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就得做这个》 1、001 都说隆滨多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 这几日天气难得不错,入夜后也是月朗星稀,整条繁锦街的霓虹灯闪烁变幻,光与影交织成绚烂的海洋。 离开“铂金马”至尊包厢的时候,温廉纤的步子已然有些飘,只是为了甩开身后那两个穿衬衫制服的年轻男人,她不得不稳住身形、加快脚步。 夜色寒凉,红底高跟鞋与水泥地面不断摩擦、发出恼人的声响,温廉纤大口呼吸着户外的新鲜空气,抬手裹紧身上的千鸟格小西装。 满脸皆是殷勤的男人一左一右护着她,嘴里也没闲着: “温小姐,慢些走,当心脚下……你住哪儿呀,我们叫车送您回家?或者,就在附近宾馆开间房……” “林姐都嘱咐过我们了,今晚一定要让您尽兴!光喝酒确实没意思,时间还早,您要是不想回去的话,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再来第二场?” 被酒味裹挟全身,温廉纤晕晕乎乎,脑子里仿佛灌满了浆糊,那些像是抹了蜜一般的甜腻话术,只让她觉得恶心、反胃。 懒得搭理那两只“跟屁虫”,她四下张望,却始终没能看见熟悉的身影。 没有来? 不对啊,那家伙明明答应了自己,一下飞机就赶过来…… 难道是包厢里信号差,这鬼地方的定位没发过去? 温廉纤低头摆弄手机之际,一声汽车鸣笛引起了她的注意。 掀眼一看,发现是辆从没见过的黑色轿车——不怎么值钱的那种。 车门很快打开,修长匀称的身形缓缓破开夜幕、出现在她的视野内:肩宽腿长、头身比极佳,不用看清五官,照轮廓就能断定那家伙是韩佑无疑…… 早已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烦躁,渐渐褪去。 温廉纤松了口气,像是驱赶苍蝇般冲蠢蠢欲动的两个男人摆手:“送到这儿就行了,回去替我向林总道个谢。” 声音颤颤的。 俨然是强撑着览星文投新任boss的气场。 温家大小姐被“发配”至隆滨不到两周,这个城市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很陌生,原本只当今晚是个寻常的商务饭局,没想到,那位热情好客的林总特意为她安排了饭后助兴的小节目,开了神龙套不说,还一口气点了八个男模助兴,美名其曰“添点儿阳气”。 别看男模们年纪不大,业务能力却极强,使出浑身解数满场劝酒。 温廉纤道行浅,无福消受这些,硬着头皮喝了几杯,当即决定走为上策,顺手给今晚刚落地隆滨的竹马韩佑发了条消息,让他来接自己回家——就像以前让他去ktv、桌游店或者酒吧接她回家一样。 韩佑一如既往地准时。 两个男模许是没想过会被贵客拒绝,对视一眼,不依不饶继续挽留。 温廉纤却只顾闷头快步冲韩佑所在的方向走。 脚下不小心一个趔趄,她的身子不受控制一歪,眼见着就要摔倒……所幸,被稳稳扶住。 有人赶在“闲杂人等”伸手前扶住了她。 那只手很漂亮,五指修长,手腕精瘦,漂亮的肌肉线条自挽起的衬衫袖口延伸而出,隐隐还能看见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视线再向上,就撞见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眼皮很薄,呈现出一种很流畅的开扇形,眼尾微微上扬,哪怕一句话都不说,眼波流转间也似有千言万语。 温廉纤一直觉得韩佑这家伙深受老天爷眷顾,生来便有一副顶顶好的皮囊,再加上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性格,怪不得从小到大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他…… 分神片刻,韩佑已强势挤入她与两个男模之间,用身体筑起隔绝外界的壁垒。 刻意压低的男声在耳畔边回荡:“走吧。” 没有多余的客套。 好像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痛到快要爆炸的脑袋已经不允许温廉纤多想,只能出于本能、将重心落在韩佑身上,机械重复着迈开双腿的动作。 没走几步,那两人便上前将他们截住——更准确地说,是拦下韩佑。 在这种地方迎来送往,他们见多了香车名表,习惯玩“看人下菜碟”那一套,起初还被韩佑的样貌和气场所震慑,定睛再看,发现这家伙居然开着辆小破车来接温家大小姐,面上登时生出几分轻蔑。 其中一个油头男态度恶劣地质问他是什么人,说着,还装腔作势推了他一把。 韩佑纹丝不动,只从鼻腔里发出冷哼。 实打实动过手,就明白了绝对的实力差距,油头男头皮发麻,尴尬地僵在原地。 韩佑刚想说点什么,温廉纤的声音先一步响起,似是在替他解围:“他是我的朋友……行了,你们回去和林总交差吧,谢谢她的好意。” 听到“朋友”两个字的时候,韩佑眉头微微一蹙。 很快,又恢复正常。 油头男觉察到温大小姐的不耐烦,也不敢再纠缠,匆匆敛声道别,拽着同伴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会所。 紧绷许久的身体渐渐放松,依稀间,温廉纤听到了身边男人的一声轻嗤。 凉凉的。 转瞬即逝的。 如拂面而过的夜风一般。 她想说点缓和气氛的话,只是一张嘴,黑桃a的后劲又上来了,只得又悻悻闭上,继续往前走。 刺眼的大灯忽闪数下,几步开外,亮红色的敞篷跑车有意降速,副驾座上一身酒气的女人盯着韩佑笑得肆意,扭头冲身边人嚷嚷:“你们‘铂金马’还藏着这么标致的货色?他叫什么?多少号?你下车,换他过来陪我!” 充当司机的男人提醒道:“他不是我们这儿的。” 那女人压根没听明白,自顾自地叫嚣:“那他是哪儿的?挖他去你们店里上班,绝对是头牌!钱不是问题!姐给他开工资!” 跑车驶出老远,富婆姐姐还忍不住冲“头牌”招手,发自肺腑的劝说回响在空旷的街道上:“要是哪天——不想努力了——记得——来——找姐——” 意识到韩佑被误会成了夜场工作者,温廉纤掩着嘴巴“噗嗤”一声。 韩佑并没有生气,而是睨她一眼:“听见了吗?” 温大小姐不明所以:“嗯?” 韩佑接着道:“我要是来这种地方上班,那也是头牌。” 温廉纤愣了愣,半晌才嘀咕:“……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话音未落,就被塞进副驾座。 韩佑俯身替她绑好安全带,绕去驾驶座的方向。 这车确实有点年头。 内饰看起来比外壳还要廉价,仿皮坐垫也软塌塌的,一坐上去,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下陷。 即便如此,温廉纤还是觉得“车厢里”比“包厢里”舒适太多——可能是韩佑那家伙在身边的缘故。 她将暂住的小区定位发给韩姓司机,随口询问:“这车哪儿来的?” 韩佑如实回答:“租的。” 温廉纤瞄了眼后座:韩佑的旅行包和小提琴盒都搁在那儿,看样子,是下飞机后立刻就赶过来了。 伴随着导航提示音,车辆缓缓启动,并不算丝滑地融入夜幕中。 韩佑掌着方向盘,目不斜视,接上先前的话:“代步车而已,挑了辆性价比高的。” 温廉纤抿唇:“这么勤俭节约?” 他若有所思地纠正:“是勤俭持家。” 这有什么区别? 温大小姐想了想,又想了想,暗忖这两句话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酒劲渐渐上来,喉咙里烧得厉害,她接连做了好几个吞咽的动作,那种直冲脑门的灼烫感并没有消散,只好通过不停说话来缓解痛楚和困意:“对了,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来隆滨?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韩佑默了几秒钟,薄唇倏地一碰:“纤纤。” 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温廉纤不说话了,静候下文。 男人的声音又低沉些许:“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领过结婚证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温廉纤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暗自琢磨:韩佑的意思莫不是,作为丈夫,放弃休息时间,飞到另一个城市探望妻子也无可厚非? 作为温家家主温皓白的独女,她自幼就被寄予厚望,毕业后开始接触公司核心业务,一过完二十三岁生日,就被派来隆滨打理刚起步的子公司……温、韩两家一向交好,韩佑的父亲又是温皓白生意上的得力帮手,为了让双方家长放心,离开楠丰前,她索性和儿时就定下婚约的韩佑去领了张结婚证。 用温廉纤自己的话来说,不过是多了一张纸,他们的关系和领证前没有半点儿变化,可如今韩佑一见面就提结婚这茬,让人很难不怀疑,是双方家长“派遣”他过来的“照顾”妻子的。 她面色不悦地撇撇嘴:“所以,你是打算一直留在隆滨吗?” 韩佑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要是嫌我碍眼,我明天一早就回楠丰。” 温廉纤急于表态:“我不是那个意思……” 迟迟没等到韩佑接话,温大小姐知道自己把天聊死了。 她百无聊赖地抠弄着香槟色的猫眼美甲,时不时扫一眼车窗外:这个时间点,回家的那条路冷冷清清,偶有一辆车疾驰而过,留下尾灯闪烁的光影。 晃得人眼花。 信号灯由绿转红。 黑色轿车停在十字路口,韩佑终于重起了话题。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却笃定得仿佛经过了几个世纪的深思熟虑:“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如果你真的有需要,可以找我——我比他们干净,也比他们服务好。” 温廉纤怀疑自己听错了。 顾不上胃里翻江倒海,她愕然抬头,眼尾因生理性不适而微微泛红。 没能等到想要的答案——甚至没能等到答案,韩佑勉强牵动了一下唇角,故作淡定地将这一页翻篇:“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昏暗的路灯光铺洒下来,无声地为他镀上了一层淡金色,本就精致的五官,也被描摹得更加深邃。 像是一张埋藏在时光深处的画。 颜料早已风干。 画纸濒临破碎。 即便再美妙、再传神,也透着随时可能损毁的凄楚。 温廉纤讷讷地看着韩佑,没能将那句“玩笑话”从脑海里剔除:别的不提,光是这张脸,就足以将那些男模远远比下去…… 酒精作用下,她鬼使神差抓住男人一侧的胳膊,没轻没重地捏着,感受黑色衬衫下蓬勃炙热的身体。 车厢里的气氛莫名变得暧昧。 两秒钟后,回过神来的韩佑才放任自己凑过去,微眯起眼,将交错的千万思绪编织成诱捕猎物的蛛网:“难道纤纤真的有需要?” 温廉纤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屏息凝神,凑得更近。 猝不及防一声干呕,打破了接下来的所有幻想。 温廉纤猛地低头…… 吐了。 2、002 温廉纤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家的双人床上。 遮光窗帘将落地窗挡得严严实实,分不清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她摸到枕头边的手机,抓起来看了眼,又默默放下:已经过了第二天上班的时间点。 翘班吧。 反正,她是老板。 以前在阅川集团实习,亲爸眼皮底下不敢造次,现在嘛…… 天高皇帝远。 闭上眼又睡了几分钟,“小温总”莫名开始心虚,迟疑着给助理小唐发了条消息,说给览星所有员工都点一份下午茶,她报销。 接连打了几个呵欠,昨晚在铂金马的记忆连同韩佑那张脸断断续续在脑海中浮现…… 温廉纤揉了揉酸疼的肩膀,隐隐意识到哪里不对,便又用手顺着身体往下摸了摸,随即倏地睁大眼睛、坐起身来,低头检查此刻穿的衣服。 是睡衣。 还是带水溶蕾丝花边的细吊带款。 胸.罩不翼而飞。 内.裤也换上了干净的。 这下算是彻底清醒了…… 带着怒意的声音几乎是从温廉纤的嗓子眼里吼出来:“韩佑!” 卧室里并没有摆放太多家具和装饰,宽敞到可以称之为“空旷”,她这样一吼,甚至能听见回声。 嫌疑人很快出现。 只见韩佑姿态松弛地站在门外,单手倚着门框,裁剪精良的黑色衬衫和右耳上低调的黑曜石耳钉都将冷白皮衬得更加通透。 他换了身行头…… 温廉纤无端更加紧张。 韩佑的眼底有些许乌青,俨然是一宿没怎么合眼,尽管如此,面上依然挂着笑:“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醒了也好,我买了牛肉芝士可颂,要起来吃一点吗?” 这一番体己话,让“漂泊”异乡半个月的温大小姐感受到了熟悉的温暖,顶在心头的那团火瞬间就灭掉大半。 她微微蹙眉,斟酌话术:“昨晚,我……” 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出,韩佑脱口而出:“你自己洗的澡、自己换的衣服。” 审问开始。 审问结束。 意识到是自己断片了,温廉纤抿了下唇,余下那一小半的火气也荡然无存。 她松开裹紧肩头的被子,为了缓解尴尬似的一转话锋:“昨晚,你……” 韩佑冲客厅方向抬了抬下巴:“懒人沙发。” 温廉纤眼下住的御月庭是隆滨颇有名气的高端洋房小区,当初开盘时主打的营销概念之一就是“拎包入住”,她搬进来的时候,确实也只拖了只小小的旅行箱,除了主卧那张双人床和客厅里的一套餐桌椅,几乎没添置别的家具。 次卧和客房更是一直空关在那儿,就算是韩佑来了,也只能将就着睡沙发——还是连腿脚都伸展不开的那种懒人沙发。 弄清楚了“过夜”的细节,温廉纤总算是松了口气,而后默默感慨:这就是青梅竹马二十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问题都不用听,答案就出来了。 韩佑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确认温大小姐没有宿醉症状后,终是忍不住发笑:“怎么,怕我趁机占你便宜?” 思路逐渐清晰的温廉纤摇了摇头:“你不会的。” 不得不说,韩佑的人品有目共睹。 不然,也不会被事事严苛的温皓白看中、招进家里当女婿。 倒是她自己,怎么能无缘无故就怀疑对方动机不纯呢?他们的关系是很好,好到下雨天能同撑一把伞回同一个家、好到能用同一双筷子吃同一份外卖,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两人一直很有边界感……实在不该怀疑他。 深深自责一番,温廉纤掀开被子,下床准备洗漱。 回家以后发生的事,确实都已经记不清了,但能想象得出,一定非常惊心动魄——她从鼓包的地毯下面找到了左脚拖鞋,而右脚那一只,最后被韩佑从床头柜抽屉里翻了出来。 男人无奈地垂着眼,蹲身将拖鞋摆放在她的脚边。 温廉纤一边漱口、一边道谢,余光不经意落在脚边空空荡荡的脏衣篮里:“对了,我换下来的那些脏衣服呢?” 韩佑站直了身子:“都帮你洗干净了,至于那件外套,我找时间送去干洗——酒味太重,我搞不定。” 温廉纤“嗯”了声,尾音忽而上扬:“等等,你帮我洗了什么?” 韩佑偏了下脑袋,没说话。 她吐掉嘴里的牙膏沫,急于确认:“除了衬衫,还有我的……” 他像是猜到了接下来的话:“嗯,都洗掉了。” “连内衣内裤也洗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意思是,那个,我的贴身衣物都是要、要手洗的……” “我是手洗的。” 温廉纤:“……” 边界感呢? 他们之间,那比城墙还要厚的边界感呢? 想象着韩佑的那双手淹没于丰盈、细密的泡沫中,长指微曲,揉搓着薄薄的布料,她整个人莫名开始升温,无意间抬眼,竟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已是满脸绯色。 真要命。 抬手遮住双颊,温廉纤错开目光,小声嘱咐:“下次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把我的衣服放进脏衣篮,我自己——手洗。” 听到这话,男人刚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下次?” 周遭空气宛如凝固。 韩佑眼皮一掀,凉凉反问:“你还想再去找男模?” * 眼见绕不过“男模”这个话题,温廉纤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匆匆咬了几口可颂,便逃一般出了门。 临走前还不忘指着鼻尖叮嘱韩佑:“……这事儿别告诉我爸。” 其实,她并不担心韩佑会“告密”,毕竟那家伙从小到大都站在自己这边,但适当的提醒,还是很有必要的。 半小时后,白色保时捷缓缓驶入明峰大厦地下车库。 览星文投位于大楼十七层。 起初,这里只是阅川集团设在隆滨的一个办事点,近两年才独立出来接业务,目前只有四十几个员工,作为规模偏小的子公司,很适合丢给温大小姐练手。 温廉纤起初也是抱着“锻炼自己”的心态接手了览星,然而,很快她便意识到,缺了温家在楠丰的关系网,这里要资源没资源,要人脉没人脉,很难拓展业务,而她要做的和“白手起家”没什么两样…… 更要命的是,温皓白给览星定下的业绩指标一点儿都不含糊,温廉纤头疼不已,甚至做好了年底动用私人小金库去补财务亏空的准备。 长达半个月的连轴转令她对手机震动都有点pdst,直到坐进办公室、灌下几口用来续命的冰美式,才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闺蜜喻娴。 温廉纤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不少:喻娴嘛,也不会有什么正经……啊,不,也不会有什么要紧事。 果不其然,她发了几张自己和三个年轻帅哥的古装合影。 喻娴:宝贝儿,一批新货,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把微信推给你! 我是什么人口贩子吗? 温廉纤发了一排省略号。 说起来,喻娴是她和韩佑的高中同学,在文星双语念书那会儿,两个性格迥异的小姑娘便无话不谈;后来喻娴进了娱乐圈打拼,而温家这些年来深耕文化产业投资、经常能接触圈内大咖,温廉纤没少给闺蜜谋福利,只可惜,喻娴不缺钱也没什么野心,和经纪公司和平解约后自己成立了工作室,只接感兴趣的活。 这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喻娴甚至成天以温大小姐的“嫡长闺”自居。 瞄了几眼照片,温廉纤刻意回避重点:进组了? 喻娴:什么进组了?都快杀青了! 温廉纤:这么快?你半个月前不是还在夏威夷度假么? 喻娴:这次是平台自制的网络短剧,为了控制成本所以拍得很快,我下周就能去找你玩啦! 温廉纤发了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顺势将韩佑来隆滨的事告诉了喻娴。 还有昨晚那段乱七八糟的经历。 没想到,对方“正在输入”许久,最后蹦出一行字:不是,你在会所里点男模,让老公在外面等着? 看见“老公”两个字,温廉纤愣怔许久才反应过来,指的是韩佑。 感觉怪怪的。 但她急于解释男模的事:是合作方安排的。 喻娴压根不在意那些,而是兀自感慨:韩佑可真能忍啊,这豪门赘婿,果然不好当。 温廉纤:…… 说起来,韩佑的爸爸是阅川集团二把手,妈妈是小提琴家,他自己也是芳华乐团最年轻的小提琴首席,经常飞去各地演出,虽然称得上“家境优渥”,却根本没法与在楠丰名流圈有话语权的温家相提并论,所以在亲朋好友眼中,这场婚事门不当、户不对,韩佑就是个“倒插门”的女婿。 还是从小被温家家主盯着长大的那种…… 许是听多了议论,当事人自己都不在意了,偶尔还会以“温家赘婿”自称。 颇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温廉纤的思绪。 助理小唐将刚整理好的近期行程安排表送了进来:“周五,是隆大图书馆‘阅想空间’项目一区工程招标会;周六下午,隆滨青年企业家协会举办公益活动,具体流程会提前发到您的私人邮箱;月底在文化博览中心还有一场行业峰会……” 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温廉纤迅速将这些信息存入大脑。 等下属汇报完毕、离开办公室后,她才重新拿起手机。 没有喻娴的新消息。 猜得到,那家伙一定是在拍摄现场都是见缝插针地玩手机。 温廉纤也没心思继续闲聊。 她抿了口咖啡,低头翻看起堆叠在桌上的文件。 * 知道韩佑在家等自己,下班时间一到,温廉纤马不停蹄赶回御月庭。 新家是开放式厨房的户型,刚走进玄关,她就听到了韩佑挂电话前的结束语:“妈,你就放心吧,我会把纤纤照顾好的……爸说的那些话我都记得,对,在做晚饭,有我在,怎么可能让她吃外卖?嗯,知道了,等我们回楠丰再说……” 就此中断。 温廉纤弯腰换拖鞋,好奇寻问:“……是你妈还是我妈?” 韩佑这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个人。 他将耳朵里的蓝牙耳机取出来:“你妈。” 温廉纤撇撇嘴,将滚在舌尖上的一句话咽了下去:你那左一声“爸”,右一声“妈”,叫得还真是亲切又自然。 餐桌上摆着用砂锅炖煮的莲藕排骨汤,香味扑鼻。 说话间,韩佑又将热气腾腾的芋头烧肉和清炒时蔬端出来,转身折返厨房去拿碗筷:“要回拨过去吗?” 温廉纤没吭声。 此时此刻,她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上:自己搬进御月庭以来,至今没开过火,家里怎么会有厨具? 刚想问韩佑是不是出门大采购了,甫一抬眼,又怔住:也不知那家伙哪儿弄来的围裙,黑色的,半截款,将精瘦的腰线掐得恰到好处。 不是第一次吃他做的饭。 但却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居家”的打扮。 温廉纤顿了顿,才做好表情管理:“不用了,晚点我打给她吧,正好,还有一点工作上的事要请教我爸。” 韩佑点点头:“辛苦了。” 他噙着笑,将盛汤的白瓷碗放到她前面,连筷子和汤勺都备好了:“快去洗手,吃饭吧。” 3、003 韩佑的厨艺不错。 色香味俱全的一碗汤水下肚,温廉纤竟有种“整个人都活过来了”的错觉。 她一直很奇怪,像韩佑这种浑身充满艺术细胞、成天研究乐谱的家伙,居然也会对菜谱感兴趣?就连学生时代的选修课,他也只挑烹饪、西点烘焙之类的课程,喜欢他的女生们趋之若鹜,抢不到课也要结伴去旁听……可以说,韩佑当时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拉高了那几门选修课的到课率。 想着心思,温廉纤夹起一块裹满酱汁的五花肉送到嘴边。 顿了顿。 她爱吃这道菜,但不爱吃肥肉。 尽管五花肉与荔浦芋头切片慢炖后并不油腻,温廉纤还是只咬了一口瘦肉,筷子夹着小半块肥肉还没着落,下一秒,韩佑已经将自己的碗递到了她眼皮子底下。 温大小姐毫不迟疑将剩下的肥肉丢给他。 韩佑接过去,若无其事地吃掉。 两人的动作行云流水,全无半点交流,好似天经地义,就该如此。 随着餐桌上的食物逐渐被消灭,温廉纤终于知道,韩佑这一整天可没闲着:不仅解决了昨晚的历史遗留问题——送洗车和送洗外套,还逛了几家大型超市,给家里添置了不少锅碗瓢盆和生活用品。 看见崭新的秋冬居家服和厚被褥,温廉纤终于确认了一件事:韩佑是打算在这里长住。 两人以前就住楼上楼下,没事也经常待在一起,她并不反感屋子里多个会做家务的老熟人,只是有些担心:“芳华乐团那边怎么办?” 韩首席答得云淡风轻:“请了长假,如果有重要演出就回去排练。” 温廉纤点点头:“那你还有收入吗?” 韩佑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言其他:“隆滨的爱羽乐团和我联系过,说是可以去那边挂名,改天有空我过去看看。” 温廉纤不太懂乐团里的规矩,只猜测着韩佑现在肯定很焦虑。 她思考片刻,开始给“暂时失去经济来源”的竹马支招:“我记得,你们那个吹双簧管的副团长就是身兼多职,不仅在学校任职、上综艺节目,还在直播间带货呢!以前不是也有品牌方想找你当代言人吗,实在闲得慌,你去拍几个广告?” 韩佑的汤勺不小心碰触到碗沿,发出清脆声响,他缓缓抬眼:“你知道来找我拍广告的,是什么产品吗?” “是什么?” “男士内裤。” 温廉纤差点咬到舌头。 默了两秒,她才小声念叨:“男士内裤为什么会找你做广告啊?” 韩佑勾了下唇:“你猜?” 话题似乎拐向了奇怪的方向,温廉纤低下头,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我怎么知道品牌方是怎么想的?” 韩佑意味深长地说:“也有可能,是我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咂摸着话里的重音,温廉纤动作一顿,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深谙这个男人骨子里有点儿小自恋,她没好气地嗤了声。 正打算埋头吃饭,想了想,还是抓起手机给他转了十万块。 韩佑瞄了眼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到账信息,微眯起眼:“什么意思?” 温廉纤环视一圈,解释道:“我不能让你大老远跑过来千里送温暖,既出力,又出钱……你把给家里添置的东西都记个账,从‘零花钱’里扣,不够了,再找我要。” 男人的眼角眉梢莫名多了些喜色:“所以,这是你给我的——零花钱?” 温廉纤点颔首:“也是我们两个人的生活费。” 温、韩两家住得近,平日里走动也多,小辈们的零花钱都是双份的,逢年过节还有额外的红包和礼物,只是受到出身市井的母亲庄青裁影响,温大小姐虽不缺钱,却习惯精打细算。 为了避免掰扯,她便怂恿韩佑把那些钱放在一起花。 这么多年攒下不少。 温廉纤原本还在担心,万一哪天自己和韩佑闹掰了、分家了,就得把这笔钱吐出去,结果一领证,连这个顾虑都没有了…… 他人跑不了。 钱也跑不了。 听完温廉纤的解释,韩佑故作恍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家用补贴’啊,我明白了。” 家用补贴? 温廉纤的字典里没有这样的说辞:“韩佑,你最近说话好奇怪。” 再细细想,这个“最近”,似乎得追溯到领完结婚证以后。 果然啊。 男人一结婚就变了。 温廉纤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不等韩佑开口,忽而眼角一缩,想起件大事:“你好像忘了买最重要的东西……” 韩佑挑眉:“什么?” 抬起筷子指了下次卧方向,温廉纤略显无措:“床。” * 饭点过后,一场大雨来得毫无预兆。 连成银线的雨水被屋顶截断,有顺着屋檐淅淅沥沥落下,为落地窗外的风景加上一种独特的滤镜。 房间里则回响着从浴室传出的淋浴声。 换上睡衣的温廉纤倚着床头玩手机,指尖不停划拉着屏幕,心里想的却是: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起初只是因为心软——见不得身高188的竹马睡懒人沙发,于是便试探着提了一嘴,要不要一起睡…… 结果,韩佑同意了。 直到铺床时,他才想起来重新确认另一位当事人的意愿:“确定今晚一起睡?” 彼时的温廉纤还处在“故作无所谓”的嘴硬状态:“确定啊,又不是没一起睡过,我妈说了,我小时候经常和你睡一张宝宝摇床……那年去瑞士滑雪,我们两个喝多了,不是还挤着睡了同一张沙发床吗,我没有问题的。” 韩佑没说什么,拿起换洗衣物就进了浴室。 此情此景,却令温廉纤慌了神。 她追过去,站在门外循循善诱:“你要是有问题,我现在就给你在附近宾馆订房间,你想住多久都行!” “五星级宾馆!” “我出钱!” 许久过后,她才听见韩佑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来:“……我也没有问题。” 雨势渐大。 之后的一刻钟,温廉纤一直在反思:退一万步讲,韩佑变得越来越没有边界感,她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她得负全责。 算了。 边界感那种东西,没有了就没有了吧,领证时就该想到这一点的,反正他们这么熟,哪怕是脱光了睡在一起,也绝对不可能…… 浴室玻璃门被从内打开。 跃入眼帘的身影瞬间打断了温廉纤的思绪:韩佑穿了件黑色睡袍,匀称的身形一览无余,头发只吹到半干,还能看见积聚在发梢的水珠——它们由小变大,晶莹圆润,最后,滴落在脖颈上,顺着白皙紧致的皮肤滑落至看不见的地方。 他很随意地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动作间,能从睡袍领口看见形状漂亮的胸肌。 温廉纤不是第一次欣赏韩佑“出浴”的场面。 但欣赏完就要同床共寝…… 还是第一次。 她知道自己是容易脸红的体质,觉察到双颊开始升温,便立刻缩了缩脑袋,将半张脸用被褥挡住。 浅咖色的双眸愈发大而明亮。 韩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神情似笑非笑:“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被褥里发出闷闷的女声:“你这件睡袍……” 他不解地歪了下脑袋。 刀削般的下颚线硬朗分明,又给视觉上添了一点冲击力,温廉纤一晃神,声音更轻了:“……领口太低了。” 韩佑眉眼低垂,唇角不易觉察地扬了扬:“买的时候没注意。” 说着,他将擦头发的毛巾搭在脖子上,抬手去按寻墙上的遥控面板。 绣有金色暗纹的落地窗帘虚虚落下,温廉纤的视觉重心不知不觉转移到韩佑身上,继而听见有意压低的男声:“还没有昨晚那两个男模的领口开得大……我觉得,纤纤不会介意的。” 他转过身,一寸一寸抬高目光。 温廉纤哽住:这话说出来,还怎么介意啊? 她索性翻身睡下,默念着眼不见为净:“只要你别说我占你便宜就好。” 韩佑笑了笑。 随后走到双人床的另一侧,在温廉纤身边躺下。 * 两只枕头。 两床被子。 两个人中间隔着楚河汉界。 床头阅读灯没有关,一切都还没有失去该有的秩序。 或许是洗漱歇息的时间太早,或许是身边躺着一个成年男性,温廉纤毫无睡意,辗转许久又重新坐起身,借着昏黄灯光从床头柜自带的简易木架上抽了本书,心猿意马地翻看起来。 睡不着的,不止她一个人。 被身旁的动静惊扰,韩佑睁开眼、侧目打量片刻,发现温廉纤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博尔赫斯的诗歌节选。 他翻过身,语气不禁带了点儿揶揄:“你来隆滨的时候,行李都没带几件——居然还带了精神食粮?” 受到父母辈的影响,温廉纤从小就很喜欢看书,尤其是古今中外的诗集。 在其他女生还在叽叽喳喳谈论男明星、结伴打卡网红店拍照修图的年纪,她可以安安静静捧着一本诗集,随便找一个小角落,一个人度过一整个下午…… 韩佑有时会开玩笑,说这可能是她身上唯一匹配“温家大小姐”标签的爱好。 话题挑得很好。 房间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尴尬。 温廉纤稍稍侧身,向韩佑展示了一下床头柜书架:“你是说这些书吗?都是我去书吧喝咖啡的时候顺手淘的,真没想到,那儿居然还有海涅和济慈的诗集。” 说着,她若有所思望他一眼:“御月庭的小区会所做得还不错,有泳池和健身房,还有个小书吧,你要是在家闲得无聊,可以过去转转。” 韩佑面无波澜地“嗯”了一声,好似并不满意这样的安排。 而后,他看见温廉纤将合上的诗集放在两只枕头中间,又拿起另一本诗集。 两分钟后。 贴着上一本书的下沿,再一次放下。 接着是第三本。 第四本。 无意间碰触到那些不断向下延伸、硬生生隔开两人的精装诗集,韩佑终于明白了温大小姐的意图。 他睨她一眼,冷不防发出轻嗤声:“这是要做什么?用你的‘精神食粮’筑起防备我的‘物质壁垒’?” 温廉纤翻页的动作一顿,心虚地移开目光:“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见对方一副不肯承认的模样,韩佑服气地轻嗤了声。 接着,用最直白的语言揭穿她的小心思:“纤纤在床上划‘三八线’,是怕我今晚越界吗?” 4、004 三八线。 听见这三个字,儿时的记忆便像呼啸的海浪般涌上心头,瞬间将温廉纤吞没。 青梅竹马也会闹矛盾。 温廉纤念初中的时候,两家人都还住在玲珑华府,韩佑周末练完琴,偶尔会上楼去温家写作业、吃饭。 那一年,他在梅纽因国际小提琴大赛少年组一鸣惊人,喜报铺天盖地,刚回校就收到了好几封匿名情书,总喜欢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及。 青春期女孩的心思如海深,温大小姐也不例外。 温廉纤认定,韩佑是在暗示自己不要挡他的桃花,气愤之余,也生出了就此要和对方“划清界限”的想法。 借着要模拟中考氛围的由头,她用贴纸在两人共用的胡桃木书桌上标记出一道“三八线”,提醒韩佑不要越界。 这招是跟喻娴学的。 只是,喻娴可以声严色厉指责那个成天故意碰她手肘的男同桌,温廉纤却没法冲不小心“越界”韩佑大声吵嚷…… 她只好咳嗽。 一声两声三声,无端显得刻意。 韩佑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没有正面寻温廉纤对峙,而是一言不发合上了课本、起身走出学习室,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只冒热气的炖盅。 他将炖盅放在温廉纤面前,里面是冰糖炖雪梨。 生津,润肺,止咳。 闻着清甜的秋月梨香,温廉纤当即就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和韩佑那家伙“划清界限”了,他对她的好,无可挑剔,而她对他的种种不好,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棉花不会觉得疼。 棉花还要关心她出拳的时候有没有伤着手。 学生时代为韩佑而设的“三八线”仅仅存在了几个小时,便再也不见,如今,从他嘴里听见那三个字,温廉纤难免心虚。 她咬了下唇:“你想多了,我才没那么幼稚呢,我只是喜欢把书放在床上而已,这几天,我一直和这些诗集睡在一起,是你占了它们的位置。” 韩佑拖长尾音质疑道:“是吗?” 温廉纤理不直气也壮:“是啊,我这叫——与诗人的灵魂共眠。” 随着枕边人发出一声轻嗤,屋里的气氛逐渐微妙,透过床头灯光,她甚至能看见悠悠然漂浮在两人中间的一丁点儿灰尘。 数秒过后,韩佑率先打破沉默:“我没有诗人的灵魂,只有俗人的肉身,今晚,纤纤就勉为其难与我共眠吧。” 他撑起身,跃过温廉纤,伸手按灭另一侧的阅读灯。 突然间降临的黑暗牵动着其他感官。 温廉纤能够感觉得到,韩佑并没有躺下,那具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身体虚虚地覆着她,热息若有似无扑在脸侧,驱散了雨夜的凉意;他的身上带着一种陌生的香味,可能是新买的沐浴液,淡淡的木质调混一点花香,很好地隐藏了攻击性。 男人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去公司,别看书了,快睡觉。” 好一招先斩后奏。 还来不及说两句调侃的话,温廉纤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按进被褥里,韩佑扯住被子一角,动作轻柔地帮她掖好。 温廉纤不说话了。 只幽幽地想:这俗人的肉身,应该也挺助眠的。 * 藏好三分羞赧七分尴尬,温廉纤一觉睡到天大亮。 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与前一日的“梦醒时分”相比,此刻的温大小姐淡定许多,独自坐在床上缓了缓神,便起床洗漱。 走进客厅,她发现餐桌上放着两人份的煎蛋三明治和热牛奶,韩佑则窝在懒人沙发里用ipad看邮件。 他穿着件驼色的休闲款毛衣,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分外惹眼,听闻动静,这才扭过头,冲她笑了笑。 温廉纤点点头算是招呼:“看什么呢?” 韩佑不动声色按灭屏幕:“没什么。” 温廉纤在餐桌边坐好,脑海里仍是方才不经意瞥见的画面:韩佑那家伙,好端端的看什么电子邮件? 难不成,是在找工作? 沉默片刻,她决定绕开这个沉重的话题:“你还没吃吗?” 明知故问。 韩佑走过来:“等你一起。” 明知故答。 温廉纤点点头,将三明治分到他的餐盘里:“喔……喔,吃吧。” 两人各自解决面前的早餐。 温廉纤闲得无趣,摸出手机,点开了喻娴昨晚发的朋友圈实况照——是她那部网络短剧拍摄现场的花絮,俊男美女很养眼,只是环境有些吵嚷。 果不其然,惊扰了韩佑。 只是他的关注点比较奇怪:“换手机壳了?” “嗯。” “之前那个好看。” 温大小姐“嗯”了声,表达十二分的赞同:之前那个坠着卡皮巴拉玩偶的植绒手机壳,还是他们逛街挑选母亲节礼物时,韩佑帮她选的。 无奈地叹了口气,温廉纤自我安慰:“现在这个,稳重。” 黑色基础款。 除了几道不明显的水波纹,什么都没有,很商务,很低调,很符合她现在的身份。 韩佑揶揄:“当了分公司总经理就是不一样。” 温廉纤挺直腰杆。 对面的男人慢条斯理吃下一口三明治,接着劝:“真想在下属面前表现得稳重一些,记得把手机壁纸也换掉。” 温大小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壁纸。 黑底白字,清清楚楚——我是自愿去上班的。 她面色一僵,偏偏要嘴硬:“这个不换!你知道每天跟我爸一起去公司上班是一种多么苦逼的体验吗?他对我的要求,比对他的下属还要严格!还记得隔壁三班的小胖吗?每天都和他那个当班主任的妈妈一起去学校上学……” 韩佑声线平缓,听不出是宽慰,还是拱火:“你现在是览星的boss。” 温廉纤更来劲了:“boss怎么了?boss也不想上班啊!”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没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你这种被迫“失业”又不缺零花钱的,居然还身在福中不知福——急着找工作? 韩佑没再继续劝。 直到两人的牛奶杯都见了底,他开口叮嘱:“降温了,记得穿厚一点的套装。” 他冲客厅一隅抬了抬下巴:没有衣架,熨烫妥帖的黑色西装套裙仍在挂烫机上。 一场秋雨一场寒,说的就是隆滨这天气。 温廉纤将嘴里最后一口三明治咽下去,一句感慨发自肺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贤惠……” 韩佑起身收拾碗碟,并不反感这样的形容:“那是因为,我以前都是用朋友的身份来做这些事的。” 青梅竹马的情谊似乎悄然无声地变了质。 温廉纤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这这话,只得取过那身板正服帖的套裙,钻进卧室拾掇自己。 * 通勤路上堵了二十分钟,温大小姐终于踩着点走进公司。 览星文投如今的核心业务岗位,要么是办事点的老员工,要么是总部那边新发的offer,温廉纤与他们都不熟,但为了树立boss的威信,一边磨合,一边还要刻意保持距离;至于人事部门和行政部门,则是她来到隆滨后一手筹办起来的,几个姑娘年纪相仿、性格互补,日常相处倒是很愉快。 刚进门,便被前台莫莫叫住:“小温总,看这里!” 温廉纤循声望去,视野当即被一大捧玫瑰花所占据——还是那种花瓣边缘沾着粗颗粒银粉的蓝色妖姬。 被她嘴角一抽:“又是远见传媒那个……” 莫莫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对呀,楼下李总刚差人送上来的!对了,花里还有张卡片呢,他想约你一起共进烛光晚餐。” 温廉纤捏起卡片,瞄了一眼:确实是约会邀请,示爱的语言直白又热烈,晚餐的“餐”字还写错了。 她顺手将卡片丢进垃圾桶,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莫莫又唤:“小温总,那这束花……” “放前台吧。” “可是,李总前两次送来的花还在这儿摆着呢。”她指着桌上裹着好几层夸张珍珠纱的百合和七彩炫色玫瑰,“他要是再送,前台就要放不下了。” 包装过度且审美堪忧的鲜花确实碍眼。 而十六楼那个仅仅见过几面就对她大献殷勤的富二代,不仅碍眼,还很碍事。 温廉纤困恼地捏了捏鼻梁,又给那束蓝色妖姬指明去路:“那就等保洁阿姨过来打扫卫生的时候,让她拿去装饰卫生间。” 莫莫捧着玫瑰深感遗憾:“这座城,又多了一个伤心的人……” 福灵心至般想起一件事。 温廉纤脚步一顿,转身叮嘱道:“对了,李总要是再差人来送花,你就直接告诉他,我已经结婚了。” 莫莫竖起大拇指:“哈哈,小温总您这招可真绝。” 当事人很僵硬地扬了下唇,语气笃定:“我没开玩笑。” 莫莫笑容一僵。 迎着下属震惊的目光,温廉纤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真的结过婚了。” * 密码锁电子提示音过后,办公室房门大敞。 温廉纤将自己丢进那张宽大的皮质座椅里,稍微放空了几分钟。 这半个月来,她一直四处奔走、努力积攒经验值,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美化办公环境,并不宽敞的总经理室沿用了先前的装修和布置,看上去板正、枯燥、毫无生气……像极了御月庭那个临时凑合的家。 她好像总是这样,为了达到一个更重要的目标,往往会下意识“牺牲”掉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东西。 说好听一点,是“有大局观”。 说难听一点,是“顾此失彼”。 断断续续思考着补救措施,桌上的手机猝不及防震动一下,温廉纤低头一看,发现是驻守在家的贤惠竹马。 韩佑:下班以后有空吗? 温廉纤几乎是秒回:怎么了? 韩佑:我想了一下,还是得去家居用品商场买点东西。 温廉纤:要买什么? 韩佑:沙发,茶几,衣柜之类的家具,家里没有这些确实不太方便。 回忆着最近的“凑合”生活,温大小姐通过了此项提议:我下班就给你打电话,你在小区西门等我。 韩佑:顺路吗? 温廉纤:顺路的。 温廉纤:晚上你也别忙活了,我请你吃饭。 韩佑:好。 温廉纤:对了,还得买张床。 最后一条消息,韩佑迟迟没有回复。 是没有看见,还是看见了却故意已读不回,温廉纤也说不清。 5、005 临近下班时间,温廉纤去了趟洗手间。 明峰大厦十七层三家公司共用两个洗手间,因为不想遇到下属,温廉纤特意绕路去了远离览星文投的那一间。 结果还没离开,她就听见隔间外传来了关于自己的议论声——包括前台莫莫在内,都是熟悉的声音。 “小温总她亲口说的,这还能有假?而且,我跟总部那边的朋友确认过了,她老公就是韩副总的儿子,在楠丰那边的乐团里拉小提琴……听说两人刚领证没多久,韩副总还自掏腰包请总裁办吃了顿海鲜盛宴呢!” “韩副总那么大方?” “亲儿子顺利入赘温家,换谁,谁不高兴啊?这点小钱算什么!” “真是入赘?韩副总家里也不差钱吧?” “别看小温总没什么架子,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名门之后、千金大小姐!要是生了孩子,肯定得姓温啊!那么多家产,能留给一个外姓?再说了,韩副总年轻的时候花名在外,就靠一张嘴哄得温老太太高兴,这才进了阅川集团……他的儿子能有多大本事,以后还不是得仰仗温家?反正,总部那边都管韩副总那儿子叫‘温韩氏’,笑死!” 听到这里,温廉纤不禁蹙起眉头。 第一,自己好像无意间发现了自家员工的八卦大本营。 第二,她们怎么能在摸鱼时嘲讽boss的丈夫吃软饭呢? 打狗还得看主人,可不能仍由自己的竹马就这样被人嚼舌根。 温廉纤愤愤不平。 刚打算从隔间出去“敲打”一下那几个爱八卦老板家事的下属,又有人感慨:“说起来,那男的命还真是好啊,能娶到温总这样又漂亮又有上进心的大小姐。” “这没法否认,我第一次看到温总的时候都惊呆了,真的是小说照进现实——她就是标准的名门千金啊,还是有能力继承家业的那种!” “而且温总看起来很严肃,不怎么爱笑,但是人真的超级nice,上周我来大姨妈,她去买咖啡的时候,还特意给我买了杯热奶茶呢!我要是个男的,我也乐意入赘……不,给她当外室都行!” 洗手池边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温廉纤默默缩回准备推门的手:虽然她们嘲讽韩佑吃软饭,但是她们狠狠夸了她啊! 喜欢,爱听,多说点。 沉迷在夸奖中不可自拔,小温总这样耽误了好一会儿,直到几个下属离开,才轻手轻脚地从厕所隔间里走出来。 匆忙收拾好东西,她开车回御月庭接韩佑。 天色还没暗下来,远远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等在马路对面。 昨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低洼处囤积着雨水,宛如一面面不规则的镜子,倒映着铺满红色晚霞的天空、高楼以及疾驰而过的车辆。 韩佑还是那身休闲装扮,一手插兜,一手捏着手机,有几缕零碎的刘海落下来,遮住了那双多情的眼睛。 他的影子亦落在雨镜中。 高挑,修长。 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易碎感。 这幅画面太过美好,以至于让温廉纤坐在车里愣怔了片刻才想起来鸣笛。 韩佑循声掀眼。 绽出一个笑容后,他径直走过来。 过马路之前,却意外被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拦住,温廉纤掌着方向盘,注视着韩佑停下脚步与她们交谈——依然带着笑容。 和她不一样,韩佑很爱笑,好像那是与生俱来的、足以对抗外界的武器,至于每一刻的笑容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那便不得而知了。 五分钟后,韩佑坐进了副驾座,两名女孩还在恋恋不舍地扭头张望。 温廉纤启动车辆:“问路的?” 韩佑回答:“来要微信的。” 她淡淡地“喔”了一声。 韩佑调整好座椅的角度,让两条长腿放得更舒服些,复又侧目:“你就不好奇,我有没有给她们?” 温廉纤飞快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是好奇,只是不好意思多问而已。 不过没关系。 有些问题的答案,韩佑会主动让她知道。 这一次也不例外:“我告诉她们,不能给——不然,老婆会生气的。” 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雨。 细密的雨丝落在车窗玻璃上,温廉纤打开雨刷器,模糊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半晌,才轻声发出声明:“……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 距离御月庭三站路的地方就有一家仓储式家具卖场。 商场分为三层,一楼是仓库,二楼和三楼则是不同主题的实景样板间,穿梭在那些或活泼或温馨的模拟空间中,温廉纤忽然就涌起一股想家的冲动。 韩佑觉察到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温廉纤小心翼翼地揉了下眼角:“有点想家。” “那,给爸妈打个电话?” “前两天刚打过,总打电话回家的话,我妈会担心的。” “说的也是。” 两人心照不宣没再提家里的事。 温廉纤看中了一张姜黄色的小牛皮沙发,见韩佑还在那几款立式衣架前流连,便独自走过去试坐。 事实上,这种卖场里的家具品质与御月庭业主身份并不相称,但她完全不在意——花得起大价钱去买知名设计师的大作,也乐意用性价比高的快销品牌,这种矛盾感,在温大小姐身上很微妙地达到了平衡。 没办法。 谁让她有一个矜贵多金的爸,还有一个惜财如命的妈,从小耳濡目染,愣是将两人的优缺点都学了个七七八八。 店里的客人不多,很快有品牌导购员上前。 其中一个引导韩佑去挑选其他款式的衣架,另一个则上前招呼温廉纤:“美女,需要我为您介绍一下吗?” 温廉纤指了指已经被接待的韩佑:“不用麻烦了,我们是一起的。” 韩佑闻声附和:“这位是我太太。” 说得很刻意。 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第二位导购员会意地笑了笑,转身去服务其他顾客了。 落了单的温廉纤重新回到韩佑身边:“我们两个看起来不像是一家人吗?” 后者如实回答:“至少在外人看起来,不太像。” 看看对方那一身休闲甚至可以说慵懒的居家装扮,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裙,温廉纤若有所思。 韩佑先一步说话:“想要看起来像一家人的话,也不难——包给我。” 她乖顺地交出随身包包。 将银色链条缠在自己的手臂上,韩佑托着那只小羊皮包,又接着道:“手也给我。” 温廉纤伸出手。 下一秒,被轻轻握住。 韩佑的手掌很大,也很温暖,因为长时间练琴的缘故,指尖处有一点薄薄的茧子,也正是因为这小小的不完美,才令突如其来的轻柔抚触多了一丝真实感。 像是在逐步试探温廉纤的反应,他收紧手后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拽到身边后,忽而就笑了起来:“现在,像一家人了吧。” 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想来,他自己心里有了答案。 相识二十多年,两人自然不是第一次牵手,但温廉纤还是不受控制地涨红了脸。 很小的时候,她喜欢跟一起韩佑玩过家家,他们手牵着手,说着“等我们长大就结婚”之类的天真誓言;长大一点,她明白了男女玩伴之间得有边界感,连春游和表演节目时都不愿与韩佑牵手,还故意说他的手牵起来不舒服;再后来,她终于发现了那双手有多好看,却不好意思再去牵…… 不远处有一对小情侣。 他们也手牵手。 应该是在筹备婚房吧?女孩一直紧紧依偎在未婚夫的身侧,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叽叽喳喳诉说着对未来新家的规划。 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都在那一刻变得具象化。 温廉纤收回目光,淡声否定:“还是不太像。” 韩佑并不沮丧,只将柔夷握紧些许:“慢慢来吧。” 顿了数秒,不知是在鼓舞已为人妻的小青梅,还是在鼓舞自己,他接着道:“都已经是合法夫妻了,迟早会像一家人的。” * 转悠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补齐了家里“急缺”的几样家具。 除了客卧的一张床。 准确来说,是本该为韩佑准备的那张床。 倒也看中了几个款式,只是韩佑说没看见温廉纤发来的消息,忘了量房间尺寸:“客卧的面积不大,万一把床买回去才发现不合适,退换货很麻烦的,还是先回去确认尺寸吧,网上直接下单,如果仓库有货,次日就能送到家。” 温廉纤觉得有道理,没再执着非得当即定下。 这一趟逛下来,体力消耗巨大,两人都没了出门找地方吃饭的心思,索性就在商场三楼的用餐区域解决了晚餐。 回到御月庭已经是晚上九点。 沙发、茶几和书桌之类的大件家具明天会由卖场专员送货上门,他们只捎回了几样精心挑选的小物件。刚进家门,韩佑便挽起衣袖开始组装衣架,温廉纤也不好意思干杵着,主动帮忙打下手。 这样的分工合作,倒是令她想起两人小时候一起拼乐高玩具的场面。 收工之际,温廉纤盯着客厅那面空空荡荡的白墙皱起了眉头:“要不要买几幅装饰画,挂在这里?” 原本她并不在意这间只是暂时居住的房子,直到韩佑来了,陆陆续续添置了厨具和家具,悄无声息地注入了许多一个人无法滋生出的东西。 于是,“房子”变成“家”。 她好像也开始在意了。 将组装好的衣架挪到合适的位置后,韩佑抬眼打量起那堵墙,末了,轻声提议道:“……还是挂婚纱照比较好。” 温廉纤茫然地“啊”了声,目光飘过去。 韩佑径直走进厨房洗手。 接了两泵小苍兰香味的洗手液,他揉搓起手指,语气和动作一样平缓:“来隆滨之前,你爸和我说温家老宅绣园的翻新结束了,希望我们年底能在那里办婚宴……你专心工作,有什么想法告诉我就好,我来筹备婚宴,不过,得先去把婚纱照拍了,提前做电子请柬。”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温廉纤来不及一一消化,只能讷讷眨眼。 韩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眸中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如果你不想拍婚纱照就算了,回头用手绘画代替也行。” 想的很周到。 可是这份周到,似乎伴随着准新郎的失落。 回过神来的温廉纤试图安抚自己的结婚搭子,豪气放言:“我没说不想拍啊——别人结婚有的,我们也要有,你放心吧。” 韩佑扬了扬唇:“有婚礼仪式吗?” “有啊!肯定得有!” “蜜月旅行呢?” “必须有!” 韩佑微微眯起眼睛,继续追问:“那,夫妻生活呢?” 一生要强的温大小姐想都没想便脱口允诺:“这个当然也得有……” 当温廉纤反应过来说了虎狼之言时,为时已晚。 面前男人眼角眉梢的笑意,已然浓到化不开。 6、006 温廉纤脑子里快要生锈的零部件吱呀吱呀运作起来。 带着一点侥幸心理,她若无其事准备开溜:“我、我去量一下次卧尺寸……” 韩佑噙着笑,轻飘飘一句话堵住了妻子的去路:“既然要过夫妻生活,那我们两个睡一张床就够了,次卧就不必买床了吧?” 温廉纤脚下一滞:这算哪门子歪理? 她为难地皱了下眉:“还是再买一张吧,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 说罢,暗暗观察对方的反应。 只见韩佑抿直唇线,垂眸思考片刻后,轻不可闻叹了一口气:“这才刚结婚,纤纤就想着和我分床睡了吗?” 是压根就没想过跟你睡同一张床…… 被那双桃花眼中涌动着的情绪所牵制,温廉纤张了张唇,说不出真实想法,只话锋一转:“我的意思是,万一家里来客人,也好有个休息的地方。” 韩佑没再说话。 周遭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充斥着“尴尬”的味道。 温廉纤受不住了,没等到回应,便低头快步走进次卧。 两分钟后,又沿原路折返。 韩佑歪了歪脑袋,用眼神询问她出了什么状况。 温廉纤用指腹轻触着a字裙的边缝,小声解释:“家里没有卷尺。” “我明天去买。” “嗯。” 对话飞快结束。 气氛似乎更尴尬了。 温廉纤只好假装接了个电话,演技蹩脚地“嗯嗯啊啊”一通,顺势钻进书房,翻看起“阅想空间”的招标资料,企图用枯燥的工作来平复被拨乱的心弦。 回到主卧时,韩佑已经洗漱完毕。 只见他神情松弛地倚靠在床头,手里是一本《雪莱诗集》。 许是相处太久的缘故,两人的兴趣爱好多少有点“融会贯通”,闲来无事,韩佑会翻看温廉纤搜藏的诗集,而温廉纤偶尔也能冒出“快音”“空弦”“连弓”又或是《帕格尼尼随想曲》之类的专业词汇。 像是两滴落入水潭中的墨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融到了一起。 再想分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温廉纤磨磨蹭蹭收拾好自己,终于裹着一身水气爬上了床。 昨晚用来摆“三八线”的那几本精装书已经重新回到了书架上,想来,应该是韩佑今早铺床时顺手收起来了。 她想故技重施,又觉得防备对方的意图太过明显。 迟疑之际,耳边响起韩佑的声音:“今晚还要看书吗?” 被戳穿心思,温廉纤急于掩饰般摇了摇头。 韩佑将手中诗集放下——放到自己那一侧的床头柜上,催促道:“那就睡吧。” 床头阅读灯光线昏黄、柔和,像是为整间卧室罩上了一层薄沙,连寻常一句体己话,都仿佛沾染上了暧昧的气息。 温廉纤揪着被褥,压低声音:“那事儿,不着急的吧?” 韩佑瞄她一眼:“什么事儿?” 她“就是”了好半天,最后咬牙挤出四个字:“夫妻生活。” 沉默猝不及防降临。 迟迟没等来韩佑的答复,温廉纤只得再一次试探:“你很着急吗?” 这话无疑是贴脸开大。 韩佑喉头一滚,猜着她的心思往下接:“……不着急。” 听到满意的答案,温廉纤松了口气:“我就说嘛!我们从小玩到大,比别人家的亲兄妹还熟,你怎么可能对我有那种想法?” 韩佑打断她:“只是‘不着急’,不是‘没想法’。” 温廉纤:“……” 倒也不必这样直白地承认。 觉察到身边人揪住被褥的两只手越攥越紧,韩佑一思量,一不做二不休将话挑明:“我好歹是个身体健康的成年男人,有想法很正常,难道,纤纤没有一点那方面的想法吗?” 见温廉纤不回答,他继续加码:“把我赘回来当个摆设?” 温大小姐一生要强,立刻反驳:“不是的。” 脑子里略过几个香/艳画面,她又打起退堂鼓:“可以有夫妻生活,但今晚还是……算了吧。” 韩佑“嗯”了声:“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温廉纤没想到这家伙会如此较真,一时间不敢轻易允诺:“跟着感觉来——定好deadline,就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 韩佑兀自笑起来,眼神晦暗不明:“纤纤答应和我结婚,不就是在完成任务吗?反正一定要结婚,干脆找个知根知底的男人,对不对?” 温廉纤哽住。 对。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直面婚姻的真相——而且是由韩佑亲自揭穿的。 她静静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情绪的起伏莫名有了实态。 轻颤自大脑蔓延至指尖。 好在,韩佑很聪明也很懂进退。 他并不打算让气氛变得更僵,点到为止后便抬手按灭阅读灯,轻哄了声:“好啦,睡吧。” * 注定一夜难眠。 温廉纤始终在思考韩佑那句“无心”之言:结婚对自己而言,当真只是一个任务吗?那对于韩佑而言,又是不是一个任务呢? 她寻不到答案,只好闭上眼睛。 韩佑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平静且有规律,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温廉纤勉强承认,就算结婚只是自己漫漫人生路上的一个支线任务,完成后获得的奖励,好像也挺丰厚的? 第二天,韩佑依旧先她一步醒来。 温廉纤一走进客厅,就闻见厨房里飘出来的肉香味,她边嗅边走到餐桌边坐下,盯着餐桌上热牛奶和三明治出了会儿神。 韩佑解开围裙走过来:“把你吵醒了?” 她摆手示意没这回事,向煤气灶上的炖锅张望:“在做什么?” “萝卜牛腩煲。” “怪不得这么香。” 温廉纤知道这种炖菜很花时间,但没想过,得这么早就准备起来。 厨艺得到妻子肯定,韩佑唇角一扬,很随意地倚着桌子,捏了片培根放进嘴里,若有所思地问:“你们公司有食堂吗?” 被戳到痛处,温廉纤狠狠咬了一口三明治:“别说食堂,明峰大厦附近连能吃的外卖店都不超过五家,上班第一天,原来办事点的负责人徐姐就和我说一周上班五天,她能吃三天麦当劳……每天一到饭点,我就开始怀念那些在阅川总部上班的日子——伙食是真不错啊,还经常有下午茶。” 韩佑黑眸缓缓一动:“牛腩煲中午前就能做好,我给你送到公司去吧?” 顺理成章。 即便一切有迹可循,温廉纤仍是欣然接受了丈夫的示好:“行啊,正好上我那儿看看,要是我爸问起览星的事,你也好交差。” 韩佑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送饭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生怕通勤路上堵车,温廉纤吃完三明治便匆匆与韩佑道别,又忍不住叮嘱:“明峰大厦十七楼,到了打电话,我下楼接你。” 弯腰之际,裁剪合身的西装裙很好地勾勒出了她的轮廓,宛如一片饱满的花瓣,韩佑下意识移开视线,嘴上轻唤着:“纤纤。” “嗯?” “抱一下吧。” 在包包里翻找车钥匙的动作一顿,温廉纤愕然抬眼:“怎么这么突然……” 韩佑双臂微曲,带着点儿蛊惑的意味:“你要的感觉,不是说来就来的——偶尔也需要人为制造。” 说话间,他极力舒展着眉心的结,那副模样,并非是急于与新婚妻子有肢体接触,而是想要建立某种区别于“青梅竹马”的羁绊。 温廉纤扯了下唇角,鬼使神差地往前挪动了一步。 再一步。 走向他,贴近他,环住他。 主动打破边界感的那一刻,温廉纤发现,那玩意儿原来很脆弱。 脆弱到往前一步,就碎了。 韩佑平时有健身的习惯,再加上长时间练琴,举手投足间都维持着良好的体态,抱起来手感极佳。 温廉纤忽然想起那家伙出国深造前,他们也曾以好朋友的身份在机场拥抱道别。 这一次和那一次,好像并没有不一样。 直到韩佑出声打断她的思绪:“路上小心。” 气息和声音纠缠在一起,灌入耳朵。 温廉纤双颊发烫,急急忙忙松开环住韩佑的手,结束了这个短暂的道别拥抱,由着他将自己一路送到门外。 * 走进公司之前,温廉纤做足了心理建设——上班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当boss的也一样。 即便如此,硬撑到午休时间点,她还是收到了一则坏消息:隆大图书馆“阅想空间”项目的招标会推迟了。 听完徐姐的报告,温廉纤颇为困扰地捏着鼻梁:“这个节骨眼上,怎么会临时去外地‘市场考察’呢?” “是啊,太突然了。”徐姐语气委婉地提醒,“年底就要试运营的项目,下个月再不开工,恐怕就来不及了。” “他们该不会是想拖延时间、故意流标吧?” “说不准。” 前几年在阅川集团给温皓白打下手,温廉纤可没少遇到招投标过程中闹出来的幺蛾子,只是苦于眼下没有隆滨大学那边的人脉关系,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给下属指明方向:“在这干着急也不是办法,先去忙别的吧。” 徐姐出去时只虚掩上了门,温廉纤埋头翻看通讯录时,又听见了门口传来动静。 她想都没想:“……还有事吗?” 抬眼却发现不是徐姐,而是楼下远见传媒那位李总,李呈呈。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明峰大厦停车场。 那家伙主动过来敲车窗自报家门的时候,温廉纤甚至怀疑他是在卖萌,直到看见了黑底烫金的名片才确定,人家确实就叫这名。 有一说一,和韩佑年纪相仿的李呈呈长的也算是一表人才,只是审美和品味出了点问题,穿衣打扮总有一种“用力过猛”的感觉。 今天也不例外——成套的暗紫色骚包西装就不说了,还捧着一束从包装到配色都丑到没眼看的鲜花。 温廉纤微微拧眉,暗忖着莫莫怎么没拦住他。 李呈呈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旁若无人地走进办公室,将那束花放在办公桌上:“你们公司员工都出去吃饭了,外面没人,我自己进来的。” 解释完,还不忘发出邀约:“温小姐,赏个脸,一起吃顿饭呗?” 拒绝的话就在温廉纤嘴边:“不了,我老公一会儿过来。” 她顿了顿,强调道:“……给我送饭。” 李呈呈愣怔:“老公?” 温廉纤故作讶异:“李总是不知道我已经结婚了吗?” 想来,十七楼的八卦还没传到十六楼。 李呈呈很勉强地扯了下唇角:“现在知道了。” 眼见着铺垫足够,温廉纤很礼貌地冲他递了个眼神:“既然如此,李总以后就不要给我送花了吧?我怕我老公误会……” 短暂的沉默后,李呈呈抬手一捋油头:“我又不怕。” 温廉纤:“……” 事情好像并没有按照自己预料中的方向发展? 只见李呈呈往前逼近一步,抵着办公桌,咧了咧嘴:“有句话说得好——名花虽有主,我来松松土,温小姐,给个机会彼此了解一下嘛!” 温廉纤的忍耐已然到达上限。 正要发作,她的视线却跃过那抹招摇的紫色,飘向办公室大门方向:韩佑拎着保温饭盒,正静静站在门外。 男人唇角的弧度,很微妙。 7、007 温廉纤心中“咯噔”一声响,急忙唤韩佑进来。 她的心脏跳得很厉害,也不知是在心虚,还是在心慌。 无视掉神情狐疑的李呈呈,韩佑目不斜视走到温廉纤面前,将双层保温饭盒放在桌面上,又从保温包外侧的小口袋里取出便携餐具套装——这些东西,都是他住进御月庭后一样一样添置的。 温大小姐心中“咯噔”再“咯噔”,不禁感慨:韩佑这家伙到底是有多爱操心…… 半晌,又想起这里还有个“闲杂人等”。 温廉纤不太自然地挽住韩佑的胳膊:“介绍一下,我老公,韩佑……韩佑,这位是楼下远见传媒的李总。” 想着两人日后也不会有交集,她说辞含糊。 没想到韩佑却挺较真:“览星和传媒公司也有业务合作?” 回答的人是李呈呈:“是啊,都说‘文体不分家’嘛。” 他指了指温廉纤:“文化产业投资。” 又指了指自己:“新媒体。” 敢情是这么个“文体不分家”? 温廉纤笑不出来。 韩佑可没吝啬自己的笑容,伸手与李呈呈打招呼:“李总,幸会。” 然而,后者不仅没有握手的意思,还用意味深长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你真的是温小姐老公?” 韩佑好脾气地笑了笑,四两拨千斤地化解直白的质疑:“抱歉,我平时没有随身携带结婚证的习惯。” 可惜,李公子是个不听人话的。 他的目光在两人面上徘徊:“我怎么觉得……啧,不像啊,你们没骗我?” 温廉纤攥紧了韩佑的手臂,语气里已然多了几分不耐烦:“这种事有什么好骗人的?总不能我们当场亲一口,李总才相信吧?” 李呈呈点点头:“行。” 温廉纤:“……” 李呈呈不嫌事大:“你们嘴对嘴亲一口,亲了我就信,不亲,我就当温小姐是在诓我。” 那一瞬,温廉纤在韩佑脸上看见了一丝欣喜。 仅仅是一丝。 仅仅是一瞬。 他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微微俯身——没有进一步动作,似乎是将决定权交给了温廉纤。 温廉纤的身高并不算矮,但依偎在一米八八的韩佑身边还是显得娇小,她仰头望着距离极近的男人,欲言又止。 两秒钟后,出于本能缩了缩双肩。 被拒绝的丈夫眸色一沉。 李呈呈却如同捉住了温大小姐的把柄,咧嘴干笑,正要调侃几句,刚回公司的莫莫突然探身进来:“小温总,楼下新开的轻食店送了好多优惠券,你要不要……呃,李总,您怎么又跑进来了……” 嘴里问的是李呈呈,眼睛却盯着韩佑。 以及,挽住他胳膊的那只手。 总经理办公室剑拔弩张的气氛没有让新晋职场人退却,莫莫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当即用眼神询问温廉纤:是他吗是他吗是他吗? 温廉纤用眼神回应:是他是他就是他。 脑电波沟通顺利。 莫莫放心大胆地吹起彩虹屁:“小温总,你老公好帅啊。” 怀疑之事从第三方口中得到了证实,李呈呈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迅速蔫了下去。 还没来得及再次确认,又收到温廉纤的逐客令:“莫莫,送一送李总。” 闹剧好不容易落下帷幕。 办公室里只剩下小夫妻两人。 温廉纤反手锁上门,这才回到位置上坐好:“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韩佑垂着眉眼,小心翼翼将香气浓郁的热汤倒进碗里,又用汤勺添了几块炖煮到烂熟的牛腩:“怕打扰你工作,只发了消息——没等到回复,我就自己上来了。” 发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未读消息,温廉纤急忙解释:“在谈事情,没看见。” 韩佑将汤碗推到她面前:“……和那位李总谈‘松土’工程吗?” 语气泛酸。 温廉纤眼皮一跳:“别听那家伙乱说,我跟他都没见过几面——但愿以后别再来给我添麻烦了。” 将视野里碍事的鲜花挪到一边,韩佑话里有话:“要是纤纤刚才主动一点,以后哪里还会有什么麻烦?” 像是为了不让温廉纤自责,他又飞快改口:“这也不能怪你,毕竟我们也没有接过吻,太勉强了。” 男人说话时眉眼低垂,长睫落下的阴影像是即将落雨的乌云。 觉察到竹马的怨念,温大小姐更加自责。 她眼神闪躲,努力为自己的“怯场”辩解:“是啊,接吻这种事,我……我又没有经验,当着外人的面,肯定会不好意思的嘛。” 韩佑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可以理解,继而话锋一转:“可是拍婚纱照和举行婚礼仪式都得当着外人的面接吻,纤纤打算怎么办呢?” 这可把温廉纤问住了。 她咽下咸香的肉汤,咂摸唇齿间的回甘:“那我们回家抽时间练习?” 必须承认,这套方案有一点哄骗韩佑的成分。 对方果然肉眼可见的面色好转。 缓缓眨了下桃花眼,他又为温廉纤添了勺汤:“好啊,回家练习。” * 关于结婚这件事,温廉纤本就没打算藏着掖着,既然韩佑来了览星,她便大大方方向下属介绍他。 韩佑也很懂事,自掏腰包订了下午茶,在妻子员工面前小小地刷了一波好感度。 眼见着午休时间快要结束,温廉纤送韩佑离开,折返时发现莫莫不在前台,不动声色停在隔断后听了一会儿。 果不其然,今日份的办公室热聊话题又是韩佑: “之前你们也没告诉我,传闻中的‘温韩氏’长这么帅啊!听说,他还是那什么乐团的小提琴首席,好像挺厉害的……” “刚从总部那边问出来的消息,人家可是正儿八经柯蒂斯毕业的——那可是超难考的音乐学院啊!” “这么年轻又这么有天赋,韩先生怎么不在国外多深造几年?” “可能是急着回国入赘吧?小温总身边肯定不缺优秀的联姻对象,万一被其他青年俊杰捷足先登了,那就亏大了!” 越听越不对味儿,温廉纤不禁拧紧眉头,好在,话题重心很快偏移到其他方向: “小温总应该不需要商业联姻吧?温家那么有钱,她只需要一个样貌出众,情绪稳定的贤内助,韩先生就很符合啊!而且他身材好好,一看就很有服务意识……嘿嘿嘿……” 温廉纤往前凑了又凑,却只能听见意味深长的笑声。 隐约能猜到她们在讨论什么…… 她双颊烫得厉害,不得不先去洗手间用凉水降一降温。 * 晚上临时有饭局,温廉纤没能按时回家。 许是李呈呈的事令她心中有愧,吃饭前特意拍了几张实况照片向韩佑“报备”,说小唐和徐姐都在,不用担心。 韩佑语气不太明朗地回了句“知道了”。 记挂着“独守空房”的丈夫,温廉纤婉拒了组局者提议的饭后消遣活动,第一时间让小唐将自己送回御月庭。 时间不算晚,温廉纤推门进屋的时候,韩佑正坐在客厅里看邮件,闻见妻子身上的酒味,他没有多问,径直走进浴室帮她放水泡澡。 温廉纤今晚小酌了几杯,恰好处于微醺状态,吹完头发、换上睡衣后,又去漱了口——清新的柠檬味在嘴里散开,有助于抵御酒精对大脑的侵蚀。 见她洗完澡,韩佑敲门进来清理浴缸。 温廉纤侧身一让,悄悄从除雾镜里打量着宽肩窄腰、卖力干活的男人,心道,莫莫她们说得没错,韩佑确实挺有服务意识的。 就是不知道,他做那种事的时候是不是也…… 打住。 打住。 急于压抑住脑海里不断播放的少儿不宜画面,温廉纤嘴里含着牙膏沫,开始没话找话:“喻娴下午给我打了通电话,说下周要来隆滨找我们玩。” 在文星双语念书那会儿,韩佑与喻娴就有点不大对付,听到这话,他只闷闷地“嗯”了声。 温廉纤想了想,又起话题:“对了,姑姑请了个明星摄影团队帮我们拍婚纱照——我把对接人的微信名片推给你,有空选一下风格和主题。” 当着竹马的面,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守财”本性:“是姑姑送我们的新婚礼物,不花钱的。” 温皓白同父异母的妹妹白娇蕊曾在娱乐圈活跃一时,机缘巧合之下嫁给了一位外籍学者,自己也转型到幕后,白娇蕊一直没有要孩子,所以对于温廉纤这个侄女格外疼爱,毫无保留地为她动用自己这些年积攒下的人脉和资源,甚至爱屋及乌,成了带喻娴入行的“伯乐”。 韩佑将手里的细绒软布翻了个面,继续擦拭光洁的浴缸壁:“知道了。” 得到了意料之内的答案,温廉纤开始安排行程:“等喻娴来了,我想去把婚礼用的主婚纱和敬酒服都定下来,还有她的伴娘裙。” 韩佑动作一顿,不确定地问:“直接用成衣?” 显然,这并不符合温家大小姐的身份。 他暗示时间足够:“你不是前段时间去看了c家的秋冬秀场、说有几个很喜欢的设计师吗?让他们尽快出稿,赶一赶进度,能在年底前做好。” 温廉纤坚持己见:“不用麻烦,成衣改尺寸就行。” 她不缺漂亮昂贵的衣服。 也不需要一场极尽奢华的婚礼来证明什么。 韩佑神色复杂地笑了笑,打消了说服对方的念头:“结婚的事,纤纤总是很随意。” 他这一笑,又让温廉纤紧张起来:“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在只穿一次的婚纱礼服上浪费太多钱,你也知道,我现在任务艰巨,没办法开源,就只能在其他地方节流了。” 韩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行,那我也随意些。” 莫名想到外界对他那些刺耳的评价,温廉纤生怕竹马在人生大事上委屈自己:“回头我给你买几身高定西装,你以后出去演出也可以穿。” “高定?”韩佑挑眉,“不节流了?” “你的西装利用率比较高嘛,这钱不用省。” 被妻子“慷慨大方”的模样给逗笑了,韩首席点头道谢。 将牙刷放进六棱形的玻璃漱口杯,温大小姐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 正要走,韩佑却不动声色起身堵上来,自顾自地伸开双臂,将她“圈”在洗脸池旁,随即按下水龙头开始洗手。 注意力完全被交叠、揉搓的修长手指所吸引,直到身体抵住冰凉的大理石台面,温廉纤才意识到自己被他虚虚地拥抱着:“韩佑?” 还有些话被咽了下去:今早出门前不是才抱过吗? 她想躲,像是焊死在身侧一般的双臂却让她无处可逃。 带着压迫感的黑影罩下来。 韩佑低头寻找她的视线,声音带着期许与试探:“在这里练习一下?” 温廉纤几乎是脱口而出:“练习什么?” 这般近的距离,能闻见男人唇齿间淡淡的薄荷味…… 脑海里闪现过白天在办公室里的“交涉”内容,温廉纤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明知故问,甚至,蓄意撩拨。 果不其然,她话音一落,韩佑便毫不迟疑地贴过来。 语气平静、吐字清晰的说出答案:“……接吻。” 8、008 浴室里的水气还未散开,潮湿,闷热,像是刚下过一场大雨。 两人僵持着,鼻尖快要相触。 温廉纤浑身紧绷,不自觉屏住了呼吸:韩佑的唇形很漂亮,唇峰立体、唇珠明显,看上去就很好亲…… 她鬼迷心窍般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细微的动静被韩佑捕捉到,他的眼尾多了一丝笑意:“不说话,我就当纤纤同意了?” 温廉纤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赋予丈夫权利的同时,也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韩佑俯身亲过来的那一刻,她还是慌张地躲开了:“等一下,韩佑,还是算了吧。” 无法承受那道灼热的视线,温廉纤别开脸,用手抵住男人的胸膛,小声道:“一想到要跟你接吻,真的太奇怪……唔?” 尾音被韩佑的唇舌封住。 明明前一秒还在征求她的意见,下一秒却这么急迫、蛮横、我行我素,好像“前一秒”只是在装装样子、让她放松警惕而已。 诡异的念头只在温廉纤的脑袋里短暂冒出一瞬,很快,她便彻底沦陷在那种未有过的新奇体验中…… 出乎意料地,韩佑很会接吻。 且来势汹汹。 温廉纤根本没办法招架他的攻城略地,只能生涩地去配合。 不知不觉间,身体的后仰已然超过极限,幸好韩佑及时觉察,用大掌托住她的后脑勺,没有擦干的手指湿漉漉的,插于温廉纤软发中。 她难耐地哼哼了两声。 韩佑这才舍得结束那个热烈的吻,拉开一点距离,欣赏那张泛红的脸。 深谙青梅是容易脸红的体质,他没有趁机调侃,而是迫切想知道她的感受:“……喜欢这样接吻吗?” 温廉纤缓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的心跳恢复正常,舌尖上的话没过脑子:“还有什么样的?” 说完就后悔了。 生怕对方误以为是她“好奇”,温廉纤讪讪辩解:“我没做过比较。” 韩佑倏地笑了起来。 温大小姐自觉受到嘲笑,别扭地咬了下唇,打算挣脱对方的禁锢,却不想,又被韩佑一只手捞了回去:“别走。” “还要干嘛?” “再试试别的。” 没有留给她半点思考的时间,韩佑压过来,捧着她的脸,又亲了第二次。 这一次,是温柔的,缱绻的,循序渐进的。 温大小姐有一副傲骨,并不希望自己在接吻这件事上落于下风,于是,开始尝试着去回应对方的搅.弄。 结束的时间比想象中更长。 韩佑意犹未尽地轻抚着妻子的面庞,视线在她略显红肿的唇瓣上流连:“这样呢?” 温廉纤晕晕乎乎,倚着洗脸池台面才能站稳:“都、都可以……” 韩佑扬了扬唇,又上前一步。 第三次,是蜻蜓点水式的亲吻。 习惯了前两次的深入节奏,仅是浅尝辄止,竟让温廉纤有种怅然若失的错觉,那双清亮的眼眸狐疑地盯着似笑非笑的男人,反复确认——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平复片刻,她才尴尬地移开目光:“拍婚纱照的时候,不用舌吻吧?” 韩佑将她的碎发挽到耳后:“不知道。” “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我又没和别人拍过婚纱照。” “也对。” “到时候听摄影师安排?” “嗯。” 本以为练习接吻会让她更好地进入“妻子”的角色,没想到,青梅竹马有了亲密接触只会更尴尬——可能只有她一个人这样认为,毕竟到目前为止,韩佑看起来心情不错。 搁在洗脸池边的手机突然震动。 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温廉纤急忙低头查看:是名为“婚期12.8各部门注意这不是演习”的家庭群聊。 群名是最近才改的。 在温廉纤的记忆中,包含了两个家庭、六位成员的聊天群几经更名,从到“下楼吃饭扣1上楼吃饭扣2”到“温皓白帮我儿子去开个家长会”,从“韩佑今天又只能吃白人饭吗”到“四对二精准扶贫”,简直可以称之为她与韩佑的成长缩影。 冒泡的是韩佑的母亲。 席初晚:青裁,你们去哪里了啊?看见导游了吗? 席初晚:哎呀,发错群了。 席初晚撤回一条消息。 席初晚撤回一条消息。 看着聊天界面上两行灰色的小字,温廉纤睨了眼韩佑:“你妈说‘发错群了’是什么意思?” 后者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们肯定还有个四人小群。” 温廉纤:“……” 想了想,她还是多嘴敲了句话:你们是组团出去旅游了吗? 没人回复。 温廉纤自讨没趣,丢了手机生闷气:“韩佑,你说他们当初让我们订娃娃亲、又把我们一起赶出家门,是不是就为了眼不见为净?特别是我爸!我在家的时候,成天装工作狂,结果我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带着我妈出去旅游了!” 并不打算在背后说岳父的坏话,韩佑纠正温大小姐:“他们是把你一个人赶出家门——我来隆滨,是为了照顾你。” “我又不用你照顾……” “明天早餐吃法式蛋卷和燕麦粥?” “好啊。” 撞上韩佑促狭的眼神,温廉纤才意识到这是“钓鱼”的小把戏,她鼓起腮帮,默认了自己是被照顾的那一方。 不过,只是结个婚,就能让两家人一直生活在一起、就能被韩佑一直细心照顾,其实也挺划算的…… 惊觉这种想法太过利己主义,温廉纤心虚地想要离开:“你洗漱吧,我去睡觉了。” 韩佑又抬了抬手。 温廉纤捂住嘴巴、瞪圆双眸:“还、还要亲吗?” 韩佑神情微妙地看着她,像是在思考是否顺水推舟说继续亲,最后才笑着摇摇头,道出另一桩在意的事:“把我的微信备注名改掉。” 温廉纤想起来了,群聊里能看见自己给他的备注:结婚搭子。 * 温廉纤抱着手机坐在床上烧脑细胞。 她出生那会儿,似乎特别流行给孩子起“小xx”之类的乳名,韩佑的乳名叫“小柚子”,庄青裁给她起名“小橘子”,也不知是为了用水果凑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所以,韩佑给她的微信备注一直是橘子的emoji图标。 温廉纤并不反感那颗迷你的、鲜亮的、圆润可爱的橘子,甚至觉得可爱,但苦于emoji图标里没有柚子,她只能将韩佑备注成小提琴。 这就差了点儿意思。 后来有一次,温廉纤和大学室友一起去酒吧玩,被她们一起哄、一怂恿,顺手又将韩佑的备注改成了“结婚搭子”,并且沿用至今。 没想到,结婚搭子本人并不喜欢——刚才韩佑那反应,应该是不喜欢吧? 那改成什么? 就在她绞尽脑汁之际,洗漱完毕的韩佑已经在床边坐下。 他一边用干毛巾擦拭头发,一边询问:“改好了?” 温廉纤如实回答:“还没呢,你要我改成什么?”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我看看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不会还是那个emoji橘子吧?” 说着,她探身去掏韩佑鼓鼓囊囊的睡袍口袋——这个不用在意边界感,反正庄青裁总说她三岁时就知道摸韩佑裤兜里的奶酪棒了。 韩佑的手机密码是她的生日。 这是非家人不知道的秘密,很安全。 顺利解锁点开两人的聊天界面,温廉纤定睛一看,当即神情发愣:韩佑给她的备注,已经不知何时改成了“老婆”。 直白又热切。 瞬间明白了韩佑的真实想法,温廉纤悻悻将手机还回去:“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你的备注改成‘老公’吗?” 韩佑薄唇一碰:“纤纤若是觉得为难,那就算了。” 暖黄色的光线下,男人垂眸的样子,无端显出几分沮丧。 温大小姐心一软:“没有为难,只是……” 她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韩佑悠悠掀起眼,方才那副委屈模样荡然无存:“中午那会儿叫的不是挺顺口吗?” 温廉纤抿唇:好端端的男人,怎么就长了张嘴? 深谙自己在口舌上讨不到便宜,她只好动动手指满足了对方的小愿望,熄灯睡觉。 只是。 等身旁男人的呼吸逐渐平稳,温廉纤盯着手机屏幕里陌生又熟悉的“老公”两个字,下意识又摸了摸唇瓣。 像是还留有那家伙的余温…… 一缕极其细微的电流自心脏最柔软处淌过,惊得她浑身一颤,急忙将手机塞回枕头底下,强迫自己闭眼睡觉。 * 韩佑没有食言,早餐做了法式蛋卷和燕麦粥。 昨晚那股尴尬劲还没过去,温廉纤吃过早餐便匆匆踏上了通勤之路——连临别拥抱都被她糊弄了过去。 隆大“阅想空间”项目招标搁浅,让这两周的工作安排轻松了不少,温廉纤停好保时捷,见时间还早,便坐在车里给喻娴发了条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来隆滨。 这个时间点剧组可能没在开工,喻大明星很快回了通电话:“宝贝儿,我周一下午到,做好迎接我的准备吧。” 温廉纤应了声:“要住我这儿吗?” 她拨着小算盘:如果喻娴住在御月庭的话,又有给次卧添置一张床的理由了。 可惜,对方另有计划:“你和韩佑过二人世界,我可不敢打扰——我自己订了酒店,你不用管我。” “我和他才没有……” “再说了,我还带着一个人呢,住你家不方便。” 温廉纤猝不及防吃了口瓜。 有些令人高兴的事儿,喻娴压根没打算瞒着闺蜜:“就是这次拍短剧认识的弟弟啦,没在上次的照片里出现过……知道么,他才十九岁,十九岁啊!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老牛吃嫩草的一天,啊,我这个坏女人!” 没接那句自我调侃,温廉纤声音一沉:“你谈恋爱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 这是嫡长闺会做的事吗? 听出温大小姐语气中的不满,喻娴急忙辩解:“谁说是谈恋爱啦?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年十二个月,我有十个月都在拍戏,哪有时间经营个人感情……我和弟弟就是看对了眼,一起出来玩几天,等月底各自进组就散了,权当找个乐子、消遣一下呗,不用负责的。” 若是以往,闲聊到这里就该画上休止符。 但温廉纤最近脑子和心都乱得很,无意识地嘀咕着:“还是觉得难以想象……” 谁料,喻娴振振有词:“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你,以前总说自己对韩佑没感觉,现在不也照样睡吗?” 聊这个,她可带劲了:“说真的,韩佑睡起来爽不爽?” 温廉纤保持沉默。 对面觉察到不对劲:“宝贝儿,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她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 片刻后,喻娴的惊呼声打破了车厢里的诡谲气氛:“不是吧?你们领证都这么久了,还没睡过?” 9、009 温廉纤花了一点时间才向喻娴解释清楚:自己和韩佑只是因为放不开,才没有行使夫妻权利。 没矛盾。 也没毛病。 现在没有睡,不代表以后不会睡。 最后以一句“说不定哪天就擦枪走火了”作为总结陈词。 喻娴默了片刻,沉声表达认同:“这话我信,毕竟韩佑硬件过硬,只要他略施小计,你肯定把持不住。” 温廉纤脸上烧得厉害:“硬……硬件?你怎么看出来他……硬的?” 喻娴沉默的时间比上一次更长,开口就抬高了音量:“我是说韩佑长得帅、身材好,温大小姐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能想到哪里去? 还不就是韩佑那点“过人之处”嘛。 蓝牙耳机里传来喻娴的絮絮叨叨,温廉纤神情恍惚地抠弄着美甲,直到有人叩响车窗,她才猛地回神,继而眼睁睁看着食指甲片上的水钻崩落到中控台上…… 心疼。 侧目便看见李呈呈站在车窗外,衣着浮夸,满脸兴奋——心疼又变成了心塞。 找了个借口挂断电话,温廉纤做好表情管理后才降下车窗:“李总,有事吗?” 说话见,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李呈呈两手一摊:“今天还没来得及买花。” 温廉纤扯了下唇角:“那就别破费了。” 李呈呈一挑眉,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用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压住半降的车窗,继续搭话:“虽然没有花,但有个比花更美的消息要和温小姐分享……” 见言行轻佻的男人难得有几分正经,温廉纤做出洗耳恭听状,而后得知,李呈呈的姑父在隆大任职,好巧不巧,专门负责工程对接:“前几天,我姑父领队去了趟琼城考察——温小姐知道琼城书院吗?他们做了个新中式风格的半开放阅览室,广受好评,隆大图书馆那边有意做同款,所以才推迟了‘阅想空间’的招标会……” “不是为了流标?” “那么多人盯着项目呢,谁敢暗中操作啊?” 温廉纤绷直唇线,腹诽着,这位创业中的富二代还没见识过生意场上的乌烟瘴气:“有一手消息,李总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李呈呈俯身,只恨不能把脑袋从车窗里塞进去:“谁让温小姐不给我机会呢?要是你昨天跟我出去吃饭,不就早一天知道了吗?我这消息保真,如果览星成功拿下这个项目,你打算怎么谢我……诶,诶,怎么突然开车了?” 他被迫跟着突然启动的保时捷小跑了几步,发型和声音齐齐在风中零乱:“温温温小姐不去公公公司了吗?” 温廉纤掌着方向盘,浑身充满干劲:“我去趟琼城书院——算我欠李总一个人情,改天请你吃饭。” * 虽然对“早起上班”这件事深恶痛绝,但责任落到了肩上,温大小姐从不会推诿、退缩。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继承了一点温家的工作狂血脉。 琼城距离隆滨不算近,来去一趟,光是在高速上的时间就要六个小时,她一边导航,一边给助理小唐打电话重新安排今天的工作。 实地考察进展顺利,温廉纤将琼城书院新中式阅览室的照片传回工作群,找了家咖啡馆,和负责项目招标的小组开了个线上会议,晚上六点多,才踏上回隆滨的路。 只是运气不太好,回程中途,赶上一场暴雨。 原本畅通无阻的高速公路因连环车祸陷入了拥堵,温廉纤看着前方一动不动的车流,无奈地打了方向盘、驶向最近的服务区。 距离的隆滨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就算恢复正常通行,到家怕是也要凌晨过后——她不想疲劳驾驶。 找到落脚的地方后,温廉纤给韩佑发消息说明了情况,又附上一句晚上不回家了,让他早点休息。 韩佑的电话很快打过来。 男人的声音透着焦急:“你现在人在哪里?” 温廉纤如实回答:“横山服务区的招待所……阿嚏。” 横山服务区有供长途车司机过夜的地方,只是招待所人员流动量大,住宿环境并不好——她这间房的空调是坏的,再加上下车后淋了点雨,难免有些着凉。 韩佑呼吸一滞,全然没有犹豫:“定位发给我,等着。” 温廉纤顿时会意,制止道:“你不用过来,我明天一早就走……” 韩佑打断她:“我不放心。” 四个字,重重压在心头。 温廉纤愣了愣,隐约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收拾东西的动静,对方的语气不容置喙:“把门锁好,我到了会给你打电话。” 通话至此终止。 温廉纤嘴里嘀咕着“至于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却伴着窗外滴滴答答的落雨声点开了导航app,设置起点和终点,查看逆向路况:“准备出发,全程87公里,大约需要1小时13分钟……” 电子女声轻柔地播报着相见倒计时,为这个雨夜增添了一丝期待。 她第一次知道,一个小时原来这么久。 面积不大的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霉味。 温廉纤在隆滨住了大半个月,已然习惯了这种散不掉的潮湿气,等待的时间里,她去洗了个热水澡,重新穿好换下来的一身衣服。 招待所的床上用品看起来有些褪色,质感也粗糙,她没有睡意,便坐在床上刷手机,直到只剩下百分之十七的电量时,终于等来了韩佑的电话。 那声“开门”几乎是从手机里和房门外齐齐响起。 她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冲过去开了门。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韩佑半边身子都湿透了,形单影只地立在门外,一只手拎着旅行袋,另一只手握着把正在滴水的黑色长柄雨伞。 温廉纤起初没有想过韩佑会来找她,可当他真的出现在面前时,好像又并不意外——就像他前段时间出现在隆滨一样。 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裹挟,她的鼻头有一点点泛酸。 走廊里铺着陈旧的红色地毯,几个面容不善的中年男人站在角落的小窗前抽烟,发现招待所里住了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姑娘,低头凑在一块儿小声议论着什么,时不时还往她这边瞥望几眼。 温廉纤无端警惕。 韩佑一言不发拥着她走进房间,反锁上房门。 目光在单人间里逡巡一遭,他微微蹙眉,从旅行包里拿出只保温杯:“过来喝一点。” “你给我带了什么?” “姜汁可乐。” 说话间,韩佑已经将杯盖拧开,试过温度后才递到温廉纤的手边:“隆滨一直在下雨,傍晚开始降温,我看家里有食材就煮了一锅姜汁可乐,想着你回来的时候可以喝一点驱驱寒,结果收到消息说你要在外面过夜……送过来也一样,快喝吧。” 被催促着,温廉纤捧起保温杯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姜汁可乐很“辣”,喝下去,却能让暖意自胃里一路蔓延至指尖。 很快,半杯下肚。 她长舒了一口气,将保温杯推给衣着单薄的韩佑:“你也喝一点,暖暖身子。” 韩佑只抿了一小口。 温廉纤又劝:“再喝一点?” 韩佑摇摇头。 糟糕的天气总能将那些无足轻重的小心思无限放大,温廉纤撇了撇嘴,语气略有不满:“你该不是嫌弃我喝过的杯子吧?都接吻交换过口水了,还有什么好嫌……” 最后几个字,被韩佑生生吞进去。 温廉纤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唇已经被吻住——韩佑那家伙身体力行证明自己并没有洁癖,甚至还想多交换几次。 环境没有加分项。 他也只是浅尝辄止。 拉开两人的距离,韩佑缓缓抬高眸光,注视着双颊泛红的妻子:“好了,我已经暖和过来了,你把剩下的都喝完,别浪费。” 温廉纤屏着呼吸,像是在回味唇齿间的那一丝甘甜。 韩佑又催促了一遍。 她喉咙干涩,只能讷讷低头去喝那杯姜汁可乐,一边喝,一边偷瞄神情闲逸自若的男人,脑海里忽然就蹦出了四个字:略施小计。 雨夜微凉,却有人心中热浪翻涌。 确实招架不住。 * 温廉纤有时候怀疑,上帝在创造韩佑的时候,是不是添加了过量的“体贴入微”。 他这一趟过来,明明只拎了一只旅行袋,却像是哆啦a梦附体,不断从里面掏出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她的换洗衣物和睡衣,洗漱用品旅行套装,电热水杯,咖啡浓缩液,还有一包海盐味的薯片和一包蜂蜜梅饼。 韩佑说得理所当然:“怕你晚上肚子饿,附近买不到吃的。” 复又补充:“……买不到你爱吃的。” 像是在间接强调,他记得她的所有喜好。 可惜温大小姐没注意到这一点,只摇头感慨道:“还有什么是你想不到的?”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 韩佑又从包里摸出几样一次性用品,一一翻看说明:“……想不到纤纤这么迟钝。” 温廉纤急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嘛。” 韩佑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去铺一次性床单和被套:出门在外,多注意一点总没错,温廉纤可能并不纠结住宿环境,但他得考虑周全。 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 被子也不大。 两人躺在一起,不得不尽可能靠近彼此。 温廉纤盯着斑驳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终于反应过来,刚才的对话分明是鸡同鸭讲:韩佑想不到的是,她怎么这么迟钝。 迟钝吗? 还好吧。 也就是领证半个月,迟迟没能进入“妻子”的角色而已…… 而身为丈夫的他,却能因为一场不期而至的暴雨,驱车赶路跑来陪她过夜。 带着几分内疚,温廉纤难得体贴:“韩佑,你冷不冷?” 躺下的时候,恰好收到了摄影团队那边发来的几组婚纱照样片,韩佑目光不离手机屏幕,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她:“你觉得冷?” 温廉纤没接这话,只是坚持询问:“你要不要过来一点?” 他不动声色挪近寸许。 默默感受着两具身体之间的空隙,温廉纤觉得这种程度的“体贴”还不够,于是又劝:“再过来一点?” 前几天还在床上大摆“三八线”,今晚却邀请韩佑过来贴贴…… 她将自己的转变归功于环境压力。 只是,韩佑八风不动。 误以为对方没有听见,温廉纤主动往他所在的方向移动,贴到紧实温热的手臂后,才停下动作。 瞥见韩佑正在筛选婚纱照主题,她抬高声音,企图掩饰尴尬:“这套不错。” 话音未落,就发觉气氛不对。 那套在浴缸里拍摄的照片尺度挺大,新郎上半身只带了一只领结,身上的肌肉轮廓看得一清二楚,身着大露背薄纱裙的新娘坐在浴缸边,俯身用手指勾着新郎的下巴,颇有几分挑/逗意味。 比起放在婚礼仪式上用来迎宾的婚纱照,这种,更像是情侣私房照。 韩佑侧目:“你确定?” 温廉纤支支吾吾:“呃,啊……就,还行……” 轻笑自薄唇间溢出。 礼貌地与摄影团队对接人表示“要和太太商量过后再确认”,韩佑按灭手机,终于集中注意力,唤了声“纤纤”。 “嗯?” “我是往包里塞了不少东西,但没有安全套。”他停了停,似是在暗自衡量利弊,“走廊里倒是有自动贩卖机,一元一只,不过,我担心那种质量可能不太好。” 温廉纤眼皮一跳,肉眼可见地慌乱:“好端端的,提那、那个东西干嘛?” 她极其谨慎地开口试探:“你……想做?” 韩佑毫不避忌:“想。” 温廉纤顿时语塞:大可不必这么诚实。 承认了身体在渴求,男人却强压下黑眸中快要溢出来的欲念,语气笃定:“但是,不可以——在这地方做,你不会舒服的。” 他的态度很明确:一切以她为先。 像是打算自行灭掉那团邪火,韩佑克制地挪开身体,声音沉下去:“所以,纤纤别撩我了……好不好?” 10、010 韩佑的神情、语气,无一不委屈。 温廉纤觉得自己更委屈。 只是,担心继续这个话题,一会儿真的得去走廊上买那种质量不怎么好的安全套,她不大情愿地背上“撩人”的锅,闭眼睡觉。 连被子都不敢抢。 没过多久,身上还是一沉——韩佑主动将大半床被子都让了出来,还轻手轻脚帮她盖好。 温廉纤背对他,闷声说了句谢谢。 韩佑回答不客气。 许是天气作祟,这一晚的梦境也变得光怪陆离。 依稀间,温廉纤像是回到了御月庭。 屋外在下雨,花洒也在下雨。 浴室里弥漫着雾气,她稍稍一抬手,就碰到了洁白、光滑的浴缸,浴缸壁的温度要比掌心低许多,像是那年瑞士山上的雪;抬眼又见韩佑赤着上身躺在浴缸里,流畅的身体线条远比婚纱照样片里的男模特更引人遐想。 想去碰一碰他的下巴,结果刚伸手就被韩佑反握住。 他一用力,将她拉进浴缸。 没想到,梦里的浴缸深不见底,温廉纤一直一直往下坠,不得不抱住身边的韩佑…… 她怕水。 记得两人小时候一起去学过游泳,温廉纤的四肢不够协调,学动作也比较慢,韩佑已经能在深水区随意切换泳姿、和成年人一较高下时,她仍然只敢套着小黄鸭泳圈在浅水区扑腾,顺便为竹马加油打气。 事实证明,人会出于身体本能而趋近温暖。 第二天醒来,温廉纤发现自己如同藤蔓般缠着韩佑,抬起的腿压在他平坦的腹肌上,腿根还贴着危险的过人之处……两人共用同一个枕头,挨得极近,挤在单人床的中间位置,但倒是给两侧留出不少空间。 没记错的话,昨晚他们在浴缸——梦中的浴缸里,也是类似的姿势。 身心俱疲,韩佑难得睡得很深。 温廉纤大气也不敢出,想要悄悄从对方身上“撤离”,并且在顺利挪开一手一脚后,坚定地认为自己能够成功。 只是,猝不及防震动的手机让韩佑轻轻蹙了下眉,眼见着就要转醒。 温廉纤大脑飞速运转。 为了避免尴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没来得及抽离的那只手拍打起丈夫的脸颊:“你的电话……” 是来自连城的陌生号码。 韩佑的父亲韩奕是连城人,上面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所以,即便他们一家子已在楠丰定居,一年总会在两地间往返几趟。 被迫醒来的男人面上仍有疲态,他摸索着抓起手机,按下拒接键。 很快,短信送达提示音响起。 温廉纤瞄了一眼:除了加粗括号里“维达信托”四个字以及一句“尊敬的韩佑先生”外,后面的内容都被折叠了起来。 她难免纳闷:“连城那边的电话,会不会是你叔伯他们……” 韩佑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抱歉,把你吵醒了,我出去看看有没有早餐,你再睡会儿,难得周末不用上班。” 温廉纤摇摇头:“不想睡了。” 不仅仅是因为环境,她解释道,下午还要参加一场公益活动:“……要给福利院的孩子们送些书籍和文具。” 韩佑没再多劝。 他翻身下床,从旅行包里取出特意准备的干净衣物。 * 据招待所老板回忆,直到凌晨四点,回隆滨的高速公路才恢复正常通行。 两人闭口不提自昨晚起就开始发酵的暧昧,在服务区吃过早餐,各自开车回御月庭。 接到小唐打来的电话,温廉纤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按照原定行程,前往集合地与参加活动的企业家见面。 做公益是一方面,寻找志同道合的生意伙伴,是另一方面。 整个周末,温廉纤都在忙于交际和应酬,周一到公司后又开始马不停蹄完善标书方案,直到喻娴发消息说自己平安落地,她那根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 两人约在明峰大厦附近一家日料店见面。 为了说些闺蜜间的悄悄话,温廉纤特意没带韩佑。 当丈夫的也很知趣,说是要去拜访一下爱羽乐团的团长、聊聊挂名的相关事宜,问清楚两人约饭的地点、是否需要接送后,便自动消失。 地方是喻娴定的,听说私密性很好,不少明星都来打过卡。 即便如此,看见全副武装前来赴约的喻大明星,温廉纤还是吓了一跳:前两次在楠丰约饭时也没这么夸张。 喻娴在榻榻米上坐好,摘掉渔夫帽、墨镜和口罩,露出难得一见的素颜:“好事儿,说明我比之前更红了。” 温廉纤抿笑应声。 停了停,又往她身后看:“不是说要带个十九岁的弟弟过来玩吗?” 喻娴用筷子挑了点芥末章鱼送进嘴里,结果被辣得直哈气:“怕被狗仔拍到,特意给弟弟买了明天的机票。” 弟弟不是重点。 这趟小聚,主要是为温大小姐的婚礼出谋划策。 准伴娘询问了婚礼筹备工作的进展、贡献出大量脑细胞后,终于压不住八卦之心:“宝贝儿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真的喜欢韩佑吗?” 温廉纤丝毫没犹豫:“不讨厌。” “那韩佑喜欢你吗?” “不重要。” 听到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喻娴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直苍蝇:“你们还真是结婚搭子,别人买水果还要挑挑拣拣呢,挑新鲜的,挑甜的,挑大的……你堂堂温大小姐挑老公,这也太随意了吧?” 温廉纤长睫一垂,这回倒是思考了几秒钟: “韩佑到现在都没交过女朋友,挺新鲜的。” “我和他待在一起根本没吃过苦……” “至于大,就不用多说了吧?” 喻娴沉默了。 她发现,竟然真的可以用“挑水果”的思维来“挑老公”。 不愧是参加过校园辩论赛还得了奖的优等生,这逻辑也是没谁了。 然而。 细细一琢磨就能解读出隐藏信息:“宝贝儿,你们不是还没睡过吗?那你怎么知道大不大的?” “不用睡也知道啊。” “慢着,你说的是哪儿大?” 温廉纤不明白她在激动什么,用手比划起来:“韩佑身高一八八,那么大一只呢。” 喻娴猛地捶桌:“就猜到我们两个说的肯定不是同一件事。” 转了转乌溜溜的眸子,她扯了别的:“说起来,韩佑居然还是个雏儿啊?” “嗯?” “刚拍完古装戏,语言系统还没调回来……我的意思是,韩佑还是处男?他去国外进修那几年,没找女朋友?” “就算他找女朋友,也不会让我知道的呀。” 温、韩两家要结亲,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凡韩佑还想入赘温家,都不会在那个节骨眼上闹出私生活混乱的传闻。 闺蜜清醒又淡定发言超出自己的预期,喻娴急忙找补:“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韩佑肯定会为你守身如玉的,当我没问。” 话题莫名陷入尴尬。 温廉纤默了片刻,顺着喻娴的想法往下聊:“你说的也没错,我突然拉着韩佑去领证,确实太随意了。” 得知要来隆滨“支持”分公司,她其实并不抵触。 那天,温廉纤在家整理要带的行李,母亲庄青裁突然提了一嘴,要不然,你先去和韩佑把证领了再走? 她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妈妈是在乱操心:“难不成,你们还担心我去隆滨待一段时间就被别的男人拐跑了?” 犹豫片刻,庄青裁才说出心里话:“不是,我和你爸是担心韩佑被别的姑娘拐跑了——这么懂事的上门女婿,打着灯笼都难找。” 那一刻,温大小姐认清了自己的家庭地位。 也突然开始纠结一个问题:如果韩佑当真被别的姑娘拐跑了,她会怎样…… 她会失去一个厨师。 一个司机。 一个苦力。 一个军师。 一个嘴替。 一个百事通。 一个养眼的饭搭子。 一个随时随地提供情绪价值、赚不了多少钱但毕竟能赚点钱的暖心挂件。 一台音乐点播机。 …… 这哪里是的竹马? 这分明是一支实力雄厚的军队! 给她一艘海盗船,她立刻就能带着韩佑出发征服新世界! 衡量完利弊,温廉纤笃定了一件事:可以失去单身贵族的光环,但绝对不能失去韩佑…… 收拾好行李,她直接开车杀去了韩佑的住处。 自记事时起,两家人一直住在同一个小区,关系好得像一家子,购置别处的房产,也依然是楼上楼下不分家;后来,韩佑进了芳华乐团,就在排练大厅附近租了间loft公寓,但那里很快也成了温廉纤的据点。 她甚至在韩佑的默许下,往密码锁里录了自己的指纹。 推门进屋的时候,韩佑正在练琴。 他站在落地窗前,身姿挺拔,神情专注,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按动着,轻盈得像是一只振翅的蝴蝶,午后的阳光正好撒落在那件白衬衫上,具象化了“优雅”两个字。 可惜温廉纤那时憋着一股气,根本无心欣赏这幅美好的画面,而是开门见山、毫无缓冲地问他下午有没有空、要不要去登记结婚…… 喻娴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然后呢?” “然后,他同意了。”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们就去民政局了。” 认定这里面落下了一些精彩环节,喻娴急了:“韩佑他就没点儿别的反应?” 温廉纤想了想:“没有。” 又想了想:“不对,还是有点儿反应的——他拉错了一个音。” 运弓的动作明显有误,那把价格不菲的小提琴,发出了如同生锈锯子自粗糙木头上扯过的噪音。 刺耳又难听。 说是韩大首席音乐之路上的污点也不为过。 只不过,琴是琴,人是人。 琴慌了但人没有。 韩佑盯着她看了很长时间,最后,很平静地说了句“好啊”。 两人一拍即合,迅速上网搜索领结婚证的攻略,准备好证件和材料,还给彼此打理了一下发型,驱车前往民政局,一路上有说有笑,与平常出门吃饭几乎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领证过程并没有让喻娴满意,她气鼓鼓地嘬着帝王蟹脚:“索然无味。” 说罢,又举起桌上的清酒杯:“那就祝你们早日圆房吧。” “圆房?” “祝温韩氏早日被妻主临幸。” “妻主?临幸?”她微微皱眉,“你前段时间到底拍的是什么短剧?” 聊这个喻娴就不困了,毫无女明星的架子捂嘴狂喜:“重生女帝,复仇打脸,坐拥江山,男宠如云——后期顺利的话,下个月就能上架了,回头我喊你追剧。” 温廉纤:“……” 感觉闺蜜的语言系统一时半会调不回来,她抿了口酒,兀自消化掉那些诡谲的词汇,低头品尝餐盘里切割成小块的神户牛肉,用很轻地声音说道:“再等等吧,我还在找‘擦枪走火’的感觉。” 为闺蜜的婚后幸福捏了把汗,喻娴笑容一敛,当即开始传授经验:“这有何难,擦枪走火的精髓就在于……” 温廉纤掀起眼,虔诚取经。 继而得到一字真言:“擦。” 11、011 这一路舟车劳顿,喻娴吃过饭便径直回了宾馆补觉,说是要为明天试礼服而保存体力。 温廉纤比原计划提前一小时到家。 韩佑还没有回来。 她脱掉外套,换上拖鞋,走进厨房给自己倒水,扭头看见炖盅里温着提前煮好的醒酒汤,又有暖意自心中流淌。 今晚只是小酌了几杯清酒,并无醉意,但她又不想辜负韩佑的心意,思前想后,还是给自己盛了碗汤水,坐在沙发上一边喝,一边给喻娴发消息确定碰头的时间和地点。 温廉纤:我明早先去一趟公司,然后到宾馆接你。 喻娴:那韩佑呢? 温廉纤:新郎婚礼那天要穿的三套西装,我打算都给他买moons男装的品牌高定,改天让那边的人来家里帮他量尺寸好了,我们试礼服,他去了也没什么用。 喻娴:怎么没用?让他买单啊! 温廉纤:没必要让韩佑花这个钱呀,那家礼服馆的品牌创始人是我一位远房叔叔,我爸和他有生意上的往来,每年都要进行资源置换。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发来了一条语音。 喻娴:婚纱照,你姑姑送的!礼服裙,资源置换来的!婚庆酒席,肯定也是你爸掏钱!韩佑他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吗? 喻娴:出个几把就结婚了? 喻娴:不对!他连几把都没出! 咆哮声在耳边萦绕,温廉纤脑子里嗡嗡乱响。 而且,似乎有两个字格外刺耳…… 整个人温度飙升之际,她捧着手机颤颤敲字,企图点醒口不择言的闺蜜:谨言慎行!你好歹也是个公众人物! 喻娴不说话了。 发了个“已老实”的表情过来。 温廉纤长舒了一口气,躺在靠枕上再三思考,依然无法理解喻娴所纠结的点:所谓婚礼,不过是男女双方合作完成的一个项目,她有钱就多出点钱,韩佑做事面面俱到就多干点活,结婚搭子各司其职,听起来很合理啊…… 迟迟没等到闺蜜另起话题,她百无聊赖刷了会儿视频。 严重怀疑手机具有监听功能,聊完“擦枪走火的精髓”,大数据推送给她的全是身材颜值在线的男主播。 宛如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温廉纤屏息凝神一个个刷过去,最后,留在了一个舞蹈生小哥哥的直播间:男主播虽然眉眼没有韩佑好看、胸肌也没有韩佑结实,但贵在嘴甜又敬业,直播间在线观众两千多人,一有人刷礼物就跳舞,西装革履大汗淋漓还一个劲儿地说着“谢谢姐姐”。 这门“擦”的艺术确实上头。 温廉纤看了不过十几分钟,被直播间的气氛冲昏了头,居然破天荒充值刷了礼物。 只可惜,新鲜劲难敌困意,花钱点的那段《晚安大小姐》还没跳完,她就抱着靠枕睡着了…… 韩佑推门进屋之际,第一眼就看见了像小兽般蜷缩在沙发上小青梅。 吊顶灯带散发出柔和的光,客厅墙纸仿佛被这些光束赋予了生命力,原本单调的暖黄色变得复杂且深邃。 睡梦中的温廉纤抱着双臂,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潜意识里感到不安,她的身上有一缕淡淡的酒香味,红唇微张,双颊也泛着粉色,像是一朵含苞的萨曼莎玫瑰,娇艳,浓烈,藏着隐秘的小刺。 韩佑的黑眸中落着星星点点的光泽,不易觉察地融化成独属于一人的温柔。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直到…… 温廉纤手机里的男主播结束一段舞蹈:“谢谢艾薇儿姐姐送的游艇!接下来是为艾薇儿姐姐送上的隐藏舞蹈!祝姐姐今晚玩得开心喔!” 韩佑眼皮一跳。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俯身将妻子打横抱起,目光却落在她攥紧的手机屏幕上,神色晦暗不明地磨了磨牙。 浅睡中的温廉纤悠悠转醒:“唔,你回来了……” 觉察到视野的转变,她先是一愣,随即出于本能地伸手搂住了对方的脖颈,关切道:“谈得怎么样?” 韩佑似乎并不打算与她细聊:“还好。” 温廉纤不懂乐团里的规矩,一时间也找不到切入点多问,只得由着韩佑将自己抱进主卧,轻轻放在那张双人床上。 她打了个呵欠,本想拿换洗衣物去洗澡,韩佑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在床边坐下,似笑非笑地问:“我之前怎么不知道,纤纤对这一类直播感兴趣?” 温廉纤这才反应过来,直播间还没退——怪不得从刚才起,就一直有奇怪的bgm萦绕在自己周围。 正想编个理由糊弄过去,耳边又响起凉凉一句:“哦,还给人家打赏了。” 温廉纤急忙解释:“随手点到的,就花了九块九给主播点了‘一杯香槟’而已。” 韩佑若有所思地错开目光:“……那也是给别的男人花钱。” 委屈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却又倔强地想要藏起来。 温廉纤试探性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你生气啦?” 韩佑眼皮一耷,挤出两个字:“没有。” 那一瞬间,温大小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略显无措地盯着身边闹别扭的男人:可她不过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呀…… 而且只花了九块九。 韩佑这个丈夫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容忍“九块九”的肚量都没有吗? 生怕韩佑拐弯抹角把这事儿说给自家爸妈听,温廉纤沉思片刻,决定破财消灾:“韩佑,我给你买辆车吧?” 她不知道怎么哄男人开心,但是送礼物——送昂贵的礼物,总不会错:“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喜欢库里南?” 韩佑在衣食住行方面都很低调,在楠丰时的座驾也不过是辆5系,库里南远超那个级别,应该能够让他满意。 然而,事与愿违。 韩佑并没有流露出丝毫兴奋,只睨她一眼:“纤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一心想着省自己的礼服钱,给别人送礼物,出手就是库里南?” 温廉纤一句话说得理所当然:“你是我的老公,又不是别人。” 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她深谙于心。 韩佑的笑意浓了几分,不知是因为库里南,还是因为享受到了温大小姐的特殊对待。 嘴上却故作为难:“开着库里南去菜市场买菜,不合适吧?” 温廉纤一愣,很快找到一个刁钻的角度:“有什么不合适?那车后备箱挺大的,可以装很多萝卜白菜!” 韩佑做了个恍然的表情:“也对。” 短暂地静默了两秒钟,温廉纤忽然笑起来,唇线扬起的漂亮弧度,像是雨后卧于湖面上的一弯彩虹倒影。 她很少笑。 真的很少。 韩佑的眼中滑过一丝讶异,随后,跟着她一起笑。 温廉纤抬手掩了下唇:“说到买菜,忽然有点想吃我妈做的腌萝卜了,她那个独家秘方,别的地方还真吃不到……” 对方没有接话。 她清了清嗓子,退回上一个议题:“那就定了——买辆库里南?” 回过神来的韩佑直接摇头:“我现在这辆车租了半年,刚磨合好,没什么毛病就别换了,多一辆车,到时候拖回楠丰也麻烦。” 这话也有道理。 温廉纤追问:“那换个礼物,你想要什么?” 这份礼物终归是免不了的,出于某种难以言明、又无法驱散的淡淡歉意。 谁料,韩佑猝不及防伸出双手食指,抵着温廉纤的唇角慢慢向上移,似乎是企图将那个漂亮的弧度焊死在她的脸上。 男人的声音很沉:“想要你多笑一笑。” 像是有一片羽毛很轻地从心尖上拂过,温廉纤微微睁大眼睛,她的眸子是很浅的咖色,有光注入,如同最上等的琥珀或者琉璃,散发着瑰丽的色泽。 静候片刻,韩佑再一次强调:“是对着我笑,而不是对着照片里、视频里别的男人笑。” 听到这话,温廉纤笑不出来了。 惊讶、羞赧的情绪漩涡之中,又多了一点郁闷。 长睫扇动,那束光极快地溜走,她的视线落在韩佑身上,退回上上个议题:“其实那个男主播和那个男模特的身材都没你好……” “是吗?纤纤已经在私底下比较过了?” “看起来就觉得你比较好嘛。” “原来是猜到的啊。”拖长的尾音表明了韩佑的不认可,桃花眼中却漾开狡黠,“那,纤纤想再确认一下吗?” 话音未落,带着薄茧的指尖便自温廉纤的下巴滑过,他握住那双白皙、柔软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胸口…… 再缓缓向下。 韩佑今天穿了件卡其色的驼绒大衣,前襟敞着,露出内里的白色衬衫。 温廉纤身体僵硬,咬着下唇,细细感受着掌心的起伏和温度变化,任由心间那一簇压抑许久的火苗越烧越旺。 她认了:擦枪走火的精髓,真的是擦。 这还没完。 身边床垫倏地凹陷,韩佑凑近,声音压得极低:“……要把衬衫纽扣解开确认吗?” 温廉纤没说话,用行动表明有这个需要。 也不知道那件衬衫的纽扣用的是什么材质,她指尖打滑,花了挺久才解开全部的纽扣,继而沉沦于视野中的一切。 形状漂亮的胸腹肌肉随着男人的呼吸起伏、轻颤。 温廉纤也跟着起伏、轻颤。 韩佑的气息又一次缠过来:“还想再确认些别的吗?” 微挑的眉,上扬的唇,缓缓眨动的桃花眼,还有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细小的钩子,稍不留神,就会被勾去一缕魂。 像极了幻化成形的男狐狸精。 温廉纤默默腹诽,忽而又觉得这个时候说“不想”,不仅违心,还会输掉气势……于是,她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去解他腰间的皮带。 腹肌和人鱼线都很不错。 韩佑绝对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型代表。 他也不怯场——能在那么多观众面前潇洒自若地演奏,怎么会惧怕区区一个人的目光? 意识到不好意思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温廉纤的喉咙愈发干涩,浅浅吞咽口水,琢磨着接下来该做什么。 谁料。 韩佑却在此时微微偏过脸,缓了缓,道出在舌尖酝酿许久的两个字:“……今晚?” 12、012 他的声音很轻。 温廉纤却觉得如同一道春雷在耳边炸响——她很清楚对方是在确认什么,只是,一想到家里没有安全套,她又犹豫了。 推脱的理由现学现用:“明天我还要去试婚纱,得保存体力。” 韩佑并没有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仿佛早已对一些事习以为常,他用商议的口吻询问道:“那就先到这儿?” 说罢,便要制止她的动作。 温廉纤却不松手。 莫名就想起了喻娴的语音咆哮…… 确实。 他们都已经结婚了,韩佑总不能真的连——连那个东西都不愿意出吧?! 他得出。 至少得出个……吧! 想到这里,温廉纤宛如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饱满的红唇颤了颤,溢出一点羞赧的、吞吐的、轻不可闻的声音:“我还想确认一下那个……那个长什么样,以前只在生物书上看过,难得有机会……看看真的……” 边界感早就不复存在了。 现在的她,要一鼓作气跨越城池了。 听到这话,男人的桃花眼中生出几分惊愕。 被当做用来观察的“活标本”,韩佑并不生气,反而嘴角噙笑点点头,说了句“你自便”。 随后,他看着求知欲极强的小青梅用食指勾起自己的内裤边,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 因为观察得太仔细,还不受控制探着脑袋——险些撞进他怀里。 耐着性子等了两分钟,韩佑故意打扰:“确认好了吗?” 脸明明红得快要滴血,温大小姐却强撑着气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这个状态,是有反应了吗?” 韩佑会意:“没有。” 没有反应就已经这么…… 推翻了脑海中根深蒂固的一部分理论常识,温廉纤豁然开朗:“韩佑,怪不得他们要找你拍男士内裤广告。” “暂时还没有反应。”他毫不避讳地解释,“但如果你继续看,可能就要有了。” “看也会有反应?”温廉纤面露嫌弃,“你们男人的身体构造也太奇怪了吧?” “因为是纤纤在看。”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温廉纤困惑地抽离手指,男士内裤松紧带“啪”地回弹,韩佑吃痛,闷声一哼,稍稍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她觉得好玩,还想再弹第二次。 韩佑没有躲,只反问道:“纤纤就这么希望看到他有反应吗?” 意识到自己是在玩火,温廉纤迅速起身、逃一般地快步走向浴室。 还不忘故意找由头将“对这场婚姻已有贡献”的结婚搭子支开:“厨房里的醒酒汤我喝过了,你有空去收拾一下。” * 次日一早,温廉纤先去了趟公司,将积压的工作处理完,驱车前往喻娴住的宾馆接她去试衣服。 喻大明星全副武装等在楼下。 刚上车,就忍不住询问:“如何,有进展了没?” 她承认自己太心急了,这才过去一个晚上,那两个因为太熟所以不好意思滚床单的别扭家伙能有什么…… 温廉纤“嗯”了声:“有一点,但不多。” 还真有进展?! 喻娴心急火燎:“到哪一步了?” 温廉纤斟酌着字句:“擦……变成了擦枪。” 以前上学那会儿,喻娴的语文成绩就一直稳定在班级倒数前三,眼下也没能理解汉语言文学的博大精深,嘴里嘀咕着“什么鬼”,抓紧时间教育闺蜜:“一切不以‘走火’为目的的‘擦枪’,都是耍流氓。” 她喋喋不休说了一路,临近目的地时,紧盯前方路况的温廉纤才颔首表达赞同:“嗯,我好像是对韩佑耍流氓了。” 喻娴来了兴致,还想套些话,谁料保时捷刚驶入礼服馆停车场,就有接待员一路小跑过来帮忙泊车。 只得作罢。 名为“森·芙罗拉”的礼服馆总部设在楠丰,在数个城市都设有分店,温廉纤有不少礼服裙都出自旗下设计师之手,自然也信得过他们的成衣品质。 前台店员颇有眼力见,喻娴的墨镜还没摘,就已经叫出她前段时间热播剧的角色名,对vic温小姐更是热情周到。 温廉纤不喜欢奢华、浮夸的婚礼风格,婚宴场地的主色调采用了清新自然的青白两色,首席造型师了解过她的喜好,早早准备好了三套以绸缎和蕾丝为面料的主婚纱,又用ai模特分别展示了十二套其他门店推荐的“镇店之宝”,说可以随时空运过来供她试穿,确认后再修改尺寸、送到楠丰。 温廉纤怕麻烦,就在“现货”里挑了身鱼尾款式的抹胸婚纱,简单盘好发髻,在几位店员的引导下走进试衣间。 试衣间很宽敞,私密性也很好,花果调香薰气味宜人,她渐渐放松下来,艰难地将自己塞进修身的婚纱里,让店员帮忙系紧后背绑带。 两个姑娘的嘴巴像是抹了蜜糖,好听话一句接着一句往外蹦,让温廉纤闹了个脸红。 跟进来凑热闹的喻娴也忍不住开启夸夸模式:“哎呀哎呀,这是谁的童话书没合上,让公主跑出来了?宝贝儿,你这腰、这腿、这脸蛋,根本不输那几个当红小花!啧,怪不得当初蕊姐一心想着带你进娱乐圈……” 白娇蕊的确有心栽培侄女,只可惜,温大小姐平日里落落大方、能言善辩,结果一面对镜头就脸红,只得把姑姑争取来的试镜机会让给了喻娴,阴差阳错成就了闺蜜的演艺事业。 温廉纤倒也不遗憾,毕竟,继承家业才是她从小到大的志向。 只是。 越咂摸喻娴的话,越觉得不对劲。 温廉纤微微蹙眉:“你管白娇蕊叫蕊姐?” “是啊,有问题吗?” “我管她叫姑姑,你管她叫姐——直接差了个辈?” 这话一出,周遭充满了笑声和忍笑声。 喻娴笑够了,抬手帮她调整背后的蕾丝,难得正经道:“你不是说韩佑最近挺闲么,回头让你姑姑筹拍电影的时候给他安排个小角色,或者,我想办法联系几个综艺节目组、让他出镜刷刷脸呗?这男人啊,结了婚不能一直待在家里,会被说吃软饭的……” 温廉纤想解释说韩佑或许有自己的规划,刚一张口,试衣间外就响起了熟悉的呼唤:“……纤纤?” 是韩佑的声音。 撩开布帘,喻娴先一步走出去招呼老同学:“呦,我还以为韩首席忙着操持家务,今天没空过来了呢。” 夹枪带棒。 剑拔弩张。 闺蜜与丈夫就像两种天生有敌对关系的生物,难以共存。 自学生时代起,就没少见识过喻娴的毒舌,韩佑本能地将这句问候划归为“挑衅”,但也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淡定解释:“抱歉,路上堵车,来迟了。” 喻娴耸耸肩,勉强原谅了他。 难听话可没落下:“婚礼那天别迟到就行。” 韩佑:“……” 嘲讽够了,喻娴转身走进试衣间,将满脸赧色的温廉纤搀扶出来。 第一次穿上婚纱的女孩略显局促,踌躇许久,才一寸寸抬高目光,望向自己的丈夫。 印象中的韩佑,总是说话得体又乐意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每次两家人一起出门逛街,他总能用不露痕迹的赞美将庄青裁逗得很开心。 但是今天。 但是他站在她面前。 愣怔又词穷。 直到喻娴心急火燎询问“好不好看”时,韩佑才微微点了下头,轻声说“好看”。 温廉纤的眉宇间凝着一点点失落:“就这套吧。” 韩佑狐疑:“不再试试别的?” 温廉纤摇了摇头:“这套挺合身的,挑不出错——不想再试别的了。” 无所谓自己的喜好。 只要结果尚可。 真是像极了她的处事风格……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了心脏,韩佑若有所思地眯起眼,没再多言。 * 除了主婚纱,还需要龙凤褂、敬酒服,迎宾和送宾的礼服裙各一条,以及备用服装和两套伴娘裙,温廉纤与喻娴的效率虽高,选定款式,量好尺寸,也足足花了四个小时。 韩佑始终陪在一旁,没有丝毫的敷衍与不耐烦,还给换好衣服的温廉纤拍了照片,一一发进家庭群。 群里很快热闹起来。 席初晚和庄青裁大概是旅行途中得了空闲,猛猛夸奖温廉纤一番,话题又绕到小夫妻两人的新婚生活上。 庄青裁:在隆滨住得还习惯吗?要不要请个阿姨帮忙做饭、打扫卫生? 虽然从不否认温廉纤的能力,但让一个二十来岁、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兼顾家庭和事业,当母亲的实在放心不下。 没想到,温廉纤拒绝得果断干脆: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我和韩佑两个人能应付得来。 韩奕实名坑儿子:有什么脏活累活,都让韩佑去干。 席初晚更是理所当然把儿子当牛马:有活就让韩佑去干。 韩佑发了“收到”两个字。 围观全程的喻娴撇撇嘴,对于温韩氏这副言听计从的嘴脸十分不屑,忽地想起什么,又戳了戳闺蜜的胳膊,小声嘀咕:“韩佑发了这么多你的照片,你爸都没冒泡夸一句好看,该不会是对你们结婚这事儿还有哪里不满意吧?” 温家家主、阅川总裁温皓白的威名在外,每次提到他,喻娴都是小心翼翼。 温廉纤实事求是:“我爸平时就很少夸我……” 脑补出一位中式家庭的严父形象,喻娴叹气:“没想到,你这种喊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大小姐也有原生家庭的痛。” 温廉纤从容补上后半句:“我爸要是觉得不错,一般直接打钱。” 话音刚落,手机便弹出一则短消息,提示银行卡到账两千万元,还有言简意赅的备注:婚礼开销,多退少补。 她见怪不怪:“你看,就是这样。” 实力演绎什么叫“父爱无声”。 喻娴捂住胸口做万箭穿心状:“我也想要这样的痛,多痛都承受得住。” 提到婚礼花销,她又开始为闺蜜鸣不平,刀子似的眼神落到准新郎身上:“韩佑,其他的事就不提了——你们的结婚戒指难不成还要纤纤来准备?” 她刻意抬高分贝:“婚纱礼服都挑好了,顺路再去给纤纤买个戒指呗?我之前看到过几颗超美的‘鸽子蛋’,也就两三百个w而已,韩首席不会舍不得吧?” 那副架势,誓要让准新郎大出血。 知道庄青裁特别中意韩佑这个女婿,所以,喻娴在很久以前就对温廉纤放过话:如果两人真的结婚,韩佑在丈母娘那儿没吃过的苦头,在她这儿,统统得吃一遍。 温廉纤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面对婆媳矛盾一筹莫展的渣男,只能说点缓和气氛的话:“其实不买也行,我家里戒指挺多的,随便拿一个用……” 喻小丈母娘剜了不争气的“女儿”一眼。 气氛似乎更僵了。 好在,韩佑出声破了冰:“已经买好了。” 温廉纤比喻娴还要惊讶:“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 “前两天刚送到楠丰,要是急着用,我差人送过来?” “不急着用。” “嗯,反正我们过段时间也要回去。” 事情的发展出乎喻娴意料。 她一边斟酌韩佑的反应,一边继续扮演恶役角色:“买了多大的钻呀?什么品质?该不会是那种看着挺大,其实品相拉胯的石头吧?” 韩佑不卑不亢地应对:“回头让纤纤拍照给你过目。” 男人镇定自若的反应,着实令嫡长闺摸不透。 离开礼服馆的时候,她还在逐帧分析: “说什么送到楠丰去了……韩佑肯定没买,今天听我说起钻戒才打算去补买一枚……” “就算是真的提前买了,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石头,不好意思拿给你看!要不然,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藏这么久?” “买婚戒这么大的事儿都能瞒着老婆,谁知道他还有多少事瞒着你!宝贝儿,我现在特别担心,那种好好先生的样子,都是韩佑装出来的……你一定要把家里的经济大权死死捏在自己手里!知道不?你们结婚以后,你爸不会让韩佑进阅川集团担任要职吧?有没有看过那些豪门狗血家庭伦理剧?好多悲剧的源头,都是商圈大佬让女婿进了家族企业……” 喻娴嘴上没有把门,说了一半,才意识到说得太过火了。 温廉纤并不生气,转而将店员送的流心巧克力球分了一颗给喻娴:“你就放心吧。” 喻大明星戒油戒糖,闺蜜给的除外。 三两下剥开糖纸,喻娴将巧克力球塞进嘴里,鼓着半边腮帮下定论:“这入赘的男人,靠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