吃得太好,已经可以分辨入口之物的成色。昨夜那一只是5级的污染源,污染方式应该是分离活物的皮肉。活物皮肉分离而不死,显然已经变成深度污染者,猫咪就是其中一只受害者。 显然,五级污染源还可以随意地披上深度污染者的皮,再借由深度污染者的外形疯狂猎杀人类……可惜啊!这个家伙运气不佳,碰上异能者了。 它眼角余光捕捉到南欣抿起的嘴唇,口器晃动,观察起她来。没有感觉到精神力量的波动,对方应该是个普通人,但并非没有隐藏异能者身份的可能性。 只要人类不使用力量,它并不能分辨出其中的异能者。 只是很多异能者都依赖精神能力,常有精神波动出现。 这个女人有点奇怪,她按压耳朵的动作让小左觉得眼熟。 它想起来了!廖远经常做一样的动作。 廖远是谁?它很清楚对方是异常管理局的一员,假扮成广告公司的员工混到异能者身边,目的是何它不完全知晓。 后来,它在和植物人污染源一战中,亲眼看到过植入廖远耳朵里的微型耳麦。因为头颅腐蚀严重,所以耳麦暴露出来。 当环境太过吵闹,导致耳麦声音不够清晰的时候,按压耳朵能隔绝外部的声音,还能调整微型耳麦的音量。 这个女人的肢体动作分明呈现出“倾听”的状态。 如果她耳朵里也有一个微型耳麦,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桀桀桀……” 岑尤尤一巴掌拍向左手,“别发出恶心的声音。” 响亮的巴掌声将南欣从自我思绪中惊醒,讶异道:“你打自己干什么?” 岑尤尤面不改色道:“有蚊子。” 小左:“……” 第33章 “城郊游乐园到了!” “已经到达本次巴士的终点站, 请各位乘客从后门下车。” 城郊游乐园的位置实在偏僻,岑尤尤和南欣一起下车, 拿出手机查看时间,发现她们在路上花费的时间竟然接近一个半小时。 真够远的。 岑尤尤长这么大没来过城郊,周围的道路和建筑都是陌生的,她放眼望去没看到像是游乐园的建筑。 南欣挽着她的手,说道:“这里距离游乐园还有十多分钟的路程,先过马路。沿着对面那条街往前一百米左右,遇到第一个路口左转,一直直走就到了。” 出来玩一向是南欣做攻略,不需要岑尤尤操心。她点点头,说道:“走吧。” 十多分钟后,两人看到一处杂草丛生的停车场, 显然已荒废许久,偌大的地方没有一辆车。 穿过停车场就是热闹无比的城郊游乐园。 十米高的拱门上挂着崭新的招牌,两人无法合抱的欧式立柱气派又梦幻,连地面都绘制得五彩缤纷,犹如童话世界照进现实。 门口站着一只呆萌可爱又大只的迎宾玩偶,几十只气球组成的彩色云朵被它攥在手里,对着两人手舞足蹈,行礼欢迎。 视线向上移动,可以看到半遮半掩的游乐设施。 粉色摩天轮正在缓缓旋转,三层旋转木马驮着游玩者上下起伏。它们都新得像是还未投入使用一般,散发着好玩的光泽。 欢笑声随风飘来,连极限项目催发的尖叫声都是快乐的。 这样一个游乐园,足以让真正的小朋友尖叫,两百多个月或月份更大的小朋友们发起冲锋。 “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不枉我们坐一个多小时的车过来。” 岑尤尤的眼睛里冒出期待的光芒,拉着南欣往里面走。 “我们快进去吧。” 南欣站在原地没有动,岑尤尤只能停下脚步,转身关切道:“怎么啦?” “没事,”南欣深吸一口气,露出难看的笑容:“我们进去吧。” 她像是即将上战场杀敌的将军一样,疾步冲进游乐场。 门口的玩偶本来想要拦住她,但手上被塞进一张传单,随即默默退后一步,让开道路。 岑尤尤还以为她塞到玩偶手里的是门票,观光似的左顾右盼,等欣赏够游乐园的建筑之美,才把目光投放在游乐设施上。 她一眼看中海盗船,拉着南欣去排队。 游乐园里玩耍的人很多,来往的人群中有一家三口,有年轻的情侣,还有带着父母来玩的,满身学生气成群结队的大孩子们也有不少,汇聚在一起颇为热闹。他们长相各不相同,衣着差别也很大,统一的是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犹如复制粘贴的一般,连时不时哈哈大笑的神态都一模一样。 南欣渐渐觉得走过身边的人面容趋向一致,他们真的有五官吗? 如果有的话,为什么面容大面积空白,只有扭曲的表情弧度。 “你在想什么?” 岑尤尤伸出手在南欣面前晃动,说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魂不守舍的,要不我们不玩了。你要是担心公考,不如咱们回去做题。其实放假窝在家里也挺好的,你不需要特地带我出来玩。” 南欣回过神来,刚才的臆想消失不见。 “不用,来都来了。正是因为天天刷题才头昏脑涨,时不时魂游天外。我现在最需要的放松,不是我带你出门玩,而是你陪我玩。” “那走吧!到我们了。” 南欣一愣:“这么快吗?” 岑尤尤说:“你的确该放松一下了!我一直在和前面的好心人们说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见。大家都说玩过很多次了!愿意让我们先玩。” 南欣吞咽口水,看着前方排队的人让出一条可容二人通过的路,干巴巴说:“这么巧,大家都是常客啊……” 这合理吗? 岑尤尤觉得很合理,拉着南欣往前走。一路客客气气对大家道谢,收获一堆“不用谢”,还有人祝福她俩“玩得开心”。 走到最前方,终于看到海盗船的全貌。 独眼的海盗站在船头,高约一米八,腰间挂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大刀,看起来不像是模型,更像是真刀。船体不算大,船身深棕色,正面三行红色的字极为醒目—— [这是海盗船! ] [请项目参与者系好安全带! ! ] [请在海盗船达到最高点的时候低头! ! ! ] 一行行文字如同巧克力,在烈日的炙烤下迅速融化,像是鲜血一样的红色黏稠液/体滴落下来。汇聚成一条细小的溪流,朝着二人脚下淌来。 岑尤尤觉得有点恶心,南欣拉住她说:“糟糕,我忘记你恐高了。咱们走吧,不玩了。” 岑尤尤不以为意:“没事,我不往下看就行了。玩这个和坐飞机差不多,我往返学校和家里一直都是坐飞机,恐高症没有犯过。” 她拉着南欣踩着楼梯走进海盗船里,目测一次性可以坐十多号人的游乐设施位置宽阔,她问南欣想要坐在哪里,南欣指着最中间的位置说:“这里吧。” 岑尤尤无所谓,区区一个游乐项目很难让她感觉到刺激。 两人坐下来,仔细扣好安全带。 排队的人陆续上船,坐满之后,海盗船毫无预兆的动起来。 岑尤尤抓住扶手,吐槽道:“搞什么,这家游乐场的安全措施真差。一般都要有专人检查一下大家都坐好没有,才会开机。” 她的声音被动感的音乐掩盖,南欣问她:“你说什么?” 岑尤尤从嘴型看出她说的话,摇摇头说:“没什么。” 海盗船前后晃动,速度越来越快,荡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剧烈的失重感让南欣尖叫出声,岑尤尤想要合群一点,张开嘴跟着一起叫。 寄生虫说:“女王大人,整只船只有你们两个人在叫。” 岑尤尤闭上嘴,她左边坐的是南欣,右边是一个陌生人。这名陌生人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双手放松地下垂,仿佛是坐在温馨的卧室里,而不是在进行刺激的游戏,察觉岑尤尤疑惑的视线,他转过头看向岑尤尤。 岑尤尤问:“海盗船让你觉得很无聊吗?” 幸福的表情看得太多,岑尤尤开始觉得这个表情特别虚假。 对方没说话。 岑尤尤说:“不想笑就别笑了,你的脸不僵吗?” 这个人高高翘起的嘴角慢慢地落下来,僵硬的面容抽搐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等面部的肌肉恢复正常,嘴角又翘起一点。萦绕全身的幸福消失,真切的高兴溢出来,他看着岑尤尤,像是长久置身黑暗的人看到一束光。 怪人! 岑尤尤已经决定放弃和他交流,这个人却忽然开口问道:“你也觉得很无聊吧?” “那倒没有……” 岑尤尤觉得还挺有趣的,可她话音未落,这人已经伸手解开安全带,爬到座位上站起来,张开双臂,低头大声对她说:“给你看个有趣的。” 此时海盗船已经荡到又一高峰,他被惯性带飞,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 岑尤尤:“……” 岑尤尤不敢往下看,询问小左:“他怎么样了?” 寄生虫说:“他像是一块嫩豆腐,砸在地上碎得到处都是。” 岑尤尤的左手滴滴答答渗出水,不是汗水,而是小左的口水。 它看馋了。 失去右手边的一位神经先生,邻座空掉,岑尤尤的目光直接和更右边的一位小姑娘对上。小姑娘十七八岁,脸上没有笑容,先看看她,再看看西方。她张开嘴,又意识到双方距离太远,不管怎么大声吼叫都不可能正常对话。故而,她选择闭上嘴,伸手指向扣在腰间向安全带。 岑尤尤奇迹般的明白她的意思——你还想看点有趣的吗? 岑尤尤:“别……” 寄生虫先一步大叫起来:“别往下跳……” 岑尤尤很惊讶,小左竟然做人了。哪知道它声嘶力竭,喊出后面的话——“直接跳到我嘴里来。” 岑尤尤:“……” 这时,她左手被抓住。 左边是南欣,岑尤尤的注意力完全被南欣吸引走,她学着刚刚右边的神经男士高声说话:“怎么啦?” 南欣神情恐慌:“海盗船越荡越高了。” 这一点岑尤尤也发现了。 这座游乐园的刺激项目是真的很刺激。 海盗船往下落,往上升,再重复两次,将实现一百八十度翻转,达到最高处。 她安慰道:“一会儿闭上眼睛,抓紧扶手,很快就没事了。” 海盗船到达最高点就该慢慢回到原点,结束一次游戏才对,下面还有好多游客等着。 这个项目的游玩时间已经远超岑尤尤的预料,她的安抚让南欣稍微放松一些,想着自己不能闭上眼睛,她没忘记船身上大的字,等会一定有事情发生。 不过,在海盗船到达最高点的时候,身体向下坠落又被安全带捆住,太过刺激,本能还是让她紧紧闭上眼。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可以克服的要经受足够多的训练。 寄生虫的眼睛游走到指间,手指像是橡皮糖一样拉长,它看到站在船头的海盗转过身,大步走向众人。 脸上的微笑和游乐园里所有的人一模一样,他竟然不是雕塑,而是一个真人。 海盗一边走,一边挥舞长刀沿着座椅靠背横切而来。两颗人口被轻易切掉,锋利的刀上什至没有沾上血。 寄生虫看到这一幕,眼睛游走到手背,看向异能者。 异能者恐高,正死死闭着眼睛。 刀锋正在逼近,她一无所觉。 这是一个杀死异能者的好机会…… 第34章 寄生虫抛出肉刀。 肉刀飞旋快如疾风, 割掉海盗的脑袋。 正逢海盗走到岑尤尤所在的这一排,落下的脑袋正好掉进小左张开的口器里。密密麻麻的牙齿碾压食物, 作用好比绞肉机,瞬间就把人类最坚固的部位研磨成细渣,直接消化掉。 细细品鉴一番,小左说出海盗的成色。 “一只5级的深度污染者,肉/体强度一般,无特殊能力。” 它说着,将挥过来的刀挡下来。肉刀之刃锋利无比,两刀相撞声音清脆响亮,犹如钟鸣。 那长刀应声而断,落在地上碎成七八截。 无头的海盗尸体握着刀柄挥舞,竟然还没有失去活性,可以自如行走。 寄生虫刚刚犹如猪八戒吃人参果,总觉得还没品尝出味道。此时四根手指如橡胶一般,伸长柔软又坚韧,捆起失去视野四处冲撞的海盗身体, 吞进口中。 寄生虫擦干净嘴边的红色液/体, 对岑尤尤说:“它的异化方向是不死,伤口会自动修复, 很难杀啊。” 岑尤尤早已经睁开眼睛,她亲眼看到海盗被战胜的一幕, 听完小左的口味品鉴,她说:“我还以为你刚才会趁机捣蛋呢。” 寄生虫上看下看, 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岑尤尤。 “女王大人,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 岑尤尤心里冷笑, 但并无多大的怒意。老板难道不知道员工会在背后骂他吗?大家都是为赚钱,赚得最多的人有义务为员工提供情绪价值。 她可以忍一忍。 小左心中冷笑,别以为我没看见,整艘海盗船上的深度污染者都不笑了。 幸福从他们脸上消失,留下的是真实。已经受到异能者影响的他们,绝对会在关键时刻不顾一切保护异能者。 哼!这显然是一次试探。 它不会上当。 “停……停下来了。” 南欣抓着扶手,不停地眨动眼睛,磕磕巴巴说出完整的话。 “海盗船停下来了……” “嗯,”岑尤尤也发现这一点,不太确定地问道:“你还想再来一次吗?” “不!” “那我们下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等岑尤尤询问她为什么坐着不动,南欣率先哀叫一声:“我腿软,走不动了。” 岑尤尤:“……” 岑尤尤一把将她扶起来,右手边的高中女生凑过来帮忙。 她们刚下来,又有一大/波面带幸福笑容的人们排队挤上船。 南欣双脚踩到地面上,腿脚渐渐恢复力气,不过又开始出现别的状况,她觉得恶心想吐。海盗船上无头的尸体让人反胃,地面上血浆崩裂的一幕同样炸裂。 先前跳船的那人摔成烂肉,就在她脚边。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精神太过动荡,竟看到烂肉还在蠕动。 这是正常人能看的东西吗? 岑尤尤拿出矿泉水,南欣灌下冰凉的水整个人精神一振,催促道:“我们赶紧走吧。” 岑尤尤没意见,但觉得她的神态有点奇怪,询问道:“你怎么一直眨眼睛?” “避免/流眼泪,”南欣说:“刚刚太吓人,我怕有生理性的眼泪溢出来。” 流眼泪也没什么吧? 至少在她面前哭一场不丢人。 等等,认识好几年,她似乎没见南欣哭过……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因为南欣拉着她远离海盗船,来到没有警示语的摩天轮前。这是游乐场里唯一一个没有红字涂抹的项目,几乎没有人排队。 南欣提议道:“我们玩这个怎么样?太刺激的我是受不了。 她的手按着心口,一点都不夸张,胸腔里的小心脏还在噗通乱跳。 岑尤尤点点头,不管是海盗船还是摩天轮她其实都没有尝试过,兴致勃勃不至于,但也绝对不觉得无聊。 摩天轮是不会停下来的,轿厢转动到最下方,里面的人快步走出来,两人手拉着手挤进去。里面空间宽敞,但为更好欣赏美景,两人相对而坐。这样的话,都可以靠着窗户,眺望外面的山和云。 轿厢慢慢上升,南欣沉重的心情变得愉快,脑中冒出两年前的一件囧事。 尤尤学校放暑假回海市,两人相约到海滩浴场游泳。玩得正开心,忽然冒出一个歪瓜裂枣的外国小哥过来搭讪她,还嫌尤尤碍事,问道“你是她的朋友吗?” 颇有几分身为朋友,不要阻止好友交桃花运的意思。 尤尤搂着她,说道:“这是我女朋友。” 当时,那歪瓜裂枣的表情不要太精彩。不过他也没有全信,一直像是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两人身边挨挨蹭蹭,视线监视。 正当南欣觉得不耐烦时,这人忽然惊声尖叫,大喊有人伤害他。 周围的人都围拢过来,歪瓜裂枣一口咬定两人私下报复,用不明物体伤害他二弟。 热心人将他从海里拎出来,发现咬着他二弟的是一条石斑鱼。 南欣至今都能清晰回忆起围观者“啧啧啧”的表情,不禁“咯咯咯”笑起来,她看向岑尤尤,发现好友也在笑。 “你还记得海滨浴场那件事吗?” “你记不记得四泉巷的炒冰?” 两人同时开口,又一起笑起来。 四泉巷的炒冰是二人熟悉起来的契机。 岑尤尤想,缘分就是如此的巧妙,有些人同班三年没说过几句话,但各奔一方前却因一点小事而产生交集,慢慢变成最亲密的好友。 四泉巷是本地的一条老街,曾在海市辉煌过,但随着时代的洪流席卷而来,许多老建筑都逃不过没落的命运。扎根在繁华中的街头美食,却难以跟随人们搬离原址,而是继续一日日繁衍或是等待失传。 这条街上有一家炒冰店,远近闻名,料多味好。 郝伊人上班的培训学校就在附近,岑尤尤经常光顾炒冰店。端着寒气四溢的芒果冰,她正准备品尝就遭遇当街抢劫,随身的挎包被人扯落。 路过的南欣伸出脚绊倒劫匪,抢回岑尤尤的挎包。 岑尤尤觉得对方好眼熟,交流之后,才知道是同班的同学。 她从小到大成绩中游,并不出众。又因精神疾病有意减少和同学的接触,偶尔和同学有交集之处,对方也会很快趋利避害远离她——毕竟,她是一个奇怪的人类。 之后的几次偶遇让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岑尤尤的奇怪在南欣处似乎都可以用一个字概括,那就是——酷。 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和你性格契合,仿佛是照着你的喜好捏出来的假人。 高考结束的暑假,岑尤尤首次获得朋友,离开海市时恋恋不舍。 两人在校期间也从未断过联系,一直通过聊天软件和直接通话的方式联络。由于交流频繁,岑尤尤没有向她隐瞒自己精神上的问题。 直到现在,岑尤尤还能记起自己坦白时的恐惧,她害怕失去朋友。 幸好南欣是真的不在意这个,她怀疑南欣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体贴的没有拆穿。 这让她更爱南欣,相隔两地也没有让两人的感情变淡,而是常有小别胜新婚的新鲜感。 当然,岑尤尤心里很清楚,为维系友情,南欣做得比她更多。 每次她回到海市,南欣都像有这一次相聚,没有下一回重逢一样,对她关怀备至,带着她玩耍放松体验新奇的事物。 轿厢落地,两人走出来。 寄生虫说:“这个摩天轮有精神力量波动,坐在轿厢人会想起和身边之人相关的美好回忆。” 岑尤尤笑着说:“摩天轮真好玩。” 寄生虫:“……” 你不会以为所有摩天轮都有如此神奇的能力吧? 这个地方明显有问题。 寄生虫隐秘地看向南欣,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愧疚被它清晰的捕捉到,摩天轮带来的快乐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有凝重。 显然,南欣知道城郊游乐园有问题。 她是故意引异能者前来的…… 寄生虫道一声有趣,却没有提醒异能者。 摩天轮被两人抛在身后,南欣说:“我饿了,咱们出去吃午饭吧。”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下午一点,岑尤尤被她提醒也觉得有点饿。 游乐园里好像没有吃东西的地方,也无卖小吃的餐车,只能出去了。 岑尤尤看向出口的方向,却惊讶地发现大门不见了。游乐场的边界消失,像被装进一个大盒子里,她拉着南欣走到边界处,纯粹的黑和游乐场的白日碰撞在一起,分割成两个世界。 岑尤尤曲起手指,敲打在边界上。 边界回以她“嘭嘭嘭”的声响。 出不去了? 寄生虫咋舌:“竟然碰到稀有的领域类的污染源了!”它提醒道:“进来的路和出去的路已经变得不一样,这个游乐园可不小,出口可能在任何地方,咱们要地毯式搜索了……这可是个大工程。” 它幸灾乐祸,毕竟它不缺时间,也不缺吃的。 岑尤尤没有理它,转身拉住从海盗船下来之后一直跟着两人的高中生,问道:“同学,你知道游乐场的出口在哪里吗?” 高中生点点头,伸手指向后方。 “出口在那边……” 她热情无比,欣喜岑尤尤主动和自己说话。不满足于指路,热心帮忙。 “位置有些隐蔽,不太好找。我带你去吧。” 寄生虫:“……” 第35章 高中女生领着岑尤尤两人来到鬼屋的门口,青面獠牙的恶鬼张开嘴,模样十分可怖。 如果游乐园是游戏里的一个恐怖副本, 鬼屋一定是藏匿BOSS的地方。它一看就足够危险,让南欣心生惧意。 可是高中女生没有让两人进鬼屋,而是绕过大门来到一处暗门外。门上挂着“非工作人员禁入”的牌子,里面还有尖叫声传来,应该是鬼屋的音效,时不时更是响起男鬼的大笑声。 “请跟我来。” 高中女生率先推门而入,岑尤尤走进里面, 屋内是监控室,数个屏幕里有鬼屋内部的景象。 游乐园里除摩天轮之外,都不缺排队的游客,鬼屋也一样。摄像头捕捉到鲜血和肉末齐飞,肢体和头颅乱撞的景象,奇异的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监控室里的工作人员转过头,脸上挂着复制粘贴一样的幸福笑容,出声驱逐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赶紧离开。” 岑尤尤看向高中女生,高中女生指着对面的门说:“门后是楼梯,出口在楼上……” 工作人员长得五大三粗,穿着一件紧身马甲,左臂纹龙、右臂纹虎,面相颇有些凶悍。这样一个人,听到“出口”两个字,眼中竟然闪过恐惧的神色。 “你们要出去?” 岑尤尤点头,说道:“有点饿要出去吃饭。这么大的游乐园竟然不卖吃的,管理方考虑不周,员工可以和领导提下意见。” 工作人员神情一阵恍惚,呆滞几秒说:“好的。” 岑尤尤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工作人员脸上幸福的笑容消失不见,僵硬的脸上没能立刻做出任何表情,可他比刚才看起来和善多了。 “可以。” 工作人员这样说着,亲自打开门。不过,他没有继续坐回去看监控,而是跟随在岑尤尤身后。 门后果然是向上的阶梯,地面是黑色的,有微弱的光线从上方洒下来。 岑尤尤觉得自己好像处于一个山洞里,洞口还特别小。 墙面同样是黑色的,鲜红的字像是一只只小蝌蚪,游动着、甩着尾巴,需要聚精会神才能够看得清楚。 三行字—— 不要上楼! 不要数楼梯的级数! ! 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回头! ! ! 高中女生坚持走在最前面,她白色的裙摆在空中荡开好看的弧度。 工作人员则断后,把岑尤尤周密保护起来。 四人都走上阶梯。 “啪嗒——” 一滴鲜血落在岑尤尤白色的运动鞋上,她抬起头,看到黏稠的血液像是某种大型动物一样趴在头顶上,又因为重力的缘故慢慢的滴落下来。 更多的血浆是从阶梯上淌下来的,很快淹没几个人的鞋。 岑尤尤拉着南欣,不让她摔倒,声音平稳,没有为此情此景而慌张。 “我们走快一点。” 南欣奋力往上爬,“好的。” “哗啦啦。” 奔涌的血浆如同洪水袭来,从上至下,冲刷楼道。几人抬起头,都被这一幕震惊。 走在最后面的工作人员快步上前,和高中女生手拉着手,一人撑着墙壁,一人抓住栏杆。两堵人墙挡在岑尤尤二人面前,主要的冲击都被他们承受。 如巨石置于溪中,为身后的岑尤尤和南欣隔离出安全之地。 结实而稳定的人墙缓慢向上移动,他们没办法说话,尽力做出微微偏头的动作,示意岑尤尤跟上来。 谁知道洪流什么时候能停歇呢? 自然要继续往上走。 然而,随着血浆不断涌来,后面的两人逐渐站立不稳,岑尤尤伸出左手去抓栏杆,细小柔软之物主动塞进她张开的手中。 那是一只比她的手小一些的的手,大概属于一个小孩子。 岑尤尤低下头,一颗头颅从血浆里浮出来,乌黑的长发像是水草一样铺散开来。 血浆里藏着一个人,她是从上面被冲下来的吗? 奇怪的是如此汹涌的洪流她竟然站得稳,还在和她们步调一致往上走。随着逐渐向上,她的脑袋终于浮出水面,岑尤尤看到一张诡异的脸——七八岁的小女孩长着鹅蛋脸,皮肤嫩白,可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有两个血窟窿,伤口实在狰狞,让人几乎可以一眼就确定,她的眼部器官是被生生挖掉的。 她只有一只耳朵。 这只耳朵是悬挂着的,仅靠一层薄薄的皮和颅骨相连。 另外一只耳朵处是狰狞可怖的伤口。 “姐姐,你走了几步?” 小女孩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声音又细又嫩,但她的模样实在有些恐怖,而且抓着岑尤尤的手力大无穷。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手掌已经被她捏碎了。 岑尤尤没有搭理她,她又问:“姐姐,你不数数剩下的阶梯吗?” 声音很甜,但她手上的力道加重了。 “姐姐……嘶!” 下一个问题她没有问出口,因为她被咬了。 她的一只手掌被咬掉,要是慢一点缩回手的话,连胳膊都会消失在小左的嘴里。 寄生虫品鉴之时还不忘嘲讽:“竟然还有主动送上门的,我也没点外卖啊。” 小女孩像是没有听到一样,退后两步彻底没入血水之中,踪影消失不见。 寄生虫警戒周围,口器慢慢停止蠕动,它道:“这家伙的成色我已经知道了!它就是占据城郊游乐园的领域类污染源,5级。” 岑尤尤一脸茫然,寄生虫只能继续解释:“领域类污染源很特殊,他们不能离开异化时的地点,并在彻底转化为污染源后,以自我为中心形成一个领域,持续而缓慢的污染其中的生物。又称,领域污染。” “领域一般都有只能进不能出的特性,加上深度污染者多,这类污染源通常难以清理……” 寄生虫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道:“不过你的能力倒是很适合清理这一类的污染源,对别的异能者来说污染领域很危险,对你来说是送分题。外面的深度污染者少说有上千之数,咱们出去振臂一呼,他们纷纷倒戈,蚂蚁联合起来足够咬死大象。” “可惜现在我们被困住了。” 岑尤尤问:“你打得过她吗?” 寄生虫实话实说:“没有移动能力的领域类污染源,自身战斗力会比同阶高一级。” “你说过自己是4级污染源。” “是的。” “那交给你了。” 寄生虫尴尬道:“虽然都是4级,但是她擅长战斗。” “你呢?” 寄生虫沉默了。 岑尤尤并不气馁,“回到上一个话题。我们为什么被困住了?” “无法前进,污染源挡住去路。又无法后退,墙面上的规则绝人生路——不能回头!” 岑尤尤说:“不能回头而已……” 寄生虫问:“你有什么办法?” 岑尤尤神色淡定,“我们倒退着离开。” 南欣终于忍不住了。 情况的确很危急,可是……“尤尤,你在和谁说话?” 岑尤尤说:“我的一个副人格。” 南欣讶异:“你又分裂出新的副人格了?” 寄生虫:“……” “又”是什么意思? “嗯,分裂人格什么的都是小事,我忘记告诉你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副人格小左实在排不上号。岑尤尤退到南欣身边,说道:“我们现在不能往上走,要后退离开这里。” 南欣连忙说:“好的。” 她没忘记墙壁上的三行血字。 两人倒退着往下走,前方两堵人墙跟随她们往下移动。 “姐姐……” “姐姐……” 小女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岑尤尤感觉到她离自己很近,略带腥臭的冷气吹过右耳。她没有转过头,很快后面传来打斗声。 显然是小左正在和小女孩战斗。 岑尤尤根本不理会,稳稳地踩着阶梯继续往下。 退着…… 退着…… 南欣忽然说:“我们到了,我踩到平地了。” 岑尤尤说:“没到。” 南欣心中一寒,要不是她警醒差点转过头向后看。 又下几步阶梯,岑尤尤说:“到了。” 她先转过身,南欣感觉到手臂的牵扯,这才回过头。 两人朝前跑去,狂奔出监控室,回头一看,一个红裙小女孩飘在两米之外,脚尖离地三十厘米。无耳无眼看不到听不见,却准确地面向两人所在的方向。 忽然,小红裙转向左边。那里有两台跳楼机,正在排队的人们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拿起周围能作为武器的东西,朝着岑尤尤二人走来。正在玩跳楼机的人解开安全带,纷纷纵身一跳。 有些人从矮处跳下来,正好加入队伍。 有些人从高处跳下来,反而砸倒一片。 小红裙转向右边,右边是飞椅。几十人涌过来,挡住岑尤尤两人的去路。 高中女生和工作人员从监控室里走出来,再一次挡在岑尤尤的面前。刚刚的鲜血洪水冲击力极强,他们皮开肉绽,部分肌肉覆盖率少的地方甚至暴露出白骨。 仅仅行走数步的时间内,他们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 他们让人很有安全感,可区区两人能抵挡住多少人呢? 这些人和他们一样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好比海盗一样,失去脑袋都能继续行动。 正面、左边、右边、身后,围过来的人来越来越多,从高空跳下来的人也陆陆续续爬起来。他们脸上都带着一模一样的幸福笑容,越走越近、包围圈越来越小。 南欣只觉得这一幕如同最恐怖的梦境,她被沉重得死亡气息压制得大口喘息,但一直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她看向岑尤尤。 岑尤尤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 第36章 游乐场有多少人? 竟然不止一千, 两三千也是有的。 小红裙显然要置欲逃离此地的人于死地,游客、员工全部聚拢而来, 双拳难敌四脚,寄生虫亦觉得慌乱,异能者的魅力怎够一口气迷惑几千深度污染者! 广告公司仅有一百多名员工,可能已经是她的极限。而一百多对上几千人,和两个人对上几千人的差别,不过是死得好看一些和死无全尸的差别而已。 打,没有胜算。 逃,它没办法带着异能者逃走,只能陪着她死在此处了。 它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岑尤尤却是临危不乱,大声质问道:“你们想干什么?伤人是违法的,我已经报警了。” 距离她最近的人们闻言,脸上的幸福笑容缓缓消失。 “哼,害怕了吧!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受一个小女孩指使,但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出事肯定不用负法律责任,你们就不一样了。” 内圈的包围者们被岑尤尤说服,转过身背对着她,伸手推搡挤向前挤来的同伴。 岑尤尤见状,提高声音说:“小红裙手里肯定有你们的把柄,但没关系她只有一个人,你们这么多人!大家一起奋起反抗,难道还抢不回把柄吗?” 更多的人被她说服,调转矛头对抗前·队友。本来已经缩小到极致的包围圈重新扩大,给岑尤尤留出行动的空间。她见自己以德服人的效果很好,心中激动不已,顺势挤出人群,爬上蹦床,指着挂在一个工作人员腰上的物品:“谁有空,把喇叭递给我一下。” 一名十一二岁的男孩乐于助人,仗着身高的优势取下喇叭爬上蹦床递给她。 岑尤尤伸手奖励一般揉他的头,“真乖。” 男孩嘴角翘起,双眸弯弯,激动得差点晕过去。然后,他一脚踢下试图爬上蹦床的家伙,龇牙咧嘴发出威胁的吼叫声。 岑尤尤举着喇叭大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南欣:“……” 岑尤尤居高临下,指向远在人群之外的小红裙,喊道:“传我命令——冲啊,拿下她!” 小红裙:“……” 混战中的人们先是抬头,痴痴看着岑尤尤半晌。然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锁定小红裙,面露凶悍之色,以比刚才更恐怖的威势,蜂拥而去。 没有人怀疑小红裙的下场,她绝对会被撕碎。 岑尤尤和南欣身边即将变得空荡荡时,她对剩下的人说:“等等,你们先别走,都跟我来……”脱口而出的话语气有些生硬,她说:“将功赎罪的机会到来了。你们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剩下的八个人连连点头,显然是愿意任由她安排。 岑尤尤夸赞道:“你们改过之心很强烈,这很好。” 南欣:“……” 八人打头阵,岑尤尤再次拉着南欣登上离开的阶梯。这一次依旧有血色洪水,但人墙宽厚,可以抵挡全部。 两人很快踩着最后一级阶梯来到一间黑色房子里。 不大的房子堆满杂物,有八音盒、破烂的布娃娃、脏兮兮的发卡,看起来是某个小女孩的收藏。 一束光从可容一人通过的门洞里照进来。 “骨碌碌——” 一颗圆圆的珠子从收藏品里滚出来,停在岑尤尤的脚边。她低下头,珠子颜色乳白,中间有一团黑色,这是一颗眼珠。 南欣下意识朝收藏品看去,分辨出被随意丢弃到地上的耳朵和另一只眼珠。 “哒哒哒——” 楼梯方向传来脚步声,两人转头望去。 这时,变故突生。眼珠子忽然腾空而起,撞向岑尤尤面门。 南欣尖叫一声:“小心——” 时刻关注着岑尤尤的几人同时出手,眼珠被其中一人抓住,在他手心里爆裂。这只手被炸得稀烂,但此人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又有一只耳朵飞来,被一脚踢到角落里,轰然炸开。 唯有寄生虫注意着另一只眼珠朝着南欣飞去,它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千钧一发之际下定决心,扯着南欣的衣服向后拉扯半米。 它不能让这个人类死掉,否则异能者不会放过它。 既然这个人类死去对它有坏处,而她不死还能让异能者体验到背刺的痛楚,它该怎么做,还需要思考吗? “嘭——” 这颗眼珠在南欣耳边炸开,余波威力不小。 它向楼梯口看去,看到一抹红色。 污染源竟然能够跟来,真是厉害。幸好它没有和对方产生真正的战斗,否则必败无疑。 狼狈不堪的小红裙爬进小黑屋的时候,南欣正巧倒地,岑尤尤抱起南欣,发现她的耳侧有撕裂伤口,血肉模糊。 这样的伤势显然需要缝针,也不知道对听力有没有影响。 岑尤尤心中愤怒无比,神情冷酷,对小左道:“吃吧,她是你的了。” 天上掉馅饼,寄生虫有点晕,但知道机不可失的道理,口器张开到足有半间屋子大小,大嘴裹住小红裙。 已经失去战斗力的小红裙轻易被它吞噬,它品味着佳肴的成色,像是人类膈肌痉挛一样不停地打嗝。 它吃得太饱了。 一天一只5级污染源,和它以前偶尔可以偷一只深度污染者果腹,还要担心被污染源发现的日子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寄生虫细数被异能者奴役之后吃到的细糠,忽然意识到以异能者的特殊,未来污染源不一定吃到饱,但绝对不会缺深度污染者果腹。 别的不提,整个游乐园的深度污染者还不是随便它吃。 猪脑子! 以前怎么没想明白呢? 它诞生之初的存活方式就是“寄生”,主动寄生别人还是被迫寄生有什么差别。 寄生虫激动得颤抖起来,不顾口中还没咀嚼完的污染源,大声说:“女王大人!从此刻开始我就是小左了!您最贴心的副人格,竭诚为您服务。” 寄生虫永不为奴,除非你给得足够多。 岑尤尤催促它,“吃完赶紧走了。南欣需要看医生。” 小左:“好咧!” 岑尤尤力气不大,但有小左的帮助,她轻松抱起南欣从门洞里面钻出去。外面是废弃的停车场,正是她们来的时候经过的那一个,周围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小左伸出一根手指从南欣的耳洞里掏出一枚微小的金属贴片,演技夸张地叫出声:“女王大人,你快看看这是什么?我在你朋友的耳朵里发现的……” 它在圆形贴片上摩挲两下,打开开关,将其贴近岑尤尤的耳朵,说道:“你听,它能发出声音。” 岑尤尤侧耳倾听,还是觉得模糊,便任由小左把贴片送得离耳洞更近一些。 ——“卫星定位到你已离开城郊游乐园。我们希望能重新和你取得联系!南欣队员,你的情况如何?” ——“请给出回应,方便我进行下一步的安排。” ——“南欣、南欣,收到请回答。” 声音通过电子设备进行传输,会有很大的变化,但只要是熟悉的人总能分辨对面是谁。其实岑尤尤和声音的主人半生不熟,但无奈此人的声线太过特殊,不能假装分辨不出来。 此人是岑尤尤第一次面试时遇到的人事庙易香,二人先后入职福盈广告公司,不久前的部门聚会上她被廖总监请来吃鸡。 昨天她有出现在公司吗? 完全想不起来了。 在这之前,岑尤尤没有关注过她。 现在想来,她在自己身边出现的频率过高,本身也有很多不寻常之处。 那么南欣和她是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她要称呼南欣为队员? 岑尤尤的头颅一点点低下来,她的眼睛失去高光。 小左捏着嗓子,模仿南欣的声音说:“游乐场的污染源已经被岑尤尤清理,我受伤了。” ——“坚持一下,救援马上就到。切记,一定要稳住Q35 ,不要让她对你产生怀疑。” 小左咧嘴一笑,用原本的声音说:“收到,庙小姐。” 对面骤然陷入沉默。 这时,南欣悠悠转醒,她听到上级说——“岑小姐,这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 她摸向受伤的耳朵,没有摸到另一只植入耳麦,顿时表情一滞,转头看向岑尤尤,嘴唇嗫嚅道:“对不起……” 岑尤尤闻言抬起头,笑着说:“别胡说。谁也不知道会遇到糟糕的事情,你只是想带我出来玩而已,有什么错?” “不,我其实……” 岑尤尤浑身浴血,往常蓬松的小卷发紧紧贴着头皮,模样实在狼狈。南欣深埋心底的愧疚如岩浆爆发,摧枯拉朽一般涌现。 这一切都是她害的,她欺骗尤尤,利用尤尤,尤尤却一直保护她。 她简直不是人! 被发现也好,以后她不用承受良心的折磨,继续欺骗尤尤…… 南欣张开嘴,要吐露一切,可她的嘴巴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且力道不小。她抬起头,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岑尤尤。 这个岑尤尤表情平静到极点,但任何人都能感觉到她皮囊之下的疯狂。 “乖,不要乱说话好不好?” 南欣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能让躯体和四肢停止颤抖。 这个岑尤尤松开手,温柔地说:“我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 “别怕,乖,你会活下去,不会消失的。毕竟,正常人的生活里怎么能够没有一个好朋友呢?” 南欣的脸被捧起来,动作轻柔带着珍视。然而,从岑尤尤的眼中,南欣根本没有看到自己。 “既然选择欺骗我,那就一直骗下去吧。” “努力一点,不要再露出破绽了。” 这……她……她就是尤尤的副人格吗? 好可怕。 南欣没有发出声音,对危险的直觉让她不敢再说一个字。 岑尤尤放开南欣,将手里的耳麦塞进小左的口器里。 这东西它根本不吃,可小左完全没有反抗,无声把耳麦嚼碎吞下去。竭尽全力不发出一点声音,唯恐引起异能者的注意。 岑尤尤抱起南欣,标准的公主抱。 她的身后是游乐场,污染源小红裙的消失让领域溃散。深度污染者们一个接一个走出来,他们的眼睛看着岑尤尤,浑身上下洋溢着爱意。坚决地、无一人投退地走向岑尤尤,可在踏上停车场的瞬间便“嘭”一声炸裂,泯灭成红色的粉末。 即使如此,他们依旧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来,只为跟上岑尤尤的步伐。 5级的深度污染者很美味,让他们泯灭很浪费。亲眼看着这一幕,小左却是安安静静,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 很显然,这一位才是异能者真正的副人格,受到刺激出现了。 相比起表象的普通的广告公司女职员尤尤,她才是异能者真正的内核。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滞不动,南欣呼吸困难,小左极力降低存在感。 一人一污染源看到此生难忘的一幕。 岑尤尤逆着阳光而行,她身后的一切分崩离析,崭新的游乐园一点点变得破败,展露出领域消散后的真实面貌。还未走出游乐园的数千深度污染者在“嘭嘭嘭”的声响中相继炸开,变成血色粉末。 摩天轮正在缓缓旋转,桥箱里升起一朵朵烟花。 漫天红霞。 这一幕比世界上最美的烟花表演都绚烂。 第37章 我叫南欣,刚结束高考,人生即将进入下一个阶段。 我万万没想到, 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起到来的,还有异常管理局的办事员。 这是什么整蛊节目吗? 世界上为什么真的有超自然力量存在? 精神污染是什么鬼东西? 快还我没有受到过冲击的三观啊! 该部门获得校方和亲属的双重认可,我以配合的态度进行各项测试,很快确定“异能者”的身份。 目前什么异能还不知晓,但官方隐秘组织能量极大,轻易打通各个关节,我以乘坐火箭一般的速度获得“海大学子”、“海市异能队预备队员”、“六级萌新异能者”、“ Q35扩张事件外围小组组员”等诸多身份。 高中刚毕业, 我已获得一份不会被辞退的工作,捧上摔不烂的铁饭碗。好处是未来无需担心毕业即失业的问题,高额的工资、优越的福利和绝佳的退休待遇让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算我大学努力奋斗四年, 也不可能有如此好的工作机会找上门来。 坏处是我刚从高三的地狱里逃脱,还未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就要投身工作之中。谁听说不叫一声惨? 从首都赶来的研究员庙小姐对她说:“异常管理局的宗旨是清理污染,保护普罗大众。” “现在你的同学岑尤尤卷进一件污染事件当中, 需要帮助。你是最合适接近她的人选, 希望你不要拒绝这次的任务。” 我沉默以对,自知没理由、没立场也没勇气拒绝此事。 救命!我和岑尤尤真的不熟啊。 我的困扰对能量强大的异常管理局来说只是小问题, 很快岑尤尤的资料摆在我的面前。 三年同学,要说我对岑尤尤毫无印象, 那也不可能,否则就是超自然事件了。可我和岑同学说过的话的确是一个巴掌能数过来, 并非我沉默寡言,而是她总游离在集体之外,一直独来独往, 同学们提起她的评价高度统一,人人都觉得她是“怪人”。 可细究她的怪异之处,又没人能说得出来。 她好怪。 哪里怪? 不知道。 直到我此刻被迫回忆和她相关的一切,才恍惚之间察觉到一点——岑同学的存在感有点低啊。 我和她相反,自带社交牛人属性,和大部分同学都关系良好。这让我知道岑尤尤家里做小本生意,妈妈好像是一名老师。真正翻开资料,我才知道,岑爸爸经营一家水果摊,她家不缺水果吃。岑妈妈在一家培训机构工作,因自身能力优秀赚的工资颇为可观。 岑同学出生于11月7日,童年时期和普通小孩并无太大差别。性格也不像现在一样冷漠,放学之后,会到朋友家里一起看动画片。 一切的变故发生在她十岁的一个周末,在一次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她神秘失踪。 数天之后警/方锁定一处人贩子的窝点,把昏迷且高烧不退的她营救出来。不知道她受到过什么样的心理创伤,但醒来之后她已什么都不记得了。 从此之后,岑同学变得孤僻、冷漠、不合群。 以她几次模拟考试的成绩,超常发挥都不可能考上海大,却收到国内顶尖名校青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有点羡慕,这是什么好运气啊!然而,庙小姐告诉我:“两年前,青云大学内爆发精神污染,有3级污染源生成,并迅速形成污染领域。事件发生的时间为周一上午十一点,很遗憾并非寒暑假期间。教职工一万一千余人,在校学生六万七千余人全部被困领域,我局立刻开展救援行动,短时间内便损失数万人训练有素的突击队员和七十多名异能者。” 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此事,但光听数据便忍不住心惊胆战。 庙小姐继续说:“救援行动不得不叫停,转而采取谨慎观察的态度对它进行研究。去年毕业季,青云大学向外送出二十多份录取通知书。等我们发现的时候,那些学生已经陆续到校报到,和他们取得联络太晚。我们没能得到太多的情报……” 我觉得庙小姐讲述的故事里有很大的BUG,打断道:“一所大学出事,涉及数万人失踪、失联。外界没有半点风声吗?” “以研究所的能量,想要控制舆论非常简单。切断网线,再编造合理逻辑,哪怕是青云市本地人都不会察觉到异常。” 我吓得噤声,庙小姐同样沉默下来。我猜测,她是在给我消化吸收“世界真相”的时间,真是一个体贴的人呢!和我以为的研究员完全不一样。 听说智商高的人会有性格缺陷,但庙小姐除语言犀利一点之外,并无别的毛病。情商没有欠费,不提公事时是一位温柔的大姐姐。 短暂的安静之后,我整理好心情,询问道:“那么我的任务是阻止岑同学到青云大学报到?” “不,”,庙小姐摇头:“除非收到通知书的学生已经死掉,否则在报到时间截止之前,一定会踏进青云大学。我们尝试过24小时监禁一名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学生,最后时限到来时,他消失了。” “他瞬移到大学里面了?” 庙小姐说:“精神研究是严谨的学科,我们无法监控青山大学内部的情况,自然无从得知他是瞬移还是真正消失了。不过,二者从结果上面没有差别。那时,青云大学已经陷落一年,处在领域内的人类时刻遭受污染,必定已异化深度污染源。” 她的声音慢慢变得低落,“想象一下,走进校园面对近十万深度污染者……一个鲜活的人类的出现,恐怕会引起校内的踩踏事件。” 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我只觉得毛骨悚然,寒意从下往上蹿,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见到庙易香以前,我已经在同事的带领下接触过浅层污染者、深度污染者、低等级污染源,它们基本都失去人形,只是看一眼就会造成精神污染。而她精神状态始终正常,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正是局里确定我的确为异能者的原因。 只是我还未当众使用出异能,局里也在做“激发”我异能的计划。 独自面对近十万的深度污染者……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幕,还不如存在的痕迹被瞬间抹去,还能少一些痛苦。 “既然岑同学一定会死亡,那我的任务有什么意义呢?” “你可以把本次任务当作临终关怀,但我们更希望你能和岑尤尤建立起深厚的友谊。我们已经研发出一款可以在领域内建立讯号通道的设备,有望在学生们到校报到之后,依旧和他们保持联络。” 我更加疑惑。 “为什么搞得这么麻烦。青云大学不能出但可以进,你们完全可以派遣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进去,拿到一手的资料。从我们学生身上下手,不确定性太多了吧?” 庙小姐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没试过?” 她说:“专业人士一踏进领域立刻会被绞杀,学生们是不同的。去年青云大学只送出二十多份录取通知书,今年送出的通知书则高达五百份。可研究的样本足够多,我们发现拿到录取通知书的人都有共同的特点——精神状态相较普通学生稳定性更差。” 我想起刚刚看过的岑同学的资料,心中惊讶不已:“青山大学的污染源要搞人/体/实/验吗?它有这么高的智商?” 庙小姐没有回答我,只是说:“我们确信学生进入青山大学后,不会立刻死亡。你需要让岑尤尤在感情上依赖你,才有望未来从她口中获得足够的信息。” 我咬着嘴唇说:“我可能做不到。” 庙小姐说:“我们会帮你的。数位专家已经对你进行过性格分析——你家庭情况特殊,父母的任性导致你不停更换生活环境。加上二人感情破裂往往轰轰烈烈,快速而毫无预兆,导致你总需要面临抉择,处理不符合年龄的难题。你精神世界受到的冲击来源于你的父母,只不过你性格里坚韧的部分让这里……”她指着脑袋说:“没有彻底崩溃。” 我感觉不舒服,大部分人做心理测试时都会不自觉撒谎,更何况直接剖开自己给不熟悉的人观赏。 可是庙小姐并未停下来,她说:“你看似外向活泼,和谁的关系都不错,但脱离小学,升进初中后,没有和任何一名小学同学保持联络。同理,升进高中,初中和小学的同学,你也没有主动维系感情,双方逐渐断绝联络。你可能不清楚,你的社牛是扮演出来的,真正的你性格冷漠,缺乏同情心,不够善良……” “喂!” 我大声抗议,不满她的诽谤。 庙小姐温柔道:“南欣猫猫不要炸毛。这些和任务无关,你的性格分析报告只有我打开过,你未来的同事不会看到。相信我,职场上区区一份性格分析报告不至于让你社死。我是想阐述一个观点——你具备表演型人格,可以出色完成这项任务。” 我考虑几秒,最终决定答应下来。 “放松一些,”庙小姐见我同意接受任务,反而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别紧张!只是交朋友而已,这不是你的强项吗?” 我不确定地道:“我能否成功很重要吧……” “同样的目标有500多名,你接近的只是其中之一。这只是一个尝试而已,压力不在你的身上,也不在我的肩膀上。悄悄告诉你,我也不过是一名实习研究员罢了。” 她眨眨眼睛,神情俏皮,用夸张的语气说:“南欣队员,搞定新朋友,然后和她一起度过愉快的暑假吧。” 那时候,庙小姐并不知道,另外的499名目标竟会在报道当日先后失去联络。 新设备研发失败,没能在3级污染领域内构建稳定的信号通路。 同时,新设备又研发成功了。 尤尤一直和我保持联络。 失去目标的499名研究员把目光投向庙小姐,首都研究院院长亲自来到海市,并为新项目命名为—— Q35研究计划。 压力在我身上。 压力在庙小姐的肩膀上。 第38章 “我已经到学校了。” “你问青大和海大相比怎么样?我觉得差不多吧!南欣,我把行李拿到宿舍再给你打电话。负责迎接新生的学长为我领路,我一直讲电话不太礼貌……” “嘀”一声响, 电话挂断了。 我转过头,用请示的目光看向庙小姐。 庙小姐的眉头紧蹙,脸上出现迷茫的神情,喃喃道:“她说学校里一切正常?” Q35事件的档案一开始是对我保密的,我只是一个刚加入异能队不久的新人,但随着新生报到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为保证我在和尤尤联系的时候做出及时的反应,档案对我开放一部分权限,我因此得知领域有隔绝信号的能力,为突破这一技术难关研究所耗时耗力,终于研发出“新通讯设备”。 该设备可以安装在任何通讯工具内,我也知道了试验“新通讯设备”的人员进青云大学后的遭遇, 自踏进大学开始,所见之人奇形怪状,一个比一个更恐怖。 这些人员平均存活时长只有三分钟,得到的信息有限。 尤尤到校十多分钟, 看到的是和别的大学没有差别的开学场景。校内的人员在她眼里一切正常, 毫无异样之处。 庙小姐看向电脑,我凑过去,见公平频道内暂时无人发言,上一条讯息还是行动的总指挥下令放行的通知。为最大化将人手集中起来, 500名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大学生被研究所用各种方法聚集在同一天、同一个时间段进入青云大学。 今日,青云市市内的交通受到管控。诸位学生们可能乘坐的交通工具皆由总指挥调度, 送行的家长全部被拦在学校之外。 尤尤是最早进学校的10名学生之一。 庙小姐喃喃自语:“难道学生们真是特别的?” “青云大学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出现变化了?” 我看到庙小姐在输入“一切正常”几个字,并发送出去。随即,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出现在公共频道上—— [362号目标声称看到学姐躯干和腿部分离,目前因过度惊惧而昏迷。 ] [57号目标抚摸猫咪受伤,疑似受到污染,无法分辨她说的猫嘴里有角虫手是否真实。 ] [144号目标称宿舍里全是蠕动的肉块…… ] [69号目标正在按计划撤离校园,目前无异常。 ] 我心跳犹如擂鼓,目光落在最新弹出的一条信息之上,伸手抓住庙小姐的胳膊,问道:“现在可以离开青云大学吗?我立刻通知尤尤赶紧离开,已经有几个人出事,她的处境很危险!” “少安毋躁,69号能离开学校,再通知尤尤不迟,”庙小姐解释道:“我们特地让69号他踏进校门后立刻撤离是有原因的。这是一个试验,他也许还能离开,但冒的风险未必比别人小。” 我根本不知道此事,怒道:“为什么不让尤尤做这个试验?” 庙小姐说:“69号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 “他是500人中唯一的一名异能者。” 我沉默了。 这时,公共频道里又跳出一行字—— [69号已死亡,战斗总时长不足5秒,保安很强。 ] 我手脚发软,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庙小姐,69号是几级的异能者?” 庙小姐说:“5级,强化类异能者。高一被招揽进异常管理局,开始接受训练,参与过6次清理污染的行动,独自杀死过一只6级的污染源。” 庙小姐的声音也在发抖,我意识到69号很可能是研究所的“王牌”,我听到庙小姐喃喃自语:“这只是一次尝试,不能出去可以退回校内。见势不对69号应该不会强行出去,怎么就被杀掉了?” 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 500名学生全部进入青云大学,糟糕的消息刷满公共频道。忽然,一条触目惊心的信息弹出来——[88号的手机遭怪物摧毁,通信设备很可能已经被发现。 ] [7号手机被毁,失去联络。 ] [11号失去联络。 ] [140手机损坏。 ] [140备用机损坏,失去联络。 ] …… [489号失去联络,请求支援。 ] 我连忙拨通尤尤的电话,冰凉的一串忙音蹿进耳朵里,令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我挂断电话,再次拨打、又一次拨打尤尤的电话号码,还是忙音,只有忙音,一直是忙音。 公共屏幕里,“请求支援”四个字是如此的无力,总指挥根本没有回复。 这时,一条满是绝望的文字出现在公共屏幕上—— [两个多月的准备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们谁都救不了。 ] 没有人再在公共屏幕上说话,500个项目的人员分布在全国各地,此刻穿越空间,相同的沉默凝聚在一处,绝望是此刻的旋律。 恍惚之间,我好似看到尤尤走向万丈悬崖,想要阻止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嘟嘟嘟——” 这时,我的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尤尤”。 我呆滞在原地,又在庙小姐的连声催促下清醒过来,接通电话。 “南欣,抱歉,我刚刚手机坏掉了。” “那你现在用什么设备和我进行通话?” “南欣,你在哪里?你很冷吗?你声音怎么在颤抖……”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不仅是声音在发抖,我浑身都在大幅度地颤抖着。意识到这一点,膝盖传来的一阵刺痛让我下意识低下头。原来是我抖动间膝盖一直无意识撞击腿旁的扩音设备,左边膝盖已经青紫一片。 庙小姐蹲下来,轻拍我的大腿,无声安抚道:“冷静、冷静一点。” 我呼出一口气,说道:“空调对着吹,太冷了。你手机怎么坏了?” “我刚才正准备给你回电,同寝室的大二学姐从后面撞向我,手机摔地上了。五马分尸,它死得好惨。我不是还有一部备用电话吗?就是你给我的那一只,幸好你有先见之明。我把电话卡拔出来放到备用手机里了。我跟你说哦……学姐好像是故意撞我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学姐当然是故意的,可我能让尤尤去找她理论吗? 我连忙转移话题:“你现在在哪?” “走廊上,我又不傻不会当着学姐的面说她坏话。” 我灵机一动说:“你学姐会不是是仇富?你用手机的时候,避着点寝室的人吧。” 尤尤答应下来。 我又询问为什么大一新生要和大二学姐们住在一起,尤尤回答说都是学校的安排,她本人对这件事也不是很满意。接下来,尤尤要去指定的教室见班主任,第一次班会结束后,尤尤打电话告诉我,一部分同学对离家上学表现得非常不安,另一部分同学就要好很多,奇怪的是班主任,对方似乎对她充满恶意。 那些表现得不安的同学有可能是真正的大一学生,500人之一。 老师肯定是深度污染者,尤尤的感觉是对的,但我不敢告诉她这一点,害怕会加速她的死亡。 尤尤告诉我,今年的大一将推迟军训,等期中再补起来。 这次通话结束的时候,庙小姐告诉我,尤尤是唯一一个还能和外界保持联络的学生,五百分之一的幸运儿。首都研究所的重要人物会赶来海市,海市异能队更会全力为我们提供支援,我没有觉得情况变得更好,心中担忧庙小姐会被替换掉。 我知道她并不是研究所的重要人物,而是一名萌新研究员,我们观察组的重要程度更高,对她来说是好事吗? 好在首都研究所的一号人物卓老先生并不是一个傻子,他虽然重视尤尤,但同样认为尤尤的特殊性和我、庙小姐的努力有脱不开的关系。只是凭借着丰富的研究经验为我们提供一些帮助,并不对任何一通通话指手画脚,他的到来更是为庙小姐扛下一切压力,让小组可以正常运行。 与研究小组的和睦相比,尤尤的处境越来越差。 她常常告诉我,每一位教授都对她充满恶意,她不止一次在课堂上看到一些威胁学生生命的物品。比如毒药、腐蚀性药剂和能造成巨大伤害的教具。 室友大总是大半夜站在她床边,手里拿着刀。 学校保安禁止学生离校,声称是为保护学生的安全。 我不能建议尤尤反抗,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不能建议尤尤一直忍耐,害怕污染找到她心灵的漏洞,令她精神崩溃。 我什至不能戳破假象,告诉她学校里的正常人越来越少,你看不到怪物只不过是在自我欺骗。正是可悲的自我欺骗,才让她活下来了。 虽然无异于饮鸩止渴,但活着就有希望。 转变发生在很平常的一天。 那是开学三个月零七天的时候,尤尤在夜间的例行聊天中说:“南欣,我有一个秘密一直瞒着你,你能原谅我吗?” 我毫不犹豫道:“当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其实一直有精神疾病。之前和你说过抱怨的话,都是我病情加重的表现。一直以来,世界在我眼中都是扭曲的,老师和学生上一秒也许还是人类的模样,下一秒就会变成怪物。同寝室的学姐每天都会拿刀自/杀,并对着我流口水。世界上根本没有超自然力量存在,这一切分明是幻觉!”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扭头去看庙小姐,却见庙小姐难掩惊讶的表情。至于卓老先生,从未有过的凝重面色出现在他的脸上。 这和我们以为的不一样。 小组以前对尤尤的分析直接被她的一句话颠覆,原来她早就看清怪物们的真面目,但却以为是幻觉吗? 尤尤的确确诊过PTSD,但在诊疗记录中她早已恢复健康。且在后来的几次回访中,表现得一切正常。原来,她一直在假装正常人吗? 我想到这里,觉得不对劲,尤尤为什么忽然坦白病情? “为什么突然告诉我呢?” “因为,我的心理医生说对朋友需要坦诚相待。” “心理医生?是谁!” “心理医生就是心理医生啊!小时候我发病就是她为我进行治疗的,她的医术很棒。我运气不错,她刚好在青云大学任教,发现我情况不对劲,主动帮助我。” 我再一次看向庙小姐,那位在尤尤10岁时负责她的心理医生的档案,很快出现在每一个人的手中。 这位医生是女性,医疗经验丰富,可她在五年前就已经过世,绝不可能出现在青云大学。 那么,学校里的心理医生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真实存在吗? 她是某一只怪物假扮而成,还是她本身才是尤尤的幻觉呢? 这是一场尤尤的自救,还是一场阴谋? 尤尤已经决定接受医生的治疗,她开始努力适应校园生活,一改之前逃避的态度。我和庙小姐却很难相信这是一件好事,特别是确定其余499名学生全军覆没之后。 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时常失眠。 一个星期后的上午,我收到一个时长不足一分钟的视频。 我打开,看到青云大学的校门里冲出一个人,正是神色癫狂的尤尤。她大喊着“不要治好我,否则世界末日即将降临”、“我是世界最强”。 我猛地站起来,她离开学校了!尤尤已经跨出领域之外,领域之内,摄像头是无法捕捉到影像的。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又让我坐回凳子上。画面里的尤尤像是听到什么声音一样,慢慢平静下来并一步步走回学校。 我立刻拨打庙小姐的电话,“快拦住尤尤。求你们,不要再让她进去了……” “抱歉,”庙小姐说:“她冲出校门的时候,外面没有异能者。突击队员毕竟只是普通人,没来得及拦住她。” “胡说八道,”我大吼道:“你们就是不想中断研究,研究所和异常管理手眼通天,能量强大,真的想要拦怎么可能拦不住。那是一条人命啊,你们不是人!王八蛋、去死吧。” 庙小姐自动过滤我的谩骂,用温柔的声音说:“请你相信我们是有底线,要是研究所和异常管理局什么都能做到,世界上最大的一个领域青山大学不会出现,就算出现污染也早已经被清理。事实上,不论我们再怎么努力地清理污染,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污染一年比一年严重而无能为力……” 我问:“尤尤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尤尤是怎么逃出青山大学的,她现在回去,保安会放过她吗? 庙小姐无奈道:“我不知道。” 我只有沉默,沉默是我最近一段时间常常会有状态。 有时候,我很恨自己,为什么我连自己的异能是什么都不清楚呢?有没有可能我的异能非常厉害,能对尤尤有所帮助呢? 眼睁睁地看着尤尤面临危险,实在是太过痛苦。 我已经后悔轻易答应参与庙小姐的研究项目了。 知道太多,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我在心中祈祷,千万别死啊,尤尤。 你知道你有多难接近吗? 我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在镜子面前做表情,让扮演更真实没有漏洞。 见面的时候,更需时时刻刻揣测你的想法。 有时候,我恨不得你的头顶上能显示好感度,满分100分的那种。 这样演戏对一个没接受过演技训练的人来说多不容易,我牺牲的是人生只有一次的高三暑假,你多坚持一会,坚持下去啊。 “啊啊啊——” 电话还没挂断,我尖叫起来。 眼睛好痛,感觉要瞎了。 …… 再醒来的时候,我眼前一片黑暗,大叫道:“庙小姐!” “我在。” 庙小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双柔软的手抓住我的手,我问:“尤尤打电话过来没有?” 为了保证尤尤的安全,她的手机一直处于静音状态。我只能等待她打电话过来,主动给她打电话容易给她带来危险。 “还没有,快躺下来。你不痛吗?” 痛,眼睛火辣辣的痛。 “我昏迷多久了?” “两个小时。” 只是两个小时,尤尤没打来电话也不奇怪。我松一口气,问道:“我到底怎么了?” “你的眼睛被腐蚀性的液体灼伤,已经经过治疗。放心吧,你不会瞎,视力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哪来的腐蚀性液体?” 我觉得奇怪,但随即想到什么,惊讶道:“难道是我的眼泪吗?” 庙小姐说:“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这一天,我一直没有展露出的异能出现。 原来,我的异能是“泪水具备强腐蚀性”。 哈哈哈哈,什么乱七八糟的? ! 太可笑了! 可我的眼睛、皮肤,甚至是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不具备耐腐蚀的能力。 这个异能不仅鸡肋,而且容易自我伤害。 要死了!幸好我不爱哭。 要是泪失禁体质就不用活了。 鸡肋异能的存在,好像只是为了让我能够拥有“抵御污染”的能力,那我岂不是为联络尤尤而生的,对异常管理局和研究所来说,也只有这一个价值了。 上天既然有这样的安排,肯定有其深意。 我有一种预感,尤尤会没事的。 果然,我的预感灵验了。 不久之后,尤尤来电了。 她告诉我,自己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我不用再为她的校园生活担忧。 我问,“心理医生将你治好了?” “那倒没有,心理医生对我的情况束手无策。我不适应青云市的生活,也难以适应陌生的大学,心理医生认为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回家,可好不容易考上名校,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难得有一次天上掉馅饼,怎么甘心放弃耀眼的学历。而且我还没满19岁,不读书能干什么?” 我脱口而出:“你可以什么都不做,我养你啊。” 我是拿工资的人了。 这话我说得一点都不心虚,只要尤尤活着,我养她一辈子又有何难。 “那不行,”尤尤咯咯咯笑起来:“我真的有解决办法了!就在刚才,我分裂出了一个副人格。她叫灰兔,特别厉害。我相信在她的帮助下,我一定能很快适应大学生活。” 我几乎可以确定,尤尤被污染了。 我只能劝她退学,但尤尤始终不肯答应。 尤尤信誓旦旦说:“你相信我。也许我说的话很难理解,但情况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我不信。 可事实是情况真的变好了。 这个臆想的副人格出现之后,尤尤在满是怪物的污染领域过上了如鱼得水的校园生活。她甚至能随便离开青云大学,在她的诉说里教授对她喜爱有加,寝室相处得不好的学姐主动搬走,还跪着求她收下摔坏手机的赔偿。 一切变得魔幻起来。 哪怕是工作经验丰富的研究员对这样的变化也抓不住头绪,摸不着头脑。 我和庙小姐商量之后,决定去青云市见尤尤一面。 第39章 我端着餐盘,看着庙小姐满脸甜蜜的讲电话,煎饼已经变凉,她一口都没有吃。饼皮里面的薄脆软软耷拉下来,像是被恩爱秀一脸的单身狗。 我的盘子里装着一块华夫饼,香味弥漫的枫糖浆不如庙小姐柔软的声音动人。 我知道庙小姐有丈夫,优秀的女士总是英年早婚。 两人的感情很好,庙小姐偶尔会忍不住谈起他。两人的父母都是老师,同住学校的家属院,青梅竹马长大, 互相照顾也是冤家对头。 初中时期,庙小姐先对丈夫生出情愫。 据她说是女孩子比较早熟,丈夫未必爱得比她浅。可十多岁的男孩子感兴趣的东西很多,一场篮球赛都比女朋友重要。她没有告白,而是学习之余各种套路丈夫。如同一只狡诈的猫,把玩着掌心里的小老鼠,在高考结束后才将他一口吞下。 暧昧期长久让两人感情极佳,庙小姐刚到结婚年龄就被丈夫求婚。可以说两人互为对方的肋骨,骨血相融,感情深厚。 庙小姐出差多日,我看得出她已经是思念成疾。拿她开玩笑, 已经成为我担惊受怕的生活中唯一的乐趣。 庙小姐性格温柔,对年纪小的我相当包容, 完全不介意。 这一次我没有打扰她,而是默默吃掉餐盘里的食物, 眼睛忍不住往下方看。我坐在窗边,可以很容易地看到下方的街道。 其实距离我和尤尤相约的时间还早,但我已经开始紧张了。 我端起面前的牛奶灌进嘴里,放下空杯子的时候,看到下方的街上站着一名笑盈盈的少女正在朝我挥手。 “尤尤!” 我站起来,动静惊动庙小姐。餐厅里吃饭的所有人严阵以待,他们都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整座酒店其实都已经被包下来,变成一座堡垒。 这里距离青山大学很近,周围的居民不多,就算有情况发生,波及也会太广。 我奔下楼,和张开双臂的尤尤拥抱在一起。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同吃同住,我以担心她的身体为由带她到医院进行检查,数据显示她并不具备异能,心理评估的分值更是高得出奇。 这意味着她在青山大学快要度过一个学期的时光,却并未受到任何污染。 这下,饶是我对精神污染的领域一知半解,都知道她的特殊了。 临到要回校的时候,我对尤尤说,想要见灰兔一面。 其实尤尤一直不提让我和灰兔见面,就是不打算介绍我和灰兔认识的意思,但我还是故意提出要求。 尤尤摇头说:“她不愿意在普通人面前现身?” 我故作天真问:“还有不普通的人吗?” 尤尤说:“在灰兔的认知里让我感到棘手的并非普通人,你不在此之列啦。她会帮我应对麻烦的情况,校外的时间她拒绝出现。” “这样啊,”我心里已经认定灰兔是尤尤的臆想。虽然这难以解释很多事,但人类都能变成怪物的世界,一切难道都要解释得通,才能发生吗? “你能不能不回学校?” 庙小姐再三叮嘱我,不要阻止尤尤回校。她既然能在学校里度过一个学期,就能度过更多的时间,没准她能为清理3级污染源带来希望。 可我不能听她的。 为什么要让一个不知内情的普通女生来做救世主?这公平吗? 尤尤停下脚步说:“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这样吧,我请假再陪你两天。” 我想要的不是两天,而是尤尤不再回学校。 现在有可能是污染源没注意到她,才有暂时的平静。 或者有没有可能是污染源已经注意到她,她的特殊正是污染源实验的结果? 我正要继续劝说,庙小姐的声音从微型耳麦里传来。 “南欣,万一岑同学不回学校也会消失怎么办?” 庙小姐的顾虑有道理。 我闭嘴了。 好在情况没有往我最害怕的方向发展,尤尤的校园生活依旧平静,我按照小组成员们一起拟定的策略,慢慢从尤尤口中得到一些青山大学内部的真实情况。 很快,尤尤放寒假回到海市。 庙小姐休假了。 我天天和尤尤在一起,带她到处去玩。让每一天都像是最后一天一样快乐,我知道我内心害怕得要死,又愧疚于我始终没有告诉尤尤真相,而我表现出的体贴、迎合、关心都是我在赎罪,减少我内心的不安。 我为自己的虚伪而感到可笑。 寒假的日子过得飞快,尤尤去上学了。 庙小姐在尤尤返校几天后才回来,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发现,她变了。 “让Q35多参加社团,接触异化为怪物的140号、11号。” 我立刻出声反对,“这太冒险了。” 庙小姐听而不闻,对我下令道:“一切都是为了研究,我们已经停滞不前太久,需要一点刺激。 Q35已经很熟悉学校不是吗?她最近也在为学分烦恼,正是你提议的好时机。” 我直接拒绝她的要求。 庙小姐神情冰冷,说道:“你不要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Q35是重要的实验样本……” 我瞪着她,质问道:“你为什么称呼尤尤为Q35 ?” 庙小姐冷硬的脸上连疑惑的神色都没有,她问:“那我该称呼她为什么?像你一样把私人感情和研究混为一谈吗?” 我摔门而去,不明白她到底怎么回事。 庙小姐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性格和往日大不一样。 一名和我关系不错的研究员安慰我,“庙易香刚成为卓院长的学生,急着出成绩情有可原。你不要和她针锋相对,研究所地位比异常管理局高,她又已经成为小组的组长,你挑战领导的权威是要吃亏的。” 我不相信一个人仅仅是升职而已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我说不干就不干,庙易香直接下令换掉我。 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绝情,好在尤尤根本不吃安利,无心交朋友。她派去的人全部铩羽而归,庙易香不得不和我约法三章,暂缓激进的态度,同意以尤尤的安全为重。 这一天,我和尤尤通过电话之后,小组成员纷纷离去,只剩下我们两人。我阴阳怪气地问她:“最近怎么不和你老公联系?” “我没有老公。” 冰冷的声音响起,我直接抬起头,定定地看向她。 “你在说什么?” 庙易香说:“我没有老公,只有老师。” 说起“老公”两个字,她神色未动,反而是提起老师,她满脸都是孺慕之情。 我搞不懂她到底怎么回事,悄悄询问和我关系好的研究员,对方告诉我:“庙易香的老公去世了。” 该死!怪不得她性情大变。 我心中懊恼不已,责怪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我该多关心庙小姐的,为什么不多问几句呢?为什么不能更早想到一个人性格大变总有原因呢? 研究员看出我在想什么,幽幽道:“庙易香亲手杀的。” “什么?” “我说,庙易香的丈夫是被她亲手击/毙的。原因是她的丈夫误会师生二人有不可见人的关系,被嫉妒冲昏头脑,选择袭/击卓院长。” “……” 研究员撇嘴道:“我看未必是误会,至少庙易香舔卓院长是真的。人心不古,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 这怎么可能? 我接下来的时间一直留心观察庙易香,渐渐产生一种古怪的感觉——庙易香似乎把对丈夫的感情转移到卓院长身上了。 这可能吗? 如果有可能,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呢? 污染? 精神崩溃? 可庙易香是首都研究所的一员,她要是有问题而不被发现,只能说明研究所内部已出现更大的问题。 我想到这里竟然不敢再胡乱猜想。 如果连研究所都不是一片净土,人类还有未来吗?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寒暑匆匆溜走,庙易香在我的帮助下,已经借助尤尤把青云大学内部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青云大学没有再向外界发放录取通知书。领域内的人员固定,再未增加新的受害者。 已知的6级污染源有49只,5级污染源33只,4级污染源3只。 最关键的域主,也就是唯一的一只3级污染源能力不详,但已确定其身份为青云大学校长。 人类受到污染,精神直接崩溃,没有变成深度污染者而是异变为污染源的可能性是有的,只是概率极低。 近十万的人类中培育近百只污染源,其实比例偏高。 这还是已知的部分,尤尤没发现的污染源又有多少呢? 这大约要归咎于3级领域类污染源等级够高,我对数据不够敏感,对精神研究的领域知之甚少,只是从庙易香的报告中看到一些让人不安的内容。 相较小组的进展缓慢,尤尤的大学生活则像是抹上润滑油一样飞速向前,在满是污染和怪物的领域中,她日子过得无比滋润,性格逐渐变得活泼开朗,精神状态逐渐向当代大学生靠拢。 似乎比起人类社会,她更适应污染世界。 我被忽如其来的想法逗笑了。 又是一个寒假,尤尤回到海市,邀请我到家里玩。 “不如还是你来我家吧?我爸妈都不在家,去你家的话见到叔叔阿姨我会觉得尴尬。” 我拒绝的理由很充分,但显然没一个字是真的。 职场里摸爬滚打几年,我见到上司都能谈笑风生,见好友的父母有什么好尴尬的,真正让我无法接受邀约的原因只有一个,我进不去青山小区。 青山小区有结界,污染和异能者禁止入内。 我的异能很鸡肋,但真的有异能。 这个结界是在尤尤大一寒假结束前不久出现的,自结界出现异常管理局和研究所再无法监控尤尤家中的情况。 研究所和异常管理局用各种方式寻找放置结界之人,对方必然是一位强大的异能者,很可能有2级。 他的存在让人振奋。 我国唯一一位2级异能者在4年前过世,几年来无异能者突破3级,更进一步。 这也是研究所和异常管理局都拿青云大学的污染源没办法的原因,对付污染最好的手段始终是异能,高位异能者的缺失是科技手段无法弥补的。 然而,不管研究所和异常管理局用什么样的手段,疑似的2级异能者都不接茬。要不是结界一直存在,庙易香和韩队长都以为是自己弄错了。 后来,我听说还是卓院长下令不用管他,只要确保疑似的2级异能者不对官方有恶感就行。并且官方开出让人不能拒绝的待遇,诚意满满招揽对方,并保证只要疑似的2级异能者肯现身,官方给出的条件什么时候都有效。 我心里感激这位疑似的2级异能者,他出现之后以庙易香为代表的研究所一方给我的压力明显变小。 我猜他们怀疑疑似的2级异能者和尤尤有关联。 大四上学期的某一天,尤尤深夜打来电话,我慌忙接起来,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尤尤在哭,我不会听错,我对她的声音太熟悉了。 “出什么事了?” “灰兔要离开我,我没办法阻止她,也不能阻止她……” “她为什么要离开你?” “我不能说,我答应过灰兔不把原因告诉任何人。” 尤尤向我描述过灰兔的外貌。这个副人格身高一米二,是一只竖耳灰兔,毛皮柔顺有光泽,长着棕色的圆眼睛,门牙有点突出。总是穿着连衣裙和小皮鞋,连衣裙是白色的,小皮鞋是黑色的,长及小腿的白袜子永远一尘不染。 尤尤分裂出人格竟然不是人类,而是一只人形兔子。观察小组分析许久,对此也没有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就算副人格必须动物化,以尤尤的处境也应该分裂出一只老虎,老虎可比兔子强壮凶猛多了。 我听出尤尤是真的伤心了。 我担心尤尤以后在学校的日子该怎么办,顺势劝说她回来。 尤尤抽抽噎噎说:“还有半年我就毕业了。我肯定是要回海市找工作的,青云市虽然是大都市特别繁华,但气候太干燥又有工业污染。我更喜欢海市,等拿到毕业证我就回来。” 好说歹说,她就是不愿意立刻回来。 我安慰尤尤许久,尤尤挂断电话的时候情绪好多了。 这大学毕业证拿不拿得到还是一个问号……我得先做一些准备才行,比如说服庙易香制作一份假的毕业证书。如果不行,我可以试着请韩队长帮忙。 情况比我想象得更好,尤尤最后是拿到毕业证回海市的。 我和她相约在顺利路89号甜品店见面。 随着尤尤的回归,我的身份也要发生变化。庙易香安排我进妇联工作,但我国的政策是逢进必考。该职位的招聘条件虽是为我量身定制,但笔试的分数也不能太低,故而我最近都在加紧刷题。 我没想到岑妈妈会出现,她一出现我就发现她已经异化。 这不难发现。 真糟糕!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我立刻将该突发事件汇报给韩队长,并庆幸庙易香刚好休假。她近来行事越来越激进,只以完成老师的要求为唯一准则。 老实说,我觉得她已经不正常了。 可人人都觉得她是正常的,研究组的成员们早已被更换过几批。新来的成员一批比一批更像是庙易香的形状,全部都把研究所的权益放在首位,或者说是把卓院长的要求放在第一位。 亲眼见证研究所几年以内的巨变的我深深感觉到不安。 相比研究所,我更相信异常管理局。 韩队长很快给我回复,让我推荐尤尤带父母去心理咨询诊所。不久之后,我从异常管理局和尤尤两处得到回馈,青山小区的污染源已经解决。 尤尤也成为异能者了! 我一直认为青山小区是绝对安全的,哪能想到结界可以挡住污染和异能者,却不能阻止一个压力巨大的牛马在停车库里崩溃。 没多久,尤尤找到工作了。 她工作的地点竟然也有污染源藏匿,可能一旦成为异能者就再也无法摆脱异常世界了。 我接到庙易香的通知,她要我在尤尤第一次休假的时候,带着尤尤前往城郊游乐场。我知道,那是一个污染领域。相关的资料,我在海市异常总局的档案室里翻阅过—— [H049污染事件(绝密)] [王欣馨,小名红妞儿,7岁。因患儿童怪病,被父母遗弃在新开业的城郊游乐场中,过度的恐惧让她精神崩溃,异化为5级污染源。经调查,得知王欣馨的亲生父母都有不同程度的虐/童行为,她从小受到双亲的虐待和责打……] [污染能力,强。 ] [领域类污染源,持续性污染:处于领域内的人类会缓慢异化为深度污染者。 ] [感染人数:3000+] [代号:小红裙。 ] [特征:小红裙移动速度快,可离地悬浮一定的高度,肢体可分解,重组。本身并不在游乐场内活动,藏匿地点不详。受其感染的深度污染者具备“不死”的能力,身体素质未强化。由于领域无扩张的表现,暂缓调动队伍强行推平的计划。 ] 当时,庙易香同我保证,此行不会有危险。这个污染领域绝对是最适合尤尤锻炼异能的地方,而异常管理局正在寻找和尤尤合作的方式,总要进行实战的尝试。 她问我,难道你想瞒岑尤尤一辈子吗? 你难道不想向她坦白一切? 庙易香成功动摇我的心,她好久没有称呼尤尤的名字了。 恍惚之间,我还以为是庙小姐回来了。 结果呢? 哈哈哈哈,太可笑了。我竟然会相信她的鬼话,认为异常管理局是真的想要招募尤尤。 我按照指示带着尤尤进入城郊游乐场,紧接着装配有最新信息增强系统的耳麦就失灵。 这真的是意外吗? 还是庙易香有意为之? 我深表怀疑,而且逃脱领域极度危险,污染源小红裙就在离开的必经之路上。 我受伤晕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耳麦已经被尤尤发现,我看见斑斓的血块凝结在尤尤的皮肤上,头发上,都是因为要保护我,尤尤才变得如此狼狈。 我张开嘴,想要说出一切,然而,我的嘴巴被捂住,尤尤的副人格出现了。 据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从这个尤尤的眼里,看到她恐怖的内心世界。里面黑漆一片,什么都没有,又似乎有让人战栗的存在随时会闯进这绝对的、纯粹的黑暗中。 污染源被清理,领域消失。 城郊游乐园恢复真实的模样,救护车行驶到路边停下来。医护人员从尤尤的手中接过我,我刚上车尤尤就跟进救护车里。 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另一个尤尤如同我的幻想。 接下来的假期尤尤一直在医院照顾我,甚至特地多请假一天,直到两天后我离开医院,她这才销假重新回去上班。 我已经下定决心。 不论庙易香如何劝说威胁和利诱,我都不会再帮助她欺骗尤尤。 庙易香只是庙易香。 她早就不是庙小姐了。 而研究所也早就不是从前的研究所了。 我要退出研究小组。 第40章 “妈, 早啊。” 岑尤尤打着哈欠从房间里面走出来,见郝伊人正在清洗水果。 家里是开水果店的,最不缺新鲜的水果,郝伊人灰白发黑不见一丝血色的手着握刀,把凤梨切成块,装在保鲜盒里递给她。 岑尤尤接过来,指着餐桌上一盒黑乎乎的胶质物,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你爸给弟弟准备的。” 岑尤尤的视线顺着郝伊人的脸往下移动,最后停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四十多岁生二胎算高龄产妇吧?妈,我们还是得考虑一下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住怀孕、生产的损伤,我不是不想要弟弟……” 郝伊人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看着亲闺女胡言乱语。一点也不恼怒,甚至觉得她还挺可爱的。 不都说孩子小的时候更可爱, 一两岁萌翻天,长大就不好玩了。 她家不一样,孩子大学毕业之后,反倒是一天比一天更可爱。 这孩子不过到闺蜜家玩几天, 就弄得她和孩子爸爸牵肠挂肚, 现在看到孩子回来自然忍不住深深溺爱。 岑尤尤在妈妈看透一切的目光下,只能实话实说:“好吧,我根本不想要弟弟,不过人生是你和爸爸的,你俩还年轻,实在想要一个老二我也没办法阻止,不过你怎么确定是弟弟……提前查看胎儿性别是违/法的吧?” 女儿犯蠢完毕,郝伊人这才揭开谜底:“我说的弟弟是小左……” “它/我?” 岑尤尤和小左异口同声发出疑惑的惊呼,郝伊人神色平静:“不然呢!你还打算瞒我们多久?” 她掩藏病情失败了! 岑尤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郝伊人也没有听她辩白的意思,伸手把她推出大门:“你们快去上班吧,再晚要迟到了。” 岑尤尤转过身,大门已经关上了。 早上的时间确实很宝贵,她挎着包冲下楼。 小左把水果和盒装黑色胶质物抱在怀里,问岑尤尤:“女王大人,我能把妈妈给的早饭吃掉吗?我也不是馋,主要是想减轻负重。” “想吃就吃吧……” 岑尤尤说到一半,想起小左只爱吃不干不净的东西,又问:“妈妈准备的早饭合你胃口吗?” 合啊,怎么不合。 小左已经闻出来,一次性塑料盒里面装的是6级深度污染者的肉。新鲜、没经过额外的处理,一丝丝腐烂发酵的味道从里面飘出来,打开的话一定恶臭扑鼻,非常正宗。 正是它从来没有吃过的深度污染者的肉。 虽然它最近日子也是好起来了,日常享用5级污染源,但是6级的深度污染者对它来说营养依旧充足。其实只要是它没吃过的污染类型,对它的等级提升都有用处。 每一类污染源等级提升的方式都不一样,它则需要吞吃蕴含污染的血肉。 异能者的父母还不是污染源,但他们“升级”的方式和它相似,深度污染者阶段多吃污染血肉好处多多。 两人虽然不知内情,但一样会被食欲驱使着捕猎。 明明等级不高,竟然能抵抗住食物的诱惑,带回一块给它……搞什么?他们不会真把自己当作儿子吧? 小左想到此处,心中莫名有些别扭。它不愿意再继续思考,一口吞下污染肉块,连塑料盒子也没放过。 “味道还不错……” 小左呢喃着,又忽然噤声,有人来了。 “岑小姐……” 岑尤尤转过身,见到熟人露出礼貌性的微笑:“甄经理,早上好啊。” “早上好,”甄经理问:“去上班吗?” 岑尤尤点头,两人擦肩而过。 她冲上7路公交车的时候,类似的对话再一次重复。不过,比起甄经理,司机小姐要善谈得多,特地询问她为什么好几天没有坐车上班。 岑尤尤说:“我之前在休假,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了。” “玩得怎么样?” 岑尤尤没精打采道:“一般般。” “这样啊……” 公交车停在园区门口,岑尤尤从后面下车,远远就看到秦家鸣的身影。 “秦哥。” 秦家鸣回过头,冲她招手:“岑姐。” 两人结伴往公司走去,听到岑尤尤的计划是先到22楼吃早餐,再回部门。秦家鸣劝道:“最近包姐跟炸药桶似的,一点就燃。部门里的氛围很不好,我劝你甭吃早饭保平安。现在已经8点45分,你不会想知道迟到会面临什么。” 岑尤尤拒绝空腹上班,“我饿。” 秦家鸣乐于分享,“我有面包。” 岑尤尤说:“食堂今早有腌面,我想吃那个。” 秦家鸣不理解:“区区腌面有什么好吃的,我是无法想象它的味道啦。” “……秦哥,你流口水了。” “岑姐,你一会儿要是迟到,我不会给你打掩护的。” 九点整,秦家鸣蹲在格子间里,耳朵捕捉到“哒哒哒”的脚步声。 那是高跟鞋的独奏,也是晨会的配乐。 气场两米八的包朝芸拎着挎包走进来,眼睛扫荡一圈,抿唇问道:“尤尤呢?” 秦家鸣转动椅子,面向包朝芸,说道:“刚才还看到她的,可能去上厕所了。” 话音未落,岑尤尤冲进办公室。 秦家鸣嘴角抽搐,你倒是把嘴角的酱汁擦干净啊。 包朝芸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岑尤尤,“快擦擦你的嘴。” 岑尤尤连忙照做,洁白的纸巾染上污渍,她一脸丧气垂下头:“我其实没去厕所……” 比起迟到,她更害怕同事误会嘴角酱汁的成分。 “我在食堂吃早餐耽搁太久迟到了。包姐,我下次不会了。” 包朝芸伸出一根手指头,点她的脑门,柔声骂道:“才吃饱就剧烈奔跑,小心肚子疼。年轻人觉多,偶尔多睡一会儿迟到几个小时情有可原。你急什么,你师父是不通情面理的人吗?” 秦家鸣瞪大眼睛:“……” 我该死,我真的……我竟然为职场魅魔上班迟到而担忧,我真傻,傻透了。 岑尤尤说:“这不太好吧。” 包朝芸大手一挥道:“有什么不好的,别的部门怎么样我管不着。我们1部愿意友爱新同事,大家都没意见吧?” 曾哥说:“没意见。” 大家都纷纷表示没意见,只有秦家鸣高举双手。 包朝芸问:“你有什么意见?” 秦家鸣严肃道:“总监,我没有意见。这是举双手赞成的意思!那什么,我的活儿有点多,能分给其他同事做吗?” “你的活儿,为什么让别人做?” “咱们部门传统不是友爱新人吗?” 包朝芸蹙眉:“友爱新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总监,我和岑姐一起进的公司。” 包朝芸有些不耐烦了。 “胡说八道,你明明比尤尤更早入职。” 早三天的事,也能算早吗? 包朝芸宣布:“晨会结束,大家用心工作。” 高跟鞋的声音远去。 岑尤尤坐下来,秦家鸣阴森森凑过来,语气阴湿充满怨念,幽幽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我要黑化了。” 岑尤尤小声道:“我觉得职场对年轻女性充满包容……” “胡说八道,职场明明对年轻女性充满偏见。” “这个结论哪来的?” “各种新闻、情感节目、软文、社会纪实栏目之类的不都呼吁关注职场女性心理健康吗?可见女性在职场的处境不佳。” 岑尤尤思考片刻,给出合理的解释:“有没有可能是大数据看透你的内心想法,故意推送满足你男性自信心的内容……” 秦家鸣不自信了。 “我竟然是这么卑劣的人吗?”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着眼当下。” 岑尤尤的视线往下三路飘:“秦哥,你要不要考虑变个性?” 秦家鸣说:“……我喜欢女性。” “我知道,”岑尤尤理所当然道:“你变性之后依旧可以喜欢女性。” 秦家鸣:“……” 岑尤尤问:“秦哥,你现在没有女朋友,对吧?” 秦家鸣点头。 岑尤尤说:“那证明做男人不好找女朋友,等你成为女孩子很快就能脱单的……” “等等,你别说了。” 秦家鸣伸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喃喃道:“我捋捋,让我捋捋。” 一分钟后,他终于找到反击的逻辑:“我为什么要为工作去变性,这个屌班值得吗?” 岑尤尤看着他说:“你在考虑变性的性价比,证明我的提议让你心动了。” 秦家鸣:“……” 曾哥鼓掌,“有道理。” 假装工作实则在听岑尤尤说话的同事们纷纷应和。 秦家鸣:“……” 职场魅魔,在线诡辩。 这谁遭得住!他溜了。 包朝芸去而复返,点名岑尤尤,“跟我来吧。” 包朝芸带着她来到以前廖总监的房间,说道:“你休假的时候,曾哥他们已经康复,剩下的植物人们长势也很不错。” 岑尤尤走到花箱旁,首先看到的是一条半米高的茄子。 植物界最像人类的应该是人参,这条新品种的茄子应该取名为“人参茄子”。 她看向茄子旁边,一颗洁白的骷髅头被颅腔内的东西撑开数条裂缝,有乳白色晶莹剔透类似果冻质地的软肉从五官的腔孔里挤出来,颤颤巍巍的晃动着,犹如一件抽象派的艺术品。 岑尤尤问:“这是廖总监吗?” 包朝芸点头,说道:“植入他颅内的种子倒是一直在生长,但就是不生根发芽。这不,越长越大,已经把颅骨都撑破了。原本颅骨上的腐蚀的血肉都被种子吃掉,土地里的营养也被吸收殆尽。它不吃素,大家只有轮流放血喂它……” 岑尤尤惊讶:“放血喂养?没必要吧!” “那不行,万一它死掉怎么办?” “廖总监本来就已经死了。” 包朝芸理所当然道:“可你不想让他死啊。” 岑尤尤:“……” 她转移话题:“方总监呢?” 包朝芸叹息一声说:“也怪我不小心,没注意到廖总监的食量,等发现的时候和它同一个花箱的方总监的伤口已经愈合生根,眼见不会再生长血肉,恢复原样。我便把他挖起来放进花盆里做成盆栽,摆在我的办公室里。我刚升职不久,工作还没完全上手,正好请方总监教教我。” 她大方道:“不过你想要的话,我可以让你摆。” 岑尤尤:“……不用了,我有喜欢的摆件。”魔/蝎/小/说/m/o/x/i/e/x/s/.c/o/m 40-50 第41章 “我的人偶呢?” 岑尤尤回到工位上, 发现自己喜欢的摆件不见了。它先前一直在显示屏的左边站岗,现在却不见踪影, 连忙四处翻找起来。 一番动作之下,没找到人偶,却对公司请的保洁阿姨产生高度认可。她整整三天没有上班,工位上的物品却堆放得整齐有序,连桌底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见丁点灰尘。 这也太认真、太负责了。 秦家鸣从旁边的格子间里探出头,问她:“你在找什么?” 岑尤尤旁边的工位原本属于包朝芸, 但包朝芸已经升职,工位自然空置下来。 秦家鸣是被包朝芸亲自点名坐上宝座的,他以为是领导看重自己,有意培养他做下一位总监。 殊不知真相很简单, 好位置人人都想抢,矛盾难以调和,最后让一个不知内情,完全置身事外的普通人获得头等奖。 秦家鸣丝毫不懂得“珍惜”二字怎么写,岑尤尤说“我桌上的人偶不见了” ,他满脸茫然地问:“什么玩偶?” 不像部门的其他同事,都对岑尤尤的人偶有印象。 曾哥说:“那个人偶, 昨天就不见了。” 另一名同事说:“我们已经找过,怀疑它是前天夜里被偷的。不过前天夜里的监控刚好坏掉, 实在找不出是谁偷偷拿走的。” 曾哥在关爱新同事的群里问过,群内成员囊括公司四分之三的员工。 公司上上下下都在留意此事, 可惜一无所获,他只能抱希望于尤尤对人偶并不在意,谁知道她还是问起人偶。 不由心生羞愧之意, 他和尤尤同一个办公室,竟然连尤尤的私人物品都看守不住。他决心和包朝芸提议,每夜安排人手轮流值班,保证办公室物品的安全。 岑尤尤没想到同事们如此热心,大家不愧是生死之交,她虽然失望,但只能接受人偶丢失的事实。 真可惜,她休假之前和文总办公室里的人偶聊过天,还想试试看自己的人偶能不能说话,都是同一批次的顶配产品,能力应该都差不多吧。 现在却没有机会了。 她坐下来,伸手打开电脑显示屏。 小左忽然开口,小声说道:“女王大人,显示屏背面有字。” 若非小左的眼睛长在手心里,还不一定能看到藏在显示屏后面的字迹。 岑尤尤想起帅酷人偶向右/倾斜的眼珠,它那时是不是想提醒自己什么呢?人偶预料到自己的失踪了? ? ? 出于谨慎的考虑,岑尤尤让小左把文字拓印下来。 [#¥%……**()&……()**)()()——()+——)+……] 小左再三对照,确认自己没有写错任何一个字符,不过它一个字都不认识。 “这是哪个国家的文字,歪歪扭扭的好奇怪。” 岑尤尤拿着笔敲它的指头,无语道:“你没睡醒吗?连中文都不认识。” 小左:“……” 小左滑跪得飞快,自黑/道:“我是文盲。” 污染源不认识字又不丢人,它们又不靠学识填饱肚子,有学识的人类也并不会更好吃。 比起总爱养生的中高收入人群,显然是油脂丰富且充盈科技和狠活的底层人士,更加丰润可口。 岑尤尤低声念诵:“文总受校长指使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他不是人类。” 小左问:“这么长一段话,就这几个字?” 其实还有——主人,我的名字是简禾,请不要忘记我。 不过岑尤尤没有念出来,她拿出一包湿巾把隔板上的笔墨擦掉,握着鼠标对小左说:“赶紧开始工作吧?” 小左急道:“工作是重点吗?官方组织早就盯上你了!现在再添一名来历不小的污染源,形势很危急。” 岑尤尤问:“你知道校长是谁?” “不知道啊。” “那你怎么确定文总来历不小。” “那只人偶显然是深度污染者,一直在我旁边,常有零距离接触,我却毫无所觉。若非之前文总办公室里的人偶们主动和你交流,我什至不知道它们竟然具备活着的属性。” 小左自信道:“这说明它们的污染源等级至少和我相当!文总我也见过好几次,同样没发现异常。这说明什么?” 岑尤尤适时提供情绪价值,“说明什么?” “说明文总实力比我更强。” 岑尤尤:“很奇怪吗?我感觉是个污染源都比你强。5级小红裙,你也打不过啊。” “说正事的时候,你不要突然吐槽好不好!” “咳咳咳,注意你的态度。” 小左扇自己一巴掌,摆正态度说:“污染源没有组织是常态,相互之间更没有什么同胞爱。一只4级的高级污染源都要听从命令,可见隐藏在幕后的怪物有多厉害,至少3级。” “女王大人,咱们跑吧。” 岑尤尤摸着下巴说:“我觉得这个校长可能是青云大学那个校长。” 青云大学。 校长。 小左的眼睛猛地瞪大,它一直觉得“校长”二字给它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提起“青云大学”,它就想起来了。 它听说过青云市污染源“校长”的传闻。 据说,那是一只3级的污染源。 青云市距离海市太远,它完全没有产生联想。 此时才忽然记起,异能者赫然毕业于青云大学。 它看过异能者的简历! 小左很慌,“您有应对的办法吗?” “有啊,”岑尤尤说:“咱们好好上班吧。争取早日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等工作稳定,我再谈段恋爱步入婚姻的殿堂。真棒啊!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人生简直太幸福了。” 小左:“……” “你只是还没习惯,”岑尤尤点开文档,磕磕碰碰开始工作:“什么污染源、深度污染者、会说话的人偶、显示屏背后的秘密留言,这些都只是我的幻觉罢了。” 小左知道异能者不是在耍它,试图说服她认清现实:“……可我也看到了。” 岑尤尤的逻辑永远可以自洽,她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的副人格,当然会受到我的影响。” 小左:“……” 它可以设法逼迫岑尤尤认清现实,但摧毁表人格的意志,毫无疑问会唤醒里人格。 小左只要想起异能者的里人格,就会产生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这让它瞬间放弃全部计划,乖巧闭嘴。沉默一会,它实在看不下去异能者笨拙的工作效率,主动要求掌控身体。一直留心着这边的同事们收起轻松惬意的微笑,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认真工作起来。 公司上月接到大单,公司上上下下都在为这单忙碌,如今已经到收尾阶段。一组人手充足,工作量比起之前要少许多。 快要到中午的时候,主管推开办公室的门,笑着说:“大家最近辛苦了!这单完成得很好,文总发话——再辛苦几天,本周日给大家安排美景弯的温泉酒店三日游。” 美景弯是本地开发的一个海湾区域,分布着数量众多的豪华酒店,主打一个足不出酒店享受度假时光,消费当然也是普通家庭无法负荷的昂贵。 岑尤尤虽然是本地人,但从来没去过美景弯,不由期待起来。 小左却是完全没在意吃喝玩乐的度假之事,忙里还不忘抽空思考:校长身为污染源关注一下强大的人类异能者是应当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可官方到底想从异能者身上得到什么呢? “研究所把尤尤当作试验品,想从她身上获得抵御污染的方法。” 7路公交车总站,万澜背靠站台叼着一根烟,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纵横交错的疤痕,可爱的脸蛋被蜈蚣一样的伤疤占据,看起来有些恐怖。 甄树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问道:“卓智是人类吗?” “嗯,如假包换。我探查过他的躯体和内心,没找到异化的痕迹,精神世界完好未曾崩塌。” 万澜咯咯咯笑起来,说道:“至于庙易香为什么没有异化,而是变成异能者,也和这个老登的实验有关。他曾让一名异能者将庙易香对丈夫感情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再多次安排庙易香进行极限的心理测试,比如提出和丈夫离婚,亲手杀死丈夫……手段下作,真恶心啊。” 甄树偏头看向万澜,果然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厌恶,听到她接着说“好有趣我好喜欢”,竟然一点都不惊讶。 这位可是在循环的时间里,炸毁过海市异常管理局一千二百零七次,还曾让海市在地图上被抹去一百九十一次的疯婆子。 “让庙易香受到污染本就是卓智的计划,他在关键时刻和庙易香联系,进行极限测试,结果爱真的会产生奇迹——爱人的三言两语,竟然能让心灵世界的崩溃暂停,并完成重组。笑死,人类真是没有下限的生物,我指的是卓智。” 甄树问:“卓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他已经78岁,毕生所求是死前替人类找到一条生路。” 万澜笑得前俯后仰,嘴里的烟没能叼住掉进甄树的头发里。 “嘭”一声响,甄树的脑袋炸成一朵烟花。 没有头的尸体倒在地上,变成一截木头。 甄树从停靠在一旁的车上走出来,嘲讽道:“这条生路真的不是通往地狱的吗?” “那样的话,路上的风光一定很美。” 只是想像一下,万澜都要高/潮了。不过区区一条好风光的道路,怎么能和唯一的尤尤相比,她瞬间平静下来,说道:“卓智快被我弄死了。你呢?什么都不做,我有理由怀疑你的成分。” 甄树说:“对岑尤尤心怀不轨的还有别的势力,我过几天休假,会离开海市去处理。” “笑死,为什么不现在就去?” “因为我要上班啊大姐,”甄树指着自己胸前挂着的工作牌说:“想要保护岑尤尤,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扮演。我既然已经和她有所接触,当然要做一个普通人。” 万澜撑着下巴,可可爱爱说:“你的扮演很成功,满身班味快要熏死我了。” 甄树死鱼眼看着她。 万澜站直身体,扛起地上的金属箱子打算离开。 甄树叫住她:“你去哪里?” 万澜扬起下巴,“我去炸异常管理局。” “为什么?” “尤尤难得休假,他们搞事让尤尤不开心,难道不该以命相抵吗?” 甄树呐喊:“异常管理局里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罪吧!” 万澜懒得理他了。 神经病啊,竟然和污染源讲道理。 毁掉海市异常管理局,然后再不断猎杀被派遣到海市的异能者,研究所的能量再大,卓智对尤尤也不会再造成威胁。 可是,甄树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万澜停下脚步。 “异常管理局有岑尤尤很在意的人。” “你害死她,你的主人会生气的。” 第42章 旅游巴士行驶在林间, 道路两旁鲜花盛开。 一朵开得最灿烂的红花被海风刮落,掉在秦家鸣的手机屏幕上,他捏住花梗丢出窗外,顺手把车窗关上,转身趴在座椅靠背上,把手机怼到后排的岑尤尤面前。 “岑姐,你看!这个健身博主眼熟不?” 岑尤尤夺过手机,只见视频中一位健身博主正在进行HIIT训练,晶莹剔透的汗珠滚进他胸腹肌肉的沟壑中,尽情展示着男色的魅力,足以叫男男女女口干舌燥。 可惜该视频并非娱乐性质,而是在告知一条坏消息:这位小有名气的博主已经失踪多日,至今没有任何线索。呼吁大家提供消息, 帮助博主的家人寻找他。 岑尤尤仔细把玩过自己的人偶,确定道:“他应该是我那只人偶的原型。” 人偶如此精细,比例协调,肯定是有原型的。 秦家鸣说:“一个成年的健康男人忽然无故失踪, 不是惹事主动躲起来不想让人找到, 就是遇险已经死亡。不管哪种情况,你的人偶失踪都不是坏事。” 那只人偶太逼真,他偶尔瞥见总会产生一种那东西是活物的错觉,特地上网查询,找到“恐怖谷效应”的相关内容。 不过同事爱摆就摆呗,大家喜好不同可以包容。 弄丢也好,要是原型已经死亡,桌上再摆人偶和摆遗像有什么差别,多不吉利啊。 岑尤尤把手机还给秦家鸣, 搜索“健身博主失踪”的词条,折腾好半晌才查到博主的真名。不出意料,正是简禾。 由此可以确定,失踪的健身博主简禾竟是变成人偶了。 谁是幕后黑手?自然是被人偶简禾指证过的文总。 一切都严丝合缝,没有半点逻辑漏洞。 这就是人类总会把幻觉当作现实的原因,哎!岑尤尤叹息一声,双腿一沉。毛线团似的小黑猫从地上跳到椅子上,最后窝进她的怀里。 公司包车出行,带上办公室吉祥物一点问题都没有,留下小猫咪独自待在公司里才是灭绝人性的行为。 小左伸出一根手指头揉猫咪的耳朵,被小猫咪用梅花小软垫推开。 岑尤尤的手机“叮咚”一声,工资进账。 小左看到余额的数字,犹豫片刻,还是出声问道:“工作赚的钱,我能支配一部分吗?” “可以啊,”岑尤尤很大方,她没什么物欲。身上的行头长期不超过两百块,也没有花钱的兴趣爱好。 平时一日三餐都在公司吃,每天固定支出的只有四块钱的交通费。 偶尔吃夜宵,她的选择也只会是街头小吃。 本市最地道的美食都是便宜又不贵的类型,她上班工资花不出去,上大学时的生活费也没花出去多少,加上各种奖学金的收入,银行卡的余额可观,绝对是同年龄段人类中的小富婆。 她有理由大手一挥,对自己的副人格说:随便花! 不过,对于小左的花钱计划,岑尤尤还是很好奇的。 “你要买什么?” 小左没想过撒谎,它答道:“我打算买一台柜式冰箱送给爸爸。” 这些天在异能者父母的要求下,它已经习惯称呼岑峰“爸爸”,郝伊人“妈妈”。 “好啊。” 岑尤尤把手机从右手倒腾到左手。 “电器网购更方便,手机给你用,你自己选吧。” 小左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它忍不住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给爸买冰箱吗?” 岑尤尤理所当然道:“那是咱爸,你做儿子的孝敬爸爸天经地义。我俩虽然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儿子,但其实一体的两个人格,上同一个班赚同一份钱。你再怎么讨好父母,他们也不能把家产全部留给你,我有必要盯着你和你较劲吗?” 小左:“……” 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冰箱! 重点是家里已经有一台冰箱,为什么还要购买另一台冰箱。 哪怕是问问是不是店里需要添一台冰箱为水果保鲜也行,虽然事实是它可怜爸爸人高马大却要蜷缩在小小的冷冻室里,有心助他每夜可以躺平直挺挺的睡觉。 当然,污染源没有感情,它送冰箱的主要原因是不想异能者有一天撞见爸爸从冰箱底层爬出来。 异能者受到刺激,里人格是有可能出现的。 嗯,它只是权衡利弊,不带感情因素。 小左刚下单冰箱,巴士就停下来。 目的地到了。 男同事颇有绅士风度,纷纷下车帮忙搬运行李。 “文总大手笔啊,”秦家鸣感叹道:“管理层住私汤别墅,普通员工住的都是酒店的高端房型联排别墅。你和包总监是师生,不如求求她让你合住私汤别墅,感受一下管家服务,餐饮全报销的快乐。” 普通员工都是两人一间房,标间两张床。 岑尤尤和部门内一位性格腼腆的前辈同住一间房,她对和谁一起住无所谓,没打算听取秦家鸣的建议,没想到早几个小时到达酒店的包朝芸竟然出现在前来接送住客的摆渡车上,她对岑尤尤招手,“快来!” 岑尤尤坐到她旁边,包朝芸说:“尤尤,你和我一起住吧。” 灰兔站在摆渡车车头前,面朝岑尤尤,对她摇头。 包朝芸问:“你在看什么?” 岑尤尤说:“没什么。师父,我不能和你一起住,抱歉。” 脾气暴躁的包朝芸闻言一愣,但没有生气,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好吧!那你有什么需要的话,记得跟我说。要是改变主意,我随时欢迎你来投奔我。毕竟,和我一起住的话,不需要去公共浴池,走出房间就能泡温泉,更安静也更方便。” 岑尤尤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 好处多多让人心动,但灰兔提醒她不要大意,她当然要拒绝。 毕竟,灰兔是不会害她的。 不一会儿,摆渡车在联排别墅区停下来。 岑尤尤同屋的前辈年纪只比她大两岁,但行事很有章法。早已从主管处领到房卡,领着岑尤尤进屋。随后打开行李箱,拿出干净的床品把两张床都铺好,还同岑尤尤解释:“床品都是新的,纯棉款吸汗透气,我买来之后洗过两次,又柔软又干净。” 岑尤尤不明觉厉,只知道猛点头说:“好的好的。” 然后,前辈拿出崭新的烧水壶,把酒店配的烧水壶放进柜子里。 “听说有些人会用酒店的水壶煮内/裤,想想就恶心。尤尤,咱们用自带的壶吧。” 岑尤尤:“可以可以。” 接着,前辈拿出一次性手套和便携马桶刷走向卫生间,看来是打算清理马桶和浴室。 好精致。 岑尤尤觉得自己站在房间里是一坨难以分类的垃圾,多少有点碍事了。 她说:“我出去玩一会儿再回来……” 前辈从卫生间探出头,说道:“现在是八点钟,正好可以去泡温泉。公共温泉九点关闭,等你回来,我们可以一起去沙滩吧喝一杯。到时候,我肯定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 岑尤尤答应下来,在前辈的提醒下换上泳衣,披上浴巾,带上防水袋。 公共温泉池距离联排别墅较远,前辈还抽空帮她叫了一辆摆渡车。弄得岑尤尤挺不好意思的,感觉自己像个巨婴,但被狠狠宠爱的感觉也不坏。 门口停着的摆渡车上有几名同事,岑尤尤相熟的只有一个许多年。 两人闲聊几句,公共温泉已经到了。 大大小小几十个温泉池散落在修剪得宜的林间,池与池之间的私密性很不错。 每个池子的功效不同,都有温度显示。 岑尤尤选择一个温度不高的池子泡进去,舒服地呼出一口浊气。同行的正好都是男性,知道男女有别没有跟来。 其实,其中一人下意识想要跟上岑尤尤,只是被另外几人捂着嘴掐着脖子拖拽走了。 岑尤尤没有看到这一幕,她浸泡间用手机刷剧,看得正入迷,忽听小左道:“情况不对劲。” 岑尤尤抬起头,周围不知什么时候起雾了。 走进公共温泉区后一直萦绕在耳边的嬉戏声、说话声和叫嚷声依旧还在,但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哒哒哒…… 皮鞋踩进水坑一样带着潮气的脚步声传来,一道高大的身影破开浓雾而来。一步步走到池边,灯光照耀下,岑尤尤终于看清来人的脸。 这是一个仅有半张脸完好的男人。 他的脸以眉心分界,左脸光洁,右脸长满脓疮,都有硬币大小,形如人面,五官俱全。 一股淡淡的恶臭飘进岑尤尤的鼻子里,她眉头微蹙,问道:“你是谁?”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眼中满是恶意,神情气愤。 “我在私汤别墅布置好天罗地网,你为什么不来?” 岑尤尤:“……” 兄弟,你谁啊。 她随手就是一个报/警电话播出去,哪知刚接通手机手中一空,一只手从灌木丛里伸出来,夺走了她的手机。 岑尤尤转过头,竟看到一个熟人。 人事许多年,她的同事。 更多有着熟悉面孔的同事们踩踏花草,撞开灌木走来。足有二十多人,将温泉池团团围住。 鬼面男人拿出一只人偶,下令道:“让他们抓人。” 人偶说:“¥%¥……&……(把她抓起来)” 同事们竟然像是受过训练的狗狗一样,听从主人的命令行事。 岑尤尤喊道:“你们清醒一点啊!” 糟糕,同事好像被催眠了! 小左一巴掌扇开伸到岑尤尤面前的手,说:“他是高等级污染源,应该是用某种方法在操控污染者。女王大人,你快尝试一下夺回控制权。” 鬼面男人冷冷地看着池中之人,说道:“别做无谓的努力,没有什么操控。我只是把它们对你的感情,转移到这只人偶的身上了。” 他笑起来,脸上是疯癫和嫉妒交织的丑陋神色。 “听说你的异能是怪物魅魔,做万人迷的滋味很爽吧。可惜啊,我恰好是你的克星,束手就擒吧。” 第43章 “我有一个问题。” 岑尤尤举手提问。 当然, 举的是右手。 小左很忙,它已经和同事们打起来了。 鬼面男人冷笑一声:“有话就说。” 岑尤尤说:“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鬼面男人眼神飘忽两秒,又恢复镇静,神情冷酷,说道:“没见过,不用试图和我拉近关系,我不会因此放过你。” 他预备上前抓人,却听岑尤尤喊道:“我还有问题。” 这一次不等鬼面男人说话, 岑尤尤已是快言快语说道:“你是不是不能把别人的情感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鬼面男人:“……” 岑尤尤已经知道答案,啧啧道:“明明拥有嫁接情感的能力,却永远只是他人爱恨中的路人甲。既不能轻松获得喜欢,也不能凭空得来憎恨。如果我是你,每次使用能力都会愤恨上天,明明已为你打开一扇窗,为什么非得焊死门。” “别说了!” 鬼面男人发出破防的制止声,“你能发现我能力的缺陷又怎么样?少说一些自以为是的话,转移来的情感又不是真的。” 岑尤尤大喊:“大家快来看啊!这里有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鬼面男人:“……” 他深吸一口气说:“我不稀罕人类的爱恨。” 岑尤尤眨眼睛做可爱状,脆生生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我没有所以我不稀罕吗?不不不,对不起!我刚才口误了。没人爱你是真的,但我猜恨你的人类一定很多。谁叫你干的尽是下作、阴险、歹毒、刁滑之事,未来一定摔死、呛死、噎死、怄死、被车撞死,没有全尸、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鬼面男人实在听不下去,“骂起来没完没了是吧?喂, 你差不多得了!” “我帮你晃一晃脑袋,确定一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水?” 一道空灵幽远的声音忽然响起。 随即,一只半透明的手从雾气中伸出来,袭向鬼面男人的后脑勺。 鬼面男人像是后脑勺长眼睛一样,滑步躲避,反扣半透明的手腕,用力一拉。 他从浓雾里扯出一名浑身呈现半透明状,仅有黑白二色,如同泛黄老照片的女人。 她身上穿着一件吊带长裙,格外宽大,显露不出任何的身体曲线,裙摆更是烂成条状,就如主人一样给人一种怪异的破碎感。 女人没有表情,手腕直接从鬼面男人的手掌里穿过,再次袭向他的头。 鬼面男人与她对招,但拳脚碰触到女人,皆会穿过对方的身躯。只得蹬蹬蹬后退三步,避而不战,质问道:“梦女,你干什么?” 梦女说:“我要帮你把脑袋里的水倒出来。” 鬼面男人骂道:“疯子。” 梦女说:“我疯子,你傻子。她明显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你却一直配合她,被她牵着鼻子走。这难道不傻吗?” 鬼面男人:“……” 他一时竟无法反驳,僵着脖子转过头,见岑尤尤已经从池子里爬起来,边战边退向出口。 “刚刚小嘴巴拉巴拉不停,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岑尤尤见被发现,用“你好傻”的眼神回应道:“两个反派角色内讧,我不赶紧溜难道还留下来当裁判?” 梦女也用“你好傻”的眼神看着鬼面男人,咬着手指头说:“韩言,你又在和她聊天了。” 她激动之下,直接把手指头咬破,粉色的血液从她的嘴里溢出来少许,又被她用舌头一滴不剩地卷进口中。 被她称作韩言的鬼面男人回过头说:“你别……”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骨头被嚼碎的声音传到岑尤尤耳中,梦女将自己的手指咬碎吃下去了。 我吃我自己? “疯婆子……” 韩言咒骂一声,却是没有前去制止梦女,而是对着岑尤尤张开嘴,黑洞一样的口腔里飘出一团团灰色的雾气,雾气的轮廓形似人类面容,圆瞪眼睛,大张嘴巴,凶残啃咬小左。 再看韩言脸上,人面似的疮疤竟消失一空。 见本来对上同事们尤有优势的小左瞬间出现落败之势,韩言这才回过头去,呵斥道:“梦女,还不快办事!要是失败而归,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沉迷美味的梦女骤然清醒过来,她一只的小臂已经被吞掉一半,几番啃咬之下,她的牙齿竟然有患处缝线的效果,把粉色的血液止住。 待把口中之物吞下,她踩着湿漉漉的台阶走进浓雾里,拉着一只黑色的行李箱走出来。 她是赤着脚的,踩着地面行走不会发生声响。 梦女蹲下,打开行李箱。里面蜷缩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男人是睁着眼睛的,见到光,他从行李箱里站起来,神情呆滞,一动不动。 梦女说:“请出来吧。” 他这才抬起左脚,跨出行李箱,再抬起右脚,跨出来,双脚并拢。 梦女态度恭敬,虽然面带烦躁之色,但却并不催促年轻男人。待他站稳,这才对韩言说:“可以开始情感转移了。” 韩言走向年轻男人,将手探进他的心口处,粉色的光芒亮起,一颗扑通扑通乱跳的鲜红心脏浮现出体表,从中延伸出一条线红色的线蔓延进浓雾之中,不知最终指向哪里。 韩言以两指作剪刀,走到浓雾的边缘咔嚓一声剪断红线。然后走向岑尤尤,避开小左的袭击,捏着线头将其缠绕在她的无名指上。 做完这一切,韩言并不退开,而是伸手在岑尤尤胸前的空气里一抓。一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虚影便浮现出岑尤尤体表,数根红线从其中长出来,有粗有细,蔓延往各个方向。其中有一条粗壮的红线垂直向下,钻进岑尤尤脚下的泥土里。 除红线之外,从心脏虚影里长出来的还有一根根粗细不同的黑线,其中有一条细细的有些虚幻的线竟然是系在韩言身上的。 显然,黑色的线代表的是厌恶。 “这就我的爱恨吗?” 饶是如此危机的情况下,岑尤尤也不禁为这一幕而愣神,她喃喃自语:“我真是一个感情充沛的人啊。” 韩言的手像白瓷一般温润柔和,有种空灵的美感。质感细腻的指腹拨弄着爱的红线,似乎要精心挑选出一条最好用的。 岑尤尤不了解韩言的能力,但能感觉到在他的一番动作之下心脏正在乱颤,她出声问道:“你要把我的爱转移到他身上吗?” 岑尤尤看向从箱子里走出来的年轻男人,对方依旧是人机模式,不言不语站在原地。 韩言没有回答,岑尤尤又问:“他是谁?” 韩言沉默。 岑尤尤冷哼一声,猛地向上抬头,额头狠狠撞向韩言的下巴。 这一下来得忽然,韩言根本没有防备,唇舌相撞,疼痛袭来。他额头青筋直跳,不由厉声呵斥同事,“你们就不能把她抓得更紧一点吗?” 岑尤尤喊道:“有种你自己来抓我。” 韩言正要接话,梦女催促道:“你动作快一点。” 韩言闭上嘴,凝神感受片刻,终于选中一条合适的红线。正当他准备选择合适的长度,剪断红线进行“移植”的时候,一直坐在他肩头的人偶忽然指着他出声道:“¥ %……*& () *” 它说:攻击这个人! 同事们从岑尤尤身边散开,冲向韩言。动作比刚才更快,表情更加凶狠,破颅而出的植物疯长,数根蔓藤先一步到达,袭向要害。 韩言捏住人偶,“你做了什么?” 人偶:“¥%%…………&*” 韩言根本听不懂人偶的话,他用力一捏,手中人偶七窍流血,骨骼变形,等他松手的时候,掉在地上的人偶已经是扭曲变形不成人样了。 他扭头看去,岑尤尤不在原地,梦女追逐而去。 污染者们围拢过来,他冲着前方喊道:“文昌业,你要反叛吗?” 雾气飞速散去,暴露出一直坐在台阶上的文总,他取下耳机,手机的游戏音频外泄。消消乐欢快的声音和紧急的形势完全相悖,面对质问,文总说:“不是我要反叛,而是我的人偶叛变。我完全没有发现人偶已经被二次污染,抱歉,让计划出现纰漏。” 他站起来说:“先解决我的员工们吧。” 韩言眯起眼睛道:“希望你的言语和行为相符。” 他踩着人偶的尸体,将一朵西蓝花的脖子扭断。 …… 岑尤尤朝着酒店大堂跑去,她绕过大大小小的游泳池,池子里没有人,可能是害怕有人夜泳出事,还特地用警戒线把泳池都围起来了。只有几个打捞落叶的救生员在附近活动,对岑尤尤投以惊奇的目光。 过量的运动让岑尤尤胸腔起伏,大口喘气。 小左在她溜走的时候顺手扯过一条浴巾,一披一裹,岑尤尤泳衣里的水分减少,感觉舒服多了。 “你没事吧?” 她刚才看到小左化作的肉刀被剑麻同事劈出缺口,心里有些担忧。谁知一说话有些岔气,脚下一滑。 一只手伸出来,稳稳一托把她扶正。 “我没事,”小左看向等异能者站稳,便收回去的骨节分明的大手,问道:“咱们就任由他一直跟着?” 刚才逃跑的时候,从行李箱里走出来的男人紧跟岑尤尤的脚步追来,如同一个被输入过指令的机器人。始终距离她半米,但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岑尤尤说:“他好像没有恶意。” 男人说:“我没有恶意。” 眼见后面已无追兵,岑尤尤放慢脚步,问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男人说:“我跟着你。” 长得人模人样挺俊一男的怎么是个人机?哎,根本没办法沟通。 岑尤尤说:“转人工,谢谢。” 男人:“哈、哈、哈。” 岑尤尤:“……” 她没再搭理这人,快步爬上旋转楼梯。大理石扶手冰凉,一根根罗马柱上雕刻着成串的硕果,她脑中闪过一幅画面——一名护士一跃而下,摔在草坪上,鲜血如喷泉染红罗马柱。 岑尤尤将脑海中的画面甩出去,抬头一看,酒店大堂所在的欧式建筑和刚才画面中护士跳楼的病幢重合起来。 只不过画面中的病幢色彩更沉默,窗户惨绿,不符合现代的审美。 现实的酒店大楼则粉刷成米白色,温柔而高雅,色泽迷人,尽显金钱的力量。 二者的主体结构却是一模一样。 我又产生幻觉了! 岑尤尤甩甩脑袋,伸手推开玻璃门,走进大堂中。 这一瞬间,时间流转,空间变换。 大堂吧里三三两两的游客消失不见,舒适的皮沙发变成呆板的黑色单人椅,护士和医生穿行其中,蓝白条纹的制服套在病人们的身上。 灰色的地砖蜕变成白色,奢豪的水晶吊灯变成白炽灯板。 酒店在岑尤尤的眼前变成一家颇有年代感的医院。 一辆轮椅迎面撞来,轮椅上的老爷子大喊:“小姑娘,让开——” “小心。” 一只手穿过岑尤尤的腋下把她抱起来,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腿细细的,脚小小的。红皮鞋上的蝴蝶结好俗,但如果是一个小孩子穿似乎又刚刚好。 她身体缩水,显然是变小了。 “尤尤,你怎么忽然站着发起呆来?” 岑尤尤被放开,连忙转过身,看到一位从头精致到脚的女士。大学的校园晚会上找不出气质比她更好的女性,公司的打工人们和她的气场更是天差万别。对方神情温柔,见岑尤尤不说话只是摸摸她的头。 岑尤尤掐自己一把,不痛。 哦,这是梦境。 不是幻觉。 …… 酒店大堂里,岑尤尤浑身一软向地上倒去,小左抱住身旁的罗马柱才得以站稳。探查异能者的情况,却发现异能者是睡着了。 睡着了? ? ? 异能者又没有嗜睡症,怎么可能随时随地睡着。 它眼珠子游走到眼角,瞥向一直跟在身后的人机青年,怀疑是他作怪。没想到身后无人,人机青年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不是他? 附近还有敌人。 小左控制着异能者的身体,四下搜寻起来,起初并没发现什么异常,直到听到细微的“嘎吱咔嚓”声响,好似狗在啃骨头的声音。 它循声推开应急通道的门,看到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的梦女。她身躯呈现半透明状态,吊带长裙遮住大腿,露出膝盖。两只膝盖已经被她自己啃得鲜血淋漓,流出粉色的血液。 她的血液比人类血液的颜色淡很多。 梦女的嘴唇蠕动着,小左不动声色的靠近,看到她焦急崩溃的神情,也终于听清她说的话—— “我的任务是编织一段虚假的爱情,配合韩言的情感嫁接,控制尤尤为校长所用,可是……可是……” “韩言的任务至少完成了一半,我呢……” “我竟然错误的把尤尤送进校长的梦中……” “我要死了。” “我会被杀掉的。” 第44章 梦境, 医院。 高雅的女士抚摸着岑尤尤柔软的发丝,面露慈爱之色,她不顾仪态,特地蹲下来和小女孩说话。 “宝贝,你在担心哥哥不喜欢你吗?”岑尤尤没说话,女士见状安慰道:“放心,哥哥一直想要一个像你一样的妹妹,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岑尤尤还是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士毫不在意她的态度,牵着她的手,用欢快的语气说:“那我们现在就去见哥哥吧。” 这位女士显然对医院的布局很熟悉,带着岑尤尤走过收费窗口,来到住院部大楼。拐进VIP通道,刚好有电梯停靠在一楼。 两人走进电梯,宽敞的电梯里只有区区几人。岑尤尤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五官细节难以辨认。 每个做过梦的人都有过场景和人物模糊化的体验,她不以为意,跟着女士来到一间病房前,在女士敲门的时候,观察周围的情况。 她发现该病栋的配置和一般的医院不一样,应该是VIP部。 房门从里面打开,端着药品托盘的护士笑道:“姜妈妈,你来啦。”她似乎和女士很熟悉,看到小矮个儿岑尤尤,熟稔询问道:“这个小姑娘是谁啊?” 女士笑着说:“她是久生的妹妹,我的女儿。” 护士脱口而出:“你们真的去福利院领孩子了?”她单手捂住嘴,尴尬道:“抱歉……” 女士没有再说话,她的沉默让护士又窘又尴尬,连忙匆匆离开病房。没有她的遮挡,身高不超过一米三的浓缩版岑尤尤这才看到房间里的病人。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采光良好,通风透气。屋内没有奇怪的味道,只有从外面飘进来的清爽花香。 一名青年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细碎的黑发凌乱散落,衬托得原本就白皙的脸庞愈发苍白,如纸一般毫无血色。浓密而卷翘的睫毛无力地搭在下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偶尔轻轻颤动,似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那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在艰难地喘息。 女士走到床边,从水壶里取出少量的水,沾湿棉签一点点涂抹青年的嘴唇。 岑尤尤走到她身边,看到床头的病历卡—— [姜久生,男,26岁。 DHGJK患者。 ] DHGJK是一种罕见的疾病,一旦确诊相当于宣告生命进入倒计时。 岑尤尤偶然知晓DHGJK,知道以目前的医学水平无法治愈DHGJK的患者,哪怕是延缓患者的死亡时间,都会为患者带来巨大的痛苦。 而维持生命的花销,亦是一般家庭根本无法负担的。 女士的动作很轻,但床上的病人还是感知到有人到来,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几下,眼睛缓缓睁开。 刹那间,病房仿佛都被点亮了几分。 那双眼眸恰似寒夜中闪烁的星子,深邃而明亮,尽管满脸病容,神情疲惫而憔悴,却难掩其中的灵动与澄澈,黝黑的瞳仁里倒映着床旁二女的身影。 妈妈满脸担忧,小女孩歪着头满脸疑惑,看着她们,青年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那笑容如同穿透阴霾的一缕阳光,为冰冷的医疗器械和惨白的墙壁镀上一层柔光。 “久生,你醒了?” “嗯,”青年微微张开嘴,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干涩的声音:“妈妈,我想坐一会儿。” 女士眼眶泛红,忙不叠地走到病床旁,双手紧紧握住床边的摇杆,小心翼翼地摇动着。随着病床缓缓升起,青年的身体也一点点被支撑起来,他的后背靠上了柔软的枕头,坐姿略显僵硬,整个人依旧透着病弱的气息。目光温柔地落在小女孩的身上,他招手道:“妹妹,到哥哥这里来。” 岑尤尤没有动。 女士松开摇杆,轻推岑尤尤的背。 “去吧,尤尤。这是哥哥,妈妈同你讲过的姜久生哥哥。他和妈妈爸爸一样,从此以后都是你的家人……” 岑尤尤没有喊哥哥,而是说:“你和我见过的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你有人工客服模式,他好像只有人机模式。” 她说的自然是公共温泉旁的行李箱青年,被韩言和梦女带来的奇怪家伙。 当然,二人的气质差别很大。 姜久生温柔地笑起来,像春日里柔和的风迎面拂来。 “妹妹真有趣,”他微带喘息,认真同岑尤尤说:“你口中的名词我一个都听不懂,但感觉它们应该是高度凝练的特殊代名词。妈妈告诉我,你今年刚满十岁,小小年纪脑袋里已经装满知识,我真是有个了不起的妹妹啊。” 清晰的梦境是很难遇到的,岑尤尤饶有兴趣地和姜久生闲聊起来。她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没有遇到过像对方一样的人类,只需要几句话就能让人心生好感,怜悯其生命短暂,暗叹上天不公。 梦里的妈妈显然是一个大忙人,坐在一边笑看着兄妹俩说话的短短时间里,已经有好几拨人敲门寻她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她不得不离开病房,临走时询问岑尤尤:“你要和妈妈一起回家吗?” 岑尤尤还没说话,姜久生先一步开口说道:“医院不适合小孩子久待。妈妈,你把妹妹带回家吧。” 岑尤尤疯狂摇头,说道:“我不回家,我要待在医院里。” 万一一离开医院梦就醒来怎么办?她还不想醒。 姜久生拿可爱的妹妹没办法,笑着点头。 “欢迎你留下来!有家人陪我说话,我高兴还来不及。” 妈妈没想到女儿和儿子性情如此相契,心有喜意但又忧心儿子的身体,本想叮嘱养女两句,却听儿子说:“等尤尤觉得无聊了,我再通知司机让他送尤尤回家。” 妈妈无奈一笑,儿子总是如此体贴。 这让她总觉得愧对儿子,别家的孩子健健康康,她生下的儿子却患有罕见的基因疾病,怎么不是父母的问题呢? 妈妈离开之后,岑尤尤打开电视,津津有味地观看一部动画片。 这部动画片她小时候应该看过,现在还有一点微薄的印象,重新观看的时候后面的剧情不会浮现出来,影响观看效果,反而是小时候没有看懂的东西,长大已经能看懂,顿觉奇妙。 她渐渐入迷,直到姜久生用轻柔的声音问她想吃什么,这才回过神来。 梦里的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五点半,正是晚餐时间。 姜久生告诉她,医院的VIP病房有独立的食堂为病人提供营养餐。家属可以选餐,只是可选的不多,而且味道相对清淡。 “你要是口味较重的话,可能觉得吃不惯。哥哥可以在外面的餐厅给你点餐,可选的种类很多。小孩子都爱吃酸甜口菜肴,你喜欢糖醋里脊吗?” 岑尤尤对梦里的食物没兴趣,梦里五感被削弱,再好吃的东西都尝不出味道。 她说:“我要吃家属餐。” 不一会儿,家属餐和病号餐一起被送到病房。 岑尤尤看一眼病号餐就摇头,一碗浓稠的粥、蒸的肉糊糊,外加稀烂的蔬菜,根本让人生不出任何的食欲,偏偏以岑尤尤不够灵敏的嗅觉,都能闻到一股药味。 可见病号餐还是药膳,那就更难吃了。 可是姜久生吃得面不改色,一点点把食物咽进肚子里。他身体实在是虚弱,吃完分量不多的晚餐竟然会胃胀不适。 他邀请岑尤尤一起到楼下散步,岑尤尤摇头拒绝,她想探索一下医院。 两人一起离开病房,姜久生的散步其实是坐轮椅到园林中透透气。 护工推着他和岑尤尤在楼下分别,岑尤尤双手插兜花费半小时把医院逛遍,走向VIP部的园林区。 远远的,她便看到姜久生一个人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天空,护工不知去哪里了。 这时,一名受伤的老人拄着拐杖艰难靠近姜久生,出声询问道:“年轻人,你知道看骨科在哪吗?” 姜久生伸手指着左边,对老人说:“您顺着这条路一直走,看到花坛往右拐,遇到岔路口再往右拐。那里就是您要找的骨科了。” 头发花白的老人渐渐远去,鲜血顺着裤管流下来,滴落在地面上。 岑尤尤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对话,起初她觉得姜久生是生病脑子糊涂了。 以老人的伤势,该唤来附近的医护人员,将他送往急诊科进行处理。若是没想到老人不宜移动,以免加深伤势,选择为他指引前往骨科的道路,也算是问有所答。 可门诊楼的所在的方向和姜久生指的方向亦是完全相反,受伤的老人需要绕行医院一圈,才能得到有效的救治。 岑尤尤走向姜久生,却见他低垂着头,唇角一点点上扬,在面上凝固成一道扭曲而冰冷的弧度。 浓重的恶意扑面而来,岑尤尤停下脚步,盯着姜久生看了一会,转身回到病房。 不一会,姜久生被护工推进来。 孔武有力的护工轻松将他抱起,放进柔软的病床里,他侧躺在床上,漂亮的脸陷进枕头里,面带温柔的笑容,问道:“尤尤想回家吗?” “不想,”岑尤尤走到床边,问道:“哥哥,你看起来很开心,是不是遇到有趣的事情了?” 姜久生笑着说:“我看到红色的鲜花为我开了一地,真美啊。” 这个哥哥哪里怪怪的…… 岑尤尤问:“什么品种的花?我也想要观赏一下。”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病房飞速旋转起来,天花板、地板和墙面空间倒置,形成一个漩涡。她被吸进漩涡中,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身处一座私家别墅的花园之中,远处的景物依旧模糊不清。 艳阳高照,岑尤尤却能看到树丛下蠕动的阴影。 “哥哥”姜久生坐在摇椅中,身旁放着色彩黯淡的花,细长苍白的手指穿梭在花枝间,明明做的是非常简单的事情,编花环而已,但每一次弯折、缠绕都显得极为吃力,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愈发苍白。 可他眼神坚定,渐渐地一个略显粗糙的花环已初具雏形。 “不用劝了。这可是给你获得全市第一名的礼物,亲手做的才有意义。好了!低头吧。” 岑尤尤低下头,让姜久生把丑丑的花环戴在自己的头上。 梦中时间和空间迁跃变化是常有的事,谁没有类似的遭遇呢?她并不惊奇。 至于结束梦境的办法她也有,依照从前的经验,只要受到巨大的惊吓,或是死亡,都能脱离梦境。 可她一般不会受到惊吓。 至于死亡,哪怕是梦里她也不会自/杀的。 那就只有按照继续在梦境里待下去了……这样一想,梦境又变得有趣起来。她对郝伊人和岑峰没有不满意的意思,但还没体验过做有钱人家的女儿,过公主一般的生活,便决定跟着剧情走下去。 梦里的她是福利院的小孩,估计是孤儿。 姜妈妈的亲生儿子患有不治之症,故而特地领养一位健康的女孩进行培养。 不过,一般人家领养孩子不都会养一个岁数小一些的吗?她一定有什么优势,比如“全市第一名”的成绩。 “不好看对吗?” 妹妹的沉默让姜久生变得沮丧起来。 岑尤尤没有欺骗他,实话实说:“不是不好看,而是很难看。” 岑尤尤把头上的花环取下来,随手挑选几只花枝,纤细的小手穿梭其中,不一会儿,稀疏丑陋的花环就爆改艺术品,花朵的色彩过渡自然而和谐,而且还炫技一般编织成一顶花卉王冠。 隔壁爱美的小姑娘都馋哭了。 姜久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天才学什么都很快,不像我既不够聪明还不够健康……” 岑尤尤说:“低头。” 姜久生一愣,岑尤尤把花卉王冠戴在他的头上。退后数步,欣赏片刻,眉头微微皱起,吩咐道:“笑一个。” 姜久生面露无奈之色,却还是露出一个笑容。 岑尤尤眉头舒展,说道:“你现在看起来像是童话里的王子。” 她本来想说的是纯白无瑕的天使,但思及姜久生的病情,本来如夸赞一般的话放在他身上更像是诅咒。对着这么一个似乎能被一阵风吹倒的青年,饶是她也不得不拿出几分情商,不想故意惹对方不开心。 岑尤尤转身准备去探索新家,她还没住过大别墅。 这么大的房子算不算庄园呢? “尤尤,不要去打扰妈妈。” 她身后传来姜久生的声音,岑尤尤转过头,说道:“好的。” “你不问问为什么吗?” 姜久生戴着王冠站起来,身旁是一株桂花树。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倾洒而下,斑驳陆离,而姜久生恰好有一半的身体被树木那墨绿、深沉的阴影所遮挡。 面向光的半边身体,宛如被天使轻抚,他的发丝闪烁着金色的碎芒,眼眸清澈,泛着希望的微光,皮肤也似被镀上了一层暖煦的金边。 可隐匿在阴影中的另一半,却仿佛被魔鬼悄然附身。那半边脸颊深陷在黑暗里,轮廓模糊,隐约能瞧见微微颤抖的嘴角,似在呢喃着病痛的折磨与心底的愤懑。 鲜花编织成的王冠似乎正一点点长出血色的荆棘。 岑尤尤淡淡地看着这一幕,问道:“为什么?” 姜久生说:“妈妈怀孕了。她需要安静地休养,才能保证弟弟顺利出生。” “哦。” 岑尤尤点点头,说道:“我不会去打扰她的。” 她蹦蹦跳跳离开花园,刚走进大别墅,便见佣人牵着一名小男孩的手从大门走进来。 小男孩只有五六岁,性格有点腼腆,不好意思盯着岑尤尤看,更没有和她打招呼。 佣人主动介绍道:“尤尤小姐,这是夫人朋友家的小少爷,到咱们家来做客。” 岑尤尤对小孩挥挥手,“你好。”然后不等小孩子回应,“蹬蹬蹬”踩着大理石的阶梯往上跑,站在旋转楼梯的边缘处,扶着栏杆往下看,发出没有见过世面的“哇哦”声音,继续往上跑,一直来到屋顶花园,再向下方看去。 姜久生坐在摇椅里,病弱的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里最漂亮的一朵花。小客人坐在他旁边的草地上,一直缠着姜久生说话,但哪怕是应付一个小孩子,姜久生毫无不耐烦之意。 十多分钟后,小客人站起来跑向花园的深处。 这时,姜久生已经睡着了。 岑尤尤叫来一名佣人,让他到楼下去看看。细心的佣人给大少爷盖上被子,这才进花园深处找寻小客人。 岑尤尤不觉得花园里会危险,但事实是没过多久,她看到佣人横抱着小客人冲向别墅,不一会救护车赶来,把小客人带走。 原来是他在花园玩耍的时候,正好碰到一条暴躁的野狗,不幸被狗咬伤。 好几名佣人当场被辞退,毕竟花园里的侧门没有关闭是造成该起事故的重要原因,尽管他们都信誓旦旦说“侧门在他们检查的时候是关着的”,也只被当作推诿责任的言语罢了。 当天,小客人救治无效的消息刚刚传来,姜久生就因内疚而情绪激动,再一次被送进医院。 距离他出院,其实在过去一周。 岑尤尤看着救护车离去,周围的一切就像是破碎的镜片一般迅速切换,她眼前白光一闪,脚下的地毯已经变成医院走廊的白瓷砖。 小婴儿的哭声叽里呱啦萦绕在耳畔,身边一位英俊的中年男人指着正在洗澡的小婴儿说:“尤尤,这就是你弟弟了。” 岑尤尤瞬间明白,这是姜妈妈已经生产。至于旁边的男人,自然就是姜久生的爸爸了。 梦境的时间跨度极大是正常的,她适应良好。 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脸皱得像猴子,并无可爱之处,但姜爸爸依旧是满脸的爱意,他见岑尤尤一副对小婴儿没兴趣的样子,说道:“行了!我知道你担心妈妈,去看看她吧。她应该也差不多要回病房了。” 岑尤尤转身离开,但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姜妈妈,还好在手术室外面遇见姜久生。 “妈妈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姜久生比之前更瘦了。一件宽大的病号服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面颊更是直接凹陷下去,嘴唇微微发紫。哪怕他随时倒下去再也醒不过来,岑尤尤也不会觉得奇怪。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死寂,护士匆匆从手术室里走出来,脸上带着难掩的焦急与凝重。 姜久生似乎预感到什么,眼睛瞬间睁大,嗖地站起来。 护士说:“你妈妈大出血,情况很危急。” 姜久生身体前倾,整个朝着地面栽去。 岑尤尤喊道:“扶住他……” 她用小小的身体搂住姜久生,看不清脸的护士虽然受到惊吓,但职业素养还是很不错的。眼疾手快,架住青年的胳膊,连拖带抱不让病人摔倒在地上。 岑尤尤的脸正好贴在姜久生的胸膛上,她以为会听到剧烈的心跳声,没想到青年的心脏竟是平稳的、有节奏地跳动着,似乎没有加快速度,就好像他激动到晕厥的一幕是假装出来的一样。 护士高喊:“医生、医生,这里需要急救!” 岑尤尤抬起头,戳弄青年的眼皮。 青年忍受不住,只能睁开眼睛,温柔地看着岑尤尤。 他嘴巴一张一合,岑尤尤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因为周围的场景又在破碎,难以逆转。眼前白光闪烁之际,岑尤尤模仿姜久生的嘴型,解析出对方的话语。 刚才,姜久生说:妹妹,太聪明是会害死你的。 第45章 天上没有月亮, 黑压压的云层又厚又重,看不到星星。 病房内明亮的灯光,无法驱散从窗外蔓延进来的阴沉气息,让人不禁疑心,随时会有怪物破窗而入。 姜久生坐在临窗的椅子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手中的笔不时在文件上圈圈点点,正专注地审阅着文件。 桌上的电话机里传来陌生的声音,说道:“久生啊, 你不能太过哀伤伤害身体,偌大的姜氏还需要你支撑。” 他在文件上签字,说道:“文叔叔,我知道了。” “哎!可惜你那一双弟妹年幼, 帮不上你的忙。” 电话那一头的人停顿片刻,又说:“我忽然想起来,你那个妹妹是老姜从福利院领出来的吧?本意是想让她支撑门楣,照顾你和襁褓里的小儿子。谁知道老姜和弟妹走得如此早,她既然派不上用场,就不必留着她瓜分你家的财产。她毕竟是外人,得到金钱资助已经非常幸运,不该奢望更多。你找个机会把她迁出户籍吧……” “尤尤,你怎么在这里?” 姜久生明明早就看到岑尤尤, 却故意挑在此时叫破。 电话那一头的人闻言一顿,语气变得尴尬起来。 “哈哈哈, 那我就先挂了。” 电话啪一声挂断。 岑尤尤迈着小短腿走到姜久生面前,问道:“妈妈大出血没有救回来?” 姜久生放下笔,唇角上扬, 苍白的嘴唇牵起一个温柔的笑容,眼中蓄满难过的情绪。 “这件事已经过去三个月,你还接受不了吗?” 岑尤尤意识到自己总是在进行梦境的迁跃,在每一个场景中待的时间永远难以超过一天,但她在这个主角为姜久生的漫长梦境中,有着自己的身份。 那么对姜久生来说,她其实是一直存在的。 这就导致双方有信息差,她不答反问:“爸爸呢?” 姜久生叹息一声,眼里泛起一丝泪光,说道:“爸爸可能是太过愧疚,不慎服用过量的药物被毒死了。生育二胎的主意是他出的,经过他理智分析,恳切请求,妈妈这才勉强同意下来。结果妈妈大出血死亡,他一直走不出来……” 岑尤尤开门见山道:“你杀了爸爸?” “爸爸是自杀,这是一种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 姜久生面色未变,语带包容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再怎么也不该胡思乱想……”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岑尤尤,岑尤尤偏头躲开。她虽然小,但好在姜久生病弱,足以让苍白而枯瘦的手掌轻易落空。 岑尤尤摸着下巴,思索片刻说:“我觉得妈妈也是你杀的,要实现这一点并不难。她生产的时候,你是不是给她下药了?” 姜久生摇摇头,似乎彻底拿她没办法了。既苍白又无力地辩解道:“孩子怎么会杀父母呢?何况爸妈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不说是完美的父母,至少已强过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爸爸妈妈,连生育小二都是经过我的同意之后才进行的。” 一口气说太多的话,让姜久生猛烈地咳嗽起来。 岑尤尤递给他一杯温水,他满脸通红咽下去两口,这才止住咳嗽,又歇息一分钟左右,才能重新开口说话。 “我是迟早要死的人,小二的出生能够给爸妈带来感情的慰藉,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他们其实不用顾及我的心情,该更早一点要二胎。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杀害他们。” 他已经说完,可岑尤尤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姜久生不闪不避,问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吗?” 岑尤尤点点头说:“是的,我不信。” 姜久生终于不笑了。 他问:“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得到,你根本无法坦然接受死亡,”岑尤尤笃定道:“你不想死。” 姜久生没说话,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能有得选,他自然不想死。 没有人会愿意死亡! 岑尤尤继续说:“你的确不在意爸妈从小二处得到心理上的慰藉,毕竟你不在意感情。父母对你的爱,只被你当作是资产的额度,用来苟延残喘的钱包。你在意的一直是钱财,对吗?” 姜久生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岑尤尤。明明瘦弱重病,投射到地上的影子却能死死地笼罩住十岁的小女孩。 “你真的只有十岁吗?我怎么觉得你可爱的外皮之下藏着的是一名成年人呢?你不会是孤儿怨里的侏儒妹妹吧?哪怕真是如此,你也要倒霉了。” 姜久生按动床头的铃,吩咐道:“护士小姐,请把小二送过来。” 那边应下,在确认呼叫已经断开,姜久生才继续说:“有一点,你搞错了。我的父母根本不爱我……” 岑尤尤觉得他在胡说,但看姜久生的神情,他并不像在说谎。 此情此景,他也没必要说谎。 难道姜家背后还隐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吗? 姜久生声音平静地道:“他们如果爱我,就该把全部的家产投进医药行业,研发出能治疗DHGJK的特效药。” “如果爱,为什么不能去抢去偷去寻找特殊的渠道,为我更换全身的器官?这至少能让我多活一些年月。” “如果爱,他们就该代替我承受病痛,而不是在我一次又一次跨过鬼门关的之后,表演无谓的感同身受。该死,假惺惺的安慰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如果爱,在我死期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们就该陪伴我一起走向死亡,而不是生育二胎妄图获得新生。” 岑尤尤比他更平静,淡淡道:“我觉得你需要的不是爸妈,而是奴隶。”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姜久生笑起来,依旧是温柔而阳光的模样,“他们要是我的奴隶该多好!这样我就不必伪装成好儿子的样子,总是说一些恶心巴拉的话。明明痛得要死,还必须努力,必须优秀,还得学习一些对我的病情没有半点作用的东西。只为获得他们更多的爱,并独占所谓的爱,以此延续生命。” “可我即使已经如此努力,他们还是不能让我满意。” “没用的家伙,为什么赚不到更多的钱呢?” “为什么没有更高的地位呢?” “为什么想不到办法让我活下来呢?” 岑尤尤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痛下杀手,并非嫉妒健康的弟弟,而是意识到父母就算创造更多的资产,也不会全部使用到他的身上了。 既然如此,他不如直接夺得现有的一切资产。 岑尤尤坐下来,病房里竟然有合适她身高的小板凳,谁看到不夸姜久生一句细心周到,外人大概会以为他很爱自己的妹妹和弟弟。 “我还有两个问题。若有一个腿部受伤的老人向你问路,你故意让他绕路的理由是什么?” 姜久生可能是喜欢她假设式的问话方式,竟然回答了。 “可能是因为他明明如此贫穷,却能活到自然衰老的年纪,所以我产生妒忌的情绪了。” 姜久生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果然看到我愚弄他人了。 岑尤尤又问:“你为什么要故意害死到家里做客的小孩?” 姜久生竟然需要思考片刻,才把岑尤尤口中的“小客人”和记忆中的某张脸对上号。 “这么小的孩子,家境和我差不多,竟然可以拥有健健康康的身体。这让我如何不嫉妒,他有光明的未来,无限的希望,而我只有逐渐溃败的身体以及对死亡的恐惧……不宣泄一下,我会疯的!” 岑尤尤眉头微蹙,心里骂他变/态。 变态眉眼里露出少许得意之色,说道:“我不是随便对人动手的,策划意外让我的身体负担很大,还得不为家中惹来麻烦。小客人出事让妈妈在商业竞争中战胜朋友,听说家里的资产很快翻了一倍。他的死亡,甚至带来好处了。” 姜久生,一个勿以恶小而不为的天生坏种。 护士小姐推着婴儿车走进病房,再带上门离开。 姜久生命令道:“尤尤,抱起小二。” 岑尤尤拒绝:“我不要,我根本不会抱婴儿。” 姜久生掏出一把木仓,对准酣睡的小婴儿。 岑尤尤:“……” 稍微有良知的人都不能眼看着惨绝人寰的一幕出现,她抱起小二。 小二蹬蹬腿,又睡着了。 岑尤尤在姜久生的逼迫中,渐渐退到窗边。 姜久生温柔地说:“跳下去吧。” 岑尤尤:“……” 她往下面看一眼,发现病房离地三十多米。跳下去一准儿会醒,她说:“我跳,你留小二一条命吧。” 姜久生摇头说道:“那不行。我不能因为他是男孩先杀他,也不会因为你是女孩而不杀你。我倡导人人平等,不搞重男轻女那一套。” 岑尤尤:“……” 姜久生笑起来,说道:“我更不以血缘关系论亲疏。你是收养的孩子,但我一样把你当妹妹,而且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比小二更重。” 岑尤尤:“……谢谢?” 姜久生声音依旧温柔:“不用谢,快跳吧。” 岑尤尤见实在难以继续拖延,作势要推开窗户,借由假动作虚晃一木仓,实则曲肘朝着姜久生心口撞去。 姜久生早有防备,退后两步举木仓射击。 “嘭——” 岑尤尤手臂受伤,鲜血喷涌而出。如预料中一样,梦境里五感微弱,她根本没感觉疼痛,搂着怀中的孩子连步履都没有乱一分,快步往门外冲去。 一边大喊:“救命——” “嘭嘭嘭!” 又是几声木仓响,岑尤尤的两条腿接连受伤,脚步没有停滞片刻,接着后背被击穿,直接摔出病房。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弱,就像是游戏里受到致命攻击的角色一样,血量在飞速减少。 她把小二往前一推,裹着襁褓的小婴儿像球一样滚到一名护士小姐的脚下。对方先是一愣,良好的职业素养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自发地动起来。双手并用,抱起婴儿。 岑尤尤见小二已经被收容,利索地翻过身,面朝天花板,迎向脚步虚浮的姜久生。 姜久生的声音在颤抖,他举起木仓对准岑尤尤的头,骂道:“我没想你能为小二做到这个地步,舍生忘死啊。” 这也是岑尤尤能绝地反击的原因,姜久生绝对没有料到她能忍痛破门而出。谁让这是一个梦呢?她不怕疼。 当然,这只是一个梦,救不救小孩的无所谓。 可谁让她乐意呢。 可以观赏到姜久生计划落空的模样,一切值了。 “嘭——” 这一木仓正中岑尤尤的额头,在她眉心处强势开出一个血洞。 原本聚拢到岑尤尤的身边准备进行急救的医护人员一哄而散,病房门口只剩下拿木仓的姜久生和浑身浴血的岑尤尤。 这一下来得太猛,岑尤尤尖叫:“我靠!” “嘭嘭嘭——” 又是数木仓,岑尤尤下意识闭上眼睛,竟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头骨被子弹撬开,脑门凉飕飕的怪难受。 狗东西是非得害我脱离梦境不可啊!没有亲眼见证大结局,我还不想醒来。 结果她睁开眼,目光所及依旧是一片惨白。没有醒来哎!岑尤尤高兴地在地上打滚,任由脑容物泼洒一地。她又不疼!甚至伸手指着姜久生,嚣张无比道:“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哈哈哈哈。” 姜久生气得浑身发抖,捂着胸口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 这时,隔壁病房的门嘎吱一声打开,一名学生模样的男生走出房间,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完全没看清外面的情况,眼见要踩到岑尤尤的左手。她连忙提醒道:“文总,注意脚下。” 这个男生虽然和福盈广告的文总年龄相差很大,但员工怎么会认错自己的老板。 既然是梦境,梦到什么都不奇怪,学生阶段的老板乱入一下很合理。 文总低头一看,连忙收回跨出一半的脚,下意识说道:“抱歉。” 紧接着就看清门外的情况,爆发出一声惊叫。 “这这这……这什么情况?” 岑尤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老板解释,好在她又不是在公司,梦里她完全可以不搭理老板。 文总胆量居然不小,他盯着两人看了一会,竟然叫出姜久生的名字。两人似乎是旧识,但姜久生没有搭理他。 此刻的姜久生手里还握着木仓,但已经难以扣动扳机。 他的病本来就忌讳情绪起伏过大,换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遇到岑尤尤都会被气到心脏骤停,更何况他的身体状况远远比不上正常人。 他快死了。 文总同样看出这一点,问道:“不管他吗?” 岑尤尤翻白眼:“救他起来再对着我开几木仓吗?” 文总:“……那你呢?” 岑尤尤讶异:“我伤成这样,还能救得活?” 文总:“……” 第46章 惨白的灯光毫无生气地悬于头顶,将医院走廊照得一片煞白。 墙壁上溅满血花,红得惊心,如同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带着死亡的气息,犹如一幅亡灵画卷。 衣冠楚楚的姜久生是画卷中浓墨重彩的人物,他目光迷离,已是濒死之态,故而任由内心的欲/望膨胀,不断从颤抖的唇间吐出呓语:“我不想死……不要……只要有足够的钱,一定可以购买健康……把命卖给我吧……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所有人都去死啊!讨厌的小孩……恶心的母爱……” 他现在的样子丑陋到让人心惊。 画卷中的另一位主角则是躺在血泊里的小女孩,她似乎已经流光身上的血,脸上却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嘴里哼着欢乐的小曲。快乐如林间精灵,丝毫不被恶毒的呓语影响。 文总看得呆住,一切本该就此定格,然而异象已生。 姜久生剧烈地颤抖起来, 竟能渐渐站立,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吼叫道:“让我活下去, 我可以变成任何模样……成为猪狗羊也好,变成苍蝇蚊子也可以。只要让我活下去, 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杀杀杀……让我活啊!如果真有神的存在,就请收下我的钱财, 收下我父母的命,收下我全部亲人的尸体吧……” 岑尤尤看到,他的头发无风自动, 飘荡在空气之中。眼白染上血色,连黑色的瞳孔都变得一片赤红,面部皮肤飞速失去水分,横七竖八的沟壑里长出一条条细而长的触须,质地柔软像是由血肉构成。 锋利的尖牙从他的乌黑的嘴唇里挤出来,交错生长,边缘如锯齿般锋利,层层叠叠地紧密排列,似乎可以撕裂一切。 至于瘦弱的身躯,同样有非人的变化,轮廓扭曲、蜿蜒,上半身如面部一样肌肤失水,却又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血管像蠕动的蚯蚓般在皮肤下清晰可见,时不时地鼓胀、扭动,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喷洒出未知的污秽之物。 下半身则由更加粗壮的触须构成,已经撑破裤子。细看有些像章鱼的腿,与地面摩擦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岑尤尤张大嘴巴:“咦!这竟然是一个有着超自然力量的梦吗?” 显然,对死亡的恐惧让姜久生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了。 他在异化,将会变成怪物,成为污染源。 岑尤尤一动不动,并不觉得失望。 姜久生又没赢,病死或者精神崩溃而死,结局都是他最终死去,对岑尤尤来说并无太大差别。毕竟,怪物姜久生并非人类姜久生,不管人类姜久生多么怕死,都会迎来死亡。 新生怪物并不是他。 姜久生身高已经超过两米,居高临下看着岑尤尤,嘴角以一种近乎撕裂的程度向两边咧开,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紧绷与扭曲,简直邪异到极点。 “你看,神是眷顾我的……” 岑尤尤根本不搭理他,伸腿踢文总一脚:“别发呆了!老板,赶紧跑吧。” 文总浑身一激灵,终于从震惊到失语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然后拔腿就跑,高声喊道:“救命、救命!快来救人啊!” 从他清醒到逃离不过短短几秒钟,姜久生脸上的笑容已经如潮水般褪去,青紫的嘴唇剧烈地抖动着,嘴角下撇,显露出痛苦与不甘交织的神情。 岑尤尤笑起来,“你终于发现了?” 发现你还是活不下来了! 姜久生爆发出一声痛呼,骤然挺起胸膛。从他体内迸发出幽深的暗光,迅速向外扩张,化作一只巨大的、半透明的圆球,将整座医院囊括其中——污染领域生成了。 空气中布满灰黑色的雾气,有一些钻进岑尤尤的体内,她猜测这就是所谓的“污染”,在领域里展现出写实的状态,不再虚无缥缈。 领域类的污染源诞生,人类姜久生彻底死去了。 新生的领域类污染源用一根角虫手把岑尤尤卷起来,跳出窗外,他行走在外墙上如履平地,带着已经对接下来的故事失去兴趣的岑尤尤来到屋顶。 屋顶竟然已经有人了。 那是一名护士,她面无表情翻过栏杆,一跃而下,摔下草坪上,鲜血如喷泉染红罗马柱。 这一幕让岑尤尤愣住,脑内嗡嗡作响,一些模糊不清的零散画面开始在她意识中翻涌。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捂脑袋,摸到一手红红白白的之物,看起来虽然有点恶心,但都是自己的脑组织,她没有嫌弃。 就在这时,她的思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缓缓浮现。她想起十岁那年,一个周末,自己和朋友相约到市图书馆玩耍,却误乘巴士来到美景弯,独自在美景弯医院门口下车。刚好目睹一位护士跳楼身亡,血溅旋转楼梯。 自那之后,她的生活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她失踪过一个星期,并且失去了失踪期间的全部记忆,那也是她精神疾病的成因!被救醒的她在医院里醒来,从此世界变得光怪陆离。 如今,眼前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就像一把钥匙,解锁了那段被深埋的过往。她不禁疑惑,难怪她会忽然做奇怪的梦,谁说的来着? 公司团建定的美景酒店其实是美景弯医院改建的,原来是熟悉的场景令她尘封的记忆被唤醒,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为什么会在七天之后,被警/察从人/贩/子的窝点里解救出来呢? 为了得到更多的记忆,岑尤尤再一次伸出手,放进脑壳里搅动。她的动作引起怪物姜久生的注意,角虫手将她提溜起来,不顾她哀叫“等一等,别急”的呼唤,轻轻一抛。 岑尤尤化作一条漂亮的抛物线,朝着地面落落落……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背脊刚亲吻到地面,地面就化作虚无。 她能看到地平线,看到高耸的病栋,看到半透明的领域分界线。而她所处之地,则是一片无光之域,被寂静笼罩。 空气黏稠如水,深邃的黑暗裹住她的身躯。 下落。 继续下落。 一直往下落。 岑尤尤已经看不到地面之上的事物,内心平静无比。 这是一个奇异的世界,周围只有纯粹的黑暗,收缩、扩张,一起、一伏,好像有生命一般,她像一条鱼儿一样在里面游来游去,变得不在意没有恢复的十岁记忆,也不在意什么时候醒来,留在此处很安心。 不过,她又有一种直觉。 这个世界很虚弱,随时会有大家伙闯进来。她留在此处会很危险,不能久待。 她猜测,这里是精神分析理论中的一个概念世界——里层梦境。 此理论认为多维空间的生命里层梦境互通,而小说、漫画、剧本创作的灵感都来自梦境启示,编撰故事的人类只是在把曾经在里层梦境中窥见的故事,用文字、图画等自己掌控的方式记录下来而已。 记录的过程中,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空间将会被作者链接起来——这就是时空锚点理论。 那就离开吧!就在岑尤尤准备离去的时候,浓稠如墨的黑暗忽然裂开两道口子。 那里颤动几下,一双巨大的眼睛睁开了。 网状的红血丝密布眼角,看来这双眼睛的主人最近没有睡好。 岑尤尤走近一些,发现眼睛里没有映射出她的身影,但瞳孔里有一行行小字。 众所周知,人类的瞳孔可以反射周围环境中的物体和光线,就像一面小镜子。 从光学原理来讲,当有足够强的光源照射带有文字的物体,并且角度合适时,文字的影像可以在瞳孔表面反射。 这双眼睛的主人难道是坐在电脑前面,正在凝视显示屏吗? 岑尤尤凑得更近一些,终于看清瞳孔里的文字—— [此刻的姜久生手里还握着木仓,但已经难以扣动扳机。 他的病本来就忌讳情绪起伏过大,换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遇到岑尤尤都会被气到心脏骤停,更何况他的身体状况远远比不上正常人。 他快死了。 ] 这段分明是在描述她表层梦境里发生的事情,难不成真有一名作者在偷看她不成?她误入里层梦境,刚好揪住作为空间锚点的作者。 岑尤尤伸手去戳巨大的眼睛,眼睛眨了眨。 她左看右看,不停变换角度,想要看清眼睛主人的长相。可惜无果,却又觉得合理,偷看另一个世界,只需要把眼睛放进来就可以了。 完全没必要整个人都进来,她尤不死心地戳动大眼睛,戳得眼睛不住眨动,流出眼泪才停手。 这时再看瞳孔里的字,已经不是密密麻麻不停跳跃而出的一行行黑色文字,倒映出的背景变得绿油油的,可以确定是网页。 岑尤尤仔细寻找,才找到文字—— [点击上传,放入存稿箱。 ] [亲爱的JJ作者条纹花瓶,您的作品《精神病人,但san值已锁》第45章已上传成功。请再接再厉,笔耕不辍。 ] [设置更新时间] [2025-1-7 17:00 ] 这些是作品上传的相关信息吧! 岑尤尤兴味不减,还想知道接下来会看到些什么,谁知一双大眼睛突兀地消失不见,和出现的时候一样突然。 啊呀呀!真是一个超级有趣的梦。 岑尤尤心念一动,再睁开眼睛时,周围是一绿意,景物清晰色彩鲜艳,最重要的是小左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女王大人,小心啊……” 岑尤尤掐小左一把,小左“嗷”一声叫起来。 这下可以确定,她梦醒了。 第47章 “这是哪里?” 岑尤尤捂着嘴打哈欠,小左肉刀一甩挡住一只怪物的袭击,听到女王大人问话,它回答道:“这里是酒店联排的西北角。原来我们先前从公共温泉逃走的时候,梦女一直悄悄跟着我们。她有操控梦境的能力,似乎是将你误送到青云大学校长的梦里了。” 姜久生和青云大学校长能扯得上什么关系? 小左见她不说话,继续道:“你之前忽然在大堂里睡过去,我正准备偷袭梦女救你出来,谁料到一群怪物突然出现,攻击咱们。我不能在普通人类面前现身,只能控制着你的身体往偏僻处逃跑。” “哦,原来如此。” 岑尤尤点头,把搂在右臂臂弯之物举到小左面前。 “这又是什么?” 此物有篮球大小,椭圆形。已如冰激凌一样融化得一塌糊涂,黏手淌汁,因血液和肉都是粉色的,所以不怎么恶心。 小左正要回答,却见岑尤尤把手中之物拿得更近一些, 动作有些奇怪。 “女王大人,你怎么了?” “这东西顶上有字,宋体、五号、黑字。” 小左看不到异能者所说的字, 但这就和它听不懂人偶的语言一样,只是因为它具备相应的能力, 并不怀疑是异能者出现幻觉。 岑尤尤凝神细看,终于看清若隐若现的文字—— [梦女/43章梦境【大修】【vip】出场人物/反派角色/4级污染源(可展开)] [人设(点击可查看详情)] [自食癖/幽灵小姐/校长造物/尤尤教教主兼职全部教众…… ] 这显然是奇怪的梦带来的变化。 岑尤尤伸手在悬浮的人设二字上轻轻一点, 文字滚动变幻—— [梦女原名白沐,人类寿命十七岁,职业高二学生。喜欢零食小吃爱做白日梦, 养猫养狗家庭幸福,在一个普通的星期三亲眼见证全班同学在眼前被杀害,精神崩溃异化为身躯半透明的人形怪物,受罪魁祸首控制,任由其驱使。 近日接到新任务和同事韩言一起提前埋伏在美景酒店之中,抓捕目标人物岑尤尤。目的是让岑尤尤和分裂体校长产生感情,以便操控岑尤尤。 没想到计划出现变故,梦女本欲为岑尤尤和分裂体编织一段虚假的爱情,哪知受岑尤尤异能的影响,错把她送进校长的梦中,开启早已埋葬12年的秘盒。 这本来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偏偏美景湾医院正是校长诞生之地,一旁又有分裂体存在,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必要因素齐全,岑尤尤依旧轻易入梦。 梦女知道自己闯祸,正害怕崩溃之际,却发现自己在逐渐融化,原来是岑尤尤闯进梦境里层,碰触锚点,导致她精神力量迅速消解,等岑尤尤从梦境中出来的时候,她只剩下一个脑袋……] 这是一颗脑袋? 岑尤尤松开手,冰激凌脑袋掉到地上。坠落感似乎正好唤醒里面承载的意识,已经融化得看不出原样的嘴一张一合,喊道:“唯一永存,尤尤常在。” “入我尤尤教者,舍弃浅薄易逝之清醒,荣获维度超脱之迷茫,见证星辰生灭、文明兴衰,永堕尽轮回中,静候宿命终章。” 用高亢的咏叹调喊出最后一个字,冰激凌脑袋彻底融化成一摊粉色的黏稠液/体。 原本悬浮在头顶的字迹也像是被水冲淡的墨迹一样,融化在液/体里。 小左见她受惊,连忙说:“这颗其实是梦女的头。” 岑尤尤:“……” 我已经知道了。 小左继续解释道:“我被怪物追的时候她一直贴在咱们的背上,撕都撕不下来。后来没过多久,她就开始融化…… 岑尤尤这才注意到,地面上有星星点点的粉色黏液。 “二位聊够没有?” 鬼魅一般的声音忽然响起,仿若阴风呜咽,凉丝丝带着幽怨之意。岑尤尤闻声回头看去,却见韩言正站在身后,距离她不超过五米。 “鬼面男,你怎么在这?” 韩言嘴角抽搐,尖声道:“我也很好奇,我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你为什么睁眼瞎一样完全没发现我!我这么没有存在感的吗?” 岑尤尤捂住耳朵,喊道:“这么点小事,你破什么防?你捏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刺刺啦啦,像是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我耳膜都要被刺破了。” 韩言冷笑一声:“我就要这么说话,你能怎么办?” 岑尤尤咂巴着眼睛,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她能怎么办? 她可以不听。 韩言气个仰倒,理智反而回归少许。骤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又陷入和岑尤尤斗嘴的死循环,而放下急事不办。这人有毒啊? 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他怎么一遇见岑尤尤就频频忘记正事。 这家伙的异能真的对污染源无效吗? 韩言不敢再耽搁下去,害怕马失前蹄,当即以指头为刀,砍向岑尤尤左手。小左肉刀一甩,两把以血和肉化为的刀在空中撞击,发出铮一声锐响。随后是“哐哐哐”几声,两只污染源已经是交手数招,并未分出胜负。 忽而,韩言猛地一记直刺,角度刁钻卸去小左的大部分力量,继而两指分开,中指蓄力,紧接着狠狠弹出,指间裹挟巨力,仿若一颗出膛的子弹。 小左闷哼一声,眼睛旁边瞬间出现一个血洞。 韩言伸手去抓岑尤尤,说道:“你是打不过我的。” 小左并不言语,只听“嘶啦” 一声,肉刀自血洞处中间一分为二,化作一刀一盾。刀上有明亮的单眼,盾上有张大的口器。 韩言心中一凛,以手为爪扣住岑尤尤的肩头,将她往怀中一拉,砍向她的左手,谁知指刀竟撞在盾牌上。先是疼痛,再是更加剧烈的疼痛。 先前的疼痛是撞击导致的。 之后的疼痛是被咬导致的。 盾牌上的嘴会咬人。 岑尤尤也会咬人。 韩言伸手扯开岑尤尤,“你属狗吗?我可是污染源,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小心异变成怪物。” 这个角度,距离又足够近,岑尤尤终于能够看清韩言头顶上悬浮的文字了。 [韩言/42章酒店【vip】出场人物/反派角色/4级污染源(可展开)] …… 岑尤尤连忙伸手在一拍,雪白的小手落下来的时候,正好扇在韩言的脸上。他起得跳脚,但有小左横刀相向,一时难以把挂在怀里的人类女性撕开。 [4级污染源(可折叠)污染方式,间接污染,能力为“情感转移”、“自愈”。弱点1、为转移的情感不能作用自身2、韩序。 ] 岑尤尤正觉有趣,知道当前僵持的状态随时可能结束,伸手点点点把词条折叠起来,继续向下看—— [人设(点击可查看详情)] [情感专家/兄控/骄傲/校长造物/岑尤尤的狗(预备役)……] “你在搞什么,我是树你是什么树懒吗?不要踩我的脸。” 韩言痛得龇牙,抬起胳膊格挡粉色的拖鞋,握拳一震。踩着草坪连退三步,狼狈整理自己的衣物,擦掉脸上的污痕。 岑尤尤觉得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查看人设详情。这就像是一幅拼图已完成三分之二,每一块契合的碎片都承载着专注与期待,它们紧密相连,勾勒出这如诗如画的场景。然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却不见踪影。 她可能永远无法知晓拼图的全貌,怎会不抓心挠肺。 韩言见岑尤尤还盯着他头顶看,目光让人发毛。他忍不住摸向头顶——那里自然是空空如也!头发倒是乱糟糟的,都怪岑尤尤乱抓乱打。 “你到底在看什么?” 韩言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声,但岑尤尤正要回答,他又先一步开口:“算了!你别说话。” 话题一打开,没人制止他怕自己会和岑尤尤一直聊下去。说着没有营养的话,聊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不能这么下去了。 韩言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冲着空无一人的景观小道喊道:“文昌业,你就这么看着吗?” 文昌业,福盈广告公司的老板。 岑尤尤此次度假之行的钱包,同事口中的画饼专家。她转头一看,初时没看到人,只听到沙沙沙的脚步声,几秒之后,才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来,嘴里叼着一根烟,根本不看路只顾着玩手机。 游戏音效欢快地响起来,unbelievable! 这个出场非常文总,自带音效,的确是他没错了。 岑尤尤笑眯眯打招呼:“老板好!” 乍一看到事业有成的文总,她还有点不习惯,毕竟才梦到青春年少的学生文总,还在梦里对老板爱答不理,随意支使对方。哪知道这么快就能见到真人,二者气质差别很大,但人还是那个人。霎时有种时光交错,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奇妙感觉。 文总把手机塞进裤兜里,潇洒挥手:“尤尤,晚上好啊。” 岑尤尤看向他的头顶。 文总的头顶也有字,只是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岑尤尤上班的时间不长,但和文总已经熟识。部门里总有文件需要她送到文总的办公室,她常常要碰到文总。这并不是一件苦差事,她觉得和文总聊天还挺有趣的。 这会打招呼不显生疏,甚至有几分随意。 “晚上好,好巧啊。” 说着,她朝文总走去。 第48章 [文昌业/22章文总【vip】出场人物/反派角色/中立角色/正派角色/4级污染源(可展开)] 文总的角色介绍是怎么回事? 岑尤尤距离文总足够近, 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头顶上悬浮的文字。半米的距离也足够她一伸手就展开折叠的词条,但文总不一定会配合。 可岑尤尤伸出手,文总竟然没有躲开,只是笑眯眯看着她。 点点点。 [4级污染源(可折叠)污染方式,代号“人偶师”。污染方式,直接污染。能力, 1 、人偶化,可以将任何一名人类和任何一只动物通过接触,转化为人偶族。人偶族族人既是深度污染者,也是人偶师的附庸,拥有独立的语言体系; 2 、伤势转移,人偶师的伤可以转移到人偶身上。弱点: 1 、岑尤尤; 2 、一键死亡。 ] 岑尤尤抬起头,见文总既然没有退后也没有动手的意思,继续点点点—— [人设(点击可查看详情)] [霸道总裁/人偶师/校长造物/恋爱脑/尤尤的狗/暗恋哥/叛徒……] 称号要素过多,岑尤尤嘴巴慢慢张大。她没谈过恋爱,更是从未有人同她告白,母胎单身加恋爱绝缘体。知道老板可能暗恋她, 她的第一反应是我不因为拒绝潜规则而被开除吧? 那可不行! 三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 一份能带来快乐的工作绝无仅有。 岑尤尤脑中充斥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却也没有忘记查看“人设”详情—— [文昌业, 真名。久天集团二少,心有暖阳、品性高洁。家庭幸福, 成绩优越,十八岁因病毒感染生病, 被父母送到美景湾医院进行长期疗养。知晓同病区姜家的惨事,心中非常同情,特地前往隔壁病房安慰短短半年内父母双亡的姜久生, 正好撞上姜久生得知病情再度恶化,精神崩溃而异化为领域类污染源。 ] [美景湾酒店变成污染领域,时时刻刻侵蚀人心。心理脆弱者自/杀身亡,性情暴虐者攻击他人,救死扶伤之地变成人间炼狱。文昌业一直没有放弃希望,竭尽全力拯救他人,却只能看着一个个人类死去。 ] [生命流逝的痛苦击溃他的心灵,他最终也崩溃为怪物。 ] [姜久生出现在新生的怪物面前,带着他一起离开美景湾医院。二人伪造事故发生之前,文昌业已经离开医院的记录,让文昌业可以继续在人类世界生存。 ] [怪物文昌业一直扮演着自己,间或完成一些姜久生下达的任务。直到两年前,一个奇怪的任务落到他身上。 ] [他被要求长期待在海市,必要时刻为一名人类提供工作。 ] [这名人类叫作岑尤尤,一个平凡的人类姑娘。 ] [随着一次次的相见,文昌业渐渐爱上岑尤尤。他知道自己可能是受岑尤尤异能的影响,但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甚至嫉妒起自己的人偶,忍不住将其处理掉…… ] “文昌业,你再继续和她深情对视下去,不拿出一点手段和力气。我将直接判定你为叛徒,并上报校长知晓……” 韩言不耐烦地催促打断岑尤尤的思绪,她正想继续往下看。文总已经吐掉唇间根本没有点燃的烟,走到一旁的大树旁,折下一根树枝。 角度变化让文总头顶上的文字偏转方向,岑尤尤无法继续阅读。如同一场精彩纷呈的演出戛然而止,没有欣赏到的部分都化作无尽的遗憾留在了心间。 韩言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恶声恶气威胁道:“后果有多严重,你心里很清楚。” 文总走向岑尤尤,随着他逐渐靠近,树枝竟然在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岑尤尤抿嘴一笑,像每一个在休息时间偶遇老板的员工一样腼腆,不过她现在的情况仅寒暄一句,不能立刻和文总错身而过,她指着韩言问:“您和他是一伙的?” 文总叹息一声,说道:“差不多吧。” 岑尤尤闻言神色变得凝重,看来每个人头上的文字并非绝对真实,否则文总不会和她动手才对。幻觉既然有想象力加持,存在逻辑的同时又有一定的偏差是正常的。 哎,真希望文总恋爱脑晚期,现在麻烦了。 轻松的气氛为之一变,本就无人踏足的偏僻一角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敌对的韩言很想问岑尤尤一句怎么了? 丧着一张脸干嘛? 难道老板在你心中的分量就这么重? 被背叛特别伤心不已? 这时,岑尤尤经过思考,终于说话了。 “老板,我还手的话,您不会开除我吧?” 文总沉默片刻说:“……我不是公报私仇的人。” “那就好,”岑尤尤长舒一口气说:“我特别需要这份工作……” 你们到底要闲聊到什么时候?韩言实在受不了两人之间和谐友爱的氛围,总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根本插不上话。这令他烦躁,故意出声打断道:“文昌业,你控制住污染源打手,辅助我办事。” 文总不言不语,挥舞树枝。速度之快,力量之大,竟带起一连串破空之音。雨点般密集的攻击劈头盖脸落下来,专挑盾牌的薄弱之处连刺带劈,逼得小左为保护岑尤尤不得不一退再退,一时之间连挥舞血肉之刀都办不到,心中一时悲凉万分,开口道:“女王大人,这只污染源围你打我,实在是阴险又高明。他一动手我就知道,我们之前没有料错,他的确是四级污染源……偏偏那个叫作韩言的家伙也是四级!我拼死也会杀死其中之一,但你得拿出真本事保护自己了。” 小左是在留遗言,可岑尤尤完全不在状态,茫然道:“我有什么真本事?” 战况越来越激烈,稍有不慎就会分出胜负,小左一时竟难以分神同她说话。 韩言笑眯眯说:“你的对手是我。”然后,伸手在岑尤尤胸前一抓,抓出一颗跳动的心脏。 这一幕已经发生过一次,岑尤尤知道他要做什么,并未慌张,而是奇怪道:“你打算把我的爱意转移到谁的身上?” “当然是……” 下意识吐出几个字,韩言话音一顿,环顾四周却未发现分裂体的身影,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那家伙竟然没有跟来,他竟完全没有想起。 这是多么低级的错误! 他意识到继续和岑尤尤接触下去,一定会犯更多的傻,必须快点结束战斗,他不想没命。 岑尤尤却不放过他,问道:“那名从行李箱里钻出来的人类是不是姜久生?” 韩言大惊:“你到底从梦里窥见校长多少秘密?” 岑尤尤更惊,瞪圆眼睛道:“他还真是校长啊!看来变成怪物之后他混得很不错嘛。那他为什么会那个样子,智慧被削减99.99999 ,像个人工智障一样。” 因为那只是校长抛弃的一部分,变强之路上的累赘,勉强可称为分裂体。 韩言脑子已经乱成一片,现在一时半会找不回分裂体,岑尤尤的爱意无法转移,拖下去又必有变故。哎!这次的行动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只能用一败涂地来形容。 这样回去小命难保,韩言心生一计,对文昌业说:“把她变成人偶带回去。” 文总一脚把小左牌盾牌踢偏,笑着道:“可校长不是这么吩咐的。” “我是本次行动的总指挥,你需要依照我的命令行事。文昌业,污染她。” 文昌业吊儿郎当吹响口哨,“得令!” 小左闻言心中一紧,异能者要是真的变成人偶就再也不能恢复了。自己和异能者是一体的,自然也会变成提线木偶,那还不如死掉算了。当下一急,动作更加凌厉。 文昌业连连后退,叫道:“我抽不出手来……” 韩言张开嘴,如烟似雾的鬼面从他口中涌出,飘向小左。 小左挥舞着肉刀与盾牌,试图驱散那如烟似雾的鬼面,可鬼面却如附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它的防御。岑尤尤虽不清楚这鬼面究竟有何厉害之处,但看小左愈发吃力的模样,便知大事不妙。 抬头一看,只见文总已经站在她面前,大手如爪抓向她的头顶,凭她的身体的反应能力,根本难以躲避。 她已下意识闭上眼睛,哪知预料中的袭击没有到来。 反而是一声惨叫从身旁响起,正是韩言的叫声,他大喊道:“文昌业你竟敢袭击我,你要反叛校长吗?” 文总叹息一声:“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伤害她。” 岑尤尤睁开双眼,下巴被文总单手托起来,动作轻柔,对方放荡不羁地道:“我爱你,不要忘记我好吗?” 岑尤尤:? ? ? 我的天,老板真的暗恋我! 岑尤尤呢喃道:“难道我还在做梦?” 不是做梦的话,现实中怎么可能上演《霸道总裁爱上我之怪物的请求》。 血顺着文总的另一条手臂流下来,濡湿他身上限量版的T恤。血的来源是韩言,他的胸膛被文总洞穿。 韩言似乎早料到这一幕,并不太吃惊。他表现得游刃有余,曲指轻敲左耳,似乎在打开某种电子设备的开关。 岑尤尤已经知道,世界上有微型耳麦这种东西。 韩言语气恭敬,对着空气汇报:“果然如您英明的预料,文昌业已经被二次污染,请清理他吧。” 话音刚落,文总的脚下燃起一团火。以摧枯拉朽之势腾腾上升,炙热无比,有燎原之势。他连忙松手放开岑尤尤的下巴,深受焚烧之苦却扯开一个笑容,吊儿郎当道:“尤尤女士,你排斥办公室恋爱吗?” 岑尤尤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道:“这要看公司是否允许同事恋爱。” 文总说:“公司的态度肯定是不赞成的。” 岑尤尤说:“那抱歉了,我拒绝你的求爱。” “这么绝情吗?” “这份工作我很喜欢,没有换工作的打算。” 文总露出一个特别不正经的沮丧神情,但他明显不在意岑尤尤的回应,好像“爱情”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韩言冷笑起来:“你以为拼死就能保护她吗?傻子,仅剩我一人依旧能把她捆起来带走。” “你会没事的尤尤,能解决他的人机已经到了。” 文总安慰着心爱的普通女孩,他的面容已经要被大火吞没,却竭力维持着最后的潇洒。 韩言蹙眉露出略有些不安的神情,“你在说什么?” “我自然有后手,”文总忍痛看向韩言身后,挑眉道:“小子,回头看看吧!你哥来了。” 第49章 韩言一愣, 回头看去。 他看到一只蛾子从草丛里飞起来,撞进景观灯灯罩中,破裂一条口子的灯罩里已经堆积大量的蛾子尸体,预示着其中的危险。 可蛾子有扑火的天性,始终前赴后继,且一旦进入其中,明明有出路却想不起要逃脱。 韩言觉得自己就像是扑火的飞蛾,他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道路尽头狂奔而来。 昏黄的景观灯光被海风撕扯得摇曳不定,光影破碎地洒向地面,勾勒出韩序那一头随风乱舞的银白发丝,宛如霜雪在暗夜中舞动,而他白色的瞳孔在这明暗交替间,仿若两点寒星,散发着冷冽的光,死死锁定韩言所处的方向。 半透明的丝线更是先于主人数步迎面飘来,细而软,慢而缓。 韩言知道, 这看似一扯就断毫无威胁的丝线一旦在身体里扎根, 哪怕是比自己高一个等级的污染源,同样会变成哥哥手中的傀儡。 来人暴喝一声。 “放开她, 小言。” 韩言下意识地松开手,任由岑尤尤像条灵活的鱼从自己的臂弯里钻走,他的双手还保持着松开的姿势,手指微微颤抖,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眼中满是懊恼与不敢置信。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听从了人类的命令, 脸色不由一黑。欲向始作俑者发泄心中的愤怒,却发现文昌业已经燃烧殆尽。 4级人偶师无声无息的死在夜里,如巨石落水,却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远在千里之外的操控者只要一个念头,被控制者就会死亡。惩罚的火焰如此灼热,文昌业被烧得非常干净,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来。 这就是背叛的下场。 这就是校长的手段。 他们这些被校长创造出来的污染源无法反抗犹如父亲一样的校长,想要活着只能顺从、无条件的顺从。 可恨文昌业竟然敢通知异常管理局,颇受管理局重视的岑尤尤既被官方监视也被官方保护着,他们此计的重点是时间差,在蒙蔽管理局的几个小时内成事。 韩序既然已经赶来,支援肯定在路上,行动自然以失败告终。 他要是再不逃,便如同扑火的飞蛾,自己也得留在此处了。 思及此处,韩言纵身一跃,跳到旁边的大树上。 下方传来韩序的声音,“小言,我们谈谈。” 韩言扭头一笑,“谈什么?” 他的笑容慢慢扭曲起来,声音又尖又利。 “谈异常管理局的异能队队长怎么杀死一只怪物吗?哥,我不是你弟弟。” 岑尤尤举手询问道:“那你为什么还喊他哥哥?” 韩言跳脚:“你能闭嘴吗?” “不能!你害死我老板,很可能害我失去工作。难道还不准许我报仇吗?” 岑尤尤先看看韩言,再看看韩序。这两个人是兄弟,但长得并不相似,她只见过韩序一面,对他的印象是“白雪堆砌之人”,头发雪白、睫毛雪白,汗毛都是白色,连皮肤也比正常人类更白,让人怀疑他是否有罕见的疾病,但他同时又是强大的,毫无病弱之态。 那他容貌上的异常,很有可能是异能导致的。 至于韩言,单眼皮,一双眼睛加起来还没有韩序的卧蚕大,笑起来只剩一条线。 亲生的两兄弟也有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的可能性。 这一对兄弟就是如此,他们的容貌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岑尤尤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觉得韩言眼熟,这眼熟显然并不来自韩序,思索之下她脑中浮现出一段不重要的记忆。顿时双手一拍,惊道:“我想起来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韩言,说道:“我在学校见过你。你是青云大学的学生!四年前,我在碎月湖撞见过你跪在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人面前。” 碎月湖是青云大学的著名景观,众多本校情侣的定情之地,也是鸳鸯们亲昵的好去处。 现代社会下跪的场面很难见到,明明过去四年,岑尤尤还有一丝丝印象。而且当时的状况很恶劣,看不清面貌的男人似乎不满韩言的示弱,还将他的脸摁在土里,用鞋底碾压。 岑尤尤见义勇为,直接通知校内安保人员,还报警了。 韩序喃喃自语:“青云大学、青云大学,四年前……” 韩言根本不敢看哥哥一眼,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瞪着一双并不大的眼睛盯着岑尤尤,竭力否认道:“你别胡说,我以前并不认识你,也没见过你。什么青云大学,我根本没去过……” 一个人极力圆谎的慌乱是骗不了任何人的。 韩序似乎受到极大的冲击,面部的肌肉微微抖动着,口中念念有词。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我苦苦寻找的仇人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哈哈哈哈。” 他神情激动而狰狞:“你是六年前异化为污染源的,异化时已经有四级。除那个家伙之外,我想不通还有谁能让你跪下……所以……” 他深吸一口气,厉声道:“杀我们全家的仇人就是青云大学的校长对吗?” 岑尤尤朝他头顶看去—— [韩序/2章咨询出场人物/正派角色/4级异能者(可展开)] [人设(点击可查看详情)] [复仇者/海市异常管理局异能队队长/白毛控终极福利/美强惨/最受好评的铲屎■■■■■■] 文字逐渐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岑尤尤意识到,里层梦境带来的特殊变化正在慢慢消失,而幻觉的消失不是坏事。 这证明她的病情恶化程度不高,不会忽然地疯掉。 岑尤尤难得会为幻觉消失而可惜,连忙点开[人设]查看详情—— [韩序,真名。 25岁,海市本地人。 六年前的他还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像每一个同龄人一样不知道世界上竟有超自然力量存在,差别只是他比同龄人要优秀很多。 直到他遇到一名常年遭受家暴的小男孩,出于同情把小男孩带回家中,一个原本普通而温暖的家骤然分崩离析,厄运随之降临。 猛兽露出獠牙之前,会收敛起危险的气息。起初,小男孩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地方,就像是一个有着心理创伤的小兽一样,表现得无比可怜,轻易得到家里所有人的同情和关照。 ] [警察爸爸告诉儿子“只要还有能力帮助别人,就没有权利袖手旁观”,夸赞儿子做得对,尽心处理此事。 幼师妈妈本来就喜欢孩子,用十万分的耐心渐渐让小男孩恢复正常。 弟弟韩言也很喜欢男孩,但兄控的他依旧不允许小男孩称呼韩序为哥哥,被骂多少次都不改。除此之外,十二岁的他已经会像大人一样照顾可怜的孩子了。 ] [正在韩家父母商量着要不要收养小男孩的时候,一个台风来临的夜晚,伪装成小白兔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嗤笑妈妈悉心照顾一只怪物,讥讽兄控的弟弟是变态,嘲笑爸爸看不清怪物的真面目,它是如此的邪恶,对韩序说出“正是你的善良为家里带来灭顶灾难”之类的话,鞭挞着人世间的美好。 ] [一家人被迫陪伴露出怪物真容的小男孩玩“游戏”,天将要亮的时候,韩家父母已经支离破碎的惨死,极致的痛苦和愧疚让十九岁的韩序一夜之间毛发皆白。 ] [最后,小男孩要求兄弟俩自相残杀,承诺会让胜利的一人活下来。韩序为救弟弟拿起刀,却在战斗中故意让弟弟刺中自己的要害。 韩言在失去哥哥的恐惧中崩溃,异化为污染源,获得情感转移的能力。 新生的怪物韩言竟出乎意料的继承人类韩言对哥哥的感情,他违背“创造者”的命令送哥哥安全离开,受到“创造者”惩罚。 ] [另一边,韩序医院醒来,已经变成一名异能者。他立志为家人报仇,却发现怪物不过是借助小男孩的身份,真实面目无迹可寻。多年来韩序一直被痛苦和愧疚折磨,誓要报仇雪恨,救回弟弟……] 后面的文字变得模糊不清,岑尤尤揉着酸胀的眼睛,并无多少遗憾。只因韩序的人设占尽美强惨三要素,仅仅是白开水一般的叙事,没有复杂的隐喻、悬念或是跌宕起伏的情节,已经让人心绪难平。 BE文学骗人眼泪,若是故事照进现实,则可让人不忍窥探,岑尤尤咒骂姜久生去死,什么玩意儿啊!反派如他一般没有下限的,只怕也少得可怜了。 岑尤尤自顾自查看韩序人设时,战局又有新的变化。 韩序逼问弟弟仇人到底是谁,韩言顾左右而言他,拒不回答。实在被逼得没有办法,他眷恋地看哥哥一眼,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簌簌的声响中,周围的大树颤动起来。一双双眼睛出现在茂密的枝叶中,数量多到令人心惊。 韩言竟然还有帮手? 岑尤尤惊讶之余,又发现事情和她想得不一样。 一直藏在树上的怪物很快暴露出身形,它们的轮廓和人类相似,身体却布满条纹的鳞甲,背后还长着白色蝶翅。上面有着形似人类眼睛的花纹,散发着荧光。 刚才她看到的一双双眼睛,其实是白蝶怪物翅膀上的花纹。 可即使如此,白蝶也有足足七只。 韩言对着白蝶们丢下一句“拦住他”,随即轻盈一跃,目光匆匆掠过站在树下的岑尤尤,落在酒店墙头之上,再展开双臂一跃而下,失去踪影。 韩序五指牵丝,甩动成网,罩住自己。 白蝶不敢近身,只能任由他冲出包围,追着韩言离开。 第50章 酒店偏僻的一角,晚风瑟瑟打着旋来刮来一片片落叶。 兄弟俩相继离去,此处独留岑尤尤一人, 她挡伸手在脸侧,对小左说:“我们回去吧。” 话音未落,一阵令人作呕的“汩汩” 声传来,泥土里钻出一只散发恶臭的怪物。它们长得有些像史莱姆,浑身裹满烂泥和腐朽的枝叶。 好一大坨,比岑尤尤高出半个头。 它动作迟缓,朝着岑尤尤蠕动而来。前行不过半米,陡然一滞。 一道看不见的气浪“嘭”一声削去它三分之一的身体,污泥飞溅得到处都是。 小左高喊一声:“谁在那里?!” 一个看不见的人出手攻击了污泥怪,招式凌厉,可见战斗力强劲。 可小左却直到他出手, 才发现此人存在,怎能不惊讶。 污泥怪轰然倒地,身体逐渐溃烂,化作泥沼。它无嘴无眼,没有发出一声哀号,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淤泥和腐物堆积而成的“双手” ,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颗漂亮的松塔,朝着岑尤尤所在的方向,高高举起。 这颗干净的、没有沾上污泥的松塔和恶臭的怪物格格不入,岑尤尤一愣,朝着怪物走去。 可它的溃烂太快,没有等到岑尤尤靠近便彻底死去,手中的松塔最终落到地上, 掉进泥沼之中。 岑尤尤停下脚步,伸手捂住眼睛,对着空气打招呼:“晚上好,猥先生。” 小左挥舞盾牌挡在岑尤尤面前,心中一定,异能者能够看到忽然出手杀死怪物的隐形人,两人的安全更有保障。 虽然对方似乎并无恶意,但今夜接连遭遇袭击,不怪它草木皆兵。 “什么猥先生,我叫苏飞鸣。” 一道男性的声音从一棵大树后面传来。 猥先生,外号猥亵男,不穿衣服到处遛鸟,有着深浅一致的古铜色皮肤,从脖子到臀部再到脚背黑亮得均匀而润泽……猥先生是岑尤尤对他的尊称,讲礼貌是普通人的基本素质,她也不想失礼。 特别是她已经知道猥先生并非故意不穿衣服,而是受异能的限制之后,对他暴/露身体的行为已经能够理解。 不过,鉴于二人初次相遇处得并不算愉快,她对此人感官实在一般。不穿衣服难道不该羞耻吗?怎么能如此大剌剌地到处乱晃呢! 不能因为没人看得见自己就放飞自我失去底线吧!可能就像自称异能队队长的韩序所说,异能者多少都有点心理上的毛病。 她选择原谅! 可更多的交集,那就不需有了! 她相信对方的想法也一样。 岑尤尤挥挥手:“你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对方不吭声,岑尤尤丢下一句“再见”,朝着酒店大堂走去。跨过泥沼的时候,小左问:“女王大人,需要我帮你把它捡起来吗?” 她没看脚下,径直向前。 “不用,已经被弄脏的松塔我不是很想要。” 污染源是没有同情心的,小左点头。 “也对哦。” 走进酒店大堂之前,小左收起盾牌和刀,隐藏在岑尤尤的左手里,看着大堂里人来人往,一派和谐的样子,并不觉得奇怪。 没人发现酒店遭受过怪物的袭击,它之前遇袭溜走的时候,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我们不回房间吗?” 小左好奇异能者来大堂干什么,岑尤尤说:“这个点沙滩吧应该差不多要打烊了,同事姐姐没等到我回去应该会生气吧。我有饮品券,咱们兑换两只冰椰子带回去算作赔礼。” 她离开房间去泡温泉的时候,和同事姐姐约定好要结伴到沙滩吧喝一杯。 哪知会遇到这么多事儿,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了。 大堂吧的工作人员把打开的椰子递给岑尤尤,她头顶上浮现出模糊的文字—— [路人甲/场景npc/普通人/未受到污染,心灵健康] [人设(无)] [……] 岑尤尤环顾四周,视线落在谁的身上,对方的头顶就会浮现出模糊的文字。 [路人乙][路人丁][路人戊][异常管理局普通队员][背景元素]…… 小左见异能者走神,便伸手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椰子,就在这时,小左正好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从一旁闪过,于是连忙提醒岑尤尤。 “女王大人,那个人好像是甄经理。” 岑尤尤转头一看,果然是甄树。 甄树正好转过头,也看到她了。脚步一顿,主动调转方向走过来,面带笑容说:“岑小姐,好巧。” 岑尤尤和甄经理不算是朋友,但两人的关系比一般的业主和物业经理更亲近,已经是可以聊天的熟人了。 “甄经理也来度假?”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看向甄经理的头顶,从他头顶浮现出的文字更加模糊了—— [甄树/9章小左出场人物/正派角色/2级异能者(可展开)] [人设(点击可查看详情)] [物业主管/时间囚徒/被许多人遗忘的挚友/尤尤小助理/危机公关/善后之王/打工人/传说中的男人/异常管理局诚挚招募对象/救世主/校长唯一恐惧之人……] 大部分的文字岑尤尤都是连蒙带猜解读成功的,看到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称号时眼睛已经有些不舒服了。 后面的内容太模糊实在看不清楚,但从持续滚动的文字可以知道,甄经理的称号刚显露十分之一。 他真是一位经历非常传奇的人呢!岑尤尤对他肃然起敬,原有的“普通物业工作人员”的固有印象崩塌,心中为他贴上一个“当代扫地僧”的新标签。 甄树感官敏锐,自然发现岑尤尤的目光聚集在自己的头顶,但他不动声色像是完全没发现岑尤尤的异常一样,维持着和刚才没有任何区别的笑容,回答道:“算不上度假,刚好在附近办事,受朋友的邀请在酒店住上一晚。没想到会遇见你,玩得怎么样?据说,这家酒店的休闲娱乐设施很完备,过来度假的人都满意而归。” 岑尤尤实话实说:“还行,来到酒店之后遇到的事情都挺有趣的,但和休闲娱乐没什么关系。” “这样啊……” “你的事办得怎么样?” “哎!没办好。我在帮一位好友寻找离家出走的弟弟,好不容易获得线索,一路追查到酒店却失去小孩的踪迹。” “你可真是个热心肠的人。” 甄经理谦虚道:“并非我热心,任谁知道我那位好友的遭遇都要掬一把同情的眼泪。难为他遭遇惨事还能坚持本心,救助他人。我帮得上忙的时候,总不能不管,而且我那好友的弟弟现在上班的地方是个火坑……” 岑尤尤瞪大眼睛问:“他的弟弟是不是加入诈/骗组织了?” 甄经理一愣,然后笑着说:“……差不多吧。他弟弟的情况不是个例,想救他出来还是要从根源入手。我偶然得到一些和这个诈/骗组织有关的线索,想着跟踪一下提供给警/方。” “那你可要小心啊。” 岑尤尤对甄经理的印象本来就很好,现在更好了。她心里暗暗想着,甄经理真是个热心又善良的人,能在朋友有难时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还不顾危险去追查线索,真是太令人钦佩了。 她独自晃悠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并不知道好人甄经理满脸丧气地走出酒店大堂,掏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命令道:“定位韩言!” 软件上立刻出现一个黑点,和他的直线距离不到两公里。 甄树丢下手机,猛抓头发:“早知道这家伙要来海市,我就不去青云大学了。结果一路从青云市追到这里,真歹命啊。” 地图上的小黑点短暂停留之后,向北方移动。 他朝着黑点离开的方向追去,在夜色中韩序擦肩而过,特地放慢速度观察他,果然看到这位海市异常管理局的队长面色铁青,整个人像是被巨大的痛苦笼罩着一样,一向挺直的背脊竟有些弯曲。 他心中叹息一声,低头一看,地图软件上代表韩言的小黑点已经消失,知道是目标乘坐交通工具快速移动,直接脱离他能定位范围了。 甄树伸手拉住韩序,抬头向后方无人之处看去,说道:“好久不见,你们不会把我忘了吧?” 他说出的话蕴含奇异的力量,苏飞鸣的声音响起来,竟是惊喜不已。 “甄树!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啊。” 甄树朗笑一声:“今天不高兴的事情太多,咱们哥仨喝一杯。” 前一刻还当甄树是陌生人的韩序闻言,竟然如见到阔别许久的朋友一样,虽然依旧是满脸沉郁之色,但一口答应下来:“好。” 甄树说:“我包里应该还有一套衣服。”他说着从扁平的小包里面取出一套衣物,向前方丢出去,衣服正好落在隐身的苏飞鸣怀中。 三人勾肩搭背来到海边,甄树说“餐吧是二十四小时营业,肯定有剩下的烤串”,果然顺利买到烤串和啤酒,就着满天繁星,三个人坐在沙滩上胡吃猛塞,不一会很少喝酒的三名新手酒鬼就达到微醺状态。 甄树没有问韩序接下来的打算。 坐下来之后,韩序一直默默地喝着酒,眼神空洞。惨死的父母、工作的规章和异化的弟弟冲突,再加上难以战胜的仇人,这些都像沉重的枷锁一样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几乎无路可走,做什么都是错的。 甄树心中叹息一声,觉得这事最好别提,都在酒里。 不过,关于岑尤尤的事情还是要问的,方便善后。 “对于岑尤尤,异常管理局是怎么打算的?” 苏飞鸣说:“研究所已经改变对她的态度,打算在不强求她恢复正常的方针下,寻求合作。毕竟她的异能是真的强,当前糟糕的形势下,任何一个能够清理污染的力量都不该浪费。” 韩序道:“最新的计划是拐岑尤尤做一次检测,确定她的异能等级。” 甄树放下啤酒罐,说道:“我知道了!那就让今夜的超自然痕迹合理地消失。明天早上起来,她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明天早上醒来,苏飞鸣和韩序同样不会记得他,但韩序的心情已经得到纾解,情绪会比今夜更好。 甄树看着星空说:“爱上岑尤尤的怪物们应该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是她真正期待的。” 这一道言灵的效用太广,直接让他的身体达到极限,甄树的鼻子里喷涌出鲜血。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状况,接下来的假期,他都只能躺在床上了。 段时间内,更是难以再使用能力。 苏飞鸣看到血吓一跳:“你没事吧?” “最近有点上火,小事一桩。” 甄树笑着说:“来来来,再干一杯。”魔/蝎/小/说/m/o/x/i/e/x/s/.c/o/m 50-60 第51章 早上九点,岑尤尤打着哈欠醒来。她双脚刚沾地,旁边床上睡着的同事姐姐也从床上爬起来,像是特意在配合她的作息时间一样。 事实上,同事们虽然友爱新人对她多有关照,但显然不可能如此宠爱自己。 毕竟大家只是同事,心有灵犀的一同睁开眼睛是热恋中的爱侣独有的浪漫,她和同事姐姐又不是在进行蜜月旅行。 岑尤尤起床一般会先喝水,但不一定非得是热水不可,冰的也可以。保温壶里的水温度刚刚好入口, 她有幸享同事姐姐的福喝上一杯温水。 等她换好衣服走进卫生间,漱口杯里已经接好水,连牙膏同事姐姐都帮她挤好了。她意识到,这位同事姐姐大约是特别会照顾同伴的稀有人类, 直呼自己运气太好。 两人结伴到餐厅吃早餐,岑尤尤一路上拍摄视频发给南欣,大言不惭地许诺:这泼天的富贵改日一定会落到你的头上。好姐妹,等我暴富。 南欣:ヽ(  ̄▽ ̄ ) 昨天岑尤尤到达酒店的时候,已经发消息给父母报过平安。此时,只需要“啪啪啪”拍一通美食照片丢进家庭群。 这个点儿,郝女士和岑先生刚好达到水果店, 抽空点评一番,夸赞酒店的早餐种类丰富, 水果的成色很好。 同事姐姐询问岑尤尤要不要和她结伴出行,她已经提前做好游玩攻略。 1组其他人有空也会参加行程, 绝对不会无聊。 岑尤尤一口答应下来。 “可以啊,正好我不知道该去哪里玩。” 同事姐姐生得一副温婉模样,平日里脸上总带着几分羞怯,听到岑尤尤愿意和她一起玩,竟露出天降巨奖的兴奋神情。 那粉嫩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如同春日里悄然绽放的桃花,红晕一路蔓延至耳根,连带着小巧的耳垂也变得滚烫。 她眼睛亮晶晶的,双手捧着岑尤尤的一只手,激动道:“太……太好了!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岑尤尤:“……倒也不必发如此重誓。” 同事姐姐安排的第一个行程是旅拍,并且已经联系好摄像师和化妆师。 化妆一小时,拍摄时间也是一个小时,成片质量很好,堪称岑尤尤拍过的最美照片。 不用精修,该组照片已经得到同事们的全体好评。 岑尤尤拍完合照,被同事姐姐带到酒店负一楼的游乐区,在各种VR游戏中力战群雄,荣获第一。 自称有多年射击经验的一位女同事都以三分的差距败在岑尤尤的沙滩裙下,真情实意夸赞她有天赋。 小左翻白眼:别以我没看见你们一个个的都偷偷放水,故意输掉。哼,你们就宠她吧! 岑尤尤没有发现自己众星拱月的地位,毕竟人见人爱不符合逻辑,世界上又没有超自然力量存在,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 中午,岑尤尤本打算去酒店餐厅用餐。 这家酒店的自助早餐结束时间是中午一点,称作早午餐更合适,并且同一天不限制买过餐券的客人多次进入,也就是说午餐免费。 不过同事姐姐另有安排,包朝芸特地租车带着下属们到附近的海底餐厅吃午饭。享受美食的同时,还能看到各种表演和海洋生物。 单纯的大学生没见过大世面,岑尤尤扯着同事姐姐的袖子问:“这里的菜多少钱一道?一定很贵吧。” 的确很贵,同事姐姐心中暗暗想着:明明可以硬抢偏要送我们一桌菜,可不就是贵到令人咋舌么。 不过她没说出来,只要尤尤开心花点钱算什么。 “不太过分的消费,文总会给我们报销的。” “文总真是个好老板,”岑尤尤小声说:“我昨天梦到文总被杀,想想真是不应该……这种老板,做梦我都该盼他富贵、长寿、健康,外加幸福美满。” 事实是她不仅白眼狼,还自恋,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情会在梦里出现,一定是她的春心萌动的表现。 同事姐姐安慰她:“梦而已又不是真的,干嘛自责。出来上班的谁没骂过老板王八蛋,打工人的传统艺能罢了。那你昨天做梦,睡得怎么样?” “睡得还不错,虽然有奇怪的梦12345,还有梦中梦,但没影响睡眠质量。” “肯定是温泉的缘故!你昨天泡温泉的时间太久了。一般半个小时就该结束,你一去就是一个多小时,我本来还打算带去你沙滩吧喝一杯,可惜你回来时已经泡得昏昏欲睡。” 岑尤尤已经从同事姐姐口中知道,自己回到房间的时间很早。昨晚发生的一切哪怕无比真实,都只是一场梦。 小左张开嘴,想要分辨两句,但最终没有开口说话。 逼迫异能者承认昨夜的遭遇不是梦,只会让里人格出现削它一顿,对它没有好处,而且结果也不会有变化——异能者还是不会相信世界上有超自然力量存在。 异能者想过平静的生活,它也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何必破坏平衡呢? 包朝芸凑过来说:“文总昨夜已匆忙离开酒店,听说是总部出事急召他回去。” 昨夜的梦太真实,文总在岑尤尤心里比从前稍微特殊一点,她真心实意为文总担忧一把,希望他全家平安,事业顺遂。 秦家鸣连忙问道:“那不会影响我们度假吧?” 同事姐姐蹙眉,“做人不能太现实。所以,不会吧?” 岑尤尤也担忧起来,她以前并不知道度假如此好玩。 “当然不会,”包朝芸非常确定这一点,一口气喝掉杯子里的果汁,抬眸问道:“接下来什么行程?” 同事姐姐说:“附近有个陆龟农场,我们午觉睡醒可以去喂动物,体验给龟龟洗澡,看日落,然后去火龙果庄园摘果子,吃一顿沙滩烧烤。” 岑尤尤一直有睡午觉的习惯,相处一段时间的同事都知道她中午不小憩一会下午会没精神,如同缺少阳光和雨露的小草,看起来蔫哒哒的。 她到达集合地点的时候,发现此行不仅有1组的同事,还有其他组和别的楼层的同事,人事部的许多年就在此之列,他挥着完好的一只手同她打招呼。 “嗨!” 岑尤尤关心道:“你左手怎么了?” 许多年叹息一声:“昨天泡温泉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倒霉催的手断了。” 他表面不动声色,实则目光如炬,悄然打量着岑尤尤。视线从头顶扫向面庞,再从下巴扫到胳膊和腿脚,确定岑尤尤身上没有伤口,才放心下来。 昨夜文总的人偶死亡之后,他和同事们对尤尤的爱瞬间回归。一个个都后怕不已,幸好虽然爱被全部转移,但看到尤尤又会产生新的爱意。 这才让他们在人偶的控制下,依旧对尤尤手下留情。 尤尤聪明冷静,抓住了逃跑的最佳时机,动作如此灵动,连小卷发飞扬的弧度都无比迷人。仿佛不是狼狈地逃窜,而是一场优美的独舞。 那迷人的背影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间,化作他战胜敌人的动力。 无奈敌我双方的差距太大,许多年带着同事们百般纠缠依旧没能留下两名敌人,大家伤亡颇重。当即,他就把文总是敌人的消息分享到群中,让同事们小心他。 好在,群里不久就有尤尤回房的通知,他们暗中决定旅行期间不让尤尤独处。 一定要保护好尤尤,守护平凡的每一天。 岑尤尤不知道许多年的心理活动,担忧道:“你受伤还参加集体活动,不会有问题吗?” 许多年一笑:“没事的,我会小心一点。” 下午的陆龟农场之行一开始很顺利,到达农场的时候气温适宜,太阳不如中午的时候热烈,正是户外活动的最佳时间。 岑尤尤和同事姐姐一起站在围栏外面,伸长手臂用红薯藤喂体型超大的陆龟。 饲养员告诉她们,可以直接跨过围栏进入陆龟的活动区,它们脾气很温和绝对不会咬人,只要小心别踩到龟龟的脚就好。 活动区模拟野生环境,栽种满大叶相思树。地面泥土板结,一个个可以容纳陆龟的地洞隐藏在树根之下。陆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露出粗壮的四肢和头颅,窝在树下乘凉,只有距离围栏较近的陆龟慢悠悠伸头吃红薯叶。 两人跨进围栏里,刚刚伸着脑袋吃嫩叶的陆龟脑袋往回缩,窝回原来的位置,看来并不打算跟随讨食。 这时来迟一步的同事们提着农场特制的饮料跨进活动区,许多年也在其中。他一只脚刚踩到泥地上,附近的几只陆龟便齐刷刷抬起头来,绿豆般的小眼睛锁定他的身影,等他大步走到岑尤尤身边,周围一圈的陆龟如同嗅到香味的老饕,眼中闪烁着一种莫名的执着。迈动着粗而壮的四肢,朝着他爬行而来。 岑尤尤发现不对,连忙提醒许多年:“你把手里的红薯藤丢给它们吧。” 许多年一只手臂受伤,同事们没让他提饮料,他手里只有一把红薯藤。 这些红薯藤是庄园的工作人员给他们的,是陆龟们最喜欢的食物,用来让游客们体验一下亲手喂养龟龟的快乐。 许多年连忙照做,把手里的红薯藤丢得远远的。可围过来的陆龟们根本不看地上的红薯藤一眼,看似行动缓慢,实则步步紧逼,又是从各个方向爬来,转眼已把一行人围在中间。 更多的陆龟被惊动,龟群中对许多年惊鸿一瞥,竟是不再纳凉、喝水、睡觉,驮着磨盘大小的壳坚定的汇进龟龟大军中,围拢而来。 岑尤尤:“工作人员说这里饲养的陆龟的数量超过两千字,还真不是骗人的。” 小左:“你的这帮同事们都是食堂赵师傅精心培育的食材,动物觅食的直觉比人类强,它们肯定是发现好吃的了。你赶紧问问许多年是什么植物吧。” 岑尤尤转头问许多年,“你是什么植物?” 许多年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我是红薯……藤蔓茂密,新长的一茬红薯叶嫩油油的。” 第52章 一场闹剧以饲养员驱赶陆龟不成,众人仓皇逃出陆龟活动区结束。 饲养员一脸尴尬,黝黑的脸皮涨得通红:“它们平时真的不会攻击人类,特别友善。我们开园以来这种事故是第一次发生,你们没吓到吧?对不起啊。” 许多年同样尴尬,忙道:“这不是陆龟的问题,可能是我看起来太好吃了。” 饲养员:“……” 刚才陆龟们的确是一直围攻这名一只手臂吊在胸前的男人,饲养员困扰不已,抓挠头发不解道:“应该是闻起来好吃吧。先生,你看起来不像红薯藤成精, 一整个人模人样的。唉!这到底咋回事啊?” 许多年:“……” 饲养员苦思冥想,终于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先生,你包扎伤口用的药应该是土方吧?有些中药可能对陆龟有一些影响,就像是猫闻到猫薄荷会激动一样。” 许多年只能附和道:“可能是吧。” 最终农场老板匆匆赶来,好言好语但态度坚决地退回一行人的参观票,誓要将他们劝离此处,显然是宁可不赚钱也不想冒影响陆龟的风险继续接待他们。 包朝芸尝试着说服他让众人继续参观:“我们刚进庄园,统共待的时间不到二十分钟。预约的喂食、洗澡和看小龟一样都没有完成,你担心我们的同事影响陆龟,他可以先离场,其他人留下来继续游玩,没必要退票。” 老板干笑一声说:“最近老有怪事发生,我做生意的不得不谨慎一点, 各位理解一下。” 岑尤尤“吸溜、吸溜”着饮料,见包朝芸看向自己。虽然觉得她的意见不重要,但还是很有情商地回应领导:“我都可以,饮料挺好喝的。” 包朝芸只能无奈的同意了。 老板直到把一行人送出农场,才转身回去。 农场对面的玉米地里, 几只散养的家鸡正在抓虫吃,又肥又嫩的虫子散落一地,数量多到不像是几只鸡能从菜地里刨出来的。 一只毛亮眼黑神采奕奕的公鸡正沉迷吃虫,前进时撞在人类的小腿上,乡村一霸红亮的鸡冠子一抖,扯着嗓子就要骂骂咧咧,声儿还没响已经被一脚踢飞。 它抖着爪子站起来,抬头一看,站在原地的人类女性肩上扛着一把木仓,个头不高但眼神不善。 动物直觉告诉它认怂为上,别想着叼人。 这时,玉米地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 一只公鸡平生仅见的大虫以摧枯拉朽之势从田地深处爬出来,长得像菜青虫,正是它吃的那种,可体型太大,脑袋像一口水缸,高度和玉米秆差不多。 这只虫可以一口一只鸡。 人类女性头也不回,随手扣动扳机。子弹正中大虫脑门,“哗”一声犹如石头落水的声音响起。大虫剧烈颤动几下,溃散成一座又肥又嫩的虫子山。 公鸡看向嘴里的肥虫子,不知道该不该咽下去。 人类女性一脚踩塌虫子山的一角,骂道:“没用的植物人。笑死,我已经把周围清理干净,这些家伙却连让尤尤顺利逛完景点都做不到。” 女性浑身的伤疤也像是一只只虫,随着她的暴怒而扭曲泛红,犹如刚刚从滚烫的蒸笼中取出,红得仿佛随时会淌下炙热的血滴。 可这还不是最骇人的,这些“虫”状伤疤竟开始蠕动起来。它们像是有了生命,在女性的皮肤上缓缓爬行,彼此纠缠、扭动,泛起令鸡作呕的涟漪,公鸡觉得,足以让生命体战栗的东西似乎就要冲破皮囊。 “砰砰砰——” 子弹打烂虫子山,虫汁飞溅,满地青白黏稠之物。如同高处跌落的水球,绽放彩色之花的同时,还释放着浓郁的味道。 竟然让以此为食的公鸡都产生一种“虫子真恶心”的想法。 “去死去死去死啊,这么弱的家伙们,凭什么待在尤尤的身边?” 人类女性发泄完毕,整块玉米田都毁了。它的同伴们嘎在地上,早已失去声息。 木仓被丢在一边,人类女性居高临下询问它:“笑死,你好吃吗?” 这一瞬间,公鸡脑子里的记忆开始攻击它。 原来从小到大有很多人对它说过,你是一只很好的鸡,用来红烧、白切、爆炒都是美味。 它忽然间知晓一切生物都该恐惧死亡的道理,并清晰地理解人类女性的想法——自己将被送给一个重要的人吃掉。 它在此刻聪明得像一个人类一样,知道眼前的人类女性名叫万澜,而自己活不过今晚。 这简直太好了! 鸡固有一死,但它的死亡和同类们完全不一样! 公鸡昂首挺立,嘹亮打鸣,向世界宣告它的自豪:我非常非常好吃,乃是一只农家散养土鸡,没有科技与狠活,是大自然馈赠的纯正美味。请享用我吧!尤尤尤尤尤尤…… 公鸡主动跳进万澜的怀里,被带着跟随岑尤尤的步伐,来到附近的火龙果园中。 果园里有很多体验采摘的城市人类,大半都是来自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游客。热带水果吃过很多,但从来没见热带水果最新鲜的模样,时不时发出大惊小怪的声响。 万澜留恋地躲在暗处盯尤许久,裹着红色的头巾双手扭下一颗颗火龙果的尤尤实在是太过伟大,撕开火龙果的样子一口咬下去的样子,在她心中化作巨大的阴影,吞进腹中的从红色的果肉变成几亿之巨的生物,轻易就毁灭一切的力量让万澜战栗而痴迷。太美了!这实在太美了。 公鸡的绿豆眼里一样冒出星星,一污染源一鸡的思维和感知都同频了。 万澜流连许久,最终才在耳边不断响起的催促声中,径直走向路边的小木屋。它既是庄园里面的景观,也是庄园的工作人员守夜和休息的地方。 推开门,里面的布置一点都不简陋,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科技化,像是一个仪器精密的监控室。 万澜知道,这里已经被征用为异常管理局的临时观测点,观测的对象自然是尤尤,而有关尤尤的事情,海市的第一负责人永远是庙易香。 此时此刻,屋内只有庙易香一人。 万澜想要杀死她,只要动一动念头就行。 庙易香听到开门声,转动椅子面向门口,见她大步走进来,不露半分惊惧之色,轻声说:“请坐吧。” 万澜把公鸡丢到地上,眉头一挑。伸手从耳朵的深处挖出一只带血的微型耳麦,丢在桌上。 “你催命一样把我叫来,现在又不着急了?说吧!启用这个玩意儿请我过来有什么事。” 坐下没必要,她很忙,也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庙易香知道万澜耐心不足,说道:“我想copy一份你从研究院窃取的资料。” 万澜嬉笑道:“你疯还是我傻,你想要什么资料不能自己从研究院提取,需要从我这里获得?院长的爱徒,卓老狗的家养小走狗~” “有关我丈夫顾未旻的资料……” 万澜眼里闪烁兴奋的光芒,她完全不介意自己被打脸,走到庙易香身边的沙发上坐下,一只脚踩在斜放着的木仓上。上半身前倾,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催促道:“来来来,说说你为什么想要你亲手杀死的前夫的资料。哇哦!你不会是发现自己遭到情感控制,认贼作父的事了吧?” 庙易香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用公式化的语句回应道:“我只不想让老师质疑我对他的爱,影响师生关系。我先前的婚姻本就是一段错误,已经及时修正,不该在研究院被提及……” “这样啊,那你为什么还要资料?” 万澜脸上的笑容变大,嘴角咧到耳根。 庙易香说:“可能是时间过去太久,我脑中有关顾未旻的记忆都淡去无踪。这只是一个课题研究,得到错误的样本,方便我分析爱情发生的动机,以便让我对老师的爱更纯粹。” 万澜饶有兴味地听着,说道:“看来你先前进福盈公司卧底不是坏事,受到污染让你脑子变得清醒一些了。你是想要不反抗感情的情况下保持理智?以你对前夫的感情,这有点难哦……有趣、有趣,我答应了。” 庙易香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说:“我们可以结盟。” 万澜对她伸出手,庙易香回握。 几秒之后,万澜放开手,问道:“你的异能是保护自己的心灵不被入侵吗?” 一个从“读心”异能者变成污染源的怪物,时时刻刻都在捕捉周围生物的每一个念头。万澜从进门开始就已经发现自己读不到庙易香的心思,哪怕看着她的眼睛也没用,对方心灵的那一扇窗户对她关上了。 庙易香说:“不,比那个更厉害一点,我的异能是污染无效。同等级的污染对我来说不起作用,我是4级的异能者。” “这是机密吧,可以随便告诉我吗?” “这是我合作的诚意。” “合作什么?我俩合作一起对付你亲爱的老师吗?” 庙易香的表情变得难看,如同给不爱吃香菜的人被塞进一大把香菜,将闻不了腥味的人丢进大海里。她蹙眉道:“你继续散发对老师的恶意,我会和你动手。” 万澜西子捧心状扭动着身体,怪声怪气道:“我好怕啊。” “武力威胁你可以不怕,但我若是毁掉岑尤尤的假期呢?” “……” 万澜瞪她的眼神变得不善。 庙易香又一次提议:“咱们合作如何?” 万澜冷声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 “因为你要保护岑尤尤……” 所以你得解决掉想要伤害她的人。 万澜站起来,说道:“我拒绝。” 她脚尖一勾,木仓飞到空中被她接住。 庙易香追到门口,问道:“为什么?” 万澜说:“因为你的爱意浓烈厚重是我平生仅见,所以我不认为你的理智能战胜它……你前夫是被你亲手杀死的,你不会忘记这一点吧?你迟早会再被糟老头子蛊惑,我可不想和随时插伙伴一刀的对手合作。不过,资料我还是会给你的。” “毕竟,看人类窝里斗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说完,她不等庙易香有所反应便径直走出小屋,公鸡连忙跟上。它听不懂两个人类的对话,但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毕生梦想——它努力长出非常美味的肉,是要给尤尤品尝的。 离开万澜,它没办法把自己送进尤尤的嘴里。 庙易香自己上前关上门,她不能让福盈公司的人发现她,否则难以解释清楚。一旦破坏岑尤尤的度假,万澜一定会杀回来弄死她。 她看向逐渐走远的怪物和鸡。 话说,这只鸡是干嘛的? …… 岑尤尤在一棵树下捡到一只老南瓜。大概是之前收南瓜的时候留下来的漏网之鱼,除此之外,还找到几颗土豆。 她坐在树下休息的时候,一只鸡当着她的面一头撞上大树,撞得头破血流,脖子折成两段,死得透透的。 这只鸡看自己的眼神好怪,她很奇怪自己竟能从一只鸡脸上看懂情绪,四个字总结鸡的状态——疯疯癫癫。 古有守株待兔,今有岑尤尤树旁得鸡。鸡看起来倒是毛色很亮油光水滑的,但不太聪明的样子,吃它的肉有可能变傻,而且鸡还可能有病。 不过,同事们并不像她一样顾虑多多,都夸赞她运气实在是好。 岑尤尤只能认为鸡有表情是她的幻觉,但还是有些犹豫。 “万一是只碰瓷鸡,做熟之后有主人找上门要我们高价吃肉不就麻烦了。” 包朝芸大手一挥道:“我们这么多人,谁敢上门讹一个试试。” 小心她半夜摸上门送藤蔓绕颈服务,都不是人类了,还害怕被讹吗? 本想着晚上吃沙滩烧烤,现在可以吃土豆炖鸡。 庄园本就有餐饮服务,提供给游客烧烤、火锅的各种食材和器具,大厨帮忙把鸡处理出来,还夸赞他们会挑鸡。 这只一看就是本地散养的走地鸡,炖着吃正好。 众人吃鸡的时候,不见许多年的身影。 等岑尤尤把几块热腾腾软硬合适的鸡肉吞进腹中,以慰藉咕乱叫的肚肠,许多年才端着一只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说道:“这是我炒的红薯叶,给大家添个菜。尤尤,尝尝我的手艺。” 一盘猛火炝炒,点缀辣椒,而颜色鲜嫩的红薯叶摆在桌上,还没入口,足以见食材品质之好,厨师技术之高超。 小左趁异能者品夹菜的时候,叼起几片吞进腹中,暗中点评:“难怪陆龟们追着他跑!这盘红薯叶质地爽脆,没有一丝纤维感,和在公司食堂吃过的完全不一样。” 许多年则是暗暗想着:果然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建议蔬菜类的植物同事们都尝试一下铁锅炒自己,搞搞深度加工。这不比每天都送尤尤食材好得多? 尤尤吃得肚皮滚圆,晚上回到酒店泡过温泉才睡觉。 天还没亮,她爬起来和同事姐姐一起出门看日出。 大学没有过上的集体生活,毕业以后,公司度假反而让她赶上了。 可惜,度假生活再愉快总是要结束的。 三天的假期飞快过去,她收获美好的回忆和同事们争相赠送的纪念品,打包起来竟然有好几箱之多。 星期三的下午,岑尤尤登上回程的巴士。 她没有注意到,下车的时候,热心的同事把一只不属于她的行李箱和打包好的数只箱子一起卸下车了。 第53章 今天闺女儿回家, 岑峰和郝伊人特地早些关店。 刚到家就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郝伊人打开门,门口被纸箱、行李箱和塑料袋堆满,隔着一堆东西只能看到岑尤尤的黑@色的小卷毛。 “乖宝!怎么不打电话让你爸下楼接你?” 岑尤尤说:“我走一趟就能搬完,用不着爸上上下下地跑。” 郝伊人绕过行李,拉起岑尤尤的左手,说道:“辛苦你了。” 闺女是什么体格她心里清楚,知道一趟搬完行李绝对是儿子的功劳。 岑尤尤憨笑:“不辛苦,小事一桩。” 小左:“……” 从头到尾, 您是只动过嘴! 岑峰已经默默走出来,开始搬行李。 这些东西全搬进岑尤尤的房间,她今晚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夫妻俩的房间也充作临时的库房。其中一只黑色的行李箱被郝伊人推进自己房间, 放在梳妆台的旁边。 岑尤尤把收拾行李的工作交给小左,她则打开客厅的电视机追剧。 岑峰拉着小左来到客房,里面的单人床已经被移走。房间明显打扫过,靠墙放着一台柜式冰箱,长度超过两米,宽度近一米二,足以让岑峰全身放松直挺挺地躺在里面,他用手机打字,递给小左。 [爸爸很喜欢你送的冰箱^__^] 小左皮肤泛红,指甲都变成粉红色。它平生第一次出现“害羞”的情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然后,他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两下。 父与子的情感链接在肢体的接触中加固,它忽然褪去窘迫,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它转身拖进来一只纸箱, 献宝一般道:“不仅有冰箱,我还给你们带了其他的礼物。” 郝伊人路过门口,说道:“你害羞的样子和你姐一模一样。” “那是肯定的,毕竟是一个人。” 一直沉默的岑尤尤忽然说话,温馨的家庭时刻没有她的参与根本不完整。哼,她酸溜溜地想,新孩子是比旧的有趣。瞧!爸妈都有许多悄悄话和他说。 这种状态下,只有小左能听到岑尤尤的声音,它已经懒得纠正异能者。随便吧!不论异能者是怎么认为的,它是寄生类污染源的事情不会改变。 小左拿出来的礼物是肉、菜和水果,种类丰富。其中有一种怪鱼的肉,来自岑尤尤海滨浴场游泳的时候,小左的收获,乃是独属于它的战利品,不过它没有吃光。 秉承着礼尚往来的原则,特地带回一些给爸妈尝一尝。 另外几种肉是同事送的,都是带着污染的好东西,普通人吃下去会变成怪物,但怪物将它们烹煮一番吃下去,则能收获身体需要的营养。 小左成为污染源已久,早就看出岑峰异化过程不完善,血肉竟然会腐坏,不得不每夜进冰箱减缓衰败的过程。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此事,必须得从深度污染者转化为污染源,让进化补足身体的问题。 至于蔬菜和水果,自然是同事们给的。 上班期间岑尤尤每天也会带蔬菜水果回家,岑峰和郝伊人早已发现女儿带回来的植物,他们可以食用。 一家四口偶尔一起用餐,他们也可以动动筷子了。 家里做饭的是岑峰,他将小左给的肉和鱼还有一种乳白色的虫子全部用白水煮熟,菜市场里买来的排骨却是用鲍鱼红烧的,色泽非常漂亮。 一家人上桌,岑尤尤果然只吃鲍鱼烧排骨,不动别的菜。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道家常美味,谁都做不出岑峰版鲍鱼烧排骨的味道。等吃得七八分饱,她终于空出嘴用来说话。 “妈,你给我介绍一个男朋友吧。” “咳咳咳……” 郝伊人捂着嘴,一只乳白色的虫从她的鼻子里喷出来,掉在手心里。明明是在滚水里煮过的,竟然还在蠕动。 “吃饭的时候,咳咳咳……不要说奇怪的话。” 岑尤尤连忙给妈妈递纸巾,小左递上一杯温水。等郝伊人平复下来,岑尤尤才一脸莫名其妙地说:“这个要求哪里奇怪?我已经有稳定的工作,接下来该考虑的自然是人生大事。” 岑峰着急地张开嘴,但没能发出声音,还是郝伊人和丈夫心意相通,替他说道:“你还小,不急着谈结婚。” 从小到大,岑尤尤都是一个省心的孩子。她成绩永远中等,从来不在学校惹事,调皮捣蛋的学生没有她,早恋更是和她无关。 如果世界没有露出它险恶的真面目,郝伊人或许的确会在女儿参加工作之后,做好她有一天会恋爱结婚的准备。不过,她自认为是一名开明的家长。 若女儿打算单身到老,她也不会逼迫。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女儿反向催婚。 岑尤尤说:“我知道我的真实年纪还小,可对于初恋来说已经超龄,搭不上早恋的末班车了。恋爱又不是谈一次就能修成正果,我不得加紧积累经验吗?” 她说得也有道理,勇于尝试的心态是很好的,仔细一想,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郝伊人业务实在不熟练,她没有合适的人选。 “现在不都提倡自由恋爱吗?你从同学、同事里扒拉一下,有那单身、长得帅、性格还好的,你发展一下,不比相亲强得多。” 岑尤尤回忆片刻,同学不必提了。 她只愿意找本地的男朋友,不打算离开海市。恋爱是以结婚为前提的尝试,要是磨合顺利到最后一步却发现定居地有分歧,等于是前功尽弃。 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同事里倒是有几个盘正条顺的小伙,但岑尤尤没关注过他们的婚姻状况,印象中公司的同事性格都很不错,脾气没有不好的。 可挨个问人家有没有意向和她谈一场恋爱太奇怪,旁敲侧击她又不会。 这么想来,自由恋爱其实不适合她。 亲妈显然没有资源,她决定把此事和包朝芸提一下。 岑尤尤说:“好的,我知道了。” 此话一出,岑峰和郝伊人齐齐松一口气。 郝伊人说:“恋爱讲缘分的,缘分到了躲都躲不开。这事不着急……唔……” 她说着,腹中一阵阵疼痛袭来。初时感觉并不强烈,还能没事人儿一般和岑尤尤说话。这会竟疼得难以忍受,直接从凳子上跌落。 岑峰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心中着急,却说不出关心的话。 岑尤尤蹲下来,见妈妈捂着肚子,忙伸手去摸她的肚皮。却见妈妈原本平坦的小腹在她的掌心里一点点鼓起来,越涨越大,不过短短几秒便撑起宽大的裙摆。简直像是衣服里面塞进一只圆滚滚的西瓜,颇有些骇人。 岑尤尤惊讶地抚摸妈妈的肚皮:“这是怎么回事?” 妈妈先是一惊,接着扶着凳子站起来,双手抱着肚子,脸上渐渐荡开喜悦的神色,颤声道:“乖宝,妈妈这是肚子大了。不枉我努力养身体……乖宝,你要有哥哥了。” 岑尤尤……岑尤尤看向爸爸。 岑峰的脸上神情比她还茫然,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似乎有很多疑问,根本宣泄不出。 岑尤尤连忙道:“爸,你想说什么。手机可以打字……” 岑峰这才想起来可以借助工具说话。 可惜,这时郝伊人已经力竭晕过去了。 岑峰顾不上疑问,先把妻子抱到床上去,最初的震惊之后,如今只剩下担忧。 岑尤尤问:“爸,要叫救护车吗?” 这种情况,是不是要送产科? 岑峰知道不能把妻子送进医院,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左适时开口,说道:“这是进化,妈妈肚子里的不是胚胎而是污染。让她休息一会,等肚子慢慢瘪下来,她就能进化为污染源,变成六级的活死人。” 岑峰闻言松一口气,拿手机打出一行字——[你们俩先去休息,我照顾妈妈。 ] 岑尤尤没有反对,但小左洗完碗收拾好厨房,她又来到妈妈的房间,将爸爸撵去睡觉。 岑峰本来不愿意,但小左几句话便说服他。 考虑到有情况小左处理起来方便,而他又需要冷冻身体,方便和儿子、女儿换班,岑峰到底还是心有牵绊地躺进冰箱里。 小左照料妈妈到深夜,感觉到身体发出的信号,把异能者喊起来上厕所。 岑尤尤回到房间的时候,郝伊人已经醒来。她光着脚在房间里四下搜寻,小腹已经回复平坦,状态看起来比先前好多了。 岑尤尤觉得奇怪,问道:“妈,你在干什么?” 郝伊人说:“我在找你哥……” 岑尤尤:“……” 她该怎么告诉妈妈,哥哥是不存在的呢? 就算妈妈是真的怀孕,生下来的也该是弟弟或者妹妹啊。 这时,郝伊人已经从床下找寻到衣柜,甚至将岑尤尤带回来的行李挨个打开,暂时没有收获。 妈妈将目标放在最显眼的黑色行李箱上,只听“咔嗒”一声响,她打开黑箱子的锁扣,发出一声惊呼。 “你这孩子,藏在行李箱里干什么?” 她说着,一把将箱子里背对岑尤尤蜷缩成一团的人拉出来。 等对方站定,抬起头来。这是一个英俊的青年,细碎的黑发凌乱散落在额头上,一双能点亮寒夜的闪亮眼眸定定地看着岑尤尤,眼神澄澈。 岑尤尤失声喊道:“姜久生???” 这人不仅和姜久生长得一模一样,此时展露的神情也和梦中尤尤初见他时一般无二,属实是令她梦回海景湾医院了! 郝伊人笑着说:“尤尤,这就是妈妈给你生的哥哥。” 尤尤:“……” 这算梦境照进现实吗? 第54章 郝伊人说:“这是床。” “床……” 姜久生重复道,发音微微有些生硬,像是每个音节都要在口腔中仔细校准一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张床,目光中缺乏应有的灵动,如同机械扫描般,一板一眼地将眼前事物的信息录入“大脑” 。 “这是衣柜。” “衣柜……” …… 岑尤尤坐在地板上,看着妈妈如同教导牙牙学语的婴孩一样,带着姜久生熟悉家中的物件。她已经知晓一切怎么发生的——这只姜久生不是美景弯医院的那一只,他是被梦女和韩言带到美景酒店的分裂体。 本以为他该被溃败的韩言领走, 那夜之后的确不见他的踪迹,没想到他一直躲在行李箱里。 目前为止,岑尤尤没有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恶意。也对啊!一只没有加载任何软件的低端成品,对世界一无所知, 他能对外界有所反应就不错了。善意、恶意之类的高端情绪,他根本无法拥有。 梦女和韩言的阴谋已经破碎,作为一个情感的载体,这只姜久生应该没有威胁, 但小左还是很想把对方赶出家门。 这样它就能够尝一口对方的咸淡了。 可惜郝伊人认定姜久生是家里的好大儿,比起行李箱里藏着一个大活人,显然是她忽然怀孕为乖宝生下一个哥哥更合理,否则高高鼓起的肚子是如何变小的呢? 郝伊人笑眯眯问姜久生:“你跟着妈妈姓郝怎么样?还用乖宝给你取的名字,叫做久生。” 姜久生脸上一直带着温柔的笑容,这个表情简直像是一张面具一样扣在他的脸上,而他没有第二张面具。 一直很配合的他依旧在微笑, 但突兀而快速地摇动头颅,脖颈不堪重负,发出一声脆响。拒绝之意, 溢出躯体之外。 郝伊人有点失望,但没有强求,说道:“那就姓岑吧!和你的妹妹、弟弟一个姓氏。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也挺好!” 不料姜久生又一次摇头,这次脖颈的动作幅度更大,带动着整个上半身微微晃动,双手在身侧不自觉地攥紧又松开,重复几次,像是在进行某种数据处理。 最终,他张开嘴说:“不要!” 郝伊人问:“那你想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久生。” 他说话还有点磕磕巴巴,但声音是好听的,和岑尤尤在梦中听过的病弱青年的声音一模一样,独特的男低音让人记忆深刻,她不会弄错。 只是这只姜久生明显是健康的,故而气息浑厚,不像梦中的姜久生总有一种下气难以续接上气的虚弱。 “姓姜?” 郝伊人不理解好大儿的执着,她干巴巴地道:“可这是乖宝随便说的一个名字……” 青年脸上的笑容消失,表情变得空白,强调道:“我叫姜久生。” 仿佛对于姓名,他只能输出唯一的答案。 “好的,这件事依你。” 郝伊人是开明的母亲,对待刚出生的好大儿有着超强的耐心,指着坐在地上的岑尤尤说:“这是我的乖宝儿尤尤,你的妹妹。” 姜久生重复道:“尤尤……” 小左对情绪极为敏感,小声说:“女王大人,他叫你名字的时候产生了感情波动。” 这一瞬间似乎从人机模式转为人工模式了。 郝伊人说:“你应该喊乖宝妹妹。” 姜久生定定地看着岑尤尤,眼睛亮亮的如上过一盒高光,他又一次喊道“尤尤”。 郝伊人:“……” 她叹息一声说:“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真拿你没办法!随便你怎么称呼妹妹都好,但有一点不能忘记——你是带着她的期待来到世界上的。一定要当一个好哥哥,永远爱护妹妹。” 这一次,没等姜久生做出反应,郝伊人便打发他去客厅休息。 现在的天气,睡沙发不会着凉。 时间已经很晚了,尤尤明早还要上班。 岑尤尤带着姜久生走出郝伊人的房间,随手一指,告诉他摆在客厅中间正对电视机的就是沙发,然后打着哈欠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左分出三分注意力,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一边铺床,一边询问异能者:“妈妈我什么不向我介绍哥哥?” “这有什么奇怪的,”岑尤尤灵魂脱壳,轻飘飘的浮现在身体的上方,说道:“我想要一个哥哥又不是你想要。妈妈总要知道你的态度,才能把你介绍给他。” 谁都愿意被在意的人重视,小左高兴起来,走进卫生间给浴缸放水。又从抽屉里取出月亮形状的浴球丢进去,不一会儿浴缸里的水就变成梦幻的紫色。 先前同事送的各种花卉被小左吃掉一大半,剩下的收集起来,常温放置许久竟然没有干枯脱水,依旧新鲜得像是刚摘下来的一样。 将香气扑鼻的花瓣扯下来丢进浴缸里,小左又进屋准备浴巾、干发帽和更换的干净衣物,又将手机打开播放异能者最近在追的新剧,如果不是时间太晚,它还会切一盘水果放在托盘上,以便异能者取用。 等一切准备妥当,小左将身体交还给岑尤尤。 四十分钟后,岑尤尤坐在梳妆台前把身体的控制权再次交给小左。 小左拿起吹风机,询问异能者:“这次要把卷发拉直吗?” 岑尤尤忙着追剧,男女主XX了!好刺激。匆匆回答:“不要,我想试试大卷。” 她头发是天然的泰迪卷,据说遗传自早逝的外婆。因为颜值过关,所以并不难看,她本人对外貌并无太大追求,不会特地去理发店改变发型。 可自从分裂出小左,任何想要的发型无需到外面去找Tony烫染,小左都可以搞定。成品往往都能放大她容貌的优点,且兼具审美。 岑尤尤连购物、衣着搭配的事都一并交给小左了。 近日郝伊人没少夸她上班之后就是不一样,比做学生的时候更漂亮了。 岑尤尤自然欣喜的,她最近刚有恋爱的打算,便喜获最佳形象设计师,大大解决她的烦恼。 小左应下:“好的,女王大人。” 等头发吹干,岑尤尤闭上眼睛立刻陷入沉眠。她的睡觉时间早就过了。 小左则返回浴室,清理地面上的头发,将水渍刮干净,避免潮气过重,或是过于湿滑导致异能者夜起如厕摔倒。 它有时也恨自己一旦做事就要把事情做到最好的性格,趁异能者睡着忍不住咒骂两句周扒皮,但看着家里伙食够好的份上,它还得干!而且它早不是刚寄生异能者的小左,对异能者的了解越深,越是对“自由”感到绝望。 异能者绝对不知道放它自由的方法——她们终身绑定了! 唯一的希望是它升级、升级再升级,等到等级比异能者高,或许才能自主解除绑定。在那之前,只能给异能者当牛做马以求自保,否则它哪里不尽心,说不准就会被异能者的簇拥者们干掉。 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左扯出一张棉柔巾,将洗漱盆周围擦拭干净。这才洗手上床,闭上眼睛,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异能者,它则听着外面的声响,直到闹钟响起。 异能者清醒一秒,将身体的控制权丢给它,然后又沉沉睡去。 小左爬起来换衣服,然后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头发、化妆。 它走出房间,正在看电视的姜久生弹射而起,僵硬的身体被急促的拉直,没有表情的脸上荡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开口喊道:“尤尤……” 小左仿佛看到一部智障手机在眼前重启,心想:你小子连我和异能者都分辨不出来,还想当她哥。你还不如公司的同事们呢! 小左故意和他说话,问道:“你整晚都在看电视,不需要睡觉吗?” 姜久生:“不需要睡觉,我在学习。” “学什么?” “学习。” 小左:“……” 这时候岑峰也已经起床,他看看姜久生又看看郝伊人,不觉得老婆纤细的腰身能容纳这么大一个儿子,对姜久生的态度极为冷漠。 郝伊人并无不悦,这是尤尤想要的哥哥,又不是老公想要的儿子。 岑峰在小左的暗示下,早早缠着郝伊人出门进货。 郝伊人本来想带着姜久生,小左阻止道:“他什么都不懂,在家看电视挺好的。” 姜久生愿意听小左的话,郝伊人只能无奈地同意了。 小左紧跟着父母一起出门。 姜久生身上没有精神波动,又无异化的特征,拥有纯净的血肉之躯,他似乎是人类,可一个被污染源分裂出的人类更显怪异,小左不放心留他独自和父母相处。 这样的相处方式正好。 等过两天姜久生学得多一点,勉强像个正常人了。它会打发对方找个工地搬砖,住员工宿舍脱离这个家,再找机会下口品尝滋味。 小左乘坐每天都会遇到的同一班车来到园区,路途中和健谈的司机小姐沉默相对。 吃过早餐,来到办公室,岑尤尤才醒来,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到对面办公室浇花。正好遇到包朝芸推门进来,怀里趴着一只小黑猫。 三周过去,小黑猫长大许多,再也不是一只手就可以托起来的毛线团子了。 度假旅行期间,它一直跟随着包朝芸生活。由于有些害怕陌生的环境,一直待在酒店房间里没有参与行程。 如今终于回家,一跃而起跳到桌上,然后轻盈落地,趴在花箱旁边,迎接早上的第一缕阳光。也不知道它是在晒太阳还是在陪伴廖总监,一般整个白天它都不会离开这间办公室,不过它也不会跳进花箱里,始终和里面的植物保持着一段距离。 小左曾夸它有灵性。 岑尤尤见办公室里只有师徒二人,连忙把请求说出来。 包朝芸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喃喃重复道:“你想找一个男人结婚?” 岑尤尤连忙摆手,纠正道:“不、不、不,二十二岁结婚太早,我规划的结婚时间是二十六岁,但闪婚是不合理的冲动行为,我希望可以先谈几年恋爱。师父,你有合适的人选可以介绍给我吗?” 包朝芸问:“性别一定要为男吗?” 小左心里暗暗想道:瞧你这话问的,不会想自己上吧? 岑尤尤说:“不是我性别卡得死,实在是我国异性恋的比例占总人数的八成,想随大流的话找个男朋友对我来说更合适。” 小左继续暗暗想道:真直女何需查数据,我看你未必不能弯一弯。 包朝芸自然是以她的想法为先,当即也不问是否能接受“师生恋”,大包大揽道:“给我一天时间,我把名单给你拟出来。到时候在挨个儿相处……你喜欢什么样的?” 岑尤尤扳着手指头数:“首先要长得好看,太难看影响后代基因,然后资产需要丰厚,民意调查中嫁给金钱的女性往往比嫁给爱情的过得幸福……最后,脾气要好,这是我爸妈的要求。” 包朝芸问:“你自己没有要求吗?” 她觉得这些要求太简单,不足以筛掉数量过大的候选者。 岑尤尤思索一会说:“我对恋爱对象没有具体的要求,但我希望他的存在感不要太强,最好和不存在差不多。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不希望发生变化。” 小左:“……” 你期待的不是恋爱,而是纯纯想获得一个工具人对象,无非是要迎合普世的价值观罢了! 包朝芸却很赞同她的恋爱观,不觉得哪里有问题:“……我明白了。” 有副人格代为完成工作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岑尤尤吃过午饭没多久就到达下班时间,她提包走人,来到公司楼下,却惊奇的发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那是姜久生,他拿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站在树下,衣着非常正式,看起来像个漫画里走出来的贵公子。出色的相貌和特殊的气质引得路过之人频频回头,大胆的男女甚至主动上前搭讪,但都被冷酷拒绝。 这样一个神情漠然到近乎没有表情的青年,在见到岑尤尤时竟变得鲜活起来,温柔对她一笑,迈步走近,说道:“尤尤,我来接你下班。” 岑尤尤:“……谢谢。” “这是在路上买的,我一看到它就觉得很适合你。” 姜久生将娇艳欲滴的玫瑰花递给她,问道:“能和我一起吃晚饭吗?” 岑尤尤还记得在酒店时,姜久生的一根红线被韩言转移到自己身上,对方对她有好感是理所应当的。 哇哦!这算是追求吗? 仅仅是一天一夜的学习,足以让人机分裂体被训练成知道“约会”和“追求女生”的聪明ai吗?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岑尤尤平生第一次被追求,饶有兴致地答应下来:“好啊。” 姜久生眼睛一亮,流露出真心的笑容。 岑尤尤问:“去哪吃?” “咱家附近怎么样?” “可以啊,”岑尤尤又问:“怎么回去?” 姜久生掏出一把钥匙,说道:“你等一下,我去开车。” “你等等,”岑尤尤拉住他的衣摆,质问道:“车哪来的?” 小左奸笑一声说:“肯定是偷的抢的。” 举报违法犯罪分子人人有责,姜久生要是解释不清,她可要报/警了! 第55章 岑尤尤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表情端肃,脸上写着四个字——热心市民。 姜久生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从头说起:“早上郝伊人女士离开之前,有偷偷塞给我200元。” 小左的生活常识丰富,断言道:“200元不够租车!他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手机,想搞免押金租车都办不到。而且你看车钥匙,它不是普通的代步车钥匙,它是豪车的钥匙。哪怕低配入门款都是卖掉他也无法全款提车的昂贵,不知他是上哪抢的。哎呀, 我好担心无辜被抢/劫的人类,对方不会已经死掉了吧。” 岑尤尤对姜久生的人品非常有信心,她随时准备拨警匪号码进行求助。 “200块连你身上的衣服都买不起,哪里够买车。” 岑尤尤气呼呼道:“你不要以为我刚开始上班, 就以为我还是单蠢的大学生。我告诉你,我是有社会经验的。老实交代,你身上的衣服是不是抢/劫车子的时候强迫车主脱下来的?” 姜久生没有显露出遭到质疑的伤心,面对岑尤尤时只有温柔顺从的情绪, 表情就像是被定格住一样, 平静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尤尤。上午, 我在楼下的茶馆玩概率性棋牌游戏,200块充作本金, 收益2000元。” “中午的时候,我已经把本金200元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了, 还另外添200元算作借用本金的利息,自己剩下1800元。” “下午,我通过搜索特定词条、整合各大平台的数据, 得到一些二手物品的差价信息。你家附近的二手批发市场货源充足,我多次从里面进货,并倒卖到各个店铺。截止一个小时之前,一共赚取2万1千元,身上的衣服花费2000多,剩下的钱足够租车、用餐和进行后续的活动了。” 小左:“……” 这货出厂配置是不是有点高? 岑尤尤问:“这些赚钱的方式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你有记忆?” 如果有记忆,他就等于是姜久生本人。 姜久生本人很难被定义为“人类”,更该被称为“畜生”。 这样的话,他危险程度大大提高,岑尤尤还是要考虑报/警。 “我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姜久生回答道:“这些赚钱的方法都是我在电视里学的,时间有限我已经竭尽全力获取更多,可惜还是没有达到预期的金额。” 岑尤尤干笑一声:“已经很厉害了。” 衬托得她很废物,不过作为一个普通人本来就不需要太出众。 警报解除,岑尤尤变得和善起来,问道:“你还学到什么?” 姜久生平静地说:“我还学到,追求女生要舍得花钱。” 小左:“……” 这货打得一手好直球,有点东西。 它准备再攻击一下姜久生无证驾驶,一个连身份都没有的分裂体,自然不可能有驾照。 没想到姜久生还挺有法律意识,豪车不一会儿就开到岑尤尤面前,车辆配备一名西装革履的司机。等坐上车,小左才忽然想明白,姜久生哪里是有法律意识,而是租车行自有为豪车配备司机的服务。 以姜久生看起来很多,实际上又不算太多的钱财,仅能连车带人一起租赁。 这其实该叫作专车服务,可以避免高额的押金。 它想到的事情,岑尤尤也想到了。 “你先前特地拿钥匙给我看,我还以为是你开车。” 姜久生立刻道歉:“这是参考租车行老板的提议做的动作,他告诉我不经意间显露车钥匙可以提高约会的成功率……抱歉,我没做好。” “扑哧。” 笑出声的不是岑尤尤,也不是小左,而是西装革履的司机。 司机转头对后排座的两人说:“我们是接受过专业培训的,听到什么话都不能情绪外露……除非忍不住。” “老板,”他对姜久生说:“你做人太实诚了!先前进租车行的时候,你应该解释得更清楚一些。原来你说租一辆女生会喜欢车,还真是本意,我们还以为你要扮演有钱人泡妞,误会大了。” 这钱花得冤,还不如省下来给追求对象买个礼物。 听说包治百病,买个包不挺好的吗? 岑尤尤说:“没有误会,这辆车我挺喜欢的。” 这时,车载音响突兀地响起一首嗨爆的歌。司机连忙伸手在显示屏上一通操作,将自己启动的播放器停下来,他干笑一声说:“这辆车有加载智能语音系统,可能刚才听岔了!这辆车外形流畅的确挺漂亮的,我们可没坑先生……” “外形倒是次要的,”岑尤尤拍拍座椅说:“我喜欢它内室的设计,而且它的设施很齐备。后排皮椅久坐不热,还带有按摩功能,力度合适。比我之前尝试过的SPA揉捏得更加舒适,久坐一天的背脊都放松下来了。” 度假酒店自然有spa服务,岑尤尤身体敏/感,痒得在床上变身脱水的鱼。她以为是自己不行,现在却发现是遇到的SPA人员技术不行,有时候纯手工真不一定比得上机器操作。 司机磕磕巴巴说:“可……可是这辆车……它不带按摩功能。” 这是一款进口油车,并无冰箱彩电大沙发,前后排的座椅都没有按摩的功能。车行里也没有花钱为它改装过,显然是顾客的感官有些失常了。 可顾客的言语描述如此真实,着实让他有点慌。 岑尤尤意识到不对劲,轻声喊道:“小左。” 小左已经在探查,刚才的精神波动似有似无,微弱渺小。若非司机将其暴露,它还无法发现问题。 很快,嗅着一丝丝的味道,小左抓住它了。 “女王大人,这车辆本身就是深度污染者。” 它说话的声音虽小,旁边的姜久生都难以捕捉到,但车子一定能听见。毕竟,他们身处深度污染体内。 车辆飘移向前,岑尤尤对司机说:“抓好方向盘,不要再往后面看。你看着路!” “哦,好的。” 司机其实也吓了一跳,不敢再往后看。 很快,目的地到了。 迎宾员打开车门,岑尤尤跳车下。 姜久生选的是青山小区附近的一家老牌西餐厅,在本地小有名气。由于价格昂贵,岑尤尤并没有进店消费过,但散步时路过它多次。对这家店颇有些好奇。 姜久生毫无波澜的目光犹如一潭死水,扫过崭新锃亮豪车,在逐渐落山的红日照耀下,车身反射出冷冽的光,无端增加几分诡异。 司机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感觉自己像置身于滚烫的蒸笼中。车上的空调似乎坏掉了!他现在不仅热还觉得很闷,如被扼住喉咙一般难以顺畅的呼吸。好不容易完成倒车入库的操作,他解开安全带,慌忙离开车子。 刚一下车,正好和雇主姜久生视线相撞。 刹那间,司机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上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冰火两重天,不外如是。 不安如潮水一般涌来,将他淹没,司机平生第一次体会到灵魂战栗的感觉。柔软如面条一般的双腿无法站立,他靠着车辆急促地喘息,许久之后,才慢慢地、缓缓地恢复正常的呼吸频率。 抬头一看,雇主姜久生已经带着姑娘走出餐厅。 司机慌忙查看时间,距离他到达餐厅已经过去整整一个小时。他的时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怪物吞掉,有心想要拒绝姜久生上车,嘴巴却像是被涂满胶水,连张开都困难。 生物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让司机下意识打开车门,启动车辆,载着二人到达下一个目的地。 电影院到了。 姜久生长腿一迈,率先下车。绕到车辆的另一侧,修长的手指拉开车门。微微俯身,手掌挡在车顶上方,脸上维持着恰当好处的温柔笑容,空洞的眼睛被车内女士的身影填满。 岑尤尤弯腰下车,第一次体验到电视里的绅士服务兴奋得打起小嗝,老牌西餐厅的出品很棒。比她在度假酒店吃的任何一餐都美味,她有点吃撑了。 尴尬和难得的窘迫令岑尤尤脸颊泛红,似被天边夕阳染透的霞光。 豪车嘀嘀嘀响起来,司机手忙脚乱,惊恐道:“喇叭怎么一直响?” 小左说:“这辆车在冲你吹口哨。哼,流氓!” 岑尤尤:“……” 姜久生面上的温柔减少三分,催促道:“尤尤,该下车了。” 岑尤尤点头,弯腰下车。二人距离陡然拉近,岑尤尤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夹杂着消毒水的刺鼻,又略带一丝丝的甜,怪异到令她立刻记忆复苏,想起曾在梦中闻到过类似的味道——那是从异化后的姜久生身上飘出来的气味。 她在梦中五感模糊,但曾和怪物姜久生负距离接触,难免留下一些微薄的记忆。 岑尤尤先前就知道人机姜久生是怪物姜久生的分裂体,倒不觉得奇怪。神色如常地走进电影院,由工作人员笑眯眯带路前往影厅。 原来,姜久生包场了一间影厅。 工作人员说:“请往这边走……” 忽然,三人背后传来急促的叫喊声:“让让、请让一让……前面的人让一让,我有急事!借个道,谢谢您嘞。” 岑尤尤转头一看,见一道庞大的身影蠕动而来。 他拥有着人的身形,却又背离人类的认知。其身躯上布满透明的黏液,使得上半身裸/露的肌肉油亮发光,具备古怪的美感。 他下半身并非人腿,而是粗壮且扭曲的章鱼腿,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吸盘,每个吸盘都像是一只邪异的眼眸。 这是一只章鱼怪物,足以挤满整条通道。 工作人员尖叫一声,晕倒在地上。 章鱼怪物腰肢一扭,躲开工作人员,同时和岑尤尤、姜久生错身而过,它已前行好几米,忽地转过身来,两条/触手呈现圆弧形在空中碰撞,构成一个左右对称的爱心。 章鱼怪物喊道:“爱你哟。小姐姐!” 岑尤尤这才发现,原来章鱼腿上的吸盘不是像一只只眼睛,它们本就是一只只眼睛。 姜久生把工作人员叫醒,对岑尤尤说:“尤尤,你先进去吧。” 岑尤尤问:“你呢?” 姜久生温柔地说:“我去一趟卫生间。” 第56章 影厅的灯还未熄灭,银幕上播放着广告。 可容纳百人的影厅里布置得犹如求婚现场,粉色、红色的气球构成数个饱满的爱心, 岑尤尤的视线落在哪里都能看到一片粉和红,她没觉得浪漫,倒是对姜久生租的豪车很感兴趣。 “小左,汽车是无生命体,怎么会是深度污染者呢?” 小左一路上也在思索此事,它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无生命体被污染的情况,可我的感知是不会出错。其实, 最常见的污染源和污染者都是人类,但动物被污染并不少见,我第一次到咱家水果店的时候,遇到的那条蛇就是动物被污染的鲜明例子。” “植物受到污染变异的情况, 我同样遇到过。咱们公司的植物人同事可以归到此类……” 岑尤尤觉得不对,“可他们变成怪物之前是人类。” 怎么能算作植物变异? 小左自有一套逻辑,它说:“我认为先受到污染的是植物种子。赵师傅精心挑选优良品种的种子,再混进菜肴之中。同事们吃下植物,变成植物人。这更像是和植物达到共生状态,怎么能不算是植物变异。” 岑尤尤眨眨眼,觉得很有道理。 小左继续说道:“汽车的情况, 我有两种设想。一、这辆汽车看起来是钢铁铸成,但实际还是血肉之躯;二、汽车的确是钢铁铸造的非生命体, 但某个污染源的能力可使一名人类的灵魂与之结合,而结合的结果就是深度污染者诞生的过程。”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 就涉及灵魂层面。 岑尤尤的手机发出“嘿嘿嘿”的鬼畜笑声,是她近日专门给南欣更换的信息提示音。 一切涉及超自然力量的存在都是幻觉,不过是虚假之事。岑尤尤自从分裂出小左之后,对待精神污染存在的新型幻觉,已经不像以前一样抗拒,而是学着接受它的新奇有趣之处,但幻想和现实哪一个更重要,根本无需考虑。 岑尤尤只需花费一秒就把汽车怪物抛诸脑后,掏出手机回复南欣的信息。 南欣:[美女在干嘛? ] 岑尤尤:[富婆猜猜看!我正在做一件你绝对想不到我会做的事情。 ] 南欣:[你不会是在约会吧? ] 岑尤尤: [你一定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猜到的啊啊啊啊。 ] 南欣: [竟然真的在约会,什么蛔虫,这叫心有灵犀。幸运儿帅不帅,有没有让你开心? ] 岑尤尤激动得小脸通红,噼里啪啦回复道: [超帅,精准狙击我的美学偏好,可惜安排的约会流程有点俗气。幸好我是爱情雏鸟,羽翼未丰,所以并不觉得无聊。 ] 南欣:[无图无真相。 ] 岑尤尤对着走进电影院的姜久生“咔嚓”拍了一张正面照,由于距离太远,面容较为模糊。好在姜久生身高超过一米八,身材完美无缺,即使是死亡角度,照片竟也有一种特殊的格调。 她正要再次按下快门,姜久生竟抬起胳膊捂住脸。 岑尤尤放下手机,质问道:“你干什么?” 姜久生:“……” 他再没有常识也知道,这句话该由他说。 姜久生走到岑尤尤身边,坐下来,说道:“为什么忽然拍我?” 岑尤尤说:“我闺蜜想知道你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像我描述的一样英俊帅气美。” 姜久生的抗拒消失,他提议道:“我们可以一起拍照。这样拍出来的是合照,具有纪念意义。” 岑尤尤没有意见,只要姜久生肯配合就好。 闺蜜只是想要知道她第一次约会的对象长什么模样,小小愿望,她理应帮对方实现。 合照很快发出去,即刻传输到两百米以外的停车场。 一辆商务车里响起“咯咯咯”的鬼畜笑声,照片加载而出。 手机的主人轻点打开,色彩斑斓的画面投射在车内的幕布上。 那鲜明的五官刺激车内其中一人的感官,他猛地站起来,汽车椅子瞬间在半透明丝线的缠绕下变成均匀的碎片。 南欣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喊道:“韩队长!” 韩序转过身,面上狰狞的神色来不及收敛,眼中烈火燃烧,身上剪裁精良的西装绷紧到极致,显现出隆起的肌肉弧度。他宛如一只被激怒的猛兽,又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令人心惊胆寒。 南欣见过的韩队长永远是克制而有礼的,队员间都传他拥有绝对的理智。 南欣的惊恐唤醒韩序的理智,他恢复冷静,说道:“抱歉,吓到你了。” 南欣知道他为什么会愤怒,前几天在酒店里发生的一切,她已经信息共享,知道韩序和校长的仇怨。 各项线索都指明,青云大学校长很有可能是“海景医院事件”中逃脱的污染源,异化前的姓名为姜久生。 这张合照中与尤尤一起出现在镜头里的,正是姜久生。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维持着异化之前的相貌,没有变老一份,实在太好辨认。 尤尤离开酒店之后,南欣已及时提交辞呈。 她此刻出现在商务车内,既有担忧尤尤安危的缘故,又有索要回音之意。 上司庙易香还没有同意她辞职,更有工作交接需要办理。 南欣见韩序准备下车,连忙看向依旧注视着照片,好像要一寸寸分析姜久生的庙易香。 车门被拉开的时候,庙易香终于开口:“他不是校长,只是一只分裂体。” 韩序回头,看向庙易香。 庙易香补充说明:“酒店的监控里,有留下过他的影像。经过我们团队的分析,可以确定他的状态不对。他应该一个为获取岑尤尤的能力,而被制造出来的东西。” 韩序说:“那他也是校长的一部分,难道任由他和岑小姐接触吗?” 庙易香说:“你杀死他不会改变什么。从韩言的行为来看,他已经被校长放弃。到现在为止,并无人来回收他,可见他身上没有秘密。不如看看他要做什么,从他的行为方式抓住校长的行事逻辑——他们毕竟出自一体。而任何一个污染源和岑尤尤接触,总会展露出真实的一面。” 韩序重新坐下来,“你说服我了。” 庙易香了解韩序,他作为异能队队长,战略性的耐心不弱于她。没想到这些,不过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进来吧。” 庙易香看向打开一条缝隙的车门。下一秒,车门利落地拉开,不等她询问,白色的幕布上投射出地狱一般的画面—— 惨白的灯光闪烁着,卫生间内忽明忽暗。 黏稠的液/体挂满每一寸空间,和岁月留下的污秽仿若一体,形成令人作呕的画面。 小便池里堆积着小山一样的眼珠,全部被打上一个个×的符号,浸泡在微黄的尿液中。没有彻底死去的它们还在微微颤动,痛到极致“啵”一声破裂,流淌出棕色的液体,和尿液缓缓融合。 受害者的上肢、身体、头颅被分别放在卫生间的三个角落里,可以将它们拼凑成完成的上半身,但皮肤上交错的血痕又让人清晰的知晓。 不需要触碰,哪怕只是轻微的震动,都能令肢体散落成肉块。 最后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只蓝色的塑料桶。一根根坑坑洼洼的章鱼腿被暴力地插/进里面,塑造出怪异的造型,变成一束邪异的花。 地板的正中间,两根章鱼腿被摆成爱心的形状。 这颗心左右对称,本该完美无缺,偏偏留下数个脚印。 这肆无忌惮的踩踏让饱满的章鱼腿变得软烂,甜美如少女颊上羞色的粉嫩颜色变得血红,弥漫出黑色的斑点。 这不是掠食,也不是在虐杀。 这恐怖、肮脏又有序的行为,更像是在泄愤。 不用身临其境,车内几人都仿佛能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混杂的着血腥气,若非车内并不是普通人,恐怕已经承受不住,开始呕吐。 可以隐身的苏飞鸣被派去查探电影院内部的情况,这段影像显然是他的收获。通过调节眼睛的光影变化,他可以记录看到的一切,并投射出来共享给他人。 庙易香声线没有波动,但眉头已经微微蹙起。 “这是姜久生做的?” 苏飞鸣点头,说道:“我亲眼看到他走出卫生间。对了!他的衣物上没有沾到半点污渍,连鞋面都是干净的。” 庙易香:“……” 南欣深吸一口气,找回思绪,站起来说道:“不行,这个家伙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他留在尤尤身边,我得提醒尤尤……” 庙易香淡淡道:“南欣,你的辞呈已经通过了。你不再是小组成员,和岑尤尤的接触将变成你的个人行为。” 南欣看着她问:“辞呈什么时候通过的,我怎么没有收到消息?” 庙易香神色微动,言语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现在,此刻。” 南欣没有被噎住,说道:“没有哪条规定要求异能队队员不得接触尤尤吧。” “当然,”庙易香给予肯定:“但小组不支援个人行为。从此刻开始,没有人会在你和岑尤尤的交往中给予意见,也不会再有人帮你逐条分析岑尤尤的心理,教导你一句句说出正确的话,给出最合适的反应。” 她轻声说:“你应该很清楚,自己并非岑尤尤的好友南欣。你扮演着这个角色,好似入戏已深,可你并非编剧……” 南欣如遭雷击,浑身僵硬,如同一块有思想的木头,无法指挥任何肢体。她看到庙易香的嘴一张一合,很想呐喊一声“别说了”! 可是,对方那轻飘飘的声音已经钻进她的耳朵里了—— “南欣,岑尤尤真的能接受真实的你吗?” 第57章 “无趣的电影。” 岑尤尤评价刚看完的爱情喜剧片, 觉得自己人生中重要的九十分钟被浪费掉了。 姜久生有不一样的想法。 这部片子讲的是失败的女主不停重复同一天,最终摆脱困境,和男主在一起的故事。主题和女主角本身的成长无关,但他觉得男主有很多的闪光点。比如,他对待情敌冷酷无情。又比如,男主作为一个非人类有着无尽的寿命。 这很棒。 岑尤尤觉得,当一部玄幻片中加入科幻、悬疑、网游、爱情、生活等诸多元素,它只有两种归属。 一种,这是一部名留影史的绝世好片。 另一种, 这是一部名留影史的超级烂片。 这一部是后者。 司机等在停车场里,脚下全是烟头。 岑尤尤两人上车之后,他启动车子前往青山小区。到达目的地,姜久生先一步下车,替岑尤尤打开车门。然后,他温柔地说:“尤尤,你先回家,我马上就来。” 岑尤尤正要答应,抬头便见甄经理从楼上走下来。 这位年纪轻轻的物业经理总是穿着同一款工作服,洗得干干净净、显然熨烫过的衬衣和西裤。他只要是在小区里,胸前永远挂着工作牌。 “晚上好, 岑小姐。” 甄经理两只手提着大米、油、水果、干货和坚果等物,重量显然不轻,但他看起来并不狼狈。小臂上鼓起的肌肉线条细腻,呈现出优雅的美感。 “太好了, 正巧和你遇见。这些是物业本年度的经营回馈礼品,通知你家的时候,郝阿姨让我帮忙带领。我刚才去楼上敲门, 没人应声。” “我爸妈今天要去批发市场看新货,可能要八点多才会回家。” 岑尤尤伸出手说:“麻烦你了。这些交给我吧。” 甄经理摇头说:“这些很重的,我帮你拿进屋。” “交给我就好了。” 姜久生突兀地发出声音,跨步和岑尤尤站在同一级楼梯上。 老式住宅宽敞的公共空间一下子变得逼仄起来,甄经理好似此刻才看到姜久生,礼貌询问道:“岑小姐,这是哪位?” “他叫姜久生,是我的……” 岑尤尤有点卡壳,不知该怎么介绍姜久生。肯定不是男朋友,但追求者又绝对不算一个正式的身份。 岑尤尤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下,继续道:“他是我的朋友,到家里来做客。” 甄经理微笑着说:“怎么好让客人帮忙拿东西,还是我把礼品送上去吧。那辆车还没开走,姜先生应该有事要忙。” 姜久生说:“我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 他说着,回过头对目光忐忑望向楼梯间的司机说:“你走吧。” 司机如蒙大赦,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豪车绝尘而去。 姜久生幽深的目光随着豪车的离去,渐渐恢复温柔,转过头的时候,已经戴起逼真的假面具,对着甄经理伸出手:“我不是一般的客人,我其实是尤尤的男朋友……” “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在楼梯间里形成回音,一贯优雅的郝伊人女士脸色铁青地站在感应灯下,凝滞的眼珠泛起一圈圈红色的光芒。 这是活死人污染源狂躁时的面部特征,她的身体也出现异化,手指指甲飞速长到三十厘米,在灯光照耀下泛着令人胆寒的银光。 如此利器,轻轻一割就能把楼梯栏杆像是嫩豆腐一样切得稀碎。 在场三人,以及眼疾手快扶住老婆的岑峰皆是面不改色。 郝伊人一直模拟活人呼吸的样子,但她不用呼吸,故而并不受肺活量的限制,惊怒尖叫之后,无需停顿换气,便可指着姜久生一叠声骂道:“小兔崽子胡说什么,乖宝是你妹妹!你不能做她男朋友——那是乱/伦,这本书要被锁的。” …… 十分钟后,郝伊人送走甄树,关上房门,回到客厅里,对岑尤尤说:“ 102的改装已经完成,房子晾段时间他就会搬过来,到时候大家就是邻居了。不管他是否邀请我们暖居,我们都得备些礼品送过去。先前咱们房子维修,多亏他一直盯着。” 岑尤尤茫然,“我也要去吗?” “你有空的话,跟妈妈一起过去,人多热闹。” “哦,”岑尤尤点头答应下来。 沙发下陷,郝伊人已经在她旁边坐下来,沉默一会儿,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追求新潮,但不是什么都能拿来开玩笑的。” 姜久生坐在母女俩对面,甄树告辞之后,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岑尤尤,此刻出声道:“郝女士,我想你弄错了!我和尤尤并无血缘关系,整件事情是个误会……” 郝伊人说:“我知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尤尤就算没有血缘关系,那你也是我生的。你俩在一个户口本上,同样算是乱/伦。” 姜久生一愣,说道:“这不对,合法夫妻和乱/伦毫无关系。” 郝伊人差点不顾形象直接跳起来,提高声音问:“怎么就合法夫妻了?这哪跟哪啊!” 姜久生面带温柔的笑容,提取关键词道:“你刚刚说,我和尤尤在同一个户口本上。没有血缘关系的适龄男女,只能登记为夫妻。” “胡说八道,”郝伊人气得半死,拍着桌子说道:“我今天询问过户籍处的工作人员,已经得到确切回复。咱家的情况,可以登记一个收养关系,你和尤尤在户口本上只能是哥哥和妹妹,兄妹是什么意思,你懂吗?!明天咱们就去办手续,乱七八糟的话你就不要说了。” 姜久生说:“我不同意,尤尤也不会同意的。” 岑尤尤说:“我同意啊。” 姜久生一噎:“……尤尤,你明明知道一切都是误会,我有追求你的权利。” 岑尤尤理所当然道:“你有追求任何人的权利。” “那你为什么同意?” “因为我决定拒绝你。” 岑尤尤说:“若你非要提及独立个体的权利,那我也有拒绝你的权利吧?” 姜久生:“……” 岑尤尤并不是一个很会聊天的人类,她一直以来对外人都是一个态度,诚恳但言语直白。 “你可能没听过一句话,不被家人祝福的爱情注定会以失败告终。” 姜久生试图和她讲道理:“你不打算努力一下,尝试改变家人对我的看法吗?” 岑尤尤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他们刚接触过一次,及时止损挺好的。 她的态度很明确,姜久生意识到问题在郝伊人的身上。 岑尤尤是个乖女儿,她有什么错呢? 他温柔地看着郝伊人说:“我绝不会做你的儿子,其中的误会我可以解释……” 郝伊人的态度变得冷淡,指着大门说:“那就请你离开我家。” 姜久生站起来,对岑尤尤说:“我先走了。明天早上小区门口见,我送你去公司。” 岑尤尤还没说话,郝伊人先一步开口:“请你不要纠缠我的女儿!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离她远一点。” 姜久生看向岑尤尤,岑尤尤觉得此情此景有点尴尬,她和姜久生的关系远远没有亲密到见父母的程度。 郝伊人提高声音,喊道:“尤尤!” “哦,”岑尤尤回过神来,对姜久生说:“我听我妈的,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拜拜!” 姜久生依旧挂着温柔的面具,哀求似的说:“今天的约会你明明很满意……” 我的老天爷,你别在我爸妈面前说这个! ! ! 岑尤尤连忙说:“我妈不看好的人,一定不合适我。那什么,我相信她的眼光。” 她没有想到被追求是一件如此麻烦的事情。 男性的追求一点都不好玩。 她心里涌现出些微的烦躁之意,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姜久生看出这一点,但没有结束一切,而是逼近郝伊人,掷地有声道:“你觉得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钱,我可以赚;体面的工作,我可以很快找到……” 岑尤尤小声嘀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姜久生没明白她在说什么,知识储备实在有限。 郝伊人没忍住拍了她一下,破功般笑出声。 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轻松,郝伊人声音变得轻柔,看着姜久生说:“你这个孩子眼里只有自己和尤尤,性情过分偏执,做哥哥还行,血脉亲缘是天生天定,也没得选不是。谈恋爱的话,你这样的男孩子没有做父母的会喜欢,我和她爸想要的女婿得性格好,有责任感,尊重长辈……你呢,同哪一条都不沾边。” “我都不敢信,要是你们真的恋爱结婚。万一尤尤找到真爱要和你离婚,你会不会带我们全家去爬山。” 爬山的梗姜久生刚好知晓,他脸上温柔的笑容消失不见,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岑尤尤问小左,“你看到没有?” 小左说:“看到了!他离开时看咱妈的眼神不对劲,我怀疑他会对咱妈不利。” 岑尤尤没为姜久生说话,拥有刚才那种眼神的人绝对能做出任何丧心病狂的事情,而妈妈先一步发现姜久生的本质。她甚至觉得对方忍不了太久,一定会尽快动手。 “我今晚和妈妈一起睡。” 小左说:“您放心,我会保护好咱妈的。” 第58章 “别躺在床上玩手机。” 郝伊人穿着真丝吊带睡裙走进房间里,随口纠正岑尤尤错误的用眼姿势,坐在梳妆台前一层层涂抹完护肤品,她才脱鞋上床。 岑尤尤打着哈欠问:“今天不吃夜宵吗?” 郝伊人往后一倒,头部直挺挺陷进枕头里。 “已经给你生过一次哥哥,我不打算再生一个,没必要继续补充营养。” 岑尤尤:“……” 姜久生真不是您生出来的,她心里这样想着,却不打算同妈妈捋一遍前因后果,令她了解真相。 何必呢!妈妈现在的心态很好,继续坚定的认为“生儿子不如生叉烧”,用不了多久一定能放弃为她生一个哥哥的想法。 岑尤尤嘴巴像是抹过蜜,说出的话甜丝丝的,哄着郝伊人女士:“不生孩子也可以吃夜宵,喜欢吃咱们就吃,不用怕胖。你怎么样都好看,永远是我心目中的颜值NO1 。” 郝伊人被哄得抿唇笑起来,说道:“我现在倒是不用害怕长胖了, 再也没有身材走样的烦恼。” “那就吃啊。” “可我现在吃什么都是一个味儿。以往维持身材时,对我充满诱惑的食物,现在根本勾不起我的食欲。” 岑尤尤忧心忡忡:“吃什么都一个味是味觉失灵,我周末陪你去你医院检查一下吧。” 郝伊人伸出青白发灰的手指点她的头,“傻宝儿。” 她哪里傻? 岑尤尤满头问号, “去吧!身体不舒服要及时就医,不要把小病拖成大病。” 郝伊人说:“好的, 我让你爸陪我去。你工作挺忙的,这事不用你操心。” 岑尤尤躺下来,翻身面朝妈妈,问道:“妈,之前咱们在楼下遇到的时候,你说乱/伦,这本书要被锁是什么意思?” “什么书、什么锁……我没说过这句话,乱/伦的确是我说的。别再提这个词,我头疼。” “好哦。” “妈,你说我们生活的世界会不会是一本书?” “……快睡吧。” 郝伊人关上灯,屋内陷入黑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郝伊人已经陷入沉眠,岑尤尤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手叠放于小腹,她的眼睛是睁着的,只是没有焦距,显然在神游天外,简称发呆。 午夜零点,小左轻声说:“一切如常,没有动静。” 岑尤尤从床上爬起来,跨过睡着外侧的郝伊人。不小心弄出一点动静,她冷汗冒出来,半扭转身体发现妈妈没有醒来,这才穿上拖鞋,踮着脚尖打开门。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她才站直身体,偷感消失。 “你觉得他不会来了。” 岑尤尤听出小左话里的意思,小左知道自己的想法都瞒不过异能者,“嗯”一声分析道:“我觉得姜久生追求您的心还是比较真切的,明知道妈妈在您心中的分量很重,聪明人该思考怎么讨好丈母娘才对,直接对丈母娘不利,会不会太蠢?” 任何一个人只要和姜久生接触过,都不会觉得他蠢。 小左说:“他临走前生气不假,但冷静下来总会想明白的。没准我们熬夜等他动手,他也在熬夜刷家庭伦理剧找破局之法。不过,咱们谨慎一点也没错。您睡吧,我守夜就成。” 岑尤尤没答应,她思索几秒做出决定:“我们下楼探查一下。” 小左:“……” 它觉得异能者可能是想玩某种真人侦察游戏了。 那就玩呗! 它难道还敢阻止吗? 岑尤尤在下楼的时候,数着台阶对小左说:“我打赌姜久生一定会来,而且今晚就会行动。他临走时看妈妈的眼神,我在梦里见到过。” 小左疑惑,“梦里?” 岑尤尤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同小左说起过那个梦。梦里的一切都很清晰,没有随着时间的久远而变得模糊,独属于姜久生的狠厉眼神,她不会认错。 这位“哥哥”给她的冲击很大,让她明白什么叫作人性本恶,知道世界上竟然存在天生的坏种。 大半夜的,同小左解释起来太麻烦。岑尤尤打着哈欠,说道:“总之,分裂体姜久生犹如刚出生的婴儿,看似获取知识的速度很快,实则心智并不完善。他要是本体,哪会被妈妈轻易看透,偏偏他比起异化前的本体,拥有更加健康的身体,力量与自制力不匹配,只会催生他的破坏欲。” 小左“哇”一声表达惊讶,它几乎没听异能者认真分析过什么,行事都靠直觉。偶尔分析一回,结论是对的,推导过程却全是错的,而且要多荒谬有多荒谬。 岑尤尤如果长着尾巴,已经欢快地摇起来了。她扬起下巴,得意地说:“久病成医,我在学校里也是选修过心理学的……” 小左心想,你那个学校任教的都是污染源和污染者,全校几万学生找不出一名人类,教的什么心理学,教污染学还差不多。它可信吗? 岑尤尤浑然不觉,还在分析:“孩童的行为为什么比成人残忍,还不是因为未形成完善的道德观念,缺乏同理心和后果认知……分裂体姜久生同样缺乏成长的时间,不过现在也好,真的等他成长起来,只会更难对付,妈妈的处境会变得危险。” 她已经来到楼下,双脚合拢一连跳下两步阶梯,稳稳落地。双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喊道:“姜久生、姜久生,你在不在啊?” 一边喊着,一边扭头去看102的情况,她不知道甄经理今夜是否住在新居,如果没有的话,她就不用担心吵到任何人。 因为,6幢除102和岑尤尤一家之外,已经全部搬空。 “姜久生,我有事找你,重要的事情。你出来一下!” 小左:“……” 这绝对是在钓鱼执法!一旦对方出现,则默认对方有害人之心。 周围安安静静,没有回应。 小左心想,异能者的分析很有道理,但似乎是错的。 岑尤尤不这么认为,四周实在是太安静了,连鸟虫的鸣叫声都听不见,她一头扎进半人高的灌木丛里,竟发现里头藏着一株巨型蘑菇。仔细一看,那是一个人,只是个头有些矮。对方转过身来,两人大眼瞪小眼,目光相撞,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周围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等岑尤尤从灌木丛里钻出来的时候,已经被一群流里流气的混混包围了。他们高矮胖瘦皆有,手里都拿着武器,都是弹簧刀、钢管、棒球棍之类,不见杀伤力强大的热武器。 岑尤尤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看到如此缤纷多彩的发色,如同颜料盒在他们头上打翻一般,青龙白虎、关公恶鬼等文身图样占据左膀右臂,贯穿伤疤之间。 小左一见混混们的气势,便知道他们是见过血的。 这些人看异能者的眼神透露出一股狠劲,似乎凶煞无比,但他们中没有一个异能者,全都是普通人。 小左化作一把半米长的肉刀,像一只氢气球一样飘浮在空气中,见混混们神情惊骇,故意开口说话:“你们是什么人?” 这群混混见到如此超出常理的情形,竟然没有退却之意。其中一人浑身紧绷满是戒备之态,还能清楚的说着挑衅的话。 “抢劫,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都交出来。” 岑尤尤:“……你看我身上像有值钱的东西吗?” 她是穿着睡衣出门的,兜里只有一部手机。 这名混混颤声道:“那……那就带我们去你家里。小妞,识相一点,否则你光滑的小脸蛋上会多出几道疤。” 小左听不下去了。 场面看似是一群人包围异能者一人,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被包围的是谁。这波属于一人包围一群人,它正要动手。 一道昏黄的光落在刀锋上,明晃晃如此亮眼。 原来是102的灯亮起来,窗帘也被拉开。甄经理穿着睡衣站在窗边,上半身向前微倾,喊道:“大半夜的谁在喧哗?这是扰民,奉劝你们乖乖站到路灯下面。我已经报/警了!” 混混们:“……” 也许是甄树的声音指令性够强,混混们竟然选择照他说的办。等他们站成一排,甄树已经趿着拖鞋走到岑尤尤身边,询问道:“岑小姐,你没事吧?” 岑尤尤正要回答,就见一道身影从角落的大树后面走出来,正是她各种诱哄都没有现身的姜久生。 他走到混混们中间,混混们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双方可不像是不认识的样子,其中一个混混更是脱口而出:“您出来太早了!这还没见血呢。” 岑尤尤幽幽地看着姜久生。 姜久生面无表情地扭断混混的头,其他混混见到同伴只不过多嘴一句,颈椎便弯曲成怪异的弧度,高昂的脑袋更是犹如一只麻袋般挂在胸前,不由纷纷闭嘴,默契地分散,和他保持距离。 姜久生很快成为独自站在灯下的唯一一人,他身体受不知名力量的影响,竟难以被大脑支配,做出动作。只能看着岑尤尤,口中说道:“抱歉,我好像给你惹来麻烦了。可能是我今天赚钱的方式引起一些社会渣滓的注意,糟糕的事情才会发生。你千万不要生气,我会解决好一切的。” 这分明是狡辩。 岑尤尤朝着他走过去,甄树跟在后面,一脸警惕地强调:“这位先生,你别动!不要试图伤害岑小姐。” 姜久生冰凉刺骨的视线扫过甄树的脸,恶意满到溢出身体之外。如果视线可以化作利刃,甄树早已经死亡一百次。 他警告道:“你不要胡说八道,加深尤尤对我的误会。” 甄树没有再说话。 姜久生见状,继续对岑尤尤表白:“我爱你就像爱另一个自己,我怎么会伤害自己呢?” 第59章 岑尤尤已经走到姜久生面前,但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左,他对我有恶意吗?” 小左抓住姜久生的手腕, 感知片刻,结论虽然让它感觉到意外,但还是诚实地说:“没有,不到迫不得已,他不会伤害你。” 这是一名人类,又不是幻觉怪物。对方甚至对她没有恶意,不存在防卫杀/人的前提条件。 姜久生流露出哀伤的神色, 这显然是他学会的第三种表情,声音有些哽咽地道:“如果我的爱情让你感觉到困扰,我会调整表达爱意的方式……” 姜久生并不慌张,和岑尤尤的接触中,他已经按照网上的人格分析,对其进行过测试。他爱上的女孩子是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有着法治社会里长大的青年都有的底线。她很难对一个不反抗的人拳脚相向,更别提杀人。 然后, 心口的剧痛让姜久生不可置信地低下头。 那里插着一把水果刀,一双属于女性的手牢牢握住刀柄,让刀刃在肋骨的间隙里旋转一圈,撕裂般的痛楚袭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搅碎了。 “……为什么?” 杀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足以让一个人平凡的生活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姜久生抓住岑尤尤的手,想要阻止她, 却撞进一双平静的眼眸里。据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这扇一片漆黑窗户, 他看到令人战栗不已的景象。 无数蠕动的黑影构成恐怖的深渊,深邃的死寂黏稠而浓郁,无形之手拉扯着他的肢体,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的灵魂吞噬。 岑尤尤在某一个他未曾注意的瞬间,变成另一个人了。 不,这个人依旧是岑尤尤,爱意不会骗人。 姜久生的脑部弹出一个个指令,还手、还手、还手!他爱岑尤尤,但爱是分等级的。 比起岑尤尤,他更爱自己。 可惜令他无法还手的不是爱意,而是另一个人的特殊能力。 他忍痛维持着哀伤的表情,看向姓甄的男人——这个让他憎恶的情敌!他厌恶一切接近岑尤尤的生物,绝不能忍受他们向岑尤尤告白。 告白对他来说是一种挑衅。 可是比起爱情,肯定是生命更重要。好痛、好痛,他不想死啊!绝对、绝对不能死掉。 姜久生浑身颤抖,死亡压力之下竟做出一个婴孩才有的天真表情,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我才刚出生几天,哪怕做错事情也应该获得改过的机会……” 岑尤尤拔出水果刀,更换地点又刺进去,淡淡道:“对强者屁滚尿流,对弱者作威作福。这样强大的力量,竟然被一个内心懦弱的下三烂获得,你的恶纯粹得足以令我侧目。” 她蹲下来,再一次拔出刀。 这一次,她把刀直接刺进姜久生的喉咙里。 姜久生没能再说话,嘴里发出“赫赫”的声响,睁着眼睛渐渐失去呼吸。 岑尤尤问小左:“你要吃吗?” 小左结结巴巴说:“人类不在我的食谱上……” 岑尤尤转过身,对甄树说:“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了。” 甄树客客气气道:“好的,岑小姐。” 他转身从屋内取出适量的挖掘工具,驱使小混混们进行填埋工作,并交代他们办完事悄悄离开,忘记姜久生和今夜发生的事情,这才回到102。 岑尤尤坐在软硬适中的皮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窗外发呆。 小左安静如鸡,假装自己不存在。 听到脚步声,岑尤尤转过头,轻声说:“我缺一个男朋友,觉得你很合适。” 甄树:“……” 他并没有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仿佛对她会说什么话早有预料。 可他沉默的几秒已经说明一切,岑尤尤淡淡地道:“你不愿意。” 甄树心中一凛,放缓声音说:“我只是更希望,这番话是从另一个尤尤口中说出来的。” 屋内凝滞的空气重新流通,岑尤尤眨眨眼睛,极致的冷漠如潮水一般从她的脸上褪去,生动和活泼恰到好处的爬上年轻的面庞,她左顾右盼,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小左长长呼出一口气,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女王大人,咱们在102。” 甄树将一杯白水放在岑尤尤的面前,主动说明情况:“事情都已经解决,那个骚扰你的家伙不会再出现了。” 深夜的甄经理给人的安全感爆棚,岑尤尤第一次从女性的视角观察他,得出“年轻帅气”、“宜家宜室”、“性情温和”、“责任感爆棚”的结论,婚恋市场上的优质条件,他似乎全部具备。 岑尤尤捧起温热的水杯,手指刮动杯壁。她想询问甄经理有没有女朋友,但又找不到抛出私人话题的机会。 哎!酸臭小情侣都是怎样谈上恋爱的,她想步入人生的另一阶段为什么如此困难?有姜久生的例子在前,她不敢再抱着尝试一下的态度,接受陌生人的约会邀请。 岑尤尤给自己打气,加油啊!哪怕是同事都不会像甄经理一样知根知底,合适结婚。 深夜,孤男寡女。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浪费掉就太可惜了。 “岑小姐,你有男朋友吗?” “啊?” 岑尤尤踌躇间,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不由一愣。 甄树连忙道:“突然问这个,会不会吓到你?” 岑尤尤和他一起开口,“我没有男朋友。” 两人四目相对,甄树说:“朋友送了我两张脱口秀表演的门票,我想邀请你一起去看表演。岑小姐,你明天晚上有安排吗?” …… 青云市,青云大学教师宿舍楼。 窗外寒风凛冽,屋内温暖如春。一名青年膝上盖着一条薄毯,坐在办公桌前专心阅读书籍,忽而头部钝痛,如受铁锤击打,鼻腔渗出大量的鲜血。 他双手放在书桌上,坚固的红木案桌顷刻间碎成齑粉。 “唔……” 低沉的痛呼自他薄唇中溢出。 一直沉默的秘书小姐出声询问:“校长,您没事吧?” 青年抬起头来,黑发散乱,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庞。他像是根本没有听到秘书小姐的声音,捂着自己的心口,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接着,抬手放在脖子上,想要抵挡攻击,然而注定是无效的。 来自分裂体的死亡恐惧袭击本体,青年嘶吼道:“她杀了我……她竟然敢杀我……啊啊啊啊啊……” 浓郁的雾气钻出地面,尖叫咆哮,凡是被碰触到的物品皆快速湮灭。 秘书小姐见状退后几步,身躯紧紧贴着门板,害怕被雾气沾染,她不敢再说话,小腿微微战栗。 “岑尤尤……” “上次入我梦境,恶心的扮演妹妹。多管闲事,假惺惺救人,搞砸我的计划,把我的记忆弄得乱七八糟。这次又杀我……啊啊啊啊!” 青年嗖地看向秘书,骂道:“你那个老板也是个没用的东西,轻易被岑尤尤蛊惑。” 秘书小姐闻言,轻声说:“我只有一位老板,那就是您。文昌业和我一样,只是您的下属而已,深究起来有监视之权的我,级别比他还略高。” 青年喃喃道:“事情全都办砸了,岑尤尤没有爱上我,但意外的收获足以令人惊喜。” 秘书小姐:“……” 老板只说自己想说的,下属说的话犹如放屁,根本没听进耳朵里。 她却不敢不认真地听老板说话。 “终于抓到你了!2级异能者甄树。” “明明如此强大却像是阴沟里的地鼠一样会躲会藏,竟然一直假扮普通人,过着无聊的人生。” 秘书小姐暗暗腹诽,阴沟里的老鼠说谁呢? 她知道老板为什么一直躲在青云大学,还是惧怕神秘2级异能者的缘故。 “哼,人类都有病……” 很快,青年发泄完毕,重新冷静下来。 “挑一批传播性强的污染源送到海市,让世界再乱一点。” 秘书小姐深谙应对领导之道,问道:“校长,世界要乱到什么程度才合适呢?” “新年之前,我要官方无法再掩藏精神污染的存在。普通人也有权利知道世界的真相,世界和平的滤镜早该被打破了。” 秘书暗骂有具体要求不一口气说出来,老板喜欢让下属猜心思的毛病真的需要按疗程服药。她连忙应下,露出为难的神色说:“按照我们和研究所签订的契约,学校的污染源不能离开领域。” 青年冷笑一声:“契约而且,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被撕毁。” “我知道了。那我们和研究所的其他合作,是否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这要看卓智的态度。逼他一把吧!一个既拥有虚无的伟大,又拥有真实的卑劣之人,若是心灵崩溃异化为怪物,没准会给我带来惊喜。” 秘书正要退出空荡荡的房间,却听老板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年前邀请我校精英学子岑尤尤携亲友返校,咱们共同庆祝她找到工作。” “我已经在2级停留太久,是时候该提升等级了。” 第60章 福盈广告创意部1组办公室。 秦家鸣啃着馒头,喝了一大口温水,急匆匆地扒拉着工位隔板说:“尤姐,我跟你讲——我来的路上,遇到一男一女在大街上吵架,互相骂得特别脏。激动之下,女的吐出一口口水,正中男的脸颊。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男的面部出现大面积腐蚀的创伤,肉被灼烧的味道,我隔着很远都能闻到……” 岑尤尤头都不抬,咬着吸管喝奶。 “编得很好,记一下灵感,回头甲方有编写灵异故事的需求,你正好能拿出来用。” “这不是编的, 百分百保真。” “我不信,腐蚀性液体不可能直接含在嘴里。” 秦家鸣忙着上班,没有围观到揭秘的环节,他猜测道:“女的嘴里或许含着玻璃瓶……总之,这两年的经济形势不好,现在到处都不大太平。咱们走在路上得机灵一点,感觉到不对劲别往上凑,避开就对了。” 岑尤尤随口应下,“好的哟。”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秦家鸣觉得最近时局混乱,她却觉得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奇怪的事情正在慢慢的减少。 上午九点半,包朝芸领着一个盘正条顺的男同事推门而入,招手唤来岑尤尤,说道:“一会儿开会,你和李峰负责打印资料,送到楼上的1号会议室。” 岑尤尤起初没意识到不对劲,但收到包朝芸的抛过来的媚眼,福至心灵,一把抓住她的手,小声说道:“师傅,我有交往的对象了。” 包朝芸讶异道:“这么快?” 岑尤尤有点尴尬,昨天才托人做媒,今天就找到交往对象,多少有些浪费师傅的心血。 “可能是缘分到了。” 包朝芸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名叫李峰的同事听到两人的谈话,顿时两眼汪汪。他走进1组办公室的时候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伤心。 岑尤尤看到陌生男同事的眼泪,心里庆幸不已。虽说男人的眼泪是女人的加油站,可是情绪一激动就掉金豆豆的真的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哄起来太麻烦,完全不哄又显得自己很渣。 现在及时止损,双方都没有浪费时间,简直太好了。 爱哭的男同事独自上楼准备开会的材料,岑尤尤独自走进对面的办公室。 如今靠窗的一排花箱内,仅种着廖总监这一独特植物。他洁白的头骨已经彻底被果冻状的软肉包裹,就像是一层透明的皮肤。变化角度观察,可以发现泥土里有着细密的根须。 他虽然没有长出绿芽,但依旧有生机。 岑尤尤触摸土壤,见泥土有些干燥。提起洒水壶到外面接水,她刚转过身,天花板上一只倒挂着的蝙蝠如闪电般俯冲而下,双眼闪烁绿油油的鬼火,露出两排尖锐且弯曲的獠牙。 它即将碰到岑尤尤之际,忽地浑身一颤。一根细而韧的根须从它后脑刺进颅中,又从嘴里钻出来。灵活扭转,很快它捆成一只茧。 岑尤尤听到纸张摩擦似的响动,转过头朝后方看去。 一切如常,独特的植物廖总监还是之前的样子。 “可能是我听错了。” 等她离开之后,办公室里响起“咔嚓咔嚓”的声响。 …… 下午六点整,岑尤尤提着帆布包冲下楼,远远便看到甄树的身影。 出来约会,他没有穿制服,而是套着白T和浅色牛仔裤,看起来青春洋溢。若是行走在大学里,融入学生中也绝不突兀。 甄树伸手接过她的包,动作自然无比,仿佛做过千百次一般,随即面露赞叹之色,说道:“你今天真漂亮!” 岑尤尤的脸微微泛红,接过他递来的花束。 娇艳的百合花开得正好,香气淡雅,让岑尤尤熬夜的疲惫一扫而空。 百合是她最喜欢花,几种颜色中她尤爱粉色百合。 甄树送的就是一束粉百合,连花束的造型都符合她的喜好,只能用两人审美相似来解释了。 演出的地点距离园区较近,两人有时间一起吃顿简单的晚餐。 甄树提议道:“附近有一家味道很不错的麻辣烫,你想不想尝一下?” 他这话一出口,像是唤醒了岑尤尤肚子里的馋虫,她这才惊觉自己对麻辣烫的渴望,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好哇,店在哪里?” “跟我来,”甄树带着岑尤尤走进一家超市,坐电梯下楼。然后从未购物通道离开,拐到一条地下通道。 这条长一百多米的通道两旁都是商铺,全都卖吃的。人声鼎沸,食客络绎不绝。 岑尤尤在附近上班,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觅食的地方。 甄树像是来过此处千百次一样,不仅熟悉路线,对店里的陈设也很熟悉。他领着岑尤尤走进卖麻辣烫的小店,让她选自己喜欢的菜。 二人各自选好菜色,甄树询问岑尤尤的忌口和偏好,拿起电子秤旁边的纸笔写下来,夹在他们的篮子上。 接着,他单手提起角落里的折叠桌,拿上两只凳子。愣是在座无虚席的小店外面,自行支起一套桌椅。 他选的地方很妙,岑尤尤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金色的天空。 岑尤尤觉得好奇,“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甄树说:“朋友推荐的。” 旁边飘来炸鸡的荤香,不等岑尤尤开口,他主动说:“你爱吃汉堡、炸鸡薯条之类的食物吗?旁边有一家汉堡店,卖的芥末味炸鸡很出名,据说菠萝牛肉汉堡味道也不错,我去买来,你尝一下。” 岑尤尤连忙拦住他:“我们刚才点的菜有点多,再买汉堡吃不完会浪费的。” 甄树虽然努力想要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但还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惊讶。 岑尤尤:“……” 他什么表情? 自己在他心目中很能吃吗? 甄树见她神情不对,连忙说:“其实是我吃得比较多!放心,能够吃完的。” 不一会儿,甄树就拎着装满食物的袋子回来。从里面拿出冰可乐、炸鸡、薯条和汉堡,等麻辣烫端上来的时候,差点没有位置放它。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岑尤尤打着嗝停下嘴的时候,发现她干掉的食物包括一碗米、一个汉堡、半只炸鸡。可乐已经见底,满满一大碗的麻辣烫,她吃下的量肯定超过二分之一。 饭前的记忆开始攻击她。沉默片刻,她问甄树:“你吃饱没有?” 甄树同样沉默片刻,说道:“差不多吧。表演开始的时间是七点半,我们得走了。” 那就是没吃饱……岑尤尤松一口气。这证明她吃得不算多,没有在初次约会的对象面前丢脸。 她也不想的,实在是麻辣烫太合胃口,可以评比为她吃过的麻辣烫之最!炸鸡爆汁,她不吃光是对美食的不尊重。 两人一路散步到达剧场,看完表演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 甄树早先特意把代步车停在剧场外面,这会儿不用步行回园区开车,他发动车子,等岑尤尤在前排坐好,开着车稳稳驶上公路。 这个点外面的车不多,越接近青山小区,车辆的数量越少。 今年全国限电,路灯的明亮度似乎是特意调节过的,老小区附近路灯的作用约等于无,加上两边停靠着车辆,路况更是糟糕。新手擦剐一下很正常,岑爸爸似的老司机也曾马失前蹄。 岑尤尤一直在和甄树聊天,要是在她爸的车上,她肯定会玩手机追剧,但丢下不熟约会对象一个人开车?总归不太尊重人家。 她盯着前方的路,忽见一道白影从一辆车后面冲出来,连忙指着前方喊道:“那有人!” 甄树没有停车,车辆颠簸一下继续前进。 岑尤尤看到一张脸在眼前放大,她看清白影的面目了。贴在窗上的是一名白裙女人,七窍流血,脸色铁青,搁恐怖片里是绝对的女鬼担当,妆容惊喜无比,长发如绸缎一般铺在车窗上。 甄树偏头看着她问:“什么人?” 岑尤尤下意识指向车窗,甄树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 “你是说车窗上有脏东西吗?在哪,我清理一下。” 说着,伸手打开雨刮器。 两声锐响之后,白裙女人被摆动的雨刮器撕下来,掉到路边。 车子一直没有停,女鬼很快被远远抛下。甄树问她:“现在还脏吗?” 岑尤尤摇头说:“不脏了。” 女鬼是她的幻觉,甄树自然是看不见的。 这符合常理,但岑尤尤意识到自己不能一直隐瞒交往对象,否则和骗婚无异。 什么时候说呢? 又该怎么开口呢? 她沉默的时候,甄树已经把车开进车库里停好了,但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看着岑尤尤说:“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提起。之前,物业修理你家阳台的时候,堆放在角落里的旧物从柜子里掉出来。我不小心看到一份你的诊断证明……” 岑尤尤一愣,“你知道我有病?” 甄树点头,“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那你还约我?” 斑驳的光影投射在车辆的两人身上,甄树轻声说:“我永远无法忘记第一次见到你的场景,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犹如急促的鼓点。它像要冲破肋骨的束缚,让我的头脑一片空白……” 岑尤尤的脸红了。 她没想到甄树对自己竟然是一见钟情,她先前却对甄树印象平平。 “你别说了。” 他说的话谈不上肉麻,主要是声音好听的人说什么话都不会油腻,可岑尤尤怪难为情的。 她提着包下车,两人在一楼分别。 岑尤尤挥手说:“明天见。”魔/蝎/小/说/m/o/x/i/e/x/s/.c/o/m 60-70 第61章 “你恋爱了?” 司机小姐语气惊奇,手里握着的方向盘差点多打半圈。追问道:“恋爱对象呢?是不是刚才站站台旁边的男人。” 岑尤尤没想到司机小姐留意到了甄树,害羞地点头。 甄树今天特地把她送到车站, 等她上车才回到上班地点——他是物业经理,上班的地方就在自家小区。 “你真是火眼金睛,竟然一眼就看出我恋爱了。” 岑尤尤从帆布包里拿出一盒牛奶,放在车档旁边,说道:“这瓶奶请你喝。” 她自己拿出甄树给的早餐,二两酱香饼、一杯豆浆和两只烧卖,都来自小区门口的老字号早餐店。 公司的早餐她已经吃腻了, 倒是酱香饼很久没吃,一尝之下幸福感满满。 司机小姐同她道谢,两人没有继续交流。十多分钟后,司机小姐忽然出声, 请求道:“我正好有点渴,能麻烦你帮我给牛奶插上吸管吗?” 岑尤尤把最后一块酱香饼丢进嘴里,用湿巾擦干净手上的油后说道:“可以啊,我直接喂你好了。” 岑尤尤把吸管送到司机小姐嘴边的时候, 感觉到司机小姐在颤抖。 这是渴得厉害了。 下车的时候, 司机小姐递给她一张粉红色的卡片。 “这是一个亲戚送我的情侣酒店试住卡,有日期限制。我没有男朋友, 送给你好了。” 司机小姐暧昧地冲她眨眼睛,岑尤尤连忙推拒:“不用了。我和他刚确定关系,还没到达同住情侣酒店的地步。” “不要害羞嘛!男人的床品和人品一样重要。只要做好防护措施,早点试一试没有坏处的。” 岑尤尤只好无奈地接住司机小姐递过来的卡片, 同她道谢。不然再继续聊下去,车上的其他乘客该有意见了。 之后的两周,岑尤尤工作上没有遇到烦忧之事。 关于文总的调令已经下来, 他如包朝芸猜测的一样被调回总公司久天集团。 岑尤尤觉得他走得太急,公司没有搞一个践行大会有点奇怪,但公司里没有人提这件事,她只能猜测是久天集团企业文化特殊,不喜欢在职场弄虚假社交。 新的总经理很快到任,如文总走得无声无息一样,这位总经理来得也无声无息,更没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破事。一切遵循旧例,没有改变。 朝九晚五、休息充足的工作让岑尤尤获得恋爱的时间,她一周会和甄树约会三次,上班日通常一起吃晚饭、散步,然后一起回家。 福盈广告实行单休制,做六休一。这两周的休息日,岑尤尤都花在甄树的身上,谈恋爱是一件新奇有趣的事情。 男朋友与她性格契合,每次约会的过程都堪称完美。 岑尤尤甚至有些感谢姜久生的“强取豪夺”,没有他的话,自己难以发现身边还有如此合适的恋爱对象。不过,甄树其实早就对她一见钟情,自己就算没有恋爱的打算,对方迟早也会表露心意吧。 这段时间南欣都在考试和准备考试间反复横跳,平日里极为忙碌,没有时间和岑尤尤见面。为广撒网多捞鱼,南欣报考本省多地的职位,常常不在海市,坐着高铁四处赶考。 不过,眼见临近年节,南欣总会歇下来。 两人相约过几天一起吃饭。 这周的假期,岑尤尤依旧留给男朋友。 司机小姐姐送的酒店试住卡马上要到最后期限,她决定和男朋友进一步接触。 吃过晚饭,两人驱车来到情侣酒店门口。 酒店临湖而建,外墙刷大白,绘制着栩栩如生的泡泡。整体以红色和粉色为主色调,给人一种甜蜜热辣的感觉。 岑尤尤有点口渴,走进旁边的一家大型超市买饮料。 甄树拉住她的手,问道:“你确定要在外面过夜吗?” 岑尤尤见他似有为难之色,笑道:“如果你今晚有事要忙,我们回家也可以。” 甄树说:“……不用了。” “干嘛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岑尤尤咯咯咯笑起来:“难道你认床?” “我不认床,而且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男朋友认真看她的样子很迷人,但态度显然不对劲。岑尤尤开始怀疑他有隐疾,本意是想见识一下情侣酒店,不浪费司机小姐姐的好意,现在却觉得小姐姐的话有道理,的确该试一下男友的床品。 男人不能站起来等于残疾,打扑克是一件能对感官造成刺激的事情,不能拥有太过可惜。而且平凡的生活想要圆满,包含孕育生子的人生流程。 老公要是不行,她只能出轨诞育下一代。 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岑尤尤挽着男朋友的胳膊,拉着他走进酒店。 酒店大堂的装修正经中透露着暧昧,前台小姐告诉两人现在只有一间空房。这家酒店的每一间房风格都不一样,但只剩下一间也不用再挑选。登记身份证后,两人拿着房卡刷开门,首先入目的是天花板上悬挂的镜子,然后是全透明的淋浴间,最后才是悬挂在阳台的秋千和垂落到床头的吊环。 占据半面墙的鞭子、手铐、软绳看得岑尤尤脸上发烧,正打算进门,就被甄树往后拉了一把。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扑向她刚才站的位置,自然是扑空了。脑袋撞在门板上,脚下一绊,摔进房间了。 小左说:“一个异能者。” 甄树挡在岑尤尤面前,问道:“你是谁?” 这人从地上爬起来,露出一张肿胀的脸,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岑尤尤,怪声怪气地说:“我叫白峰,是海市异能者小队的六级队员。” 他一步步走向岑尤尤。 甄树没有退后,伸手一拦,推得自称白峰的男人连退数步,挂在眼睛底下的黑色眼袋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好像很疲惫,似乎很久没休息过,身体已经到达极限。 “岑尤尤……岑尤尤,我是特地来找你的!你有强大的异能,为什么不用来清理污染?” 岑尤尤觉得莫名其妙。 “你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哈哈哈,你当然不懂。海市已经要沦陷,在你看来一切和以前没有任何差别。明明有你这样的底牌却不用,却让我们疲于奔命,保护海市。韩队错了……” 这时,数名男子冲进走廊,一拥而上制住白峰。 白峰大喝一声“放开”,血肉之躯竟然渐渐泛起金属的光泽,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张开嘴似乎还要说话。 甄树早就搂着岑尤尤远远退开,此时开口说:“你乱叫一通,小心嗓子哑。你们快抓住这个疯子,不要放开。” 白峰张开的嘴巴里没能再吐出一个字,他身上泛起的金属光泽消失不见,就这么被一群人带走了。 岑尤尤看着满室的狼藉,失去体验情侣酒店的性质,和甄树退房之后,一起回到青山小区。 一路上,岑尤尤都没有说话,拿着手机刷视频。可能是受刚才发生的事情影响,她刷到的视频都带着怪异的色彩。 ——市动物园雄狮出逃,圈养数十男性做老婆。 ——一款名为《动物模拟器》的流氓软件随机出现在市民手机之中,发现它绝对不要点开,否则你会从人类变成一种动物,然后度过模拟器生成的短短一生。 ——某商场营业员浑身皮肤脱落,变成一具白骨,竟然能说话、行动,吓坏购物顾客,引起踩踏事件。 虽然知道是幻觉,但岑尤尤看得颇为认真。如果视频都是真的,海市的确离陷落不远,可能很快就会变成一座污染之城。 海市异常管理局的人手不知道够不够?肯定已经忙疯了。 不过,这怎么可能发生,都是假的而已。 甄树下车之后,拉着岑尤尤走进102 。 “既然已经和叔叔阿姨说过要外宿,不如今晚留下来?” 岑尤尤发现他手心的温度很高,浅浅的潮气大约是汗水。 甄树显然很紧张。 这个发现让她觉得很有趣,重新生起兴致,笑眯眯说:“好啊。” 进门之后,岑尤尤的手机被甄树抽走,放得远远的。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顺理成章,两人滚到床上去的时候,岑尤尤说:“你不要紧张……” 真有问题,还可以治疗。 甄树的紧张不是来源男性自信,而是来自对岑尤尤的恐惧。他知道酒店体验卡是万澜送的,对方明显不安好心。 如果先前的自己只是让万澜嫉妒,被看作是尤尤的另一条狗,需要严加防范。宠物嘛!都想要得到主人全部的爱,不愿意主人有别的狗。 现在的他就是一盘小软糕,随时可能会被吃进腹中。 恶犬万澜不再想要伤害他,而是想要用他来讨好主人。 精通一些心理学的甄树,猜测万澜和他一样,发现了岑尤尤对他的欲/望。 岑尤尤是什么呢? 甄树不确定,但尤尤若放弃做人,世界会变成非常糟糕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得站起来,欲/望有很多种,性/欲和食/欲是可以互相转化的。 他直面过岑尤尤的恐怖,沦落到这个地步,已做好被吃的准备。 表现得好,不会被吃干抹净,尚能走出房间。 可他怀疑自己等会儿的表现可能不佳,不管自我催眠多少次,这是你可爱的女朋友,他依旧会在看向岑尤尤的时候,出现生理性的恐惧。 好在问题不大,言灵可以让他一站到底。 可他没用上言灵。 两人吻在一起的那一刻,他闻到一股馥郁的气味,很难形容是香还是臭,但直观的效果是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怀中抱着的人从令人恐惧的女友变成引人沉沦的春/药。 明明是第一次,但他坚持的时间很久。久到怀里的人形生物一点点融化,变成黏稠的一团,抚弄他的感官,堵住他的口鼻。 窒息的恐惧中,他眼前泛起一阵阵白光。 第62章 一只柔软的手从洁白的被子里伸出来,摸索着一尘不染的地毯。手指触摸到“嗡嗡”作响的手机,一颗卷毛小脑袋顶开枕头,裹着被子坐起来。 陌生号码的来电,归属地为海市。 岑尤尤按下接通键,慵懒地打着哈欠,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迷糊:“你好,哪位?” “您好,我是X超市的员工。请问您昨天是否有在前进路的X超市购买D牌饮料?” “嗯……” “恭喜您,中奖了!祝贺您获得咱们超市的年终大奖——梦幻家庭亲密游。价值3万元, 独此一份。” 岑尤尤心说,哪来的骗子? “D牌饮料一瓶只要四块钱。” “咱们超市不设置博奖门槛,只要近十天有过消费就能参与抽奖……” 岑尤尤打断对方的话,哼一声说:“这才几点你们已经开始上班了。年终大家都不容易, 连骗子都要冲业绩。” 她说完挂断电话,把手机丢到床头柜上。然后转过头,眼睛捕捉到的画面让她娇躯一震,整个人都傻了。 只见甄树安静地躺着,细碎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光洁的额头上,那高挺的鼻梁宛如峻峭的山峦,薄唇微微张开,隐约可以窥见藏在贝齿内的一截红舌。 唯一的被子裹在岑尤尤的身上,甄树自然毫无遮挡。 那线条流畅的身躯布满瘀青,紧致漂亮的腰线像是被狠狠地蹂躏掐弄过,深紫色的手掌印烙刻在白皙皮肤上,形成令人口干舌燥的对比。 岑尤尤伸手虚掐甄树的腰,发现自己的手和掌印大小一致。 啊啊啊啊,我们昨晚玩得这么疯吗? 她沉默片刻,裹着被子跳下床站在穿衣镜前,掀开薄被一角,睁开一只眼睛偷瞄。她身上光洁如旧,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岑尤尤:“……” 事情已经清晰明了!并非他俩玩得疯,而是她玩得花。 一些昨夜的片段在脑中闪现,搁成/人电影里都要被打马赛克的程度。岑尤尤原地打转,无声跺脚,颅内尖叫。 死手,你都干什么了? ! 岑尤尤很快冷静下来,一点点捋清状况。一定是昨夜她太激动太会犯病,展现出一些攻击性,甄树心里不知道多爱她才完全没有反抗。 呜呜呜,她简直不是人! 岑尤尤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将被子分给亲爱的男朋友一半,重新躺下,她发现男朋友的下颌也有淤青——一副她掐着甄树下巴迫使对方张开嘴给她玩舌头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弄得岑尤尤气血翻涌。 “真的不行了……” 岑尤尤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睡美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眸中浮现不知是困倦还是疼痛的水光,轻声道:“你今天还要上班,嘶……” 岑尤尤连忙关心地问:“怎么啦?” 甄树说:“舌头疼。” 岑尤尤让他吐出舌头让自己看一眼,甄树不愿意。 岑尤尤指天发誓,“我保证不做什么。” 甄树低下头,看向岑尤尤被自己抓住的手。这只手摸起来很柔软,似乎没什么力量,但它非常灵活,还差一点就能钻进草丛。 昨夜,它有着不容抗拒的残暴。 甄树哪敢强来,只能示弱。他用一只手把它包进掌心里,不露出分毫软肉。然后抱着它放在心口,吐出舌头,含糊不清地道:“我的舌头好像破了。” 岑尤尤骂道,禽兽啊。 这下,她不好胡来了。 岑尤尤从床上爬起来,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 原来骗子们还是遵循着上班时间在进行诈/骗,而此时前往公司也已经是旷班半日,甄树浑身都是伤,岑尤尤觉得自己拍拍屁股走人显得更加禽兽。 甄树问:“你还不走吗?” “我在家里陪你。” 甄树沉默片刻说:“……不用了。” 岑尤尤身体清爽没有任何不适,越发心虚。 “用的,要不我帮你上点药。” 甄树闷声闷气问:“上什么药?” 岑尤尤不知道,感觉涂软膏之类的应该有效。可涂哪种软膏呢? 甄树指点她:“外面有药箱。” 岑尤尤昨天穿的衣服被撕得稀烂,用来做抹布都嫌太碎,都是她自己的手笔,怨不了任何人。只得随机挑选一件男友的T恤套在身上,空荡荡地走出卧室。 卧室门嘭一声关上,岑尤尤叹息一声。 甄树的怨气她不是没有看出来,但根本不介意。 对方显然是故意把她支出来的,她很识趣没有立刻去敲门,没过多久她听到里面传来水声,应该是在洗漱。 两人昨天吃过晚饭再未进食,体力都大量消耗,她肚子好饿,想必承受一夜的男友一定也饿了。 她有心想要点个外卖安抚一下男朋友的胃,可惜手机在卧室里,她不好进去拿。 至于厨房,她根本没打算进去。 哪怕锅里有开水,她会的也仅有火腿肠泡方便面。 十分钟后,甄树穿好衣服走出卧室,询问她要不要吃面。 这个最快,而家里面条和蔬菜都有,还能给她煎个蛋。 她当然说好,如今的她难道还有资格挑剔吗?但让“受伤”的男朋友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怎么可以,她选择进去帮忙。 后来,面是在厨房里面吃完的。 饱暖思□□,两个人从厨房来到客厅,又从餐桌奋战到床上。 被子和床单都是甄树不久前新换的,散发着洗衣液的清香。 等晚上十点左右,甄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床单和被子已经像是腌在缸子里的咸菜,不仅皱成一团,连味道都很奇怪,让人闻到就气血翻涌。 岑尤尤还在睡,睡得很香。 甄树身上的淤青和伤口没有变多,之前的伤也痊愈了。 这一次,他一边受伤一边在被治疗。 这是好事吗? 治疗的感觉不比受伤的时刻和缓,都让他欲生欲死,为恐怖而战栗,为极致的快乐而战栗,沉迷沦陷。一日一夜,好似身体都被改造成岑尤尤的形状。 他之前的抗拒分明毫无缘由,显得可笑至极。 这样挺好的…… 此时此刻,他没有起床穿衣服,而是伸手搂住躺在身边的女友。 …… 厮混三天,岑尤尤才走出102 。 公司,她请假了。 家里,她找遍一切理由。 这么瞒着父母在相距三层楼的地方和男朋友胡天胡地很快乐,可普通人总不能一直在爱巢中沉沦,失去社会属性。 男朋友也是要上班的。 她刚到公司,又接到骗子的电话。这次对方让她登陆权威的社交媒体软件,查看X超市的公告。 岑尤尤本来不想搭理的,但秦家鸣对此很有兴趣。 他想不到新型诈骗的切入点在哪里,结果一查之下震惊不已。 岑尤尤竟然是真的中奖了! 秦家鸣抱头哀鸣:“我仅仅知道你是先天打工圣体,没想到还有幸运值加点。呜呜呜,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你一定是他的亲闺女吧。” 岑尤尤:“……” 这货好像emo了。 呵!她要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就不会得心理疾病了。 岑尤尤没有再搭理他,仔细查看奖项详情之后,心里有几分意动。 这个梦幻家庭亲密游有指定的目的地,正好是她大学所在的青云市。限制的人数为四,她可以带上爸妈一起过去玩,要是南欣有空的话也可以一起。 前者没去过青云市,能够免费去玩会很开心。 她现在已经体会过度假旅行的快乐,也想让爸妈体验一下。 南欣是去过青云市的,但中奖的旅行规格很高,包吃美包住得好。旅行的线路很有意思,还有参观青云大学的安排。 上次南欣来去匆匆,这次可以深度游玩了。 只是这一趟旅程安排在年前,他们会在青云市过年。 这是岑家以前没有尝试过的,不知道父母能不能接受。 岑尤尤习惯把身边发生的事情告诉甄树,关系更加亲密自然无话不谈。得知她获奖,甄树在聊天软件里连发数个“撒花”的特效,显然在替她开心。 第二天见面的时候,甄树表现得神神秘秘,等牵着她上车,竟然笑眯眯说:“你肯定想不到,我也中奖了!” 岑尤尤一脸茫然,“你中奖……什么奖?” 甄树说:“昨天公司开年会,我抽到特等奖。” “奖品是什么?” “豪华旅行套餐,目的地是北方的一座城市,可以观赏冰灯吃冷水海鲜,行程里还有滑雪和搓澡体验。青云市你无比熟悉,不如和我一起去北方?” “好哇,等我从青云市回来就和你一起出去玩。” “可是两个奖项的兑换时间重合了,只能二选一。你和我一起好吗?” 岑尤尤没怎么犹豫就拒绝了。 “可我想带父母一起出去玩,过年就是要一家人在一起。” 甄树说:“我中的奖并非只有两个名额。我本意就是想邀请咱爸妈一起出去玩。” “那不行,”岑尤尤摇头:“爸妈又不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在他们看来你只是认真负责的物业经理,每天打招呼的邻居,不可能接受你的邀请。” “那就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 岑尤尤:“……” 见家长? 这么快吗? 第63章 郝伊人按响102的门铃,几乎是“叮咚”的声音刚刚响起,房门就被主人从里面打开。衣着整齐的甄树站在门口,像是早已做好迎接客人的准备。 郝伊人微微一愣,岑峰连忙递上水果。乔迁之喜一般送苹果,别的水果都没它寓意好。 地上还摆着两盆绿植,都是寓意好容易照料的植物。 “叔叔、阿姨,快请进吧。” 郝伊人笑着往里面走,见女儿躲在身后缩头缩脑,面带窘色的模样,第六感被触动,情感雷达扫描甄树和女儿,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转变为惊讶之色。 她走进102 ,甄树买下房子之后重装过。格局有一些调整,风格温馨舒适而不失质感,格调比他们家的老式装修更高,崭新的皮沙发让人眼前一亮,但郝伊人无心参观,拉着乖宝坐下,说道:“小甄啊,今天你正式搬过来,我和叔叔就是来给你凑个热闹,看看还缺什么。你一直对我家多有帮助,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说。” 甄树端着茶走过来,忙前忙后热情招待。 “郝姨, 您太客气了。这房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原本还差绿植添点生机,您二位挑的这两盆就很好。” “这是我和你叔叔一大早特意去花鸟市场买的,怎么不见别的客人?” 甄树说:“今天上午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我通知大家的温锅酒时间是下午。” 郝伊人立刻就准备站起来,口中说道:“是我们来得不巧了!我和你叔下午再来……” 她没能站起来,衣摆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拉住了。 郝伊人看看低着头紧紧挨着她的乖宝,再看看对面笑得过分热情的甄树,终于憋住问道:“你俩什么情况?” 甄树站起来,眼中没有丝毫闪躲,语气陈恳地说:“我和尤尤在谈恋爱。阿姨、叔叔,希望二位能同意我们在一起。” 岑峰:“……” 我是谁、这是哪里、我来干啥的? 郝伊人站起来,用青灰发黑的手拍拍甄树的肩膀,圆润的指甲瞬间突长,差一点刺进甄树的皮肉里。他却是毫无惊诧之色,也未闪躲半分。 郝伊人的眼睛眯起来,转头看向岑峰。 岑峰已是回过神来,伸手指向门外,示意妻子别当着女儿的面发怒,有事到外面解决。 甄树看懂了,他率先往外走,表明自己的态度。 岑峰僵着一张脸跟上去,郝伊人把遥控器塞进岑尤尤手里:“乖宝,你坐着看电视吧。” 岑尤尤乖乖点头。 她一点都不想跟上去,见家长的场景比她想象中更尴尬。 呜呜呜,她就说等等再进行这一步嘛。 可床上的那点癖好让她难以在男朋友面前挺直腰杆,只得答应下来。她悄悄踱步到窗边,抬眼一看对上郝伊人放大的脸,只得尴尬一笑,溜回沙发上。 追剧是没心情的,她丢给南欣一个“土拨鼠尖叫”的表情包。 南欣:[明天中午约一个? ] 岑尤尤:[好哇好哇,你请客,甄经理买单。 ] 南欣丢过来一个“呕吐”的表情,求她不要秀恩爱。 [坦诚相见的关系,还叫什么甄经理。恶臭的小情侣,哼。 ] 岑尤尤对着外面咔嚓一声,拍的照片丢给南欣,南欣[哇哦]刷屏。 [big胆,真见家长了!气氛看起来不太妙啊。要是阿姨和叔叔不答应你们交往怎么办? ] 岑尤尤:[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听爸妈的,呜呜呜就是良心难安。 ] 南欣:[他既然能给你带来快乐,我觉得可以稍微一下,至少把我寄过来的小雨伞用完再分手,邪恶笑.jpg。 ] 岑尤尤:[已经用完了……] 她有些心虚地搓搓手,不敢跟南欣坦白小雨伞破裂的事。 她怀疑甄经理的丁丁有钩子,没有一把小雨伞能够逃脱被捅破的结局。 这也足够南欣震惊:[考虑到会有一些损耗,我一共下单40只……这才过去多久? ] 岑尤尤:[对手指,害羞羞。 ] 南欣: [真分手你舍得吗? ] 岑尤尤自然是舍不得的,她收起手机看向门口。 她的家庭成员一起走进来,郝伊人面带微笑,迎着女儿的目光说道:“我们中午留在小甄这里吃饭,你想吃什么,让你爸做。” 岑尤尤欢呼一声,脱掉鞋在沙发上蹦来蹦去。乐极生悲,脚一扭往地上栽倒,甄树对她的冒失早有预料,伸手扶住她的腰,横抱着放回柔软的沙发里。站直身体后,对岑峰说:“叔叔坐着休息,午饭我来露一手。” 岑尤尤蹿到储物柜旁,拉开白色小推车,扫荡零食推到沙发边上,问爸妈想看什么电影。 郝伊人说:“都可以,挑你喜欢的。” 岑峰点头。 岑尤尤高声喊道:“甄经理!” 甄树从厨房里走出来,端出一小盘水果放在岑尤尤手边。盘子里的苹果都雕成小兔子的样子,看起来怪可爱的。 “等一下,我给你找碟。” 他重新走进厨房,端出另一个水果盘放在郝伊人二人面前。这次蹲在电视柜旁边,翻找碟片,时不时询问岑尤尤的意见。 岑峰看向妻子,用眼神说话:你闺女对这里熟得像自己家一样,看来是没少暗度陈仓。 郝伊人冲他甩眼白:吃亏的明显不是咱闺女,还有啥好计较的。 她本来没打算动水果,但发现自己可以闻到水果的香味。 这水果显然是她和岑峰可以食用的。 这个认知让郝伊人心中有些复杂的情绪,但也放心下来。 午饭之后,两人回到家中,没带上岑尤尤。 郝伊人打开电视,新闻里在播放频频发生的怪事,她对岑峰说:“店里的水果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吧?” 岑峰点头。 郝伊人道:“从今天起我们就待在家里别出门了。” 岑峰再一次点头,指向下方。 “乖宝和我们不一样,按小甄说的做吧。他既然有能力保证小区的安全,比我俩肯定要强得多……不干涉尤尤的生活,顺其自然的发展也许更好。” …… 福盈广告年底可以排假,让员工休掉积攒的年假。 岑尤尤今年刚进公司,但已经转正,有着五天的年假。部门里大多数人都想要休年后,她正好可以在年前排休。 不用上班的她睡到十一点才起床,换上衣服跑下楼,甄树已经把车开出车库,两人到达约定的餐厅时已经临近十二点。 岑尤尤给南欣发消息——[我们到了~] 南欣没有回复,她猜测南欣应该是在路上,没有看到信息。 这次选的用餐地点是南欣家附近的一家中餐厅,她以前和南欣一起吃过几回,对菜色很熟悉。自顾自拿起菜单开始勾选起来,可等到十二点十几分,依旧不见南欣,又无回音,岑尤尤觉得有点奇怪了。 她拨打南欣的电话,手机里传来忙音。 “怎么回事?” 她眉头微微皱起,不免有些担忧。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尤尤,好巧啊!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一名穿着丝绸长裙的漂亮姑娘如蝴蝶般蹁跹而至,细眉一挑,说道:“你不记得我啦?我是小妙,我俩是大学室友。” 岑尤尤面无表情道:“我的记忆力没那么差,你怎么在这里?” 小妙在二人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一只手撑着下巴,露出雪白的胸脯,娇声说:“我受校长的命令,特地到海市办事。” 岑尤尤淡淡道:“这个位置已经有主人,麻烦你让一下。” 小妙说:“它的主人不回来了。” 岑尤尤身上的情绪瞬间褪去,语气冰冷:“你们做了什么?” 甄树紧挨着岑尤尤的皮肤像是被冻住一样,只觉得寒气一股股往脑门上蹿。整间店铺的氛围也变得不对劲,正中午的大厅客满,喧闹声自然不小,但一切的声音忽然就消失了。 正午的太阳照不进临街的店铺,店里的一切生物都在看着他们这一桌。异相如此明显,对面的污染源还傻子一样没发现情况在变得糟糕,他主动出声使用言灵的异能,“回答尤尤的问题。” 小妙张开嘴,无法自控地说:“你的朋友,那个叫作南欣的人类,已经被抓到青云大学了。校长想见你一面。” 岑尤尤语气毫无波澜:“他想见我,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小妙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目光和岑尤尤碰触在一起,已是心惊胆寒,连刚才的异常都顾不上。她对自己说别怕,挺起胸膛颤声说:“灰兔都不在了,你狂什么狂。” 岑尤尤站起来,她今天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汹涌的黑色阴影从她荷叶边的裙摆里钻出来,吞噬光明,店内光线陡然又是一暗。 那阴影迅速蔓延到小妙身旁,如同一张被子卷住她的身躯。 起初还能看到一个凸起的人形轮廓,短短一两秒她就被吞噬干净,连一声惨叫都来得及发出来。 甄树像一尊雕像般坐在原地,阴影已经爬上他的膝盖。 “我是你的男朋友。” 岑尤尤点头。 “我记得。这是我要求的,你做得很好。” 作为奖励,黑影解开皮带…… 第64章 甄树的手迅速按住那已然松开、正微微晃荡的皮带, 目光紧锁岑尤尤,神色凝重, 缓声道:“你的朋友,状况恐怕不容乐观。” 岑尤尤这才罢手,走出餐厅。她的目光是没有焦距的,但有着既定的目的地,只见她翻越一面墙,踩着小洋楼的屋顶跳到钢筋水泥筑成的大楼里。一挥手,一只蜥蜴人被一股巨力甩向玻璃幕墙。 坚固无比的玻璃幕墙瞬间碎裂, 蜥蜴人被甩出大楼。 她只走直线,也不怎么在意跟在身后的甄树。 离开大厦之后,她踩着老旧城中村里的晾衣竿,动作轻盈如一只猫,跳上错综复杂的屋顶,步行几分钟又一跃而下。 岑尤尤落在一辆巴士的顶部。 这是一辆7路公交车,车门大开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士靠在车上,水蓝色的头发随风飘扬。她眯着眼睛吞云吐雾,手里的烟卷正在放声尖叫。 那是一支烟,也是一个污染源。 岑尤尤跳下车, 喊道:“万澜。” 万澜一愣,她完全没有想到唯一会主动来找她。这是梦里都不会出现的场景,出现的话,她也一定会被吓醒,然后整晚都没办法再入睡。 “我的主人……” 万澜丢下烟,用脚踩灭它。 烟卷叫得更加大声,更加凄惨。最后, 叫声戛然而止。 岑尤尤裙下的黑影摆动,化作一只手轻挠万澜的脖颈,刮弄她下巴底下的一小片肌肤。 万澜如同亲人的猫咪一样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舒服得简直想要趴下来,蜷在岑尤尤的脚边。她目光变得迷离,毫无平日的侵略性,黏糊糊的像是一块刚蒸熟的桂花年糕。 “我家里交给你,你带着公司的人手保护好我的父母。” 万澜爽得双眼冒出水光,声音含糊不清地说:“遵命,我的主人。” “哪怕以你死亡为代价,亦要保证他们毫发无伤。” 如此重任竟交给她!万澜激动得浑身颤抖,红霞自她面上蔓延全身,颤声保证:“我的主,我的唯一,我一定办到……” 岑尤尤嘴角微微勾起,被取悦的她不吝夸奖。 “真是一只好猫。” 她说着夸奖的话,却是毫无留恋。如一阵风般向前方刮去,甄树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略微停留片刻。 万澜对他已无从前的敌意,但似乎也没再把他当作一个人类。说不上是无视他,态度尊重但又漠然,更像是把他当作岑尤尤的附属品。 甄树留下来也只是为了跟她交代两句话—— “你可以随意进出青山小区,领域禁制对你无效。” 说完,他追上岑尤尤。 岑尤尤已经到达一间平平无奇的公寓外面,公寓所在的栋楼人流混杂,故而就算有奇怪的出入者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庙易香和组员们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仔细查看附近的监控画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线索。 突然,一阵轻微的响动传来,那扇紧闭的门竟悄无声息地缓缓推开,仿佛从未被锁束缚过。紧接着,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门外缓缓踏入。刹那间,如墨般浓稠的漆黑阴影汹涌而入,迅速笼罩了整套房子,带来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庙易香惊道:“岑尤尤——” 岑尤尤轻声问:“南欣怎么会被抓走?” 庙易香对上她的眼睛,身体里的血液瞬间如被冻结一般,心脏停跳几拍,极力吞咽唾沫,缓解紧张。九十三秒之后,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南欣已经离职,不属于观察组成员。” “哦,那她不该很闲才对吗?最近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见面。” 庙易香的声音在颤抖:“她大概是害怕不能扮演好南欣,所以不敢和你见面……毕竟,她只有着南欣的外壳,我们所有人加起来才是南欣的灵魂。” “哦……” 自从岑尤尤走进来就出现的空间震荡忽然停下来,七窍流血的小组成员们纷纷倒地,但胸腔还有起伏,显然并没有死去。 庙易香知道,正是自己刚才说的话救下他们的命。 她亦获得开口的机会:“南欣被谁抓走了?” 岑尤尤没有回答她,但庙易香已经猜到了。 “难道是校长?” 岑尤尤没有回答,目光投向西方,踩着沙发跳出窗外。 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庙易香跟随,她从二十八楼坠下,和忽然出现的甄树一起落地。 一张半透明的白色大网接住二人。 这是海市异能队队长的傀儡丝,他们都对此很熟悉。 韩序西装革履拦在岑尤尤面前,岑尤尤并未看他一眼,裙底阴影蔓延向前,眼看就要吞噬韩序,甄树忽然开口:“尤尤,不要伤害他。他是我的朋友,就像南欣是你的朋友一样。” 岑尤尤偏头看向他,黑影略微一滞,绕过韩序向前蔓延。 韩序面露诧异之色,不解地看着甄树。 这期间他和庙易香交换眼神,二人都是满满的疑惑茫然和不解。 污染忽然扩散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二人也没有放松对岑尤尤的监视。青山小区的物业经理忽然和岑尤尤恋爱,要素过多,他一直隐藏的2级异能者身份自然难以隐瞒。 正逢海市危机重重,韩序自然是喜不自胜,想尽办法和甄树接触。 庙易香成为异能者前受岑尤尤影响,对老师的感情出现裂缝,从而发现自己受控他人,自然也想借助2级异能者解除控制。 两人在海市拥有着强大的能量,但用尽所有办法,竟难以和2级异能者进行对话,更别提见面。时间一久,他们也意识到甄树根本不想和他们接触,此时他却说韩序是自己的好友。 韩序如何能不惊讶。 岑尤尤毫不在意他们的心情,牵起甄树的手,说道:“走了。” 甄树问:“要去哪里?” 他心里有一个猜测。 岑尤尤说:“青云大学,救人。” 他没问怎么去,已有一辆豪车在黑暗的阴影里穿梭,停在二人面前。 正是先前姜久生租赁来代步的那一辆。 车门自动打开,岑尤尤把他推进去,接着自己也坐进后排。 车门关闭前,韩序的声音传进来,他几乎是在嘶吼。 “请您带上我一起去青云大学,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甄树叹息一声,问道:“海市,你不管啦?” 若非异常管理局不眠不休的清理污染,海市早就乱成一锅粥。这会城市已经覆灭,他哪能待在岑尤尤身边稳住对方。 可以说此时的平衡,完全是多方努力的结果。 韩序一滞。 弟弟在青云大学,凭他自己难以独自在领域里寻找一个污染源,可是同2级异能者一起,他定有机会见到韩言。 校长,虐杀他全家的校长也在青云大学。 这是他距离报仇最近的一次,也许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可是他肩上自有一份责任…… 车门嘭一声关闭,韩序心潮涌动,最终还是认命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这时,车窗摇下来了。 岑尤尤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露出来,她淡淡道:“你跟上来。” 韩序没有动,他刚才太过激动糊涂了。他,的确不能离开。 可岑尤尤说话,哪容得反驳。 阴影裹着他撞进路旁的一辆车子里,庙易香也被丢进来。 “你们没事吧?” 一道不属于韩序,也不属于庙易香的声音响起。 庙易香忍痛爬起来,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排喊道:“苏飞鸣,是你吗?” “是我,我也被丢进来了。” 韩序坐直身体,看着缓缓倒退的景色说道:“车子在往前开……” 苏飞鸣说:“应该是前面那辆车在拉动这一辆车。” 前面的车车速极快,两辆车在道路上风驰电掣,短短时间竟然已经开出海市。 韩序看向身后逐渐变小的海市收费站,眉头渐渐蹙起:“我们离开的话,海市怎么办?” 苏飞鸣说:“那就赶紧完事,早点回来。” 庙易香说:“解决源头,远比解决海市的危机更有效。” 韩序没再说什么,向后仰靠在椅背上。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许久之后,苏飞鸣才喃喃道:“岑尤尤到底是几级的异能者呢?” 没有人回答,车里的一男一女都已经睡着。 没过多久,苏飞鸣也堕入梦乡。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闭上过眼睛,而接下来的大战还需要蓄养精神。 …… 豪车内播放着抒情的音乐,岑尤尤把甄树按在后排的座椅上,扯掉他的上衣。布帛破裂的清脆响声惊得音箱出现杂音,方向盘晃动,车身左摇右摆。 甄树按住她的手,说道:“不行,这里还有别人。” 岑尤尤淡淡道:“那不是正好,BDSM会让你更敏/感。” 甄树:“……” 他没有拒绝的余地,这个岑尤尤是暴君,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讲道理。 阴影束缚手脚,甄树朝着后备箱攀去。下一秒,柔软的身躯挤进怀中,一阵冰凉的气息拂过耳朵。他听到岑尤尤说:“我现在情况很糟糕,需要锚点稳定自己。乖,不要反抗,你也不想我崩溃的吧?” 甄树:“……” “善良的救世主,想想无辜受难的普通人吧。” 甄树:“……” 他没有再反抗,怀中的身躯一点点融化,变成比阴影更加黏稠的黑暗,紧密贴合身体的每一道弧线。 欲念沉沦。 堕入无边黑暗。 他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极乐降临。 可被绞住的脖颈没有被放开—— 他觉得自己会死在车上。 第65章 我是甄树。 我的人生出现BUG, 总是陷入同一天的时间循环之中。 我出生在沙丘市一个普通家庭之中,爸爸一毕业就进入国营造船厂,后来凭借着过硬的技术,自己开设船厂,妈妈是作家,年纪轻轻就有几本畅销书,版权收入足够她过上富裕的生活。 两人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夫妻关系和睦的一对儿,作为独生子女的我受到妥帖地照顾。 家里的亲戚里没有极品,坎坷和不幸也没有忽然降临。 按现在的说法, 我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幸福的童年让我人格完善,没有太大的心理缺陷。 从小我就是孩子王,整个家属院的孩子都愿意和我一起玩。加上我成绩名列前茅, 受家庭的熏陶比一般孩子更懂为人处世之道,大人也没有不喜欢我的。 上学对我来说不是折磨,家里肯定没有学校好玩。 我上初中的时候,依旧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家里越来越有钱, 父母感情依旧很好。照理来说,我的生活应该幸福而平静的持续下去, 不会和污染领域扯上任何关系,但我偏偏遇到一个人。 这个人的出现, 令我获得了异能。 这个人是我的一个同学,名叫白瑞。 起初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他家境不好。这件事全班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首先他并没有一件完好的衣服,其次他在食堂打工,还捡塑料瓶卖给废品店,最后他永远只吃白米饭喝免费的汤,还因营养不良在升旗仪式的时候晕倒了。 有一天下午,我打完球到食堂吃饭,遇到几个吊车尾的学生欺负白瑞。 好学生和坏学生不是一拨的,平时也没有来往,刚开学不久,我和几个吊车尾几乎没有接触过。 至于白瑞,他的成绩中等偏下,性格内向,像是一株长在教室里的蘑菇,总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我和他也不熟。 可几个人又是踹人又是推搡,一看就知道谁有错。 我上前阻止,几个吊车尾对我心有忌惮匆匆离去。 后来我遇上白瑞,他都会主动和我打招呼,态度热切得让朋友们暗中嘀咕性取向。我虽然没有因此故意无视白瑞,但他这个人性格木讷,我和他交往也不深。 初二上学期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白瑞从寝室楼的顶楼一跃而下,摔在坚硬的地板上。 当场死亡,连抢救都来不及。 他自杀之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没接到。 我猜那可能是他最后的求救,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让我心灵受到震撼,我认为自己该对他的死亡负一定的责任。 一年多了! 他热切地和我说话,是不是想和我交朋友? 还是想向我求助? 哪怕我心思再细腻一点点,就能发现他处境的糟糕。 我开始调查他的事,然后发现白瑞一直在遭受校园霸凌。 他的家庭情况我也弄清楚了。 白瑞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农村,父亲早亡,妈妈心智有问题,仅能勉强照顾自己。他原本在镇上的中学是第一名,不然也无法进城读书,享受学费全免的待遇。 可镇上的教育资源有限,他的成绩在城里的学校就不够看了。 我不住校,但学校的寝室没少去。中午休息时间有限,我想回家午睡的时候,就会随机挑选一个住校生朋友蹭一下床。 男生寝室是六人一间,白瑞是和高年级混寝,同寝室的还有两个同班的吊车尾。 据说他很早就在寝室里被人欺负,但究竟谁先主导的这件事,我已经打听不出来了。 同寝室的男生跳楼,又有遭受霸凌的传闻,另外五个人更换寝室的更换寝室,还有直接转学的,参与过的学生三缄其口。加上学校有意的淡化这件事的影响,就连知道一些内情的都不敢随便说出来。 我好像只能让这件事悄然过去,但我不甘心。 我询问过一些专业人士之后,决定不再相信真相能令始作俑者遭到道德审判,而是决心获得法律的支持。如果白瑞遭受霸凌,他身上肯定有伤口。 警察肯定也会调查取证的吧? 可等我询问这件事,才知道白瑞的尸体当夜就被领回去,第二天一早就火化了。 如此迅速是因为同寝室的几人家里凑了一笔钱,捐赠给白瑞的家人。我猜这笔钱最后没有落到白瑞的妈妈手里,而愿意拿出这笔钱,是否证明霸凌是确实存在的呢? 我决定去找白瑞同寝室的几个人问个明白,比较好找的还是同班同学,正是先前被我撞见欺负白瑞中的一个,找到一个他落单的机会,我就冲上去了。 一把将人按倒,骑在他肚子上,扼着他的脖子问:“你为什么要欺负白瑞?” 我以为他肯定不会承认,谁知道他说:“他的确是又脏又臭我又没胡说,我们准许他住在寝室已经很给面子了!只是让他多做一点事情而已,明明很公平。他自己要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竟然还害我爸妈挨打……” 我愣住了。 我很惊讶他竟然能毫无愧疚之心,他害死了一条人命! “甄哥,我跟你说,白瑞其实是个小偷。他偷了我一笔钱,没准是还不上才自杀的。” 我打了他一拳。 我又去找了其他的人,每个人的态度不一样,但都拼命的证明自己的无辜,或者是把罪责推到不能再开口的人身上。找到白瑞正在读初三的那一名室友时,我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了。 一个十五岁的学生有着成年人都难以比拟的冷静,面对我的问责他在笑。 “你说我霸凌他,证据呢?” 我没有证据。 他摊开手,一副很无奈的模样说:“我们就是跟他开个玩笑,谁知道他这么不禁逗,是他自己太玻璃心了。” “同学,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当然,你非要做点什么,我也无所谓,反正也不会影响我升学、读名校,继续往后的人生。我家很有钱,你知道的吧?” 我怀疑他做过很多次类似的事情,他太平静了。 离开他家之后,我的头非常痛。 我知道自己无法为白瑞讨回公道了。 哪怕我愿意赌上自己的人生,杀死白瑞同寝室的五个人,他们也只会以受害者的身份登上新闻头条,而不是加害者。 回到家里,爸爸对我说:“不要管这件事了。很多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过去的已经没有意义,我们都是普通人要学会保护自己。” 我问爸爸:“那几家人威胁你了吗?” 爸爸摸摸我的头,没有回答。 但没有回答本身也是一种答案。 我不怪爸爸,他是对的。 可我想为白瑞讨回公道这件事是错的吗? 当天夜里,我高烧到40度被送进医院。 我自己倒没觉得有多难受,也不觉得睡着的时间很久,等醒来才知道自己一觉睡过去七十五个小时,肚子饿得咕咕作响。 我对守在床边的妈妈说:“我想吃肉。” 不一会儿,爸爸带着一份红烧肉盖饭走进病房里。 正好医生过来查房,看到我风卷残云大口吃肉,连忙制止。 “病人刚醒来,应该吃一些流食。这么肥腻的肉不容易消化,家属怎么能随便给孩子吃呢?” 我连忙说:“医生,是我想吃的。” 这位一看就有点轴的老医生竟然不再说什么,直接同意了。 我要求出院,当天下午手续就办好了。 这时我觉得一切都有点怪怪的,还没觉察出自己已经拥有异能。直到一天后,表姐疑心表姐夫出轨,上门哭诉。 我随口说:“不如离婚。” 事情还没分明,表姐竟立刻就要回家拿户口簿。 我大惊阻拦,表姐又因为我的话而改变主意,打算先调查一番再做决定。 我意识到,自己的语言拥有了非同一般的力量。 其实,我小时候说话是很迟的,4岁以前连爸爸妈妈都不会喊。 父母带我看过医生,检查过之后确定我的身体没有问题。妈妈高兴地说,这是贵人话迟,我家崽儿聪明。我不是贵人,但这也算是一语成谶。 既然上天在此时给我超能力,肯定是想让我做些什么。 我挨个去见白瑞的室友,要求他们坦白自己对白瑞做过的一切恶事。 那时候网络还不发达,他们把自己的恶行写下来,寄到杂志和报社,贴在学校的公示栏上,然后在广播室里一字一句念诵。 他们不满十六周岁,但行为恶劣已经可以负刑事责任。 纵然关不了多久,但有案底存在,恶行又已公之于众,以后想要好好活着都要费尽心思,再想霸凌同学是不可能了。 这五人的异常引起官方组织的注意,我很快被异常管理局的人找上门来。 原来,我获得的不是超能力,而是异能。 原来,这个世界竟然有精神怪物存在…… 沙丘市的异能队队长是一个粗犷的大叔,他对我说:“少年,精神怪物往往只有异能者可以对抗。世界需要你保护,加入我们吧!”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个道理我懂。 我没什么抗拒之情的成为异能队的一员,一点点学习精神世界的常识,锻炼我的异能。 一年时间匆匆过去,我和异能队的大家已经是生死之交。 一次普普通通又足够危险的清理任务,我和队长一起前往。路上,我们闲聊。 我问:“竟然世界上存在异能,还有精神怪物,那神灵是否存在呢?” 队长说:“瞎想什么呢,我们要坚信唯物主义。” 我:“……” 队长说:“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不把污染全部清理掉呢?” 那倒也是。 清理任务没有不危险的,但我没有想到身经百战的队长会在该次任务中异化为污染源。 我动用言灵的力量,祈求奇迹出现。 奇迹也的确出现了。 然而,队长没有变回人类。 迟来的奇迹,指引我见到了神。 第66章 队长死了。 他异化为污染源的时候已经死去。 又作为污染源被清理, 他第二次死去。 副队长被任命为新的队长,我参加完葬礼再参加中考, 被沙丘市重点中学录取。 暑假期间一如往日的扮演着撒欢的富二代,偶尔变身言灵侠拯救世界。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 早上七点,我准时醒来,空腹进行力量训练。 八点半吃早餐。 妈妈忙于创作,家里有阿姨准备一日三餐。 十点,朋友来家里和我一起打游戏,消耗两小时。午餐是在家里吃的, 菜单是粉蒸肉、咖喱牛肉、避风塘虾仁,美贝汤和椰子饭。 吃过午饭,KTV已经开门。 我和数十名初中同学一起K歌,打台球, 看碟片,一直混到七点半,步行到街边吃烤串。大家都不碰酒,至少我在场时, 组局的朋友不会提议喝酒。 要说这一天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位女同学向我告白了。 我没答应,和初中女生谈恋爱是犯罪!好吧, 女同学今年和我一起升高一,不算是初中生了。 可学生阶段的爱情对我毫无吸引力, 有时间谈恋爱不如多清理几个污染源。 接着,我就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钟, 我洗漱完毕就上床睡觉。 这真的是很普通的一天,我什至没有接到局里的任务,悠闲地把二十四个小时混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 我七点钟起床。 手机上的时间还是昨天,我没有进行空腹锻炼,第一时间把异常上报给局里。局里无人记得时间曾有循环,认为没有异能者可以如此强大,怀疑是某个异能者在篡改我的记忆,经过一天的紧急排查没有任何结果。 当夜,我是在局里休息的。一觉醒来,7点钟,我躺在家里的床上,时间还是没有向前走。 我把两次的经历上报到局里,局里又开始排查。 当然,排查过一次的人员就不用再次排查了。 重复46次之后,我意识到依靠局里的力量没办法找到时间循环的原因,更无法帮助我到达明日。 当然,尝试也不是无用的。 这些尝试帮助我确定,重复的一日不是某个异能者在针对我,也不是某个时间或空间类的污染源导致的结果,我肯定不是在梦里,是有更强大的、难以违逆的、难以抵抗的力量在起作用。 我决定从自身找破局之法,也许只要改变某件事就能让时间往前走。 这一次醒来,我重复“今天”做的事情。朋友来家里打游戏的时候,我故意让给他几局,没有让朋友被打击得结束游戏。其他的事情没有改变,午饭依旧是粉蒸肉、咖喱牛肉、避风塘虾仁,美贝汤和椰子饭,晚餐加夜宵是烤串。 第二天醒来,还是同一天。 这一次,我依旧让朋友几局,并且在女同学向我告白的时候,答应和她恋爱。 第二天醒来,还是同一天。 这一次,我打电话让朋友不要到家里来,而且没有参加聚会。 第二天醒来,还是同一天。 …… 这一次,我让阿姨做午餐的时候不要有牛肉、虾和粉蒸肉,汤换一种。我尝试着关注我的一天以外的事情,着眼整个沙丘。 今天有没有发生重大的恶性事件呢? 主角时间重复,会不会是需要他战胜邪恶? 我很快查到,这一天有一个污染源被发现,一伙人抢劫银行,我解决他们之后,时间没有向前走并不奇怪,也许还有不知道的罪恶,也许还有正在酝酿中的罪恶。 第1456次,我被七点钟的闹钟吵醒,但没有起床。我不知道城市里还有什么罪恶,能找到的我都已经找出来。现在还没发现的,未来也不一定发现得了。 我救过很多人,救过很多次,可时间还是没有向前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睁开眼睛一直等到午夜十二点,眼前一黑,醒来时是早上七点。 第1457次,我用言灵控制自己不要睡着。 午夜十二点,我的脑袋炸开了。 我以为自己会死掉,但七点钟依旧从床上醒来。 第1458次,我使用的言灵的力量,对着天空大喊:“我要知道是谁让时间循环的!!!” 然后我疯了。 疯狂是一瞬间的事情,午夜十二点还没有降临我已经自/杀身亡。 第1459次醒来,我回想疯狂的记忆,又一次疯狂。 …… 第1867次醒来,我的异能升级,控制住思想没有回想疯狂的记忆。我重新获得理智,意识到想要破除BUG,还需自身能力够强。 初次获得异能的时候我是6级,异能者和污染源一样按照精神力量的强弱被分为1~6个等级。 6级最低,1级最高。 听说,人类中的最强者是2级,还无人能晋升到1级。 污染源最高的是3级,目前还没出现2级的污染源。 现在,我是5级异能者,想要升级就要不断使用言灵。 言灵的力量非常强大,往往需要抽取我全部的精神力量才能起效,这必然带来身体创伤,故而我使用言灵一直非常小心,害怕一句话说得不对,自己就变成一具干尸。 现在却没有顾虑,我有试错的成本。 不管死去多少次,我都会重生,而已经提升的等级也不会随着时间重置而退到原来的水平。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我真的弄不清楚。 …… 第3874次醒来,我自认已经做好准备。 “昨天”,我的异能等级提升为3级,多种尝试更是让我找到一套不触犯禁忌的办法。 我随手折断一截树枝,说道:“指引我通往源头的路。” 树枝落在地上,指向东方。 第3879次醒来,我走出沙丘市,来到隔壁的海市。 第3880次醒来,我赶到美景医院。 一个污染领域已经生成,笼罩医院,受到污染的人类在里面尖叫,做出怪异的动作。我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犹如急促的鼓点。它似乎想要冲破肋骨的束缚,直接跳出体外。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这一切的反应不是为了污染领域,而是站在领域之外的小女孩。 小女孩十岁左右,浑身笼罩在化不开的阴影里,强烈的精神波动从她身上荡开,正以恐怖的速度向周围扩散。空气里渐渐凝聚出一个个漩涡,阴影已有遮天蔽日之势,可以预料它在下一刻便能占据整座城市。其带来纯粹的恐惧,足以令任何一个普通人类当场异化。 一座城将会在瞬间毁灭。 “你需要帮助我稳定情绪。” 小女孩开口的一瞬间,我发现自己可以呼吸了,阴影的扩散也随之停止。 她没问我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准备干些什么。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但又无所谓是否知道。 她好像是在等我,可若等来的是别的什么人也可以。 我定定地看着她。 她有着清秀的人类五官,可每一秒都在变幻,像是随时都在被无形之手随意揉捏,模糊的轮廓不停蠕动着,眼耳口鼻总是变成别的样子。 我想要看清她,却只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目光渐渐发直。这样下去,我的“自我”会消解,智慧会被吞噬,理智不复存在。 这时候,我的手被一双冰凉的小手抓住。 我猛然惊醒,下意识想要挣脱但理智告诉我,眼前的东西不容忤逆。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大概也就是她这样了。 可若是神灵,又怎么会带来灾难。 或许,她是邪神。 邪神牵着我的手,似乎要离开医院。 我问:“这个污染领域可以放着不管吗?” 邪神像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一样,有着自己的节奏,她用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说:“聊一聊你的家人吧,你有父母吗?” 人类自然都有父母,区别在于是否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任何阴谋诡计在邪神面前都是没用的,我说起父母。她不知从我的描述中获得些什么,裙摆里钻出来的阴影似乎缩回去一些…… 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邪神说:“我有妈妈,我很爱她。我有爸爸,我很爱他。” 我感觉不到她的爱,她更像是在呓语,借此来稳定状态。我开始讲从出生起发生的事情,凡是我还能记得的,我都会一一讲出来。 从天亮说到天黑,又从天黑说到天亮。 我的声音已经沙哑,邪神如果说话,还是只有那两句——我有妈妈,我很爱她。我有爸爸,我很爱他。 我忍不住询问:“时间循环可以打破吗?我什么时候可以到达明天。” 邪神说:“现在就是明天。” 我这时才意识到,天已经亮了。 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我没有昏睡过去。 七点已经过了!我没从床上醒来。 时间循环终于被打破,我已经来到明天。 3880次循环,10年的漫长时光,从6级异能者晋升到3级,日日夜夜寻找打破时间循环的方法。无数次的期望加上无数次的失望,数不清的受伤和死亡。 除我之外没人记得不断重复的每一天,徒留我孤零零一人卡在时间的夹缝里。 终于! 我的人生终于可以往前走了。 第67章 数日匆匆而过, 邪神忽然对我说:“我可以回家了。” 那你回啊! 这些时日的相处,让我知道邪神又需要我的“帮助”了。 我已经知道她在伪装人类,体验普通人的生活。只是再好的伪装在直面污染源诞生的时候,依旧会受到冲击,内部的怪物还是从皮囊里挤出来了。 现在,我需要让她合理的回归人类社会。 这对一个3级的异能者来说并不难,更何况我的能力是言灵。 当日,警察锁定一个人贩子的窝点,从里面救出数名被拐卖的小孩,其中就包括一名叫作岑尤尤的十岁小姑娘。可她受到严重的心理创伤,已经不记得被拐卖的过程,且性格出现很大的变化,可能是被吓傻了。 她就是邪神的表人格, 岑尤尤。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通过控制一名心理医生继续稳定她的情绪。世界诡异的一面在她眼中无所遁形,任何的精神波动都会具现化,连残留的能量也能被她捕捉到。 只要她想, 她甚至可以知道从面前路过的每一个人的精神属性。 她向心理医生描述自己的见闻,指着街上一个红衣服的女人说,她走过的地方总会留下一摊水渍,面庞也是肿胀的。 又指着另一个男人说,他身边有线条,像是风吹过的痕迹。 因为她说得足够多,我渐渐能听懂她的话了。 如红衣女人若精神崩溃会异化为水中之鬼, 如今她身上已经湿漉漉的…… 路过的男人若精神崩溃会变成异能者,周围萦绕着风刮动的痕迹,其异能大约是控风,一个稀有的自然元素系。 一旦可以理解岑尤尤的话,我便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世界应该是不存在奇异力量的,否则对邪神来说是一种刺激。 我需要编织谎言,让她相信看到一切不符合常事的东西都只是幻觉。 还好,我成功了。 我在海市待了很久,直到小学开学,我才离开海市,回到家中。 我也要开学了。 关于岑尤尤的事情,我没有告诉异常管理局的任何人。越少人知道她的存在,她的状态越稳定,世界越不容易出问题。 高中,我是在海市读的,同时我也成为海市异常管理局的一员。 3级异能者的身份,我并没有暴/露。 等级提升如此之快,我难以解释。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每个异能者都发现精神污染爆发得越来越频繁。从统计数据看,每年污染源增加的量亦足够吓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岑尤尤带来的变化,只能继续保护她不受刺激。 我来到海市的第三年,管理局招募到一位新的同事。 一个刚成为异能者就有4级实力的“傀儡师”青年,他的名字叫作韩序。他很强,但也非常痛苦。 他家的惨况我知道得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现场是我带队清理的,从留下的痕迹来看,做下十恶不赦之事的污染源拥有极高的智慧,似乎专以考验人性为乐,还喜爱施虐,拥有让人费解的恶趣味。 我试着寻找他的踪迹,竟然失败了。 这让我想起“海景医院”事件,安顿好岑尤尤之后,我曾回到海景湾处理它,但奇特是污染领域已经消失。 关于领域类污染源的资料很少。我仅仅知道,它们只能在领域里移动,但领域没有被清理的情况下,它们如何才能离开领域呢? 难道是等级提升? 那领域类污染源的等级该怎么提升呢? 众所周知,每种污染源提升等级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我试着寻找它的踪迹,但同样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二者是同一个污染源吗? 这一点我不敢确认。 没过多久,韩序就成为异能队的队长,局内本来想让我做副队长。我的资历和经验都已足够,虽然对外显示出的等级不高,但能力特殊可以弥补。可我并不愿意,态度强硬地拒绝了。异能队的队员已经够忙,做队长我哪来的时间养成小邪神? 韩序这家伙倒也没有劝我,只是一次半夜对饮的时候,指着我的心口说:“你啊,这里也有事。” 夜风不凉,可夜晚的海边是森然可怖的,你能感受到海的伟力,惊悚于大自然的疯狂,可是哪怕此刻降下狂风骤雨,还有台风登陆,都比不过我曾在邪神身上感受过的压力,纯粹的恐怖是如此摄人心魄,我一直不敢频繁回想和邪神相处的记忆。 我怕自己会疯掉。 我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我曾滥用言灵的异能,许愿有奇迹出现。 然后,我困在时间的夹缝里长达十年,直到找到邪神,循环才被打破。 如果我不知道邪神的存在,就能像一个普通的异能者一样以清理眼前污染为己任,偏偏我已经遇到祂—— 用尽一切方法让祂保持稳定算是拯救世界吗? 如果算的话,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寂寂无闻的救世主。 我的所作所为无人知晓。 也许有一天,我还会遭受唾骂。 因为,只要世界还没在眼前毁灭,邪神就是最高优先级。 我也许会眼睁睁看着很多人死去,而不去拯救…… 再糟糕一点的话,我也许会亲手杀死一些无辜者。 我看着漆黑的天空,喝着苦涩的酒,无奈地道:“谁心里没点事啊……” 好像这样说的话,就能显得我心里藏着的只是一件小事了。 …… 没过多久,一个新招募的隐形者成为副队长。 异能队众人并肩作战,海市尚算安定。 因此,青云大学陷落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一趟。然而,我最终没有进去。 言灵的测试告诉我,如果我此时进去就再也没办法走出来——领域类的污染源本就比一般的污染源能力更强,领域内更是它的地盘。 这种情况下,我的等级最好比它高一阶才能保万全。 现在它的等级却和我一致,一只3污染源……又是领域类,它会是海景医院的那一只吗? 数次的巧合碰撞在一起,加上领域类污染源数量少,活跃的更少。我对此已有□□成的把握,心中有种预感:这只污染源一定会闹出更大的事情! 其实,它已经闹出过很大的事情。 虽然不为人所知,但它诞生之初就让一位假扮人类的邪神苏醒了。 如果世界是邪神的游戏,它又何尝不是一个程序BUG呢? 多想无益,我没有在青云大学久待,很快返回海市。 岑尤尤正值人生的关键时期,她马上要从高二升到高三,过于紧张的学习氛围没准会压垮她。 我时常准备惊喜,或是让她忙碌学习之余一抬头可以看到彩虹,或是回家路上获得一支店家赠送的花,或是假期归家的车上有一个空的座位。 定期的心理辅导也是少不了的,她现在对一切都不感兴趣,没有任何一个同龄女生该有的爱好,这也不太好。 这证明苏醒一次之后,她的表人格还是受到很大的影响。 高考有惊无险的过去,一切的惊变在于岑尤尤收到青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尝试着把通知书销毁,但没有成功。 通知书有着因果律的力量,而岑尤尤本身也有前往青云大学就读的想法。这很正常,一个普通高中生被名校录取难道还会拒绝吗? 我可以修改周围之人的记忆,哪怕面对异能者也不会留下痕迹。可我无法改变岑尤尤的想法,看来她去青云大学已经是既定之事,无法修改。 更加糟糕的在于,青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让岑尤尤进入管理局和研究所的视线,再私下做什么很容易被发现。韩序可不好糊弄,隐形的苏飞鸣更是令我忌惮不已。 我决定抹去自己的痕迹,跟在岑尤尤的身边。 从此和我生死相交的海市异能队众人忘记我的存在,再相见不会多看我一眼,谁会关注一个陌生人呢? 我离开的时候,研究所派到海市的研究员庙易香刚好到岗,她挑选出一名叫作南欣的异能者,前去接近岑尤尤。 我心道,这招对别的人有用,对岑尤尤可没用。 谁知情况超出我的预料,南欣真的和岑尤尤成为好朋友了。 两个年龄相当的女生相处得很好,原本对外界感知极弱的岑尤尤在南欣的带领下四处疯玩,渐渐产生同龄人该有的爱好,她看漫画、看电影、追时下流行的剧集,南欣会打台球,她也学会打台球,南欣不会的羽毛球和乒乓球,她在和南欣一起到公园赏花的时候,偶然学会了。 南欣好像是一座她接触外界的桥梁,又好像是她学习做普通人的一位老师。 总之,岑尤尤接受了南欣。 南欣爷成为她除父母之外的另一个锚点。 我忽然明白,庙易香为什么会成功。 不是她们的策略有多么的高明,只是因为岑尤尤刚好需要一个好朋友,南欣出现得正合适。 人生来到一个新的阶段,必须做出改变才能合众。 所以没有南欣,也会有张欣、李欣、北欣。 很快,我就没工夫思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因为,我的时间又一次陷入循环了。 第68章 这一次的循环开始之前, 岑尤尤已经成为青云大学的一名学生。 我在同一日潜入青云大学,担任校医一职。 整所大学的正常人只有501个, 其中包括我。岑尤尤的生活可以说陷进怪圈——她每天都能见到怪物,时时刻刻都在怪物的包围圈内,但她早已习惯世界的光怪陆离,接受度很高。 八年,距离她生病已经过去八年了。她的心理素质自然足够高,对“幻觉”自然有足够的抵抗力,而且她还不怕污染。 这位是邪神, 怪物反向被她污染还差不多。 当然,整个学校都是怪物的情况还是让人忧心的。我借用心理医生的身份频繁和她接触,让她稳定下来,所做的包括但不仅限于让她和南欣说明病情, 理由是朋友之间要坦诚相对。 这是为了不让岑尤尤的特殊性太早被管理局和研究所知道,更是有意让他们对岑尤尤的研究走偏。 至于剩下的499名学生,我并没有尝试救他们。 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我救不了。 等我再升一级,则可以带着普通人进出污染领域。 以我现在的等级仅能保证自己出入无忧, 但亦不能太过频繁,免得引起3级污染源的注意。 学生们不能离开领域, 则会一直遭受污染。 我无法中断持续的污染,那么他们早一天死亡和晚一天死亡其实没有意义,而且我亦无法一口气保护这么多的人……归根结底,还是我的等级太低。 循环开始得很忽然。 这一天我见过岑尤尤之后, 前往学生食堂给做饭的深度污染者修改指令。由于学校还有一些污染者要进食——这里涉及一个常识,怪物能否食用人类的食物呢?答案是可以的,不过只有很少一部分怪物有此需求。 因此, 学校的食堂里有较为正常的饭菜,但里面也混杂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需要隔一段时间就加强指令,否则岑尤尤会随机在米饭里吃到指甲、牙齿、头发等不好消化的食材。 我刚走出食堂,悬挂在腰间的一只耳麦忽然震动起来,里面传来观察小组的阵阵惊呼声。我虽然抹去曾在异常管理局的工作的痕迹,但沟通的工具并没有全部毁掉。 正是靠着特殊的耳麦,我才能在庙易香的观察小组监视岑尤尤的时候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而岑尤尤的手机能在领域中使用,靠的也是我言灵的能力。 发生什么事情了? 根据耳麦里的对话声,我得知岑尤尤的位置。 她竟然跑出学校了? 我疾步前行,缩地成寸,不过短短几十秒就从食堂来到学校大门,只见岑尤尤神色癫狂,确实已经冲出大门,口中喊着“不要治好我,否则世界末日即将来临”“我是世界最强”。 说的都是实话,可为什么会忽然说这个? 我伸手一抓,把岑尤尤逮回学校里。 我对她能随意进出学校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她可是邪神,区区领域结界难道还能拦住她吗? 我搂着岑尤尤不断安抚她,“没事了……放轻松……” 外面监视的普通人和异能者看不清我的脸,至于校内发生的一切,他们更是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但为保证安全,我还是将岑尤尤带回校医室了。 她很快被我安抚下来。 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没敢立刻离开岑尤尤,当天我也没有让岑尤尤回到宿舍居住。校医室本来就有病床,为的是方便学生们偶尔输液的时候躺一躺,一般不让学生留宿。好在,亦没有哪一天规定说学生一定不可以在校医室留宿。 我强烈要求之下,岑尤尤也就同意了。 夜深人静之时,我忽然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夹杂着不祥的预感。这让我惴惴不安,哪怕时间接近午夜,我也没有睡着。 可是眼睛一闭一睁,天已经亮了。 我不在校医室内,而是站在食堂的大门口。悬挂在腰间的一只耳麦嗡嗡作响,一切犹如昨日的重现。 我赶到学校大门口,将岑尤尤带到校医室。 她的反应和昨天差不多。 时间没有往前走,又开始重复了!奇怪的是这一次的重复和上一次不一样,重复的起点变成岑尤尤发疯之后,也就是早上十点二十九分。 这让我无法先一步阻止岑尤尤发疯,只能去改变后面的事情。 我心想,难道是我的安抚还不够吗? 我决定好好安抚岑尤尤,但重复到第7次的时候,我知道自己走错方向了。 第8次重复,我把岑尤尤带回校医室之后,没有把时间全部花在她身上,而是前往教学楼打听和我分开之后,岑尤尤遇到了什么事。 她上午有一节选修课,与心理学相关。 我花费好几次循环的时间,终于搞清楚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节课的某一位同学是心灵系的污染源。课堂上有一个分组进行的小游戏,岑尤尤和他一组,结果是岑尤尤受到刺激,而心灵系的污染源更惨,同学们也是无妄之灾,老师一样没能逃脱。 顷刻间,教室内的一切活物皆碎成肉泥——心理系的污染源炸了。 教室犹如地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一时有些茫然。 知道事情的始末又能怎么样呢?时间循环之初,岑尤尤已经受到刺激。 刺激她的污染源,又已经被她搞定。 我还能做什么? 已经有过一次时间循环的经历,我不像上一次那般急躁,更谈不上无助,毕竟始作俑者就在眼前。 可123次循环之后,我终归还是崩溃了,忍不住询问岑尤尤:“您到底有哪里不满意的,直接说出来我一定想办法让您满意。成不?” 岑尤尤一脸迷茫地看着我:“医生,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 她并非在假装。 她是真的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罢了!既然一时找不到破局之法,那就提升异能吧。 这里是时间的夹缝,我不论是受伤还是死亡,明天都会重新来过,何不趁此机会找出3级污染源?它不管躲得再好,总归是在领域内的。 学校的确很大,可我的时间是无限的。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但我还是不能完全不管岑尤尤。 第一次我没有管她,任由她疯疯癫癫离开学校。十几分钟之后,半座城市便被阴影侵蚀。我猜测的人类全部变作怪物的事情没有发生,有的是大地化为焦土,日月如冰激凌一样融化的可怕场景。 我难以用言语描述自己遭受的震撼,却清晰地知道一点:表人格岑尤尤无法控制里人格邪神,邪神一旦出现便很容易失控。任由她继续下去,世界会崩坏。 时间是可以循环的,这没错。 可万一崩坏的程度太高,循环还能继续吗? 想到这里,我浑身战栗。 这一次的循环,以我死亡为代价唤醒邪神的人性。发现自己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什至怀疑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幻觉,我也已经不存在了。 等我回过神时,发现手里的刀已经抵在脖子上,而此时腰间通讯器的震动救了我一命。 一旦我在迷茫中自杀,除非刚好再次晋升,否则我定会永远迷失在时间里。不,或许并非永远,若某一刻邪神让循环结束,我自然就死了。 不行! 不可以这样下去! 将岑尤尤留在学校太危险,我得劝她回家。 如果实在劝不了,那就清理污染源,让无比危险的青云大学消失。 想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先找出3级污染源。 接下来的循环里,我不敢不管岑尤尤,后来觉得每次在校医室里安抚她花费的时间太多,用来寻找3级污染源的时间太少,便直接把她带上。 当然,带上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件,往往出一点意外,我也就没时间用来寻找3级污染源了。 一次次的循环就这么过去,我始终没有太多的紧张感。 忽然的某一次循环,对我来说是257次,那一次我把岑尤尤安顿在医学院外,等我从储存大体老师的实验楼出来,就见岑尤尤神情不断切换,自己同自己说话。 我对岑尤尤的了解无人可比,立刻发现她体内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称呼我为“医生”,并且嚷嚷着糟糕的才是她,另一个……另一个人对我充满敌意,如同一头受惊的野兽一般,眼神带着警惕,每一道目光的流转,都像是在防备着随时可能再次降临的危险。 解脱的狂喜,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看到的一切的惊奇、激动交织在一起,轻易让我意识到,它曾失去过自由,且刚刚重新得到自由。 它难道是岑尤尤的另一个人格吗? 我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岑尤尤慌张地说:“医生,我的病情好像加重了!呜呜呜,我以前只是出现幻觉,现在直接人格分裂了!!!” 我比她更加震惊,新出现的人格会给世界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呢? ……这个人格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我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慌张,只得安慰道:“你先冷静下来,尝试着和它沟通一下好吗?至少知道它从哪里来、有没有记忆。” 岑尤尤指着台阶,说道:“我刚刚坐在那里,忽然听到心里有人说话。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特别的突然。” “好的,我知道了。你要不要听一下它的说法?” 岑尤尤说:“好吧。” 话音未落,她的神情瞬间变化。虽有着同一张脸,但分明已经变成另一个人。 这个人转身就跑,窜进旁边的树林里消失不见。 实验楼旁边的小树林真的很小,但我追进去的时候已经失去她的踪迹。 我意识到她可能是不想让我知道自己和岑尤尤的对话,出于谨慎的考虑我没有追踪。 几个小时后,我腰间悬挂的一个耳麦震动,从窃听到的岑尤尤和南欣的通话中,我知道了新人格的名字——灰兔。 岑尤尤信誓旦旦的说,灰兔能帮助她适应大学生活。 我有一种预感,时间循环要被破除了。 果然,这次我顺利的到达了明天。 一切就如岑尤尤所说,灰兔的存在令她在大学里横着走。 一切会打破她伪装的怪物全部被灰兔物理隔绝,邪神没有再被唤醒。 据我观察,灰兔的等级为4级,但异能特殊的她至少能发挥3级的水平,而且她又特别能打,对岑尤尤充满保护欲。 分裂出一个人格保护另一个人格。 如此奇异的事情我竟然不觉得奇怪,只能说不愧是邪神呢。 我所处的世界难道是一款名为“地球online”的游戏吗?或者是“奇迹尤尤”?否则怎么岑尤尤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这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岑尤尤也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大四的时候,灰兔离开了岑尤尤。 她不想灰兔离开,但似乎不能阻止。 第69章 灰兔出现之后, 我和她接触过几次,很快确定有她在身旁, 岑尤尤在青云大学完全可以安然度过四年。 大一暑假的时候,我跟随岑尤尤一起回到海市,在青山小区设立结界。 这是为了保证岑峰和郝伊人的安危,也是为了让岑尤尤不必随时被异常管理局监控。 只是被监控本来没什么,但庙易香的转变让我察觉到研究所有异常。 国内能被异能者们称为研究所的地方只有一处,那便是位于首都的异常研究所,一座蕴藏着无数天才研究员,拥有数百异能者保卫的坚固堡垒。 精神研究需要的环境非常苛刻,集中力量也只能修建这么一座研究所,它代表的即是精神技术的巅峰,亦是国内全部异能局行动的指向标。 研究所的成果很多,异能者们精神能够维持一个稳定的状态,亦是诸位研究员努力的结果。 如果研究所出问题,各个异常管理局一定会大乱。 可研究所怎么会出问题呢?偏偏它就是出问题了! 出问题的是卓智,研究院院长。一个能凭借个人意志战胜精神污染的奇人, 做出过卓越贡献的厉害人物!他甚至不是异能者, 但人生中多个阶段的遭遇没让他疯狂,而是令他脑域得到开发。 他引领着精神领域的研究方向,也是第一个用机械捕捉到精神波动的普通人。 研究所的高低中层研究员都该叫他一声老师。 没人觉得他会出问题,但他就是出问题了。 我没查到庙易香是怎么回事,但查出他和青云大学的3号污染源之间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这是为了做研究吗? 哪怕是的,难道做研究就可以泯灭人性吗? 言归正传, 灰兔在岑尤尤大四的时候离开了。她在的时候,岑尤尤其实分裂过别的人格,但他们存在的时间都不长。有一些, 岑尤尤说过他们的来历,有一些,岑尤尤不是很喜欢,直接把他们撵出去了。 我猜测所谓的“撵出去”,应该是“被杀死”。 最后留下来的只有灰兔。 灰兔离开的那一晚,岑尤尤哭得像是一个无比正常的普通人。 这让我觉得灰兔比南欣更重要,但灰兔的离去没有让里人格·邪神出现,又让我否定这一想法。 总之,灰兔走了。 灰兔走后,岑尤尤凭借着它的余威在学校里横着走。没过多久,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书,回到海市。 她毕业的这一天,我等级的瓶颈打开,终于突破3级的壁垒,成为2级异能者。 天好像更加宽阔,地似乎更加平坦。 世界在我眼里的面貌大有变化,我身上的能量波动一时不能收回,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我回到沙丘市陪伴父母,然后,时间又循环了! 我匆匆赶回海市的时候,已经变成深度污染者的岑家父母被困医院,就要被当作试验品对待,而岑尤尤就躺在VIP病房的床上,恐高症犯了还没醒来。 这一次的循环很好打破,只需要让管理局对岑家父母的态度由清理到观察,则可让岑尤尤满意。 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单单只禁止异能者、污染源和污染者进青山小区,哪料到有居民会在小区内精神崩溃? !岑家父母已经变成活死人,污染不可逆。 我藏头露尾难以干涉事态的发展,决定成为岑尤尤生活的一部分。 我做出决定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是我惨遭邪神玩弄的开始。 起初一切都挺好的,我一一料理层出不穷的麻烦,应对时不时卡BUG的某一天。可疯癫的“读心”被安抚住,植物公司没有令我烦恼,混乱的海市局面下我依旧能保证岑尤尤不受冲击,但我没有想到她竟会需要一名男朋友。 这个不行,我真的办不到。 一切的开端全赖分裂体姜久生,我觉得他是不安定因素,不想他出现在岑尤尤的附近。哪想到他记忆一片空白,犹如出生的婴孩,竟然如此狠毒,不过是被女方家长批判一番,就能做出雇佣小混混报复对方的行径。 若非青山小区不容污染源进入,他找来的就不是小混混了。以他的能力和心性,直接引来一大波的污染者也是有可能的,主打一个找不到机会英雄救美,就找机会就直接杀死郝伊人。 解决不了问题,他打算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姜久生第一次到来,将岑家夫妻吵醒。一家四口和他战斗,我思索片刻还是出来帮忙,姜久生被郝伊人杀死,尸体是岑峰处理的。 然后,我第二天醒来发现时间没有往前走,我又卡BUG了! 依照我对岑尤尤的了解,这一次我提前做好准备,不让岑家夫妻醒来。 我用言灵让姜久生的能力无法施展出来,里人格·邪神醒来,亲手杀死姜久生。然后,她对我说:“我缺一个男朋友,觉得你很合适。” 啊啊啊,我不这么觉得啊。 我下意识反驳:“这不行……” 脑袋一阵钝痛,接着我失去意识。 我睁开眼睛,慢一拍意识到,自己被杀了。 这……这是又活了? 时间循环好像已经解开,如果还是循环的话,我该醒在零点一刻,姜久生刚带着人躲进暗处之时,而非和邪神共处一室的半夜两点。 可若是循环已经解开,我不该还活着,时间也不该还在今天。 那么,只能是一个新的循环又开始了。 因为对我的回答不满意,所以里人格·邪神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缺一个男朋友,觉得你很合适。” 邪神又一次说出上一次说过的话,我思考该怎么回答。 邪神对我的沉默并不满意,她用肯定的语气说:“你不愿意。” 我的确不愿意,但又知道不能说实话。 那我该怎么拒绝呢? 我沉默的时间太长,我又被杀了。 我死了,下一秒我又活了。 “我缺一个男朋友,觉得你很合适。” 一模一样的问题,我意识到我的不同意没有任何意义。至少从我祈求奇迹发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失去了拒绝邪神的权利。 邪神问:“你不愿意?” 我说:“我愿意。” 邪神说:“我不信。” 我又死了。 …… 死亡九十九次,我终于说出让邪神满意的话。 “我缺一个男朋友,觉得你很合适。” “你不愿意。” “我只是希望,这番话是从另一个尤尤口中说出来的。” 我活下来了。 表人格岑尤尤出现,她看我的眼神慢慢改变。我由一个人类变成一个雄性人类,忽然之间就拥有了性别,她的手指刮弄着杯壁,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 她紧张了。 我也紧张,可我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我什至想反悔,可我不能反悔。 我主动询问:“岑小姐,你有男朋友吗?” …… 约会是男女恋爱的必经之路,我知道,但我不知道度过首次约会的一天会如此困难。 这一天循环了234次,近一年的时间。 我意识到自己的穿搭要跟随岑尤尤的喜好,知道她最喜欢的是粉色百合花,明白做男朋友要主动给女朋友拎包。 有些话女朋友喜欢闷在心里,不会说出来,这个时候,男朋友需要从她的微表情知晓她真正的想法。 女朋友今天想吃什么呢? 这个需要一一排除,一一尝试。 千万不要说女朋友胖,也绝对不要错估女朋友的食量。 约会是美好的,不要让不相干的污染者打扰。 女朋友如果有精神疾病,你要体贴的不让她先开口,春风化雨般解决她的忧虑……等一切做到最好,初次约会一定可以顺利度过。 有第一次之后,接下来的约会就变得简单了。 如果爱情也有形状,那我的爱情已经变成岑尤尤的形状了。 下一项挑战随之而来,女朋友想要测试我的床品。发觉她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我腿已经软了^-^ 。 什么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而且岑尤尤作为表人格是有分寸的。 当我身体被改造成岑尤尤的形状时,我这样安慰自己。 ……不这样又如何,我无法拒绝她。 ……一夜过去,我变得只要她求欢,我就一定会有反应。 我无法抗拒,必须满是爱意。 呵!一场薛定谔的恋爱,要求我满是爱意! 每一次,当我做好心理建设的时候,她就一定会让我破防。 前往青云市的车上,载着一个特殊的“污染者”—— 一个人类的灵魂被转移到了原本没有生命的车辆上。而我被里人格邪神按在后排座,双腿又麻又软。 我想逃,她对我说:“善良的救世主,想想无辜受难的普通人吧。” 我按住她的手,她对我说:“你也不想我崩溃的吧?” 我偏过头,躲开她的吻,她对我说:“你已经牺牲这么多,现在功亏一篑划不来的。忍忍吧,乖!再忍一忍,我很快就好了。” 她没有很快就好。 如同表人格尤尤一样,里人格邪神激动时也会融化——真正意义上的融化,然后紧密地贴合在我的身上。 树立之物如同陷进湿滑的奶油里,我的欢愉似乎可以传递到里尤的身上,让感官无限放大。 这种贴合让我窒息,又带来魂与灵与肉/体的特殊震颤,奇异无比。 可众所周知,窒、息playr容易超出安全界限。 里人格未必在乎我,大概率会忽视我的状态…… 我是甄树,我可能要死了。 第70章 甄树缓缓苏醒, 入目便是一片灰暗的苍穹。浓稠如墨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仿佛下一秒, 一场疾风骤雨便会倾盆而下。 他本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原本被撕裂得破碎不堪的衣物,此刻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连一丝缝补的痕迹都寻觅不到。 后排座椅整洁如新,岑尤尤安静地坐在他身旁,柔软的小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似是察觉到他的苏醒,身旁之人缓缓转过头来。那冰冷的目光, 如同一把利刃,瞬间穿透他的身体,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不,这不是岑尤尤, 而是里尤。 里尤手指前方,冷声道:“青云大学到了!” 甄树抬眸望去,青云大学那气势恢宏的校门已近在咫尺。 豪车骤然轰鸣,如一头愤怒的野兽,疯狂地撞进校内。车身所过之处,附着的阴影如水面涟漪般微微震荡。 一道透明的屏障,宛如高悬的瀑布, 在接触到车子的瞬间,向两边迅速分开, 露出一条不断收缩合拢的通道。 甄树敏锐地察觉到领域的异样,如今的青云大学已不再像从前那般,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出。想必是校长察觉到他们的到来,企图将他们阻拦在外。 他们这辆车能够顺利通过,可后面韩序三人乘坐的车辆, 势必会被这结界拦下。 甄树果断开口:“开窗!” 豪车虽不会听从他的指令,可车窗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缓缓打开。 已经是2级异能者的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结界,别看结界只是一层透明的薄膜,可若后面那辆车以现在的速度撞上来,车子瞬间便会散架。 他伸手笔直地划出一条竖线,轻声道:“开!” 只有一个字,好比开天斧劈山,令结界一分为二。 甄树见后面那辆车跟着他们驶入学校,还未松一口气,转头便见前方密密麻麻的怪物堵住道路。 一眼望去,似要集齐一本《怪物图鉴》。 甄树怀疑全校数万怪物都在此处了!豪车即使有再大的马力,也根本撞不开人群,而一旦车辆不能继续向前,他们就会被包围。 甄树面无惧色,以手作刀向左右两方挥动,口中吐出一个字——“杀!” 无形之刃自半空中劈下,杀气竟已凝聚为实体。一刀向左,一刀向左,狂风率先呼啸而至,如同一头愤怒的猛兽,将拦路的怪物纷纷掀翻在地。接着,刃气如汹涌的潮水,席卷而过。 恰逢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与杀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强大的力量。 一时间,空气嗡嗡作响,数千之众的怪物如水果放进榨汁机。竟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瞬间化作一摊摊肉泥。 一刀向右,同样的景象再次上演,又有数千怪物在这凌厉的攻击下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甄树面容平静,但手段血腥,凭借着摧枯拉朽的攻势,硬生生给豪车开辟出一条干净无阻的道路,后车的感觉又完全不一样,韩序三人乘坐的车子是被前车拉着跑的,远坠其后。等后车通过的时候,血水已经蔓延而至。血水肉泥卷进轮胎里,溅到车上。若非车窗是关上的,他们现在必是满身血污没法看了。 苏飞鸣看着前面推土机一般的恐怖攻势,喃喃自语:“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一幕很眼熟,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似的。” 韩序也有一样的感觉,“他的能力是言灵吧?” 另外两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正是那位一直掩藏身份的2级异能者,名叫甄树的青年。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年轻。 谁也没有想到他一直守在岑尤尤的身边,而且在海市的危急时刻竟如普通人一样和岑尤尤恋爱了。 岑尤尤是很重要,毕竟她“二次污染”的异能至今还未见极限,也许她一人就足够解决大部分的污染源和污染者呢?可比起一个2级的异能者,她又不是那么的重要。 甄树昏头了? 色迷心窍? 韩序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甄树不是这种人。 他会这么做一定有原因。 韩序觉得,自己似乎猜到原因了。 校长的目标竟然是岑尤尤——他把南欣绑架了。 韩序不知道校长为什么这么做,但已经可以理解甄树的做法,保护岑尤尤如果更重要,他的做法就没错。 一万多怪物在甄树的言灵攻击之下化作肉泥,拥挤的道路总算打开一道口子。两辆车绕着校内的景观湖,甩掉追逐者,七拐八拐地行驶十多分钟,开进更加宽阔的操场之中,周围环境开阔,是整座大学的建筑中心点,也是他们可以暂时停留之地。 豪车车门缓缓打开,里尤率先迈出车门。她的一只脚刚伸出车外,漫天的雨珠便凝滞在空中,随后又在刹那间蒸发,化为一缕缕缥缈的水汽,消散在空气中。待她稳稳地站在操场上,头顶那黑压压的乌云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开,顷刻间消散无踪,露出藏在后面的太阳。 灿烂的阳光洒下来,为里尤披上一层薄薄的黄金铠甲。 见到这一幕,韩序三人面色微变。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岑尤尤的异能不是“二次污染”吗?怎么更像是自然系!这是水系异能吗? 如果是的话,她应该也有2级了。 里尤对他们的想法浑不在意,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她带他们前来本就是临时起意,此刻早已经把他们抛诸脑后。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里尤半蹲下来,伸出右手按在干燥的草地上,没有感情的眼眸微微颤动,仿佛压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轻声唤道:“灰兔……” 大地震颤起来,精心打理的草坪出现一道道裂痕,如同一张破碎的蛛网。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巨物,要从地底下破土而出。 里尤身形没有丝毫晃动,慢慢站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周围光芒闪烁,一道虚幻的身影逐渐勾勒出来。 那是一名兔女郎,并非人类伪装的兔兔,而是兔兔伪装的人类。 这位女郎是一只竖耳灰兔,却有人类的形态。她穿着一件纯白的连衣裙,脚踩黑色小皮鞋,毛茸茸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棕色的圆眼睛,三瓣嘴巴一张一合,说道:“尤尤,你终于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温柔,并不空灵缥缈,但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只幽灵。 一直平静无比的甄树此刻终于忍不住露出震惊之色,他没想到自己会看到灰兔。 灰兔是岑尤尤的副人格,甄树没少和她打交道。 这个人格对男性似乎有一种天生的痛恨。当然,这并不代表她就喜欢女人。事实上,男人、女人、怪物,她都不喜欢。 一旦三种存在对岑尤尤有丝毫威胁,她都会毫不犹豫的解决掉对方。 别看她面对岑尤尤的时候很温柔,一旦疯起来那就是钢牙大灰兔。 往常灰兔作为岑尤尤的一个人格存在,使用的都是岑尤尤的身体,甄树没有见过她的原貌,而且她也不该有原貌。 最重要的是灰兔已经消失了!她消失的时间很合理。 一个为了适应大学生活而被分裂出的副人格,在主人格即将毕业的时候消失,不算合情合理吗?加上另有佐证——灰兔从不在青云市以外的地点出现,岑尤尤回海市的时候,她总是在沉睡。 甄树从没怀疑过灰兔的身份,但事实证明,灰兔并非岑尤尤分裂的副人格。 灰兔竟然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里尤对着灰兔略一颔首,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她不是岑尤尤,岑尤尤此刻见到灰兔,一定会激动得哭出声音。 灰兔面对她,同样言简意赅:“若有所需,但请吩咐。” 里尤说:“指引我找到南欣。” 韩序忍不住上前一步,如此氛围之下,他一有动作,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里尤和灰兔也不例外。 冰冷可怖的视线横扫而来,又有厌恶的目光如有实质,饶是韩序亦冷汗直冒,结结巴巴说:“请帮我寻找韩言……” 顶着压力开口之后,他说话也慢慢顺畅了。 “韩言是我的弟弟,也是校长的手下。我可以牵制住他,应该也能帮上忙。” 里尤移开目光,显然不打算帮助他。这时,甄树主动上前,抓住里尤的右手,对她展颜一笑说:“帮帮他吧。尤尤,韩序是我的至交好友。” 里尤盯着甄树看了好几秒,眼眸中出现些微的波动。最终,她转过头对着灰兔点头。 灰兔看韩序一眼,示意他跟上来。向前行走两步,离开原本站的位置,向着东方走去。 原本的位置竟没有空下来,还站着一只灰兔。 这只灰兔领着里尤朝北走去。 韩序交代苏飞鸣二人交代道:“对付韩言人多反而容易坏事,你们跟着甄树吧。” 说罢,追上灰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决绝的背影让苏飞鸣心中担忧,庙易香更是感觉到一种不祥的征兆,但此时容不得二人拖沓,里尤和甄树已经远去。 他们连忙跟上。魔/蝎/小/说/m/o/x/i/e/x/s/.c/o/m 70-80 第71章 “南欣就在这幢楼里。” 灰兔的步伐看似平缓,然而每一步落下,身形便已向前跃出十多米的距离。里尤紧紧跟随在她身侧,不多时,便抵达了教职工宿舍楼。 对于青云大学的每一处角落,岑尤尤都再熟悉不过,里尤亦是如此。她曾来过此处几次,教职工宿舍楼错落分布,不止一栋,它们外观简约, 排列得规整有序。楼下有一个郁郁葱葱的小花园,正有鲜花盛开。 里尤尚未有所行动,灰兔已然率先出手,代她展开营救。 灰兔缓缓伸出手,那手如人类女性的手般纤细柔软,手背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灰色绒毛,乍看之下,竟透着几分可爱。然而,当目光触及她那尖锐锋利、弯曲如钩的指甲时,这种可爱的印象便瞬间消散。 无论面对何人,她这一爪落下,必然是皮开肉绽的惨烈后果。更遑论她的手臂虽纤细,却隐有薄肌。如苏飞鸣这样经受过严格训练、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异能队队员深知,以她的体态,一旦发动攻击,必将爆发出令人胆寒的恐怖力量。 灰兔没有冲上楼,只是面对宿舍楼张开手,然后缓缓收握成拳。 这座由钢筋水泥筑就、本应坚不可摧且地基稳固的宿舍楼,竟毫无征兆地剧烈晃动起来。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点点揉捏,一寸寸挤压。伴随着咔嚓一声响,大楼外墙开始出现大面积的开裂。 刹那间,钢筋扭曲变形,砖石四处飞溅,粉尘弥漫在空气中。 “轰隆隆——” 一声巨响传来,大楼轰然倒塌。 苏飞鸣咋舌,心中暗道:楼中若真的有人,恐怕也被压死了!她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杀人的? 就在此时,灰兔轻轻伸出食指,微微一勾。一只泥球仿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从废墟之中如炮弹般弹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稳稳地落在她面前的地面上。 泥球摇晃了两下,紧接着,泥壳“噼里啪啦” 地碎裂开来,露出了里面蜷缩成一团的年轻女性。 庙易香瞧见这一幕,脸上顿时浮现出欣喜之色,大声喊道:“南欣!” 这一声呼喊,惊醒了双手抱头的南欣,她放下手抬起头一看,首先看到的不是站在面前的灰兔,而是隔着一个身位但存在感极强的里尤。 “尤尤,你来救我了?” 南欣眼中泛起泪花,满脸希冀地看着里尤。 她已经发现这不是尤尤,但里尤的长相和岑尤尤一模一样,其实本也是同一个人。纵然里尤目光冰冷好似恐怖本身,她依旧觉得对方亲切无比,可以放心的依赖。 里尤对着好朋友伸出左手,说道:“过来。” 南欣面露喜色,连忙爬起来抓住里尤柔软的小手。 这只手她抓住过无数次,下意识地揉捏两下,紧绷的情绪终于倾泻而出,她呜呜呜地大哭起来。不过没哭几秒钟,视线和甄树相撞,她也就哭不出来了。 尤尤的另一只手,牵着这个男人的手。 三人手拉着手,真的好像小学生春游…… 里尤介绍道:“这是我的男朋友,甄树。我闺蜜,南欣。” 甄树笑眯眯打招呼:“你好啊。” 南欣:“你好???” 苏飞鸣:“……” 庙易香:“……” 现场气氛虽然有点怪,但整体还是很温馨的。然而,砖石滚落的响声让焦点轻易转移,小山一样的碎石里钻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她身上的职业装已满是脏污和褶皱,但依旧难掩容貌的清丽。 这是一个熟人,里尤认识她。 她是福盈公司总经理文总的秘书,岑尤尤偶尔会和她打交道。小左没看出她是一只污染源,不过小左没辨认出的污染源算起来挺多的,也不差她一个。 秘书小姐步履蹒跚向一行人走来,忽然一个趔趄摔倒在草坪上。 空无一人之处,一道声音传来:“她就交给我们了,你们去找校长吧……话说,你会对付校长的吧?” 这话是问的里尤,苏飞鸣莫名对甄树充满信心,认为只要有机会,甄树不会放过一切的始作俑者、杀死数万人占据青云大学的校长。 甄树看向里尤,他并不知道邪神的打算,心中盘算着怎么才能让她愿意回答。直接在此处解皮带肯定不行,他是要脸的,但话又说回来,除此之外他还真没有别的手段了。 他没有想到,里尤竟然会回答:“嗯,我会杀掉它。” 苏飞鸣笑起来,“好咧。” 虽然甄树看不见他,但可以想象他露出洁白牙齿傻笑的样子。 里尤说:“新纹的百合比玫瑰更适合你。” 甄树:? ? ? 直到他们离开,苏飞鸣都跟哑巴似的没再吭一声。 到底是什么让话痨被封印呢?甄树无暇多想。 灰兔轻轻一跃,跳到豪车的车顶上。她的意思很明确,这是要让三人上车。 南欣准备坐到前面开车,甄树让她直接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解释道:“这辆车可以自己开,它是一只深度污染者。” 南欣点点头,上车之后系上安全带。 甄树同里尤商量:“不如先将南欣送到安全的地方?她的等级不高,若是卷进我们战斗中不死也会受伤。” 南欣没有说话,她不觉得屈辱,甄树说的是实话。 以她的异能等级只要不添乱就算做得很好了。 里尤淡淡发问:“哪里是安全的地方?” 甄树:“……” 他回答不出来,纵然是海市一样有风险。别的不说,仅是海市的污染源和污染者们多替岑尤尤保护一个人,也是增加压力。 南欣还和岑家父母不一样,她更容易受伤也更容易死亡。 甄树说:“一会儿我会尽力保护她。”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小左说话了。车上的都不算人类,异能者至少不该被归为普通人类吧。 “女王大人,我可以转移到南欣的身上。以我现在的等级,足以保护她平安。哈哈,您醒来之前我刚提升等级,得益于您的喂养,我现在已经晋升为3级。” 里尤抬起左手,看着手心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淡淡询问道:“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倒也终于让你找到机会摆脱我了。” 甄树和南欣都看向小左,两个人都是知道它的存在的。 尤尤最新分裂出的副人格嘛。 岑尤尤有什么事情都会和南欣分享,没有瞒着她小左的事情,至于甄树为什么知道,这也很简单!小左再怎么伪装,难道还能逃过他的眼睛? 不论感知力,仅以他对岑尤尤的了解便不会忽视小左。 上一个岑尤尤的副人格还在车顶坐着,显然中间有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两人不再当小左是副人格了!都觉得小左的提议可以解决难题。 小左眼看有戏,连忙说:“您绝对是误会了,女王大人!若非形势所逼,我怎么舍得离开您。您如此的强大,再跟着您一段时间我指不定能再晋升一级,和校长一样变成2级污染源。等您干掉他,只要一声令下,我难道敢不回来?不过呢,校长若被清理,您也不再需要我。” 它干笑一声说:“我这么大个电灯泡闪闪亮亮,也不方便您谈恋爱不是?” 里尤没有说话,小左急道:“我绝无反叛之心,浅表寄生南欣小姐对她身体不会有损伤,而且我也没有临阵逃脱的意思,寄生在谁身上不是战斗呢?一会儿,我肯定也要出力的。” 它眼巴巴地看着里尤,心肝乱颤。 里尤说:“不行!” 小左急道:“您再考虑一下呢!” 它还有一通劝人的话要说,里尤已经是不紧不慢继续道:“你的话很有说服力,可你无法离开我寄身他人。” 小左不明白她的意思,追问道:“为什么呀?” 里尤:“因为,你是我的副人格。” 小左:“……” 这个坎儿,愣是跨不过去是吧? “女王大人不清楚内情,您该知道啊!这个世界上有精神力量存在,异能、污染互相抗争,您看到的一切都不是幻觉,皆为真实。我根本不叫小左,小左是女王大人给我取的名字,我为寄生虫,污染方式为侵占他人躯体。” 里尤听完,只是淡淡道:“你的污染方式是我所设定,如此可令你的存在合理化。” 小左很想翻白眼,但它忍住了。怎么里尤比表尤还轴,它说:“那什么,我遇到岑尤尤之前已经存在多年,并非自您体内诞生。” 里尤饶有兴致道:“你如何证明这一点?” 小左挺起掌心里神似肚皮的部位,说道:“我有记忆。从诞生到此刻的记忆都清晰无比,连贯合理,不可能是编造出来的。” “哦,”里尤不置可否,小左据理力争之下,她才略显无奈地说:“你回忆一下寄生我的过程。” 这段记忆也是很清晰的,小左说:“那是一个晚上,货车拉着橘子在青山小区门口叫卖。我躲藏其中在一颗橘子里,感知到挑选橘子的妈妈是深度污染者,我故意让她挑中……” “可以了。” 里尤叫停,轻描淡写地说:“这段记忆有两个问题。一,我家开水果店的,为什么要在外面买橘子。” 小左反驳道:“那时家里的水果店已经关门很久了。家里缺水果很正常吧?” 里尤根本不搭理它,继续道:“第二,即使要挑橘子,也该爸爸挑选。” 小左瞳孔收缩,猛然一惊。 是啊!岑峰才是水果摊的老板,郝伊人却是做教育工作的,他明明比郝伊人更懂得怎么挑选水果……它的记忆似乎真的出问题了! 第72章 “可……可也许那一天不一样, 当时爸爸的身体还不太协调吧?而妈妈的肢体要柔软得多,在二人之中, 她是承受你二次污染更彻底的人。从逻辑上来讲,由她挑选橘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左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在脑海中翻找着每一个可能的理由,试图拼凑出一套无懈可击的说法,只为能让里尤相信,自己的记忆就如同刻在石板上的文字,清晰且准确,绝无半分差错。 里尤难得的耐心彻底用完,目光直视前方,不再说话。 这令小左整只虫茫然起来,口器一直颤抖。它唯一的一只独眼看着里尤,眼泪已经在里面打转了。 它结结巴巴说:“我……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南欣举手发言:“别的我不能确定,但你肯定不是污染源。否则你整天待在距离尤尤如此近的地方,早就该被二次污染。虽不一定一心一意为她奉献一切,但也该事事以她为重, 失去一部分自我。可你完全没有, 刚才还耍心眼,想要趁我之危欲离开她。这合理吗?” 小左反驳道:“我的等级高!” 这话它说出口就想打自己一巴掌, 太傻了!真的。 它是刚升级没错,可之前它的等级是4级,和岑尤尤接触不多的文总爱她爱得宁可违背校长的命令,哪怕面对死亡的威胁也要维护她、帮助她。这难道是什么爱情吗?分明是“二次污染”导致的,对方同样是4级污染源,自己的抗污染能力凭什么就比他强? 除他之外,校长派到美景弯酒店的梦女也是4级,她临死之前癫狂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更有万澜为证! 它没看错的话,先前刚打过照面的读心者万澜也是一位3级的污染源了。对方似乎同样刚晋升不久,身上精神力量的波动还未能掩藏,本该暴虐的她在里尤面前如同一只讨喜的小宠物,对里尤的命令全盘接收,没有一丁点的反抗和质疑。 这若不是“二次污染”的力量,还能是什么? 小左猛地闭上眼睛,四根手指和口器同时颤抖起来,口中喃喃道:“我……我……”一时竟是难以说出连贯的语句,只能闭上嘴巴。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之中,十多秒之后,小左干巴巴地出声:“这也许是因为我寄生在女王大人的身体里,二次污染只对外不对内。” 这话它自己说出来都觉得逻辑不通,包在眼里的泪水终于不断线似的滚出来。 甄树看着不断滴在自己皮鞋上的水珠,开始觉得它有点可怜了。从概念上说小左和里尤是一体的,但分裂出来的一部分拥有自己的意识和记忆,便已经是独立的两个个体。它和自己一样是受到里尤的压迫,大家同病相怜。 他能够体会到小左的感受,不至于深深共情,但难以继续冷漠地看着它自我否认又不断地受现实的打击,轻声说:“我一直觉得你对尤尤父母的感情来得莫名其妙,作为一只污染源,你短短时间内便把尤尤的父母当做是自己的父母,同样印证你是她副人格的事实。” 小左愣住了。 它想起自己刚“寄生”岑尤尤的时候,因为家规而觉得岑尤尤的能力是言灵,所以发现她的能力其实是二次污染之后,总是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自己是岑尤尤的副人格,一起就能解释得通。 所谓家规不过是自我要求…… 事情到这个地步,它反而冷静下来。 甄树劝道:“其实做尤尤的副人格也没什么不好……” “嗯,”小左带着哭腔点头:“和你相比,我日子过得也不算太糟糕。” 甄树:“……” 不愧是尤尤的一部分,都有一份不管他人死活的真诚。 小左止住哭泣,渐渐接受事实,心思慢慢活络起来,抽噎着说:“你说得没错,做女王大人的副人格的确很好。瞧瞧车顶那一位就知道,只要我乖一点,总有一天也能像她一样获得自由之身。” 里尤说:“你可以死心了。” 小左哀声道:“您不相信我的忠诚吗?我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是您的副人格,难道还能背叛我自己吗?” 里尤说:“你是我的一部分,不能被分裂出去。” 小左强忍着恐惧质问道:“那灰兔呢?” 里尤说:“灰兔不是我的副人格,她一直都是异能者。” 这时,车顶传来咚咚咚的声响,接着车窗外出现灰兔倒悬的头。她三瓣嘴巴一张一合,说道:“校长在那里。” 里尤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一只具备人类形态的污染源。它没异化之前是男人,如今异化为怪物,依旧衣着整齐,偏分头梳得一丝不苟,有着儒雅的学者气质。若非鼓胀如昆虫复眼的双目,或许会被误认为普通人。 南欣看过青云大学的资料,一眼就认出对方。 “他的确是青云大学的校长,污染在此地爆发之前,刚任校长两年。” 南欣有点迷茫了。 “可他不是很厉害的样子,校长好像是姜久生吧?” 里尤对倒悬的灰兔说:“我要找的是另一个校长。” 灰兔不明所以,用棕色的圆眼睛看着里尤,再次指向前方的男性污染源。而原青云大学校长异化为的污染源只有区区5级,和真正的领域类污染源姜久生没有可比性。 灰兔说:“青云大学只有一名校长。” 里尤眼睛缓缓地眨了眨,没有表情的小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迷茫,接着是恍然大悟的神情,她说:“我忘记他在你心中唯有一个称呼了。” 灰兔凝视着她。 她说:“你已经找到校长了,我下一个要找的是巨人国国王。” 灰兔温柔的棕色眼睛一点点泛起红光,毛茸茸的面部抽搐起来,露出血渍斑斑的门牙。 …… 另一只灰兔如一道鬼影般在校园内移动,远坠其后的韩序白发随风飘舞,始终和她维持相同的距离,没有被甩开。但出于谨慎的考虑,又不打算靠近她。 身为异常管理局异能队队长的他不仅见识广博,而且拥有很高的权限,几乎可以查阅各地的异常档案。 照理来说,任何一名异能者展露能力,他都能简单对其归类。 任何一只污染源和污染者站在面前,他都能对它们的等级做出一个大致的判断。 可他竟看不出灰兔是污染源还是异能者。 忽然,灰兔倒退两步,抬头朝着前方看去。一颗叮当作响的竹编圆球飞射而至,袭向她的面门。只见她扭身蹬腿,鞋面撞击圆球,将球踢往来时的方向,速度更快几分。足见她这一脚的力量,反应能力更是远超常人。 “嘭——” 竹编圆球在空中炸开,地面崩溃,一朵灰色的蘑菇云腾起,原地留下一个深坑。 韩序在变故突生的时候早已停下来,并采取行动。此时双手一拉,半透明的丝线绷紧。躲在暗处的怪物自树丛里被扯出来,根须带起大片的泥土——这是一名树人,树干是它的身体,绿叶是它的毛发,根须是它的嘴,用来进食。 它茂密的头发里挂满竹编圆球,要是全部一起炸裂,可以把灰兔和韩序都炸成粉末。 可惜,它不应该试探性的进行攻击,一开始就应全力以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已经成为韩序傀儡的怪物,凭借自己的能力是无法弄断傀儡丝的。 灰兔见拦路者已经被解决,继续向前走去。 韩序是第一次进青云大学,但他有青云大学的内部构造图,知晓每一条路通往何处。他已发现灰兔在将他往大门的方向引,虽特意避开聚集起来的怪物,绕路颇多,但目的地肯定是错不了的。 此时此刻,韩言在校门口干什么呢? 韩序不会把现在的韩言当作是那个为救下哥哥,而敢和怪物搏斗的弟弟。他知道弟弟已经变成害死一家人的怪物的傀儡,而污染源也是没有人类的是非观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竟让韩序的后背在大冷天里冒出细汗。 难道校长是想把青云大学里的怪物们都放出去吗? 这件事是否可以办到已经毋庸置疑,若是被他们办成的话,青云市立刻会变成炼狱,无数人的疯癫、惨死和异化已经可以预见。 他得阻止韩言! 韩序加快脚步,脚下一蹬凌空飞起,竟超越灰兔径直向大门口跑去,惊动数只怪物朝他涌来。 半透明的丝线编织成一张网,凡是罩进其中的怪物全部变成傀儡,韩序硬生生从密密麻麻的怪物中找到一条前进的道路。 灰兔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她已经可以预见兄弟相遇的一幕,而她对人类的未来不感兴趣。 韩序回过头,正好看到灰兔的身影慢慢淡去。 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无需带路了。 如他所料,灰兔只是引路者,不是帮手。 这很好,兄弟见面,无需外人在场。 韩序感激地道:“谢谢你。” 灰兔没有回应,消失不见。 第73章 树怪挤开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如潮水般堵在前方的怪物,两侧更有数十头实力强劲、等级颇高的污染源开道, 它顺利的走直线前进,逼近青云大学正校门。 韩序端坐在树怪那粗壮的枝条之上,得以俯瞰下方的一切。他的目光瞬间捕捉到了韩言,日日夜夜的思念与牵挂,使得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他也绝不会错认,更何况此刻的韩言,在一众怪物之中是那般卓然出众。 身为一名高等级的污染源,他的气场是其他怪物难以企及的。 距离拉近,拥有着半张鬼面的男人在奇形怪状的生物中,依旧是显眼的存在。 韩言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着骚乱涌起的方向望去。与哥哥相同,他的视线仅仅一扫,便精准地锁定了自己的兄弟。刹那间,他的瞳孔急剧放大,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哥……” 韩序怎么会在这里? 韩序的目光匆匆掠过韩言, 抓住他惊讶失神的机会,半透明的傀儡丝纷纷扬扬飘落, 捕获大批怪物。命令它们挪动身躯,硬生生占据大门。 一层透明的薄膜笼罩着整所大学,附着在大门的内侧。它便是污染领域的结界,让外面的人只能进不出的存在,亦是怪物们的牢笼。 以韩序的等级,本该只能感知结界,无法用肉眼看到它。然而, 此刻大门正中的位置,透明薄膜出现一道裂痕,不再完美的它显露出全貌。 韩序心念一动,自有傀儡丝颤动起来,控制树怪用根须编织一张根须之网,如同一堵植物之墙,将大门堵死。 被嗜血本能驱使,数只怪物撞上根须之网,人类的味道从裂缝里飘进来了!就在它们和根须之网接触的瞬间,细小的、肉眼难以捕捉到的绒毛变得好似一根根尖锐的针,扎进它们的身体里,瞬间将它们的血肉吸吮,变成养料。 根须好比树怪的嘴,任谁往怪物的嘴里扎都等于是在找死。 等级低的污染者前赴后继,但只是送死,等级高的怪物尚存思考的能力,并未上前。 一时之间,局面呈现僵持之态。 “哥,这里聚集的怪物有数万只,你想凭一个人挡住我们全部?” 伴随着韩言的声音响起,怪物们一左一右主动让开道路。他如同走在一张无形的红毯上,姿态如此悠闲,最后在韩序的面前站定,指着大门说:“不如你赶紧离开,就当是帮帮弟弟好了。哥,我不想和你动手。” 韩序此时终于能够好好地看看弟弟了。 他看着弟弟,难以移开目光。 这是家破人亡那一夜之后,兄弟俩第一次面对面。韩序固然知道弟弟已经异化为怪物,而异化为怪物证明身为人类的弟弟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不见。怪物从身体到灵魂都是崭新的,只是从地底的身体上孕育而出,顶多有继承人类时的记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也曾劝过很多位不能接受亲人异化的家属节哀。 可韩言变成怪物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保护他。 韩序怎么能相信弟弟已死? 或许,弟弟和别的怪物就是不一样呢? 韩序追寻着仇人的踪迹时,也没有放弃寻找韩言。后者,他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比前者更多。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 见惯人世间悲欢离合的他清楚这一点,故而更关心还活着的人。 不,不是人。 小言已经是怪物了。 韩序说:“我要是让它们出去,青云市一千万人中能活下来一百万已属不易。弄不好,我国会在短时间内直接陷落,变成怪物国度。” 韩言挑眉,半张鬼面上露出笑容。 “那不挺好的吗?到时候我们兄弟就不必对立……” 韩序打断他,认真地道:“小言,我是异常管理局的一员,不论何时何地都有清理污染,保护普通市民的责任。” 韩言心里冷笑一声。 “哦,再大的责任做不到也没办法吧。哥,你只看到一条裂缝,以为挡住它就没事了。可不提你是否挡得住几万的怪物,就是能挡住一时,也没什么用处。裂缝不是我弄出来的,领域的结界由校长控制。这层薄膜迟早会消失,届时它们可以从任何一个门离开。你又没有分身术,实在没必要和我兄弟相残……” 他说着,一只萦绕着黑色雾气的烟雾团子从面上腾起,形如幽灵,眼耳口鼻俱全。张开嘴猛吸一口气,再吐出来。狂风吹拂,力道强劲,像是海水冲击沙滩一样出现波浪形状,令隐藏在空气中的半透明傀儡线无所遁形。 “哥,咱们聊会儿天,你怎么偷袭?” 韩言大叫道:“不讲武德!” 如此紧张的环境之下,韩序忍不住勾起唇角。他抚开被吹乱的白发,想起兄弟俩相处的过往。 那时,一家人还幸福的生活着。吃完晚餐,两人剪刀石头布划拳定胜负,输的人洗碗。 出拳的时候,他故意叫嚷道:“地上有蜘蛛。” 等韩言寻找蜘蛛无果,抬起头才发现布已经包裹拳头——他输了。不由跳脚抗议,唾骂韩序不讲武德。 韩言的抗议有没有成功,韩序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那一天的碗是两人一起洗的。 晚餐之后,两人背着父母偷偷从二楼的窗户离开家里,和韩序的同学会合一起去看流星雨。 不过天气不佳,观赏效果一般,可他还觉得很美。 现在想起来,更是幸福中带着苦涩。 韩序像少年时期那样嬉笑着说:“兵不厌诈嘛。” 韩言不笑了。 “哥,你笑起来比哭还难看。现在的你已经不适合做鬼马的表情,啧啧啧,有种硬汉娇羞的失格感。” 韩序:“……” 韩言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闲着,周围的怪物开始攻击韩序。 领域内污染者受到领域主人的控制,污染源也是领域主人的造物,不需要韩言用情感转移的方法就能控制它们做任何事情,只需要领域主人把命令它们的权柄下放给他。 而他,正是有着这样的权柄。 韩序则是控制系,他的傀儡丝虽然柔软没有攻击性,一阵风都能将它吹跑,但隐蔽性因此大大增强,一旦触碰到就会被控制。 目前,他控制傀儡还没有数量的限制。从未有一次任务,让他达到极限。 这是第一次,他觉得吃力。 韩序开始从怪物中挑选等级高,战斗力强的进行操纵,太弱的直接让它们自我清理。他的控制能力极强,一时间竟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 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身上开始出现伤口,伤口越来越多。 韩言一直没有动手,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已经看出韩序的决心,什么劝说的话都已经说尽,心中烦闷不已,冷声道:“哥,这件事我没办成,会死的。” 韩序双手一颤,被控制的傀儡动作凝滞半拍,本来可以挡住的攻击落在他的身上,几乎破开胸膛,鲜红的血液飞溅,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身体上的疼痛他已经习惯,但心中的痛楚让他抿起嘴唇。 他没有说话。 韩言面部肌肉抽搐,浑身颤抖起来。他强忍着不去看哥哥的惨状,半边脸颊上的鬼面倾巢而出,冲向罩住大门的根须之网。对实体的怪物很有办法的根须之网,对非实体的怪物毫无抵抗能力。 大网顷刻间被咬得七零八落,树怪枝条乱颤。 韩言将手指伸进结界的裂缝里,用力一撕。结界破开一个大口子,他没有看向外面,而是对韩序说:“哥哥,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我不能违背校长的命令。这些怪物我是一定会放出去的,而且还要尽快放出去,否则校长不会放过我。为了我,你当作看不见这一切好了……哥哥,你也不想让我死第二次吧。” 韩序浑身都在颤抖,脸色非常难看,可韩言的神色比他更难看。 因为,韩言不能动了。 他想伸手去摸后颈,韩序的傀儡丝一般都会钻进人形诡异的颈窝。只要摸一摸,他就可以确认自己是不是中招了。 其实,也不用确认的。 可他怎么会中招呢? 哦,有傀儡丝藏在树根里了。 这些丝线极细,他确实没有留意到,而丝线一旦钻进血肉里,就会把人类和怪物都变成傀儡。他也是一直关注着韩序的,对哥哥的能力有一些了解。 这个异能吧。它施展的难处不在目标, 4级的异能者和污染源都是无法抵抗它的。可要是能在一开始就不沾上傀儡丝,一切也就好办了。 哥哥清楚自己的弱点和优势,堪称把周围的环境运用到极致。 好计谋。 韩言看着哥哥,问道:“我已经死过一次,你没有能力救我。现在,你要亲手再杀死我一次吗?” 韩序说:“我必须拖延时间,等到我的同伴清理掉校长,你就会没事了。现在,安静地待一会儿吧。” 韩言说:“校长死亡,我一样会死。” 韩序脸上的表情再一次凝滞,韩言的话仿佛触动某个开关,让隐藏起来的记忆瞬间回归,如洪流般涌进脑海里。信息量太大,令他一时间心神摇荡,思绪混乱无比。下一秒,一只手洞穿他的心脏,他抬起头,看到韩言满脸的痛苦。 这样的痛苦中,韩言伸手探进他的伤口里,细长的手指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捏住他的心脏,他胸腔一阵剧痛,接二连三地呕出鲜血。 “这还是我第一次把他人的感情成功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哥,我把你对人类韩言的感情转移到我身上了……所以你总会对我动摇,让我偷袭成功。” 韩言眸中含泪,探进韩序胸膛里的手在颤抖。 人类是不能没有心的,一颗人类的心握在一只污染源的手中,污染源已经赢下全盘,韩言却是根本不敢抬头看向韩序。对很多的污染源来说,自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可以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诞生于人类肉/体和记忆中的怪物,情感上是超脱的,不会把人类的亲人当作自己的亲人……怪物是没有亲人的。 可是韩言不一样,刚诞生的时候,他对自己的认知为:我从人类变成怪物了! 证据是他对哥哥有充沛的情感。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搞错了。 人类的情感他只继承对哥哥的那一部分,校长杀死他的父母,他跟在校长身边也不觉得愤慨,更是从没想过报仇什么的。对于人类,他的感官如人类看蚂蚁,根本不是一个物种,更无所谓同情心同理心了。 人类会关心一群蚂蚁的死活吗?不小心踩死一群蚂蚁会愧疚吗?很多人都不会吧!故意用开水烫蚂蚁窝的事,很多人做了也就做了。 在他看来,污染源感染生物是本能,他觉得自己感染人类比起人类用开水烫蚂蚁的行为有意义得多。 这么一想,他对哥哥的感情纯粹是“自己”崩溃时的执念导致的。不过,校长研究他之后,又有另一个说法。据说会这样更有可能是他的污染方式特殊,受“感情转移”能力的影响,他也听不太懂。 总之,对于杀死哥哥,他是很伤心的。 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一眼他哥的表情。 这时,他的肩膀被一只大手拍了拍。 记忆中,哥哥总是会在他沮丧时拍拍他的肩膀。可面对要杀死自己的弟弟,有必要如此温情吗? 韩言猛地抬起头,看到韩序平和的面容,他的眼神是温柔而关切的,致命伤仿佛根本不算什么,更无丝毫怨怼。 韩言的手更动不了了。 他下不了手去捏碎哥哥的心脏,甚至下意识地收回手,却又感觉到很强的阻碍。低头一看,却见韩序血肉模糊的胸膛里密布半透明的傀儡丝。它们将心脏密密实实的包裹着,即使他真的下手杀死韩序,也无法成功。 数根丝线钻进韩言的手中,让韩言彻底失去身体的控制权。 这时,韩序拿起木仓,对准韩言。 这种木仓,韩言有一定的了解,它出自研究所。命中的位置如果是要害,几发子弹即可令4级污染源惨遭清理。 眉心,则是她的要害。 韩言心中一突,问道:“你要杀我吗?” “嘭——” 特制的子弹飞出,生物的本能让韩言下意识闭上眼睛。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是有一只属于人类的手揉动着他的头发,干燥而温暖的掌心让他冰凉的身体仿佛也染上一丝温度。 韩言睁开眼睛,伸手在额头上一摸。他摸到黏糊糊的紫色液体,低头一看,一只浑身泛紫的怪物尸体掉在他的脚边。 怪物只有拳头大小,但浑身长满尖刺,原来韩序开木仓攻击的是它。 可是为什么呢? 哥哥为什么不杀掉我? 他觉得哥哥一定会杀掉自己,会对哥哥痛下杀手的他,应该已经不算弟弟了……他本来也不是弟弟。 他猜韩序是知道这一点的。 然而,韩序笑了。 “你觉得我杀你?” 韩言不说话,不说话也是一种鲜明的态度。 韩序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韩言一愣,干巴巴道:“为了全人类……” 韩序失笑摇头,说道:“我多年以来不曾懈怠,努力提升异能,为的就是在两难的局面下,还能有所选择。我已经用傀儡丝将你捆起来,你只要努力挣扎就不算违背校长的意志,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被清理掉。很快,你就能恢复自由。” 韩言心想你根本不懂,我是永远无法恢复自由的。 谁料韩序竟说:“我把你托付给一个2级的异能者了。他的能力很特殊,会在合适的时机,斩断你和校长的联系。” 2级异能者? 韩言一愣,看着韩序笃定的神情,竟然生出一种一定能成功的感觉。这么容易他就能不做狗了?不,肯定不容易,只是哥哥表现得云淡风轻而已。 韩序一木仓击中一只怪物,将韩言丢到树怪茂密的枝叶里,一改刚才的温柔,面色变得凝重而沉寂,双手操控着傀儡丝,数百只怪物挡住冲向大门的怪物大军。 失去韩言的指挥,怪物们不知疲惫地冲撞着。韩序封锁的大门像是一台不知疲惫的绞肉机,一时间血肉横飞,犹如炼狱。 浓烈的血气让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染成红色,韩言意识到什么,催促道:“” 韩序说:“为了全人类。” 韩言大喊道:“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韩序平静地说:“我是海市异常管理局异能队队长,有责任清理污染,保护人类。只要我还没死,就不会让一只怪物跨出大门。” 韩言声音哽咽:“你会死在这里的……” 韩序没有再回答他,心中浮现一句话:死亡是我们的宿命。 我遵从感情,不杀弟弟。 我恪守职责,阻拦怪物离开学校。 我没有违背加入异常管理局时的宣誓,我是一个合格的哥哥。唯一遗憾大概是不能亲手替家人报仇…… 不过,这件事会有人去做的。 韩序眼前的一切蒙上一层黑雾,他知道自己已经到达极限,决心使用最后一招。他激发异能,残破到已经无法再用傀儡丝修补的身体一层层裹上丝线,犹如活体木乃伊。 意识消散之前,他把自己变成傀儡,代替他继续战斗。 弟弟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他想安慰一句别哭,但早先一只怪物的攻击让他失去舌头,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抬起头,看向逐渐变得狭窄的天空。 祈祷道,希望挚友甄树一切顺利。 去死吧!姜久生。 第74章 灰兔端坐在车顶上,周身散发着强烈且汹涌的情绪。哪怕隔着一层车皮,车内的里尤、甄树等人,都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浓烈得近乎实质的情感波动。 在灰兔的指引下,豪车迅速改变行驶方向,风驰电掣般朝着景观湖疾驰而去。 甄树问:“这世间竟有一个地方叫巨人国?” 里尤淡淡道:“对于灰兔来说,是的。” 别的她也不准备说多。 甄树瞧着里尤的表情,心里明白再追问也只是徒劳,可疑惑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疯狂生长。 “巨人国国王”,这听起来充满奇幻色彩的词汇,究竟是如何与姜久生产生联系的呢?这个疑问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沉甸甸的,挥之不去。 不多时,豪车稳稳地停了下来,目的地已然抵达。学校里唯一的人工湖旁,便是学园广场。广场的正中央,原本矗立着一尊庄严肃穆的铜像,可此刻,那铜像早已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男子。 这男子只露出一个侧面,但也能看出他长相极为英俊,脸部线条刚硬,本应是十足的阳刚之气,可他的皮肤却透着一种常年不见天日的病态苍白,眼底浓重的青灰之色,再加上那单薄得近乎孱弱的身形,生生给他添了几分阴柔之感。这独特的气质交融在一起,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古怪,只一眼,便让人从心底泛起不适,阴森诡异的气息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他身着一袭炭灰色的衣物,那面料贴合着他的身躯,随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有奇异的光泽如水流般缓缓流动,让人感叹布料的奇异。 细看之下,却能发现那特殊衣物分明是一只蛰伏的怪物!那光泽流动的纹理,竟是由密密麻麻、蠕动着的细小触手构成,每一根触手都有手指粗细,表面布满了湿滑的黏液,在微光下闪烁着令人作呕的水光。 男子听到声响,转过身来。 他面容彻底暴露在车内几人眼前,正是姜久生。 只是比起被里尤亲手杀死的那一个姜久生,他更具备非人感。 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可他的影子却格外清晰地投射在地面上,被拉得很长很长。那影子黑得深沉,厚重得仿佛能将人吞噬,瞧着就让人忍不住疑心,那影子里是不是藏着一只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恶兽。 “啊啊啊啊——” 灰兔爆发出一阵凄厉无比的叫声,从车顶一跃而下,她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而在十几米外的青条石地面上,模糊的光影凝聚,虚幻的轮廓渐渐清晰,正在灰兔。 这时,姜久生已经被一只长满灰色绒毛的拳头重重击中面门,头部偏转45度。 十几米外灰兔的残影消失,真正灰兔已经站在姜久生的面前。 她瞬移的速度肉眼竟难以捕捉,攻击的速度之快,姜久生好似也难以避开。一拳又一拳,一脚接着一脚,瞬息之间姜久生已连挨数击,找不到还手的时机。 甄树看着这一幕,面色凝重无比。 灰兔的攻击很猛烈,换作是他绝对难以抵挡,可姜久生一点伤的没有。用通俗的话来说,这意味着灰兔的攻击不能破开姜久生的防御。 甄树推门下车,看向里尤握着自己的手,说道:“我去帮帮她。” 里尤松开手,对他点点头。 甄树走出去几步,又转过身,弯腰伸出手把里尤请出来。面上温情脉脉,但言语里饱含试探之意,询问道:“你不会出手的对吧?” 很难说里尤和校长的杀伤力谁更强,但他是真不想一口气应对两颗一踩就爆的炸弹,也不想好不容易干掉校长,回过神青云市已经没了。 里尤淡淡道:“那要看你能不能杀死他了。” 甄树信誓旦旦保证道:“我一定行,一定没问题的。” 里尤还有要求:“要快!这跳蚤总在眼前蹦跶,我已经厌烦透顶了。” 若非是姜久生,一切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她第一次“醒来”是因为他,就读青云大学是因为他,平静的生活一去不复返还是因为他。现在还要在大过年的日子,千里迢迢跑到青云市救人。 她出来这么久,等解决一切,苏醒的“岑尤尤”必定要再缺失一部分人性,还怎么继续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可以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固然算姜久生手段了得,但里尤对他的印象也是坏到底了。 颇有一种好好玩着游戏却遇到一个巨大的BUG ,解决掉BUG存档也会消失的愤慨。 甄树指天发誓:“我一定拼尽全力。” 里尤见他还不离开,眼神变得凌厉。 “你有什么要说的,一次性说完。” 眼看里尤对他的耐心即将消失,甄树连忙说:“我想知道灰兔是什么情况,以便发挥异能的最大作用。她现在既不是异能者,似乎也不是污染源。” “嗯,她不是。” “那她是什么?” “她是大地。” 甄树:“……” 什么她是大地?如果不是每一个字,他都能听得懂,甄树就该怀疑里尤说的是外星语了。这样想着,一个念头飞快在脑海里闪过,他又刚好抓住这个念头——不会吧! 里尤揭开谜底:“灰兔是4级的异能者,她的能力是灵魂转移。她能够把接触到的一切生物的灵魂转移到非生命体之中。” 里尤屈指敲敲豪车的车窗玻璃,说道:“这辆车,其实是灰兔异能的造物。我记得那是两年多以前,岑尤尤在离校的时候遇到一只怪物,灰兔把怪物的灵魂随手转移到路边的一辆车上。没想到,这辆车会出现在海市。” 只要是怪物都会被岑尤尤的能力二次污染,豪车听命于她一点都不奇怪。她甚至没有主动使用能力,豪车已经“爱”上她了。 这和他的猜测相符,甄树声音有些干涩:“真是奇特的能力,可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灵魂转移到大地上呢?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这个星球的陆地面积多大? 1.49 亿平方千米。 人类的意志可以覆盖如此宽阔的地域吗?灰兔没有直接消失已经是意见不可思议之事,而灵魂是有重量的,一直被消磨下去,她的意识还能存在多久呢? 里尤说:“因为她要找到巨人国的国王,给矮人族报仇,所以不得不这么做。姜久生是很会藏的,而且能完全的变成另一个人。他现在会直接出现,不过是因为有灰兔和我们在一起,不管藏在哪里都没用。” 什么巨人国?什么矮人族? 甄树又听不懂了。 可他已经明白一点,姜久生和灰兔有血海深仇。 姜久生做出怎样丧尽天良的事情都不奇怪,和他有仇的人恨到拥有和他同归于尽的决心是普遍之事。 “我懂了。” 甄树朝着姜久生走去。 这时,灰兔已经完全暴走,颇有些敌友不分的癫狂。 车内,南欣小声问:“尤尤,我们做什么?” 里尤说:“等着。” 南欣问:“等什么?” 里尤淡淡道:“等我找到机会让灰兔重获理智。她哪怕见到一个和巨人国国王相似的人都会暴走,忽然见到真人肯定会疯掉。甄树无法和她配合,最强的两个战力都会折损。做完这件事,我们就可以暂时离开这里,到校内各处污染怪物。” 南欣连连点头,“你想用校长的下属来对付他?” 里尤没再回答,心里想着:这也是为了让怪物们不要乱跑,以姜久生的性格,一定会在此时放出领域类的怪物们。 世界已经满是BUG,精神怪物的存在好像也已经瞒不住普通人类,但青云市若陷落,又是另一回事了。 “尤尤,你在说什么?” 南欣没有得到回答,却忽然开口。她听到模糊的声音,那是属于岑尤尤的,两人关系亲近无比,她不会听错。 她还是没有得到回答,连忙凑近一些。抬头一看,却见站在车外的里尤满脸烦躁之色,嘴唇蠕动。 她听清了。 “妈妈、爸爸、朋友、男朋友……” “岑峰、郝伊人、南欣、甄树……” “大学毕业、找到工作、恋爱结婚……” 南欣满脸愕然,却见小左对她猛眨眼睛,发出“嘘” 的声音,警告她不要说话,不要打扰尤尤。 南欣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板正坐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她不知道岑尤尤在干什么,但小左猜到了。 里尤是在用锚点稳定自己,这意味着她的情况不太乐观。 她能支撑到战斗结束吗? 如果不能,又会发生什么呢? 小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第75章 “灰兔, 战力即刻翻倍!” “校长防御力减弱五成。” “校长获得反叛降智光环一个。” “灰兔等级暂时得到提升……” 甄树立身于距离战场十多米开外,并无上前参战之意,只是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战局。他口中念念有词,抛出一道道增益效果,助力灰兔战力攀升;又接连丢出削弱类的负面状态,精准无误地套在校长姜久生的身上。 即便如此,不过片刻,细密的汗珠已悄然爬上他的额头。 过往丰富的战斗经验,让甄树对言灵效果的上限与下限了如指掌。他心里十分清楚,若自己妄图直接左右战局,比如贸然说出“校长落败死亡” 这般绝对的话语,先不说灰兔会如何,自己必将在瞬间被抽干所有力量,力竭而亡。 毕竟,这相当于咒杀一个同等级的污染源,而且还是更为棘手的领域类污染源。这类污染源,天生就比寻常异能者和普通污染源高出半级, 与之对抗所需付出的代价, 绝非他所能承受。 因此,叠加增益与减益效果, 成为了当下最为安全且行之有效的战斗策略。 只见姜久生猛地屈肘,带着呼呼风声,重重击中灰兔面门。 “砰!” 一声巨响震彻四周,灰兔在这强大的冲击力下,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疾退十多米。 她凭借着敏捷的身手,迅速以四肢着地,巧妙地卸去这股冲击力。紧接着,她单膝跪地,十指张开,紧紧按压在青石地面之上,口中一字一顿,低沉地吼道:“起——裂——” 刹那间,坚硬的长条青石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开始剧烈翻动起来,层层堆叠,不过眨眼间,便堆积成一座巍峨的小山。原本还算平整的地面,此刻也变得坑坑洼洼,犹如一条不知疲倦的传送带,裹挟着那座沉重的石山,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姜久生汹涌冲去。 与此同时,姜久生脚下的地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肆意撕扯,迅速崩裂开来,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赫然出现,边缘的泥土碎块簌簌掉落,预示着一场更大规模的地面垮塌即将来临。 姜久生神色一凛,脚下步伐迅速挪动,试图尽快退出这片危险之地。 就在此时,甄树那沉稳而又带着几分笃定的声音骤然响起:“灰兔这一击,凌厉迅猛,势不可挡。虽说校长本有躲开的可能,可世事难料,他偏偏选错了落脚点,这一步,或许将成为他这一回合的致命失误!” 话还未完全落下,姜久生脚下所踩之处,竟如被触发的机关一般,毫无征兆地骤然垮塌。眨眼间,一个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巨大深坑出现在众人眼前。而那原本在传送带上飞速冲来的石山,像是找到了归宿一般,不偏不倚,精准地填进了深坑之中。 仅仅一瞬,那原本骇人的深坑,便被填得严严实实、平平整整。如此强大的冲击力,若是换做一个3 级的怪物被困坑底,此刻必定已化作一滩肉泥,粉身碎骨。 好在,校长已然达到2 级的实力,远非普通怪物可比。 灰兔双手没有从地面上挪开,她即大地,控制一些砂石泥土不要太简单。趁此机会,她想要将石块的缝隙也用沙土填满,再引来湖水浇灌,令巨人国国王死死死……去死啊…… 甄树欲向前走到坑边看一看,但刚一挪步,便见灰兔嗖地转过头,赤红的双目紧紧锁定他,眼见要暴起伤人,连忙向后退去。 灰兔这才移开目光。 甄树说道:“第一回合,校长失利,意识到打团还是该先解决辅助。而格斗类的游戏中,以回合制计算分数,输家该无条件回答赢家一个问题,并保证百分百的真实性。五局三胜,每局时间十五分钟。” 随着他话音落下,坑中的石头震动起来,飞向坑外。姜久生抖落衣物上的灰尘,踩着长条石走出坑中。 灰兔吼叫一声,甄树张嘴欲控制住她。现在是会合休息时间,不能动手。 他的嘴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捂住了。 甄树转过头,发现里尤没有移动位置,捂住他嘴的是黑色阴影化作的小手,滑腻、湿软,让人联想起水生软体动物。 灰兔没有冲上去,而是站在原地。因为里尤裙摆里的黑色阴影已经蔓延到灰兔的身旁,一点点笼罩住她,化作一件衣服、化作一顶帽子、化作一双手套,揉弄、轻抚、拍打,激动的情绪快速被清理一空,理智重新回归。 黑色阴影也是里尤的唇舌,她对灰兔说:“没有理智的野兽杀不死装备精良的猎人,学会利用我的小宝贝儿为猎人准备的陷阱吧。” 灰兔眨动着圆滚滚的眼睛,轻声问:“他会做什么?” 里尤回答道:“要想彻底清理污染,首先要了解他——甄树会让巨人国国王亲口说出自己的弱点。乖啊!只要你稳得住,给他一定时间,会有惊喜的。” 同时,里尤也在和甄树说话。 “不要在灰兔身上滥用言灵的能力,她即大地,你的精神力量会被瞬间抽干的。” 甄树连忙说:“多亏有你在。” “嗯哼~” “她的理智能维持多久?” “足够维持到我回来。” 甄树追问道:“你要去哪里?” 他真的不放心把里尤一个人放出,无数次被卡进时间BUG中的经历告诉他,邪神值得最高等级的戒备,危险等级远远超过一切污染源。 里尤说:“我去污染这个领域,为你们拿下这一局。” 阴影从身上离开的时候,甄树浑身一颤,打了哆嗦。他被摸了一把,冰凉的小手让他双眼泛起水光,和姜久生四目相对的时候,依旧手脚发软,难以掩藏周身的春色。 姜久生:“我从未被如此轻视过……” 诚然他做过无数丧心病狂的恶事,轻视所有的受害者,但他真没尝试过被轻视的滋味。 这感觉很奇特,让他怒火中烧。 难道是他总隐藏在幕后,故而难有人知道他的厉害之处吗? 甄树轻咳一声,说道:“你第一回合战败,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姜久生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但又极为认可甄树定下来的规矩,没有选择立刻进攻,而是略一颔首,说道:“你问吧。” 甄树问:“你的能力是什么?” “能力……” 姜久生略一迟疑,但在言灵的作用下还是慢慢开口了。受到反派降智光环的影响,言语中甚至略带炫耀的情绪。 “我的能力自然是污染领域,你们还不知道一旦等级提升,领域类的污染源就可以离开领域吧。相应的,领域的壁障也会随之消失,内里的污染者和污染源却不会被清理。” 甄树眸光微闪,这一点他其实已经猜到了。 他自身每次在时间的洪流里迷失自我,变得疯狂,也会在升级之后,重新获得理智。 等级提升显然是很重要的指标,他近日获得姜久生的资料,便觉得对方的情况和自己类似。只是言灵的能力要提升,只能不断使用它,领域类污染源升级的方式又是什么呢? 他实在是猜不到,此刻也没有催促姜久生。 果然,姜久生在言灵的作用下,自己就说出来了。 “我升级的方式是造物,我即造物主。与天同寿的女娲用泥巴造人,今有我以生物造就污染源。” 姜久生举起双手,笑道:“致敬造物主!” 甄树没有搭理他,灰兔锋利的门牙在颤抖,而里尤已经乘车离开此地,她要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姜久生已经走到石头山的顶部,低头俯瞰一人一人兔,说道:“只要能造就和我同等级的污染源,我就可以晋升。” 甄树恍然大悟,不禁脱口而出:“你的运气真好。” 姜久生叹息一声说:“是啊!可能我做人类时候受的苦,为我积攒到足够的运气。没有得过绝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生命进入倒计时的痛苦。领域类的污染源本来就少,异化之初等级足够的更少。哪怕等级足够,留存理智,诞生之地没有好的种子,还是无法孕育出高等级污染源。” 甄树心想,能有现在的姜久生,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他还不知道,自己还有一项不得了的丰功伟绩。他一异化,便把邪神给唤醒了。 世界差一点在他异化的那一天毁灭。 甄树说:“离开诞生之地后,你可以自己选择领域了?” 姜久生点点头。 “这是我晋升4阶获得的能力,我可以自己选定一个概念性区域设置结界。比较麻烦的是结界一旦设置,内里没有孕育出能够让我等级提升的污染源,我便不能离开结界。直到现在,这一条限制依旧让我非常烦恼。” 原来,韩序一家的惨剧,都是因为姜久生要提升等级。 韩言的异化让他得逞,而姜久生现在已经是2级,在挑选种子的眼光上,他有着让人难以企及的精准。实在不能用“运气好”三个字来概括,可能没有限度的恶也是他能屡屡成功的原因之一吧。 灰兔强忍怒意,颤抖着吼道:“我要杀你了!” 姜久生看向灰兔,一脸无辜。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恨我?” 他脸上竟然浮现出真切的疑惑。 “你本来只是一只普通的兔子,是我让你只有十多克的脑子变得超过一千克。神话故事里,动物获得灵智才能修炼,给你启智的我难道不该是你的恩人吗?而且,普通的妖怪修炼几百年几千年也不一定能化成人形,你从一只兔子变成现在的样子,只花费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一只兔子? 甄树下意识看向灰兔,电光石火之间,灰兔身上一切的异样一处都得到解释。她明明是异能者,为什么呈现异化的怪物形态,浑身长满灰色的绒毛,有着兔耳和兔子的一切特征,他先前只以为灰兔是异能特殊的缘故,真相则更为合理。 姜久生让一只兔子变成一名异能者,多么疯狂啊!脑中只是诞生这样的想法,一般的人类都要坏掉了。 他竟然还将想法变成现实。 甄树第一次感到恐怖,在此刻之前他并不觉得姜久生难以对付。 灰兔尖叫:“感激?你一直在虐杀我的族人!” 姜久生轻佻一笑:“我没有虐杀任何生物的爱好,只是在进行正规实验。死在医学生手中的青蛙和兔子比死在我手中的不知道多多少倍,凭什么我要受到指责。” “因为,你让我们获得了灵智……” 灰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见她状态不对,甄树说:“众所周知,小猪佩奇不是可以食用的猪。既然动物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情感和思考能力,就该拥有和人类类似的权利。” 姜久生满脸无所谓的道:“没有我,兔猪佩奇、猫猪佩奇等等都不会有的。好吧!选懵懂的生,还是明明白白的死。这是个哲学问题。” 甄树说:“让话题回到你的能力上吧。” 第76章 “我晋升3阶的能力是分裂, 但分裂不是无限制的。这种分裂的能力和我自己的属性相关,因为我从前是人类, 现在是污染源,所以我可以分裂出一名人类,一名污染源。前者,已经被岑尤尤杀死;后者,我没有找到分裂他的必要。” 姜久生说到这里,莫名的精神有些恍惚。照理来说,到他这个等级精神应该是高度凝聚的, 如果他重新做学生听最枯燥的老师讲课,依旧能聚精会神一整天,不会走神片刻。 可他偏偏就是走神了。 为什么呢? 我真的没有分裂一个污染源的必要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被他抛诸脑后了。 “等我晋升2级的时候, 又有新的能力出现……” 甄树不禁感叹道:“领域类的污染源果然不同凡响,仅凭我一个人是杀不了你的。” 姜久生根本没有搭话,有必要吗?他不认为任何人有能力杀死他。 甄树问:“你晋升3级是靠韩家兄弟吗?” 这话是帮助韩序问的,也是他对韩序的承诺之一。兄弟相见的时候, 他曾给韩序下的记忆禁制会松动, 恐怕这会韩序应该已经想起他了。 “韩家兄弟,这倒是一个很久都没有被人提起的名词了。” 姜久生笑着说:“我最初看好的其实是韩序,他是人类中很优秀的存在,像他这般勇敢、果决、勤奋且有自我目标的人类在当代的年轻人中凤毛麟角。我会看上他一点都不奇怪,在初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就是他了!意志坚定如他一般的人类,还能拥有一颗善良的心。这是多么合适的一颗种子啊。” 甄树骂道:“无耻。” 姜久生像是没听到他的唾沫一般,自顾自说道:“跟他回家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他会让我出现有史以来最大的滑铁卢!我亲手虐杀他的父母,那是整整一夜的折磨——他竟然没有崩溃!我固然能继续佯装变态,但也不是不恐惧的。异常管理局那些多事的家伙们,对污染严防死守。如果不能尽快将韩序逼得精神崩溃,我刚设立的污染领域用不了多久就会暴露。届时,哪怕异常管理局一时清理不掉我,我也难以再晋升。” 异常管理局一旦发现污染领域,一定会隔断人类和领域的接触,简单来说就是把发生污染的地点控制起来,不让人类进入。 这样的发展自然是姜久生不想看到的,他回忆起当时的恐惧,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老天爷是眷顾我的,没想到本被我忽视的弟弟会带给我惊喜。韩言也算是我绝处逢生的救命恩人,哪怕他放走韩言,我也没有立刻杀死他。” 灰兔讽刺道:“那是因为他还有用吧。” 甄树接话道:“他的能力用处很大,正是有他在你才能够和研究员进行交易。” 研究院,提起研究院他就会立刻想起一个人,研究院院长卓智。 一个自认为非常聪明实际自大狂妄的人类,他很讨厌卓智看自己的眼神。有限的几次接触中,卓智总以一种看待附属品的目光注视他,他本来想着找到机会就杀死对方的,无奈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第二个让他如此讨厌的人类,自然是岑尤尤。 梦女的入梦能力并不限制梦境主人公的种族,他在没有入睡的情况下,被该死的梦女拉进梦中。海景医院里由人类异化为污染源的过往,本来是他引以为傲的蜕变,美妙的记忆却被外来者抹去、篡改、再进行覆盖,竟变成不堪的回忆。 最后,他固然在梦中杀死岑尤尤泄愤,但梦外,他的计谋还没得逞。 “前有韩家兄弟差点让我功亏一篑的警醒,我再选择领域就有新的考量。领域的面积不能小,囊括的生物不能太少,是我的底线。经过一番考察,我选定青云大学为新的领域,在此处我花费不少的工夫才培养出一名3级的污染源,你们应该已经见过她了。” 甄树问:“你说的是海市福盈公司总经理的秘书吗?” “对,没错。” 姜久生不意外甄树知道得多,言灵的能力总是特殊的,更何况他是2级的异能者。 “我晋升2级之后,获得的能力是核心。” 核心,那是什么能力。 可说到此处,姜久生已经完成第一回合输家该做的事情。 甄树看向灰兔,一人一兔目光相触,都已经做好准备。 五局三胜,每一局都至关重要。 甄树开口道:“第二回合开始——” 十五分钟倒计时挂在半空中,闪烁着荧荧之光。 姜久生左脚轻轻一跺,只听“嘶啦” 一声,小腿处的西裤瞬间撕裂,细密的触须如同从地狱深渊中涌出的一群敏捷毒蛇,猛地喷射而出。这些触须以极快的速度铺满整座石头山,随后不断向下方蔓延,眨眼间便将整个小广场覆盖得严严实实。就连挖掘开的深坑里,也全都是它们扭动的身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窸窣窣声响。 刹那间,一股浓烈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仿佛是从无尽黑暗的深渊中裹挟而出,争先恐后地钻进甄树的鼻孔里。 甄树深知这也是对方攻击的一种手段,尤其是对于那些嗅觉敏锐的动物而言,更是痛苦不堪。他连忙运用能力,让自己和灰兔都屏蔽掉这令人作呕的恶臭气味。 灰兔见状,双腿猛地用力一蹬,地面瞬间被蹬出两个深深的坑洞,她宛如一枚发射出去的炮弹,带着势不可挡的破竹之势,朝着姜久生疾冲而去。 在即将接近姜久生的瞬间,她在空中灵巧地扭转身体,以一种超乎常理的诡异角度,避开了姜久生率先抽来的粗壮触须。那根触须重重地抽打在旁边的巨石上,巨石瞬间被击得粉碎,碎石如雨点般飞溅四散。 然而,姜久生的反应速度同样快得惊人,他怒吼一声,这吼声虽不及远古巨兽的嘶吼那般震撼天地,却也带着令人胆寒的强大威慑力。那根触须一击未中,但他的触须数量众多,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迅速朝着灰兔缠绕过去。 灰兔虽然身手敏捷矫健,可一旦陷入这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触须包围圈中,一时之间,总归是难以逃脱。包围圈越来越小,眼看着灰兔就要被彻底困住。 千钧一发之际,甄树大声喊道:“提速,快快快!增加灰兔的速度,再快一些!” 言灵的力量如汹涌的潮水般从他体内澎湃涌出,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道肉眼清晰可见的波动。在灰兔身前缓缓浮现,随后如一道流光般没入她的体内。 刹那间,灰兔的速度陡然提高数倍,原本就快得让人难以用肉眼捕捉,此刻更是残影接连不断地浮现。 姜久生连忙抬起双手格挡,却依旧抵挡不住这迅猛的攻势,被打得连连后退。 眼见形势一片大好,只要能坚持到时间结束,这一轮他们便能再度获胜。 甄树已然在心中盘算好接下来要问的问题。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脸色陡然变得极为难看。由于曾在时间循环中历经无数次的死亡,他演化出了一项被动技能—— 感知死亡。 就在这一刻,他敏锐地感知到死亡的气息如汹涌的潮水般滚滚而来。他迅速环顾四周,左右上方均未发现异常。按道理来说,脚下的土地乃是灰兔的控制范围,不应出现问题,但甄树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还是对着土地大声念道:“禁锢!” 话音刚落,灰色的雾气如幽灵般从地下缓缓腾起。 甄树低头一看,只见脚下砖石缝隙里那些顽强生长的杂草小花,仅仅只是被雾气轻轻沾染,便瞬间枯萎凋零。就连没有生命的砖石,也在雾气的侵蚀下褪去原本的颜色,纷纷碎裂成渣。 他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深知自己若是沾染到哪怕一丝雾气,恐怕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下一刻便会化作一具森森白骨。 他暗自思忖,倘若自己就此死去,里尤是否会心有不甘,从而让今日的一切重新来过呢? 此时此刻,他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赌博。 禁锢的命令瞬间化作一只透明的气泡,将那带着死亡气息的雾气稳稳地吸纳其中。 逃过一劫的甄树不敢有丝毫懈怠,不断发动言灵的力量。 灰兔得到帮益,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双手高高抬起,锋利的爪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森寒的寒光。她越打越兴奋,速度带动着力量不断攀升,竟将满场的触须纷纷斩断。触须再生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她那迅猛无比的攻击速度。 眼看着就要到15分钟的时限了,姜久生的身上已经增添了多处伤口,黑色的污血不断从伤口中汩汩流出,整个人竟似被逼到了绝境,已然毫无还手之力。 姜久生是不是太弱了? 青云大学校长竟不堪一击吗? 甄树怀着这样的想法,拉住灰兔。 灰兔双眼赤红,险些对他动手,咆哮道:“我能杀了他!我现在就能杀死他……” 甄树记得里尤的交代,不敢对她用言灵,劝道:“尤尤相信我!希望你也能相信我。要杀他的话,不在一时。” 提起岑尤尤,灰兔的表情变得温柔。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已,便让她眸中的猩红褪去少许。 灰兔安静下来。 甄树心中暗舒一口气,说道:“第二回合结束,我方胜利。此格斗游戏五局三胜,下一局我们胜,青云大学校长姜久生会死亡。” 姜久生脸上没有担忧之色,也没有落败的沮丧。他漫不经心地看着二人,像是看两只跳得高的蚱蜢,轻视之情鲜明无比。 甄树继续道:“现在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姜久生说:“我知道,你问吧。愿赌服输。” 以姜久生的人品,愿赌服输不过是言灵对他的束缚,人品卑劣如他随时会对承诺反悔,而且自认是聪慧的表现。 甄树问道:“怎么样才能杀死你?” 姜久生的表情变了。 他的面色异常难看,眸中不断闪过挣扎之色, 2级领域类污染源的位格冲击着言灵的束缚。 甄树的鼻子里流出鲜血,他没有去擦拭,而是死死盯着姜久生。 姜久生沉默片刻,还是开口了。 第77章 豪车行驶在校园里, 不管是有路无路的地方,它都开得顺畅无比, 连墙面也可以开上去,至于楼梯更是完全不放在眼里。它不走寻常路,为的并不是快速到达哪里,而是为踏足更多的地点。 车门敞开着,里尤悠然地坐在后排。那些进入她视线范围内的怪物,无论是污染源,还是污染者,只要等级不算太高,在看到她的瞬间,都想是自身的时间停滞住一般,身形凝滞片刻。若有怪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上半分钟,便会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忍不住缓缓围拢车辆,试图靠近她,仿佛她身上有着某种致命的诱惑。 这时候, 里尤再让它们跟在身后, 绝不会有一只怪物拒绝。 当遇到等级较高的怪物时,情况则稍有不同。这些怪物在看到里尤的第一反应, 大多是落荒而逃。究其原因,但凡有点理智的怪物, 大多都曾领略过灰兔的厉害。 也正因如此,后来哪怕灰兔不在身边,里尤依旧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学校里横行无忌,由此可见那些怪物曾经经历过多么凄惨的挨揍岁月。 跑掉的,里尤不会特地去追, 她赶时间。 没跑的,那就拿下。污染对方的选项远比忍受对方骚扰的选项更高明,认真算起来,并不会真的多花时间。 随着里尤不断收服怪物,她的队伍愈发壮大。豪车后面追随的怪物数量,很快就突破了一千只,密密麻麻地跟在车后,场面颇为壮观。 里尤说:“现在去学校正门。” 南欣一愣,目露讶异之色。她对岑尤尤“二次污染”的技能有一定的了解,见怪物们跟随并不觉得惊奇,她有疑惑之处直接问出声:“我们要离开吗?” 甄树和灰兔还在后面和校长战斗,胜负怎么样,她是很关心的,而且庙小姐、队长和副队长也陷落学校,她担忧不已。 里尤有没有可能就此离开呢? 这是有很大可能的。 这种做法符合尤尤的脾性,其实尤尤做什么事,她都不觉得奇怪。 里尤解释道:“更多的怪物都集中在校门口,大概还有三五万之数。现在我已经有足够多的拥护者,可以抵抗一时,让我的能力有发挥的机会。” 当豪车靠近学校大门口时,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惊。校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隔着老远,就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咆哮声和尖啸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首混乱而嘈杂的乐章,一声声震得人耳鼓生疼。 南欣只感觉自己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随着这疯狂而恐怖的节奏急剧加速。她暗自庆幸,幸好他们先前突围的速度够快,要是一旦陷入这怪物的包围圈中,恐怕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她忍不住朝车窗外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怪物层层叠叠,数万之众将原本开阔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些怪物形态各异,奇形怪状的肢体、扭曲变形的轮廓相互交织在一起。斑驳的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冷光,粗糙的毛发杂乱地生长着,黏腻的皮肤则仿佛覆盖着一层黏液,在微光下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泽,这一切构成了一幅色彩斑斓却又极度恶心的画面。 哪怕隔着一层厚厚的钢铁车身,那混杂着浓郁血腥味、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和刺鼻腥臭味的恶臭,依旧扑面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南欣不禁庆幸自己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就连昨夜的晚饭也没吃多少,否则此刻恐怕早已呕吐不止。 坠在豪车后面的怪物倾巢而出,将边缘的怪物们包围起来,隔断开来,凑足两三千的数量,推搡到车前。 两三千不是里尤异能的极限,但她此时此刻稳妥的污染怪物们已经是最高效的做法。 持续不断、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的十二分钟后,豪车开到学校门口。两根门柱上缠绕着细密的半透明丝线,如同一张蜘蛛网。韩序挂在蛛网的正中央,身上挂着破烂的衣物碎片,蠕动的傀儡丝强拉着零碎的血肉附着在白骨上。 这么重的伤,只要是个人就不可能还活着。 韩序已经死了。 他是自己结束生命的,这样才能把身体做成傀儡,继续战斗。 南欣捂住嘴巴,眼泪从她的指缝里流进口中,咸苦的味道令人舌头发麻,心中满是悲痛。 “队长……” 一个人真的能阻拦几万怪物的脚步吗? 今天以前,南欣会说绝不可能,但她现在知道可以。 真的有人做到了! 以命,以意志,以保护普通人类的决心,队长终是守住了青云大学的校门,没有放任何一只怪物离开。 有些痛苦是难以忍耐的,南欣还是忍不住大哭出声,看着听到动静的“队长”做出战斗姿势,她喊道:“可以了!队长,已经可以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队长”只是傀儡,自然是听不懂的。他的身后是一道半透明的薄膜,看似脆弱,其实是任何怪物都不能突破的结界。 此刻,坚不可摧的结界上却有一个巨大的洞。 “队长”坚持要守在洞前。 “放我下来。” 南欣闻声抬头望去,只见一棵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大树,突兀地耸立在那里。茂密的树冠中,坐着一个狼狈不堪的污染源。他的脸上写满了痛苦,那表情就像是一个失去了所有最珍贵东西的孩童,眼神中满是绝望,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他的脸上没有泪水,但南欣却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远比自己更为深沉。 “你是……” “韩序是我哥,放我下来……我给他收尸。” 里尤已经下令让豪车往回开,根本没有人类情感。南欣拉住她的胳膊请求道,“能放他下来吗?” 南欣不是普通人,而是朋友。 她的请求让里尤首次把目光投向韩家两兄弟,动容是没有的,但随手做一件小事也不为难。 里尤略一挥手,一只坠在最后方的怪物攀到树上,咬断韩言身上的傀儡丝。 豪车往回开,后面传来韩言的叫嚷声。 “你们为什么不早一点来……” 南欣想说,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她们其实没办法来得更快了。 她又很清楚,韩言其实不是在怪她们,怨怪的实则是他自己。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韩言,也没有机会。 豪车用最大的马力往回开,早已把校门远远抛到身后。她心想,要是没办法清理掉校长,大家只是早一点死和晚一点的死的差别而已。便也收敛心神,不再乱想。 豪车载着二人重回小广场的时候,车窗自动降下来。 灰兔、甄树和姜久生各站一个方位,没有人说话,但无形的硝烟萦绕在三人身上。 姜久生的面色很难看,他嘴唇翕动着,似乎很抗拒说话,但还是开口了。 “对我来说,身躯不是最要紧的,脑袋也不是。我身上最要紧的部位是核心,一旦核心被毁,我就会死亡。而且,毁掉我核心的必须是怪物,污染源或是深度污染者都好,总之不能是人类和异常者。” 姜久生在公布自己的弱点。 甄树甚至没有发现豪车的到来,立刻追问道:“你的核心在哪里?” 姜久生没有再说话,眉头微微蹙起但神色一松。 这意味着他已经反应过来自己暴露出致命的秘密,但言灵的控制对他来说也到此为止了。他不会说出更多,至少在下一个回合输掉之前,他可以不再回答任何问题。 他等待着甄树宣布下一个回合开始,但甄树没有说话。 下一个回合还有必要吗? 甄树觉得没有,按照他先前公布的规矩,这一战五局三胜。己方已经胜利两次,第三局的十五分钟内,只要能占据优势,届时不用动手,姜久生就会死亡。 言灵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哪怕姜久生是2级的污染源也难以逆转结局。 可他这种死法,怎么都算是被言灵所杀,也就是被他所杀。他却是异能者,虽不知原因,但能杀死姜久生的只能是污染源和污染者。 第三局,不能赢。 这样的话,基本没有再进行格斗游戏的必要。 里尤说:“放弃先前的战略,让蚂蚁咬死大象。” 听到这话,甄树和灰兔都不约而同地齐齐看向站在里尤身边的数万怪物。用姜久生自己创造的造物,反过来杀死他吗?这是多么奇妙而又充满戏剧性的场景啊! 率先行动起来的是灰兔,她脚下猛地一跺,大地瞬间颤动起来,周围的土壤仿佛受到召唤一般,迅速聚拢而来,附着在怪物们的身上,形成了一副副坚固无比的盔甲。 与此同时,她的身影也由凝实逐渐变得虚幻起来。很明显,动用如此强大的大地之力,对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甄树不像灰兔一样信任里尤,不免多问一句:“这些都是姜久生的造物,他一个念头就能控制它们的生死,就像是韩言和梦女一样。用它们来对付姜久生,这能行吗?” 里尤说:“它们现在已经是我的造物了……” 第78章 数万怪物如汹涌的黑色潮水般朝着姜久生涌去。它们嘶吼着、咆哮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胆寒的肃杀气息。 姜久生脸色一变,他显然没料到这些本应受他掌控的造物竟会反戈相向,连忙在胸前虚抓一把,抛向怪物们。他的衣物从黑色蜕变为白色,与此同时,那蛰伏着的黑色怪物如离弦之箭,腾空而起,舒展扁平的身躯,好似一张被用力抖开的黑色薄毯,迅速蔓延,竟遮天蔽日,顷刻间便覆盖了半个校园。 光线骤然一暗, 天地仿佛被黑暗浸染。 这巨大的“薄毯”,用幕布来形容或许更为贴切。它虽身形庞大,却极为灵活,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怪物大军俯冲裹去。 灰兔猛地一跺脚, 大地好似被激怒的猛兽, 剧烈震颤起来。以她为中心,一道道粗壮的土柱从地面破土而出。与此同时, 甄树在旁施展言灵的力量加固土柱,增强其气势, 又令土柱顶端尖锐如刺。就在这时,只听刺啦一声, 那遮天的黑色天幕便被戳出无数个窟窿。 他大喊一声:“卷!” 幕布怎么展开的,便被怎么卷起来,从天上坠落,落进怪物大军之中。 只要是掉在地上的东西,灰兔都能知道。她一招手,一双碎石凝聚而成的手便捧着幕布怪物来到里尤身边,等里尤接过它,碎石散落一地。 里尤身后,由条石拼接而成的高背椅缓缓搭建而出。地上的泥土仿若有了灵性,轻轻托举着她坐下。紧接着,地面不断腾升,向上攀升了十几米,直至里尤能够俯瞰下方激烈的战局,才停了下来。 里尤看向灰兔,灰兔的身影已经虚幻无比,仿佛再遭受一丁点的攻击就要消失。可她在笑,笑得很开心。 里尤知道,岑尤尤为什么不阻拦灰兔,她现在同样不会阻拦对方报仇。 甄树就像先前助力灰兔那般,不断增强怪物大军的战斗力。一只4级的怪物首个突破姜久生的防御,接着他开始不断受伤。 甄树见状,直接参与作战。他的战斗技巧是在死亡中磨练出来的,顿时逼得姜久生难以从怪物的包围中得到片刻休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久生绝望了。 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甄树看出这一点,笑着说:“我不知道你的核心在哪里,但只要把你拆开,总能找到它的。” 姜久生颤抖起来,大喊道:“不,你们不能这样……我认输,只要不杀我,我可以什么都听你们的。我的新科技,灰兔!我有能力让动物拥有思想,还有很多有价值的研究。饶过我……” 姜久生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脸上满是哀求之色。 甄树有些吃惊,若是他落到姜久生的境地,绝不会跪地求饶。人可以死,但基本的尊严总要有吧?姜久生还真的没有,他嘲讽道:“如此强大的力量,怎么会让你这样的家伙得到。”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我还想知道上天为什么让我生而带着疾病呢! “死亡”是姜久生的执念,临死之前,他异化为怪物。可成为怪物,也不代表就不受死亡的威胁,为此他一步步成为2级污染源,但一只2级污染源并不足以让他安枕无忧。 可要继续进阶,必须在领域类培养出一个2级的污染源。 多么大的执念才能让生物一经异化便成为2级污染源,让3级的下属晋升2级可不可以?不行! 这不满足他晋升的条件,故而他发现岑尤尤的时候,不知道有多么惊喜。 是她了!就是她了! 那一瞬间,姜久生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岑尤尤和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是不一样的,她独特得就像是黑暗里的一颗夜明珠,根本难以忽视。 若岑尤尤异化,等级甚至有可能超过1级。 如果1级以上还有0级的话,0级一定是神灵的领域吧? 姜久生做出一系列的布置,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逼迫岑尤尤异化,达到让自己进阶的目的。怎么才能让一名人类异化呢?他对此有丰富的理论知识,还有更多实践的成果。可他的一次次尝试在岑尤尤的身上总是不见效果,轻而易举的落空。而岑尤尤本身也不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类,行为毫无逻辑。这就令她的内心世界更难以捉摸。 更加让人烦躁的是岑尤尤的身边有保护者,那是一个2级的异能者,姜久生珍惜生命,绝对不会直接出现在对自己有威胁的生物面前…… 我怎么会忽然决定把南欣绑来呢? 绑来南欣大概率会迎来岑尤尤,这的确是最终目的。 生死关头,姜久生竟然迷茫了。他质问着自己:做出决定的时候,你竟没有完美的应对之计吗?现在如此轻易的就落败,简直是如同失智。 是的,他急切的晋升等阶。 长久的观察中,他做过很多事。 比如,在人类社会中制造更多的污染源。 又比如,腐化研究所高层。 还有派遣文昌业驻守海市。 直接针对岑尤尤的计划也不少,其中文昌业招聘岑尤尤便是他的计划之一。梦女、韩言带着人类分裂体前往海市,目的是让岑尤尤爱上他的人类分裂体。 一来,这样他就能尽情研究岑尤尤的能力;二来,爱情的欺骗对女人来说,自然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万一岑尤尤就此异化,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然而,往日办事牢靠的下属一遇到岑尤尤就昏头。梦女发疯,文昌业反叛,韩言灰头土脸的逃回来,人类的分裂体姜久生下落不明。 不久之后,姜久生死了。 分裂体活着的时候,他作为本/体连感知对方的存在都做不到,尽管人类姜久生是一个分/身,但同时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可死亡之后,分裂体又会一定程度上的回归。 分裂体的记忆回归了!这些记忆让他找到让岑尤尤异化的方法——只要让岑尤尤认知到世界上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她一定会异化。 然后,他就迫不及待的要去做了! 海市乱起来,污染四处横行。 可是岑尤尤如同睁眼的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于是,姜久生决定把她请到学校,逼她睁眼看世界。 结果呢? 灰兔的存在是姜久生没有料到的,可甄树一直被他忌惮。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大脑一热就犯蠢的傻子,落败以前他的态度就像是进行一个小试验一样轻慢。除测试出岑尤尤不会因为认知到自己异能者的身份而崩溃外,堪称一事无成。 他此时此刻已经知道,真正会让岑尤尤崩溃的是失去精神锚点。 可又有什么意义? 一切都完了? 他还有帮手吗? 哪怕提前分裂出污染源分裂体再进行计划,不也多一重保障吗? 他为什么不提前分裂呢? 强烈的悔恨触发一段早就被埋藏的记忆,姜久生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 纯白的房间里,一名姜久生正在将另一名姜久生装进密封的箱子里锁起来。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我面前,说道:“从此以后,你代替我成为校长。” 我代替你成为校长。 那你呢? 你去哪里了? 哦,分/裂的能力已经被彻底使用过,我就是污染源分裂体。 难怪我已经晋升2级,却一直不离开青云大学,难怪我会忽然犯傻,这是因为本/体需要我这么做。 很多特意被模糊处理过的记忆,校长·姜久生都想起来了。他刚才公布过自己4级、3级和2级的能力,但他5级的能力并没有说出来。不是甄树的异能太弱,而是本/体有意掩藏自己最大的秘密。 他5级的能力是附身,又称舍夺。这个能力触发需要一个前提条件,那便是“死亡”——他的死亡。任何人类只要杀死他,他就会代替该人类存活。 怪物杀死他,那就不行了。 他不能被怪物杀死,不能! 校长·姜久生看向甄树,想要告诉他,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姜久生。 他猜到本体的计划了! 他竟然只是本/体排除一个错误选项的试验品! 不,他还有作用。 本体早就知道灰兔的存在,他还是吸引灰兔目光的靶子,还是消耗岑尤尤身边战力的牺牲品。 现在,他正在按照本体的计划死亡。 等他一死,甄树就会放松警惕,那时候……到那个时候…… 不!他不愿牺牲。 他要戳穿本体的计划,得到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这样的想法刚刚出现,校长·姜久生胸前便是一热。他低下头一看,见自己核心所在的胸膛正在大放红光,恐怖的灼热感迅速蔓延到全身。 本/体对他做过些什么? 他为什么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此时,甄树感觉姜久生似乎想对自己说些什么,他疑心是对方使诈,正犹豫要不要听。然而,当恐怖的精神力量开始在姜久生的胸膛内凝聚时,他瞬间明白不必再犹豫了。 姜久生要自爆! 甄树松开他,迅速后退。 他看到姜久生脸上的五官因极度的恐惧扭曲变形,变得狰狞可怖,每一道皱纹里都填满了对死亡的不甘。双手下意识地抬起,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甄树自然是不可能被抓住的,只是心中不免闪过一丝疑惑。 这家伙怎么像是人格分裂了一样,上一秒还在跪地求情,下一秒就要自爆。 既然要自爆,为什么仿佛又有些不甘似的? 危险的警报让甄树无暇多想,全副心思都用来应对当下的情况。 “嘭——” 姜久生爆/炸了。 他身躯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的粒子,向着四面八方飞溅而去。 恐怖的热浪以爆/炸点为中心,如同一头挣脱枷锁的洪荒猛兽,疯狂地席卷整座校园。 所到之处,一切皆被无情吞噬。坚固的教学楼在热浪的冲击下,像是脆弱的纸牌屋,轰然倒塌,砖石瓦砾四处飞溅;粗壮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在空中打着旋儿,随后被热浪扯成碎片。 余波冲向校外。 哐当一声,结界破碎了。 …… 相距万里的首都,正在小憩的研究院院长卓智骤然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接着,身躯僵直不动了。 几分钟后,他重新躺回床上,喃喃道:“果然如我所料,要向她的锚点下手才行啊……” 第79章 我叫灰兔。 当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该有个名字的刹那, 仿佛有一道灵光穿透了懵懂的迷雾,我从一只普通兔子, 蜕变成为拥有人类智慧的特殊存在。 拥有智慧之前的记忆是模糊的,它们高度重复,又有细微的差别,导致一旦认真回忆就会出现精神错乱的可能性。教导我的巨人族朋友让我尽量不要回想做兔子时候的事情,是的,我先前的种族是兔。 兔,哺乳动物, 耳朵修长,尾巴短小,上唇中间天然裂开,后肢较为发达, 奔跑速度极快。 巨人族朋友告诉我,我现在的种族是矮人族。 矮人,普遍矮小,未褪去动物的特征, 但具备巨人的智慧。 巨人, 灵长目人科人属的物种,直立行走, 具有独特的生物学和社会学特征。 我生活的童话世界只有巨人族和矮人族两个种族,它们相依相存, 关系亲密。 巨人族的朋友告诉我,这个童话世界是巨人国国王一手缔造的安乐乡。在这里, 鲜亮的衣物堆积如山,美味的食物源源不断,居住的地方舒适宜人, 游玩的场所数不胜数。这里人人平等,两个族群之间没有矛盾,家人之间亲密和睦,朋友之间真诚相待。 是的,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亲人和朋友,我也不例外。 我的妈妈是一只白兔,我的爸爸是一只黑兔。我的兄弟姐妹有白兔、黑兔,还有灰兔,从遗传学的角度讲,我们都有可能是爸爸妈妈亲生的。不过,一次家庭讨论中,白兔妈妈和黑兔爸爸承认,他们并不能辨别出孩子们是否都和他们有血缘关系。 他们和我一样,都有记忆的缺失。 兔子通常能够认出自己的孩子,可童话国度里环境开放,重聚时家人们分离过一段时间。 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有多长,不过再见的时候爸爸妈妈已经很难识别我们了。 当然,这些不过是茶余饭后没什么营养的闲聊罢了。 事实上,我们必定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你问我为什么? 因为巨人族的朋友们肯定我们的亲缘关系,所以绝不会有问题。他们做事严谨,难道还会抱错小孩吗? 对于此事,他们有没有可能说谎呢? 我觉得没必要! 我的邻居都是兔子,但邻居的邻居是狗狗。 天性让我害怕狗狗,但想到狗邻居的邻居又是老鼠,恐惧就被我克服了。毕竟,童话国度的食物超级充足,我是不可能去吃老鼠的,故而狗邻居也不会吃我。 族人们是要一起上课的,学习族群知识。很快,我就拥有一个狗朋友和一名鼠朋友。 休息之余,我们仨一直待在一起。爸爸妈妈问我为什么不和兄弟姐妹玩耍,总是要往外跑,我告诉他们,兄弟姐妹们难以和我交流,我在他们中显得格格不入。 是的。 即便我们是同一窝的兔子,可大家的智慧程度也存在高低之分。 兄弟姐妹们还在学习说话,学得最好的一个哥哥仅能说五个字左右的句子,简单表达自己的需求。我已经可以顺畅的和巨人族的朋友们交流,课业也完成得很好。 巨人族的老师告诉我,我的逻辑思维和抽象思维都已经达到巨人族青少年的标准,而我的妈妈爸爸思维能力也只是和我差不多的水平。他们要照顾孩子们,耕种和收获,总不能陪我玩耍吧? 朋友本来也是人类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和亲人一样的重要,巨人族的朋友们支持矮人们交朋友,妈妈爸爸很快习惯我整天往外跑了。 毕竟,这么做没什么危险。 毕竟,我已经完成自己的工作。 他们渐渐不再担心我的安全。 我觉得他们操心得太多了! 童话王国里能有什么危险。 这里就像静谧的湖底,没有风暴的侵袭,没有悲伤的泪滴。 安宁是它永恒不变的旋律,幸福是它日常琐碎的点滴。 巨人们用宽厚有力的手掌,搬起巨大的石块,筑起坚固的城墙,守护着王国的每一寸疆域。 矮人们则在肥沃的田地里辛勤耕耘,收获着粮食和蔬果。 蘑菇形状的房子色彩斑斓,绮丽夺目,就像散落在草丛中的甜蜜糖果。 这里,无疑是欢乐的天地。 每一个角落,都回荡着无忧无虑的欢声笑语。 一曲童话国王的歌谣,每一个族人都会唱诵。 我也需要工作,每一个族人都需要工作。 不过,工作不是很劳累。 工作也总是会做完的。 那之后,我和朋友们会在童话王国里疯玩。 我们到达过王国的边界,从顶部到底部,再从东到西,从南到北。 巨人族的朋友们告诉过我们,外面很危险。我们当然不会出去,但好奇心谁都有吧。 狗朋友踩着梯子,我踩着狗朋友,鼠朋友踩着我。他高高举起手,想要触碰国度的边界,外面白雪皑皑,荒芜一片。 “嘶,好冷好冷。” 只是触碰一下而已,鼠朋友的手竟然被冻伤了。 狗朋友驮着他来到医院治疗,我们三个都被巨人族医生狠狠数落一番,但心里一点都不害怕。我们知道,医生只是在关心关心我们而已。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童话王国其实就是一幢高楼,里面有很多层。从内里看到的场景,那个冰雪和酷暑交替的、不适合生物生存的末日世界,其实都是投影。 巨人族也根本不是我们朋友,他们真实的身份是研究员,而我们其实是实验品。 二者的关系本是赤裸裸的,当研究者戴上温情的面具和被研究者交朋友,意味着更大的阴谋在酝酿。 这是一个名为“悲剧”的实验,越是美好的东西毁灭起来产生的痛苦越大,越持久。 温情的面具总有摘下来的一刻!身处其中的我,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幸福之下的隐藏的阴霾。 匆匆半年过去,我和狗朋友、鼠朋友已经走遍童话王国的每一个角落,觉得生活有些无聊之际。风暴降临了! 那一天,我见到了传说中的巨人国国王。 巨人国国王是很忙的,他是国度的精神领袖,亦是守护国境的坚固基石。往常,他都待在自己的工作地点,并不出来。 那他现在到来有什么事呢? 巨人国国王相当年轻,他走到鼠朋友的面前,问道:“听说你是矮人中最聪明的?” 鼠朋友灰褐色的绒毛一根根立起来,不是害怕,而是激动和羞涩导致的。他磕磕巴巴说:“我不知道……或许是的。我是说,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鼠朋友学东西总比我更快,而且还不是快一点点。只要是学会的东西,他一定能一通百通,还帮老师解决过很多我连题目都看不懂的难题。巨人族老师说过他是天才,我有一点点的羡慕。 国王笑着说:“聪明的小矮人,你愿意协助我完成一个重要实验吗?” 鼠朋友在族人羡慕的目光中,挺起胸膛说:“愿意效劳。” 国王将鼠朋友带走了! 我完全想象不出,国王要做一个什么样的实验。 一定非常有趣吧? 没准和外面的世界相关呢? 我发挥着想象力,却没有想到几个小时后,鼠朋友是躺在手术床上被推回来的。他身上没有盖任何东西,每个族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伤处——鼠朋友失去了一条尾巴!被连根切断的,伤口没有缝合,刺目的鲜血还在往外流淌。 手术床上喷射状的血液,可以说明它曾遭受过的事情。 “三鼠,你没事吧?” 鼠朋友在家排行第三,故而叫三鼠。 我扑到手术床边,却不敢碰鼠朋友。 “三鼠、三鼠……” 对于我的呼唤声,鼠朋友有反应,他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我,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吐不出一个音节,浑身颤抖着,出现肌肉痉挛的现象。 这是疼痛应激效应,巨人族的老师教导过。强烈的疼痛可能会干扰神经系统的正常功能,显然他受伤的时候,连麻药都没有打! 现在打麻药也来得及吧! 为什么不做? 将鼠朋友送来的巨人族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我敢肯定自己没见过他们,手术床被推到鼠朋友家的门口,他们便直接离去了。没有对情况做任何交代,不理会任何一个矮人族的质问。沉默地来,沉默地走,轻蔑无视的态度显露无遗。 狗朋友早已经飞奔去找医生了!巨人族医生提着医药箱赶来,为鼠朋友止血缝合。 用上药物之后,鼠朋友的情况明显好多了。 我询问医生:“他们为什么要切掉三鼠的尾巴?” 医生露出为难的神色,叹息一声说:“这是国王的命令,我们只有遵从。不要随便打听,总之听话就好……记得,听国王的话。这样的话,或许还能……” 医生说到一半,不肯继续说下去。 我追问道:“或许还能什么?” 医生看我的目光非常复杂,里面最强烈的一种情感是同情。 我心里像破开了一个洞,冷风从洞里吹进来,冻得我整只兔就僵住了…… 第80章 当夜, 鼠朋友发热了。老鼠正常体温一般在37.5℃ - 38.5℃之间,超过38.5℃便可判定为发热。 傍晚时, 鼠朋友测体温,竟高达39.5°。 此前,他身体的疼痛已不那么强烈。我忙问他怎么回事,话一出口便觉不妥。鼠朋友神情怪异,缓缓道:“我得先想想,捋一捋…… 想清楚了再告诉你。 ” 他的迷茫痛苦让我心慌意乱。还没等我多想,鼠朋友情况急转直下。他本就神思恍惚, 这一思考,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 我赶忙又叫来医生。医生尝试各种办法,不断加大药量,物理降温也用上了, 可效果微乎其微。 “这是怎么回事?” 我吃惊地捂着嘴,鼠朋友睁开眼睛,他脸上依旧毛茸茸的,和变大的面部相比,眼睛还是只有一条线。他已经清醒了,对巨人医生说:“我能和朋友们单独说几句话吗?” 医生有点犹豫,鼠朋友又说:“知道太多, 对你其实没有好处。” 这句话很有用,医生离开了。 鼠朋友坐起身来, 那小小的病床在他的重压下,“嘎吱” 一声塌了下去。毕竟, 他身形变大了许多!他轻轻抱起我和狗朋友,迈出家门。我心里明白,他是不想让家人听到接下来要说的话, 看来,他接下来要讲的,必定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果不其然,鼠朋友压低声音说道:“我现在时间不多了,要不了多久,巨人国国王就会派人来把我带走。我还能不能回来,这可说不准。你们知道吗,这个所谓美好的童话世界,实际上是关押我们的牢笼…… 外面的世界或许很糟糕,但我们必须得想办法逃出去。” 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一步步像是踩在我的心上,我呼吸急促起来。 这一层的大门“嘭” 的一声被猛地推开,先前离去的两个巨人从外面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鼠朋友急忙压低声音叮嘱:“记住!千万不要相信巨人国国王说的任何话,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两个巨人快步上前,从背后扭住鼠朋友的手,粗暴地将他带走了。 等他们离开后,我才惊觉,自己的手和狗朋友的手死死地抓在一起。我们四目相对,彼此都明白,对方心里此刻必然翻滚着复杂的情绪,情绪复杂到了极点,可偏偏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十多分钟悄然过去,狗朋友才终于开口,他说:“三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一切也许和他以为的不一样,说不定实验是为了成功让他变成真正的巨人呢。你想啊,巨人是不需要尾巴的,你说对吧?” 我觉得他太天真了。 当然,我也知道他不是不认可鼠朋友的智商,而是他接受不了童话世界变成牢笼。 我也接受不了。 我迫切希望能做些什么,但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默默祈祷鼠朋友能够平安。 三天之后,鼠朋友回来了。 这一次,他失去了两条腿。比上次好一点,他回来的时候,伤口已经被缝合,但我还是很害怕他活不下来,但鼠朋友没有这样的害怕。他对我们说:“我已经获得异能,身体强度和以前不一样,不会死的。” 我问:“什么是异能?” 鼠朋友说:“我能预见未来,这就是我的异能。” 我问:“未来……我们会怎么样?” 鼠朋友说:“我的预告是随机的,并不能看到特定之人的未来,但可以确定的是继续留在童话王国里,我们不会有好下场。先前,我跟着巨人国国王到实验室,在没有打麻醉的情况下,他们直接割掉我的尾巴……” 说着,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显然是陷入了那段痛苦不堪的回忆之中。 我连忙从桌上跳到他的身上,抱住他的脖子。 “不要再回忆了……” “不,不回忆不行。我的尾巴被切掉,然后就被送下来。你们懂吗?国王并不介意在我们面前暴露真面目。长久以来的温情面具一旦被揭开,意味着他要动手了。” 狗朋友干巴巴地问:“他能做什么?” 鼠朋友严肃地说:“他能对我们做任何事!拔掉我们牙齿、切掉我们尾巴、肢解我们身体、取出我们脑组织,一切、一切的一切,直到我们死亡为止。” 狗朋友被吓住了。 我问:“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先想办法获得异能吧。” 可是,异能该怎么获得呢?我下不去手割断自己的尾巴。 我没有想到,当天晚上狗朋友就发热了。症状和鼠朋友获得异能的时候一模一样,我有一次经验并不太担心,果然狗朋友很快变成毛乎乎的巨人。 对了,狗朋友是一只金毛大狗,他变成的巨人身高足有一米九,金灿灿的超级醒目。 当日,狗朋友就被带走了。 上一次,鼠朋友被带走,我只能干看着。那种等待的煎熬有多难受无法形容,但我宁可别带走的是我。我想追上去,被鼠朋友阻止。 “你追上去只会发生更糟糕的事情。放心吧!小金会安全回来的。我已预见他的回归,留下来的我们应该做一些准备。” 经历过两次失去肢体,我觉得在短短的几天里鼠朋友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这让人心酸,但他的沉稳其实让我很安心。 我们都有亲人朋友,因此,不可能独自离开。先得确定离开的路线,外面是什么情况,我们一无所知,还得带上足够的食物。然后,便是最难的一点,我们得说服族人们一起逃离,但相信着两族友爱的他们会愿意离开一直生活着的童话王国吗?这里是我们的家啊! 那可不可以将巨人们赶走呢? 叛变如何? 驱逐国王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我和鼠朋友准备着一切的时候,小金回来了。他已经离开整整一周,要不是鼠朋友有预言在先,我已经急疯了。 他肢体完整的回来,在我们面前跳了一支舞。 这支舞跳完,他变成幽灵的状态,身躯模糊而透明,可以维持好几分钟。 “这是六级异能,幽灵。” 性格一向开朗的金毛看起来有些阴沉,他说:“三鼠是对的,我们得逃走。” 我不知道他在实验室里遇到的事情,他不肯告诉我。 鼠朋友让我不要追问,他私下里对我说:“作为实验品是没有尊严的。那里对精神的摧残非常严重,小金看起来身躯完整,但人格想必比我破碎得更加厉害。” 在鼠朋友的提醒下,我也发现一些之前没留意到的东西,狗朋友常常会发呆,没有人的时候他会一直流泪,不发出一点点声音。 我心里很难受,更让我难受的是小金每天都会被带走,回来的时候,外表看起来并不狼狈,但眼睛下垂着,像一只落水狗。 这一天,他似乎已经到达忍耐的边缘,抓着鼠朋友的手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逃走?我快要受不了了……” 鼠朋友只能安慰他,“快了……就快了。” 事实上,我们根本没做好准备。因为,巨人们也有异能,巨人国国王更是一个具备着超凡力量的强者,鼠朋友在预言里见识过他的强大之处。 我们只有一次逃跑的机会,一定要有万全之策。 可我也看出来,鼠朋友是真的快要崩溃了。 我为什么没有异能呢?我痛恨自己! 异能不是有等级吗?若是我有强大的异能就好了!我可以为朋友报仇,族人也不用逃走。 可我没有异能? 我真没用。 当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后来,莫名其妙的意识就模糊了。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只觉得体内有一把火在烧,烧得口干舌燥,烧得无比难受。我耳边传来焦急的叫喊声,强行睁开眼睛,看到一颗灰色的脑袋,高高隆起的鼻子距离我不到一厘米,正是鼠朋友,他在嗅我。 动物可以靠气味分辨同类的状态。 然后,我发现房屋小了。 不,是我变大了。 我抬起手,看到的不是兔腿,而是一双长满绒毛的巨人之手。我惊喜道:“我是不是有异能了?” “是的,你变成异能者了。” 鼠朋友的表情非常难看,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副表情,失去腿都没有让他如此的痛苦、绝望、悲伤……各种负面的情绪交织在一张兽脸上,让他的面容都扭曲了。后来的一生中,我一直没有忘记过这一幕。 “我们得躲起来,”鼠朋友说:“国王要开始杀人了。” 房门被推开,小金走进来,他的身材健壮,抱起我和三鼠毫不费力。在三鼠的指挥下,我们三个很快躲好。 我们从躲避之处,可以看到家所在的这一层。 我轻声询问三鼠:“我的异能会带来麻烦吗?” 三鼠没有腿,他用双臂撑着身躯挪动着靠近我,偏头蹭了蹭我的脸颊和耳朵,说道:“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是你的错。” 话音未落,巨人国国王已经破门而入,站在蘑菇屋前的小广场上,大笑道:“一个4阶的异能者,真是惊喜啊!我还以为实验已经失败,没想到最聪明的老鼠只是6阶,勇武的狗也只有6阶,各方面都不出彩的兔子竟然一获得异能就是4阶……” 他闹出的动静很大,矮人族的成员们都推开门走了出来。 巨人国国王抓着兔妈妈的后颈肉把她拎起来,高举到自己的面前。 “喂,你的孩子呢?那只灰兔子,让她出来。” 兔妈妈茫然地看着他,解释道:“国王,灰兔正在发烧,不能下床……” “嘭——” 兔妈妈被摔到地上,巨大的力量让她变成一摊血泥。 兔爸爸已经彻底傻了。 巨人国国王用脚尖顶着兔爸爸的腹部,“让她出来。” 兔爸爸回过神来,后腿一蹬,把门关上了。他并不知道女儿已经被带走,以为灰兔还在屋内。 “有点意思,”巨人国国王见到他的动作,两眼发光,说道:“先不杀你好了!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惊喜。既然一心保护孩子,那么当着你的面虐杀它们,你应该会异化吧。” 说罢,巨人国国王一脚踢向一只黑色的小兔子。 小兔子被踢到空中,还没落地就炸开了。 血雾喷洒在下方的动物脸上、身上,他们没有各自逃回家中,而是拿起身边可以充作武器的东西,聚拢到兔子家。哪怕惧怕得浑身都在颤抖,依旧将武器对准巨人国国王。 团结一致,友爱邻居,保护幼崽,这些是矮人族们从“懂事”以来一直接受的教育,而灌输给他们正确的理念,让他们拥有各种高尚品格正是眼前之人。故而,国王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反而越发兴奋,笑着说:“让我看看,美好的童话王国毁灭起来,结果是否和预想的一样。” 我的嘴被小金的大手死死捂着,另一只手,他用来捂着自己的嘴。 我看到,这一层里武力值最高的金毛爸爸被轻易地掐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和我们一样,眼睁睁看着一只一只的小狗惨死。 凄惨的哭嚎声让人绝望,国王却似毫无怜悯之心,喃喃道:“一群残次品,活着的时候没什么用,死掉依旧没派上用场。这么多普通品,竟然一个都没异化。你们倒是崩溃啊!果然动物还是太过低等,感情不够充沛……” 几个巨人国朋友从门口探进头来,其中有教导我们课程的老师,她颤抖着开口问:“国王陛下,这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需要我们进场清理吗?” 国王说:“你们,端几口锅来。” 巨人国老师问:“您饿了吗?”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国王却听到了。他说:“我要把剩下的残次品煮熟。” 另一个巨人说:“国度里有很多食物,厨师已经下班,恐怕处理不好多毛的矮人族……动物们,要不我给您拿一些现成的食物?肉,厨房里也有很多。” “谁说我要吃他们?” 几个巨人还没松一口气,便听国王继续道:“煮来玩而已,勉强算是一个小实验。” 我被捂着嘴带进步梯通道,变成异能者之后,我的五感得到跨越式的增强,身后的痛哭声隔着很远依旧不停地往耳朵里钻,我什至能听出每一声属于谁,爸爸的、二鼠的、小黄鸡的……嘴巴被松开的那一刻,我朝着家的方向冲去。 小金拉住我,三鼠哑声说:“你不能回去。” “我是异能者,我能战斗。他说我是4阶……” 三鼠说:“他是3阶,你会输。” “死也不要紧。” 我的声音同样变得沙哑,粗嘎得吓人,可我根本顾不得。然而,三鼠一句话让我彻底冷静下来。 “你不会死,你会如他所愿的异化,变成一只怪物。不仅能让他提升等阶,变得更强,你本身也会失去理智,忘记仇恨,变成他手中的傀儡,帮助他做现在正在做的这些事。” 我浑身都在发抖,“不会的。” 三鼠说:“会的,你以为我和小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也想冲进去,族人正在受难啊……” 小金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三鼠说:“趁现在国度混乱,我们送灰兔出去。” 小金点点头。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国度大门口的,中间的记忆已经变得混乱了。总之,这既借助三鼠的预言,也有小金的功劳。 小金开始跳舞,一边跳鲜血一边洒向地面,他之前中枪了。 一舞完毕,他伸出手,轻拍我的肩膀,说道:“灰兔,这不是你的错。” 我发现痛苦到达极致,竟然是哭不出来的。可能是大脑为了避免痛苦带来的创伤,我后来在记忆里对这一幕最鲜明的不是极致的苦,而是绚丽的美。 小金跳的每一个舞步都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变成幽灵的状态,三鼠说:“你走吧!你离开之后,撞上的第一人,她可以帮助你逃脱追捕,并在未来指引你报仇雪恨。” 我想说不要,我想呐喊。 可是,小金竟在这时候对我说:“灰兔,活下去,为矮人族报仇。” 我想对他们说,不要留我一个人,和我一起走。 可我说不出口。 比起离开,我更愿意死在国度里,又怎么能让朋友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呢? 我冲出大门,惨叫声在我离开大门的一刹那消失。 我慌不择路,从背后撞进一名巨人女性的身体里。 三鼠的预言绝对不会有问题,但我没有想到,我能这么快找到她——能够帮助我的人。 “外面?” 巨人女性重复道:“外面……” 我发现我进入她的身体里了,但能不能出来似乎不受我控制。 “哇哦!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老天爷,我竟然分裂出了一个副人格……” 巨人女性哀叹着,但似乎并不排斥我的到来。 后来,我才知道。 她不是巨人,而是人类。 一个叫作岑尤尤的,有着精神疾病且极度不适应大学生活的普通人类。 我的确在她的帮助下,逃脱了国王的追捕。 之后的三年里,因为有她在,所以我没有疯掉。魔/蝎/小/说/m/o/x/i/e/x/s/.c/o/m 80-85 第81章 岑尤尤郑重其事地告诉我,这世间根本不存在巨人国,矮人也不过是神话传说里的虚构角色,并非真实存在。一般而言,他们并非由动物变幻而来。而我,有着人类的身形,却又长着兔子的外貌,从种族特征来看,倒更像是“半兽人族”。 在东方的传说里,动物修炼化形被称作成精,要是还保留着兽类的特征,那便是修炼尚未到家的缘故。至于妖怪拥有特殊能力,这在这样的奇幻设定里,倒也合乎逻辑。 她认为我的经历都不是真的, 但她并非不相信我,也不认为我在说谎。 她只是把一切都弄错了。 岑尤尤以为我是她分裂出的副人格。 哦,对了!童话王国以外的世界并不是白雪皑皑。这里的巨人统称为人类,跟在岑尤尤身边的、名为“医生”的人类男性让我相当警惕, 我不相信岑尤尤以外的人类。奇怪的是, 他看我的眼神和我看他的眼神差不多。 我们互相审视着对方,但都没有更多的动作。 岑尤尤问医生:“里面有什么?” 医生说:“只是一座普通的教学楼。” 里面明明是童话世界!我对医生的话半点不信,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冲进去的时候。我刚获得异能,但我获得的是什么样的异能呢?我毫不知情。 岑尤尤要回宿舍, 我没有阻止,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只是默默地记住道路,发誓用最快的时间回到这里,为矮人族的族人们报仇的。 学校里面有摆渡车, 医生在中途下车了。 我们在学生宿舍所在的“知韵苑”下车,一起下车的乘客个个都长相古怪。有一些和矮人长相类似,有着人类的外形和动物的特征,但他们的气息不对劲,散发着和巨人国国王一样的、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后来,我才知道它们真的是怪物。一种由人类异化而成的精神怪物,而巨人国国王的真实身份便是“怪物”。 我的异能让我对怪物、人类和异能者有天然的辨知度,不受等级的限制。每一只怪物的气息,其实也有很大的差别,只要感知过一次,我就能记下来。 童话王国里,我获得异能之后,没有和巨人国国王待在同一个空间太久,但已经足够我记住他的气息。 岑尤尤指着一幢楼对我说:“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 我们回到寝室里,一名穿着丝绸长裙的人类模样的女性像是一只蹁跹的蝶,从上铺飞下来,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说道:“尤尤,你回来了?” 她更像在说,你还敢回来? 岑尤尤同我介绍道:“她是小妙学姐,和我关系不好。” 小妙学姐:“……” 小妙学姐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咬牙切齿道:“你又发什么疯……” 岑尤尤没有理她,拿起换洗的衣物走进浴室里。我说:“她的气味难闻,能让她离开吗?” 岑尤尤露出“不愧是我的副人格”的表情,打开花洒,白滚滚的热气很快弥漫狭小的浴室。 “我也不喜欢她,虽然她算是学校里难得的、我可以顺畅地进行沟通的同学,可是她没来由的对我恶意满满,总搞一些毫无分寸感的恶作剧,让人心烦。” 岑尤尤说着,声音渐渐变得低落。 “另外两个学姐比她更糟糕,我怀疑她们想杀我……不过,这怎么可能呢?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病,我的感觉很可能是被害妄想症导致的。抱歉,我扯太远了!如果你能把弄走,我一定拍手称快,在旁边为你鼓劲加油,需要我做什么的话,我义不容辞。” 我说:“交给我吧。” 办成这件事,便可以展现我合作的诚意。 我俩回宿舍的路上有约定,我帮她在学校里获得正常的生活,她帮我报仇。尽管我听得出来,岑尤尤打心底里不认为我是独立的个体,但她只是有病,就像我被欺骗一样,看不到世界的真相。 总有一天,她不得不和我一样面对巨人国国王。 我相信三鼠的预言。 哗啦啦的水声里,岑尤尤忽然说:“你哭吧。” “你说什么?” 岑尤尤说:“我们是一体的,我能感觉到你的痛苦,不发泄一下你会疯掉的。” 我说:“你可能搞错了!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我现在一心只有复仇……” 真的,心里有明确的目标,自然没什么难过的情绪。 然后,岑尤尤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眼泪从眼眶里奔涌而出,疼痛将我麻木的内心撕开一条口子。我听到一声哀鸣从喉咙里冲出来,像是狼和虎的咆哮,凄厉得让人心惊。我一时间之间有些被自己吓到,紧接情绪如洪水冲破堤坝,一发不可收。 我号啕大哭,哭到抽搐。 正当我被巨大的痛苦笼罩时,却感觉自己缩成一团的灵魂被抱住了。 一只小小的、灰色的兔子,被一个漆黑的密不透风的庞大灵魂紧紧抱住,压缩成一小团,更小的一团。狭小的空间带我密密实实的安全感,我竟然睡着了。 刚经历过灭族惨事,我竟然安然地睡着了。 这可能是我没有彻底疯掉的原因吧。 睡梦中,我突然嗅到恶臭的气味。那味道很微弱,但和巨人国国王有九分相似,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感觉有什么东西摩挲着小腿。伸手一摸,毛茸茸的触感和人类的长发一模一样。 我伸手一抓,揪住那东西提出被窝一看。嚯!竟是一颗头。 一颗被黑发覆盖的人类的头,我拨开黑发。 窗外有亮光照进来,一张阴森森的脸露出来。 小妙学姐。 和巨人国国王相似的气味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虽然气味更淡了,但不会有错…… 这张脸又和巨人国国王的面容重合起来。 小妙学姐说:“痛痛痛,你力气怎么变大了……” 我听到她说:“我要把剩下的残次品煮熟。” “啊啊啊——” 我大叫一声,以手为爪抓住人头往墙上撞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墙已经塌了。 周围的几间寝室已经连成一片,每一间寝室都一片狼藉。 “女生们”聚集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其中就有小妙学姐,我认出她靠的是气息,而不是外貌。 你能指望我分辨出一坨烂肉的五官吗? 现在,她身上已经没有巨人国国王的气息了。 好奇怪。 一个女生小心翼翼问道:“岑尤尤?” 我说:“我要一个人独住一间寝室。” “你你你你你……你不是岑尤尤,你是灰兔?” 我心中一凛,难道我发疯的时候把名字泄露了?糟糕,巨人国国王会不会追来?我可能会给尤尤惹麻烦……这些“女生们”不能留了。 刚冒出这个想法,我又很快将它否决。 因为,“女生们”太多了。很可能有一些知道我名字的,已经逃走。所以,杀人灭口是没有意义的。 我尝试着从岑尤尤的身上脱离,但没能成功。 小金的异能到底有什么作用,恐怕连他自己都一知半解。 我只能放弃先脱离身体,然后暗中保护岑尤尤的计划。 既然如此,那就先离开学校吧。 我已经知道,这里是一所大学。 岑尤尤醒来之后,一直在夸奖我。她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过好在她没反对我暂时离开学校,她的心思都在和朋友分享今夜遭遇之上,我没来得及拦住她说出我的名字,但其实多一个人知道我、少一个人知道我已经没有差别。 我现在应该把心思放在提升能力上……我的异能好像是力量增强?我对“发疯”期间的事情,记忆太过模糊。 外面的世界是有秩序的,我暂时放弃试验能力,免得造成骚乱,在询问尤尤手机的使用方法之后,我花费了整整两天时间了解到真正的世界。 原来世界很大,足有1.49亿平方千米,并不只有一幢楼。 原来,童话王国真的是一个牢笼,矮人族是巨人国国王的实验品…… 在外游荡的时候,我捕捉到一只怪物,知道了更多—— 原来,人类世界对怪物的认知不足,怪物的存在对普罗大众来说是一个秘密。果然,尤尤没有生病。 她的病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吧? 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和平、安宁的童话世界是真的存在的,而不是一场骗局,一个实验,一个怪物恶心的阴谋。故而,我没有破坏尤尤的世界,纠正她的认知。 当然,哪怕我执意让她看清世界的真相,大概率也不会成功。 这么过去几日,尤尤终于忍不住了。 “我得回学校,再请假说不过去了。” 我没有拒绝,暗中观察发现学校没有异常,不存在陷阱,便随尤尤过起自在的校园生活。 我曾听到,原来和尤尤同一间寝室的怪物间的交流。 小妙学姐说:“岑尤尤古怪得很,整个学校的污染源多到难以计数,污染方式千奇百怪,她却能刚刚好避开全部。校长又曾下令,不能直接对新生动手,我看咱们拿她是没办法了。” 另一个室友说:“我们不能主动动手,但可以还手吧?” 小妙学姐翻白眼,“现在谁还能打得过她。” 另一个室友说:“明明是同一个人,特地取另一个名字让灰兔进行战斗,她到底是在搞什么啊?” 小妙学姐说:“不管她在搞什么,打不过就躲着吧。” 我希望学校里的怪物们都能像室友们一样识时务,但有时候希望就是拿来破灭的。 我的校园生活一波三折,每天都有架可以打。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一旦怪物们对尤尤产生恶意,我就能从它们的身上闻到巨人国国王的气味。然后,我就会发疯。 等清醒过来,怪物大概率是无了。 侥幸存活下来的,基本也和小妙学姐一样远远的避开尤尤。 寝室里早就只有我俩住了。 学校里没有人再敢冒犯我们。 尤尤一天天变得开心起来,保护她的过程中,我一天天的变得强大起来,知晓自己的异能为“灵魂转移”。 我可以把接触到的一切生物的灵魂转移到非生命体之中。 这个异能让我遇到打不过的硬茬子也绝对不会输。 巨人国国王一直没有出现。 半年之后,我认为自己有进童话国王一探的实力,在和尤尤商量之后,我决定回家。然而,家里就如“医生”说的一样,只是一幢普通的教学楼。毫无曾经童话王国的痕迹,若是以前我大约要怀疑自己记忆的真实性。 现在的我已经有足够的常识,对医生的看法也有改变。 我决定和他谈谈。 他告诉我,童话王国可能是特殊污染源开辟的一个空间。 现在空间已经被覆灭,里面的一切痕迹都已经被抹去。 ……所以,连尸体都没有吗? 一年过去,我已经知道青云大学是一个污染领域,巨人国国王是领域类污染源。故而,学校里的怪物们有着国王的气息一点都不奇怪,它们都是国王的造物。 同时,我也意识到巨人国国王在躲避我。 那么,我已经有威胁他的实力了? 两年过去,我已经知道,异常管理局对青云大学毫无办法,连医生都找不到巨人国国王。 最大的难题,已经变成如何找到他。 这个时候,我已经可以熟练的运用的我的异能。 我迫切的想要报仇。 三年过去,我寻找国王的脚步已经从学校内延伸到学校以外,可还是一无所获。复仇的渴望让我内心焦虑,总是会梦到族人惨死的场面,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加上频繁的锻炼异能,我的灵魂时常在翻腾。 国王为什么这么能躲?为什么这么能藏?让我的复仇没有丝毫进展。 这样下去,不需要国王动手,我自己就会心灵崩溃而异化。 想到这里,我悚然一惊。 难道,国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猜透巨人国国王的想法,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待在尤尤身边,否则我一旦异化,必然打破尤尤平静的生活,让她的稳定性变差。 可我又不能真的彻底离开尤尤。 我还要打破僵持的局面! 我想到一个办法,既能陪伴尤尤,还能找到过国王。 我决定化身为大地,只要国王不一直生活在水里,我就可以找到他。 而离开尤尤,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是一件难事。 我离开的那一天,尤尤哭得很伤心。 我对她说:“如果想念我,就看看大地。” 我的灵魂能量有限,连安慰的话都没办法说,只能在她身旁跳舞,跳的是小金施展异能时跳的舞蹈。 这能让我情绪稳定。 我情绪稳定,则有利于显露身躯。 一年后,尤尤重新回到学校。 她让我帮忙找人,先找南欣,再找校长。 后者,我弄错了。 她要找到的校长,竟然是国王吗? 哦,复仇的时刻来临了。 这是一场苦战,我有医生和尤尤的帮助。最终,巨人国国王爆炸了。 他的造物皆被席卷、吞噬,化为灰烬。尤尤和医生合力用国王的衣物——那只等级不低的怪物,保护自己和同伴。 等一切平息,整座校园已被夷为平地。 我提起裙摆,在焦土上起舞。 这一战,我使用的灵魂能量太多,超出负荷。我可能会就此消失,哪怕侥幸能熬过这一关,也要很久之后,才能重新凝聚出意识。 可我一点都不害怕,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谢谢你,尤尤。 我替矮人族的族人们报仇了。 从今往后,你可以真正过上平静的生活,不再被恶心的家伙觊觎和迫害。 真好啊! 哪怕就此死去,我也甘愿。 第82章 一辆车身凹陷、车漆多处剥落的豪车, 在公路上疾驰。擦肩而过的车辆里,人们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心中暗自揣测,这豪车莫不是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车祸? 事实上,它的遭遇比车祸更严重,它前不久刚经历一场移山填海一般的爆炸,能够存活下来,已经是非常幸运。不,也不算是运气, 而是它自身的实力。 它还有用,因此被保护了。 当然,车上有重要的人也是它被重点保护的原因之一。 它拽着后面的一辆车,在公路上风驰电掣。察觉到车内太过安静,还悄悄的播放一首抒情的曲子。 后面那辆车上,坐着庙易香、苏飞鸣和韩言。三人中恢复能力最强的韩言正在昏睡,身上显露出一些非人的特质。庙易香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云大学的污染被清理, 搁往日苏飞鸣连做梦都没想过其中还能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可真的办成, 不仅毫无兴奋之感,甚至没有说话的欲望。因为他的朋友, 他的战友,他的队长, 死在青云大学之中,殉职而亡。 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他心中另有别的担心,不知海市怎么样了? 海市要到了。 庙易香指着天边,说道:“你看!” 苏飞鸣猛地抬起头,透过暗色的车窗玻璃,映入眼帘的是深红色的霞光铺满城市上空,那不是美丽的火烧云,而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豪车呼啸着驶过被夷为平地的收费站,飞跃过建筑废墟,前方浓烟滚滚,爆炸声、轰鸣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 伴随着人类发出的惨叫,一只只巨大的怪物在街道间穿行,它们身高超过二十米,由钢筋水泥堆砌而成,眼睛是两扇窗,鼻子是露台,嘴巴是一扇门。身体四四方方如一幢大厦,偏偏有手有脚,手脚还是血肉骨骼构成,灵便程度惊人。 一抓便能薅起一大把人类,抬手塞进嘴里,一个人都不会漏到嘴巴外面。 一脚踹出去,不会落到别的地方,必定将身边的建筑物踢倒。 海市显然还陷在苦战之中,苏飞鸣打开车门,欲下车救人。前排刚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的韩言用安全带把他固定在后排座位上,出声道:“这里交给我好了。” 苏飞鸣一愣:“什么?” 韩言拉平衣服上的褶皱,说道:“海市是我哥想要保护的地方,我不会让它被毁掉的。” 苏飞鸣急忙说:“我可以帮你。” 韩言:“你和她……”韩言指向前排的庙易香,说道:“人类的体力是有限的,你们俩在先前的战斗中都身受重伤,继续战斗会死的。我可不想有人先我一步和我哥团聚,好好活着。你们是我哥看重的人。” 韩言跳下还在行驶中的车辆。 里尤发现有人跳车,但浑不在意。后面的那辆车里的生物牵动不了她的情绪,会带上他们是甄树的要求。热恋期的男朋友总是可爱的,一点不过分的小要求答应他又如何。 豪车继续前行,目的地是既定的。青山小区,岑尤尤的家。越接近青山小区,附近的植被越发茂密,冬日里行道树开满鲜花,爬山虎的叶子将道路遮挡得看不到斑马线的存在,就连路旁的人形指示灯都被郁郁葱葱的野草掩埋。 车轮压过植被的时候,底下密密麻麻的根茎和成堆的尸体也显露出来,此地显然是整个海市的主战场,前行不到几百米,他们已经见到数只身体残缺的怪物。 甄树说:“你的同事们,大概没剩下多少了。” 里尤离开的时候,对父母做过安排。万澜的污染能力很强,但校长不是吃素的,肯定会派来足够的怪物,她争取福盈广告的同事一起守卫青山小区才是聪明的做法。 里尤相信她的智商。 甄树没担心过郝伊人女士和岑峰先生的安危,也是相信万澜的缘故。这只污染源和他明明有着极大的实力差距,可在时间循环之中,他是被对方干掉的。虽然只有一次,虽然是在时间循环之中,他警惕性不够,但也能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万澜发疯的时候,毁掉一座城轻而易举。 现在让她保护两个人,可能未必比毁掉一座城容易,但她没道理做不到。 信念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偶尔能激发奇迹一般的精神波动。 豪车开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路面结冰了。植物被冻在冰层的下面,岑尤尤走下车,隔着透明的冰块和底下的包朝芸目光相对。包朝芸的眼珠子转动起来,甄树见她还活着,连忙以言语为刀,打开坚冰,把她救出来。 包朝芸颅顶裂开,生长在脑内的植物有些枯萎,显然是被冻得厉害。她浑身挂满白霜,衣服上凝结着冰碴,哆哆嗦嗦地说:“有几只怪物冲进小区了。我们没能拦住它们,万小姐应该已经和它们交上手了……” 里尤裙摆下的阴影缓缓滑动,宛如乘坐着一叶扁舟,地面仿佛化作潺潺水流,载着舟顺流而下。短短数秒,她便已从门口到达家所在的6幢。 6幢的中庭里有一棵看着岑尤尤从牙牙学语的小婴儿长到这么大的老树,足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壮。此刻却是从中间折断,横倒在地上。 泥土已经被鲜血浸润,破碎的肢体堆在楼梯口,已经堵住单元门。周围只有唯一一个生物还有气息,那就是万澜。她的头发染成漂亮的银色,高高束在脑后,身上穿着荧光色紧身吊带,下面是高腰热裤,纵然满身血污,颓然靠坐在树旁,看不清面目,依旧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听到声响,万澜啐了一声。 “杂碎又来?真是没完没了了。” 她抬起头,看到里尤。漠然的眼中泛起亮光,冰冷的脸上荡开一个笑容,身上淌出的血液没有继续掉在地上,而是凝滞在空气中,变成爱心的形状。 “主人~” 一瞬间从王者般孤傲的藏獒,变身为嘤嘤嘤乱叫的可爱博美,贴着黑色的阴影撒娇般地蹭动。最初的激动过去,她强撑着的战意一点点消散,早该崩溃的身躯再难继续黏合,身上留下的裂痕快速扩大,感觉到自己即将崩解,她抬起头,无怨无悔地看着里尤,自豪道:“我完成了您的吩咐,唯一永恒。” 里尤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淡淡道:“你做得很好。” 一句夸奖让万澜崩溃得更快了。 其实没有夸奖,她能为唯一做事,已经是死而无憾,但有称赞更是让她觉得此生值得,颤抖着请求道:“我就要消失,请您不要忘记我。” 万澜虽然说出口,但并不觉得自己的请求会被应允。毕竟,像她一样心甘情愿为唯一而死的不知道有多少,别的污染还没有和她一样的运气。哪怕是进犯的怪物们,哈哈哈,要是有幸见到主人,连反抗的念头都难以生出来。 里尤说:“我会记住你。” 岑尤尤感觉不到,但每一个被“二次污染”的生物,其实都有一条线,最终汇总到她这里,而线的粗细不代表生物的能力,代表的是被污染的程度。其中,眼前的万澜是线最粗的生物,还能保持住理智,想要接近她而不破坏她平静的生活,的确是非常难得,堪称生物奇迹。 万澜激动得溃散了。 死亡时的每一块血肉都是爱心的形状,连零散的骨骼都是粉色的。 甄树看到这一幕,心情颇为复杂,要是万澜是男性,可能现在就没他什么事了。 “尤尤!” 楼上传来郝伊人女士的声音,里尤在抬头的一瞬间消失,变成岑尤尤。 “妈——” 岑尤尤抬起头,冲着站在阳台上探头往外看的爸妈招手。接着眼前一黑,倒向地面,甄树连忙接住她。 南欣急切的询问道:“尤尤怎么啦?” 甄树说:“耗神太多,脱力了。我先带她进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堵在单元门门口的怪物尸体向两边倒去。 郝伊人赶忙跑了下来,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问道:“要不要送尤尤去医院?” 甄树说:“没关系,让她到我家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 郝伊人说:“麻烦你了……”她迟疑几秒又问:“我和她爸方便在你那待一会儿吗?”任何一个正常的家长,都不会把昏迷的女儿单独留在男人的家中。哪怕这个男人是女儿的男朋友,而且还有公职,那也不行! 甄树笑眯眯说:“当然可以。” 岑峰指着外面,他不能说话,但要表达的意思很清楚。他在询问外面的情况,今天到处都是轰鸣声,乱得很。 甄树说:“已经没事了。” 他说的是青山小区,也是海市。 看到这一幕,南欣一直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掉落回胸腔里。叔叔阿姨没事太好了!危机已经过去,接下来一切都会慢慢恢复吧…… 第83章 2月21日, 细雨如丝,阴云密布。 距离海市遭受怪物袭击, 已经过去三周。基建大多已经恢复,横行的污染源被清理一空,躲在暗处的一时半会儿不会威胁正常秩序。海市居民已经复工,公共场所全部开放,学生们还要等一等才能开学,但不会等太久了。 岑尤尤自然也是要上班的,她穿上小皮鞋, 套上一件薄外套,在玄关处跳脚,忙不叠地催促甄树:“你快一点,我要迟到了。” 甄树吐出清凉的漱口水,用冷水洗脸。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用电动剃须刀刮掉新冒出来的胡茬。穿鞋的时候,展臂自然地搂住岑尤尤的肩膀,贴着红唇勾着她的舌头轻吮两下,被一巴掌拍在胸口,下意识举手发誓:“我有漱口,漱口三回了!绝对没有怪味儿。” 岑尤尤双颊羞红, 把他往外推。 “那也不能刚那什么完就亲我……都怪你,早上非要往底下钻。黄金睡眠时间,都让你浪费了。” 甄树轻笑一声说:“怎么是浪费?这可是您昨夜预定的五星叫醒服务,难道是我没能让您满意?” 满意, 那肯定是满意的。 岑尤尤到现在还有点腿抖,但她肯定不会说出来,心里替自己叫屈,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什么时候预定这种服务了?可她自知有病,心理疾病,在X事上偶尔会比较极端,清醒过来又容易忘记细节,没准其中还真有她的事。 一时之间,多少有些歉疚,也就不说什么了。好在她和男朋友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她从没听对方在X事上抱怨过。想来,甄经理毕竟年轻,精力无限,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和手段,还真不怕她的如狼似虎。 扯远了! 岑尤尤冲出门,小跑下楼。 甄树心知她迟到一整天,福盈广告也不会把这当回事,扣工资是不可能的,连请假都不必,可岑尤尤愿意遵守公司的规则,是扮演普通人的需要,他还能说什么?当然只有配合的。 副驾驶的门自动打开,岑尤尤跳上车。 甄树从另一边上车,他手刚放在方向盘上,车子就自动发动,缓缓起步,平稳顺滑的驶出车库,开出小区,汇进早高峰的车流之中。没见怎么超车、加速,但硬生生在十五分钟内到达园区。 岑尤尤拎包冲下车,甄树打开窗,喊道:“我晚上不能来接你……” 岑尤尤头也不回,挥挥手道:“我知道,你昨天跟我说过要回家一趟。拜拜~” 她没表露出一点留恋之情,甄树并不觉得意外。他对自己的定位并非邪神的男朋友,而是角色扮演的小宠物,虽然是刚从幕后来到台前,但被圈养多年已经磨平性情。什么不甘、什么委屈,通通没有,唯一害怕的是自己扮演得不够好,让游戏变得无趣。 维护平凡的生活是他现今最大的希望,为此他克服对邪神的恐惧,在一次次的时间循环之中,渐渐掌握“男朋友”的尺度,扮演已经合格。 这个年其实过得不怎么好。岑家的人和房子都没有损伤的情况下,照理来说没什么需要做的。可大环境处在动乱之中,海市不够太平!这个年的年味始终不足,还颇有些慌乱,他暂时就不敢离开海市,但大年十五都已经过去,他怎么也得回沙丘一趟了。 自己交女朋友的事情,父母已经知晓。 他不敢瞒着,怕岑尤尤觉得自己不是在真心谈恋爱。 二老知晓岑尤尤的存在,心里清楚他为何不回家过年。海市的动乱全国皆知,根本瞒不住,要不是城市被封锁,父母肯定勒令他回家。毕竟,在父母看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 现在一切平息,而且封锁早就解开,他不回去,父母就该过来了。海市倒是没什么危险,但岑尤尤目前还没做好见家长的准备,他也没做好相应的准备,那还是他回一趟沙丘更合适,以免二老对他未来的妻子有坏印象——是的,他确定自己未来一定会和岑尤尤结婚。 这倒不是他深爱岑尤尤,已经无法自拔,也不是受到“二次污染”,脑子里只有“唯一”,而是邪神费心费力的把他调/教出来,总得物尽其用。 这辆车,甄树是开不走的,他把车开回小区——总不能让车子无人驾驶,海市还没开放车辆智能驾驶的权限。 他在车库门口下车,车子自动开进车库里。他则回家拿东西,然后走出小区。 小区门口停着一辆车,车窗降下来,露出庙易香略显疲惫的脸。甄树微微一愣,便已知道对方出现在此处的目的。 “你准备回首都了?” 庙易香点头,“过来和你道别。” 甄树说:“事情办完再回来吧!海市比首都适宜居住,没有风沙的困扰。” 庙易香对之后怎么样还真的没想过,但现在想一想也不晚。回来……她想,解决完研究所的一堆事,她肯定是要回来的。不是说她对首都没有留恋,那里是她和丈夫长大的地方,而且亲人都在首都,尽管因为她对丈夫痛下杀手的事情,感情早有隔阂,但她不可能放下血缘至亲,可还是得回来。 因为,她已经知道岑尤尤不正常了。 这么多年下来,岑尤尤不仅是甄树的责任,也是项目组的。 庙易香心里打定主意,面上放松下来。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会像小苏一样,坚持和我一起去首都。” 甄树说:“你肯定拒绝他了。” “是啊,”庙易香笑着道:“他能隐身,但在研究院里说不准还是要被发现,那会打草惊蛇。我不让韩言将自身的情感随便转移出去,为的就是让老师对我不设防。” 一个人类,她要杀死对方并非难事。 只是想到要亲手杀死老师,庙易香已经是心如刀绞,不过她决定此事后,早已习惯心痛的感觉,第千万次对自己说:老师走上歧途,唯有死亡能阻止他继续犯错。为老师的名誉,我甘愿亲自动手! 韩言的“情感转移”无法把她的情感转移回丈夫身上,因为,污染不对死者奏效。从老师身上转移到别人的身上,倒是很容易,可一定会惊动老师。 她要亲手把自己的感情拿回来——这个念头是不能有的。 她要报仇——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会被爱意掩埋。 庙易香如今能想,完全是甄树的言灵在帮助她。 甄树说:“此行一定会顺利,过几天见。” 庙易香感觉到精神力量的波动,知道甄树用了言灵的异能。她没有道谢,道谢太苍白了。 “我送你到机场吧。” 两人的目的地不一样,但都要搭乘飞机。 庙易香先登机,甄树看着她离开,心想言灵起作用之后,没有消耗自身太多的精神力量,说明庙易香此行没有波折。 这也是甄树决定不必前往首都的原因,有些仇恨非得自己动手才能消弭。 庙易香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 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想到还会有变故。 第84章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的……” 庙易香的师兄站在院长办公室的门外,看着她的神情颇有些复杂。早先,这位师兄和她丈夫的关系是很不错的,故而对她一直都心有芥蒂。 这一次青云大学的污染被清理,卓智和校长间的交易便理所当然地暴露出来。由于他在国内积威甚重,手头还有一些重点项目,异常管理总局一时之间就没有抓捕他,只是暂时的限制人身自由,具体的处理办法,得等到整理好确凿的证据才能拟定。 这也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说不好地方上的局长都要汇聚到总部开会。不管怎么说,卓智也是从神坛上走下来,注定要落魄了。往常围绕在他身边的学生恨不得能和他撇清一切关系,还能来看他的寥寥无几。 庙易香, 这位院长的关门弟子在师兄的心目中形象不堪。那是一个毫无人性的投机分子。 师兄见过庙易香和丈夫恩爱相处的情景,他不相信庙易香会忽然移情别恋。那么,亲手杀人只有一种可能,她想往上爬。什么上岸第一步,先斩心上人,平时调侃的时候说一说,当作是玩笑,现实生活中真遇到这样的,不远远躲着她已经是胆大了。至于同她来往交际,绝对不可能好吗? 这样一个女人,竟然会特地回来探望卓智?要知道卓智别的学生未来的发展必然受到限制, 她却绝对不会。因为,她是清理掉青云大学污染的功臣之一。这一下就和卓智彻底脱离,说是大义灭亲也不为过。 师兄搞不懂,她为什么要来趟浑水, 庙易香再没有和师兄多说什么,冷声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去?” 师兄取出一张卡片,在门口刷了一下。通行证已经被层层审批通过,房门外的绿灯闪烁,“嘎吱”一声房门打开了。 庙易香推开门走进去。 室内只有一盏小小的台灯亮着,光线昏暗,但也足以让她看清坐在书桌前的男人。多日不见,他已是白发苍苍,终于显露出和年龄相符的老态。 庙易香关上门。 “老师,我来了。” 这个沽名钓誉的老人是她的仇人,她知道这一点,但面对老人依旧忍不住泛起柔情,声音更是像蜜糖一样甜。她控制不住的,甚至想要同对方撒娇,再述说一下近日的想念之情。 卓智转过头,神情漠然,问道:“你来干什么?” 庙易香取出挂在腰间的木仓,她没有靠近卓智,已经泪流满面。 “我来结束这一切。” 卓智看到木仓,表情微微一滞,转瞬恢复如常:“哦,你摆脱情感影响了……” 庙易香手指颤抖着,难以扣下扳机。她问:“为什么?” 卓智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用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语气说:“这是一个实验,而且我当时很需要一个全心全意为我做事的学生。” 庙易香觉得有一点怪异,卓智怎么好像是故意在刺激她?一闪而过的想法只在脑中停留很短的一瞬,她把重要的直觉忽视了。 此刻,她浑身都在颤抖。 卓智有所明了,说道:“看来你没有完全摆脱情感影响。”他尝试着下令道:“放下木仓,救我出去。” 庙易香手里的木仓响了。 为保证能杀死卓智,她的木仓进行过设置,会在特定的时间射出子弹。 子弹正中卓智眉心,他一点点从椅子上滑落,摔在地上。 庙易香软倒在地上,后续,其实不需要她做什么。索菲亚会制作出以假乱真的画面,覆盖屋内的监控画面。画面里,先动手的是卓智,身为研究院的院长,他自身没有武力值,但打定主意要藏一两件未被检查出来的武器,任谁也搜不出来。 庙易香是自卫反击,不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而她与卓智二人矛盾的直接爆发点,正是索菲亚的事情。 索菲亚其实不是AI,而是一名脑力发达的异能者。她的脑子被取出来养在缸中,思维被编辑,成为研究院的一大屏障。 卓智做到这一点,凭借的是和校长的交易,一旦事情暴露他名誉必定受损,而且索菲亚的存在作为实证,足够让他被判死刑。 这种情况下他攻击庙易香也是常理,庙易香配合审查一段时间也就能逃脱干系了。长的话,需要在首都待上一周,短的话一两天就能重获自由。 一切都很顺利。 汹涌澎湃的感情涌进心头,被可恶的窃贼偷走的爱情回归自身。庙易香只觉得苦涩无比,但嘴角却是微微勾起,真希望可以随着丈夫一起死去,可也只能这样了……随即,她就发现不对,很突然的,她的心脏处传来一阵阵抽搐般的痛感,剧烈到难以忽视。 她分明没有心脏病,而且异能者的身躯比普通人强壮太多。 这点疼痛,本应是能够忍受的。 可是,她的意识竟然逐渐被疼痛吞噬。 啊啊啊,痛啊!好痛啊! 她的眼皮变得沉重无比勉力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很古怪的一幕——她的身躯没显露出任何一点的痛苦,神情冷淡,眸中却炸开喜意。这喜意迅速席卷整张面容,以致肌肉不断抽搐,才能控制住气质的变化,但邪异之感依旧难以掩饰,更难以掩饰的是奸计得逞的得意。 我的身体被人抢走了——这是庙易香人生中的最后的一个念头,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去思考,抢走她身体之人的身份。 死亡,已经降临。 …… 首都机场,一名研究员将车停在航站楼外面,转身对打开车门的庙易香说:“组长,你真的不用再休养一下吗?从昨天到现在,你什么东西都没吃,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庙易香说:“不用。你回去吧。”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进机场。 她仅用21个小时,就让研究院和异常管理局总部同意解除对她的禁锢。 最近的一班飞机已经开始检票,庙易香没有带行李,走特殊通道避过安检口的拥堵,赶在最后几分钟登上飞机。 这是一趟廉价航空,飞机上没有餐点。 庙易香枯坐三个半小时,一出站便在机场取车,径直前往南欣家中。然后,载着南欣来到青山小区,敲开401的门。 开门的是岑峰,郝伊人和岑尤尤都在家。 这自然不是巧合,庙易香是有意把所有人聚齐的。 屋内很热闹,电视分贝大,播放着一部轻喜剧。茶几上摆着花生和瓜子,垃圾桶放在岑尤尤的脚边,方便她吐瓜子皮丢花生壳。 岑尤尤正在打电话,通话对象不是亲爱的男朋友。刚恋爱不久的她还做不到当着父母的面腻歪,电话那一头是同事秦家鸣。 秦家鸣会在她休息的时候特地打电话过来,谈的不是工作上的事情,而是觉察到公司有异常。明明一半的员工都因为三周前的怪物袭击而伤亡,但剩下的人工作量并没有变多。这不奇怪吗? 这固然有很多甲方已经消失,部分工作不必再做的因素,可有一些特定的工作只能某几个人完成,竟然也都保时保质的完成了。 秦家鸣有种伤亡的同事们在另一个空间努力工作的感觉,精神怪物真实存在已经是常识,他联想一下不过分吧? 岑尤尤自然是劝他去看心理医生。 此时,听到动静,岑尤尤站起来,她看到庙易香很惊讶。 “庙经理……” 她没有和庙易香一起前往青云市的记忆,还以为庙易香只是一名普通的前同事。 一个已经离职的前同事,怎么会出现在家门口?而且,还是和南欣在一起。 情况古怪到她以为出现幻觉,下一秒,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噗呲”一声响,鲜血飞溅。 南欣的头颅“咚”一声落在地上,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但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岑尤尤僵硬地转过头,看到坐在旁边的无头尸体。尸体上套着的是郝伊人昨天逛街新买的蓝色套裙,前襟上全是血。皮沙发上也全是血点,呈喷射状,还有一些撒在岑尤尤的毛绒拖鞋上。 门口,岑峰无头的尸体扭转45度,前一秒他正欲提醒妻女小心,下一秒他的脑袋已经飞出去好几米远,咕噜噜滚撞在茶几的一个腿上才停下来。 岑尤尤张开嘴,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血色。 她的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啊啊啊啊的鸣叫,叫声愈发怪异,逐渐脱离人类声音的范畴,竟引起了空间内一切事物的震动。 庙易香的躯体在震荡,骨骼碎裂,皮肤剥落,细胞 她感觉到危险的来临,但却并不害怕,脸上不合时宜地露出喜悦之色。 终于…… 岑尤尤终于崩溃了! 果然,她的精神支柱是亲友。只有特定之人的死亡会让她心理世界崩溃,接下来就是异化…… 这样恐怖的异化场景,引起空间共鸣的力量,庙易香从来没有见过,她会不会直接异化为0级精神怪物呢?比一级还高一级的那种?怀着巨大的期待,庙易香的面庞上浮现出另一张脸,一张男性的脸,一张阴郁但美丽的男性的脸,属于姜久生的脸。 “岑尤尤,我是姜久生啊!你以为,你们真的已经杀死我了吗?那个蠢货不过是我的分裂体而已。我的本体发现灰兔在学校里活动时,便转移到研究院院长卓智的身上,分裂体一直以为自己和研究院的交易是他在引导,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按照我的预设做每一个决定。” “你们自以为是的行动,全部被我预判,连分裂体的死,都是我终极计划的一部分。” “什么都没有提升等级重要,只有继续提升等级,我才能真正地摆脱死亡……我要自己没有一触就死的核心,也没有被精神怪物杀就会死的弱点。我要能够转移到任何一个生物体内,谁杀我!躯体就会被我占据。无视等级,无视物种。” “而你!我很早就盯上你了。催化一个3级的污染源,已经是天时地利人和具备,才能做到的事情。让一个生物直接异化为2级、 1级乃至更高层次的污染源,真的能够办到吗?我以前也怀着这样的疑惑,直到我遇见你。” “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体内潜藏着强大的力量,偏偏又精神异常。要知道,精神异常的人类情绪更为极端,拥有化作更高等级怪物的可能性……这样的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浓稠的、黏腻的阴影从岑尤尤的裙摆里涌出来,连绵不绝,铺天盖地,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只是短短一瞬间,整幢楼已经彻底融化,变成黑色的汁液。似乎变成阴影的一部分了,又似乎是回归阴影之中了。 庙易香的躯体已经融化一半,从里面爬出来的是完整的姜久生。他现在表情已经脱离大喜、狂喜,从惊喜变成惊讶,接着就是恐惧了。 这不对劲! 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从岑尤尤的体内钻出来了。 比1级更强大,比0级更莫测,已经无法用等级来定义。所谓的等级,总是要有对比的,如6级和2级之间,哪怕能力差距极大,几乎是一块砖头和一幢大楼的鲜明对比。可二者的源头可以算作一致,也还可以计量。 从岑尤尤体内钻出来的东西,却让他觉得自己只是一滴水,对方却不是浩瀚的大海,而是整颗星球。哪怕对方随随便便地运转一下自然规则,都不是针对他做些什么,他都有无数种下场。 或是蒸发,或是融入河流江水大海,或是没入地底。总之,消弭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太恐怖了! 太可怕了! 他竟然觉得自己是岑尤尤的一部分,此刻只是在回归她而已。反抗是没用的,可他根本不甘心——他要死了! 姜久生开始融化,他因恐惧而浑身颤抖,眼珠几乎脱眶掉落。这也是他眼皮已经融化成黑水的缘故,有点托不住沉重的眼珠了。 费心筹谋,等待多年,他的目的是永远的活下去。 明明他已经凭借着万无一失的计划,单单只是调走2级异能者,利用庙易香的仇恨转移到她的身上,走进对庙易香开放的小区,并且杀死岑峰、郝伊人和南欣似乎不难,但为让一切都刚刚好,他损失的是一所青云大学。 正是献祭多年建立的势力,才能骗过众人。 明明已经成功,岑尤尤被他逼疯了……可,可逼疯她的结果竟然不是顺利进阶,而是不可抵抗的死亡吗? 姜久生后悔了。 倘若他什么都不做,本可以安稳地活很久,毕竟没人能轻易取他性命。 这是什么黑色幽默吗? 姜久生抬起头,小区已经彻底融化,天空早已暗淡,云层的边缘泛起黑色的油光,显然是再被黑暗侵蚀。 这么下去的话,世界会毁灭吧。 意识到这一点后,姜久生心中没有丝毫喜悦。 世界是否毁灭关他什么事?难道全世界的生物和他一起赴死,就能令他心中好受一些吗? 不会! 那些生物关他什么事?重要的是他要死了。 第85章 海市, 园区,福盈广告公司。 午休时间, 1组办公室里只有秦家鸣一个人。同事们大多到食堂吃饭了,有些也会选择到外面用餐,食堂毕竟是会吃腻的。少有的两个点外卖的同事,此刻也勾肩搭背地到吸烟室抽一根烟,一解心瘾。 他不抽烟,倒不是年纪轻轻就知道爱惜身体,也不是觉得抽烟没意思, 不想抽烟。他是想抽的,可惜对尼古丁过敏。 秦家鸣拿出便当,推开茶水间的门。虽然整层楼只有他一个人带饭,但茶水间里配备有微波炉。微波炉干干净净, “叮”一声响,饭菜热好了。 他拿着饭盒往办公室走去,路过廖总监曾经的办公室时,听到里面有细微的动静。自从廖总监辞职之后,里面就用来种花……是的,种花。听说还是合作公司的培育品种,花卉造型比较怪异,也不仅仅是花,也有各种非观赏类的植物。 它们由包总监亲自照料,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偶尔也会进进出出,谁有空都会帮忙浇水, 岑尤尤还会在里面睡午觉。他没进去过,只在门口探探头,倒不是要和女同事避嫌, 而是他花粉过敏。 并非所有的花粉都能让他过敏,但培育品种不是特殊吗?万一过敏很麻烦,他不想又被送进医院。 当然,特地用一间办公室来种花什么的,好像有点奇怪。 可福盈公司的奇怪之处,还真挺多的。 别的不提,职场魅魔岑尤尤的存在,难道就科学吗? 公司的福利待遇如此好,难道就合理吗? 这么一想,他也就不胡思乱想了。 现在听到廖总监办公室的声音,他还真不好不进去看一眼。毕竟,小黑也喜欢往里面钻,万一出事就不好了。他想着,推开办公室的门。 小黑是一只黑猫,廖总监救下的,后来就被1组收养。几个月的时间,吹气似的长大,已经变成英武的大猫咪了。 “嘎吱”一声,门打开了。里面的情形令他一愣,植物变多了。 原来只有靠窗的一排放着花箱,种着植物。现在花箱整齐排列,植物千奇百怪,而且空置的办公用品好像都挪过来了。 一排植物。 一排电脑。 他眼尖地看到一团黑影从一株玉米底下一闪而过,走过去翻开叶子,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玉米秆旁边泥土像是刚浇过水一样,土壤的颜色很深,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实木书桌上盘着一只黑猫,黑影不可能是它。 秦家鸣有点莫名的刺挠感,夭寿了!这个世界可是有怪物的。他是没亲眼见过,三周前的怪物袭击没有波及他住的地方,躲避在家的他没有遇到怪物,到现在也只看过图片和视频。这会儿心里有点慌,连忙掏出手机给岑尤尤打电话。 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他只能和一同进公司的岑尤尤叭叭几句。最近岑尤尤给人一种性情冷漠,生人勿近的感觉,可能是怪物袭击对她家造成的影响比较大?但他和岑尤尤认识的时间够久,还真不在乎这个。 岑尤尤今天休息,以两人的交情拿工作的事烦人家是挺讨嫌的,但一通工作之外的电话,又是说说闲话、聊聊八卦,还真不算是打扰。 两人没聊几句,那边就传来尖叫声,吓得他手机都掉了。搁在桌上的饭菜也被不小心打翻,地上一片狼藉。 他也顾不上了。 岑尤尤那边绝对是出事了。 秦家鸣连忙捡起手机,先拨打报警电话,接通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岑尤尤家在哪一幢,只能提供小区的地址。连忙挂断电话,联系包朝芸。 他一直背对着植物们,没有发现植物们的异动。岑尤尤的尖叫从手机里面传来,分贝非常小,但每一株植物都疯长了起来。 它们其实都是福盈广告的员工,其中还有一组的。在三周前的青山小区保卫战中受伤,一边养伤,一边也要工作。 秦家鸣没有转过身,至死也没有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包朝芸的电话刚打通,他就融化了。 整幢大楼和他一起融化了。 城市像是一幅被掉进墨缸里的画卷,瞬间消失不见。 …… 沙丘市。 甄树家的经济状况比岑家好很多,家里是二层小别墅,独门独幢,外面还有个大院子,足足有200平。 沙丘市不是什么小地方,这样的房子已经是中产偏上的家庭才能拥有的,还得早年的投资眼光较佳。不然,有钱也很难买到这个地点,这样的房子。 甄树坐在院子的摇椅里吃葡萄,像每一个身心俱疲的打工人一样,享受着美好的休假时光。 甄妈妈站在窗边,正好能看到儿子。这副样子挺惬意,看不出半点勉强,可先前正是他对回家的日子一拖再拖,好像深爱女朋友到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 甄妈妈睨丈夫一眼,“你问没有?” 甄爸爸说:“他不着急回去。” “哦……” “先前可能是我们误会了。” 甄爸爸有理有据的分析起来,“先前小树不离开海市,不是因为女朋友的缘故。你不要对人家姑娘有成见,你儿子能谈恋爱不容易……” 甄妈妈说:“我知道了。” 夫妻俩的对话自觉是超小声,但甄树是2级的异能者,距离又不远,他想听还有听不到的吗?心中不由松一口气,好歹是把印象分扳回来了。他是绝不敢让父母给岑尤尤气受的,而他爸妈本来也是开明的人。未来不住在一个城市,双方接触不会太多,肯定能和睦相处,但先决条件是父母对岑尤尤有一个好印象。 当然,父母对岑尤尤有成见,他也不可能和岑尤尤分手。可若能平平顺顺的过日子,干嘛要故意给自己增加难度呢? 甄树晒着冬日里难得的太阳,心里思索着换工作的事。 这份小区物业经理的工作需要坐班,不太适合谈恋爱。他可以开个公司什么的,做老板的话线上办公就可以,时间上可绝对自由,可以配合岑尤尤做任何事情。 阳光消失是一瞬间的事情,甄树本以为是飘来的一朵云把太阳遮住了。抬头一看,却见黑色的阴影飞速侵染着天空和大地,周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光消失不见。 静! 死寂一般的安静! 一切生命全部融化,自然迎来绝对的安静。 “尤尤……” 甄树呼唤着女友的名字,思考是哪里出问题了。 阴影没有对他手下留情,他连忙转换思考的内容。 ——我就要死了,还能活过来吗? 答案是不能。 岑尤尤受刺激,里尤出现解决一切,时间循环就是她解决一切的手段。 可是,他没感觉到里尤的存在。 他融化了。 地球上最后的一个生命是小左,它一直在呼唤“尤尤”。可是,岑尤尤早已崩溃,里尤也已经崩溃了。 它得不到回应,很快和创造者一起回归本源。 地球融化,污染太阳系。 太阳系融化,从内部腐蚀银河系。 宇宙爆炸,凝聚成不断膨胀又静止不动的黑色阴影,祂无限大,又无限小。 祂是唯一。 祂是神。 祂是宇宙的创造者,也是世界的毁灭者。魔/蝎/小/说/m/o/x/i/e/x/s/.c/o/m 【全文完结】 第86章 在一片混沌虚无之中,神秘的黑色阴影如即将喷发的活火山,剧烈地膨胀、炸裂开来。纯粹的力量,如同汹涌的岩浆,向着四面八方肆意蔓延。随着这股力量的扩散,宇宙的雏形缓缓显现,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同时激活,加载而生,一个寂静、无生命的世界就此诞生。 不知过了多久,祂”悠悠醒来,幻化成了一位卷发少女。短暂的凝滞过后,记忆如汹涌的潮水,以爆发之势迅速回归。在她那熠熠生辉的眼眸之中,闪烁着懊恼的情绪;逐渐凝实的面庞之上,浮现出一抹深深的遗憾之色。 祂跺跺脚,抓抓头发,愉快的决定继续未完成的游戏。 祂摊开手,一颗土黄色星球在怀中诞生。大小在此时是相对的,星球相对她来说就很小,只是一颗皮球,还很轻,不需要用力就能捧起来,随手一掂就能高高抛出去。 祂伸出手指,在星球上比比画画, 分割出大地,填进海水。 祂是造世的熟手,随便做点什么根本不需要思考。不一会儿,一颗适宜生命诞生的星球便制造成功。接着,便是给星球一个存在的外部环境。星系诞生,还叫作太阳系吧!然后是银河系,再是宇宙。 当然,这些外部环境目前只是一张地图,但宇宙是有自我意识的,它会随着人类地向外探索慢慢地完善。 祂的目光始终聚集在手中缓慢旋转的星球上,在祂的注视下,蓝色星球上最初的生命以简单的形式出现,由有机分子组合而成,它们在海洋中不断进化。从单细胞生物到多细胞生物,从海洋生物到陆地生物,生命变得越来越复杂和多样化。 忽然,流动的时间被暂停,就像是向下奔涌的瀑布完全静止的悬挂在半空中。 祂感到不满。 上一次,人类是由灵长类动物进化而来,古猿,如原上猿、埃及猿、森林古猿等,它们是人类的祖先。这让后期的人类不具备在水中生存的能力,失去很多的趣味。 这一次,应该有一些不同的变化。 祂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运转,思索着新的人类进化路径。当祂再次睁开眼时,眼中闪过一抹趣味的亮光。一团亮光凝聚在祂的手指上,祂引导着光注入蓝色星球之中,原本正在按照常规进化的生物们,受到这股能量的影响,将会发生奇妙的变化。 时间的概念,重新在蓝色星球上复苏。 一些海洋生物率先发生改变,它们开始拥有更为发达的大脑,身体结构也在悄然重塑。原本用于划水的鳍,逐渐演化成了可以灵活抓握的肢体;皮肤也变得更加坚韧且富有弹性,能够适应一定程度的陆地环境。 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这些特殊的海洋生物,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逐渐向浅海区域迁徙。它们在浅海的礁石和沙滩上,小心翼翼地尝试着用新进化出的肢体爬行,慢慢地学会了在陆地上短暂停留。又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洗礼,它们终于成功地在陆地与海洋之间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成为了水陆两栖的智慧生物。 “祂” 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笑容中,满是创造者的骄傲和自豪。 不久之后,这些新人类将拥有在陆地上和水中建造家园、发展科技的智慧,一个全新的世界即将在他们的手中展开。 这个阶段,“祂” 开始构筑未来的蓝图。 当祂输入想要的“结果”,世界就会按照祂想要的方式进行发展。这是为从未来推导现在的方程式,也是祂的意志。 未来一定得有一个海市,祂对青山小区很满意,家里的房子门牌号要是401。妈妈叫郝伊人,爸爸叫作岑峰,隔壁居住的是王三辉,甄树是男朋友,闺蜜南欣这一次可以距离祂近一些,最好住在同一栋楼里。从小一起长大,顺理成章的一辈子在一起。 祂曾答应过不会忘记一个污染源,对方的名字叫做万澜。神灵的信用是宇宙级的标准,读心者依旧可以拥有远超常人的敏锐,轻易就可以控制他人的想法。 祂不慌不忙地做着安排——人类总是要工作的,相处得很好的同事完全不需要更换一批。福盈广告公司的职场剧本,祂还没有玩腻。包朝芸、廖总监、秦家鸣等等,他们会和祂上一轮遇见过的人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至少对祂来说,他们还是那个人。 普通人一生中重要的存在已经构筑完毕,接下来便是隐藏在平静生活下的阴影部分。 灰兔,祂的姐妹。 这一次,灰兔是一个住在海里的人类姑娘,种族较为特殊。有着小名叫三鼠和小金的朋友,家庭幸福美满,生活无忧无虑。 这一次,庙易香依旧可以走科研路线,潜力被卓智发掘收做学生。丈夫比她的能力略逊一筹,甘心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家庭之中,两人互相扶持着,是一对让同事和朋友们都羡慕的恩爱夫妻。 这一次,韩序和弟弟韩言一直是父母的骄傲,没有家破人亡的事情发生,兄弟俩会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展现出超过常人的能力。 是的,家破人亡的事情不会发生。 因为,祂会让一切有记忆的人类在这一次社会发展的某个阶段“重生”,但“重生”的不会有悲剧的源头姜久生。 这个人会被彻底的抹去,就算正常社会的发展中,他本会再一次出现——毕竟,同一个造物主创造的世界是有记忆的,曾存在过的人类有一定几率再现。可现在有着祂的干预,那也成为不可能的事情。 姜久生将永远的消失。 祂做完一切,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合适的时机,走进全新的世界。 上一次,祂太过生涩,泄露太多的力量,没有体验到作为一个人类从生到死的过程,创造的世界就因拟人格的崩溃而毁灭,不能继续玩下去。 这一次,世界上的神秘力量最好少一点,祂作为一个普通人遇到的概率越小越好。 思及此处,祂发现自己忘记一个人。拟人格的分裂人格——小左,一只以为自己是寄生类污染源的小怪物。 它好像一直想要变成独立的个体? 这一次,就让他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吧。 可以让他做自己的弟弟,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将一切都做好,祂开始觉得无聊。未免自己拨动新生的星球玩耍,又一次泄露太多的力量,祂决定找点事情来做。 祂想起曾经在拟人格的心灵世界中,遇到过的一双眼睛。 根据多维空间理论,里层梦境会将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空间连接起来。该理论认为,小说、漫画、剧本创作的灵感都来源于梦境启示,也就是说以文字和图画记录下来的故事,都只是作者以自己的方式对里层梦境窥见的一切进行描述。 根据多维空间理论,里层梦境会将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空间连接起来。该理论认为,小说、漫画、剧本创作的灵感都来源于梦境启示,也就是说,以文字和图画记录下来的故事,都只是作者以自己的方式,对里层梦境中窥见的一切进行描述。 祂记得那只勇敢窥探祂世界的小蚂蚁名为“条纹花瓶”,只要条纹花瓶还在进行“创作”,就会继续作为两个世界的锚点而存在。通过她,祂”能降临另一个空间。 祂心念一动。 虚空中撕裂一条缝隙,细长的缝隙是空间的通道。祂身体微向前倾,用左眼靠近缝隙。 祂看到一个漆黑的空间,只有四平方米左右,一名身穿黑色毛衣、蓝色羽绒服的女性背对祂,盘腿坐在一张皮沙发上,全神贯注地敲打着闪烁亮光的键盘。 “哒哒哒”的声音中,混杂着音乐声和甜美的电子音,“工作人员请注意, 28号机已在线购买商品,请尽快送达。” 透过黑色的玻璃,祂看到外面铺设着纯白地砖的通道,以及间隔两步阶梯,成排摆设着的电脑。 哦,这里是网吧。 原来,条纹花瓶正在网吧里码字。意识到这一点,淡淡烟味飘进祂的鼻子里,而祂也知道条纹花瓶出现在网吧的原因。 这名作者家里有人需要做一个小手术,需要她的陪同。故而不能使用家中的设备,只能在外面找地方,撰写小说的最后一章。 希望能够安静一点进行“创作”的条纹花瓶,选择的是一家有单人包厢的网吧。可能正是各种巧合,让她萌生一些古怪的想法。 本文最后一章的创作上,她出现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再次打破次元壁!但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一想法是受祂突如其来的兴趣影响,还以为最后结局是开文之前就有的创意。 正是该创意让她决定写《精神病人,但san值已锁》这本书,毕竟很有趣不是吗?在她的记忆中,拟本文大纲之前,她曾向朋友们诉说过自己的创意,记忆怎么可能会有误呢?就算记忆有误,早就写好的大纲是客观存在的,某微里还有和朋友们聊起“次元壁破碎”猜想的记录。 条纹花瓶并不知道,记忆并不全都是真实的,人类是一种擅长自我欺骗以避免疯狂的聪明动物。至于客观的存在……连宇宙都有自我意识,客观存在自然也有,遮掩另一个空间神灵入侵的事实,是保持自己世界正常运行的需要。 总之,祂看着电脑屏幕上不断生成的文字,一点也不奇怪此时条纹花瓶为什么不转身往后看。 祂眨眨眼睛,一股冷风吹进背对祂的作者的脖子里,条纹花瓶不适地摇晃脑袋,缩缩脖子。梳成马尾的头发晃动着,在羽绒服的大帽子里带起静电。 即使这样,条纹花瓶也没有转头看一眼。 祂知道,这是作者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没有恶作剧成功,祂并不生气,反而觉得这个世界趣味性增添了不少。 祂眨眨眼睛,从前方的电脑屏幕里延伸出无数条隐形的线,条纹花瓶看不到它们,它们其实是从每一个文字中生长出来的,全部汇聚到条纹花瓶身后的眼睛里。 祂眨眨眼睛。 此时此刻,该世界的2025年2月23日,12点25分03秒,所有正在阅读《精神病人,但san值已锁》的读者身后都出现一只眼睛。 敲出一行行文字的条纹花瓶觉得浑身莫名发热,她以为这是即将完结全文的兴奋,也有可能是网吧的暖气开得太足,不过她并不在意,她的双手和思想都在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支配,可以说她本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敲打键盘时屏幕上会出现什么样的文字。 好在,这一章还未发表。 好在,这本书的流/量一直不佳。 此时此刻,阅读作品的人类并不多,身后出现眼睛的时刻又短。来自另一个空间的神并没有被发现,祂暂时回到自己的空间了。 因为,手中星球的运行出现一点小问题,比起探索另一个空间,当然是没有玩尽兴的“模拟人生”更重要,等祂修复好BUG ,再通过锚点来到这个空间就可以了。 只要该作者没有标准“全文完”,或是继续写“番外”和“福利番外”,两个空间的锚点就会始终存在。祂随时可以再来,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至于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影响,关祂什么事? 身后的眼睛消失的那一瞬,条纹花瓶看向此刻的时间,中午12:55分,她还没吃午饭,有点饿了。上机剩余的时间还有44分钟,时间紧迫。 《精神病》似乎也没什么好写的,这已经是全文的最后一章!继续下去,也不过是把全文重复一遍而已,没有反派的兴风作浪,情节只会更加平淡,和每一个读者正在经历的幸福生活没有差别,谁会想看啊? 番外穿插在全文的中间,已经写完。 故事线清晰明了,爱情线完成得绝对比以前的其他文要好。 这么一想,完全没有遗憾,大可以为《精神病》画上一个句号。某种没来由的迫切让她开始抓虫,并有一种立刻上传本章的冲动,要知道她一直是下午5点准时更新的。 难道还真有祂的入侵不成? 敲下这一行字的条纹花瓶有些恍惚…… =全文完=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