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有雪》 1、01 早晨鸡鸣声打响的时候,沉睡一晚的枣镇慢慢苏醒,通天烟囱里的烟陆陆续续冒出来了,沈枣儿食杂店的蓝锈木门也推开了。 “起了啊,枣儿。” 隔壁卖包子的刘二柱家的姑娘刘贝琪手里扯了根红白相间的皮筋,捣鼓半天都没把缠成死结的皮筋解开,倒是折腾出来一层层带着粮仓味儿的灰。 沈郁澜搓了把脸,“嗯,这鸡真能叫啊,谁家的啊,赶明儿偷来得了,烧锅鸡汤喝。” “下面村里的呗,家家户户谁不养鸡啊,怎么,你要偷啊。” “偷呗,咱俩骑自行车去。” “我可不敢,前些日子小敏去看她奶奶,路过那头看见村长老张家院子里种了一片桃树,结得果子可大可红了,我馋啊,馋不行了,我就鼓动她跟我一起去。” 沈郁澜屁股沉,往旁边编织的小竹椅一坐,差点栽一大跟头,一句国粹骂出口,她抡着胳膊把飘到她跟前厚重的粮仓味儿的灰扇走,接了话茬,“小敏多本分啊,再说了,她不是忙着考研吗?她能跟你这大馋丫头作这妖?” “害,你还别说,她还真就跟我去了。” “咋了,你又诓她了?” “这话说的,我是那样人嘛。” 刘二柱端着上下叠两层的热气腾腾的包子出来了,闻着包子的香味,刘贝琪眼睛亮了,扔了皮筋,顺手把都是灰的手在今天新换的衣服上抹了两下,省得洗手了。 刘二柱把包子往支在外边的露天桌子一放,转头去忙活别的事了。 刘贝琪立刻过去,拿了两个包子,迫不及待地咬了其中一个,把另一个递给沈郁澜,“吃吧,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不吃,还没刷牙呢。” 刘贝琪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不刷牙你出来跟我说话。” 沈郁澜翻个白眼,她不比刘贝琪干净啊,还让她笑话着了。 “行,你先别疯跑啊,等我会儿,等我刷完牙,你再跟我好好讲讲你偷桃子那事儿。” “成。” 沈郁澜站了起来,起猛了,眼一黑,缓了五六秒才缓过来。她懒散地踢着挡道的竹椅到磨损严重的墙面旁边,正晒太阳的小黄猫惊醒到一旁,被扰了好梦的小黄朝她挥了爪子想挠她,她捡起刚被小黄压住的扫帚举了起来,吓唬它,小黄夹了尾巴,悻悻逃了。 刘贝琪扔了一块不怎么爱吃的包子肉给小黄,它立刻换一副嘴脸,摇尾换主了。 沈郁澜把地上不知谁吐的果核扫进铁皮簸箕里,吐槽胡须沾着油的小黄,“死猫吧。” 咣当一声响,刚还拿在沈郁澜手里的扫帚配上簸箕稳稳站到了地上,吃完一个包子的刘贝琪抬眼一看,沈郁澜已经回屋了。 没关严的木门卡着老化的门槛条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轻轻划破沈郁澜那颗早起没睡好的浮躁的心,红色洗脸盆接住生锈水龙头里哗哗流出来的水,沈郁澜伸伸懒腰,从水池子上头的一方小窗往外看,嘿嘿笑了。 好一只彷徨的狗啊,好一群忙碌的人啊。 锁头打开,窗子推出去,清新草木香混着黄米炸糕的味道飘了进来,肚子咕噜叫了起来,饿了,突然就饿了。 她把头探出去,扯着嗓门朝卖炸糕的王婆子喊道:“阿婆,给我留五块钱儿的糕!” 这里是食杂店后门,人却比前门只多不少。 小镇的巷子总是很拥挤,蜿蜒曲折的街道每一处犄角旮旯都能看见为了碎银几两支摊的人,这里不够繁华,每一寸土地肌理都朴实成生活最初的模样,眼一闭一睁就是柴米油盐家长里短那点事,安逸得早上起来能吃上一小块热乎的黄米炸糕就觉得很幸福了。 沈郁澜洗漱完了,拽起一条手巾正准备擦脸。 “枣儿,给你糕。” 说话的人叫高帅,是王婆子的大孙儿,二十七了,是该说媳妇儿的年纪了,镇里媒婆没少往他家走,说了不少好姑娘,他都瞧不上,就相中沈郁澜了,不不,就相中沈枣儿了。 镇里不管七大姑八大姨还是小年轻们都管沈郁澜叫沈枣儿,她一出生就叫沈枣儿,长到六七岁的时候,她嫌自己名儿太土了,哭着闹着要改名,家里人也没文化,想不出什么高大上的名字,架不住小祖宗黑天白天那么闹啊,她妈妈赶紧给儿时一起玩过的伴打了通电话,她朋友不愧是读书人有文化,电话还没撂呢,名儿就想好了。 “沈郁澜。” 听过咬脆枣的声音吗? 那人把这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沈郁澜咬了口枣,枣清脆的声音盖住了那人的声音,她只记得当时,脆枣酸甜的汁液在口腔崩得四分五裂,那是她有生之年吃过的最甜最甜的一颗枣。 户口本的名字就这样从沈枣儿改成沈郁澜了,可熟人们该叫她沈枣儿还是叫她沈枣儿,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却也只能听着,这么多年了,早就听习惯了。 沈郁澜透过贴在墙上的镜子看着自己滴水的脸庞,微微发愣。 高帅揪了一棵狗尾草,贱兮兮地去扫沈郁澜的脸。 “你有病啊。”沈郁澜可不惯着他,身子探出去使劲推了他一把。 高帅一脚踩着板面印着奥特曼的滑板,站不稳,摔了个狗啃泥。 他摔了就算了,糕也跟着摔了。 “高帅,咱离得连十米都不到,你给我送个糕,你滑滑板来啊?” 高帅哎呦两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难为情地摸摸脖子,“我小弟嘛,班里同学都有滑板,他觉得没有掉价,也买了一个,这不趁着他赶早上学去了,我赶紧偷过来,抓紧时间滑一滑,等他快放学了,还得放回去呢。” 沈郁澜无语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对面给皮鞋打油的老头把高帅好一顿笑话,邻里邻居的,也没啥不好意思的,当街就喊了,“高家那小子,你要是实在讨不着媳妇儿,就别讨了!枣儿小时候就跟我孙儿定亲啦!” 高帅不爱听这话,转头喊道:“大爷,你别瞎说!” 沈郁澜手背到身后,捶了捶背,“行了,今儿这糕啊,算是吃不上了,我吃点面包吧。” 高帅还傻站在那,可怜了那根狗尾草,揪成一段一段,手都染绿了,他还是磨叽着不讲话。 “服了,高帅,咋?整这样干嘛啊,我没欺负你。” 高帅吞吞吐吐,“那个,枣儿,你真跟李老头家孙子定亲了啊?” 沈郁澜双手扶着生锈的铁窗边,松弛地向后仰了仰,“大哥,都2023年了,裹脚布早不缠了,谁跟你们定不定亲啊,土死了,老封建。” 高帅立刻泪眼汪汪,“你管我,你管我叫大哥,我也没那么老吧,我今年才二十七,就比你大四岁。” “不是,你比我大四岁啊哥,再有五个四岁你都能生出来一个我了,还就,就什么就。” “你不喜欢比你大的吗?” 沈郁澜瞪他一眼,“这么明显了,还看不出来吗?我喜欢比我小的,谁喜欢老的啊,没品。” 高帅心里暗道完了,李老头家孙子今年二十一,枣儿指定喜欢他,不然一定不会拒绝得这么狠心。 高帅抹着眼泪跑了。 沈郁澜眼看他抱着滑板钻进老李头那间矮小的修鞋屋了,八成是去找李大平打仗了。 沈郁澜觉得烦,眉头都懒得皱,低头看见掉在地上的三个炸糕,“真可惜啊,都滚了泥了。” 她把窗户完全打开,胳膊一撑,从窗台翻过去,跳了下去,把那三个炸糕捡起来,挨个拍拍灰,装进没系口的塑料袋里,“珍爱粮食,人人有责。没办法,谁让我这么懂事呢。” 她不打算再跳回去了,人来人往的,被人看到了太不文雅,别以为是小偷呢,还是绕回去吧。 她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在石砖铺满的路上,路过的摊主都认识她,她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和说不完的话,正和王大娘聊她姑娘找工作的事,她嘴甜,王大娘喜欢她,塞给她一把辣味的锅巴。 “大娘,我好像听见我家猫叫了,那个崽子,没事就乱跑,我抓它去了啊,咱有空再聊。” “八块五,你给我八块就行。”王大娘来主户了,摇完称,她朝沈郁澜挥挥手,“去吧,枣儿,有空常来大娘这儿啊。” 沈郁澜笑着应,“行,大娘。” 沈郁澜手腕挂着装炸糕的袋子,手里捧着辣锅巴,一片一片地吃。她吃得慢,走得也慢。 这里的生活节奏太慢了,没有楼宇森立、没有璀璨霓虹灯包围的纸醉金迷、没有996人士努力奋斗壮志未酬的不甘和遗憾。不够华丽,足够朴实。这片土地支撑起一片破旧矮楼,狭窄小巷里没有陌生人,不管你脚下正在走的路有多么蜿蜒曲折,是小巷深处,还是大路转角,总会延伸到家的方向。 沈郁澜讨厌压抑紧绷和慌张,她喜欢这种柔软的人情味儿,她愿意一直生活在这个一到秋天枣香味儿就飘满街头巷尾的小镇,哪怕碌碌无为,哪怕成为别人口中的平庸之辈。 小黄不知道跟哪个小公猫小母猫厮混去了,沈郁澜把塑料袋里的炸糕倒在门口它吃饭的铁盆里,又一屁股坐到竹椅,撑着脑袋看在她家食杂店和包子铺中间跳皮筋的小姑娘们。 “马兰花开二十一,二八二五六……” 小姑娘们跳得可起劲儿了。 沈郁澜数了有几个人,回屋里冰柜里取了几根冰棒,等她们跳累了,分给她们了。 “热了吧,吃根冰棒。” “谢谢枣儿姐。” 说话的小孩是娜娜,小敏的妹妹。 沈郁澜问:“几点上学啊?” “七点五十。” 沈郁澜看看日头,“应该还得一阵吧,对了,你们怎么来这里玩了呀?” 娜娜舔了口雪糕,“枣儿姐,那事儿你知道不?” “啥事儿?” “我姐和贝琪姐偷桃那事啊。” 沈郁澜正想找刘贝琪问这事呢,略显兴奋道:“快说快说。” 娜娜还没说就开始笑了,边笑边说:“我姐不是跟贝琪姐偷桃去了嘛,她俩翻了人家墙头,往里一跳,你猜怎么着,跳人家猪圈里去了,哈哈哈,他家养了四头猪,还都是黑的,我姐一急,把猪圈门踹开了,死命往外跑啊,然后她俩让那四头猪追出去二里地……” 沈郁澜想想就受不了,笑得岔气了,好不容易把笑僵了的脸扳回来,“你姐多正经一人啊,咋被刘贝琪忽悠去了。” 娜娜努努嘴,“还不是我姐天天学习,嫌我们在家玩太吵了,贝琪姐答应她,只要陪她去偷桃,以后就让我们来她这里玩,她负责看着我们。” 沈郁澜往包子铺望了一眼,“人呢。” 她大喊道:“刘贝琪!” 回她话的是小跑着过来的王大娘,“贝琪估计也是看热闹去了。” “看啥热闹啊?”沈郁澜问。 王大娘乐颠颠道:“我跟你说啊,咱镇子来有钱人了,祥和家酒店门口停了辆法利拉,那女的好像是从香港来的,说粤语,长得可好看了。” 王大娘说完匆匆走了。 沈郁澜呢喃道:“法利拉?法利拉是什么车?” 管它什么车,看看去呗。 沈郁澜起身,跟着王大娘走了。 2、02 小镇里生活是守不住秘密的,风里吹得酒香是谁家酿的都能知道。看门小狗仰天长啸,大爷大娘叔叔婶子就乐此不疲地四处奔走相告朝着同一个地方去了。 枣镇盛产大枣,前几年总有全国各地的大老板慕名而来跟种枣的村户谈生意,眼瞅着秋收的季节还有几个月就到了,估计啊,又是哪个大老板来,不知是看上谁家的枣了。来这里谈生意的老板需要考察的方向很多,基本都会住上好几天。祥和酒店是镇里最气派的地方了,最起码对一辈子生活在这里从未踏出去过小镇半步的人来说是这样。虽然条件连城里平价的连锁酒店都比肩不了,但这已经是他们认为能给客人最顶级的招待了。 栾婶儿奋力蹬着后斗儿外围印着沃田复合肥联系方式的三轮脚踏车,上坡遇上顶风,使了大劲,也没蹬出去多远。 “劳动人民最光荣啊。” 沈郁澜奔着猫腰蹬车的栾婶儿跑过去了。 栾婶儿擦了把汗,冲她笑盈盈:“枣儿,你咋往这来了啊,去枣园里帮你爸妈抹芽啊?来来来,坐我车后斗儿,顺道,婶子捎你过去。” “卖店儿还抽不开身呢,我是躲懒儿出来遛闲呢。” 沈郁澜左右手并用撸起袖子,撑起双手推着车屁股,龟速前进的脚踏车终于追了好几棵树。栾婶儿也是来了劲儿,脚踩得像风火轮一样。 沈郁澜卯足了劲,喘了口比牛还要粗的气,“加油,努力,拉屎要用力,拉不出来没关系,至少,哎呦喂,上去,给我上去。” 女女搭配,干活不累。 笨重的脚踏车在她们共同努力下成功爬上了坡,小车骄傲地立在最高点,栾婶儿按下手刹,脚蹬地,松了车把。车把手没人抓了,立刻朝路边成群结队的粉色小野花点了头。 沈郁澜笑笑,上前抓住把手,把它扶正,看了眼后斗儿镰刀下面压着的尿毒袋子,问:“婶子,下地割草呀?” “是啊,夏天不锄地,冬天饿肚皮。哈哈,就这点活儿,赶紧干完了,晚上我也能睡个好觉。” 栾婶儿从她家姑娘淘汰下来的红色校服裤兜里掏出一个苹果,手里蹭了蹭,揣到沈郁澜怀里,“累了吧,吃个果儿,解解渴。” “哎呀,正渴呢。”沈郁澜一口咬下去,半个苹果没了。 “这孩儿,慢点吃。” 栾婶儿欣慰地看着她,越看越稀罕。 镇里不乏有比她更有出息的孩子,但她身上暂且称作闪光点的品质是那些哪怕衣锦还乡的孩子身上都没有的。一根黑皮筋束成高马尾,赶集买的便宜白体恤和浅蓝牛仔裤,穿的鞋不是名牌、脚底踩遍了黄泥、鞋边却总是干干净净。她不穷,但她好像从来不追求这些表面的东西,一杯盖碗茶就能安安静静地坐在食杂店门口看着滴雨的房檐发一下午呆。小镇的标志有吹着麦浪味道的风,有甜枣树和旧铜铃,还有像她一样平凡而倔强的姑娘。小镇破落寒酸那一半被她填补完整,注入新鲜的生命力。她轻轻笑出酒窝,那些小野花就摇晃得越来越好看了。 栾婶儿叹气,“可惜了我家小文是女孩,娶不了媳妇儿,要不然我指定让你做我儿媳。” 沈郁澜一口苹果差点呛出来,咳得脸红耳热,差点没咳过去,“什么儿媳不儿媳啊,婶子,你该不会是听谁胡说八道什么了吧。” “啥?谁说啥了啊?” 沈郁澜眼睛一转一个机灵,改口飞快,“还不是那李老头,天天管我叫孙媳妇儿,他家李大平虎背熊腰的我能看上啊,你说整这事,被别人听去了,传我妈耳朵里了,那可好,我妈吓的,扔了刨地的锄头蹬着二八杠就来了,揪着我小辫儿就要领我回村,不让我在镇上待了。我问咋了。我妈说,就是嫁不出去也不能给他老李家当儿媳。我又问为啥。我妈说,大平大平,少了个点,他不太平啊。” 栾婶儿笑得眼睛都没了,“那高帅呢,那小子不也相中你了嘛。” 沈郁澜把苹果核啃得干干净净,眯了眼,将果核对准不远处的垃圾堆,自信一抛,果核稳准地落到最高的尖,颤颤巍巍地晃悠两下,一条直线滚了下来。 沈郁澜看着那处,拍了拍黏糊糊的手,“高帅高帅,不高不帅呗。” “哎呦,枣儿啊,你真逗死我。我要不是着急下地干活,我非得跟你唠一天。” 沈郁澜退到路边,摆摆手,“婶子,你快走吧,早点干完早点回啊,别太晚了。” “我家小文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都得烧高香喽。” 沈郁澜笑笑,不驳她的话,那些客套来客套去的话没人爱听。 “枣儿,还没告诉婶子呢,你打算去哪啊?” 沈郁澜一拍大腿,“婶子啊,你不说我还忘了,刚王大娘说,祥和酒店来了个特有钱的女的,开的啥车,我想想啊,那个什么,瓦利拉,我合计半天呢,也没听说过这牌子的车啊。” “啊,马利拉啊。” “对对对。” 栾婶儿四处看看,见好多人从分叉小道汇集到主道,三两结伴地朝祥和酒店的方向跑。 栾婶儿立刻揪了系在头上的大红头巾,甩手扔到车筐,急匆匆道:“还薅啥草啊,草啥时候不能薅,咱镇子多久没来大人物了,枣儿啊,快上车,咱俩去看看。” “我跑着去吧婶子。” “快点快点,可别去晚了。你这孩子,这事儿不早点跟我讲。” 沈郁澜看看后斗儿那小地方,挤那块去得多像小猴啊,但是看栾婶儿还没踩脚蹬子的左脚已经急得跃跃欲试了,她咬咬牙,腿一伸,坐进去了。 还没坐稳呢,栾婶儿就着急忙慌地把车蹬走了。 “婶子啊,慢点骑,别累着了。” 顶风骑车,声音都被风吹跑了,栾婶儿没有听清楚沈郁澜的话,稀里糊涂听了半截,大声道:“我不累,我还能骑再快点!” 栾婶儿蹬得更起劲了,苦了蜷缩在后斗儿的沈郁澜,颠簸得屁股疼死了。 不怪栾婶儿这么急,镇里难得有热闹事,去看一眼,田里干活儿的时候也不至于太枯燥,隔着大坝,还能指着这事跟谁聊上两句呢。说着话,活儿也就干得快了。 大家应该都抱着一样的想法吧,不然祥和酒店门口平时猫狗都不爱遛的地儿不会被围成这样,里一层外一层,放眼一看,拎着活鱼的吴家三姐,骑在男人脖子上的小孩,杀鸡的宰羊的,就连老年痴呆好几年经常连儿女都不认识了的老崔头都过来了,眼睛瞪得那叫一个亮,根本看不出来生病了。 栾婶儿已经挤进去了,沈郁澜腿有点麻了,只能坐在后斗儿干着急,幸好栾婶儿把车停在坡顶了,伸长脖子往人群聚拥的中央看是能看见的。 沿街卖碟的小贩拖着的音响里响着的dj震耳欲聋,曲子已经过时了,有点土有点油腻,就像人们透过小镇这方天能见到的世面是很有限的,小镇的一切一切都具有滞后性,发廊里烫个大卷就是时髦了,自家葡萄架上长得葡萄就是最甜的,坐个绿皮火车出趟城就是旅游了,烟囱里冒出来的烟永远比烟鬼嘴里吐出来的烟更厚更重,烟雾舍不得散出他们视线之内闭塞的四方天,他们说自己对这片土地有着近乎疯狂的热爱。 可是那辆本该驰骋在霓虹刺眼的繁华都市的豪车停在了这片质朴的土地,挨着驮着货物的骡子,对着停在坡顶的脚踏三轮车。 豪车反光的漆身照映着他们黝黑的脸庞和麻木的眼神,他们不知道这辆车的价格,要卖几筐枣,要杀几只鸡鸭,只知道再不回去的话,炖在锅里的菜该糊了,娃儿该哭了。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一些,像来的时候一样,三两结伴议论纷纷地走了。 一辈子注定走不出小镇的人,见过世面又有什么用呢? 沈郁澜的眼神拴在那里好久好久,那辆车,还有那个像是被加了电影滤镜从90年代隧道里走出来的港风女人,吊带长裙,浓密蓬松的卷发,烈焰红唇,气质里充满野性禁欲矛盾并存的复古风情。 那阵微醺的带着酸甜味的港风朝沈郁澜吹过去了。 沈郁澜下意识攥紧手旁的镰刀,扛到背上,跳下了脚踏车,走近两步,听清了祥和酒店老板汤贵和那个女人对话的内容。 女人说着一口塑料港普,“我要鞠店。” 汤贵应该已经和她沟通很久了,不然不会累得满头大汗,“美女,我知道你有钱,有钱也不能这样啊,说多少遍了,我家不往外出租,租给你我还怎么赚钱啊。” 女人抬头看看祥和酒店的牌子,苦恼地皱了眉,她五官偏大,一副东方古典美人相,皱眉也好看。 沈郁澜一向乐于助人,镰刀杆敲敲肩,拨开人群,站在离女人一米远的地方说:“汤叔,人家说的是住店住店,什么租店啊,你这耳朵。” 女人香肩一抖,回了头。 3、03 那是一张充满蓬勃生命力的脸,冲击了小镇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眼。 阳光照在沈郁澜背在肩上的那把生锈的镰刀,折射出的光芒都是那样渺小黯淡。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啊。 沈郁澜别扭地移了眼。 汤贵不觉得沈郁澜说得就准,询问:“美女啊,你不是要租店,是要住店啊?” 女人点头。 汤贵取下夹在耳朵上面的粗杆烟,掏出兜里的火柴盒,“怪我老土啊,真是听不懂你那香港话,多亏了枣儿……” 女人余光往刚看向的方向看了去,那个扛着镰刀的眼神充满探究的女孩已经不在了。汤贵聒噪的说话声让她不禁皱了眉,她撩了撩前额挡眼的大波浪,跟在汤贵后面进了酒店,迈过门槛,留给那些恋恋不舍的目光一块被风掀起的火红裙角。 刘贝琪贱兮兮地在沈郁澜眼前晃晃手,大惊小怪的语气说:“我的天啊,枣儿,你瞅瞅,你那眼神,都黏人家身上了,你该不会是变心了吧。” “滚哈。”沈郁澜嫌弃地推开刘贝琪越凑越近的脸,哼了一声,“女神只有一个,那就是甜仙。” 沈郁澜平时没什么爱好,也就爱听听网上的广播剧,甜仙是cv圈知名的配音女演员,声音甜美业务能力一流,沈郁澜特迷她。这事刘贝琪知道,她总调侃沈郁澜还蛮洋气的,混得圈儿都是她们以前不知道的。 小镇有很多好,也有很多不好。封闭的小镇总是和外边各种新鲜事物存在一定割裂,追着一部一部看乡村爱情是一件特别特别正常的事,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就结婚也是一件特别特别正常的事。大家都在日复一日做随波逐流的事,随波逐流才不会出错。 沈郁澜很早就知道自己资质平庸了,很难在这个人才济济的社会里出头,那就认清现实接受自己的平庸,踏踏实实做一个随波逐流的混子,她心甘情愿成为小镇里面最普通不过的n分之一,做一个和别人一样的人。但有一件事她做不到,结婚。 她喜欢女孩子,理想型大概就是甜仙那种声音特别甜美的女孩了。 身边的朋友们很多都是枣镇长大的人,和沈郁澜特别熟的人都知道她喜欢甜仙,她们不能理解沈郁澜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一个女的。她们觉得女孩就应该更喜欢帅哥啊。有时候,她们会跟沈郁澜开玩笑说,你再这么迷甜仙,性取向该不正常了哈哈哈。沈郁澜从不跟她们据理力争,笑笑就过去了。 想到甜仙,沈郁澜从兜里掏出那部从维修铺钱胖那里低价买来的手机,上滑解锁,操作能有三四下才解开。这部手机用了有两年了,已经很卡了。 “你这手机还没报废啊。” 沈郁澜暴力点击卡得怎么都点不开的大眼仔,“还能用,再凑合凑合吧。” 刘贝琪随手薅了把长在路边高高的野草,“真行,哎,枣儿啊,刚那女的,不愧是香港来的,就是跟咱不一样,那模样那身材,多带劲啊。” 沈郁澜缓慢走道,把迟迟没有信号的手机举得高高,仰头对着刺眼的太阳光刷新手机页面,平淡语气说:“是吗,反正她不是我的菜。” “呦呦,瞅你那样儿吧。” “咋?” “还不是你的菜,说得好像是你的菜你就能咋地似的。” 沈郁澜揉揉酸疼的手腕,长喘一口气,“能咋地,不能咋地呗,她还能把她那辆法拉利给我开啊。” 刘贝琪双手捂住嘴,眼睛瞪大,表情可丰富了,震惊得那叫一个语无伦次,“我的妈啊我的八辈祖宗啊,那那那,竟然是法拉利啊。” “可不嘛。” 刘贝琪拍拍起伏的胸脯,“真是长见识了,刚看见那车,我就觉得高档,我还寻思呢,指定可贵了,我问栾婶儿,栾婶儿说这车是利马拉,怎么不得十几万。” “利马拉,别逗我了。” 沈郁澜笑得手机都举不起来了,停步,一次性笑个够,笑得脸都僵了,“这王大娘情报局也不准啊,告诉我什么法利拉,我又把假消息传给栾婶儿,栾婶儿更扯,还利马拉,我真服了,不行了,不能再笑了,笑得我肚子都疼了。” “有那么好笑吗?”刘贝琪表示不理解。 “有,特好笑。” 刘贝琪扯扯嘴角,瞥眼沈郁澜手机屏幕,道:“又看你女神微博呢,有啥好看的,八百年也不发一条动态。” 沈郁澜登时来了精神,也不笑了,聚精会神地看着早就看过无数遍的甜仙发过的微博。 “枣儿啊,我是真搞不懂,你说你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就这么喜欢她啊,你喜欢她啥啊。” 沈郁澜收住脸上的姨母笑,抽空答:“你不懂。” “我咋不懂啊。” 沈郁澜对着手机露出花痴表情,“刘贝琪,你说,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啊,光是听着她的声音,我就怀孕了。” “什么!枣儿!你怀孕了!” 一阵可谓穿云裂石的声音伴随脚踏车因急刹轮胎摩擦红砖铺成的地的杂音震到了沈郁澜的耳朵,她捂了下阵痛的耳朵,回头看着头巾包得严严实实的栾婶儿,问:“婶子,你咋又回来了啊。” 栾婶儿指指沈郁澜手里的镰刀,“害,没有镰刀那一堆草我拿手薅啊。” 刘贝琪跟谁都能聊两句,生怕话掉地上,赶紧接住,“那肯定薅不完,薅到沈枣儿小孩生下来都薅不完。” 沈郁澜使劲掐她胳膊,“你别瞎说啊。” 栾婶儿一副信刘贝琪不信沈郁澜的表情,头巾一揪,扔进车筐,抓住沈郁澜的手就是一番语重心长的过来人的劝导,“枣儿啊,你听婶子说,这孩子不能留,什么男的啊,不靠谱不负责,婚都没结就让你怀孕了……” “不是婶子,你误会了,我……” “你不用不好意思,枣儿,你和我家小文差不多大,婶子都拿你当自家孩子,婶子不能害你,你听话啊。” “怀什么孕啊,我连个对象都没有,我刚跟刘贝琪闹着玩的,你咋还信了啊婶儿。” 栾婶儿看向刘贝琪,“枣儿说的是真的不?” 刘贝琪最爱掺合这种热闹,不把火浇灭了就算了,还趁乱往上添一把火,“我不知道啊,别问我。” 沈郁澜气得抿紧唇,刘贝琪在她刀人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之前,拔腿跑了。 沈郁澜咬咬牙,心里已经在暗暗谋划明早教唆小黄去刘贝琪家包子铺偷包子的事了。 栾婶儿看了眼沈郁澜微微隆起的肚子,愁容满面,“赶紧的,赶紧去医院,别等月份大了,想做都做不掉了。” 这,这肚子是昨晚胡吃海塞吃鼓的啊。 沈郁澜放弃辩解了,她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过声音洪亮语速比机关枪还要快的栾婶儿,把镰刀放回后斗儿,她无奈地扶了扶额头,走了。 她折了方向,走的不是回家的方向。 河边的石头有水稻的味道,太阳把石头表面烤得特烫,坐下去,会嘶哈两声,可沈郁澜面无表情地坐下去了,拴在旁边的一匹毛驴很有眼力见地停止了原地走动,连它都看出来了,沈郁澜心情不太好。 沈郁澜认识这匹老驴,很乖,想摸头就摸头,从不怕人。 老驴被顺毛顺舒服了,享受地闭了眼。 沈郁澜笑笑,“大黑,你也会有烦恼的吧。” 老驴可能通人情,闷嚎一声。 沈郁澜忧愁得发呆,捡起脚边碎石往河里使劲一撇,荡开花的涟漪一圈连着一圈,卯足了劲儿像是要冲出去一样,可无论怎么用力,都荡不出这窄小的小河沟,谁能愿意拨开荆棘穿过一片片泥泞捧走它呢。 沈郁澜再次笑笑,“能坐在小河边虚度光阴已经是一件顶级幸福的事了。” 坏情绪一扫而尽,她拍拍驴头,“我走了,老弟。” 她哼着甜仙唱火的一部广播剧主题曲走了,轻快的脚底踩过一块块砖头,那里留下她来过的痕迹,脚印一串接一串,眼前霸道驶过来的红色法拉利切割了她的视线,一团白色烟雾从车窗里飘出来聚拢成一层神秘的薄纱,遮住了车窗后面隐隐向她看过来的眼。 是那个无可挑剔的香港女人。 她在哪,那阵高贵的港风就跟着吹到哪了,华美的胶卷氛围像是走进了王家卫的电影里,她应该出现在那种纸醉金迷的场合喝着陈酿红酒吐着烟圈松弛地摇摆,成为焦点,成为闪闪发亮的气质女神。 这片土地不适合她。 沈郁澜沿着石阶边缘磕掉了不知什么时候黏在脚底的口香糖,闻着那片绵长的跑车尾气味道,大步离开,和那道向她缓缓靠来的饱含情绪的眼眸把距离越拉越远。 追星可以追这种,可以喜欢可以仰望。生活里不可以,小镇里生活更不可以。 小镇飘着枣香的风怎么可能驾驭住那阵游刃有余游走于奢靡之间的港风呢。 再说了,沈郁澜根本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大美女,她喜欢那种清纯的小白花,最重要的是,得比她小,因为她喜欢别人管她叫姐姐,特别是用那种嗲嗲的声音。 要说她,可不是什么善茬,暧昧过的女生很多,基本都是可爱型的女生。 可惜上完大学,回了小镇,很难认识新朋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每天还是有准时和她问候早安晚安的女孩,甚至常有不嫌麻烦的连坐几个小时的车从城里过来找她玩。 下周就有一个女孩要来。 沈郁澜摸摸干瘪的衣兜,没有钱,别人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不得好好招待一番。 她赶紧回了食杂店,把账本从木头抽屉里翻了出来,搬了个板凳贴着门框坐,背往后一靠,老化的门不断发出刺耳的声响,她不为所动,仿佛早就习惯了这里的每一粒尘土包括墙壁野生的藤蔓和劲风中逃荒的蚊蝇,她不嫌弃自己的小窝穷,一直乐在其中。 她打算对一下最近店里的帐,如果资金足够宽裕的话,那她就预支出来一点,用作招待朋友的资金。 她天生对数字不敏感,算个账可费劲了。 过午了,总算算出来个七七八八,伸伸懒腰,锤锤脖颈,起来想去找找藏在不知哪个草丛里的小黄,这时,手机嘟嘟响起来了。 沈郁澜看着入不敷出的帐,灵机一动,讲电话的声音都变得谄媚起来了。 “母亲大人,有何吩咐?” 叶琼直接咆哮起来,“小兔崽子,胆子肥了是不是,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 沈郁澜一记白眼翻出来,无语道:“我没怀孕,怀什么孕啊。” “那你栾婶儿急得够呛,跟我说……” 沈郁澜把手机拿远,捂住听筒,连说能有两遍「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再把手机放回耳边,她心平气和地解释,“妈,你听我说哈,那是我和刘贝琪开玩笑说的,栾婶儿听岔了。” “真的?” “当然了,你姑娘是啥人你不知道啊。” 叶琼静默两秒后道:“完了完了,这回可完了。” “什么完了?” 叶琼懊悔道:“哎呀,刚你栾婶儿跟我说完,正好我朋友跟我发微信,我一时心急,就跟她讲了这件事。” 小黄钻出来了,直奔铁盆里的黄米炸糕去了,闷头争分夺秒地吃。 有猫欢喜有人忧。 枝头老鸦一声凄鸣,显得动作表情都定格在那里的沈郁澜更加悲催了。 她撇撇嘴,问:“跟哪个姨说了啊,李姨还是王姨?” “都不是,你不认识。”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哪个朋友我不认识。” 叶琼应该还在烦恼自己沉不住气,嘴太快,讲话声音充满自责,“她没来过镇里几次,你当然不认识了。” “她叫什么啊?” 一只笨鸟沿着连绵炊烟飘向的方向扑棱翅膀,俗话说人有三急,鸟大概也有吧,不然看起来就长着一张和蔼可亲的鸟脸的它怎么会让一滩鸟屎在沈郁澜头顶安了家。 挺突然的。 叶琼接下来的话,也挺突然的。 “她叫闻砚书,已经定居香港很多年了,有点事要办,今天来镇里了。” 4、04 沈郁澜眼皮向上翻,盯住自己被风吹起的几根毛躁的头发,眉头皱成川字,“你那朋友,是不是特有钱,特装,特冷脸,开个红色法拉利特招摇那个?” “你这孩子,说话咋这么不中听呢,书白念了是不是啊,论辈分,你得管她叫闻阿姨,知道吗?” 感觉头顶那坨东西正在缓慢凝固,沈郁澜烦得不行,转头气哄哄地跺着脚回屋了,把账本随手扔回打开的抽屉里,进了后面小小的洗手间,肩膀耸起夹住手机,拿起挂着的手巾把头擦了擦,“知道知道了,妈,你也是,你跟她说这个干嘛,我跟你亲还是她跟你亲啊,你这不是败坏我名声吗,万一她到处跟别人……” “她不会。” 叶琼果断的回答让沈郁澜嘴角掀起一丝不知意味的笑,“妈,你别太天真了,她可不是王姨李姨,咱跟人家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你也说了,她就没来过镇里几次,就算你们早些年有点交情,但你俩一定很久没见过了吧,是人是鬼你知道啊。” 叶琼气急道:“怎么说话呢,她咋得罪你了吧。” 沈郁澜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到铺着一层薄灰的窗台,弯着腰,挤了洗发水,使劲搓着头发,直接就着水龙头流出来的凉水把头洗了,“我说真话你能揍我不?” “先说呗,说完再决定揍不揍你。” 沈郁澜稍微直了直腰,放松地呼出去一口气,话没说出来调皮的笑容先露出来了,“仇富,平等地不喜欢每一个有钱人,哈哈。” 叶琼没有说话。 沈郁澜把手里的泡沫搓进水槽里,扶着酸酸的腰接着说:“你咋不说话啊,妈。” 叶琼玩笑道:“我在想应该用什么工具揍你,你想要柳条子还是皮鞭子?” “叶琼女士,你真的好狠的心。” “少贫了。人家有钱还有错了啊,再有钱那也是人家自己辛苦得来的,你但凡上学的时候努努力,说不定现在你也是有钱人了。” “努力不了一点。” “那就别嫉妒人家有钱。” 沈郁澜哼一声,“好好好,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上学的时候不该不思进取,整天望母成凤,望父成龙,盼着能一跃龙门捡个富二代当当。还有还有,最重要的是,我不该说你的宝贝心肝,我错啦。” “茶言茶语。” “呦,你还知道茶言茶语呢,紧跟潮流啊我的妈妈。” “行了行了,别扯东扯西了,一会儿仇富一会儿又富二代的,张嘴不离钱,说吧,是不是店里周转不开,又缺钱了?” 沈郁澜谄媚的笑声快要冲破屏幕了,“不愧是亲妈啊,最近吧,我手头的确是有点紧。” “样儿吧。” “那……”沈郁澜挤出一点护发素在手里揉起泡,“老妈你,是转账还是现金啊?” “那都好说,你先帮我办件事,办完了我立刻给你转账。” 沈郁澜藏不住高兴,“今天怎么这么慷慨啊老妈,说吧,不管什么事,我都给你办,保证办得漂漂亮亮,让你满意,不过说好了啊,到时候你可不能反悔,不给我钱,或者给的少了,那都是不行的。” 等她一口气说完,叶琼忍笑道:“这周五去给你妹妹开家长会。” 沈郁澜沉默的速度比泡沫在水槽里消散的速度还要快,她甩甩手上的水,撇嘴道:“怎么回事,对金钱的渴望突然就没有那么浓烈了,其实,这钱不要也罢。” 叶琼问:“怎么,给钱都不去啊?” 沈郁澜反问:“你和我爸为什么不去?” “我。”叶琼咳了两声,“我和你爸忙啊,哪有时间去啊,再说了,我和你爸都是老农民,我们懂什么啊,芽儿毕竟是你妹妹,你去呗,她班主任年轻,你们也能沟通沟通。” “我不去。” “给你一千块,雇你去,行不?” 沈郁澜态度极其坚定,咬死不改口,“不去,不去,我是绝对不会去的,给多少钱都不去。” “不去是吧,那就别要钱了!” 拧紧水龙头的动作在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之后发生,一条粉色干发帽把洗好的头发包住。隔一条街的中学课间操时间到了,广播体操的声音通过学校广播扩散向小镇每一处角落。每天都是这样,沈郁澜都听腻了。手一勾,窗户关上,她擦着头发,想起自己那个让人头疼的妹妹。 芽儿是沈半月以前的名字,沈半月上幼儿园的时候,觉得自己名字不好听,她商量沈郁澜给她取一个新名字,沈郁澜看看天,脱口而出沈半月这个名字,没什么寓意,全因当时天上有半个月亮。 沈半月比沈郁澜小八岁,今年十五。她是个非常非常不省心的孩子,脾气古怪,婴儿时期就哭闹得比别人凶。初二了,叛逆期好像还没过,学校里的小霸王,今天把学校玻璃砸了,明天钻学校狗洞逃课了。她是快活了,只是苦了家里人。找不完的家长,道不完的歉,赔不完的钱。但无论她做错什么,叶琼和沈满德都会无限迁就包容她。 父母愤怒时红过的脸,举起落下的巴掌,似乎只有沈郁澜见过承受过。 养个猫还有偏心一说呢。 父母就是更偏心妹妹一点,沈郁澜心里不舒服过,却从来没有计较过什么。她不争不抢,不怨不恨,像是石头缝里自然生长出来的野草,有太阳就晒,有雨就淋,怎样都行,只要能活着就行。她不会去钻牛角尖探索生命的意义,只要老屋粮仓里储存足够多的粮食、银行卡里的余额足够支付约会的费用、小黄长命百岁、偶尔奢侈一把买的榴莲是报恩的、地球别毁灭,这样就足够了。 大梦想没有,小心愿一堆。 心虽宽,但时刻保持一颗向善的平常心还是很难。相比其它早已建设起来的小镇,连几辆轿车都没有的枣镇显得落后许多了。再早几年,谁家买辆小轿车那都是要放鞭炮的,谁不羡慕啊。沈郁澜见过法拉利,在影视剧里在哪个富二代约会哪个名模的八卦新闻里。可是坐在三轮脚踏车后斗儿看着那辆招摇的法拉利时,她深深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眼底流露的羡慕是真,心底萌生的不甘也是真。 野草旁边都是野草,野草堆里待久了,成为野草里的最强都会沾沾自喜很久。 她会想,如果我不是野草就好了。 但她现有的能力和自身资源不足以支撑起她不切实际的妄想,于是她下意识想要远离那个开跑车的有钱女人,看不见了,就能安安心心做一辈子野草了。 沈郁澜拖拖拉拉地走到门边,摘下干发帽的时候湿漉漉的头发滑落,遮了半张脸,她微微抬头,看着旧报纸糊住的整面墙,喝了口保温杯里的隔夜水,露出像吃了烂枣一样的表情。 这操蛋的人生啊。 . 周五。 沈郁澜早早起来了,洗漱的时候,照常隔着小窗管王婆子要了五块钱的黄米炸糕,还是高帅送过来的,这次他没滑滑板,正常走路过来的,把糕稳稳地送进了沈郁澜手里。 沈郁澜放下糕,插上夹板熨头发。 高帅问:“你是要出门吗?” “嗯。” 沈郁澜看着镜子里自己肿起的眼,后悔没有早点睡觉。昨晚甜仙主役的广播剧发布了最新一期,本想听二十分钟就睡觉,但甜仙的声线实在太蛊太诱受了,她越听越兴奋,结果熬夜到凌晨四点。 高帅绝不错过任何一个能和沈郁澜搭话的机会,“去哪啊?” “给我妹开家长会。” “哦,你妹班主任是谁啊?” 沈郁澜想方设法想用头发挡住肿成灯泡的眼睛,怎么都挡不住,她没好气地敷衍道:“不知道。” 高帅觉得追女孩就应该死皮赖脸一点,于是开始忆往昔了,“我记得我上初三那年,咱学校来了一个特年轻特时髦的老师,长得老好看了,当时学校里男生都疯了,天天上课下课八卦那点事全都是和她有关的,她叫啥来着,谢,谢香衣,没错,就是这个名字,我记得可清楚了。” 沈郁澜突然手抖,滚烫的夹板烫到了手指,她呼了呼,皱眉道:“你知道她?” “谁不知道谢香衣啊。” 高帅两眼冒光,“制服美女,走起路来,那腰条真是要命了。对了枣儿,我跟你说,当时我同桌特喜欢她,少男心泛滥了,天天在本上画爱心,我就好奇嘛,过去一瞅,没把我笑死,你猜他在爱心里面写了啥?” 沈郁澜把夹板拔了,扔到一边,眼神直愣,没有接高帅的话茬。 高帅看出来沈郁澜心情不好了,摸摸厚厚的脸皮,指指窗台的黄米炸糕,“趁热吃啊,枣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郁澜淡淡点头,头发拢了拢用皮筋绑起来,听见小黄叫了,她扭头一看,一个小孩进了店,说要买五块钱辣条,沈郁澜让他自己挑,等小孩走了,沈郁澜拿着那五块钱把手伸出窗户塞到高帅手里,接着一口气把话说完,“高帅,你还要我说几遍啊,我不喜欢比我大的,咱俩没可能,半点可能都没有,你别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了,你天天这样来找我说些有的没的,我也好尴尬的。” 高帅大大的个子,小小的心眼,气急败坏地大声道:“你就是喜欢李大平,他有什么好的啊,他有我长得高吗?有我长得帅吗?” 沈郁澜被他无语笑了,“不是,谁喜欢李大平了啊,你别胡说八道行不行?” 高帅气哆嗦了,又抹着眼泪跑了,回家跟王婆子告状,说以后不许卖给沈郁澜新出锅的黄米炸糕,要卖也只能卖那种凉透了的。 王婆子疼孙子啊,急得关了灶火,买卖也不做了,一心一意在家里安慰大孙儿。高帅声泪俱下哭诉沈郁澜变心了,自己失恋了。王婆子一拍大腿,暗暗可惜到手的孙媳妇黄了,心里着急,她也不管大孙儿了,又急切又激动地去了沈枣儿食杂店,却发现只剩蹲守在紧闭的店门口的小黄了。 沈郁澜已经在往学校走的路上了,步行不到十分钟,她来到了学校。 她只知道沈半月的班级,其他的一概不知,所以当上了弯弯绕绕的几层楼梯,走到吹着过堂风的教室门口,看到那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女人时,那些潮湿的糜烂的月光下微醺后的记忆冲破岁月的枷锁,过往模糊不再模糊,眼前清晰不再清晰。沈郁澜略显局促地移了眼,在门口接待家长的同学手里接过笔,胡乱签了字。手是抖的,笔是拿不稳的,签的歪歪扭扭的字是把下一行完全占了的。 接待同学给沈郁澜指了沈半月的座位,沈郁澜走过去坐下了。 那双桃花眼突然变得湿湿的红红的,像是被谁欺负过了似的。 沈郁澜局促只在一瞬,无动于衷那双桃花眼的主人颤抖的双肩和盼望的神情。昨晚没睡好,好困,她撑着头打起了吨儿,想着中午去刘大姐家吃麻辣烫该选玉米面还是牛筋面。她没有什么浪漫细胞,脑子里装不下什么潮湿的月光。所以她可以在年轻的时候跟任何人玩你情我愿的无聊的过家家一样的暧昧,却无法爱上一个具象的人,奉献出具象的爱。 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睁了眼,像是狗血的命里注定一样,「具象的爱」四个字从脑海中飘过的时候,那双冷淡禁欲的眼先桃花眼一步,钻进了困恹恹的沈郁澜眼里,沈郁澜撑着的头渐渐抬起来,下秒,偶像剧照进现实,所有人,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美得跟别人不在一个图层的女人,但她将所有目光投向沈郁澜,那个差点睡着,哈喇子快要流出来的沈郁澜。 她冲着沈郁澜过去了。 沈郁澜眼睛都不眨了,她没有跟别人一样对着这张美得过分的脸犯花痴,只是觉得闻砚书穿在身上的吊带短裙的料子应该很不错,肯定很贵。 也是,她连头发丝都显贵。 她长着一张明媚野性的脸和一双冷淡禁欲的眼,矛盾得就像本该吹在霓虹璀璨的城市的港风吹来了破旧朴实的枣镇,矛盾得就像黄米炸糕油腻的味道与昂贵清新的香水味道碰撞到了一起。 沈郁澜还没来得及品味闻砚书身上的香水味道,闻砚书用不标准的港普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那腔调,像是人还在枣镇,就把人带去香港了。 沈郁澜盯着闻砚书也不说话,眼神有点飘了。 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女人的直觉,谢香衣再也站不住了,径直朝她们走过去了。 5、05 闻砚书有一个小习惯,跟人交流的时候会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她并不知道自己礼貌的动作让多少少男少女对她怦然心动过芳心暗许过。 撩人而不自知,说的就是闻砚书。 闻砚书身上飘过来的香水味道快把沈郁澜熏迷糊了,眨眼的频率肉眼可见地变快,嘴皮子也没有平时那么溜了,“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好久不见?” “因为……” 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的谢香衣让本就不能熟练把粤语转换成普通话的闻砚书卡壳了,她看着表情垮下来的谢香衣,并拢偏向沈郁澜那边的双腿微妙地换了方向。 谢香衣看着闻砚书,问:“这位家长你好,你是李凡的家长吗?” 闻砚书眯眼,摇头。 “那你是谁的家长?” 闻砚书应该是很忙,包里手机响个不停,很吵,吵得人心烦,她略显歉意地微笑,把手伸进包里,盲摸到手机拨片调成静音。 “沈半月。”她平翘舌不分,再好听的声音说起蹩脚的普通话都会觉得很好笑。 沈郁澜憋笑憋得脸都红了,这口音,真的好像蔡少芬啊,太搞笑了。 “那你呢?”这句暗含忧伤的询问从谢香衣口中飘了出来,她看着沈郁澜的眼神分明充满幽怨和随时都会爆发的隐忍。 那你呢。 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语气,一个不经意的对视便把人拉回那个电闪雷鸣的暴雨天。 沈郁澜收住笑,满怀心事地低了头。是的,她和谢香衣之间有一段荒唐的故事。好几年了,她都快忘干净了。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来给沈半月开家长会,同处芝麻大的小镇她们也不会再见面。 可是那时候的她们,那么好那么好。 记忆往回拉,那是2018年毕业季,那年夏天承载着许多美好的难以忘怀的记忆,学校广播里全损音质的《起风了》特别好听,沈郁澜还是一个听着歌迎着风奔跑在校园操场的高中生。那年没有疫情,枣镇的大枣外销范围很广,销往北京,上海,广州等地。那一阵,总有扎领带的大老板带着秘书助理过来谈生意,那是沈郁澜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的有钱人,听他们谈吐看他们社交的细节。小镇里的人灰头土脸,那些有钱人真的和小镇里的人不一样。 沈郁澜动了想往外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心思。 沈郁澜不是什么笨孩子,脑袋够用,学习还不错,只是不够幸运,高考前一天,淋了雨,感冒了。高考当天,边答卷边发烧了,迷迷糊糊地交了卷,因此她只把自己该有的水平发挥出来五成不到。走出考场,她就知道完蛋了。 话说回来,她淋雨的原因,正是因为谢香衣。 谢香衣在镇里教初中,沈郁澜在镇子上面的县城读高中。 她俩2013年就认识了,就是在镇里那所初中认识的。那时候,沈郁澜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小初中生,谢香衣是学校里乃至整个镇下至男孩上至男孩的爷爷的女神。谢香衣教物理,不过她不教沈郁澜,一天都没有当过沈郁澜的老师。可她们还是认识了,因为沈郁澜家是开食杂店的,谢香衣常去她家买东西,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有一回,谢香衣来买卫生巾,捂着肚子,看起来疼得很厉害,都有点站不住了。沈郁澜热心肠地给她搬了凳子,给了她条毯子,让她盖一盖穿着黑丝露在外面的两条腿,别着凉了。谢香衣逗她——小孩,你还挺会照顾人的。彼时的沈郁澜还真是个小孩,搓着手被穿着一身制服的大姐姐逗得脸红了。 学校里,所有学生都管谢香衣叫老师,只有沈郁澜管她叫姐姐,是谢香衣主动要求的。谢香衣比沈郁澜大十岁,叫姐姐刚刚好。而谢香衣待沈郁澜也是极好的,学校里学校外从不避讳她有多喜欢这个小孩。沈郁澜问过谢香衣好多次,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谢香衣只是笑笑,没有一次正面回答过她。 她们一直把这种说朋友不完全是朋友,说姐妹又没亲密到那种程度的关系保持到沈郁澜十八岁,也就是2018年。 沈郁澜备战高考那段时间,谢香衣三天两头去看她,每次都是大包小包把吃的喝的用的学习资料等等全都给她备齐。班里同学都羡慕她,说她有个好姐姐。 姐姐?仅仅是姐姐吗? 沈郁澜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她们的关系,随着她的长大,每次她们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会觉得氛围很尴尬,谢香衣为她做的事早就超越了朋友和姐妹的界限,甚至在一些细微的动作里漏出了破绽和隐隐的小心机。谢香衣会喝她喝过的水,会在沈郁澜偶尔留宿她家的时候不穿裤子不穿内衣只穿一件宽松的衬衫,堪堪盖住屁股。走路的时候会牵她手,喝醉了会抱着她跟她撒娇求她不要走留下来陪她。 谢香衣知道沈郁澜性取向是女生,沈郁澜也知道谢香衣早年和女生谈过恋爱。 暧昧这种事,除非你情我愿,不然一个人永远完成不了。 沈郁澜承认自己对谢香衣有过好感,可能上升过喜欢,但远远没有到达爱。她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孩,有点虚荣心,无法拒绝跟谢香衣这种温柔的大姐姐保持一种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 如果不是高考前一天发生的那件事,她们可能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吧。 那天暴雨来得很突然,暴风吹得枣树的枝条倒向一边。学校给高考生放了半天假,谢香衣第一时间等在学校门口,把沈郁澜接走了,带她回了家。 谢香衣住的是县城最好的楼房,一百五十平,她家境不错,教书那点工资根本不够她花的,沈郁澜猜测,她应该还有别的副业。 谢香衣拉着沈郁澜说了很多很多话,她半卧在沙发,抱着酒瓶把自己喝得微醺,脚尖蹭了蹭沈郁澜的腿,“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对你好吗?等你明天考完试了,我就告诉你。” 沈郁澜放松地撑着下巴,“行。” “有把握吗?” “有,当然有。” 谢香衣用轻松的语气说出她心中万分在意的话,“小孩,可不可以不要走得太远,可不可以留下来陪着姐姐。” 沈郁澜想要搭在谢香衣脚踝的手缓缓缩回去了,笑着说:“姐姐,我不会束缚任何人,同理,我也不希望任何人把我束缚。” 谢香衣无法保持轻松了,但还是尽量微笑,“究竟是自由重要,还是我更重要?” “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呢?” 沈郁澜太平静了,对比下来显得谢香衣那些在意的情绪过于独角戏了。 “沈郁澜,选择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我的态度啊,你可以不为了我留下来,但你不可以这么冷淡,我比你大十岁啊,现在的你,根本让我看不见一点希望啊。” “所以我就应该一辈子留在这个穷地方,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对吗?” 沈郁澜不理解地摊摊手,“这就是你所谓的看得到的希望对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谢香衣眼眶通红,“我昨晚备课批作业到凌晨,早上连上四节课,午饭都没吃,我就着急忙慌地开车从镇里来学校接你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累,每天都是这样,每天都很累,沈郁澜,你知道我在你身上付出了多少吗?” 沈郁澜忽然感觉一座愧疚的大山压到背上,再也没有暧昧时的欣喜了,人应该承担责任,可她不想面对这些糟心事,于是她沉默了。 谢香衣坐起来,一个人抱着膝哭了好久。 沈郁澜说:“姐姐,我的钝感力让我有时候察觉不到你的落寞和悲伤,对不起,我不是个好人,我们……” 谢香衣眼神闪动,截断了沈郁澜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不起,是姐姐失态了,你明天就高考了,我不该那么敏感,惹你心烦,我现在情绪很不好,我怕我又会说出什么不理智的话,澜澜,你先走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是个人都受不了谢香衣这副脆弱的样子,沈郁澜懊悔刚才冷淡的话语了,语气软和起来,“姐姐,你好好休息,等我考完试了,我们再好好聊聊。” “嗯。” 沈郁澜起身离开,门推开了,她不忍心地回头看了谢香衣一眼,郑重其事地给了她一句承诺,“姐姐,你放宽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一刻,沈郁澜是真的决定从此做一个好人,一心一意回馈那个为她付出过那么多感情的人。 她没有真的走,而是站在楼门口,和躲在屋檐下面的猫狗一起,等待一场暴雨的停止,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 不知过去多久,一个穿着卫衣和短裤能比她大几岁的女孩进来了,沈郁澜给她让了路,目光追随女孩的背影好一会儿。镇子里长大,哪怕来了县城,她也没有见过这么时髦的同龄人。 女孩走到一扇门前,熟练地按开密码锁,进去之后,再也没有出来了。 沈郁澜紧皱眉,掏出手机,给谢香衣打了一通电话,谢香衣没有接,接着打了三通,谢香衣终于接了,开口就是:“我刚在洗澡,没听见。” “一个人?” “嗯。” 沈郁澜缓缓朝那道门走过去,“我现在过去找你,行吗?” 谢香衣语气慌了,“不,不用了。” “你真的是一个人吗?” 谢香衣犹豫两秒说:“真的。” 沈郁澜眼神冷了,“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是一个人吗?” “当然是一个人呀,你不信姐姐的话呀,那你过来好啦,正好我也想你了。” 沈郁澜准备按密码锁的手迟迟没有按下去,她看着眼前微微褪色的春联,想起这是年前赶大集,她买来贴上去的。谢香衣家里许多地方,都有她参与过的痕迹。谢香衣多病的身体,这几年也一直是她在督促吃药悉心照料。 姐姐对她好,难道她对姐姐就不好了吗? 沈郁澜做不出推开门破口大骂捉奸的戏码,她有什么身份啊,她们算什么关系啊,暧昧而已,怎么还当真了呢。 沈郁澜平静地走进雨里,脱胎换骨般想通了很多事。 高考结束,谢香衣不是没再找过沈郁澜,但沈郁澜再也无法把那颗纯粹的心交付于她了,沈郁澜是个讨厌误会的人,谢香衣打过来电话的时候,沈郁澜接了,直接说:“那天我没有走,我就站在你家门口。” “你看到她了?” “嗯。” 谢香衣知道再不说实话就没机会了,解释说:“对不起,澜澜,那天我不该骗你,她是我的前女友,那天我也没想到她会来,你信我,澜澜,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一起喝了点酒。” “她年纪不大,你们什么时候谈的?” “去年,但谈得不久,两个月不到就分了。” 感情在被虐的时候才最深刻,沈郁澜没忍住哭了,“姐姐,原来去年你谈恋爱了啊,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去年你从来都没有冷落过我啊,我们一直很好啊,既然你有对象了,你干嘛还要跟我暧昧啊,我是备胎吗?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呢。” “对不起,澜澜,我只是觉得有时候你并没有那么在意我,我很累很迷茫很不自信,所以才会一时冲动想着在别人身上寻求安慰。” “可你要我怎样啊,我是对你有好感,但我是高中生啊,我不克制,难道你是要我不顾身份不顾一切了吗?” “澜澜,你对我,真的太平静了。” “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啊。” “真爱不是这样的,我爱你,澜澜,那你呢,你爱我吗?你像我爱你一样爱着我吗?” 沈郁澜无奈笑了,“呵,我祝你早日找到真爱吧。” 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联系了。 那天那场暴雨淋透了沈郁澜的衣裳,也让她的爱情观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生一世一双人变成处处留情惹翠草,从只和一个人纯情暧昧到可以同时和许多人暧昧纠缠,只是那些人里,没有一个人比她年长,她再也没管谁叫过姐姐。 如果没有那场雨,沈郁澜应该不会连一所本科院校都没有考上吧。后来,她偶尔遗憾的同时,时常在庆幸,那场考试的挫败没有给她带来走出小镇的底气,倒是好事一桩。人是在经历中成长的,她不再盲目追求自己把握不住的人事物,也不恨谁怨谁。 感谢这段过往让她在雨过天晴之后看到了小镇最美的晚霞,做回沈枣儿站在半山坡,山风簌簌,心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净化与升华,每天都是好光景。 思绪被周遭聒噪的声音扯回来了。 沈郁澜交握一起的手揉红了,回答了谢香衣刚才那声问话,“我也是来给沈半月开家长会的。” 谢香衣无法忽视闻砚书身上耀眼的光环,她最是了解沈郁澜,最清楚不过这个女人身上处处充满会吸引沈郁澜崇拜目光的闪光点,手指隐隐轻颤,她问:“你们是一起的?” 沈郁澜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笑,“对呀。” 她是故意的,至少闻砚书感觉到了。 沈郁澜满不在乎的样子伤了谢香衣的心,她咬住下唇,指指后边板报下面排列整齐的椅子,“既然你们都是来给沈半月开家长会的,那就再搬一把椅子过来,不然李凡的家长来了没有地方坐。” 谢香衣眼睛特别红,像是快哭了。 沈郁澜叹气,还是把乌龙解释清楚了,“谢老师,你听我说哈,前几天,我妈让我来给我妹开家长会,我没答应。今天早上我给我妈发微信说,我还是去吧。我妈应该没看见。” 头往闻砚书那边一点,“她是我妈朋友,应该是听我说不去了,我妈才让她来的。” “所以,你们不是一起来的?” “嗯。”沈郁澜扭头朝向闻砚书,眼睛却不敢跟她充满故事的眼对视飘向别的地方,“那个,要不然,你先走吧。” 闻砚书像是想说什么,忍住了,她果然是个把体面贯彻到底的人,没有计较沈郁澜不太礼貌的话。她轻轻点头,一个字都不留,起身就走了,随手把蓬松的大波浪往后面撩的动作特优雅特撩人,只是眼神过于冰冷,打消了在坐忘了自己几斤几两蠢蠢欲动想上前要微信的男士的心。 有人惹这位美女不开心了,傻子都看得出来。 闻砚书走了,谢香衣情绪好多了。 这里不方便讲太多私人的话,她想留出时间和沈郁澜单独聊聊,“等会儿家长会结束,你留下来,我想跟你说说沈半月最近在学校的情况。” “行。” 前面有家长招手把谢香衣叫走了。 沈郁澜看着身旁空空的座位,呼吸之间充满闻砚书身上清苦冷冽的香水味道的余香,若有若无的欲望气息很上头,微涩的精英贵感拉满。 因为一种味道,记住一种感觉。 沈郁澜口齿干燥,急忙掏出手机,想要转移注意力,低头却被地上一条亮闪闪的蛇骨细链吸了睛,弯腰捡起来,发现链条拴着一个精巧的小铃铛,轻轻一晃,发出极致清脆的声音。 很性感很涩的一条链,怕是只有那么会选香水的闻砚书才有如此眼光吧。 沈郁澜怕把手链弄丢了,想都没想就戴到手腕了,想着再碰到闻砚书就还给她,戴好了,她看着几乎就要顺手脱落的手链,想起闻砚书撩头发时抬起落下的纤细手腕,心里泛起嘀咕,买大了吧。 她打量半天,这条手链,肯定很贵重。 于是她给叶琼发微信,「妈,你朋友手链掉我这里了,你让她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这里取一下吧。」 「我朋友,砚书吗?」 「对对对。」 叶琼最会抓重点,「砚书的手链,怎么会在你那儿啊?」 「哎呀,说来话长,我就不说了,你赶紧告诉她一声吧,挺贵的,丢了的话,我把食杂店卖了都赔不起吧。」 「忙着呢,干不完的活儿,哪有功夫给你们传话,有事你自己找她说。」 叶琼直接把闻砚书的微信名片推过来了。 沈郁澜看着微信名字——闻砚书。 好眼熟的三个字,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默念两遍,耳熟,实在太耳熟了。 沈郁澜眼一亮,急不可耐地点开了百度。 6、06 百度百科弹出来好几页关于闻砚书的介绍。 沈郁澜晕字,只简单看了几行。 闻砚书,1987年9月14日出生于中国香港,毕业于皇家艺术学院,身高178,超模,服装设计师。 2005年,通过国际模特小姐大赛展露头脚,凭着出色的外形条件和打破刻板规矩自身内在流露出的时尚感被伦敦顶尖模特经纪公司签约,正式开启她的模特生涯,18岁就在prada国际t台亮相,此后不仅成为prada春夏正季的广告模特,更是在louisvuitton和chanel早春系列广告中大放异彩…… “18岁,我的天啊,牛批。” 接下来一串接一串越来越看不懂的英文品牌让沈郁澜眼晕了,数不完的成就和奖项,普通人努力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和社会地位,闻砚书和沈郁澜这样平凡的普通人之间天生有一道无法跨越的星河,闻砚书就像一颗明亮闪耀的星星,高高地挂在天上,她是走过无数国际舞台的知名模特,非凡的自身条件让她注定就是被簇拥追捧的大明星,没有哪个有自知之明的普通人敢去摘星。 可是她穿着一条普通吊带裙,说着一口不够流利甚至有点搞笑的普通话,褪去自身耀眼的会让人感到自卑感到有距离的星光,来到了这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镇,除了那辆招摇的车,她已经尽力表现得和大家都一样了,别人或许不知道,那辆法拉利已经是她车库里最不显眼的一辆车了。 沈郁澜啧啧嘴,“好厉害啊,怪不得这么装,我要是她,我得比她还要装。” 她转瞬间想到——我,作为沈家嫡长女,沈枣儿,专科毕业后直接继承家中产业,一家食杂店。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是县城往上的市,见过的最牛批的人物是大学时候来学校做演出的十八线开外的小歌手。而现在,那个敢说是中国顶尖行列的模特的微信就在我眼前,我加还是不加? 加,当然得加。 她乐颠颠地笑了,已经提前想好了,等加上之后就备注「闻砚书阿姨」,然后打个招呼,等闻砚书回她了,就截个图,发个朋友圈好好炫耀一波。 添加好友的消息发出去了,她看着弹出来的提示消息,傻眼了——由于对方的隐私设置,你无法通过名片将其添加至通讯录。 沈郁澜略显猥琐的笑容敛回去了。 咋,模特了不起啊,微信还不让人加啊。 沈郁澜心里闷闷的不爽,给叶琼发消息吐槽,「妈,加不上啊。」 「那就不加。」 「这话说的,不加她微信,我咋把手链还她啊。」 「先放你那呗。」 「万一弄丢了咋整,她那么有钱,这手链指定可贵了,反正我是赔不起。」 「你非弄丢了啊,不会好好放着吗?」 「不是,妈,这东西放我这就不行,我得告诉她一声,我捡到她手链了啊,不然什么都不说,她别误会是我偷的了。」 「砚书就不是那样的人。」 沈郁澜嘴角一撇,「妈,你也是,认识这么厉害的朋友,咋不早点跟我说啊。」 叶琼应该是被沈郁澜找烦了,连着弹过来两条语音。 沈郁澜调小手机音量,依次点开,放到耳朵边听。 「行了行了,枣儿啊,你也别啰嗦了,就这点事儿,我告诉她一声吧。」 「还有啊,砚书爱清静,你别有事没事去打扰她啊。」 沈郁澜嘁了一声,“真够重友轻女的,嘴也是够紧,瞒了这么多年愣是没让我知道,哼,还爱清静,好装啊,瞧不起谁呢,我还懒得搭理她呢。” 家长会已经正式开始了,前面谢香衣认真讲话,尽量管住自己的眼睛不被沈郁澜转移注意力,但她还是很难做到不往沈郁澜那边看,于是她看到了刚还时不时自言自语嘟囔两句现在已经拄着下巴睡得喷香的沈郁澜。 谢香衣喜欢沈郁澜那颗干干净净的心,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弄脏她,她是小镇朴实简单典型的代表,更是谢香衣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尽管许多年没有联系了,但谢香衣从未放弃过对沈郁澜的关注,她知道沈郁澜在哪,所以想见到她并不困难,但她从未把这份关注拿到明面,她一直在默默关注,默默离开。 如果有后悔药就好了。 重来一次,她绝不会一时冲动在别的女孩身上寻找认同感,也不会分手后还和那个女孩以朋友关系保持联系,后悔也没用了,她太了解沈郁澜了,沈郁澜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绝不会原谅她所犯下的错。 但命运还是给了她们继续纠缠的机会,当时看到新生名单沈半月的名字时,谢香衣激动坏了,她知道沈半月是沈郁澜的妹妹,她盼望能不用偷偷摸摸可以跟沈郁澜在正式场合见面的机会,但无论学校里办过多少次活动、沈半月犯过多少错、被叫过多少次家长,沈郁澜都没有来过学校一次。 谢香衣多心地想过,也许是沈郁澜知道沈半月的班主任是她,所以才故意不来的,但今天看到沈郁澜站在教室门口朝她露出诧异的眼神,她才意识到自己是想多了。 沈郁澜是她亲手养大的玫瑰,她做不到把她拱手让人。 心里的占有欲让她下定决心,这几年不再联系的惩罚足够了,不能再被动地等下去了,她势必要让沈郁澜对她死过一次的心活过来。 别的家长把谢香衣说的重点内容记了一页又一页,沈郁澜头不抬眼不睁地做了一个又一个梦。 倒也不是梦,是现实里她曾经看过的一张老照片,叶琼给她讲过的照片背后的故事加工变形映射出的情境。 那个情境里面,沈郁澜还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宝宝,特乖特听话,不哭不闹,谁抱都行,谁抱都咧着嘴笑个不停。 无一例外。 家里长辈们都夸她,说我们家枣儿一点都不怕人,看谁都是笑,这孩子情商高,长大了肯定有出息。 这番夸奖的话在那个漂亮姐姐抱过她之后再也没有从哪个长辈口中说出来了。 闻砚书是地道的香港人,香港出生香港长大,她跟枣镇的渊源完全来自她的外婆,外婆老家在枣镇,年纪越大,对家乡的思念便越深。闻砚书跟外婆最亲,所以很小的时候,每当外婆想家想得不行,过来住两天的时候,她都会跟过来。 她外婆家住在山后面的一个庄子,那边几乎没有人家,很巧,叶琼家就住在她家附近,叶琼认识闻砚书的外婆,她喜欢这个老太太,老太太只要一回老家,叶琼就会拎一桶枣去她家,陪她聊很久的天。 叶琼比闻砚书大八岁,闻砚书自然是管她叫一声姐,女孩子小时候建立起来的友谊是格外坚固的,后来即使她们一个成了国际名模,一个成了种地的妇女,关系依然和小时候一样要好。 叶琼从来没有跟别人包括她的家人炫耀过她和闻砚书的关系,也没有吹嘘过闻砚书的身份,社会地位不平等,但友谊的天平是平衡的。 沈郁澜出生的时候,叶琼提出让沈郁澜认闻砚书当干妈,无痛做干妈闻砚书当然乐意,只是当时她也才十四五,这么小的年纪做别人干妈实在是太奇怪了。 认干妈这事只好暂且搁下来了。 叶琼略显遗憾地看着抱着奶瓶喝奶的沈郁澜,“砚书,枣儿现在太小了,等再过几年,我指定让她认你当干妈。” “行。”闻砚书弯腰摸摸沈郁澜的脸,“琼姐,我能抱抱她吗?” “好啊。” 闻砚书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孩子,逗了她两下,手忙脚乱地换了好几个姿势,总算调整好准备抱她的姿势,沈郁澜突然扔了奶瓶,盯着闻砚书的眼睛,哇一声哭了,哭得那叫一个惨烈,把街坊邻居都哭过来了。 闻砚书长着一双非常有故事的眼,眼底充斥一种高贵的冷漠和不屑感,嘴角扬起的明媚笑意也无法抵消那种与生俱来的冷感。 沈郁澜是被吓哭的。 如果是别人,小孩子不让抱了,肯定就不抱了,闻砚书偏不,越是不让抱,她非要抱,还要各种姿势换着抱。 小小的沈郁澜一脸懵逼地看着闻砚书,旁边的人都被逗乐了。 闻砚书说:“小孩,服了吗?” 沈郁澜转了转黢黑的眼珠,随后在闻砚书耳边发出刺耳的像是要震裂她耳膜一样的撕心裂肺的哭声,紧接着,一串大鼻涕甩到了闻砚书国外定制的新衣服的袖口。 闻砚书愣了两秒,把沈郁澜放回婴儿车,哭笑不得道:“服了,我服了。” 沈郁澜小手摸摸头,捧着奶瓶悠哉悠哉地喝奶了。 管家不断给闻砚书打电话,催她别贪玩,赶紧回香港,还有很多正事得做呢。 叶琼问:“砚书,家里那边是不是又催你回去了?” “嗯。”闻砚书抓着沈郁澜肉嘟嘟的手,捏了两下,“小家伙,我要走了,等你再长大一点,我就认你做干女儿,以后我赚钱都给你花。” 嘿,真是奇了怪,原本还梗着脖不服气的沈郁澜,突然换了副嘴脸,主动朝闻砚书张开胳膊,想要抱抱。 叶琼扶额,“我这势利眼的姑娘啊,真是没得整了。” 于是在闻砚书临走之前,沈郁澜不仅让她好好抱了,还用黏糊糊的嘴巴亲了她的脸颊,小家伙咿咿呀呀地叫唤,抱着闻砚书不撒手,急得都快要说出来话了。 最后还是叶琼连哄带骗把赖皮狗一样赖在闻砚书怀里的她弄下来了。 那是迄今为止闻砚书第一次抱沈郁澜,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那一年,闻砚书的外婆去世了,这里到处都是关于外婆的回忆,思念亲人的情绪总是会在回到熟悉的地方时变得格外浓烈,此后连着好几年,闻砚书都没有回来过,之后需要办事偶尔回来过,跟叶琼吃顿饭,匆匆就走了。 闻砚书一直都知道沈郁澜,可沈郁澜直到今天才知道那个照片里只露出背影抱着婴儿时期的她的漂亮姐姐是闻砚书。 闻砚书身段妖娆,薄背曲线柔美,看一眼就难忘。 认出来照片里的人就是她,并不难。 可是沈郁澜为什么会流哈喇子呢? 家长会早就结束了,家长们都带着自家孩子出校门找小饭店吃饭了,沈郁澜还沉浸在往闻砚书袖口甩大鼻涕的片段,咯咯笑了出来。 清风穿过无边旷野,蝉鸣紧随其后,铃铛吹响,沈郁澜奋力睁开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皮,看见了面前谢香衣朝她越凑越近的脸,她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看向教室门口的时候,铃铛又响了。 7、07 闻砚书站在教室门口,面不改色地看着她。 沈郁澜心脏突突地跳,不是被闻砚书的美貌乱了心智,而是心虚,她不知道谢香衣趁她睡觉的时候都对她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闻砚书站了多久看见了多少。 闻砚书和妈妈关系那么好,她不会去妈妈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瞌睡早就飘到九霄云外了,沈郁澜搓搓眼,拖着凳子往后退了好几步,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一样,明明是跟谢香衣说话偏要说得很大声,“谢老师,请你自重!” 谢香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抬起捏着纸巾的那只手,“澜澜,我只是看你流口水了,想给你擦一擦,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你别误会,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有别的想法,但这里是学校啊,我又不傻,怎么可能……” 靠啊,本来没什么,怎么越描越黑,越解释越别扭了。 沈郁澜挤挤眼睛,希望谢香衣不要再说会引起别人误会的话了。 奈何谢香衣并没有领悟她的意思,“你看你,眼睛都肿了,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我不在你身边,你都照顾不好自己……” 谢香衣关心的语气甚是温柔,沈郁澜听着她的声音,一副完蛋了的表情,看着迟迟没有离开的闻砚书。 闻砚书双腿一前一后交叠,抱着双臂,倚着掉皮的门,眼神无温地看热闹。沈郁澜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地朝她勾勾手指,高傲得就像指挥仆人的女王。 谢香衣关切的话语声还在继续,沈郁澜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两条腿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了,直打颤,不听使唤地奔着闻砚书就去了。 跟小姑娘们一起,一口气跳俩小时皮筋,累到虚脱的时候,腿都没有这么抖。 身后谢香衣的神情快要碎了,沈郁澜不管不顾。 闻砚书包里的手机响了,她眼睛盯着沈郁澜,手伸进沈郁澜没见过的名牌包包里把手机拿了出来。 沈郁澜脑子里只剩两个字了——贵气。 镇子里最贵的东西就是那片枣园了,枣园里种着枣树,枣树上结满密密麻麻的果实,那是耕种人的希望,用卖枣赚来的钱可以换任何贵重的东西,沈郁澜向来浅显认为,有钱人凭什么那么拽,只要卖足够多的枣,得到足够多的钱,她也可以把自己打扮成有钱人的模样。 可是钱罐子里长大经过国内外各种最顶级教育熏陶的有钱人身上的气质,是半路乍富的人模仿不来的。 况且,沈郁澜还没半路乍富呢。 最无法理解的是,她从未自卑过,却不敢和闻砚书那双总是很平静很淡定像是见过无数世面的眼对视。 好多次,闻砚书看她的时候,她会局促地移开眼,不敢看她。但余光一旦发觉闻砚书看向别处了,她会鬼鬼祟祟地偷瞄闻砚书一眼,然后再次被闻砚书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贵气弄得自卑,更自卑。 闻砚书的贵气是展现在细微处的,比如她拿在手里的苹果手机,是最新款的,她用的是裸机,没有带壳,没有跟别人一样买一个贵一点的手机怕摔坏了就赶紧套了壳保护起来,她可能只把这部手机当作通讯工具,讲究使用的舒适度,坏了也没关系,坏了可以再买一部。 沈郁澜摸摸兜里便宜的二手手机,她连二手手机都要套个壳,贴个膜,很卡了也还坚持用,换一部好手机需要好几千块好贵的。 这不是一部手机的事,而是她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哪怕有缘在人生哪个岔口相见了,最终也无法走进相同的轨道。 “我脸上有东西吗?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好吧,收回刚才的话。 闻砚书还是做个哑巴美人吧,不讲话的时候实在太贵气了,感觉做她的狗都不配,只要一开口讲话,沈郁澜就想笑,原本还会觉得她和闻砚书这种有钱的名人是有距离的,可是听着闻砚书土了吧唧的口音,ok,无需自卑。 “没什么,刚走神了。”沈郁澜搓搓眼,“咋了,找我干嘛?” 闻砚书说简单的短句可以,一旦长了,她就粤语带着普通话一块往外蹦,“琼姐说我手链落在你这里了,我想着别到时候找不到你了,就直接找过来了。” “再晚点我可能就走了。” 闻砚书很是惊喜,“你能听懂我讲话?每一句都能听懂?” “嗯。” “可是别人都听不懂。” 如果沈郁澜往下接这话,她们可能会相见恨晚地聊起来,顺势引出别的话题,说不定等会儿她们就能互加微信了。 可沈郁澜没有把话聊更深的欲望,她下意识看向了谢香衣。 她人生的许多第一次给过谢香衣,初牵初拥,初次动心,初次失魂,少女时期的初次春.梦给了她,初次畅想过的美好未来里主角只有她。 这就是许多人的初恋或许爱得并没有那么深刻,但总是会成为白月光的原因吧。 沈郁澜对谢香衣已经没有当年的感觉了,不爱不喜欢,就连那种懵懂的好感都没有了,可她就是很坏地想看谢香衣为她露出那种后悔莫及的眼神。 她姑且算是再次“利用”了闻砚书吧,为什么是再次,因为刚才她已经利用过闻砚书一次了,就在谢香衣问她们是不是一起来的时候。 这样做有点可耻吧,但谁不是半人半鬼,能一点私心都没有呢。 于是沈郁澜故作害羞,朝闻砚书笑了。 闻砚书性格冷淡,不爱笑很少笑,但还是回了沈郁澜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沈郁澜随口道:“对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闻砚书看着一脸失落地站在教室里的谢香衣,可能是接受的观念不同,她生活的地方远比这里要开放许多,因此她讲话十分直白,“来很久了,看见她摸你脸了。” “卧……” 有礼貌的小女孩从来不说脏话,沈郁澜拍拍嘴,把差点脱口的脏话拍回去了。 闻砚书比沈郁澜高出半个头,垂眼看着她,嘴角像是勾了一下,她按灭手机,说:“我今天并没有戴手链,但我的确丢了一样东西。” “你丢什么了?”沈郁澜问。 闻砚书把视线移向沈郁澜手腕,指了指,“这个。” “这不就是手链吗?” 闻砚书张开嘴,想说但没说,欲言又止的样子把沈郁澜的好奇心勾起来了。 “说啊。” 闻砚书脸颊泛起薄薄的红,“那不是手链,那是我的脚链。” “卧槽。” 丢人的时候做不做礼貌的小女孩就显得无所谓了,这条脚链看起来就很涩,再想想它本来应该挂在闻砚书性感的脚踝,现在却被她戴在手腕,这跟庄稼种进别人地里有什么区别,这跟错穿别人内衣有什么区别。 沈郁澜的脸红得比闻砚书厉害多了,她羞耻得抬不起头了,只想赶紧让这“涩物”离开她的手腕,越是紧张,越是解不下来,“怎么回事,这扣子怎么按不动了。” “我看看。” 闻砚书把手机放回挎着的包里,非常自然地牵住了沈郁澜的手,抬了起来。 沈郁澜憋住一口气,再也没有呼出去了。 闻砚书手瘦且细长,牵起来的时候有点硌手,不是很舒服,沈郁澜有点受不了了,不是因为闻砚书的手不好牵,而是因为闻砚书实在离她太近太近了,垂下来的头发甚至有几缕轻轻扫过她的脸,一呼一吸都在她脸颊之间,心砰砰直跳,她感觉自己已经被闻砚书身上着迷的味道抱个满怀了。 “扣子好像坏了,解不开了。”闻砚书小声讲话的时候声音很哑,有点别样的性感。 沈郁澜真的觉得闻砚书一定是在香水里兑春.药了,不然凭着她丰富的撩妹经验,向来都是她把别人撩到脸红,头一次反过来了,自己脸红成猴屁股,而对方呢,正经得跟小时候叶琼给她检查数学作业的表情一样,镇静得有种老母亲的使命感。 沈郁澜突然泄了气,一口长长的气呼出来了。 服了,我究竟在多想什么啊。 沈郁澜想起她常跟李姨王姨说的一句话——妈妈的朋友就是我的妈妈。 那闻砚书呢。 沈郁澜使劲摇了摇头,不行不行,闻砚书看起来就年轻,这话可以随机运用到任何一位姨姨身上讨她们开心,但闻砚书不行,喊她阿姨都觉得不太适合呢,应该喊姐姐。 闻砚书握着沈郁澜的那只手快出汗了。 “我来试试吧,我突然觉得我好像行了。”沈郁澜往回收手。 闻砚书使了力气握住,还轻微地捏了捏,“不行,你别弄坏了。” “这条手链,啊不,脚链,对你很重要吗?” 闻砚书手一顿,“嗯。” “姐姐。” 沈郁澜看了眼朝她们这边看过来的谢香衣,喊出了这声称呼,和以前每次喊谢香衣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谢香衣再强大的心脏也受不住了,眼泪含眼圈,被气走了。 沈郁澜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没了再说话的兴致,沉默了。 她又是故意的,这已经是来到这里,她第三次利用闻砚书气谢香衣了。 闻砚书犀利的眼神轻易洞察所有,余光往身侧瞄了一眼,唇角隐隐勾出一抹坏笑,她停下手里所有的动作,眼底冰冷化开了,轻轻地温柔地笑了,“叫我姐姐呀,可是小孩,姐姐觉得你还不够格呢。” 矜贵竹子为她折了腰,她怎能不为所动。 沈郁澜脸一红,刚要害羞地解释什么,身侧传来一阵阴冷的声音,“姐,你不爱我了,是不是?” 听见这声音,沈郁澜头疼得要炸了。 别的家长都带自家孩子去吃饭了,她怎么就把沈半月这个祖宗忘了呢,一拍脑门,她转头的同时丧气的脸上瞬间挂上笑容。 沈半月是出了名的姐控,性格古怪,行为有点神神叨叨,只要沈郁澜哪里做得不如她意了,她就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说话不吃饭。这时候,叶琼和沈满德就会责怪沈郁澜,说她一点都没有做姐姐的样子,都不知道让着妹妹。可是沈郁澜真的觉得自己很冤枉,因为她只是和一个漂亮女孩在奶茶店聊了会儿天,被沈半月撞见了。 沈半月就觉得受不了了。 以前沈郁澜还敢凶沈半月几句,后来,但凡沈郁澜对她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她都会觉得自己的天塌了,然后就像抑郁了一样,要死要活地作。 所以现在沈郁澜别说不敢凶她了,跟她说话都得哄着来。 沈郁澜迅速抽出被闻砚书握着的那只手,往后退,退到沈半月皱紧的眉松开了,她大步朝沈半月走过去,熟练且心酸地挽住沈半月的胳膊,“想吃什么呀,姐姐带你去。” 沈郁澜主动亲昵,沈半月脸上半点阴霾都没有了,胳膊一勾,整个人挂在沈郁澜身上,她把脸埋进沈郁澜脖间,“姐姐,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沈郁澜摸摸她的头,“你又多想,你是我妹,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沈半月咬紧牙根,“那你还跟那个女的牵手,你还管她叫姐姐!” 沈郁澜语气顿时严肃起来,“什么那女的,半月,闻阿姨是妈妈的朋友,是我们的长辈,你不能这么没礼貌,知道吗?” “妈妈的朋友?” 沈半月抬起头,上下打量一遍闻砚书,小声嘟囔,“姐姐,你就骗我吧,她这么年轻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妈妈的朋友,妈妈怎么可能有这么洋气的朋友。” 这番不够友善但处处充斥对闻砚书外形夸赞的话竟让闻砚书觉得特别中听。 闻砚书走近她们,眼神依旧冷成冰窖,脸上却多出一丝逗弄意味,当然,这丝逗弄,只针对沈郁澜。 “既然那脚链摘不下来了,我就送你了。” 沈郁澜闷哼一声,因为沈半月勒紧了她的脖子。 闻砚书嘴角一弯,接着补充一句,“小孩,再见。” 这话过后,事态比勒脖子更加严重了,沈半月松开沈郁澜,不讲话,低着头,脸上露出的表情是准备绝食前的征兆。 沈郁澜抓了把头发,已经提前预想到接下来几天会经历怎样的苦日子了,这个小祖宗,肯定会变着法儿的折磨她。 沈郁澜生无可恋地望着前面,走出去好几米的闻砚书忽然停下脚步,抬手冲沈郁澜比了个“三”,嘴角掀起一个尽在掌控之中的浅笑,风扫过一圈她隐忍的眼,她垂下眼睫,像是叹了口气,走了。 沈郁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好狡猾好聪明的女人啊。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够不翻脸不戳穿,就这么用简简单单的三句话把刚才她利用她的那三次“报复”了回来。 沈郁澜想破了脑袋,想明白了。 闻砚书跟叶琼那么熟,叶琼连她怀孕了这种乌龙都跟闻砚书讲,不可能不跟闻砚书讲沈半月的事。 第一次,闻砚书一定是看见了沈半月,才故意用那种温柔的语气跟她讲话,沈半月听见了,这才开始作妖了。 如果沈郁澜能好好哄哄,是可以把沈半月哄好的。 偏偏这时候,闻砚书提起了那条脚链,还说送给她了,这不明摆着生怕沈半月忘了刚才她们牵手的事吗,于是沈半月可以哄好的难度变高了。这是第二次。 没关系,大不了豁出去了,再多花点时间,沈郁澜还是有把握能够哄好沈半月的。 但闻砚书再一次喊了她小孩。我的姐姐居然是别人的小孩。 三次下来,沈半月怎么可能不发疯。 沈郁澜脊背骨都发凉,怎会有如此心机的女人,好一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好一个睚眦必报,好一个快乐自己委屈别人。 沈郁澜看着沈半月那副样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沈郁澜当即作出决定,等把沈半月哄好了,她就去网上开小号当闻砚书的黑粉,闻砚书名气那么大,指定有很多粉丝,她要干一票大的,得骂到闻砚书的粉丝都脱粉。阳的玩不过,那就玩阴的。 总之,这次闻砚书算是彻底把她得罪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她一定要跟她斗到底,斗到闻砚书服为止,斗到闻砚书反过来管她叫姐姐为止。 接下来两周,沈郁澜每天都围着沈半月转,陪吃陪喝陪玩,原本提前跟别人定下来的约会,全都泡汤了。 沈郁澜有多累,就有多记恨闻砚书。 沈郁澜眼含委屈的眼泪扯着线头准备做纸扎的小人的时候,叶琼去了祥和酒店,上了二层,进了闻砚书的房间。 闻砚书正在打电话,通话内容是关于抑郁症方向。 叶琼听着她的塑料港普,心中诧异,她明明记得之前闻砚书普通话挺好的啊,怎么三年不见,就变成这样了。 可能是天天往国外跑,各国语言都要学一点,普通话不怎么说,这才退步了吧。 叶琼觉得自己想得非常有道理,赞同地点了点头。 “好的,再见,我再关注她一段时间,如果有新的发现,我会尽快打电话给你。” 闻砚书放下手机,走到叶琼身边坐下,“姐,我刚跟我朋友介绍的心理医生聊了聊半月的情况,钱医生说,再观察观察。” “什么意思啊?很严重吗?”叶琼微微紧张。 闻砚书想了想说:“我那天去学校,刚好碰到半月了,你不是让我帮半月联系心理医生吗,我当时看着她,随便试探了她几下。” “嗯,你接着说。” 闻砚书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人没见过,几番试探过后,她很快便知道沈半月是怎么回事了,但她也不能跟叶琼直说,只能委婉道:“我觉得半月应该不是心理问题,应该是跟郁澜有关吧。” 叶琼哪懂这些,一脸懵,“跟枣儿有什么关系啊?”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叶琼怎么还是听不懂呢,闻砚书表情为难,把话说透了点,“半月是你们收养的孩子,这事儿我们都知道,她自己也知道。” 叶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闻砚书缓口气,“姐,你听懂了?” “嗯嗯,砚书,你听我说得对不对哈。” “你说。” 叶琼面色凝重,说得可像那么回事了,“枣儿是我亲生的,芽儿不是,芽儿心里自卑,羡慕枣儿,所以她就各种找枣儿的不是,希望我们能把更多的爱给她。”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太对了,“砚书,是这样吧。” 闻砚书一时语塞,撩了撩头发,点了根烟,走去窗边抽烟了,“姐,我其实是想说,她们不是亲姐妹。” “不是亲姐妹,所以才心生隔阂了啊。” 闻砚书不知是被叶琼的话笑咳嗽了,还是被烟雾呛着了,边咳边摆摆手,“姐,我不跟你说了,你就把半月交给我吧,我离开这里之前,一定会让她改了她身上顽劣的部分。” “你有办法?” “有。” “那真是麻烦你了啊砚书,这孩子真是愁死我了,我每天去干活儿的时候,最怕手机响了,指定是她班主任打来的,说她在学校又闯祸了,然后我就得去学校,老师给她做思想教育的时候还得带上我。” 闻砚书弹了弹烟灰,轻笑。 叶琼清楚闻砚书的能力,只要她出手办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心里有底了,她聊起别的事,“对了,砚书,你说你这次回来,是要办事,你要办什么事啊?” 闻砚书望向远处,看着枣园成片的枣树,“谈生意的。” “谈什么?” 闻砚书夹烟的手指了指那片枣园,用特别蛊的粤语说了句,“枣儿。” “你是为了枣儿回来的?” 闻砚书眼一眯,背过身,没有让叶琼看见她眼底温柔的笑意,“是的,就是为了枣儿。” 叶琼提醒道:“疫情过后,经济不景气了,这几年生意不好做,每年我家都有滞销的果子,便宜卖都没人要,每年烂掉的果子都没有卖掉的多,砚书,我知道你不缺钱,但那都是你的辛苦钱,如果真的想在这里做生意,你可得想好了。” “放心吧,姐,早就想好了。” “那就行。” 闻砚书掐了烟,“但是除了你和郁澜,别人经常听不懂我说话,沟通是问题。” “所以?” 闻砚书浅笑,“所以,让郁澜来给我做翻译吧,行吗?” 8、08 “妈,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你同意了啊,你问过我的意见吗,不给我零花钱就不给,我自己想办法。我告诉你,我就是穷死,饿死,也不可能去给她当什么狗屁翻译,闲着了吧。” 食杂店门口,挠痒痒的小黄旁边,沈郁澜愤恨地咬着刘贝琪刚送过来的热气腾腾的包子,再一次跟电话那头的叶琼表明了自己绝对不跟“恶势力”屈服的决心。 谁还不是个有骨气的小女孩了呢。 叶琼自行车后座驮着一箱矿泉水往枣园推着走,毒辣的太阳光烤得脸上都是汗,她累得直喘气,“真不同意啊,死活都不同意呗。” 沈郁澜用牙把玻璃瓶汽水的瓶盖咬下来了,仰头喝了半瓶,打了个一点都不矜持的嗝,“叶琼女士,今儿我就把话撂下来了,我要是去的话,我就不姓沈了。” 叶琼开得免提,声音很大。 走在前面比她快好几米的闻砚书不走了,回头看着叶琼,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只是微风吹过脸颊的时候,带走了一丝不知深浅的疲惫。 早上,闻砚书给叶琼打电话,说想来枣园了解当地枣户的情况,叶琼是不同意的,不仅是因为路不好走,太阳很晒,闻砚书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肯定遭不起这份罪。还因为闻砚书长得实在太惹眼了,枣园里没素质的光棍儿不少,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叶琼告诉闻砚书凡事不必亲力亲为,她可以帮着张罗忙活,闻砚书拒绝了,“姐,我在伦敦那几年,什么苦没吃过,我既然来了,那我就一定要亲自去看看,看看这片土地生长的枣儿是什么样的。” “砚书,我想了好几天,还是想问问你,你不是常年都很忙吗?怎么会有时间回来折腾这档子事呢?” 闻砚书沉默没答。 叶琼赶紧说:“哎呀没事没事,不方便说的话,你可以不说。” “可以说,没什么不能说的。” 闻砚书擦了根长杆火柴,点了烟,印着凹凸浮雕的中性灰色火柴盒子被她把玩在手里,夹烟的手捏了捏眉心,她叹声道:“我把模特界一个前辈大佬得罪了,以后我再也走不了t台了。” 叶琼不懂这些,但听闻砚书的声音,事情应该挺严重,她安慰道:“没什么可以挽回的法儿了吗?什么大佬啊,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闻砚书吐着烟雾,叹气。 叶琼愁得眉头深锁,“砚书,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行的话,咱就给那什么大佬送点礼……” “送礼?” 闻砚书被逗笑了,“姐,我已经想好了,我都三十多了,不适合再走t台了,如今一批接着一批比我更优秀的年轻人出现了,我也该服老服输了,不争了,争不过了。” “不许说这种丧气话。” “没丧,就是有点不甘心罢了。” 叶琼和闻砚书认识这么多年,她眼中的闻砚书,从十几岁到现在,走过无数秀场,难免会遇到一些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但不管困难多大,她都可以游刃有余地轻松摆平,舞台上的她光芒万丈,舞台下的她则被她迈出去的每一次完美的台步、微笑迎接的每一次不够友善的闪光灯历练地更加坚韧自信。 她像是定海神针,看着她,你就会发出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信服感,相信没有她办不成的事。 但此刻她说话的语气如此难过,根本没有藏得住失落。 叶琼再迟钝都猜到闻砚书这次也许是栽跟头了,并且这件事对她打击一定很大,她可能因为那个大佬看到了很多业内黑幕,对模特这个行业失望了,这才来了枣镇,说是要来谈生意,其实只是借口吧,她应该是来放松心情,重新找回对生活的热情和希望吧。 可怜的砚书啊,真让人心疼。 叶琼想着想着都快掉眼泪了,不打算再多说无用的安慰话语,暗暗决定今后一定要做一个好姐姐,只要闻砚书在枣镇待一天,她就势必要让她感受到来自家的温暖。 不仅自己要对砚书好,她的家人也应该向她看齐。 于是她在“幸福一家人”的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今晚八点开会,地点在枣园的小房里,所有人务必到齐。」 消息发出去两个小时了,好样的,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沈满德在枣园里干活干得起劲,沈半月好不容易不作妖了,今早刚上学。那就只好把气撒到家里唯一的闲人身上了。 叶琼给沈郁澜打了电话,沈郁澜没接,偏偏在叶琼和闻砚书往枣园去的路上,沈郁澜把电话打过来了。 叶琼看着不肯开车非要走路的闻砚书,心疼得不行,故意把车推慢了,确定闻砚书听不见她讲电话的声音,这才对沈郁澜再次说起想让她去给闻砚书当翻译的事。 她俩争执半天。 叶琼忘了声音大小,提着嗓门说,闻砚书当然听见了,于是就有了现在闻砚书回头看着叶琼的那一眼。 心碎的美人走到哪里都是被偏爱的,干巴巴的野草蔫了头,站在没有水的河沟中间,像是衬托什么氛围一样,就像蝴蝶啊蜜蜂啊,全都躲起来,不出来惹她心烦了。 叶琼哪受得了闻砚书这副样子,她一逞强,全世界都错了,全世界都对不起她。 闻砚书无所谓地笑笑,“没事的,姐,郁澜要是实在不愿意的话,我再想办法。” 真的很奇怪,闻砚书明明没有作出半点刻意博取同情的行为,这个世界就无理由站在她这一边了。 叶琼脾气上来了,冲电话那边的沈郁澜喊道:“你还把话撂这了,我也把话撂这了!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啊?翅膀硬了是不是,连你妈的话都不听了……” 叶琼还没吼完,手机被走过来的闻砚书拿走了,挂了。 “干嘛啊,砚书,我还没讲完呢,你咋给我挂了啊?” 闻砚书摇摇头,“我不想逼她。” 她原本不起任何波澜的眼在说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突然闪过别人读不懂的忧愁,那些忧愁铺满她那双充满故事的眼底。 叶琼疑惑道:“砚书,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闻砚书剪的平整的指甲嵌进手掌心,那些随时都要呼之欲出的忧愁折返回别人到达不了的地方,她开始变得和之前一模一样,然后,蔫蔫的小草挺直了腰杆,蝴蝶蜜蜂争先恐后地飞出来了,盘旋列队在她隐忍的眼神之后,克制的话语之前。 “姐,我忽然觉得,这件事还是由我亲自去跟郁澜说吧。” “行啊,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就现在吧。” 叶琼刚好不太想让闻砚书去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的枣园,催促道:“那你快去吧。” “她在哪了?” “我陪你去吧。”叶琼已经准备掉转车头了。 “不用了姐,我自己去,你忙你的。” “好吧。”叶琼侧过身,给她指路,“你看到前面那棵歪脖子树了吗?” 闻砚书眯了眯眼,“嗯。” 叶琼看了她一眼,“你近视了啊?” “有点。” “那咋不戴眼镜呢?” 闻砚书一本正经道:“不好看,不戴。” 叶琼哦了一声,继续指路,“从歪脖子树那里往左拐,直走,走到一个红色房子的时候,你往右看,旁边有一座山,你沿着山路一直走,走到一座拱形小桥,就能看见沈枣儿食杂店了。” 闻砚书复盘一遍,记住了。 “姐,我走了。” 叶琼看着闻砚书这张漂亮的脸,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注意安全啊,咱们随时电话联系啊。” “好。” 闻砚书按照叶琼指的方向走了,叶琼扶着车把伸长脖子望,眼见闻砚书走过那棵歪脖子树才离开。 这里道路崎岖,闻砚书一步一步地朝沈枣儿食杂店的方向走,可惜蝴蝶蜜蜂不会捎信,不然就能告诉她不要去了。 因为此时此刻,沈枣儿食杂店门口不是很太平,沈郁澜嚼着已经凉透了的包子,拉拉着小脸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9、09 香喷喷的包子为什么凉了,凉了的包子为什么味如嚼蜡。 沈郁澜心里很是不爽,把没吃完的半个包子赏给了小黄。 睡成死猪的小黄闻着香味就起来了,脸埋进盆里,吃得满嘴流油。 谢香衣看着贪吃的小黄,好看地笑了,蹲身,摸摸猫头,和吃噎了的小黄对话,“小黄,你还记得我吗?” 小黄舔着堆积地面的雨水,舔个尽兴,终于不噎了,舔舔爪子,它看着谢香衣,喵了一声,尾巴也跟着摇起来了,看来是记起谢香衣了。 没错,小黄是谢香衣送给沈郁澜的生日礼物。女同不爱养孩子,但爱养猫狗。她俩暧昧的那些日子,谢香衣自称是小黄的妈妈,沈郁澜则自称是妈咪。后来两个人不再联系了,小黄自动判给沈郁澜了,而沈郁澜对小黄的称呼,也从爱称女儿变成了时不时一声凶巴巴的死猫。 对一个人的怨念是会不需要任何理由牵连到曾经和两个人有过关联的无辜的事物,心里没气是假的,毕竟是交付过真心的人,沈郁澜对谢香衣没有那种想法了,不代表她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以和谢香衣心平气和地交流。 沈郁澜沉得住气,谢香衣也沉得住气,倒是在一旁细细打量她们很久一直在表现抑郁想博取沈郁澜同情的沈半月憋不住了。 “你俩认识?”沈半月语气不善。 俩人几乎异口同声,“不认识。” “是吗?”沈半月将信将疑地问道。 沈郁澜拍拍额头,她是真的被沈半月折腾得没辙了,这几天她就没有一晚睡过好觉,好不容易把沈半月哄好了,总算去上学了,本以为苦日子到头了,可以美滋滋享受一个人的生活了,没成想沈半月又来了。 沈半月对姐姐有着近乎疯狂的占有欲,任何除了她之外的人接近姐姐,她都会吃醋,会耍脾气,会闷着明着闹,她十分介意姐姐和谢香衣之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默契话语和神情,鬼才相信她们不认识呢,沈半月忽然怎么看谢香衣都不顺眼了。 她冷着脸,走过去挽着沈郁澜的胳膊,矫情口吻说:“姐姐,我只有你了。” 受不了,真是一点都受不了。 这语气,好像她是那什么渣女。 沈郁澜头皮都麻了,她专治矫情,嘴没有把门了,怼道:“咋,咱爸咱妈对你不好啊,说的好像谁都对不起你似的,他俩对你多好你心里没数嘛,你这个小兔崽子,良心被……” 冲动一时,后悔没头了。 沈半月脸色非常难看,退到一边,微微低着头,也不说话,眼皮上翻,天可怜见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郁澜。 谢香衣想跟沈郁澜单独说说话,看情况,应该是不大可能了。沈郁澜不管走到哪,沈半月必然是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难办了。 谢香衣打消了想跟沈郁澜单独待的念头,只好再找机会了。 她解锁手机,点开相册翻出一张照片,送到沈郁澜眼前给她看,“这是沈半月的字典,你看吧。” 沈郁澜盯了一眼。 厚厚的字典中央被掏了一个长方形的洞,里面刚好放下一部手机。 沈郁澜没忍住卧槽一声,抬眼质问沈半月,“这是你想出来的损招?” “是。” “你……” 沈郁澜快被气死了,气死了也不能说重话,不能严厉批评,生怕沈半月脆弱的心灵承受不住,只能压下怒意,笑一笑,语气柔缓道:“没事儿啊,姐不说你。” 沈半月从姐姐眼中看出温柔之意,一改病娇姿态,满脸灿烂阳光的笑容,过去搂紧沈郁澜的腰,靠着她的肩,撒娇道:“姐,你真好。” “热死了,沈半月,你轻点勒我。” 沈郁澜嘴上说着,手却没有推开沈半月。 她看着谢香衣落寞蜷缩的手指,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不需要解释却还是解释了,“我妹一直这样。” 谢香衣明显对沈郁澜的主动开口显得惊喜无措,她没有错过沈郁澜脸上每一处别人难以察觉的细节,然后清楚看见了沈郁澜前一秒躲闪的目光。 澜澜,如果你不在意我了,为什么会不敢看我的眼睛,你应该也还在意我吧。 谢香衣顿时充满把沈郁澜追回来的信心,表情也舒展许多了。 其实她完全是多心了,沈郁澜只是被太阳光刺了眼,实际并没有想跟她再续前缘的意思。 谢香衣藏在短款包臀裙里面的细长双腿放松地交叠,她开始不再别扭,讲更多的话,“沈半月在学校玩手机,被巡查教室的主任发现了,主任要求她回家反省三天……” “三天!” 沈郁澜扯开的嗓门吵到了路过食杂店门口的公狗,公狗汪汪两声,跑出去没多远,被背着喜羊羊书包的淘气小学生用石子狠狠打了腿。 沈半月非常爱狗,看着瘸腿蹲在路中间疼得嗷叫的公狗,眉头一皱,也不管能趁机抱着姐姐了,撒开手,奔着那只狗就去了。 于是这里只剩沈郁澜和谢香衣了。 谢香衣看着沈郁澜的眼睛,妩媚地挽了下头发,肩一耸,刻意不好好穿的白衬衫就那么滑下来了,露出细细的黑色肩带和白皙的肌肤在沈郁澜平静的眼里。 以为沈郁澜会像以前一样害羞,不成想沈郁澜抓了一把放在窗台已经开袋的恰恰香瓜子,倚着门框嗑了起来,“谢老师,接着说吧。” 谢香衣绷不住表情了,走近沈郁澜,“说什么,说我明明可以给你家长打一通电话,让她们把沈半月带回家,却还是想着能见你一面,所以我跟沈半月撒谎说你家长的电话打不通,让她带着我来找你。还是说,我很后悔当年的事,我还忘不了你。” 沈郁澜无动于衷,一点反应都没有,抓了把瓜子给谢香衣,“嗑点吧,谢老师。” “谢老师,一定要这么喊我吗?” 谢香衣声音抖了,她看着抱着那条公狗进了道路另一边一家兽医馆的沈半月,知道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于是她二话不说拉着沈郁澜进了食杂店。 “喂,你干什么?” 门一关,沈郁澜被堵在了里面。 谢香衣衣衫不整地站在那里,犯了错一样揪着衣角,平时高傲看人的桃花眼里此刻铺满无尽的泪水,她最看重面子,却不要面子了,哭着对沈郁澜说:“澜澜,我喜欢你。” 十几岁的沈郁澜梦过无数次谢香衣对她表明心意的情景,像是年少时候未完成的遗憾在这一刻被弥补了,眼神恍惚,瓜子撒了一地,沈郁澜心软了。 她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踩着地上的瓜子,犹豫不决的脸庞映在蓝色木门上方的正方形小窗,窗子挡住了想从外面飞进来的苍蝇,也挡住了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望过来的一道可以穿过荡漾的河水穿过风穿过小巷却唯独穿不过那方窄窄的小窗的视线。 过了小桥,就是镇了。 河沟里飘出来鱼虾的酸臭味,挑着扁担的中年男人色眯眯地看着站在桥对面的女人,忘了看路,趔趄一下,差点摔跤了。 他身旁他老婆使劲拧了他的耳朵,“死鬼,看什么看,再看老娘给你眼珠子挖出来。” “你个娘们,管天管地还管起老子了……” 他俩互骂着过了拱形小桥,之后几分钟,形形色色的人都经过了那里,这种画面重演了好几次。 那个穿着花裙子的女人轻轻咬着嘴唇,任由什么风吹动她脚踝的银色铃铛,任由什么人什么眼神把她看把她议论,她都不介意。 她眼里只有那扇望不进去的窄窗。 然后她隐忍地掐住一缕温热的风,一步一步走上小桥,冰冷的手心一点一点把风揉碎。裙摆往后吹,她往前走的步伐越来越缓慢。 独属小镇的气息太浓烈了,煎好的韭菜盒子可以和酸臭的鱼虾味道一起出现,不修边幅的农民也可以和走向国际的名模走着同一座栏杆残缺的小桥,特别不和谐,特别古怪,是的,她就是不该出现在这个接地气的小镇,她应该离开。 但她轻轻放走手里的风,抛下内心全部的不确定,毫不犹豫地朝有着一扇窄窗的蓝色木门走去了。 那里有什么值得她非要去的呢,可能是因为沈枣儿食杂店卖的烟,香港没有吧。 10、10 沈郁澜脚底的瓜子已经踩烂了,还是没有给出谢香衣什么明确的回答。 谢香衣的眼泪不值钱地流,头发都粘住了,胡乱擦了泪,她语无伦次道:“不能哭,对不起,澜澜,你最讨厌谁在你面前哭哭啼啼了,我也不想,我知道我不该哭,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控制不住,我就是控制不住。” 沈郁澜不是铁石心肠,空手想去给她擦眼泪,手都伸出去了,反应过来这样做不太合适,又缩回来了,叹口气,她转身去后面货架拿起一包纸抽,正撕外包装,谢香衣抽泣着走过去,从身后把她紧紧抱住。 “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沈郁澜胳膊肘往后顶,下意识想推开。 谢香衣脸侧过去,贴着她的背,“澜澜,别推开我,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沈郁澜拆纸抽的手不动了。 世事难料,造化弄人,曾经很想得到的人现在怎么就不想要了呢。 我真的喜欢过这个人吗? 沈郁澜不知道了。 她扶着沾满尘埃的货架,听着谢香衣隐隐的抽泣声,感受到后背渐渐被眼泪浸湿的白t恤,随心说:“你想抱着,那就抱着吧,反正我也没有对象,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被别人看见了,别人会怎么想我们。” “我不在意。” “我在意啊,可是姐姐,我在意啊。” 沈郁澜一把推开谢香衣,那些过往憋下去的泪水在这个瞬间一股脑全涌出来了,那场暴雨怎么那么难忘啊,时至今日想起来仍然会愤怒会悲伤,她顶着通红的眼眶说:“如果你有半分在意过我的想法,换位思考过我的感受,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 谢香衣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上前了,“澜澜……” 沈郁澜缓了缓,赶走失态的情绪,淡淡道:“你走吧。” “不,我不走。”谢香衣十分固执。 沈郁澜真的觉得没有再继续沟通的必要了,点头说:“行,你不走,那我走。” 谢香衣扯住她的衣角,央求地看着她。 沈郁澜想走,谢香衣不让她走,两个人就这样僵持在这里了。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了。 谢香衣慌乱地撒手,走到货架后面,担心别人看见她狼狈的眼泪。 沈郁澜心里一紧,一看是那天来买辣条的小孩,这才放心。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看见了也没关系。如果是大人,那就完蛋了。 沈郁澜松口气,问:“小帅哥,你要买啥?” 小孩把攥在手里的一百块钱递过去,“来包中华。” 沈郁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谁家的小孩啊,帮你家大人买烟啊。” 手指戳戳下巴,小孩说:“我爷叫王钢铁,我爸叫王铁钢。” 沈郁澜顺嘴接话,“那你叫啥?” “我叫王小钢。” “哈哈。” 沈郁澜笑笑,本想问问小孩——那为什么不叫王小铁呢。眼神一瞥,看见了货架没有挡住的谢香衣的半边身体,突然没了开玩笑的心情。 她伸长胳膊,从简陋的桌子搭成的收银台后面专门摆烟酒的架子上拿了两包烟,“硬的,还是软的?” 小孩眨巴着眼,显然是没听懂,“这咋跟糖一样啊,还分硬的软的啊。” “嗯,外壳不一样,一个硬的,一个软的,要不然你捏捏。” 小孩摇摇头,纠结着不知该买哪盒好了。 沈郁澜感觉他纠结到天黑都纠结不出来了,“是你爷爷抽,还是你爸爸抽?” 小孩再次摇头。 “那是?” 小孩连撒谎都是有逻辑的,妈妈在外地打工,所以不能说买给妈妈,他搓搓小手,盯着那张百元大钞眼睛发亮了,“是我奶奶。” 呦,好潇洒的小老太太呀。 沈郁澜把那盒硬中华扔回去,再把软中华塞进小孩手里,“老人家抽点好烟吧。” 小孩点点头,“多少钱啊?” “65。” “好的。”小孩把一百块给她了。 沈郁澜给小孩找了三十五块零钱,小孩揣宝贝一样把钱揣进兜里,跑得比猴子还快。 一转眼,那只蓄谋已久的膈应人的苍蝇飞进来了,沈郁澜拿起苍蝇拍,刚对准那只停在墙上的苍蝇,躲在货架后面的谢香衣走出来了,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流泪的痕迹,她把穿得不够端庄的衬衫整理好了,冲沈郁澜笑笑,说声抱歉,就走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沈郁澜。 一句抱歉就完事了? 她有病,还是我有病。她疯了,还是我疯了。 一定是屋里太闷了,不然心里怎么会这么烦,沈郁澜拍拍脑袋,一脚踹开门,揣着裤兜出去了。 王婆子她家摊子上的黄米炸糕的味道率先飘过来了,沈郁澜咽咽口水,想吃,但绝不会没皮没脸地去买,高帅说不会再把自家黄米炸糕卖给她这件事已经通过李大平的嘴传进她耳朵里了。 可是刚才没吃饱,食杂店里的东西都吃腻了,还是去溜达溜达,转转看,找找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吧。 这里几条街,沈郁澜闭眼都走得明白,跟前几条街常走,谁家卖什么东西她都知道,不如去别处逛逛,身子一转,她朝小黄吹了声口哨,睡懒觉的小黄不情愿地眯开眼睛,爪子前蹬,屁股高高地撅起来,伸了个看起来就舒服的懒腰。 沈郁澜指指门。 做猫别做小黄,没有小鱼干吃就算了,整天捡剩菜剩饭吃就算了,还得承担起看家护院的职责,明明是美丽小猫,偏偏干起了狗哥的活,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少妈的猫子不是宝,小黄已经习惯被沈郁澜“压榨”的日子了,吹胡子瞪眼一番表达完它的不满,还是乖乖去当看门猫了。 刘二柱包子铺和刘大姐麻辣烫店铺中间有一条短短的胡同,胡同细窄,堪堪并行两个人。小学的时候,沈郁澜和刘贝琪她们怕大人们知道她们偷吃辣条,就往衣袖里藏两袋,鬼鬼祟祟地跑到这里,躲在胡同里这棵野生生长的酸枣树茂密的枝叶下面偷着吃,吃辣了就顺手揪颗枣,管它脏的干净的,裤子上蹭一蹭,直接就塞进嘴里了。小时候的天空总是蔚蓝的,空气也是最好闻的。即使酸枣树上结的果子很酸,没有人工培育出来的枣甜,但辣得呼哧带喘的时候,吃的那一口酸枣,是多少颗甜枣都比不上的滋味。 那是她们童年的秘密基地,几个小女孩给这条胡同起了名字——秘密胡同。 如今这棵枣树疯长,枝叶依旧繁茂,却再也不能开花结果了。 它直挺挺地立在那里,风雨不动。现在的小孩不像以前的小孩了,人手一部家里大人淘汰下来的手机,也就没收手机的上学日能跳跳皮筋吧,很少会有一条小胡同就能尽兴玩一天的时候了。 回不去的封印在记忆里的日子,是自动带上十级滤镜般美好。 沈郁澜心情愉悦地站在胡同口,蓝色牛仔裤和白t恤洗得发旧,一串细密的汗珠顺着额角滑下去,嘀嗒一声和心底的震颤声一同发生,揣在裤兜的手拿出来了,背在身后揉出清脆的骨节声,像是咬了一口脆枣,汁液爆了出来。然后,怎么都擦不干净了。然后,怎么都忘不了这一眼了。 酸枣树枝杈拴着一根经历过无数风吹雨打的破旧红布,微风轻轻吹起来,和女人矜贵的裙摆往一个方向吹,一支金管口红被她拧开,轻轻涂抹在脱妆的嘴唇,口红的颜色极深,与摇曳的绿叶形成最鲜明的对比,一个热烈一个纯粹。与褪色的红布一起把小胡同割裂成一去不复返的昨日和生机盎然的今朝,一个在沈郁澜记忆里,一个在沈郁澜眼前。 闻砚书只是勾着红唇轻轻靠着树干,就好似上演了一场声势浩荡的大片,土里土气的小镇毫无缘由地变得上档次了,蔚蓝的天空挂着雪白的云彩,蹲在枝梢瘦成干的小鸟鸣叫起来,小镇因她而发光发亮。 素白如玉的肌肤在阳光下散发出淡淡的光泽,脚踝俏皮的铃铛微微摆动,铃铛的声响仿佛是神秘的诱惑,是隐秘的欲望,是无形的勾引,让沈郁澜直想一头钻进胡同深处去。 但接下来,一个小孩的出现让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是那个刚去店里买烟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包中华和几张零钱,他把这些一起递给闻砚书,闻砚书只收了烟,又从挎在胳膊上的精致小包里拿出一张一百元,把钱都给了小男孩,不知跟他说了什么,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了。 “卧槽,这是啥意思。” 沈郁澜急得搓手,在闻砚书扭头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身子一闪,躲到了墙边。 眼珠飞快转动,装着智慧但死机很久的脑袋瓜也重新启动了,有理有据地分析起来,“既然买烟,为什么不自己来,为什么要派那个小男孩来,还教唆小男孩说是给他奶买烟,年纪不大,直接给人当奶奶了,笑死。” “但是,她没有理由这么做啊,难不成……” 沈郁澜倒吸一口凉气,一拍大腿,“难不成她是我妈派来监视我的吗?” “不是吧,间谍啊。” 沈郁澜狗狗祟祟地往墙后边望,想观察闻砚书接下来想做什么,又一眼,什么监视啊,间谍啊,全都忘了。 青天白日,酸枣树下的美人,指间熟捻地夹着烟,烟圈吐出来的时候,鸟往南飞,她往北走,烟雾往沈郁澜所在的方向飘,她微微侧头,像是勾了下唇,然后,双手交握着手心朝上举过头顶,她在风中和烈日下优雅地转了个圈,婀娜腰条性感的弧线像是一条灵活的小蛇,转成一条律动的溪水,叮咚叮咚,唤醒了沈郁澜心中沉睡的部分。 沈郁澜脑袋一懵,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还是做贼心虚一样再次躲到了墙边,双手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使劲拍了拍,她念咒语一样洗脑自己,“妹妹年轻,妹妹好,姐姐没有妹妹好,姐姐哪里都没有妹妹好。” 这时,一阵微涩微哑带着五分蛊惑五分冷漠的声音穿透那堵红砖垒成的墙传进沈郁澜耳朵里,“明晚九点,祥和酒店,205,我等你。” 11、11 小镇是没有夜生活的,天一黑,除了工作一天晚归的人,街上基本没有什么人了。 沈枣儿食杂店灯火通明,店里大概只有十几平的小屋里摆着一张单人木板床,蚊帐把床围起来,蚊子在外面嗡嗡地飞。 风扇对着床,呼呼地吹。 沈郁澜在只能淋浴的卫生间简单洗完澡,穿着背心短裤过来,点了一盘蚊香,放到床头,扇了扇还待在蚊帐旁边不肯走的蚊子,她从蚊帐底部掀开一个小缝,弓着身子钻进去了。 刚进去,她看着绕着头顶灯转圈飞翔的蚊虫,一拍脑门。 服了,灯忘关了。 正要下床,枕头边的手机响了,抻长脖子一看,出现在屏幕上的两个字真是感人啊——老妈。 睡前打来电话,想必一定是因为白天凶了女儿而愧疚,这才打电话过来安慰吧。空口安慰没有用,怎么不得给几百块大洋抚慰一下她受伤的心灵。 沈郁澜乐呵地接了电话,“咋啦,妈。” 叶琼的嗓门都可以震碎隔壁快餐店炒菜用的铁锅了,“我告没告诉你今晚八点开会,你死哪去了啊。” “啊?” 沈郁澜不仅没有得到该有的安慰,甚至又一次被没头没尾地凶了,她挠挠头,“开什么会,咋又开会啊,乡村爱情看多了吧,学谢广坤还是学刘能啊,我真无语,有事不能电话说吗?” 叶琼倒不是真凶沈郁澜,她就是那样的性格,一着急说话嗓门就大,“你别给我扯东扯西,扯那些没用的,反正我已经在家族群发了,没看见那是你的事,沈枣儿,你现在不管在哪,都得立刻给我过来。” “微信群就微信群呗,家族群是什么鬼,一共就四个人,咋,还沈氏家族啊,大家贵族啊,别闹笑了行不行。” “行了,你别皮了,赶紧来吧。” 沈郁澜挠挠腿上被蚊子叮得大包,明明刚洗完澡,突然感觉全身都痒了,左挠挠,右挠挠,她皱着眉道:“非去不可吗?” “当然了。” “啥事啊?” “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你爸你妹都在,就等你了。” “这么黑,过了小桥就没有路灯了,我咋去啊?” “笨死了,店里有的是手电筒,我不是有辆自行车扔在你那里吗?你在车头拴个手电筒,十分钟就到了。” 沈郁澜盘着腿,把手机按开免提扔到床边,“我飞啊,长翅膀了十分钟我也飞不过去啊。还有,你那二八杠,骑起来颤颤巍巍地都快散架了,你也不怕我掉沟里。” “哎呀,那几条沟里没几条有水的。就算有水,水也不深,淹不死你。” 沈郁澜嘴巴瘪成一条直线了。 得,看来是非去不可了,不然叶琼女士得用电话炮轰死她。 也罢,谁让她是家中嫡长女呢,受点委屈,没什么的。 沈郁澜深深叹气,“行吧,我就勉为其难地去一趟吧,但是……” 但是后面绝对没好话,叶琼懒得搭理她了。 她索性自说自话,“但是去这一趟,总不能白去吧,人力啊,体力啊,跑的自行车的气儿啊,那都是钱,还有呢,万一我走的时候,有人来买包好烟买瓶好酒,但我不在,岂不是亏大了。” 那么多句话,叶琼只关心一句,“不是,自行车又不是汽车,跑的气儿还得要钱吗?” 沈郁澜嘿嘿笑了,“那就是你不懂了。” “啥?” 沈郁澜不正经的语调笑道:“那是自然,来我的地盘呼吸一次,那都是要给钱的。” 叶琼大概是被她说烦了,“行行行,给给给,你别啰嗦了,简直了,我都快更年期了,都没有你啰嗦。” “嘻嘻,只要钱到位,我就不啰嗦你啦。对了,上次我去给半月开家长会,你答应给我的钱,别忘了,一起给我啊。” 叶琼答应了,然后问:“枣儿,有件事我挺好奇的,妈问你哈,你如实回答我。” “成,问吧。” “你说说你,也不买衣裳,也不怎么爱吃,你成天钻钱眼里了是为啥呢?” 为啥啊。 为了撩妹呗,没钱连一顿奶茶都请不起妹妹,怎么配得上她多年来自封的情圣称号。 她想了想回答说:“攒着呗。” “攒着?” 叶琼觉得不妥,语重心长道:“枣儿啊,妈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你听妈一句劝,有钱啊,别舍不得花,等过两年结婚了,都带去婆家了,你就花不着了。” 好,不管说什么,总能扯到结婚这点事。 沈郁澜敷衍道:“行,我知道了,妈,我再不攒了,我花,我使劲花。” “枣儿,你别嫌妈唠叨,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现在你还养在我们身边,什么都不懂,等你结婚了,就能明白妈的良苦用心了。” 沈郁澜突然觉得特烦,烦透了,屋里很热,蚊虫嗡嗡地叫,心里憋着一口闷闷的气,怎么都喘不出来,她烦躁地舔了舔嘴唇,“妈,我没打算结婚。” 叶琼愣了愣,嗓门顿时提起,“瞎说什么呢,你是不是整天上网跟那些人学坏了,沈枣儿,你放眼望望,整个镇里,四里八村的,哪家姑娘不结婚啊。” “反正我是不婚主义,我是不会结婚的。” “什么不婚主义,简直歪风邪气,沈枣儿,你听着,我跟你爸那都是要脸的人,你要是不结婚,别说亲戚了,枣园里干活的那些人就得先把我们家笑话死。” 字字句句,全是关乎自己脸面,没有一句关心过沈郁澜心里怎么想,上来就是质问就是责骂,连亲人都这样,更何况别人呢。 她的父母,做亲戚做朋友做邻居,那都是顶好的人,谁都得夸一句,热心肠,大好人。 可是为什么,他们对谁都很好,唯独对自己的女儿,时不时这样苛刻。 不,他们不是苛刻自己的女儿,沈半月就从小被他们宠到大。他们善待这个世界所有的人,偏偏把最坏的脾气留给了她一个人。 她总开玩笑说什么身为嫡长女,就该怎么怎么样,她把所有不公平的待遇用玩笑化解,像是有一颗圣母心,吃饱饭睡好觉,天一亮,就能原谅全世界了。 但有谁还记得,妹妹是小女孩,姐姐就不是了吗? 为什么那么多家庭里的姐姐一定要让着妹妹,如果不让,就是不懂事了。为什么,她偏偏就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沈郁澜顿时惆怅了,仰倒在床,疲惫道:“妈,你们要开会就开会吧,也不差我一个,我困了,先睡了。” 她挂了电话,叶琼再打过来,她没再接了。 平躺,双手枕在脑袋下面,盯着裂开缝的天花板,感觉满屋子都是飘来飘去的灰尘,看什么都不顺眼,好久没这么郁闷过了,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借酒消愁一次了。 挠挠胳膊,她吐槽,这也没挡住蚊子啊。 没良心的商家,卖得什么劣质蚊帐。 她非常不温柔地把蚊帐掀开了,下了床,踩着五块钱一双的丑丑的深蓝色拖鞋,拔下风扇的线,拿着风扇出去了。 她睡觉的地方和卖货的地方只用一个粉色帘子简单挡住,里面热,外面更热,五月末的天,她就已经扛不住热了,已经提前预想到夏天真正到来的时候,该有多难捱。 店里什么酒都有,沈郁澜喝不惯白酒,觉得辣,也喝不惯啤酒,觉得难喝。 还是喝果酒吧,喝也喝不醉,还能排忧解乏。 店里来买酒的男人多,都是糙汉,没那么多讲究,买的啤酒和白酒居多,因此沈郁澜没进多少果酒,但还是不好卖。 沈郁澜看着冰箱里已经放到快成古董的果酒,心想既然卖不出去,那就自己喝了吧。 她把门外的竹椅搬进来,再把风扇插电,调好风速,然后拿了一盒花生米,往竹椅一坐,拖鞋就被甩飞了,腿搭在用作收银的桌子上,她咬开果酒瓶盖,喝着甜甜的果酒,打算好好黯然神伤一番。 沈郁澜酒量特别好,十八九的时候,跟高帅他们,那都是踩着箱喝的,镇里的男孩都喝不过她,但她一喝酒就容易胖,所以她不怎么喝。 用果酒来借酒消愁,还不如说是馋了,想吃花生米了。 沈郁澜觉得自己挺逗,笑着灌了半瓶比汽水还没劲的果酒。 夜深人静的时候,什么最可怕,当然是有人敲门了。 沈郁澜撸起袖子,打算一醉解千愁,敲门声响了,心里咯噔一下,她朝着门喊道:“谁啊!” 过两秒,门外的人回话了,“我。” 就一个字,也不妨碍沈郁澜听出来那个人是谁,是谢香衣。 她来干什么? 沈郁澜看了一眼趴在脚边的小黄,警惕地用手护了护。网上总能看见情侣分手之后,其中一方半夜潜入对方家里偷两个人共同养大的宠物的新闻。 小黄是谢香衣买的,她该不会是来偷猫的吧。 那可不行。 平时死猫死猫的叫,那是因为毕竟是一家人猫,太熟了,谁也不会真的生谁的气。 沈郁澜飞快地把小黄连猫带窝送回她睡觉的那间屋,随后没好气地开门了。 谢香衣并没有因为沈郁澜冷脸就打退堂鼓,反而笑脸相迎,“能让我进去吗?” “干嘛?” “买包卫生巾。” 谢香衣真的很会用最少的话语敲击沈郁澜心底最柔软的位置,谁让过往的记忆太过美好,要不然沈郁澜怎么就这么轻易让脸色微微有点苍白的谢香衣进来了。 谢香衣对店里特别熟悉,直接在沈郁澜坐过的竹椅坐下了,风扇直吹向她,她捂着肚子,仰头看着沈郁澜,用沈郁澜再熟悉不过的语气说:“有点冷。” 沈郁澜叹口气,把风扇头转向自己这边,“还冷不?” “不冷了。” 沈郁澜看了眼谢香衣穿的超短裙,两条腿就那么露在外面,天生爱照顾人尤其爱怜香惜玉的性格,让她不由得皱了眉,“能不能多穿点,例假呢,你什么身体你不知道吗,神仙都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谢香衣双手搭在腿上,听话地点头,“知道了,再不敢了。” 沈郁澜抱了条薄薄的毯子过来,弯腰给谢香衣盖在腿上,“你可盖着点吧,我看着就冷。” 谢香衣很聪明,看出来沈郁澜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变,至少没那么抗拒了,也许就这样以尴尴尬尬的朋友关系相处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就水到渠成了。 谢香衣拿起沈郁澜喝过的那瓶酒,把剩下的底子喝光了。 沈郁澜伸手挡了一下,“我喝过了。” 谢香衣晃晃空空的酒瓶,“没了,你再给我拿一瓶嘛。” 沈郁澜已经不知道是今晚第几次皱眉了,“这是凉的,肚子受得了吗?我真,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你本来身体就不好,还总这么糟践自己……” “你是在关心我吗?” 沈郁澜哑口无言了。行,说不过了。她抿抿嘴唇,把货架上啤的白的,全都堆到谢香衣面前,“喝吧,不是想喝吗?一次喝个够。” “好。” 谢香衣还真就喝了起来,一口啤的,一口白的,看着沈郁澜的眼睛,边喝边笑。 沈郁澜坐在她对面,问:“你笑什么?” 谢香衣一脸微醺,手撑着头,轻飘飘的语气说:“笑你真好,肯让我进门。” 沈郁澜无所谓地笑了,“你知道我的,梦想就是给每个女孩一个家。” 谢香衣身体前倾,手指捏着沈郁澜的下巴,凑近她,讲话语气根本分不清是开玩笑还是认真,“那你给我一个家吧。” “你啊。”沈郁澜往后一仰,躲开谢香衣的手,“谁都行,但你不行。” 谢香衣猛地灌了口酒,这下是真有点醉了,“我怎么了,我哪不行了?” 沈郁澜摇摇头,不说话。 像是赌气一样。 谢香衣喝一口,沈郁澜喝三口。 谢香衣红着脸说:“喝不过我的话,今晚你是要陪我睡觉的。” 沈郁澜一副赢定了的表情,“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你不怕输?” “我不会输。” “万一输了呢?” 沈郁澜一口喝光大半瓶,唇角嘲讽一勾,“怎么,你这么想跟我睡?” “嗯。” 沈郁澜看着已经睁不开眼的谢香衣,揉了揉眼,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根本追不上,越说越不着调,“想跟姐睡的人多了去了,拿上你爱的号码牌,排队去吧。” 谢香衣头快点地了,听见这话,撑着最后一点理智抬起头,起身,踉跄到沈郁澜面前,不知是醉坐在她腿上,还是故意的,反正在沈郁澜没反应过来之前,她搂着沈郁澜的脖子,闭着眼睛,吻了她的脸。 头一低,埋进她胸口,像是欲.火焚身了,她紧紧缠在沈郁澜身上,蹭了她的腿,说着成年人一听就懂的话,“澜澜,关灯吧。” 沈郁澜心里一万句卧槽正在策马奔腾,干嘛啊这是,我只是爱口嗨,我可是正经小女孩,除了对象,我是不可能跟别人睡的。 沈郁澜没怎么醉,刚只是被谢香衣突然主动弄懵了,这会儿缓过劲了,手搭在谢香衣肩膀,想把她推开,眼皮往上一掀,下秒,她把死了以后埋哪都想好了。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人,她眉头紧皱,眼睛像是充了血一样,红透了。 听着铃铛被风吹响的声音,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闻砚书怎么会来,她来干什么。 沈郁澜瞬间想起白天,听见闻砚书说完那句话,她连应一声都不敢,没骨气地逃走了。 短短几天,她对闻砚书的态度从不想靠近到不得不靠近,在沈半月那件事上吃了瘪以后,她萌生出想要扎小人“诅咒”闻砚书的幼稚想法,但白天那一眼过后,不知怎的,她对闻砚书产生了一种天然的害怕心理,可能因为辈分摆在那里,她是妈妈的朋友,面对她,就像上学时候害怕年级里最有资历的老教师一样,就像害怕亲戚里爷爷奶奶辈最有威望的老人一样。 而现在,如此不堪入目的画面被闻砚书看到了,这和被叶琼看到了有什么区别,她不告诉叶琼才怪呢。再看她那双通红的眼,指定是惊到气到了吧。 怎么办,该怎么办。 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开演了。 沈郁澜头一偏,双眼迷离地扶着谢香衣站起来了,整个人完全是喝高了的状态,“行不行啊,姐们,这就醉了,醒,你醒醒,给我起来,别睡了。” 谢香衣是真的坚持不住了,摸着竹椅边坐下去趴着就睡着了。 沈郁澜抱着酒瓶傻傻笑了,一摇一晃地走到闻砚书面前。 闻砚书依然穿着清凉的吊带裙,暴露但不低俗。她身材特别好,腰细腿长,前凸后翘,很难不让人往她饱满的胸口看。 沈郁澜瞄了一眼,像是惊了一下,不好意思再瞄了,一时之间忘了继续表演醉酒,愣在那里,仰头看着闻砚书,脑袋空了一块,傻乎乎地问:“你为什么来了呀?” 闻砚书眼神冰冷,反手关了门,用最冷淡的口吻说出一句沈郁澜想就地自刎的话。 “没拿爱的号码牌,我就不能来了吗?” 卧槽,不是吧,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啊,沈郁澜彻底懵了。 人在情急之下,是会不择手段的。 沈郁澜腿一软,身体软绵绵地朝闻砚书栽过去,闻砚书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闻砚书的手不好牵,肩也不好靠,好瘦好瘦,有点硌得慌,但沈郁澜实在不敢做出太过分的举动,只能忍着不舒服,继续把戏往下演,扯了扯闻砚书衣角,嘟囔道:“什么牌子不牌子呀,没有牌子,你也能来。” 闻砚书抬起一根手指,戳着沈郁澜肩膀,向后使劲,等沈郁澜的头离开她的肩,被闻砚书那一根手指的力量撑着才堪堪站稳的时候,闻砚书眉头皱得更紧了,“来者不拒?” 沈郁澜撒娇地晃晃身子,“你说什么呢,我都听不懂。” 闻砚书一字一顿道:“我说,你是那种跟谁都能,都能……” 闻砚书严肃的时候,塑料港普竟被她说出了一种别样的味道。她说正宗粤语的时候,超御的。此时的口音,倒有一番接地气的御。 沈郁澜内心戏很足,心里画着一个框框,左边是说正宗粤语的闻砚书,右边是说塑料港普的闻砚书。而她,沈郁澜,化身为一个公正的判官,左看右看,两相对比过后,她拿着笔,在整个框框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叉。 不管是怎样的闻砚书,都不是她心里的理想型,谁让闻砚书是姐姐的年纪呢。 我,沈郁澜,在这个绝大多数姬崽都爱姐的大环境里,偏要走出来一条和别人都不一样的路,我爱妹,唯爱妹。 心里的小人带着沈郁澜交上去的答卷满意地离开了,沈郁澜看着闻砚书的眼神变得单纯了,没有刚那么多不该有的杂念了。 “都能怎样呀?”沈郁澜可爱地歪着脑袋。 闻砚书轻轻咳了,不太好意思问,但又想知道答案,于是她用沈郁澜听不懂的粤语把话问了,“你系嗰种同边个都可以约都可以瞓嘅人呀?”(1) 沈郁澜听不懂,但凭多年与人交流的经验,不管别人说什么,点头附和准没错。 因此沈郁澜使劲点了点头,“是的是的。” 闻砚书咬了下唇,眼中飘过沈郁澜怎么都琢磨不透的情绪,“你听得懂?” “嗯嗯。” 闻砚书抵着沈郁澜肩头的手指一秒钟放下了,沈郁澜哪有准备,直接摔了个屁股蹲,地很硬,她摔得结结实实,感觉屁股都成两半了。 闻砚书低头,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扭头走了。 沈郁澜急了,伸手抓住闻砚书戴着银链的脚踝,闻砚书看向她的时候,她手腕摘不下来的那串银链铃铛和闻砚书脚踝的铃铛碰上了,清脆一声响过后,世界都安静了。 闻砚书低着头,沈郁澜仰着头。 女人的脚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碰的,可沈郁澜的手抓着闻砚书如此私人的部位,忘了松开。 这是一个相当暧昧的姿势,比拥抱接吻那种直白得表达来得更加暧昧。大概就是毫无前戏的三级片和各种氛围加持但有大尺度戏份的文艺片的区别吧。 闻砚书一动不动,脸上表情是不起波澜的,眼神却是慌乱的,似乎哪怕沈郁澜的手沿着她的腿往上攀,她都不会躲。 是沈郁澜先撒手的。 她有点结巴了,“你,你去哪?” 闻砚书攥了下手,匆匆转了身,撂下一句听不出是什么情绪的话,“找你妈,告状。” 12、12 对于不爱喝啤酒的人来说,啤酒的口味是单一的,喝多少口都是马尿味。但叶琼收拾起孩子的手段是多种多样的,鸡毛掸子,裤腰带,打狗棒,想想屁股就开始疼了,比摔个屁股蹲还要疼。 这还只是生点小气,如果把她惹急了,一套铁砂掌就能把人治得服服帖帖。 沈郁澜怕了,咽咽口水,狗刨一样的姿势站起来了,带点恳求的口吻说:“别。” 闻砚书回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嗯?” 沈郁澜果然是天生的戏精,精明表情一秒钟转换为醉态,身体晃悠两下,松垮相倚靠货架,拍拍通红的脸蛋,“你别急着走,我还有事没跟你说呢。” 要说什么事不知道,反正当务之急得先把人留下来,绝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张张嘴就把状告了。 闻砚书捂着开得很低的领口,身子完全转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谢香衣的脸,视线下移到那条一半在椅子一半拖到地的薄毯,眼睛长刺般盯在那里不动了。 沈郁澜向前两步,“你看什么呢?” 还在呼呼吹风的风扇直吹闻砚书露在外面的胳膊,她以一种非常柔弱的姿势抱起双臂,肩膀跟着缩起来,看着沈郁澜皱起眉。 闻砚书想管沈郁澜要什么,已经明着来了。 沈郁澜一定是真喝多了,脑袋扣个沉沉的铁锅,不会转了,不然怎么可能一根筋地把风扇脑袋转向一边,嘿嘿一笑,“刚是不是冷了啊,现在不冷了吧。” 怎会如此不解风情,给人拿条毯子都不会吗? 闻砚书张了张嘴,那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需要被呵护的柔弱感在无语的表情出现之前,消失得一点痕迹都没有了,紧接着,扎根在眼睛里的冰冷完完全全溢出来了,“那天,我看到她摸你脸。今天,我又看到她亲你脸。” “不是吧,你全都看见了?” 沈郁澜慌得大声喊出来了,那分贝,恨不能把楼盖掀开,顺便夹着尾巴赶紧逃走。 “嗯。” 我草,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沈郁澜急了,“你听我跟你狡辩,不是,害,我这破嘴,你听我跟你解释哈,我真就是清清白白一小姑娘,她喝多了,耍酒疯呢。再说了,我俩都是女的,亲一下能怎么了,我平时跟我朋友,都是这样的啊。” 闻砚书深深看着她,认真地问:“你跟你朋友,也是这样亲来亲去的吗?” “什么亲来亲去啊,你不要歪曲事实颠倒是非指鹿为马证龟成鳖好不好。” 好抽象的用词,好逼真的对天喊冤。 闻砚书微微低头,把头发挽到耳后,“国语不太好,听不明白你说什么。好,我是说得夸张了,但她亲你是事实,我看见了。” 沈郁澜心虚,结巴道:“亲……亲了又能怎样。” “不能怎样。” 闻砚书平静的样子让沈郁澜松口气。 也是,闻砚书一看就像每天忙得要接八百个工作电话的女强人,哪有时间管她这点闲事啊。做人还是不能太敏感。担心来担心去,白担心了。 沈郁澜得意笑笑,觉得一会儿必须要开一瓶店里最贵的白酒庆祝庆祝,好好抚慰她受伤的心灵了。 可闻砚书眼皮一抬,无情的话语就讲出来了,“是不能怎样,但无论如何,我都得告诉你妈。” “不是,为啥啊,非得这么残忍吗?” “残忍吗?没觉得。” “这还不算残忍,太欺负人了,我的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要不咱上公堂辩一辩吧。” “不必。” “嘿嘿,理亏了吧。” 闻砚书歪头,扶着被长发盖住的后脖颈,轻轻点头,“理亏不理亏,都不影响我跟你妈告状。” “你……” 沈郁澜看着闻砚书古板的表情,即使她长着一张可谓惊为天人的脸,也好感不起来了。 长辈就是长辈,根本沟通不来,好无趣的灵魂,好深的代沟。 沈郁澜突然觉得此时面对闻砚书和面对叶琼已经没差了,之前看着这张判断不出年龄的脸根本喊不出口阿姨,现在也是张口胡来了,“大姐……” 这称呼让闻砚书眼神僵了瞬,咬着下唇。 沈郁澜没有注意闻砚书的眼神变化,话一不小心就吐露出嘴了,意识到不妥,快速扳回来了,“啊,不礼貌了,对不起,闻阿姨,我不是讽刺你的意思,我就是有点慌不择乱口不择言了,你千万别介意哈。” 闻砚书咬着的唇缓缓松开了,一道浅浅的痕印在她微微张开的嘴唇。她的唇很湿,涂得口红色总是很深,像是熟透了的脆枣,被咬了一口。 低低的领口也不用手捂了,就那么站着,微微忧伤的眼盯着地面,旁边是或倒或站的空酒瓶和被扔得到处都是的瓶盖,蜷缩的手不太确定地摸了下脸,她落寞笑笑,“没事。” 沈郁澜还鬼迷日眼地表演醉酒呢,对于闻砚书不经意流露出的任何情绪,都没看见,都看不见。 沈郁澜继续说:“我就是很不能理解,她亲我怎么了,朋友呀,很正常呀。” 闻砚书不说话了,还是那个低头的动作,不管沈郁澜说什么,她都只是轻轻点头。 “闻阿姨,你是不是想歪了?” 闻砚书眼睛不舒服般快眨两下,“我其实是想告诉你妈……” “澜澜。”她的话语被半梦半醒的谢香衣截断了。 谢香衣扭动了身子,睁不开眼,随手扯了下站在身旁的沈郁澜的衣角,呓语道:“好热啊,脱,脱不掉,澜澜,帮我把衣服脱了。” 她说着就去解衬衫纽扣了。 “诶,不是,好姐姐,我这可是公共场所,你干嘛,不兴这样啊。” 沈郁澜手忙脚乱地去按,阻止她继续做出不雅行为。 谢香衣反握住沈郁澜的手,迷迷糊糊道:“哪也不许走,陪我。” 沈郁澜手被握得紧,怎么都抽不出来了,“你快别闹了,陪什么陪啊。” “陪我睡觉。”谢香衣说完,又睡过去了。 沈郁澜心里猛地咯噔,看了闻砚书一眼。 不知何时,闻砚书嘴唇多出一道痕,咬痕更重,红酒滋润过的红。 沈郁澜尴尬一笑,使使劲,好不容易把谢香衣的手甩开了。 闻砚书看着她抿抿唇,愣了会,铃铛响起,踏过地面花生米的碎屑,她朝沈郁澜走了过来。 铃铛响动的频率比心脏慢一点,沈郁澜愣愣地看着闻砚书,已经分不清是酒喝多了,是紧张了,害怕了,还是,还是仅仅因为闻砚书这个人。 汇聚到一起散不开的忧伤把脸上野性的张力美打碎了,留下一份破碎的伪装,藏在野火蔓延不到的眼底,冰冷透了。 她在沈郁澜面前停步了,鞋尖几乎快要碰到沈郁澜的拖鞋了。 沈郁澜用眼睛丈量一下,是半颗脆枣的距离。 闻砚书低头,一撮卷发跟着垂下来了,挡住了她的眼,她把头发撩上去的时候,说:“如果我没有来,你们是不是就……” 此时不醉,更待何时。 沈郁澜装得像模像样,眼一闭,头一低,醉靠到闻砚书的肩。 那撮已经撩上去的卷发再次垂下来了,这次的着落点是沈郁澜不知为何烧得通红的耳朵。 闻砚书慢慢抬头,那撮卷发就在沈郁澜耳朵轻轻走过,然后,那团蔓延不到闻砚书眼底的野火坠落沈郁澜耳朵,她的耳朵彻底烧成红辣椒。 闻砚书双手自然垂落,表情凝重地把唇咬出第三道痕,里面房间小黄打鼾声传出来的时候,半颗脆枣的距离,缩短到没有了。 13、13 那话怎么讲,不怕酒蒙子,就怕酒蒙子长脑子。沈郁澜太知道话不该多说了,说多了准得错。不如直接摆烂,装作烂醉,到时候不管明天闻砚书怎么质问她,都可以推脱成一句话,说是酒喝多了。 是酒的问题,是喝多了酒的沈郁澜的问题,水灵灵的沈枣儿没有问题! 因此刚才那一步,不是闻砚书主动的,而是一肚子坏水的沈郁澜迈出去的。 小样,不是要去告状吗,看我折腾不死你,让你这辈子都不敢再靠我这个瘟神的边儿。 当然,这些坏水里九分是黑的,还有一分,是粉红粉红的,因为她不仅耳朵红,脸和脖子也红了。 闻砚书的香水直喷三处地方,肩头,手腕,脚踝。 沈郁澜此时靠着的肩头,欲涩的味道和上头的酒精一起,侵蚀她越来越糊涂的大脑,她很少喝醉,哪怕喝多,也没有过这种晕头转向的感觉,身体被闻砚书扶着往里屋走,脚底却兴奋地像是悬空了,没有落脚点,站都站不稳。除了靠向闻砚书,她别无选择。 她半眯开眼,偷偷看了闻砚书一眼。 皱着的眉,冷着的脸,搀着她胳膊却只用三根手指,尾指高高翘起来,能少碰就少碰。 咋,我是什么脏东西啊。 沈郁澜哼一声,闻砚书把她扶到床边的时候,逆反心理作祟,她故意把身体往闻砚书那边倒,就要撞到闻砚书了,闻砚书伸出一根手指挡住了。 “停。” “怎么?”沈郁澜没好气。 闻砚书不留情面道:“都是酒味,脏,走开,别碰我。” “穷讲究吧。” 沈郁澜闭着眼睛,带点不开心的情绪表演起醉酒,“我还没喝够呢,外面那个姐姐酒量不行,阿姨,你行不,你要是行的话,你陪我喝呗。” 刚沈郁澜靠近那一步已经让闻砚书感觉不舒服了,现在这番类似挑逗的有点油腻的话语,更是让她连退好几步。 “郁澜,你能不能稍微有点边界感?” 沈郁澜装傻充愣,坐着把拖鞋踢到一边,摇头晃脑地说:“我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大家就这样,勾肩搭背的,很正常,没有你们城里人那么多讲究。” 这话谁听了不得气死。 闻砚书那么高傲的人,指定得被她这顿晦气的话无语走,然后再也不会想跟她沾边了。 王者荣耀果然没白玩,鬼谷子不愧是我的本命英雄,我俩一样足智多谋。 沈郁澜偷偷观察,却发现闻砚书根本没有羞恼,甚至懒得跟她计较,眉梢轻挑,流畅的粤语说:“任你话,都唔影响我同你阿妈告。”(1) 她说完就走了。 留下一个真醉鬼和一个假醉鬼在这间闷热的食杂店,咯吱咯吱的关门声响了,闻砚书留下的香水味越飘越远,沈郁澜眼睛瞬间瞪起来了。 “不是,有病啊,叽里呱啦说啥呢,会说点粤语了不起呗,鬼能听懂呀。” 双手撑床,两条腿伸进被她踢远的拖鞋里面,绕着小黄的窝,焦急地踱来踱去,“我,沈枣儿,如此聪慧一小女孩,识破闻某想要损我清誉的诡计,于是我计上心头,选择……” 复盘一半,沈郁澜被自己刚脑袋不清醒的所作所为蠢到脸快绿了。 一定是孤陋寡闻的小镇待多了,眼界都跟着缩短到只顾着八卦谁家儿子不养自己老爹、谁家自行车被谁偷了那点鸡零狗碎的事了。 闻砚书可不是她身边只惦记枣园那几棵枣树结了几个果子的人,她可是多年混迹时尚圈走过国际舞台的模特,她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喜欢男喜欢女都是极其正常的一件事。闻砚书的思想眼界包容度都不该是她这个困在小镇里的人该揣度的,就像耗子想吃猫肉,委实异想天开了。 不该跟闻砚书耍心机的。 为什么要一时冲动,演什么醉酒。好好承认错误,闻砚书不可能不依不饶。 完了,真完了。 现在咋办。 没有闻砚书的联系方式,根本联系不到她。 沈郁澜肠子悔青了,掀开帘子走出去,看到刚还拖在地上一半的毯子,现在正盖在谢香衣腿上。不是她做的,也不是一直保持一个睡姿的谢香衣做的,那会是…… 沈郁澜往紧闭的门外看了一眼,紧张的心突然放松了。 不必担心了,闻阿姨是个好人。 告状? 她不会的。 沈郁澜头昏脑胀,关了灯,摸黑爬上床睡觉了,一夜好梦。 翌日,以往都是被鸡鸣声吵醒的她,竟比床旁边懒猫还能睡,小黄已经饿得喵喵叫了,她翻了好几个身,好不容易把眼睛睁开了,看着通明的屋子,摸摸闷痛的头,“几点了啊,黄儿。” 等了半天,小黄也没回话。 刚要骂,突然想起来,哦,猫不会说话。略微愧疚地拍拍脸颊,她低头,太阳光照耀着小黄的胡须,小黄噜噜着一张无辜的猫脸看着她。 沈郁澜被可爱到了,摸摸猫头,哑着刚睡醒的嗓子说:“哎呦,谁家女儿这么乖呀,等着哈,我收拾收拾就去海鲜市场,捉一条活鱼,今儿中午我给你露一手,咱烧鱼吃。” 小黄是只非常会提供情绪价值的好猫,欢快地瞄两声,猫脑袋蹭蹭沈郁澜搭下来的两条腿。 昨晚窗帘没拉,沈郁澜看看外头蓝蓝的天空飘着白白的云,和小学语文书插画里的景色差不多,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天气了。 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她走了出去,发现昨晚那一地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毯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竹椅,最上面还有几张百元大钞。 沈郁澜拿起来,点了点,一共十张。 她扭头对跟出来的小黄说:“跟了我真是让你受苦了,你看看你妈,不,你前妈,多富婆啊,你要是跟了她,得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磨牙小零食吧。” 像枣镇这种地方,养孩子都是糙着养,更别提养猫了,有没有营养不知道,能吃饱饭就已经不错了。 沈郁澜上大学的时候,班里有两个外地来的女孩,比她小一岁,但比她成熟多了,是那种见过世面的稳重成熟。会穿衣服,化妆品多得像是美妆达人。受教育环境的不同,她们除了学习一般,几乎精通各种特长,会唱歌会跳舞,什么乐器都会一点。沈郁澜朋友圈发的是卖枣的广告,她们的朋友圈则是被国内国外的旅行照片包围。 沈郁澜总开玩笑说,一定是上辈子缺枣吃了,这辈子才会生在枣镇。 没有嫌弃过自己的出身,只是在跟比自己更优秀的同龄人站在一起时,心里会有点落差罢了。 如果自己也有一技之长就好了。 那样的话,我也会发光吧。 光是想想,她就自嘲地笑了。 小草可以有梦想,顽强生长是求生本能,但不能不切实际地奢求太多。生来就是小草命,那就别得大树病。再怎么努力,都长不到和大树一样高。 伤感完毕,脸洗完了,牙也刷好了。 把掉到发尾的皮筋揪下来,拢拢已经睡成疯子的头发,简单扎成一个揪在后面,用头绳绑好。 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胳膊往前伸,木门推开了,隔夜灰尘争先恐后地往外面冲,新鲜空气懒洋洋地往里面进,她搓搓喝酒喝到红肿的眼,看着隔壁包子铺外边桌子摆着的几屉蒸笼,喊道:“贝琪!蒸笼里还有包子吗!” 刘贝琪应该不在,回话的是她妈妈,修姨戴着洗碗手套,把头从店里面探出来,乐呵着说:“刚醒啊,枣儿,蒸笼里还有俩破皮儿的包子没卖出去,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捡着吃了吧。” “哎呀,姨,嫌弃啥啊,你蒸的包子破皮了都好吃,他们不懂,白长一张嘴,一点都不会吃。” 修姨弯腰,甩甩手套上的洗碗水,“枣儿就是惹人稀罕,嘴真甜。” 她朝沈郁澜招招手,“快拿个盘子过来,把包子捡走。” “哎,好。” 沈郁澜的食杂店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挤出来一块小地方就弄成厨房了,虽然只有一口锅和几个碗盘,但也够用了。沈郁澜没拿盘子,用了盘子还得刷,她懒。她从粘在墙上的挂钩上挂着的一沓塑料袋拽下来一个,再从抽屉里拿五块钱,边撑开袋子边去装包子了。 修姨在屋里瞧见沈郁澜扔在蒸笼旁边的五块钱,嘴里嘟囔着“这孩子真是的”,手套一摘,把手往系在腰上的围裙一抹,几个大步就迈出去了。 沈郁澜提着装好的包子刚要走,修姨拿起那五块钱往她手里塞,“拿着拿着,姨能要你这几块钱儿啊,想吃包子就来姨这吃,管够,给什么钱给钱,见外了是不是。” 沈郁澜把钱往外推,“姨呀,你收着,一码归一码,你要是不收,以后我可不吃你家包子了啊。” “你吃不吃这钱你都得拿着。” “不行不行,姨,你快收着吧,就五块钱儿,可别推来推去了,别人看见该笑话了。” “枣儿!别吃她家包子了!吃我家黄米炸糕啊!”去东头小河边刷完一盆鞋回来的王婆子吆喝道。 沈郁澜扭头笑笑,“阿婆,你家高帅,说不卖我糕,我哪敢去啊。” “那个臭小子,你别听他胡咧咧,老婆子我还没死呢,这家还是我当,我说你能吃你就能吃!” “成,阿婆,明天我就吃你家糕。” “好好。” 王婆子笑出一脸老褶,抱着盆哼着收音机里学来的京剧到修鞋的李老头那里炫耀去了。 两句没说完,俩人吵吵起来了,脖子先抻出去二里地,唾沫星子紧随其后喷出去三里地。 俩人嘴里分别重复一句话,一把年纪了,体格比年轻人还要好,都不带喘气的。 王婆子说:“枣儿是我孙媳妇儿!” 李老头叉着腰,用更大的声音压过去,“她是我孙媳是我孙媳,你臭不要脸臭不要脸……” 王婆子觉得气势不够了,激动地把抱着的铁盆一扔,咣当一声响,鞋散得一地都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现在只想吵赢这个死老头。 左邻右舍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 有人大喊道:“鞋!鞋啊!狗把鞋叼跑了!” 王婆子一听,眯眯眼看着那只叼着鞋往沈枣儿食杂店方向跑的小花狗,一拍大腿,“哎妈呀,我大孙儿的鞋啊,谁家狗,赶紧给我撵回来!” 那边实在太热闹了,显得还在为了五块钱推来推去的沈郁澜和修姨过于无聊了。 小花狗冲着沈郁澜的方向过来了,沈郁澜猫着腰,时刻准备着。 “三,二,一。”修姨给她喊口号。 口号声落下,沈郁澜眼疾手快,从小花狗嘴里抢到了那双虽然表面刷干净了但里面还是隐隐散发出来臭气的球鞋。 小声嘀咕,“男人就是脏啊。” 她嫌弃地用两指捏着鞋舌,扇扇面前的臭味,大声喊:“阿婆,臭鞋快拿走!” 王婆子火急火燎往这赶的时候,身后跟着李老头,还有一群闲着没事干过来凑热闹的人。 大家都在夸,“枣儿真厉害啊,狗嘴里都能抢出来鞋,这孩子就是有出息,有本事。” 沈郁澜呲着牙儿笑,挠挠头,动动脖子,本想走进人群好好享受一番大家对她的夸赞,身后突然响起的自行车铃声让她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老古董自行车独有的车铃声,除了她老妈,还能是谁。 沈郁澜鬼鬼祟祟地扭头。 叶琼骑着自行车,脸很黑,表情很恐怖,单手握着车把,而右手,抗着一个长达一米八的鸡毛掸子。 沈郁澜对那个鸡毛掸子有阴影,顿时腿软了,拔腿逃回了食杂店,把门反锁。 叶琼砰砰敲门,“开门!” “不开不开,我不开。” 沈郁澜倚着门,摸摸暂时完好无损的屁股,咬牙切齿地喊了一个名字,“闻砚书。” 14、14 “亏我昨晚还夸她是好人呢,想不到她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说告状就告状了。还有半月那会儿的事呢,行,新仇旧恨,咱一起算吧。” 沈郁澜不知道哪来了劲儿,也不怕叶琼手里的鸡毛掸子了,腮帮子气得鼓鼓,背在后面的手盲扳一下,门锁开了。 叶琼把门拉开,困惑道:“咋了呀这是,脸拉这么长,生我气了啊。” 沈郁澜纳闷叶琼难得温柔的语气。 鸡毛掸子都带来了,难道不是来收拾我的吗? “没生气,有什么气可生的。” 叶琼进了门,那群看热闹的人跟着散去了,修姨顺着门缝,把五块钱扔进来了。 叶琼猜到应该是包子钱,捡起来放桌上了。平时沈郁澜没少白吃老刘家包子,没事,她家没种枣树,等家里枣儿熟了,多拎两桶送过去,把这人情还了。 “那你昨晚挂我电话,我再打还不接,我也寻思过了,你这孩子吧,主意多,我也管不住你,你愿意玩呢,那就再玩两年吧,我就不催你结婚了。” 沈郁澜伸长脖子往外面看。 “看什么?”叶琼问。 “我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善解人意,实在不符合我老妈平日形象啊。” 叶琼把可以伸缩的鸡毛掸子调短,扫扫桌上的灰,“还不是你闻阿姨……” 不提她都忘了。 沈郁澜心虚地打断,“妈,早跟你说了,我觉得你这朋友一点都不靠谱,又拽又傲,你瞅她开那车,红得都赶上小媳妇儿抹脸那胭脂粉了,你可千万别信她说的话,肚子里指不定装什么坏水,想挑拨咱母女关系呢。” “可是……” “可是啥,别可是了,信我的准没错。” 沈郁澜嘴一张就是胡说八道:“我给我跟她占过卦,咱俩八字不合,还是谁也别沾谁边儿为妙。” 叶琼迷信,认真点点头,算是把沈郁澜的话记心里去了,但她还是能听出来沈郁澜话里话外对闻砚书的偏见,想来她们之间应该存在误会,她尝试把误会解开,“枣儿,昨晚是我喊你闻阿姨过来看看你的。” “啊?你让她来的啊?” “对啊。” 沈郁澜不觉得闻砚书能为她说什么好话,问话的时候心脏砰砰直跳,“那,那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砚书跟我说,你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让我以后不要再没事瞎操心催你结不结婚的事了,都把你说伤心了,昨晚一个人喝了特别多的酒……” 噗。 沈郁澜是真想笑,但忍住了。 心思很重的孩子,夸张了。 但说她是一个人喝酒,真的,沈郁澜用脚趾头想都没想到闻砚书会这么说。 沈郁澜顿时心生愧疚,是自己小肚鸡肠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了闻阿姨。 闻阿姨是好人,大好人。 原来告状是这么告,闻阿姨,以后请多多告状,请天天告状。 沈郁澜乐开花了。 “妈,那你扛个鸡毛掸子是干嘛,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要揍我呢。” “你妈我没有暴力倾向。” “那是干啥?” 叶琼走到里屋,把帘子、被套、窗帘全都摘下来了,“砚书说你这里有点脏,让我常来,帮你收拾收拾。” 常来,那可不行。 独居多好,没有人打扰,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有时候约会妹妹,晚上没地方去了,还能叫上几个朋友组个麻将局,通宵到天亮。 要是叶琼常来,她可就没有自由了。 沈半月总嚷嚷着要住过来,沈郁澜都以地方太小,活动不开两个人为理由拒绝了。不管沈半月怎么央求,就是不松口。上学放学就让她坐校车回村里,跟爸妈住一起。 沈郁澜拒绝道:“不用了吧,妈,挺干净呀,再说了,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收拾的。” “你收拾什么?”叶琼吐槽,“平时洗个衣服,拿水里沾一下就拿出来了,你能干明白啥活儿?” “不是,说的好像我是什么埋汰人儿一样,我很干净的好不好。咱说实话,那衣服本来就是干净的,你非说不干净,让我洗,我可不就沾一下就拿出来了嘛。” 叶琼屋里屋外的忙活,冲她摆摆手,“行了,你爱去哪溜达就去哪吧,可别在这打扰我干活了。” “哪有地方去啊。” 叶琼踮踮脚,看看墙上钟,“芽儿不是被老师赶回家反省了吗,刚听说我要过来,她非闹着要一起跟着,我骑自行车,她走着来,估计这时间,也快到了。” “我的妈呀。” 叶琼话快说完的时候,沈郁澜半拉身子已经闪到门外了,等叶琼讲完话,抬眼,沈郁澜早就撒腿跑没影了。 天大地大,总有一处地方是我沈郁澜的容身之地,那里没有我的病娇妹妹,只有一头老驴和一只花狗,相互倚靠。 沈郁澜来了。 就变成她们仨相互倚靠了。 小河边有两个太阳,天上一个,倒映在水里还有一个。 沈郁澜拄着下巴盯着水里那个,发发呆,摸摸狗头,公平起见,再摸摸驴头。等再仰起头,她眯着眼,张着嘴,连打三个痛痛快快的喷嚏。 闲着没事干,去找闻砚书吧,跟她好好道声谢谢。 沈郁澜是行动派,脑子想着,腿就已经走出去了,脚底踩到一团烂泥,上面黏着一根青青的草。感谢大自然的恩赐,千万不能浪费。她把脚抬得高高,往驴嘴那一送,驴就把草吃了。 沈郁澜满意笑笑,挥挥胳膊,飞奔着往祥和酒店跑去了,奔跑的样子,真的很青春,把蹲在路边吃雪糕的纪小文迷得神魂颠倒,雪糕化了,滴拉下来水,她擦擦黏糊糊的膝盖,含着雪糕,骑着她家祖传的三轮脚踏车去追沈郁澜了。 “枣儿!你等等人家嘛!” 纪小文的声音比前头哞哞的牛叫声先传进沈郁澜耳朵里,沈郁澜真是受不了她那嗲嗲的说话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位祖宗,简直比半月还难对付。要不是看在栾婶儿的面子上,她是真想跟她翻脸。生怕纪小文追上来,她从未跑得这么狼狈过,头发散开了,满脸是汗,等到了祥和酒店门口,她把跑掉了的鞋提上去,一鼓作气钻进去了。 纪小文还没骑上坡顶,没看见沈郁澜进来了。 沈郁澜趴在门边,露出半只眼睛,看着纪小文奋力地蹬着脚踏车经过酒店,往更前面的方向去了,这才敢松口气,拍拍胸脯,“真闹挺啊,命都差点跑没了。” 汤贵过来,“咋了,枣儿,跟谁家小孩玩趴猫呢。” “早就不是小孩王了。”沈郁澜擦擦额头的汗,“汤叔,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啊?” “就那谁,香港来的那个。” 汤贵刨根问底,“她跟我家服务员打听枣园事儿来着,我们都猜,她是要来干一笔大的,这信儿就算是传出去了,这几天,总有老汉来这附近转悠,跟她攀上关系了,家里那几个枣还愁卖不出去嘛。” 沈郁澜拧眉,“老汉?来这转悠,堵她?” 汤贵看沈郁澜担心的样子,自认聪明地猜道:“前阵子,你妈就来找过她,你跟叔说实话,她是不是看上你家果子了,你怕别人把你家生意抢走了,才来找她的。” 镇里男人都这样,不要跟他犟,没必要。 沈郁澜缓缓,气喘匀了,对汤贵说:“家里事儿我也不太清楚,我先上去了叔。” 205,沈郁澜记得清清楚楚。 沈郁澜低头看台阶,扶着跑到有点发抖的腿往上走的时候,那阵没闻过几次,但对她来说,已经非常熟悉的香水味道飘过来了。 闻砚书提着裙子,迈着略显急促的步伐走下来了。 看见沈郁澜这幅邋遢样,闻砚书微微一愣,问:“你怎么了?” 沈郁澜摇摇头,“说不明白也。” 闻砚书大概有急事要办,语速很快道:“你来有事?” “嗯,找你。” 闻砚书以为沈郁澜是来赴约的,看眼手机时间,“我说的是晚上九点,你不会听错了吧。” “我来是……” 闻砚书手机铃声响了,她先摁成静音,再从包里翻出来房卡给沈郁澜,“你先刷房卡进去吧,我办完事就回来。” “我其实是……” 闻砚书根本不给沈郁澜把话讲完的机会,边讲电话边匆匆下楼了。 沈郁澜捏着那张房卡,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苦逼地笑笑,服了,美好的一天,从给人守护房卡开始吧。 15、15 闻砚书不在,沈郁澜当然不能冒昧刷卡进别人房间,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幸好祥和酒店对面有家名为“cr”的奶茶店,坐着喝喝奶茶,时间也就打发过去了。 奶茶店是她初中同学丛容开的,丛容家是开服装厂的,疫情那几年,做口罩做防护服发了笔财,规模扩大,家庭小作坊摇身一变成为当地工厂类天花板了。 丛容算得上是富二代了,家里厂子开在城市,毕业后,她没有留在城市,而是回到居住了很多年的小镇,开了一家网红奶茶店,可惜镇里很少有人懂她,他们都说她的店太花里胡哨,什么网红店,奇奇怪怪的。因此每天来光顾的人没几个。 尽管做着赔本生意,但有父母兜底,她从不沮丧,每天穿着各种名牌衣服,戴着头套耳机坐在前台高脚凳,透过铺面那扇窄窄的门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沈郁澜进来,凉飕飕的空调风冲得她一哆嗦,她看着只有丛容一个人的店,笑道:“还没开张呢今天。” “是呗。” 沈郁澜在丛容旁边高脚凳坐下,“我就说嘛,你这地方选的不对,太偏了,但凡往里面挪一挪,挪到我家食杂店跟前儿,也不至于这么冷清。” “算了,懒得折腾了,就这样吧。” 沈郁澜下了凳子,进去旁边洗手间,洗了手,水轻轻往上一泼,脸也洗了,“行吧,你开心就成。” 沈郁澜和丛容的关系没有和刘贝琪那么铁,但她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秘密,那就是,她们都喜欢女生。因为这个别人无法理解的秘密,她们凑到了一起,成为了朋友。 丛容站起身,揉揉坐疼的腰,“今天想喝啥?” “冰的吧。” “行。”丛容熟练地忙活起来了,随口道:“对了,枣儿,汤贵家酒店门口那辆法拉利,都停了好多天了,你见过那辆车的主人吗?” “见过。” “原来你们都见过了。” “咋,那天她来的时候你没看见啊?” “没呢,那天我小叔结婚,我去吃席了,没凑上热闹。我听说,那车是个美女姐姐开的,长得可好看了。” 沈郁澜拿着洗脸巾擦着脸走出来了,“是美女,但姐姐,就大可不必了。” 丛容好奇道:“不是姐姐呀,她多大了?” “三十多了吧。” 丛容眼睛里闪出期待的光,兴奋道:“三十多了啊,那那那……” 沈郁澜咂舌,“那是不是太可惜了。” 丛容摇冰的手都起劲了,“那真是太完美了,三十多岁的姐姐,简直就是我的天菜啊。” 沈郁澜开玩笑道:“丛容,你没品。” 丛容笑着回怼,“你才没品呢,姐姐才是咱姬圈天菜,我做梦都想谈个姐姐。” 沈郁澜叼着吸管,已经迫不及待等着喝奶茶了。 丛容往塑料杯里加料,“被大家说神了,她长得到底有多好看,我真的好想看一眼啊。” 沈郁澜笑着问:“真就那么想见呀?” “嗯嗯。” 沈郁澜挑眉,“丛容,你要不要照照镜子,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春天都走了,你的春天,好像突然来了哦。” 丛容把做好的奶茶往沈郁澜面前一放,羞涩一笑,“你取笑我。” 沈郁澜稳准狠地把吸管插进去,“跟姐还不好意思啥,不就是想见她嘛,姐成全你,待会儿我就带你去见她。” “卧槽,不是吧,沈枣儿,你该不会认识她吧!” 沈郁澜心里顿时升起一种莫名的优越感,“那是,她是我妈朋友。” 丛容使劲拍下沈郁澜的肩。 沈郁澜猛一激灵,奶茶差点喷出来,她擦擦嘴,“疯了啊。” 丛容激动地说:“这样,沈枣儿,只要你带我见见她,我请你喝三个月奶茶。” 这么大的便宜,哪能不占,沈郁澜乐呵呵地点头,“好啊好啊。” 她俩都高兴,嘴没闲着,聊了好多话。 这里正对祥和酒店门口,沈郁澜不像丛容,动不动就低头玩手机,她一直盯着,就等闻砚书回来,好把房卡给她,顺便把丛容带去见她。 可都晌午了,沈郁澜肚子都饿了,闻砚书还没回来。 沈郁澜饿一顿都不行,刚在包子铺拿的俩包子落食杂店里了,都忘吃了,她摸摸渴望米饭的肚子,“不行了,丛容,太饿了,我得去吃饭了。” “我去买点吃的回来,咱俩一起吃呗。” 沈郁澜摆摆手,“不行,答应我家猫了,中午得给它烧鱼吃,我去海鲜市场看看吧。” “咱这还有海鲜市场了?” “害,就露天一棚,卖虾的卖鱼的都聚一块去了,叫着叫着就叫成海鲜市场了。” “哦,好吧。” 沈郁澜把奶茶盖撕开,仰头把杯底的料一股脑全倒进肚子里,站了起来,往外走,“走喽。” “诶,沈枣儿。”丛容叫住她。 “咋?” “咱俩约好的事儿,你可别忘了哈。” 沈郁澜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奶茶不白喝,事儿保证给你办妥,等她回来了,我就给你发微信。” “行行。” 沈郁澜打了个嗝,出了奶茶店,摸摸兜里的房卡,怕闻砚书趁她买鱼的功夫回来了,她小跑着进了对面祥和酒店,看着空空的没有一个人的大堂,压着声音喊道:“有人吗?” 再喊一声,还是没人应她。 沈郁澜烦闷地揉揉头发。 本来还想把房卡给酒店的前台工作人员,等闻砚书回来转交给她。谁成想一个人都没有,给鬼呀。 多么贵重的一张房卡,多么沉甸甸的一份责任啊。 没办法,沈郁澜天生就有责任心,小学生的时候有幸当过一道杠小队长,虽然老师分配给她的任务只是监督卫生方面,但她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睡觉的时候都舍不得把戴在胳膊的一道杠摘下来,时刻谨记,一道杠的沈枣儿,是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 此时,沈郁澜拿着那张房卡,那种光荣的感觉再次出现了,她美滋滋笑笑。小时候能戴一道杠的人,长大了能差到哪里去呢。 誓死守卫房卡,绝不松懈。 可是真的好饿,饿急了的时候,办法自动就想出来了,沈郁澜掏出手机,给叶琼摁出去一通电话,“妈。” 沈郁澜没来得及说话呢,叶琼噼里啪啦地说起来了,“咋了咋了又咋了,沈枣儿,不是我说你,这香蕉放多少天了,都黑了,也不知道扔。” “哎呀,没坏呢,还能吃。” “还有,你攒那老些破袋子是干啥,又不值钱,该扔就扔啊,留着当传家宝呢。” “妈,你别给我扔啊,那都是我的宝贝,攒了好久。” 叶琼也就嘴上说说,沈郁澜说要留着的东西,她当然不会扔,不是很能理解地把这些袋子收纳起来,问:“给我打电话干啥?” “我是想让你告诉闻阿姨一声……” “沈枣儿,你妈我忙着呢,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别让我传话,别让我传话,要说什么你不能自己找砚书说吗?” 沈郁澜冤种一样的表情,“我不是联系不上她吗?这样,你把她手机号给我,我打电话跟她说。” 叶琼念出来一串号码。 沈郁澜跟着念一遍就记住了,挂了电话,直接给闻砚书拨出去了。 一遍,没接。 二遍,还是没接。 沈郁澜站累了,去酒店外面台阶坐着,将要摁出去第三遍,引擎的轰鸣声划破长空,那辆敞篷的通体红色的法拉利出现在坡顶,沈郁澜抬头看过去,同时,丛容从奶茶店里走了出来。 车速渐渐降下来,行驶到沈郁澜面前的时候,车子刚好停稳。 闻砚书摘了墨镜,解开安全带。 沈郁澜站了起来,看到副驾那束包装精致的白玫瑰和一只像是谁遗落在座位的贵妇耳环,不是闻砚书的品味。 一个想法从脑子里飘过,甩甩头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沈郁澜看了眼那边一脸花痴看着闻砚书的丛容,朝她招手,“丛容,你过来!” 闻砚书没有注意丛容,而是淡定地拿起副驾那束白玫瑰,面无表情地递给了沈郁澜。 16、16 我是人见人爱,招人稀罕,但也没到这种程度吧,光天化日,小鸟乌鸦都看着呢,就送我花,多招摇啊,多不好意思啊。 沈郁澜嘴角的笑压不住了,满心欢喜地接了花,“哎呀,闻阿姨,你来就来呗,带什么花啊,破费了破费了啊。” “不是给你的。” 闻砚书一句冷冰冰的没有丝毫人情味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乌鸦从头顶飞过,沈郁澜尴尬笑笑,“这这,不是给我的啊。” “嗯,是给琼姐的,你帮忙带给她。” 沈郁澜扶着额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好社死啊,好想死一死。 要眼睛有眼睛要鼻子有鼻子的脸,不能就这么丢了,她硬着头皮找补道:“我妈一把年纪了,她不喜欢花。” 闻砚书沉吟道:“我只比琼姐小八岁,你是想说,我也一把年纪了吗?” 沈郁澜使劲喘口气,“闻阿姨,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其实是想说,我妈那岁数,她早就不喜欢花了,但是我年轻啊……” “多大的女人都有喜欢花的权利。” 沈郁澜微笑着闭嘴了。 普通话都说不利索就这么能言善辩了,要是普通话再标准点,那还得了? 沈郁澜心里一个阴险小人恶狠狠诅咒——祝你普通话永远拉垮,俩字儿永远错仨。 丛容站在一边,听着闻砚书和沈郁澜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有来有回,她抠抠耳朵,“姐姐好漂亮,可我为什么听不懂她在讲什么,我耳朵也没毛病啊。” 丛容快要怀疑自我了。 不怪丛容,闻砚书确实说着一口东拼西凑的普通话,外国人一样,说什么全靠猜,大家跟她沟通都挺困难,沈郁澜能听出来她普通话不行,但就是能听懂,没有任何理由地能听懂。 丛容过去沈郁澜身边,小声跟她嘀咕,“枣儿,她讲什么,你都能听懂啊?” “啊,能啊。”沈郁澜一本正经道:“不就是有点不标准嘛,还好啊,怎么,你听不懂啊?” 丛容挠挠脸,“努力听了,实在听不懂。” 沈郁澜看丛容那怂样,离近了,一眼都不敢看闻砚书,平时是大大咧咧地骑着摩托车往苞米地冲的酷姐,现在两只脚扭捏着并得可齐了,红个脸蛋,可小女孩儿了。 沈郁澜起哄似地把她往闻砚书面前推,“来来来,打个招呼嘛,丛容,你不是一直想见……” 丛容扭头瞪她一眼,随后附赠一次无情的掐掐。 沈郁澜呲牙咧嘴地揉着被掐得生疼的胳膊。 一秒钟功夫不到,丛容看着闻砚书换上另一副嘴脸,掐着小细嗓说:“姐姐,中午好,我叫丛容,不是从容的从,是草丛的丛,我今年二十三了,属大龙的,现在开了一家奶茶店,我的微信号是……” 哈哈哈哈哈。 沈郁澜憋笑憋得快岔气了,捂着肚子笑弯了腰,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想伸手阻止丛容别再说了,这也太丢人了,但笑得身上没劲,手都伸不出去了。 闻砚书看着笑出来眼泪的沈郁澜,应该是怕她笑死过去,没法跟叶琼交代,于是礼貌地朝丛容笑笑,打断了丛容还想继续往外抛的简历,“你好。” 没说普通话,说的是标准的粤语,把丛容蛊得满眼小心心,一颗真诚的滚烫的少女芳心就这么托付出去了。 丛容感觉再跟闻砚书待下去就要热爆炸了,来日方长,她捂着通红的脸,跑了。 沈郁澜总算笑够了,本来就饿,现在更是快虚脱了,她靠墙站,把手里的房卡递给闻砚书,“给,刚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为了这破玩意儿,我连饭都没吃。” 闻砚书接过来,“你没进去?” “你不在,我咋进啊。” 闻砚书按开手机,滑了滑,“137开头,是你的手机号?” “嗯呢。” “信号不好,没听见。” 沈郁澜自作多情地以为闻砚书能把她的手机号存进通讯录,谁知闻砚书只是看了一眼,就把屏幕按灭了。 沈郁澜抿抿唇,再次肯定心里对闻砚书的印象——好看的皮囊,无趣的灵魂。 丛容就是没品,好好一姑娘,怎么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 沈郁澜闻闻白玫瑰的花香,准备走了。 闻砚书拦住她,“上去吧,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沈郁澜肩膀一垮,有气无力道:“我是真饿,你就让我吃点饭吧,有啥事儿你等我吃完饭再说行不?” “你想吃什么?” “问这个干嘛,你还能请我不成。” 闻砚书随手把房卡插进那束花里,站到沈郁澜身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沈郁澜顿时觉得毛骨悚然,“看,看我干嘛。” “走吧。”闻砚书语气自然。 “走啥走,你这么看着我,我咋走。” 闻砚书认真道:“我的意思是,我也没吃饭,我们一起去吃饭。” “我吃啥你吃啥?” “嗯。” 沈郁澜把头扭到一边,坏坏一笑。乖黄儿,答应你的鱼先泡汤一天,明天妈一定给你补上。 再把头扭回来,那点奸诈的笑没了,她清清嗓说:“闻阿姨,我给你保管了这么久的房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不得犒劳我一顿午饭,这顿怎么都得你请吧。” “可以。” 沈郁澜歪嘴笑,“那还等啥,走吧。” 沈郁澜抱着花先走了。 身后闻砚书说:“花放车里吧,吃完饭还要回来。” 沈郁澜脚步不停,“没事儿,咱吃饭的地儿就在我家食杂店旁边,我妈在店里,你这花不是送她的嘛,直接给她就成,诶,对了,闻阿姨,今儿又不过节,你送我妈花干嘛?” “以前别人送我花,我都扔了,琼姐知道了,很心疼,说如果有谁再送我花,让我把花拿给她。” 原来如此。 沈郁澜迅速捕捉到关键部分,问:“别人送的呀,谁送的呀?” 闻砚书没理她。 沈郁澜悻悻地碰一鼻子灰,“追你的吧,选花的眼光还怪好的呢。” 闻砚书安静走路,水蓝色的吊带裙比天空的颜色更加纯净,她真的很喜欢穿吊带裙,显得走在身旁穿着地摊短袖和牛仔裤的沈郁澜特别小学生。 午饭时间,街上就零散几个人,和她们并行的是谁家笼子里跑出来的黑兔,前面烧烤店的王哥正往外面搬了一箱炭,旁边是串好的肉菜和火腿肠等食材,应该是准备烤起来了。 “枣儿,吃了没?”王哥跟沈郁澜打招呼。 “还没呢。” 王哥忙里偷闲地再次抬头,这次,他看见闻砚书了,他张着大嘴,看痴了,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底下是装烤串的盆。 沈郁澜本来想去他家吃的,但看这卫生状况,拉倒吧,换一家吧。 沈郁澜快步从老王烧烤店走过去了。 闻砚书就跟着她。 破旧的建筑会突然变成充满故事性的艺术品,仅仅因为它们把闻砚书包围起来,是脚底踩着的石子先发出声音,还是闻砚书脚踝的铃铛先在风中舞动,有点难分辨了。 后面王哥举着手机追过来了,大喊道:“美女!我单身!咱俩能不能加个微信!” 闻砚书微微低头,手扶着垂落的长发,丝滑地躲开了王哥想拉她胳膊的手,她微微皱眉,像是寻求安全感,走得离沈郁澜越来越近了。 王哥死缠烂打地追。 沈郁澜看出闻砚书的不自在,把她拉到一边,扭过头,气势冲冲地叉着腰,“平时叫你声王哥是给你面子,真把自己当哥了啊。干啥呀,想媳妇儿想疯了是吧,把你那臭爪子给老娘收回去,我沈枣儿的阿姨你也敢占便宜,滚滚滚。” 从此这男的在沈郁澜这里就不是王哥了,是普信老王。 普信老王破防了,“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沈枣儿,看我不告诉你妈!” “看我不告诉你女朋友!” 普信老王心虚道:“我,我哪有女朋友。” 沈郁澜哼一声,“这镇里小手指头大的地儿,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边勾搭小梅理发店的老板娘,一边跟你家烧烤店服务生小妹儿谈恋爱。” 普信老王是真不敢再惹沈郁澜了,生怕得罪她了,她再抖搂出来什么别的事,灰头土脸地走了。 沈郁澜擦擦汗,看了眼抱着胳膊,下意识做出防卫姿势的闻砚书,“吓坏了吧。” 闻砚书摇摇头。 沈郁澜安慰道:“没事哈,他没念过什么书,没素质,你别怕,姐在呢,姐保护你,没人能欺负你。” 闻砚书不确定地重复了一个字,“姐?” “此姐非彼姐,哎呀,别纠结了,快吃饭去吧。” 刚好走到食杂店门口了,叶琼在里屋忙,没看见她们,沈郁澜伸手把那束花放到门口桌子,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走过刘二柱包子铺和那条细窄的胡同,她们站在一家连牌匾都没有,锅气和辣椒丸子的味道顺着打开的小窗飘出来的小店门口。 闻砚书疑惑道:“这是吃饭的地方吗?” “对呀。” 闻砚书不太适应这种环境,微微皱眉,“可是,为什么连店名都没有?” 沈郁澜指指墙上蓝色粉笔写的字,“请看这里,刘大姐麻辣烫。” 闻砚书抿紧嘴唇,像是做了很长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我们的午饭,就是这个?” “是啊。” 沈郁澜饿不行了,三步并两步进去了。 都是油污印着紫色大花的门帘掀开一半,闻砚书听着里面沈郁澜和刘大姐唠家常的声音,旁边奔跑的野狗飞起来的蹄子蹭到了她的脚踝,铃铛响了,眼神闪动,她进去了。 沈郁澜站在选料区,看着丛容发过来的一条微信消息:「枣儿,只要你帮我追姐姐,我就请你喝一辈子奶茶。」 「我倒是不差那点奶茶,主要是闻阿姨一看就是直女啊,追了也白追。」 「试试嘛,求你了,枣儿,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给你跪了。」 丛容发过来一个手指弯曲跪桌的照片。 沈郁澜笑了,万一撮合成了,这红娘名声岂不是传到香港去了。 这事儿必须得帮丛容办成! 沈郁澜嘴角快咧到耳后根了,「行,你请我喝一辈子奶茶,我帮你追她!」 17-20 第17章 你是不是没吃过麻辣烫啊 沈郁澜把手机揣兜里, 端着盆把半开的大冰箱门全拉开,眼一瞥,看见端着一碗刚做好的麻辣烫的刘大姐从后面厨房出来了。 刘大姐看见闻砚书这么光鲜亮丽, 眼睛一亮,热情道:“美女, 要吃啥, 自己夹啊。” 沈郁澜端着快要冒高的盆,总算想起来闻砚书, 咋把她忘了。 破旧桌椅拥挤地没有秩序地排列在小屋, 垃圾溢出来的黑色塑料垃圾桶旁边,闻砚书像是刚刚降落烟火人家的仙女, 右手抵着唇,看着那些埋头苦干麻辣烫满头大汗的人, 流露出新奇的眼神。 店里的客人陆续看见闻砚书,然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脸上汗水哒哒地流, 胡乱擦一把, 黄毛飞机头小子拿着酷炫翻盖手机,跃跃欲试准备过来要微信,但被一手拿着夹子, 一手抱着盆的沈郁澜具有杀气的眼神震住了。 他从小和沈郁澜一起玩的时候, 总是玩不过她, 从别的小孩那里赢来的溜溜球最后全都被她赢走了,难免心里不服, 犯犯贱, 每次都被沈郁澜按在地上好一顿揍。 飞机头小子遗憾地叹口气, 不再惦记过来搭讪了。 沈郁澜朝闻砚书努努嘴,那得意的样子仿佛在说——咋样, 姐厉害吧。 闻砚书不懂她什么意思,“嗯?” 夸我啊,夸我英雌救美啊。 沈郁澜继续努嘴,试图讨来一句夸赞的话。 闻砚书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总之,她一定是成心的,挑眉的动作把她看破沈郁澜的小把戏暴露出来了,向上勾起的唇角转瞬压住,“你嘴疼?” 我的亲娘四舅姥爷,这人会不会聊天啊。帮了她,她还不领情,行,下次还帮,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领了情对我感激不尽那一天。 沈郁澜呲着两颗牙儿暗笑完毕。 “选菜啊,不选菜你吃啥,我都选完了,你快点快点,我等你,咱俩一起去结账。” 沈郁澜说着递过去空盆和夹子。 闻砚书接了,不时有人借着加白糖和醋的由头过来,偷偷看她。她皱着眉,侧着身,捏着沈郁澜袖口一点衣料,小心避让。于是一分钟过去了,盆里除了几根可怜不见的菜叶,再没别的了。 沈郁澜看着站着不动的闻砚书,往盆里一望,好家伙,叫花子要饭碗里装着的都比这个丰盛,“夹啊,想啥呢?” “可以了。” 沈郁澜哭笑不得,“不是吧,这点玩意儿都不够我塞牙缝的,笑死,我以前养过的兔子都没有这么小鸟胃的,你赶紧再捡点,这老大盆就装这几根我平时用来点缀的菜,我都不好意思找刘大姐摇称。” 闻砚书为难道:“可是,真的够了。” “服了,操不完的心啊。”沈郁澜把手里的盆放到一边,拿过闻砚书手里的盆,从头走到尾,几乎每样东西都夹了,装了满满一盆。 闻砚书阻止过,但没用。因为不管她说什么,沈郁澜都会说:“这个好吃,这个真的好吃。” 沈郁澜抱着两个盆去摇称了。 刘大姐撕了两张小纸条,边写边说:“枣儿,哪份儿是你的呀?” “有方便面那份。” “重麻重辣,多醋少糖哈。” “对对。” 刘大姐把小纸条扔到盆里,按住另一张,拿着油笔看向闻砚书,“你吃啥口味啊,美女?” 闻砚书站在沈郁澜右后方,打开微信对准贴在收银台的二维码,“清水煮熟就行,谢谢。” 沈郁澜扑哧笑了,“那能吃出来啥滋味啊,还不如直接啃鞋底子算了。” “她刚说啥?”刘大姐问。 沈郁澜这就化身翻译官了,不过她这翻译做的,多少有点谎报军情了,“她说正常做就行。” “哦哦。”刘大姐把盆递给厨房里的她老公。 沈郁澜问:“一共多少钱啊姐?” “41,40吧。” 沈郁澜手肘碰碰闻砚书,“40,扫码扫码。” 闻砚书点头,把钱付了。小屋很热,人也多,一个会摇头的风扇根本不够吹。她应该是热到了,拿着手机扇风。 沈郁澜细心地看到了,“太热了,出去吧,外面能稍微凉快点。” “嗯。” 沈郁澜边走边回头看闻砚书,生怕又有哪个不识好歹的小子过来骚扰她,毕竟她可是丛容要追的人,作为丛容的朋友,她可千万要帮丛容保护好她啊。 一不小心,一头撞到低矮的门框,低低地嘶哈一声,她捂着额头,打了门框三下,“让你撞我,让你撞我,长没长眼睛啊。” 她保持捂头的动作,边倒着走边看向闻砚书。 闻砚书先是抿了唇,然后露齿而笑了,头发长长的,皮肤白白的,笑起来真好看。 看着这个笑容,沈郁澜突然觉得额头都不疼了,很想举起手机,把这一刻的闻砚书记录下来。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当然是因为答应了丛容要帮她追闻砚书啊,既然选择做一名红娘,那就没有退路了,请一往无前,拍张照片给丛容看看吧。 沈郁澜顿觉肩负如此光荣使命,肩上担子都变重了。 想着,她都有点感动到自己了。 好人做到底。 她趁着揉额头手心挡住眼的时候,偷瞄闻砚书一眼,闻砚书拿着手机,对着听筒给人发语音。 不是普通话,也不是粤语,是……英语。 天啊,牛批。 知道这对一个学生时代偏科严重英语从来没有及格过的小女孩是多大的震撼吗? 好苏的口音。 沈郁澜有点愣了,掏出手机,假装玩手机,实际打开相机,把摄像头对准闻砚书,根本不需要找角度,怎么拍都好看。 闻砚书按住手机的手一松,语音条发出去了,手机斜斜地拿着,发现沈郁澜不在身边,视线下意识往四周搜寻,呆呆看着她的沈郁澜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回神,脑子没有转,是手非要做接下来这件事的。 她按下了拍摄键。 下秒,沈郁澜此生最尴尬的事发生了。 相机的闪光灯对着闻砚书的脸亮了。 闻砚书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使劲,走过去,用机身轻敲沈郁澜的肩,“你在偷拍我?” “我…… ” 沈郁澜吞吞吐吐不出来什么,眼珠子精明地转,鬼主意就想出来了,她把摄像头调成前置,伸长胳膊,把镜头对着自己挂着尴尬假笑的脸,美美自拍一张,走着调唱了起来,“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底下枣儿好美……” 没有歌唱家的嗓子,唱一半夭折了。 “你是在自拍?” “嗯,对啊。”沈郁澜撒起谎来可像那回事了,“多好的天儿啊,当然得合影留念一张了。” 不,严谨一点,算上刚偷拍的那张,是两张。 她改口,“当然得合影留念两张了。” 闻砚书撩了下脖子后面的头发,看着沈郁澜的表情意外有点宠溺,“好吧。” 沈郁澜厚厚的脸皮,大大的尴尬,红晕挂在脸颊,嘴角一直扯着假笑,都有点僵了。 关键时刻,是刘大姐把她解救了。 “麻辣烫来喽!”刘大姐手上垫着抹布托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出来了。 什么尴尬不尴尬,瞬间飞去九霄云外了。 沈郁澜连咽口水,奔着香味就去了。 “在哪吃啊,枣儿?” 沈郁澜跑进屋里拿了两双一次性筷子,再出来,指着外边支着的桌子,急切道:“放这放这,我们在外面吃。” “好嘞。” 里面刘大姐老公喊她,她把麻辣烫放到桌上,抹布随手擦擦落灰的桌子,提着抹布就走了。 刘大姐还没进门呢,沈郁澜呲溜方便面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就是这个味儿,爽爽爽,太爽了。” 嘴里塞满食物,抽空抬眼,发现闻砚书正看着一眼脏的桌椅,以为她指定能从手挎包里拿出来纸,嫌弃地反复擦来擦去,没想到她直接坐下了,没有嫌弃这里和大城市不一样的可能有点不太卫生的接地气,她很努力地把格格不入的自己融入小镇的圈子,和大多数人一样,坐下来享用一顿简单的午餐。 沈郁澜夹起来的丸子掉回碗里,突然对着闻砚书那无趣的灵魂,提起了一丝兴趣。 她撕开筷子包装,再把筷子劈开,伸长胳膊送到闻砚书手里。 闻砚书看着飘着红油的麻辣烫,拿在手里的筷子放下了。 “咋了,咋不吃啊?” “太油,太辣。” 沈郁澜挠挠眉毛,问:“你是不是没吃过麻辣烫啊?” “嗯。” 卧槽,麻辣烫都不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有钱人究竟吃什么啊,难道喝露水不成。 沈郁澜觉得好吃,因此她疯狂推荐,“油是油了点,但偶尔吃一次没事的,而且它只是看着辣,其实一点也不辣,辣椒是香的,你信我,可好吃了,吃一口保证还想吃第二口。” “真的吗?”闻砚书被沈郁澜成功说服了,动了想试一口的想法。 让别人品尝自己喜欢的美食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沈郁澜手舞足蹈道:“真的真的。” 说着,她还吃了一大口示范给闻砚书看,吃得可香,就是她那副可爱的样子驱使闻砚书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土豆,咬了一小口,左手微微遮住嘴,细嚼慢咽起来,然后在沈郁澜期待的目光中点了头。 “好吃吧!” “还不错。” 沈郁澜乐了,朝里面喊道:“刘大姐,给我拿两瓶汽水!” “冰的温的啊!”回话的是刘大姐老公。 沈郁澜扭头问:“闻阿姨,你要冰的还是温的。” 闻砚书吃不了辣,一点点辣她就受不了了,嘴唇已经被染成辣椒的颜色,她往后仰,顺了口气,“要矿泉水,常温。” 沈郁澜直想笑。 都欺负人吃麻辣烫了,再给人喝不健康的小汽水,那真是太不地道了。 她喊道:“姐夫!要一瓶冰汽水,一瓶常温矿泉水!” “行!等我收拾完这张桌子哈!” 沈郁澜吃急了,三两口就有点吃不动了,先休息休息,待会儿再吃。 她放了筷,看着吃相斯文的闻砚书,“闻阿姨,你有啥重要的事想跟我说啊,现在说呗。” “行,郁澜,我打算…… ” 闻砚书的声音淹没在那边叶琼突然而起的怒吼声中。 叶琼从沈枣儿食杂店出来,手里攥着一只掉了鞋跟的蓝色拖鞋,大喊一声:“沈枣儿!你给我滚回来!” 沈郁澜心一紧,回了头。 她眼睁睁看着叶琼手里那只倔强的老拖鞋在天空划过一道完美曲线,空中似乎定格一瞬,然后,稳稳地落到了闻砚书面前的麻辣烫碗里。 第18章 这个世界就容不下平庸的人了吗 红油溅起, 一点也不浪费,奔着闻砚书就去了。 脸,手, 头发,裙子, 还有摆在桌子旁边的昂贵包包, 无一幸免。 “完了。” 沈郁澜第一反应,有的赔了, 赶紧过去, 虚情假意好一顿关心慰问,“没事儿吧, 闻阿姨,哎呦, 这不长眼的死脱鞋,往哪落不好, 非要落你碗里, 你说说吧,哈哈,买彩票也没有这么准的。” “你是在幸灾乐祸吗?” “这说的什么话, 我是那样人嘛, 我不就是可惜这碗麻……” “嗯?”闻砚书抬了眼。 沈郁澜眼珠一转, 改口道:“我不就是可惜你这被麻辣烫弄脏的裙子和包嘛,唉, 可惜, 真可惜…… ” 话没说完, 叶琼从后屁兜掏出另一只脱鞋,丢了过来, 脱鞋也有一颗攀比的心,不然干嘛学它同胞,人家落碗里,它也落碗里。 好好两碗麻辣烫,就这样被鞋底子入了味。 这一次劲儿使得更大了,油啊汤啊,溅得哪哪都是,守着两碗麻辣烫的她们,一个更比一个狼狈,尤其是沈郁澜,像是脸直接扣在碗里,蘸了底料,眼睛都眯不开了。 闻砚书没有笑话她,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她来不及接了,因为怒气冲冲的叶琼过来了,揪着她的耳朵就要往食杂店拖。 她撇着嘴巴,可怜成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不管不顾地把前面还不算太灾难的衣服往上一撩,头埋下去,吃奶劲儿擦擦,总算能睁开眼睛了。 大概是从小到大,每次都孤立无援地任人宰割,所以当她已经习惯了这一切的时候,突然有人朝她伸出了手,站在了她这一边,好感动,眼睛要尿尿了。 闻砚书拉着沈郁澜的胳膊,看着叶琼说:“姐,郁澜惹你生气了吗?你先别急,坐下,你们好好聊一聊,万一有什么误会呢?” 叶琼这才注意到闻砚书的脸,愧疚不已,“砚书,我收拾这个兔崽子,怎么还连累你了啊,你快把裙子换下来,还有包,里面东西都拿出来,我拿洗衣粉泡一晚上,保证洗得干干净净,一滴油都看不见。” 沈郁澜实在憋不住自己这张破嘴了,“妈,拿洗衣粉泡爱马仕,亏你想得出来。” 叶琼吼她,“大人说话,小孩儿插什么嘴,闭嘴!” “哼。”沈郁澜生气地把头扭到一边。 闻砚书起身,先是拉着沈郁澜坐到她的位置,再过去把叶琼按到沈郁澜的位置,然后站到她们中间,擦着脸,耐心道:“琼姐,遇到事情要学会跟孩子沟通,打骂解决不了问题。” 是谁,究竟是谁,怎么把我藏在心里这么多年不敢说的话,就这么淡定地没有任何铺垫地直接说出来了。 哦,原来是这位人美心善的神仙姐姐。 沈郁澜看着闻砚书的眼睛顿时充满崇拜的小星星。 闻砚书扭头对她说:“还有你,长了嘴就是要说的,憋着不说谁知道你有委屈。” 好,两边各大五十大板。 沈郁澜眼里哪还有什么小星星,这里哪还有什么神仙姐姐,只有一个头顶烧着火的老妈和一个铁面无私的老阿姨。 待宰羊羔,还是乖乖受死好了。 叶琼把闻砚书的话听心里去了,讲清楚她生气的原因,“砚书啊,我是性子急了点儿,但这事真不怪我,我还因为昨儿那事儿愧疚呢,一大早我就骑车过来了,想着给她收拾收拾屋,干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你猜怎么着,这个兔崽子嘴里说什么不婚主义,其实背着我不学好,跟人家开房,插着房卡的花都送店里去了。” “等等。”沈郁澜乐了。 叶琼嗓门提更高了,“狡辩什么,别给我狡辩,赶紧如实招来,我不把这事儿告诉你爸。谁家黄毛臭小子啊,安的什么心,大白天给你递房卡,还有,送的什么花,难看死了……” 流浪狗舔着地上流淌着的红汤,大舌头都辣得伸出来了。 闻砚书小声说了句,“可是琼姐,那束花,是我带给你的。” “啊?那房卡呢?” “也是我的。” “不是,砚书,我去找过你啊,那不是你的房间号啊。” “我换了一间。” “啊?” 流浪狗辣得转圈了,叶琼尴尬得也要转圈了,“啊,误会啊,这事儿整的。害,我也真是,干活干糊涂了。砚书啊,你和枣儿先吃着哈,我回去好好欣赏欣赏那束漂亮的花。” 叶琼臊得脸通红,快步走了,身后跟着那只被辣懵了的流浪狗。 沈郁澜指指脱鞋版麻辣烫,哭笑不得,“我妈让我们接着吃。” “你想吃的话,我不拦着你。” 沈郁澜摇头,“不不不,我是馋,口味儿倒没这么重。” 闻砚书扫了一眼这片狼籍,拿着手机进去了,一分钟不到,出来了,紧随其后是刘大姐。 刚闻砚书进去跟她说了几句话,她也没怎么听懂,紧接着就听到微信收款五百元的提示音了。 还以为咋了,跟出来一看,明白了。 “美女啊,这么客气干嘛,就两个碗,不值几个钱儿,桌子擦擦就行了,不费事的,你看你,枣儿从小就吃我家麻辣烫,你这给我整的怪不好意思的。” 天!付了五百啊!闻砚书是我阿姨,她付钱跟我付钱有什么区别。 闻砚书什么都没说,沈郁澜率先装起了大尾巴狼,“刘大姐,没几个钱儿,你就收着吧,我们把你这儿折腾成这样,你不收钱,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啊。下次来你家吃,记得还给我抹零哈! ” 里面刘大姐老公听见了,赶紧拿出来汽水和矿泉水,“忙忘了,枣儿,给给,你们要的水。” 沈郁澜一手接一瓶,胳膊夹着,随后在刘大姐夫妇震惊的目光中,分别把麻辣烫碗里两只脱鞋拿了出来,拉拉着汤带走了。 “就走了呀,枣儿!” “嗯嗯!” 闻砚书走在她身边,看见左边有一个垃圾桶,说:“扔了吧。” “那哪成。” 闻砚书不确定地眨眨眼,“不扔,你还要?” “对呀。” “要它干什么?” “穿啊,刷刷还能穿啊。” “这,这怎么穿。” “两只脚伸进去就穿了呗。” 沈郁澜看看掉了的鞋跟,“不就是跟儿掉了,那有啥不能穿的,给李大平他爷两块钱,他就能给我粘好了,和新的一样呢。” “你还蛮节俭。” “该省的省,不该省的不省,我没苦着自己,也不会糟蹋我爸妈的血汗钱。” 闻砚书有那么一瞬间动容了,“你的食杂店不赚钱吗?” “赚点儿,但不多。” “那你想赚更多吗?” 沈郁澜都是油的手摸摸鼻尖,“当然想啊,钱多好啊,你都没看见,刚刘大姐夫妻俩咋看你的,有钱谁都得高看你一眼,但是如果做着那种剥夺我自由的工作,才能发大财,我宁愿没有钱。” “可是郁澜,你的同龄人都在努力,都在争取,你在等什么?” 沈郁澜认真地看着她,“闻阿姨,不是每个人都有远大抱负,都想做出一番事业的。咸鱼怎么了,这个世界就容不下平庸的人了吗?我是很平凡,至少我很快乐不是吗?” “这不该是你不上进的借口。” 沈郁澜无所谓地笑笑,“随便你们怎么看我,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走,谁也别想干涉我。” 闻砚书停下脚步,认真道:“倘若我非要干涉呢?” “凭什么?” “凭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沈郁澜回头,不卑不亢地看着闻砚书,仰头看着她是因为比她矮,盯着她的眼是因为尊重,地位身份阶级的不同,的确让她羡慕,偶尔小自卑小嫉妒,却从来不会成为她低声下气的理由。 “闻阿姨,没必要把我妈拎出来,你觉得我会怕吗?” “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 “你就是在威胁我。闻阿姨,难道这就是你准备跟我说的重要的事吗?” “是。” 沈郁澜假笑一下,“好了,现在说完了。我这人二十多年了,就这样,改不了。我知道你厉害,但你别想着拿你那毒鸡汤往我肚子里灌了,今天我就把话撂这了,我不吃你这套。” “真的?” “当然。” 闻砚书微微叹气,呢喃道:“既然你不愿意做的话,那我就找别人好了,一个月给两万,总会有人愿意…… ” “什么!什么! 什么给两万! ” “给我做翻译。” “翻译啥?” “我想在这边谈生意,但是当地人经常听不懂我讲话,我需要一个给我翻译普通话的人。” “不白翻译啊,我的姨,就,就就翻译两下,一个月你就给两万啊。” “嗯。” 闻砚书故意皱眉,略显遗憾地看着她,“说过了,不是威胁,我不会强人所难…… ” “强什么啊,难什么啊。” 今儿啥好天气,天上竟然掉金子了,掉就掉吧,还掉我头上了。天上掉的钱谁不捡,嘴皮子一动就得来的钱谁不赚。 要自由有自由,要两万有两万,去哪找这么轻松的活,早说啊,早说是干这个,我早厚脸皮舔上去了。 从此以后,我也是月入过万的人了,哈哈。 沈郁澜变脸比翻书还快,赔笑道:“闻阿姨,刚那话是沈枣儿说的,跟我沈郁澜没有半点关系,你别放心上哈,我跟你开玩笑呢,什么自由不自由,自由算个屁啊。再说,你是我妈朋友,那就是我妈。以后,我就是有两个妈的人了。” 闻砚书盯了她两三秒,手背在身后,微微倾身,道:“那你叫声干妈,我就不放在心上了。” 第19章 调那个教,主那个人 为了钱, 别说喊干妈了,喊奶奶都成。 “干妈干妈干妈干妈…… ” 沈郁澜一口气喊了能有十几声干妈,喊到喘不过来气, 喊到闻砚书倾向她的身子慢慢收回,打了个响指, “ok, 五月份马上过完了,你的翻译工作就从六月开始吧。” “啥时候发工资?”沈郁澜只关心钱, 别的一概不想问。 “月底。” “这么好, 不是押十天半个月那种?” 闻砚书摇头。 沈郁澜把头转向一边,露出一个小人得志的笑容, “嘻嘻,这等好事, 怎么就拉我头上了呢,我可得好好表现, 千万不能惹闻阿姨不开心, 她要是不高兴,把这肥差给了别人,我非得气疯了不可, 哼, 到时候再闹出来人命……” “你嘀咕什么呢?” 沈郁澜大笑, “吉古,哈哈哈, 闻阿姨, 你还会说嘀咕呢。” “会, 怎么了,你笑什么?” “没, 没笑。” “我口音不标准吗?” 以后闻砚书就是她老板了,老板放个屁都是香的,沈郁澜赶紧阿谀奉承起来,“标准啊,闻阿姨,你就是说得少,跟我在一块待久了,保证你说话也一股枣味儿。” 闻砚书没理她,嘴里一直念叨什么。 沈郁澜竖起耳朵细听—— “吉,吉虎,迪五……” 一个美到人神共愤的大美女,揣着手走在每几步一个香蕉皮的街道,气质依然贵,只是满身油污,皱着眉头说着笑死人的普通话,有一种像是被谁从香港把她偷来的滑稽感。 沈郁澜把落在嘴边的头发丝吹走,老成语气说:“闻阿姨,不必太心急了,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来吧,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口音调教得地地道道。” “调教?” “啊…… ” 我的妈,这词儿有歧义,可不能乱用。 沈郁澜迅速找补,“调教的意思啊,就是,就是…… ” 停顿几秒,飞快眨眨眼,她终于憋出来了,“就是主人调教…… ” “主人?” 沈郁澜假笑眨眼。好,越解释越歪了。真是钱难挣,屎难吃。要是换做别人,找茬似的挑她话里的毛病,她绝不会惯着,非得发挥叶氏家族祖传基因,怼到那人再也不敢造次为止。 她不傻,怼谁都不能怼闻砚书,不仅得忍着,还得说漂亮话把刚那茬儿圆过去,“说错了说错了,闻阿姨,你也太厉害吧,竟然听出来我说话不得体了,我就说嘛,只要多练,你普通话指定能好。” 闻砚书懵懵地看着她,“哪里不得体了?” “就,调那个教,主那个人,你不懂啊,诶,大家都成年人了,你别说你不懂啊。” 闻砚书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她,“我真的不懂。” “天天跟小老外待一起的人,你在这跟我装纯良呀,我是没出过国,网还是连得上的,外面啥样,我是知道一点的。” 闻砚书一脸纠结,“调教怎么了,主人怎么了,我为什么一定要懂,还有,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那是自然。” 话音刚落就紧急转弯了,“那是自然不可能的。” “好吧。” 三十多了,连这个都不懂,看来闻阿姨也是个心思单纯的人,这样的小单纯,我只需伸伸手指,便可轻松拿捏。 沈郁澜渐渐放松了对闻砚书的戒备警惕心。 已经是干妈干女儿的关系了,还有叶琼在那呢,闻砚书怎么都不可能亏待她。沈郁澜是个爽利人,就不讲什么合同了吧,讲了别再伤了和气。 沈郁澜小脖一仰,小腿一抬,踢出去搞笑的正步,“嘿嘿,一个月两万,一年就是二十四万。” 卧槽一声,她激动地原地转了两圈,“不是吧,谁能想到啊,没指上妈,也没指上爸,我沈枣儿凭我自己的本事也能飞黄腾达了,有朝一日,我必开豪车,住豪宅,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全都对我刮目相看。” “这不是蛮有远大抱负吗?” “我夸张一说,吹吹牛批呗,你咋还当真了呢。” 正走到食杂店门口,沈郁澜把胳膊夹着的那瓶水朝向闻砚书,“你的水,快拿着。” “嗯。” 闻砚书拧瓶盖的时候,往食杂店里看了一眼,眼神睿智,她把水递给沈郁澜,“拧不开,你帮我拧。” “我哪有手啊。 ” “你帮我。”闻砚书坚持。 Buff叠满了,美女,老板,有求于她,作为一个一心只想献殷勤的势利眼员工,作为一个早已把属性昭告天下的猛1,怎么都不会拒绝。 眼都不抬,拖鞋就被甩回屋了。可准了,套圈一样,掉到了里面叶琼用来洗抹布的盆里。 水盆旁边站着的是,嫉妒得眼睛快要冒火的沈半月。 拧开瓶盖的水送到闻砚书手里,沈郁澜感觉吹到怀里的风都变得阴冷了,侧头一看,沈半月迈着杀气腾腾的步伐走出来了。 沈半月身上充满一种平静的疯感,简言之,惹到她了,她百分百是会去跳河的,跳不跳不知道,但一定会让大家都知道她要跳河了。 “半月啊,你,你别这表情,有什么事儿咱好好说哈。” 沈半月过来,拳头直接砸沈郁澜胸口了,没怎么使劲,却也让小身板的沈郁澜差点喷出来老血。 “姐,我恨你。” 沈半月阴森森地看着她,沮丧地摇摇头,低头进了食杂店。 沈郁澜追进去了。 闻砚书握着手里那瓶水,瓶盖边缘沾了红油,那是从沈郁澜手里沾过来的,她把已经被沈郁澜拧开但还扣在上面的瓶盖拿走,喝了一小口水。 看着手上沾着的红油,她神色凝重,迈过门槛,也进去了。 叶琼不知去哪了。 沈郁澜和沈半月待在里屋。 听见脚步声,沈郁澜探出来脑袋,“咋啦?” “洗手。” 沈郁澜伸手指指,“那了。” 闻砚书点头,走了过去。 这时,沈半月出来了,看见闻砚书,眼神一变,打算好好闹一闹。 闻砚书说:“郁澜,裙子脏了,你能帮我去酒店,拿条裙子过来吗?” “可是半月她……”沈郁澜为难地看向沈半月。 “郁澜,去吧。” “半月她……” “去吧。” 沈郁澜懂了,闻砚书让她取裙子是假,故意把她支走才是真。她点点头,房卡都没拿,走了。 沈半月想跟着走,闻砚书拦住了她。 “你干什么?“沈半月语气不耐烦。 闻砚书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洗手去了。 有病啊。 沈半月跟过去,在她后面,问:“你什么意思?” 闻砚书淡淡道:“我没有恶意,我是想跟你说,镇上有一家狗肉馆,你应该知道。” 闻砚书普通话意外没那么离谱了,沈半月反应一阵,大概听懂了。 “我知道,你跟我说这个是想干什么?” “他们偷狗,我看到了。” “所以?” 闻砚书认认真真地把手洗干净,“半月,我听你妈妈说,除了郁澜,你最喜欢的就是狗了。我了解过,这家狗肉馆有正规执照,合法经营销售狗肉并不是违法行为,但盗窃是。” “接着说,你接着说。”沈半月来了兴趣。 “我会去救助那些被偷窃的狗,你在学校不要闯祸,让你妈妈和你姐姐放心,好不好?” “是交易吗?” “不是交易,是商量。” 闻砚书说话真的很让人舒服,沈半月对她隐隐的敌意减少了,“你是我妈派来的吗?” “这不重要。” 那些小狗真的很无辜很可怜。 沈半月低头想了很久,“好,我尽量不再闯祸,也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闻砚书微笑着点头。 聊着,沈半月想起昨天那只被石子砸瘸脚的小狗,被她抱到枣园小房外边的草垛里了,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越想越担心,她跑着出去了,准备回去看看。 沈半月前脚刚走,蹲在后窗听了半天墙根的沈郁澜腾一下站起来了,“闻阿姨!” 闻砚书神色平静,“舍得出来了?” 沈郁澜惊讶地把手撑着窗台,“我很谨慎了呀,你咋知道我在这儿呀?” “闻出来的。” “啊?闻出来啥了?” “麻辣烫。” 沈郁澜口齿不清地嘟囔,“狗鼻子啊。” 清清嗓,接着说:“还说我呢,你不也满身油吗?咱俩,彼此彼此,一个小麻,一个小辣,凑在一起刚好是一碗麻辣烫。” 闻砚书有时候真的很不能理解她奇怪的脑回路,“我的裙子呢?” “不对啊,是我理解错了吗,闻阿姨,刚你不是故意把我支走的吗?” “是有意把你支走,但让你去帮我取裙子也是真。” “害,没默契了哈。”沈郁澜拍拍脑袋,“我现在去吧。” “不用。” 沈郁澜的视线从上到下扫过,笑了,“那你就这么回去呀,万一被别人看见,你可是他们心里的女神…… ” “他们心里?” 沈郁澜赶紧说:“是大家,大家心里的女神。” 油嘴滑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已经分不出哪句真哪句假了。 闻砚书微信响个不停,她按开看了看,说:“你的衣服,找一件给我穿吧。” 啊? 沈郁澜张了大嘴。 那些破布料子,怎配穿在一身高奢的闻砚书身上,岂不是蚂蚁高攀了凤凰,再说,夏天的衣服都是贴身穿,闻砚书穿她的衣服,不太妥吧。 闻砚书态度坚决,“快点。” 好吧,凤凰主动的,蚂蚁没有罪。 沈郁澜进了里屋,这里放不下衣柜,只有地上一个大大的塑料整理箱,捡豆一样翻啊翻,总算找到一套款式简单,大小合适,非常难得且幸运地没有被爱吃辣条的她溅上油点的运动半袖和短裤。 闻了闻,嗯,香香的。 担心闻砚书嫌弃她,她拿起床头的劣质香水,两元店买的,可香可香了。 往上喷了四五下,她把闻砚书喊进来,自己出去了。 闻砚书在里面换衣服,她蹲在地上刷拖鞋,想着刚闻砚书对沈半月说的那番话。 使劲刷,呲牙咧嘴地刷,后面门帘掀开,闻砚书出来了。 沈郁澜回头,再仰头,看向闻砚书的时候,手里拿着的拖鞋掉回盆里,红刷子往下滴着水,她咽了口水。 白衣黑裤,是她大学跑运动会时候买的,被她穿得像流浪汉,却被闻砚书穿出了很贵很贵的感觉。 那阵昨夜被她搂在被窝里的劣质香水味从她身边经过了。 闻砚书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贵气,那是起球的衣服褶皱也无法掩盖的来自维港的顶级风情,她把咸湿的风留在港口,扶着那扇半开的旧门,用没有什么感情的声线说:“一号见。” 第20章 那有女朋友吗 沈郁澜的噩梦是从六月一号早晨四点开始的, 平日最勤快的鸡都没打鸣呢,可恶的手机响了。 嘟嘟嘟。 枕头边震个不停。 被迫从住豪宅开豪车的梦里醒过来,睁开眼那瞬, 看着被蚊香烧出一个黑洞的窗帘,想跟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化身哼唧怪, 睁只眼闭只眼拿起手机, 尾号是豪横的六个八,闻砚书来电可以不接, 老板来电不仅得接, 还得好声好气地接。 有钱能使鬼推磨,沈郁澜做着发财的春秋大梦和这个世界握手言和了。 “早上好, 闻阿姨,这么早打电话过来, 请问有何指示啊?” “四点半之前,来酒店找我。每晚十分钟, 罚一百。以后只要我找你, 都是这样。” 不是,说好的自由呢,啊? 沈郁澜腿一蹬, 直挺挺地坐起来, “闻, 闻老板,闻总, 闻干妈, 咱都这关系了, 你就通融一下,体谅一下我这个身娇体弱的小女孩呗, 再让我睡半小时嘛。” “还有二十七分钟。” 闻砚书挂电话的速度很快。 沈郁澜愤怒地把手机摔到床上,没往地上摔,摔坏了还得再买一部,太奢侈,摔不起。 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样,愤怒都只能低成本愤怒。 她带着起床气去洗漱了。 “冷酷的女人,黑心肝的女人,压榨小女孩的女人,恨你恨你,我恨你。” 拔着小腿儿往祥和酒店冲刺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太久不运动,前面碎刘海儿已经分不清是被自来水还是汗水弄湿了,她跑得比老牛还要呼哧带喘,再喘两口,好被路过她的人当成牛,牵走犁地去了。 东边隐隐透出红黄光,太阳像是随时要钻出来了。 即使生活在小镇,每个人眼里的凌晨四点也是不一样的。对于推板车抗铁锹的枣农和庄稼人来说,是泼洒向田地的一缕微光,是希望的开始。而对于沈郁澜来说,是摆烂的开始。 能混一天是一天,混不下去了,咱就不干了呗。 心态倒是好。 跑到祥和酒店,看眼时间,还差十分钟才到四点半,时间还来得及,对面奶茶店灯还亮着,她过了马路,进店了。 丛容趴在桌上睡觉。 沈郁澜拍拍她的肩,“哎,姐们,醒醒。” 连推好几下。 丛容闭着个大眼,一脸狰狞地起来了,“有病啊,这么早,让不让人睡觉了。” “开门做生意哪有不让客人进店的道理。” 丛容指指门,“姐们,你要不要看看我挂在外面的牌子,九点营业,我刚睡,梦还没做一场呢,你就把我推醒了,咋,失眠了失恋了还是失失失…… ” “失不出来就别失了,快给我做杯奶茶。” “谁家好人一大早喝奶茶啊。” “我呗。” 丛容朝她竖起大拇指,“服。” “谁让你答应请我喝一辈子奶茶呢。” 提起这事儿,丛容精神了,“爱情真是折磨人啊,我这两天,那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满心都是我那得不到的姐姐,沈枣儿,我可就全指着你了,你一定得找到让她跟我接触的机会啊。” “没问题。” 沈郁澜摸着下巴,眼珠转了转,顿时心生一计。 此计,甚妙! 沈郁澜看眼钟,“卧槽,四点二十八了。” “丛容丛容,来不及了,奶茶你先给我做着哈,等会我来拿!” 声音还飘在店里,人已经飞出去好远了。 和时间赛跑是一件非常刺激的事,沈郁澜进到酒店,上了二楼,敲开闻砚书房间门,手机时间刚好跳到四点半。 “你迟到了。” 一句话让沈郁澜脸绿了,“有没有搞错啊,我刚看过时间了,刚四点半,你别欺负人啊,别欺负我手机破啊。” “没有欺负你,你手机时间不对,调一下吧。” 沈郁澜搓搓手,“情况特殊,这也不怪我吧,那我的工资……” “这次不罚。” “嘻嘻,大老板就是敞亮哈。” 闻砚书把门拉开,“进来吧。” 伸手的时候,左边细肩带微微滑落,手指熟练一勾,提上去了。 纯白丝绸睡裙,包裹住身体,却在不经意的动作里,恰到好处地暴露出胸口上方的小痣和大腿内侧的半截石斛兰纹身,房间没有开灯,亮着的手机屏幕闪烁出说不清的旖旎柔情。 闻砚书手背托腮,抿抿唇釉还湿润的唇,眼睛微微眯起,透露着一种平时没有的慵懒和绵延拉扯。 举手投足,皆是独属成熟女性的艳红韵味。 沈郁澜不小心往那圆润的微微起伏的地方瞄了一眼,整个人就不自然了。 “那个,那个,我我,是不是不太方便,我还是出去等你吧,出去等出去等。” “怎么?” “你这屋子吧,有,有点热。” “开空调了,24度,很凉。” 沈郁澜揉揉脑门,口齿不清地呢喃:“不知道我是弯的啊,穿成这样,他爹的,直女就是没有分寸感。” “你说什么?” “我说啊,我说我真没分寸感,你这衣服都没换,我就上来了。” 闻砚书愣一秒,“不懂你在说什么,没换衣服怎么了,都是女的。” 行,都是女的,直女口头禅都出来啦,赶明儿咱俩睡一被窝了,你是不是还得说一句,都是女的。 沈郁澜尴尬地咳嗽一声,“对,都是女的,但是吧,人与人之间还是应该适当地保持一点距离,衣服还是得好好穿的,不然,不然…… ” “嗯?” “不然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那就不好了。” 闻砚书眼角往上挑起来一个小小的勾,拿起一条薄纱披肩,随意裹着,咬了根烟在嘴里,“你进来。” “哦。” 闻砚书坐在沙发,两条充满力量感的细长美腿并拢偏向一边,打火机砂轮磨擦出声音,她偏头点烟,昏暗之下,她的视线深邃而朦胧。 “坐吧。” “坐哪儿?” “随便。” 沈郁澜有点看不清,想要开灯,使劲看看,发现闻砚书并没有想要开灯的意思,想法作罢,她摸黑过去了。 靠着沙发边坐下,醇厚烟味飘过来,她情不自禁地把脖子探过去,使劲闻了闻。 闻砚书靠着沙发背,指间环绕烟雾,她声音微哑,“你会抽烟?” 沈郁澜眼神一变,立刻乖乖女坐姿,“不会啊,我从小就最讨厌烟味了,闻着就受不了。” “是吗?”闻砚书叼着烟,手边一整盒烟准确地扔到沈郁澜腿上,“抽一根。” “哎呀,不抽不抽。” 沈郁澜看着一百多一盒的烟,假惺惺地往回递,“闻阿姨,我真的不抽烟,闻到烟味儿就受不了,真的,我现在都想咳嗽了。” 说着,夸张地咳嗽起来。 闻砚书勾着一缕头发,手指缠绕,火星的光芒影影绰绰,她挡着胸口,弯腰弹了烟灰,聊家常语气问:“有男朋友吗?” “没有。” “那有女朋友吗?” 我靠,什么意思啊,就就,就这么直接问出来了,这样真的好吗?不觉得不太礼貌吗? 沈郁澜心里小人还没吐槽完呢。 闻砚书接着说:“我有几个女性朋友是女同,这很正常。” “你真的觉得很正常?” “嗯。” 沈郁澜捏捏手,开始诧异一件事,“闻阿姨,你这么开明一个人,我妈那么古板,你平时能受了她啊?” “琼姐很好的。” 得,不愧是好闺蜜,你护我,我护你,合着我成挑拨人俩关系的大坏蛋了呗。 沈郁澜抱着胳膊,哼哼两声。 “所以,你有女朋友吗?”闻砚书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窗外吹进来的微风。 谈话中,天渐亮,足够看清人脸了。 一根烟抽完,闻砚书没有点第二根,她把玩着打火机,深深看着沈郁澜,等待她的答案。 “没有。” 只有干干的两个字,没有其它多余的话。 其实她可以多说两句,比如我不喜欢女的,但回望闻砚书那双幽深的带着几分清愁的眼时,一股湿湿的酸酸的滋味心间蔓延开来,她撒不出谎了。 闻砚书点点头,手抵着唇,轻咬一下,“好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闻砚书胸有成竹地轻笑,“知道你会抽烟,知道你喜欢女孩子。” 沈郁澜头皮发麻,急了,“你你,你别乱说啊,你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 闻砚书勾着右肩吊带,动作是媚的,眼神表情却是寡淡的,“你急什么?” “谁,谁说我急了,呵,老娘冷静着呢。” “老?娘?” 沈郁澜烦得要死,“没错,就老娘了,咋了吧,你平白无故诬陷我,我自称一声老娘还不行了。我的嘴,我爱咋说我就咋说。你谁啊,你就管我…… ” 霸气的话语还没说完。 闻砚书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表情无比严肃,“我不仅是你老板,更是你阿姨。我答应过琼姐,只要我在这里待一天,就会管你一天。你愿意听我话,那再好不过。你要是不愿意听,我也有办法让你听。” 沈郁澜心里已经怕了,嘴巴还逞强,“我就不听就不听,咋,俩腿儿长我身上,我爱咋迈就咋迈。” “好。” 闻砚书拿起手机,边解锁边说:“琼姐应该醒了。” 沈郁澜吓得不轻,腾一下站起来了,“干嘛啊,闻阿姨,你要干嘛?” “当然是履行作为你的老板和你的阿姨的责任,把你会抽烟,还有喜欢女孩的事,全都告诉你妈。” 闻砚书说着把手机放到耳边了。 “不行不行,闻阿姨,冷静,你给我冷静。” 沈郁澜把手机抢过来了,看着还在通讯录界面的屏幕,嘴角丧丧地撇下去,“吓唬我呢。” “不是吓唬。” “这还不算吓唬。”沈郁澜拍拍胸脯,“我就这么一颗小心脏,再给吓坏了,你赔得起吗?” “不知道。” 闻砚书摇摇头,再点一根烟,走到窗边,清晨最新鲜的风把烟雾带走,低矮楼房隔音不行,楼下喧闹的声音钻了进来。 她说话的声音本来就不大,这下子更听不清了。 但沈郁澜的耳朵像是装了过滤器,那些除了闻砚书以外的声音她全都听不见,只有闻砚书吐烟的声音,还有转身时候,来不及弹进缸里的烟灰掉落地板的声音。 轻轻地,缓缓地。 几颗浑浊的尘埃置于沈郁澜愈发浑浊的眼,像是一道突然垒起的墙,挡住了绵延不绝的生生不息的吹向她的风。 这秒过后,她只能听得到闻砚书声音里的坏,却看不到闻砚书眼神里的好了。 “闻阿姨,你又拿不出来证据。” 闻砚书反手撑着窗台,“你觉得琼姐会信我,还是会信你?” 好闺蜜都是穿一条腿的裤子,她那老妈,除了她的话,谁的话都得信一信。 沈郁澜心里没底了,不说话了。 闻砚书天生给人一种冷淡的不可靠近的感觉,冷脸的时候,特威严特教导主任。 沈郁澜彻底怂了。 不要再跟闻阿姨作对了,现在不适合据理力争,况且,她还没理,因为闻阿姨说的那两件事,都是真的。 眼下,还是先夹着尾巴做人为好。 被人抓了把柄怎么办,当然是抓回来。 闻阿姨在网上不是有很多粉丝吗,只需把她和丛容撮合成了,留下证据,然后威胁她,以后再也不许在叶琼面前告她的状,不然就把她和丛容谈恋爱的事发布到网上。 高明!此招甚高! 一时忍辱负重,换来来日痛痛快快地反击,不算吃亏。 沈郁澜想开了,小跑过去,卑微地说:“闻阿姨,虽然你说的那两件事是假的,但是还请您大发善心,不要去我妈面前告状,你知道她的,听风就是雨,万一再把我腿打折了,我找谁说理去啊,你说是不?” “嗯,你继续说。” 沈郁澜讨好地笑笑,“以后,你就是我亲妈…… ” “什么?” “啊,不是,不是亲妈,我只是打个比方,我是想说,以后,你在我心里的地位,那是非常非常高的。” “有多高?” 沈郁澜手指戳戳下巴,“你就是女王,我就是女王的仆人。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你让我吃麻辣烫,我绝对不吃麻辣拌。你让我四点半来,我前半夜就待命在你门口,保证…… ” “这么听话?”闻砚书夹着快要燃尽的烟,手指透出烤烫出来的红。 沈郁澜非常有眼力见地从她手里拿过烟头,烟灰缸里摁灭,“是的是的,只要你平时能在我妈面前多多美言,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闻砚书挑眉,“行,看你表现。” 她进了洗手间。 门一关,沈郁澜挂在脸上的假笑立刻收回去了。 她叉着腰,这苦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必须得赶紧行动起来,早日把丛容和闻砚书撮合成。 于是她倚着窗台给丛容发了微信。 「丛容丛容,姐有一件天大的事要跟你说! 」 「咋的啊,还不过来拿奶茶,刚被你弄醒,我到现在都睡不着,满心都是我那美若天仙的姐姐。」 「巧了嘛,这不,我找你说的还就是你这神仙姐姐的事了。」 丛容发了能有五六行「啊啊啊啊啊」。 沈郁澜看多了,快要不认识这个字了,倒是嘴角挂着的笑,越扬越高了。 「是这样的,丛容,想追她,你得找机会跟她相处啊,但目前的情况,不太可能,是不是。」 丛容发来一个哭脸。 「但你别急,丛容,你先别急。遇到姐了,你算是遇到贵人了。姐有办法啊。」 「姐,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姐了,你有啥办法,快说快说。」 沈郁澜松快松快手,看着洗手间紧闭的那扇门,边憋笑边打字,「闻阿姨想在咱这跟枣户谈生意,你也知道,她普通话不行,她就找了我,让我给她当翻译,说是一个月给我两万。我想了想吧,我要是把这个机会让给你,你不就可以整天和她待在一起了嘛,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不是你想咋追就咋追嘛。」 「枣儿姐,你就是我亲姐!!!」 「但是吧,我把这活儿让给你了,我岂不是没钱赚了,容容,咱俩这关系,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怎么都不能亏了我吧。」 一点钱对丛容来说不算什么。 「枣儿姐,只要这事能成,那两万我一分都不要,都给你。」 一点活不干,还有钱拿,赚疯了好吧。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啊。 嘴上说着,打字就不是这样了,「行吧,我就帮你这忙。」 「那啥时候我能上任呀?」 沈郁澜眼珠一转,搜主意就出来了,「就这两天,等我消息吧。」 因此闻砚书走出洗手间,就看见沈郁澜痛苦地捂着头,蜷缩着蹲在墙角的情景。 闻砚书走过去,略显焦急的声音响起,“郁澜,你怎么了?” “头疼,闻阿姨,我头特别疼。” 闻砚书把手放到她太阳穴,冰凉的手温,痒痒地轻轻地揉了揉。 沈郁澜莫名身体一抖,抬了头。 脆弱小狗一样蹲在那里,楚楚可怜地睁着眼。 于是她看到了不一样的闻砚书。 皱起的眉,咬住的嘴唇,耳旁的珍珠耳环焦急晃荡,然后,那朵向来维持着本身骄傲,习以为常站在所有人仰望目光中,遥远的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为她弯了腰。 20-30 第21章 望干女儿成凤 闻砚书把沈郁澜扶到了床上。 沈郁澜看着洁白的床单, 可怜语气说:“闻阿姨,我身上脏,我就不躺了。” “没事, 待会儿能有人过来打扫。”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沈郁澜腿都没有伸太直, 沿着床边, 只占了一小块地方。 边捂着头喊痛边偷偷观察闻砚书眼色。 闻砚书关了空调,再把窗全部打开, 让新鲜空气透进来, 短短几分钟时间,她留给沈郁澜的只有忙碌的背影。 闻阿姨只是看起来不近人情, 其实…… 装病的沈郁澜突然心生愧疚,没有再发出那种夸张的喊痛声, 心里把话说完了——其实,闻阿姨人还蛮好的。 她有钱, 有名, 来自繁华都市,见过纸醉金迷,却没有嫌弃过小镇落后的面貌。 她会吃不健康的麻辣烫, 就算叶琼把拖鞋扔到她的麻辣烫碗里, 油溅了满身, 她也情绪稳定,没有表现出一点生气的样子。 城市随处是生意场, 凭她的地位和人脉, 只要她想, 自会有人争先恐后地帮她把生意做了。 是城里生活不好过吗? 她偏偏来了这里,说要和大字不识几个的枣户谈生意。她的到来, 也许就是一个以枣为生的农村家庭全部的希望了。 住着连基础设施都不够完善的酒店,很小很吵,晚上极有可能睡不好觉。 为了沈半月能好好上学,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救助无辜的流浪狗。 而这样一个不需要什么能力就能做的翻译工作,她甚至可以直接大方地给沈郁澜两万。 谁都敢说闻砚书是个大好人。 如果她能不那么管着我,如果她能偶尔不那么威严不那么教导主任,那么我心里对她的印象,还会更好更好。 沈郁澜终于良心发现了,没再继续夸张地表演生病让闻砚书担心了,“闻阿姨,我好多了。” 闻砚书手里拿着准备换的裙子,走过来,“真的吗?” “嗯嗯。” 闻砚书松口气,“那还需要吃药吗?” “不用,老毛病了,我休息休息就能好。闻阿姨,我都这样了,今天可不可以给我放一天假啊?” 闻砚书狐疑地看了她半天,像是看出来了什么,没有说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郁澜柔弱地咳嗽两声,试探性地问:“闻阿姨,你是我亲阿姨吧?” “为什么这么问?” 沈郁澜眨眨眼,眼睛就眨出来随时准备夺眶而出的泪水了,“闻阿姨,如果以后,我无意犯了错,你一定会告诉我妈吗?” 闻砚书细软的腰肢微扭,背对沈郁澜在床尾坐下,“嗯。” “为啥啊?” 闻砚书微微仰头,波涛般的长卷发倾倒在她袒露大片的背,“郁澜,你已经很好了,但我觉得你可以变得更好。” 沈郁澜刚要觉得闻砚书哪里说不出来的奇怪。 闻砚书补充说:“这是一个长辈对晚辈应有的期许。” 也是,从小到大,老爸老妈,叔叔婶婶,还有学校里的老师,最常说的就是这类话了,不过他们说的都不如闻砚书说得中听,一般都是“你不好,所以我认为你得变得更好”,因此闻砚书这话不仅没有激起她的逆反心理,甚至让她有了想继续跟她沟通的想法。 “还能咋好啊,要学历没学历,要能力没能力,要家世没家世。咸鱼可以有梦想,不可以有不切实际的梦想。闻阿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当然,你完全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不然像我这种要啥没啥的人,连跟你说话的机会都不能有。但是我说句没良心的话哈,你的这种所谓的为我好,对我来说,其实就是一种,嗯,一种甜蜜的负担吧。” “郁澜,你不是什么都没有,我就是你可以索取的资源,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把我当作你往上爬的梯子。” 沈郁澜深深凝视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闻砚书眼神闪烁,拿着裙子的手突然攥紧了,“因为,因为我没有孩子,你是琼姐的孩子,我自然把你当成我自己的孩子来对待。” 沈郁澜努努嘴,嘀咕道:“哦,赶情儿是母爱泛滥了呀。” 唉,理解理解,谁让我这么讨人稀罕呢,哈哈。 闻砚书眉眼低垂,语重心长道:“郁澜,一个人有多大的本事,就有多大的话语权。” 风可以把她们的铃铛同时吹响,年龄阅历眼界的不同却无法让她们对人生价值的见解相同。 这时候的沈郁澜怎么都听不懂闻砚书的话,怎么都读不懂闻砚书声音里隐隐的忧伤。 闻砚书起身说:“你就在这里休息吧,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去枣园找我。” “你一个人去行吗?” “行,琼姐在。” 叶琼女士,走开走开,不要耽误我办正事。再努把力,红娘牵成的第一条红线,怕是就要成了。 所以闻阿姨,为了你的终身幸福,只能辜负你望干女儿成凤的美好愿景,先跟你道一声抱歉喽。 “闻阿姨,我妈可能抽不出来时间,我这脑袋吧,还是嗡嗡的,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可能得休息一阵了,这样,让我朋友去替我几天,她比我机灵多了,肯定给你翻译得明明白白,你看行吧?” 闻砚书冷酷地哼了一声,“不行。” “咋,咋不行啊?” 闻砚书转头,犀利的又带着一丝坏女人特有的目光投过来,“沈郁澜,你最好不要给我搞太多小动作,这次先放过你,再有下次,我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去跟你妈妈说什么。” “我真头疼,疼,一点没撒谎,老疼了。” “好,那你休息,我就看着你休息,等你什么时候休息好了,我们一起去枣园。” “我觉得我怎么都得休息一两天。” “没关系,我可以等。” 沈郁澜生无可恋地哼哼两声,“不是吧,闻阿姨,能听懂你讲话的人不止我一个吧,总不能因为我,你连正事都不做了吧。” “把你培养成功,就是正事。” “啊?” 沈郁澜脸上挂着一个超大的问号。 我对自己有非常清楚的认知,虽然魅力无限吧,但也没到这种程度,这个世界有那么多条咸鱼,闻阿姨犯不着死磕我这一条吧。 咋,难道是因为我这条咸鱼—— 最咸?最鱼? 嘿嘿,该不会是因为我最美吧。 闻砚书接下来的话让咸鱼彻底变成死鱼,直直一条,眼睛挤啊挤,泪眼汪汪地看着天花板。 “再回香港,我有兴趣做一家模特经纪公司,但我没有管理员工的经验,管理的学问我不懂,只能慢慢摸索学习。而你,是我能接触到的最难管的人。所以,只要把你管好了,这门学问也算是通了。” 整半天,不是扶贫啊,是被拿来当靶子了啊。 沈郁澜吸吸鼻子,“闻阿姨,听你这么一说,头好像更疼了,你这里不好躺,我还是回店里去躺吧,我的小破床不会欺负我,你让我好好冷静两天…… ” “行,冷静两天。那后天,我们再见。” 沈郁澜坐起来,焦躁地揉揉头发,“我说的两天,不是就两天的意思,哎呀,真烦。” 她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两天就两天,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哪怕去听高帅和李大平互相吹牛批,她也不要跟这个黑心肝的坏女人待在一起了。 沈郁澜乒乒乓乓地走了。 闻砚书看着床头她留下的几根头发丝,叼着一根烟走到窗边,五指伸展,覆在打不开的半扇玻璃窗,透过烟雾透过指间的缝隙,看着往奶茶店飞奔的沈郁澜,暖黄的阳光照进来,她严肃的眉目慢慢舒展得温柔了。 沈郁澜来到奶茶店的时候,丛容已经睡成死猪了。 奶茶放在吧台,冰块都化了,沈郁澜插上吸管,有点黏手,抽了几张纸,包着拿起来喝了一大口。 “爽!” 这一声吼,丛容黑着俩眼圈起来了。 “沈枣儿,这一天,我就没睡点儿好觉,我要是哪天猝死了,你全责,我告诉你,你必须全责。” 沈郁澜一脸苦瓜相,连声叹气。 “咋了?谁惹你了啊?” “唉,不提也罢。” 丛容懒得理,撑着下巴,坐着睡了。 手机微信响了,沈郁澜看了一眼,是黄玖儿发来的,「澜澜,早啊。」 黄玖儿是沈郁澜大学室友的朋友的前女友的表妹的朋友。 是个甜妹。 沈郁澜众多“暧昧”对象之一,说是暧昧,但又没完全暧昧,就是平时互道早晚安,共享网易云歌单的关系。 「早啊。」 沈郁澜脸上没有笑,手上熟练地发出去一个笑脸。 「澜澜,后天我有时间,想去找你玩。」 后天,那不行啊,后天得上岗啊。 「玖儿,后天我没有时间,商量商量呗,要不然咱换个时间呢。」 「哼,上次你就说有事有事,到底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你是不是不想见我,故意找理由搪塞我呢。」 沈郁澜撑着脑袋,心里想着闻砚书的“恶语”,没走心地回,「不是,当然不是。」 黄玖儿发来一条语音,甜甜的带着一点责备的撒娇音。 「见面好不好嘛,我都想你了。」 沈郁澜听完语音,嘴角扬起来了。 谁能拒绝甜妹啊。 既然如此,后天,说什么都得见面了。 凳子往后一拖,脖子往前一抻,沈郁澜一拍脑门,办法就想出来了。 有了! 她咬着奶茶吸管,乐得抖了腿,「你说啥时候见那就啥时候见,行,咱后天见。」 丛容呼噜声已经起来了。 沈郁澜嘻嘻一笑,提着半杯奶茶,小心翼翼地迈着小碎步出了店门。 她背着手,哼着得意的小曲儿往食杂店的方向走了。 一缕烟雾飘出二楼的窗,闻砚书轻抚胸前小痣,忽的红唇轻抿,露出个浅浅的含蓄深远的笑。 第22章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咳咳。” 沈郁澜是在剧烈的控制不住的咳嗽声中苏醒的。 四肢酸痛, 十分想吐。 掀开蚊帐,爬着下床了。 小黄两条腿儿拨浪鼓一样扒拉着门,喵喵地着急出去, 估摸着是要去找小野猫私会了。 母爱的力量真是伟大。 沈郁澜虚弱极了,还是先去帮小黄把门打开了, 小黄喵一声, 头也不回地冲刺出去了。 沈郁澜哑着嗓子也不忘说:“猫大不中留啊。” 摇摇头,翻箱倒柜找来一支体温计, 夹着量体温。 身体软乎乎, 一点力气都没有,旁边有椅子, 她长喘一口粗气,坐下了。 隔壁包子铺香味飘进来, 闻着突然很想吐。 “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早知道这样, 昨晚,唉。” 早知道这样,昨晚说什么也不能三盆凉水从上到下浇树苗一样把自己浇透了, 本来只想来一次小感冒, 逃避明天上岗, 不成想折腾过头,直接发烧起步了。 过几分钟, 她眯起眼睛, 看着体温计上面那道长长的黑线。 “我的妈, 38度了。” 她一向惜命,正打算去李大夫那儿拿点退烧药, 转念一想,不成不成,吃药了,病就好了,这罪不就白遭了嘛。 忍一忍吧。 里屋手机响了。 她边晃边走过去,铃声已经响完一遍了,再响第二遍,接了。 “妈。”声音可虚弱了。 叶琼心大,没听出来,“枣儿,去给你闻阿姨送两瓶好酒。” “我不去。” “你这孩子,能不能有点感恩之心,你闻阿姨多够意思啊,一个月给你开两万块呢,给她送点好酒那不是应该的吗,你可懂点人情世故吧。” “闻阿姨啥好酒没喝过,能喝惯咱这粗糠?” “喝不喝是她的事儿,送不送是咱的事儿。” “要去你去,我不去。” “不去下个月就不给你零花钱了。” 这个班儿上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闻砚书答应给的两万块还不知道有没有准呢,万一连叶琼每月固定给她的零花钱都没有了,到时候约会女孩子咋办,带人家喝西北风啊。 为了本就不宽裕的撩妹资金,沈郁澜只能委屈求全,“行,我去。” “等会儿你麻子叔去镇里,我让他顺道把酒给你捎过去啊,你抓紧点,今天就把酒给你闻阿姨送去,别耽误了。” 电话挂了。 沈郁澜糊涂的脑子有一瞬清醒了。 闻阿姨精明,装病骗不了她。 只能真生病。 为啥要故意生病,当然得让闻阿姨看见,然后好好矫揉造作一番,只要能博取闻阿姨的同情,明天就能继续休息,那和玖儿不是想咋约会就咋约会了。 再顺水推舟把丛容推上位,成全一段好姻缘。 因此沈郁澜坚持不吃药,非要等麻子叔把酒送来,到时候提着两瓶酒,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去祥和酒店,闻砚书开门的时候,弱不禁风的她就晕倒在她怀里,上演一出美人计,啊不,病秧子计。 麻子叔平时干活儿可磨叽了,等他把酒送来,估计都得晌午了。 沈郁澜提前换了短袖和牛仔裤,去床上躺着等,麻子叔一来,她立刻就走。 身体愈发酸疼,眼睛怎么都睁不开了,好困,她闭上了眼睛…… “郁澜,郁澜,醒醒,别睡了…… ” 沈郁澜像是掉进无底黑洞,想爬出来但怎么都没有力气,是那阵焦急的呼唤声让她睁开了眼,入眼是额头叠成方块的毛巾边角,还有闻砚书凑近在她面前的脸。 “你醒了?” 沈郁澜有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眼前的闻砚书,实在和平时看到的一点都不一样。 有点担忧有点疲惫,甚至还有点温柔的责备。 她站在床边,额角隐隐透出汗水,嘴角欲言又止地抿着,花裙子胸口被水弄湿了,隐隐透出…… 沈郁澜即使脑袋不是很清醒,也知道把头转向一边。 毛巾从额头掉落了。 闻砚书弯腰想捡起来,沈郁澜先她一步拿到了毛巾。 闻砚书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弯下去的腰却一直没有直起来。 她看着沈郁澜,一直看着沈郁澜。 沈郁澜一定是烧糊涂了,闻砚书的脸缓缓向她靠近的时候,没有缘由,胸口起伏的频率肉眼可见地变快了。 闻砚书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没有挡着胸口,而是挽着头发,缓缓地把额头碰上了沈郁澜的额头。 那个瞬间,沈郁澜藏在被子里的手狠狠抓紧了床单。 “滴答,滴答……” 潮湿的空气里响起老摆钟敲打的声音。 钟摆敲一下需要两秒,远比沈郁澜心跳的频率要慢得多,而闻砚书咬在嘴角的发丝近在咫尺。 不,闻砚书的一切都近在咫尺。 她的眼神和呼吸的气息,她肩膀的骨骼感和唇釉的清香,她胸前的小痣和越压越低的领口…… 沈郁澜呼吸开始变得错乱。 这时,闻砚书微微拉开她们的距离,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故意逗她, “阿姨长得好看吗?” “好看。” 沈郁澜眼神有点迷离了,头明显往上抬起来,像是想要索取什么。 闻砚书唇角勾起,轻轻把沈郁澜小幅度向上撑起来的头压下去,说话的气息喷洒在沈郁澜脸上,“好像不是很烫了。” 然后,她站直了。 沈郁澜眼神略显空落,盯着闻砚书的眼神都变了,“可我觉得还是有点烫,你可不可以……” “什么?”闻砚书摸着坠落的耳坠,手指动作很涩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可不可以,再那样为我量一次体温。 “可不可以……” 沈郁澜不太好意思说,特别是看到杂乱的床的时候。 床边是昨晚没吃完的半袋怪味豆和芬达汽水空瓶子,几颗怪味豆洒了出来,应该是被搂进被窝了。 有点硌脚,沈郁澜抖搂抖搂被子。 闻砚书按住她还在被子里的腿,等她不动了,出去了。 她烧了壶热水回来,给沈郁澜倒了一杯,“给,喝点。” 沈郁澜摇头,“不喝,好热,最讨厌喝热水了。” 闻砚书的视线往下移。 沈郁澜下半身一凉,头伸进被子里一看,脸顿时从红变绿了,“卧槽,我裤子呢,我起球的裤子呢。” “脱了。” 沈郁澜猛地护住自己,摸了摸,内衣还在。 清醒了,彻底清醒了,坐起来,“不是,你脱我裤子干嘛,裤子惹你了啊,没事脱我裤子,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不是我脱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这里就咱俩。” 闻砚书把水杯强塞到沈郁澜手里,“琼姐早上告诉我,说你会来给我送两瓶酒,一直到傍晚,你都没来,我就过来了,看见你昏睡过去了,我就把李大夫找来,她给你打了一针。” “什么针啊?” 沈郁澜看看手背,也没有针孔啊。 闻砚书指了指。 沈郁澜一会儿挠挠脸,一会儿蹬蹬脚,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屁针儿啊,啊啊啊,不活了。 沈郁澜透过一条细细的指缝看着闻砚书,“所以我这裤子,是小李大夫帮我脱的?” “嗯。” 那还好,那还好。 沈郁澜松口气。 闻砚书一句话让沈郁澜直接无地自容了,“外裤是她脱的,内裤是我脱的。” “不,不不,不是,内裤也脱了,啊,我那性感的粉红小猪内裤,就那么被你脱了?” 闻砚书一脸正经道:“没全脱,只脱了一点。” “脱一点也是脱了啊,咋这样啊,也不问问我,就把人家金贵的屁股给看了。” 闻砚书解释说:“我问过你,但是根本叫不醒你,而且我没有看。” “啊,就扒,但没看。” “可以这么理解。” 沈郁澜天生超凡的脑回路,“啥东西啊,比我屁股还好看。” 闻砚书指指窗帘的洞,“那里。” 沈郁澜咬着手指头,破窗帘,再宠幸你一个月,等我资金宽裕了,指定换了你。 “好了,喝点热水吧。” 沈郁澜嫌弃地放下水杯,“不喝不喝我不喝。” 耍脾气一样翻身躺下去了。 闻砚书耐心地问:“为什么不喝?” “热死了。” “风扇开了。” “水热。” 闻砚书没再说话,三两分钟过后,她再开口,“吹凉了,不热了,你喝吧。” 沈郁澜后背一僵,搅着手指,翻身朝向闻砚书。 她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轻轻拍打臀侧,以一种挑逗的不太正经的语气说:“闻阿姨,你真把我当女儿养了呀?” “怎么,不行吗?” “行,当然行。” 沈郁澜支着身体,伸出手,碰了碰闻砚书手里的水杯,一秒钟不到,手就缩回去了,嘴里夸张地说:“还是很烫。” 闻砚书苦恼地看了眼杯。 沈郁澜调皮的音调响起,“要不然,你先替我试试?” “试什么?” “试试烫不烫。” 闻砚书一眼看穿沈郁澜的把戏,仰头的时候,眼尾坏坏地勾起来,她喝了,但嘴没碰到杯,水是倒进嘴里的。 洒出来能有三分之一。 从嘴角流到下巴再蔓延到锁骨,浸湿了胸前的小痣,然后,那条蛊惑的直线湿润了她一边肩膀耸起来时候露出来的白色蕾丝边。 风扇吹得她有点妩媚得落魄。 沈郁澜把纸巾递过来,她没有接,身体探过去,舌尖微微伸出来,舔了下嘴角的水,花蝴蝶一样笑了,“你帮我擦?” “啊?” 沈郁澜手微微抖了,一会儿往上抬,一会儿往下放,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那杯水,毫无防备地灌进了她嘴里。 她呛了一下,然后就不停吞咽了。 闻砚书坐在床上,从后搂过她的脖子,捏着她的下巴,动作是强势的,话语却是温柔的。 “乖,快喝。” 一半喝进去了,一半洒在闻砚书身上。 水喝完了,闻砚书放开了她。 沈郁澜擦着嘴巴,咕哝道:“欺负弱小,压榨员工,哼。” 这下子,闻砚书当真浑身湿漉漉了,裙子穿得很不舒服。 她给水杯重新倒满水,说:“记得喝水,早点睡,我走了。” “去哪?” “回酒店。” 沈郁澜下意识道:“那你还会回来吗?” 闻砚书笑着摇头,“太晚了,不回了。” “可是…… ” 可是闻阿姨,为什么我的心,那么那么想要挽留你。 我究竟是怎么了,是脑袋真烧糊涂了吗? 沈郁澜焦虑地捶捶脑袋。 闻砚书问:“头又疼了?” “没有。” “那……” 沈郁澜抬眼,“闻阿姨,你能不能再待会儿,等我睡着了再走。” “好。”闻砚书痛快地答应了。 沈郁澜乖乖躺好,闭上眼睛。 闻砚书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看着她眼皮的跳动。 这个燥热的夜晚,沈郁澜烧得不止脑袋,还有那颗不断升温的燥热的心。 “闻阿姨,我想……” “嗯?” “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说。” 沈郁澜睁开眼,接下来说的话,不是冲动,可能是——试探。 “我喜欢女孩子。” “我知道。”闻砚书苦涩笑笑,“郁澜,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好啊。” 闻砚书真的很美,任何状态都够美,可以性感,可以禁欲,可以明媚,可以脆弱。 于是下秒,沈郁澜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隐藏眉眼深处的忧伤。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我暗恋她很久了,很久很久。” 第23章 指套 “是梦, 肯定是梦。” 沈郁澜揪着猫耳朵,无情蹂躏一番,“小黄, 作为当场证猫,请如实告诉我, 昨个闻阿姨真来过了?” 猫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不然沈郁澜也不会翻来覆去地床上滚来滚去,恨不得钻进娘胎里重新生一回。 “我一定是疯了, 为啥要跟她承认我喜欢女孩啊, 啊啊啊,脑子被驴踢了吧。” 黄玖儿连着发来五六条消息了。 沈郁澜一眼扫过, 实在没心情回。 满脑子都是昨晚闻砚书潮湿的目光和湿漉漉的花裙子。 老钟摆兢兢业业地响了。 像是一根细细的没有棱角的银针,温柔地戳进心尖, 不深不浅,拔也拔不走, 然后, 让她每一次心脏跳动的时候,都能想起她。 这种感受,陌生且难以掌控。 沈郁澜觉得自己有必要多跟几个女孩子约约会了, 一定是这些日子没玩花, 脑子才会坏掉了。 按理说, 身体还是很虚弱,应该养一养。 “嘿, 我还真不信邪了, 就是棺材板儿压身上了, 姐也非得起死回生给它掀了。” 她回复黄玖儿,「玖儿, 你在哪了,给我发个位置,我去找你。」 「你等我就好啦,我已经快到啦。」 「嗯?到哪?」 「到你家食杂店呀。」 她来找我? 不行,那不行,枣镇巴掌大的地方,出趟门,镇头到镇尾,跟同一个人就能偶遇好几次,黄玖儿腿儿闲不住,还喜欢逛来逛去,万一碰到闻阿姨,是不是立刻就得被抓去上岗了。 沈郁澜一头扎进枕头里。 烦死,烦得好想吃一个大包子。 算了,爱咋地就咋地,管她闻砚书,管她黄玖儿,现在谁都没有一个流油的香喷喷的大包子重要。 牙杯接满水,蹲在外边下水井口刷牙,刷得满嘴是沫。 刘贝琪端着新出锅的三屉包子出来了。 她喊了一声,“刘贝琪,留俩包子啊!” “好嘞。” 两个包子用塑料袋装好,刘贝琪手里掂了掂,瞄准,预备发射,“接着哈,枣儿!” 空中抛过来,沈郁澜伸手去接,包子就要落到她手里了,被人截住了。 沈郁澜抬眼一看,“玖儿?” 黄玖儿长相穿搭都特别公主,扎了两个小辫儿,穿着小裙裙,笑容特别甜美可爱,“澜澜,刚醒呀。” “对啊。” 沈郁澜漱干净口,接了包子,起身进了食杂店。 黄玖儿跟进去了。 “澜澜,一会儿你带我去哪玩呀,我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期待了,失眠到凌晨三四点,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的呢。” 沈郁澜看了她一眼,真是一点都没撒谎,顶着俩明晃晃的黑眼圈,好像国宝哦。 “那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要。” “你不困?” 黄玖儿眨眨眼,“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困了,不过,我才不要睡,好不容易见到你了,我得好好享受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 沈郁澜笑笑,“行,好好享受。” 擦完脸,她把手巾挂起来,“玖儿,想吃什么你就吃哈,随便拿,不用客气。” 黄玖儿往她身上一靠,“我什么时候跟你客气过呀。” 沈郁澜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黄玖儿看着沈郁澜心不在焉的样子,不免嘟起嘴。她俩都暧昧这么久了,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暗暗攥紧小包,她发誓今天一定要把沈郁澜睡了。 于是她故意腿一软,娇滴滴地靠在沈郁澜怀里,“澜澜,我有点不太舒服。” “哪不舒服啊?” 黄玖儿指指胸口,“这儿疼,你帮人家揉揉好不好嘛。” 沈郁澜嘴角微扯,“不太方便吧。” “嗯嗯,你说得对,这里人来人往,确实不太方便,这样,去我那里好不好,我那里安静。” 她暗示般拍了下沈郁澜屁股,“你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呃。 是我太老古董了吗?现在城里人都开放成这样了吗? 沈郁澜特别喜欢感情初期冒粉红泡泡的那种暧昧气息,很刺激很有新鲜感,一旦挑明了关系,暧昧不在了,她就会毫无缘由地瞬间下头,对暧昧对象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 她跟丛容讨论过这件事。 当时丛容只送她俩字——渣女。 只喜欢暧昧,不喜欢恋爱,啥毛病啊。 沈郁澜认为自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这不是伤害别人感情吗?而且她已经不是十八九了,也该踏实地谈个对象了。 推开黄玖儿的时候,手腕铃铛突然响了,瞳孔涣散,她猛然间想到了闻砚书。 使劲摇头。 简直快要对闻砚书ptsd了。 于是她坚定了想法——要不,跟玖儿试一试?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草率了? 管它呢,单身人士,爱跟谁试就跟谁试,爱咋试就咋试。 沈郁澜咬了口包子,下巴一抬,霸气地搂着黄玖儿的腰,潇洒走出去,“姐早就迫不及待了,来啊。” “真的吗?”黄玖儿不可置信地问。 这两年,明里暗里忘了暗示过沈郁澜多少次了,她要么装作听不懂,要么变着法儿的拒绝。那种无所谓的态度真的让人无能为力。你愿意跟我暧昧,我就跟你好好配合演完这场戏,你不愿意,那我们就一拍两散。 沈郁澜不止暧昧她一个。 她也是。 一开始都是玩儿,谁也没想着当真。 但黄玖儿玩着玩着,把自己玩进去了,她是真的很喜欢沈郁澜,只想好好和沈郁澜在一起。 所以当沈郁澜点头的时候,她别提有多开心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酒店。” 沈郁澜以为怎么都得是县城的酒店,问:“哪家啊?” “祥和酒店,我已经开好房间啦。” 沈郁澜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哪有小肥羊主动把自己送大灰狼嘴里的啊,哪有约炮开房开家门口的啊。 迈出门槛的脚缩回来了,“玖儿,我觉得吧,这不太妥。” “哪不妥?” 沈郁澜拉着她进门,做贼心虚般小声道:“万一被别人看到了,再乱传,我妈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你忘啦,咱俩都是女生。” 黄玖儿挽着沈郁澜的胳膊,调皮地眨眨眼,“是闺蜜诶,闺蜜来了,你招待我,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可是……” 黄玖儿拉着她就走,“好啦,走吧。” 沈郁澜心事重重,其实,她不怕被别人看见,只怕被一个人看见,那就是…… 服,能不能不要再瞎想了。 沈郁澜直直胸脯,给自己壮了壮胆,“没错,闺蜜嘛,有啥可怕的。” 锁了食杂店的门,沈郁澜高调地带着黄玖儿走了。 路上碰到啃着一穗大黄苞米的栾婶儿,手里拎着各种炸货,应该是给纪小文买的,她嘴馋。 “枣儿呀,这丫头是谁呀?” “城里来的朋友。” 栾婶儿嘿嘿一笑,“我家小文这几天总念叨你呢,说都找不见你,你常来婶子家啊,婶子给你烧排骨吃!” “行,婶子,得闲了,我一定去!” 栾婶儿转头跟赶驴车的牛三唠上了。 黄玖儿酸酸地问:“小文是谁?” “呃,朋友。” “朋友朋友,哼,你倒是人缘好,怕不是全天下的小女孩都是你朋友吧。” 沈郁澜手指勾着钥匙,“你是在内涵我吗?” “不是内涵,是大大的明涵。” 沈郁澜挑挑眉,心情好多了。 三步一个熟人,见了就得聊几句锅碗瓢盆那点事,等到了酒店门口,沈郁澜都渴成狗了。 “玖儿,咱先去喝点奶茶吧。” “好啊。” 黄玖儿来过“CR”,和丛容见过几次,老熟人了,见面也没客套,直接聊上了。 “你俩喝点啥?” “两杯杨枝甘露吧。” 黄玖儿亲昵地靠着沈郁澜,“澜澜,你真好,一直记得我喜欢什么口味呢。” “应该的,应该的。” 沈郁澜尴尬地看了丛容一眼。 丛容挡了挡眼睛,“哎呦,没眼看,真是没眼看呀。” “丛容,你最好别惹我,惹我我不给你追闻阿姨了啊。” “沈枣儿,沈姐,咱说,我没惹你的时候,你也没帮我追她啊,这都几天了,咋能一点进展都没有啊。” “害,慢慢来慢慢来,我这不正酝酿着,背地里使劲儿呢嘛。” 丛容叹气,“你可快点儿吧,我现在真是茶不思饭不想,相思病要犯了都。” 沈郁澜想起昨晚闻砚书的话,试探道:“丛容,万一闻阿姨有喜欢的人了,你咋办啊。” 丛容哐一下把冰杯摔在吧台,“我管什么她喜欢的,喜欢她的,我这辈子还没受过委屈呢,谁要是挡我道了,老娘指定撕了她。” 沈郁澜莫名其妙倒吸一口凉气。 小声嘀咕,“玖儿,要不然咱俩先撤吧。” “我看行。” 两杯奶茶做好了,她俩一人一杯,拿着就跑了。 出门之前,沈郁澜丢下一句,“奶茶不白喝哈,等我微信。” 黄玖儿从包里掏出来房卡,“澜澜,咱走。” “嗯。” 她们并行进入酒店。 楼侧,挂了电话的闻砚书走过来,默默捡起刚从黄玖儿包里掉出来的一个方形东西,捏在手里看了一眼。 是指套。 还是调情挑逗的那款。 她看着她们依偎在一起的背影皱起眉头。 再有电话不断打过来,闻砚书一通都没有接,一脸严肃地追着她们走过去了。 祥和酒店除去节假日,几乎没有什么客人。 闻砚书换了一间房,现在住208,就在一上楼的位置,旁边209离开的时候还没住人,现在开了个小缝。 她们应该就在这里。 闻砚书一步一步走近,脸上表情是说不出的古怪。 她清楚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女孩类似呻.吟出来的声音。 “太紧了,澜澜,嗯,慢点,慢一点,你弄疼人家了……” 第24章 你想跟我亲嘴儿啊 沈郁澜帮黄玖儿把缠在后背拉链的头发往外扯, “你别整这死出啊,啥声啊这是。” 黄玖儿撒娇道:“疼嘛,人家疼嘛。” “疼你就大大方方喊呗, 你非那样是干嘛。” 最后一根头发丝终于挑出来了,“好了好了, 我真服了, 门没关呢,我是真怕被谁听了去, 你看我这脸, 吓得都出汗了。” 说着,她走过去, 鬼鬼祟祟地趴在门口往外看了一眼。 闷热的楼道里空无一人,一阵凉飕飕的风诡异地吹过来了。 低头一看, 一个指套规规矩矩地摆在房门正中间。 沈郁澜吓得往后退一大步,脸色难看得不亚于深更半夜在门口看到一只红色绣花鞋。 好恐怖。 黄玖儿过来拍拍她的肩, “澜澜, 怎么啦。” 沈郁澜指指地面,“玖儿,你看你看你快看, 刚是不是有人来了啊, 是不是听到啥了, 要不地上咋多了那玩意儿啊,镇里谁不认识谁啊, 指定是酒店员工干的, 到时候再告诉汤叔, 汤叔嘴一点儿把门都没有,必是要添油加醋去我妈跟前儿说一通的, 我妈那脾气,非把我小鸡炖蘑菇了。” 黄玖儿心虚地把头别向一边,呲呲牙——要不要告诉澜澜那是我掉的指套啊,但是刚才澜澜已经很嫌弃我太浪了,要是告诉她,她会不会觉得我连指套都提前准备好了,这趟来单纯就是为了跟她睡啊,不行,不能说,说了她一定会更嫌弃我。 黄玖儿故作惊讶,“谁呀,谁这么不地道啊。” “我要是知道是谁就好了。” “你能咋滴?” 沈郁澜把手往脖子一比量,生无可恋的表情说:“撕票。” “瞧把你能耐的。” “但是现在,我连个鬼影都摸不到,我的天,怎么会这么倒霉。” 沈郁澜突然蔫了,“走吧,还杵这儿干嘛啊,到时候我妈来了,我就是长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黄玖儿好不容易把她忽悠过来,怎么可能放她走。 “说不定是别的客人掉的呢,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我觉得吧,就是你想多了。” “咋,我想多了呗,我自己把自己和蘑菇炖一块去了呗。” “哈哈。” 黄玖儿把指套捡起来,挤挤眼睛,给她暗示,“既然指套都有了,咱也别浪费了是不是。” 反手把门甩上,再反锁。 她掐着小腰靠近沈郁澜,搂着她的脖子,“及时行乐嘛,澜澜,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沈郁澜军训一样的挺拔站姿,“你要干嘛?” 黄玖儿嘴唇擦过沈郁澜下巴,缓慢往上走,“想亲你。” “你想跟我亲嘴儿啊。” 沈郁澜的语气就跟大街上和人扯闲时候差不多,比如——你下地干活儿啊。 黄玖儿本来笑点就低,这会儿,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气氛已经到这了,怎么都得继续下去吧。 黄玖儿手往沈郁澜后背摸,眼睛一抬,看见沈郁澜熊二一样憨厚的表情时,彻底绷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把沈郁澜往后一推,笑得腰直不起来,抹抹笑出来的眼泪,“澜澜,你能不能别那个表情,我真受不了了,太好笑了。” “有啥好笑的,我都快愁死了,你还想着亲嘴儿亲嘴儿,有啥可亲的啊。” “怎么,你经常亲?” 沈郁澜胳膊一抱,可有气势了。 黄玖儿拉着她到沙发坐,笑着说:“随便你跟多少人亲过,但是今天……” 她扯住沈郁澜衣领,往前一带,“你只能亲我。” 沈郁澜耷拉着脑袋,已经开始脑补叶琼是先揍她哪瓣屁股了,这时,黄玖儿把嘴凑过来了。 看着只差两厘米就要贴向她的粉红嘴唇,沈郁澜头皮一麻,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腾一下站起来了。 “哎呀,玖儿,突然想起来店里煤气忘关了,我先回去一趟啊。” 沈郁澜脚底踩了风火轮一样溜了。 黄玖儿先是欣慰地点点头,“澜澜真是个有安全意识的好女孩啊。” 转念一想,沈枣儿食杂店哪有煤气啊? “沈郁澜!” 黄玖儿小嘴一撅,气哄哄地追出去了。 沈郁澜鞋子快要甩飞了,飞驰在窄窄的小道,热风呼呼地吹向她,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可偶像剧女主角了。 十分钟后,躺在小破床,看着丛容发过来的一张照片,她无语地笑了。 丛容在奶茶店抓拍到了刚狂奔的她。 金毛狮王一样炸起来的头发,呲牙咧嘴的表情,五五分的身材,活像个小手办。 沈郁澜伸直腿,摸了摸,“我这腿儿多长多细啊,丛容真是,一点都不会拍,给米莱狄拍成小鲁班了。” 充满怨气地回复丛容,「一分钱买断,赶紧给我删了。」 放下手机,沈郁澜翘着腿,心里清楚这么晾着黄玖儿不地道,人家大老远过来,不容易,她打算冷静冷静就去找她。 瓜子磕正香呢,丛容打来语音通话。 “咋啦,姐们,一分钱嫌少啊,懂懂懂,我慷慨点儿,给你加到一毛,成不?” 丛容没跟她开玩笑,声音压得很低,“你在哪了啊,黄玖儿正在我这哭呢,哭得死去活来的,我都不知道咋办了。” “啊?哭了?” “对啊,好不容易来俩客人,都让她给我哭走了,你赶紧过来吧,我是整不了她了。” “好好,我马上到哈。” 沈郁澜边提鞋边跑出去了。 满头大汗地来到奶茶店,看见有说有笑的丛容和黄玖儿,牙根气痒痒了。 “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赶情儿你俩合起伙来骗我呢。” 黄玖儿拉拉她的衣角,“不这么说你能过来嘛,别生气啦,澜澜。” 沈郁澜抽出纸巾擦擦汗,在她旁边坐下,“我又不是气筒子,有什么气可生的,没生气。” 丛容朝黄玖儿努努嘴,“她就这样,嘴硬,小胆儿。” 黄玖儿点点头,“澜澜,你该不会还因为那个指套的事害怕吧?” “才,才没有呢。” “好啦,我跟你坦白,刚那指套其实是我掉的。” “你掉的?那你不早说。” “我不是怕你觉得我不正经嘛,整天就想着睡你,你再对我有看法,不搭理我了……” “咳咳。”丛容咳嗽两声,“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呢。” “不用,不用回避。”沈郁澜听黄玖儿解释完,心里那块大石头落下,再也不是那副郁郁寡欢样儿了。 黄玖儿松口气,看来沈郁澜并不介意。 肩膀撞撞她的肩膀,“澜澜,要不然咱俩继续……” “继续啥啊?” 黄玖儿嘟着嘴,亲了亲空气。 丛容遮住眼,“妈呀,你俩不行找个屋单独腻歪呢,在我这算啥事儿啊,本来得不到姐姐就心烦,现在更烦了。” 沈郁澜伸长胳膊拍她一下,“腻歪啥啊,我俩啥事没有,就是……” 黄玖儿撑着下巴,暧昧的眼神看着她,“暂时没有,但是,今晚过后,那就不一定了。” 丛容起哄地哦了好几声。 沈郁澜给她一记白眼。 丛容笑笑,小声告诉黄玖儿,“你别看她那样,其实可纯情了,嘴儿都没跟人亲过呢。” “真的呀!”黄玖儿眼睛都亮了。 沈郁澜不服气地哼一声,“看不起谁呢,我沈枣儿情场里那叫一个如鱼得水,幼儿园过家家的时候就有小女孩嚷嚷着要给我当老婆了呢,别说亲嘴了,就是……” 黄玖儿打断她,“那刚我亲你,你为什么要跑啊?” “我,我我,我那是紧张了。” 黄玖儿欣喜道:“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确实是我太心急了,这样,等天黑吧,天黑了我们再继续,行吗?” 沈郁澜犹豫了。 丛容知道她在装大尾巴狼,故意激她,“咋啦,枣儿姐,你怕了呀?” “我会怕?别搞笑了。” “那……” 沈郁澜一拍桌子,“那就今晚,把白天没做完的事继续做完!” “哇。” “来,丛容,上酒。” 丛容明知故问:“为啥要喝酒啊?” “壮壮狗胆,啊不。”沈郁澜摸摸鼻子,“增加一点情趣嘛,你一个单身狗,你懂啥。” “成,我今儿就挂牌子闭店了,咱仨喝个痛快。” 沈郁澜和黄玖儿都是酒蒙子,丛容没喝几口,一直灌她俩,等晚上九点多,人俩还没醉透呢,丛容熟成大辣椒了。 沈郁澜扶着她去楼上,把她安顿好,然后她遵守承诺,和黄玖儿一起回酒店了。 把门滴开,灯都没开,黄玖儿迫不及待地抱着沈郁澜往沙发去了。 她醉得不轻,说话嘴都瓢了,“澜澜,抱我,你抱我。” 沈郁澜木头人一样被搂去沙发了,脑子仿佛糊了浆,不会转了,不喜欢被黄玖儿抱,不喜欢跟黄玖儿这么亲密,开始后悔白天承诺得过于冲动。 两人双双倒在沙发。 不是谁压着谁,而是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直挺挺地谁都不动弹了。 “澜澜,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嗯?” 黄玖儿亲姊妹一样搭着沈郁澜的肩,“我是0,那你呢,咱俩该不会撞号了吧。” “开什么国际玩笑,睁开你那卡姿兰大眼睛,好好看看,我像0吗,我1死了好吧。” “那你动啊。” 沈郁澜叹息道:“没劲儿,真没劲儿,要动你动吧。” “行,我动。” 黄玖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山一样爬到沈郁澜身上,想亲她。 窗子里钻进来一缕月光,照亮她们的脸。 眼睛一眨,她俩同时扑哧一声笑了。 亲不下去,根本亲不下去。 黄玖儿不去找自己一看沈郁澜就想笑的原因,反而把责任推给她,“澜澜,你该不会是性冷淡吧?” “你才性冷淡呢。” 黄玖儿闭上眼睛,把嘴撅过去,“那你亲我。” 沈郁澜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在爱开始之前跟别人做这种事,但赶鸭子上架已经进行到这里,总不能临阵脱逃吧。 “玖儿,我出去吹吹风,五分钟,你给我五分钟时间,到点了,我马上回来。” “不许逃跑哦。” “知道知道。” 沈郁澜晕乎乎地出去了。 她有点站不稳了,单手撑着窗台把窗打开,本想醒醒酒,没成想热风越吹人越醉。 满脑子想得都是——我,沈枣儿,绝不是性冷淡! 眼睛睁不开了,她一转身,撞开房门,闷头进去了。 门牌号都没看一眼。 黄玖儿在209 ,而她进去的是,208。 扑面而来是红酒和烟草点缀清苦冷冽香水的味道,沙发隐隐坐了一个人,零星火光照着裙摆堪堪遮住的腿根。 沈郁澜从未醉得这么厉害过,这种醉意,是从进到房间闻到那种蛊诱的气息而开始。 心脏莫名其妙地狂跳,身体本能比大脑先做出反应,她踉跄着过去了。 身子往前一栽,跨坐到她腿上,醉醺醺地喊了声,“玖儿。” 第25章 摸够了吗 闻砚书夹烟的两指微抖, 只一瞬,很快恢复正常,她失神地轻吐烟雾, 没有管怀里的人如何胡作非为。 沈郁澜再一次喊了玖儿,是在搂着闻砚书脖子的时候。 闻砚书隐忍地咬着嘴唇, 看着沈郁澜动情的样子, 没有推开她,一直没有。 尼古丁和酒精交织的味道只会成为沈郁澜放纵的兴奋剂。 小腹流淌过的阵阵暖流刺激得她双眼彻底迷离, 眼睛看不清什么了, 是身体在选择这个人。她紧紧抱着她,能感受到她火辣身材的曲线。下巴抵着她的肩, 眼睛闭着,像是快要睡着了, 手却本能地伸向身体渴望的地方,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隔着薄薄的绸质睡衣, 从试探到用力最后渐渐失控。 阴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摸够了吗?” 沈郁澜迷迷糊糊地应,“没有。” 嘴凑过去, 想要尝一尝, 差点就要咬住了。 闻砚书往后仰, 躲开了,叼着只剩半截的烟, 疲惫地站起来了。 沈郁澜盘住她的腰, 挂在她身上, 不满她的躲闪,惩罚般吻住她的脖子, 又是吸又是咬。 烟头从嘴里掉出来,闻砚书静静地站在那里,借着月光,眼中猩红从暗夜里无法掩藏地跑出来。 不知过去多久,沈郁澜靠着她睡着了。 她把沈郁澜放到床上,为她盖了被子,看着她沉睡的脸,抽了一根又一根烟,然后,从上到下褪去衣物,一丝.不挂地走进浴室……. 翌日。 沈郁澜睁开眼,已经躺在店里的小破床了,想要睡个回笼觉,翻来覆去好几次,再也睡不着了。 拿起手机一看,黄玖儿轰炸能有十几条消息,「臭澜澜,坏澜澜,你去哪了嘛。」 「对人家做了那种事还不负责,嘤嘤嘤。」 「委屈.jpg」 沈郁澜睁着一双迷茫的眼,头疼得要炸了,“我对她做什么了,为啥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揉揉脑袋,“断片了,完全断片了。” 坐在床上仔细回忆,“昨晚,我和玖儿回了酒店,亲嘴儿没亲下去,我就出去了,然后,然后我好像又回去了。” “回去之后,我都干嘛了啊。” 盯着窗帘那个洞,她慢慢想起来一点,“我抱着她,我的手,好像摸了什么,啊,我的妈,不要啊。” “再然后,我俩就睡了?” 她捂着脸在床上打滚,脚底抠出来三室一厅了。 好不容易平复好心情,羞耻地拿起手机,给黄玖儿发微信,「对不起啊,玖儿。」 「对不起什么嘛?」 稀里糊涂地和你…… 沈郁澜这边字还没打完,黄玖儿发来一条语音。 「你别紧张啦,咱俩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就是早上起来没看见你,有点小委屈,才故意那么说的,昨天是我太心急了,把你逼太急,你才吓跑了吧,哈哈你别怕啦,我现在已经在回家路上了,下次再来找你,一定不心急啦。」 听完语音,沈郁澜心情舒畅地下床了,走到水池子跟前刷牙,对着镜子刷得满嘴是泡沫的时候,突然卧槽一声。 “不对啊,不对不对,不是黄玖儿,那我抱的是谁?我摸的又是谁?” 不是吧,该不会是闹鬼了吧。 沈郁澜忐忑极了,刷完牙,手机铃声响了。 “咋了,老妈。” “今儿啥日子你忘了啊?” 沈郁澜眨巴眨巴眼,“咋可能忘呀,今儿是我亲爱的老妈四十……” “好了,闭嘴,不用特意把我的年龄说出来,提醒我又老了一岁。” “那说得是啥话,老妈一直十八,多大了都是小姑娘,生日快乐呀妈妈。” 叶琼明显乐了,“你就这张嘴吧,别的不行,说小甜话谁都比不过你。” “嘿嘿。” “对了枣儿,中午咱家人一起在汤贵家酒店吃顿饭,乐呵乐呵。” 靠,小地方就是不行,吃饭睡觉都一个地儿,这个祥和酒店,就躲不过去了是吧。 “行,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哈。” 沈郁澜去洗澡了。 至于昨晚的事,反正喝断片了,也不知哪段是梦哪段是真,八成是她意志力坚定,为了躲黄玖儿,坚持爬回来了。 不纠结了,没必要,相信自己的酒品,绝对不是那种会酒后乱.性的人。 洗完澡,她去农农蛋糕店订了蛋糕,回来睡了回笼觉,约莫十一点,接到叶琼电话,去了祥和酒店。 来到酒店一楼包房的时候,大家都到了。 叶琼,沈满德,沈半月,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他旁边坐着的是闻砚书。 男人正对着闻砚书的手机扫码。 “好啦,砚书,验证申请发过去了,你同意一下吧。” 沈郁澜暗哼一声,谁啊这男的,我都没有闻阿姨微信,他算老几啊,说加就加。 叶琼喊道:“过来啊,枣儿,傻站着干嘛?” 沈郁澜眼观六路,发现大家都抬头看着她,只有闻砚书没有。 嘿,我不美呗,看都懒得看一眼呗。 沈郁澜有点不爽,径直走过去,闻砚书左边是叶琼,右边是那个男人。 我才不稀罕坐她旁边呢。 沈郁澜在闻砚书正对面坐下。 沈满德介绍说:“枣儿,这位是镇长的儿子,英国留学好几年呢,现在在上海工作,可有出息了,你可得跟人家好好学着呀。” 男人朝沈郁澜笑笑,“枣儿,我叫马振宝,三十二了今年,你叫我马哥就行。” 心里再不满,面上也得体面,“好好,马哥。” 沈郁澜低头,给旁边沈半月发微信,「这个马振宝,咱妈过生日他来干嘛啊?」 「这局就是他组的。」 「啥意思啊?」 「妈过生日什么时候来过酒店,根本不是为了过生日,就是为了相亲。」 相亲? 相什么亲?给谁相亲? 看到马振宝殷勤地跟闻砚书套近乎的样子,沈郁澜反应过来了,好啊,原来是给他俩相亲啊。 瞅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儿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对闻砚书产生一种不该有的占有欲,可能是因为闻砚书是她要撮合给丛容的人吧。 绝不能让别的歪瓜裂枣趁虚而入。 因此她势必要盯紧这个狗男人,绝不能让他得手。 双手撑着脖子,她看着滔滔不绝讲话的马振宝,还有旁边一言不发的闻砚书。 这才注意到,闻砚书今天意外没有穿裙子,穿了件红丝绒衬衫,扣子规矩地扣到顶,看着就热。 明明她们有那么多次可以对视的机会,闻砚书都巧妙地避开了。 明摆着是在躲她了。 她怎么了? 沈郁澜抿抿唇,试探性地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嗨,闻阿姨。」 “砚书啊,你觉得振宝怎么样啊。”叶琼问。 闻砚书瞄了眼手机,面无表情地按灭屏幕,回答道:“蛮好的。” 马振宝觉得自己有戏了,更加殷勤,又是帮着倒酒又是使劲给她扇风怕她热到了,嘘寒问暖可谓是面面俱到,果然是海龟,的确跟镇里那些愣头青很不一样。 沈郁澜咬着牙根,再发一条信息,「闻阿姨,谢谢你那天晚上照顾我啊。」 发完,她假装跟叶琼扯东扯西地聊,实则暗暗观察闻砚书。 闻砚书看了,终于回复了,「你說的是哪晚?」 「就前天晚上,我发烧那晚啊。」 闻砚书盯了能有两三秒,神情隐隐不对劲,像是有点生气了,直接把手机扔到桌上。 她起身了。 马振宝问:“去哪啊,砚书。” “卫生间。” 闻砚书走后,沈郁澜紧跟着捂着肚子站起来。 “姐姐,你怎么了?”沈半月担忧地问。 “肚子疼,我去趟厕所。” “我陪你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沈郁澜跑出包间,回看几眼,不装了,捂着肚子的手放下,她跑去边上卫生间,进去一看,隔间里面的门全都没锁,一个人都没有。 闻阿姨不在。 沈郁澜想了想,上楼了。 远远看见站在窗边发呆的闻砚书,衬衫衣摆微微掖进超短裤,长腿一前一后交叠,身材高挑,放松的站姿也优雅好看。 指间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烟杆被捏出一道深深的痕,她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沈郁澜走过来。 闻砚书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回房了,没关门,她给沈郁澜留门了。 沈郁澜倚着门,假惺惺地问:“闻阿姨,我可以进去吗?” 闻砚书眉头一皱,指间那根烟瞬间弹到她身上。 这动作,有点帅诶。 她嘿嘿笑了,弯腰捡了烟,把烟往嘴里一塞,进来了,“借个火儿。” 闻砚书靠坐桌子,“不装了?承认你会抽烟了?” “害,我喜欢女孩的事你都知道了,还差这个啊,咋,你不愿意借我火儿啊。” “不愿意。”很冷淡的声音。 沈郁澜眼睛鬼精鬼精地转,“闻阿姨,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我哪里惹你了吗?” “没有。” “那我怎么感觉你对我阴阳怪气的呀。” “你感觉错了。” “不对不对,闻阿姨,你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儿是咋了,生理期了?还是上山遇见大老虎啦?” “你…… ” “我咋啦?” “你,你…… ” “哎呀,吞吞吐吐啥啊,都是亲戚,啥事儿不能跟我说啊,我是我妈的贴心小棉袄,也是你的,有啥烦心事你就告诉我,我开导你。” “你,开导我?” “对呀。” 闻砚书皮笑肉不笑,点了根烟,一步一步靠近沈郁澜,在她诧异的目光中,使劲扯了衬衫衣领,最上面一颗纽扣弹开,那道锁骨上方几乎呈现黑红色的吻痕露了出来。 第26章 你就是欺负我了 沈郁澜惊呼一声, “是不是房间不干净,有啥虫子啊,咋给你咬成这样了, 哎呦,这整的, 肯定很疼吧。” “你是真不知道, 还是装不知道?” “我有啥可装的啊,我的小秘密你都知道了, 你面前, 我还有什么装的必要吗。我就说嘛,你就是看我不顺眼。到底哪不顺眼, 直说呗。” “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知道吗?” 沈郁澜仰仰头, 小声吐槽,“这墨迹劲儿, 真是和叶琼女士有一拼, 好闺蜜天长地久呀。” 转头就换副嘴脸,“闻阿姨,说吧, 要说啥你就说, 别吊我胃口了。” 眉尖略抖, 一口烦躁的烟吐出来,闻砚书反手想要摁灭手里半根烟。 沈郁澜快速伸过去手, “浪费可耻, 不要浪费。” “怎么?” “给我。” “什么?烟吗?” “对对。” 沈郁澜直接动手拿了, 没等闻砚书反应过来,那半根烟就进了她嘴里, 迫不及待地吸一口,享受道:“复活,满血复活。” 闻砚书看着那根烟嘴都是口红的烟说:“可是,我抽过了。” “那咋了,我又没有洁癖。” 闻砚书目光充满审视,“你跟谁都这样吗?” “是啊,有啥可大惊小怪的,不就是抽同一根烟嘛,又不是睡一张床了。” 闻砚书眼神充满不解,她的观念,这种亲密的事只有亲密关系里的两个人可以做,她与每个人之间都有一条清楚的界限。但沈郁澜与人交往时,那条界限似乎是模糊的,她跟每个人都可以很亲密。 “郁澜。”闻砚书背过身,喊她名字的时候,缓缓系上衬衫扣子。 臀很翘,腰很细,留一个红尘滚滚的背影给看痴的沈郁澜。 闻砚书淡淡道:“可以和很多人抽同一支烟,也可以和很多人一夜情是吗?” 沈郁澜一口烟闷进嗓子里,差点咳死,“这玩笑不能开啊,谁一夜情了,我多正经一个小女孩,你就随意编排我,闻阿姨,做人可不能这样,仗着自己年龄大就胡说八道啊。” “你说我,年龄大?” 沈郁澜烦闷地拍拍头,“闻姨,闻姐姐,闻老板,咱能别这么玻璃心嘛,我没有讽刺你年龄大的意思,女人多大年龄都是支美丽的花,我想表达的是,你跟我相比啊,闻阿姨你和我沈枣儿相比,你的确比我大很多嘛,这是事实呀,我说的应该没有错吧。” “是,郁澜,没错,一点错都没有。” 沈郁澜走到闻砚书身前,本想逗她开心,一抬眼,被她通红的眼睛吓到了。 “闻阿姨,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刚说浑话了,唉,我这破嘴,你别介意,我就是有时候容易神经大条,对不起啊,你,你别这么看着我,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了似的。” “你就是欺负我了。” 闻砚书情绪稍微起伏就容易眼睛红,眼泪含眼圈的样子,显得特别破碎,但她倔强地把委屈往回忍,头发散着,下唇咬着,又很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 “我,我咋欺负你了?”沈郁澜赔着笑脸。 闻砚书仰仰头,深呼吸,“昨天晚上,你突然闯进我房间,抱着我,摸我胸,用力地揉,我说疼,你听不见,你还,你还……” 她像是受了伤的女人,眼神委屈极了。 沈郁澜直接木头了,眼前晕晕的圈在转,脑容量不够了,她的确记得这码事,但是,这件事的对象为什么会是闻阿姨,简直大逆不道! 摸胸,揉胸,应该,应该再没别的了吧。 沈郁澜膝盖弯着,感觉随时要跪了,小心翼翼道:“那个,闻阿姨,我,我还干啥了啊?” 闻砚书眼神顿时从委屈转换成冷漠,“你还在我脖子上留下一块两厘米的吻痕。” 好,大虫子竟是我自己。 “为什么是两厘米?” “因为早上我用创可贴没有遮住。” 沈郁澜快把自己扭成麻花了,根本没有脸直视闻砚书,搓搓手,挠挠头,懊悔道:“我那是喝多了,然后进错房间了,把你当成……” “把我当成别人了,是吧。” “是这么个理儿。” “所以我说你可以随便跟别人一夜情,有说错吗?” 沈郁澜说不过她,直接摆烂道:“对,我就是那种私生活特别不检点的人,但我真不是故意的,闻阿姨,我就是喝醉了,我知道我混蛋,不管我说多少句道歉的话都不能弥补我所犯下的错…… ” “你走吧。”闻砚书语气平淡。 没有表现得很生气,也没有想要为难的意思,她往后退了一步,像是退到很遥远的地方,一个沈郁澜永远触及不到的地方。 那一刻,沈郁澜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和这样遥远的她有过那样亲密的行为。 枣镇没有闻砚书的家,沈郁澜的世界,闻砚书也没有在那里安过家,她只是短暂路过,说不定哪个平凡的日子,她就会离开,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沈郁澜,困在这方小天地的沈郁澜,东西南北都不知道她往哪去的沈郁澜,还会被她记得吗? 现在想起昨晚醉酒后发生的荒唐事,好不真实,仿佛做了一场纸醉金迷的梦,梦里遍地都是金子,醒了还是穷光蛋,梦里摸了闻砚书的胸,醒了只觉得自己是个猥琐的意淫怪。 沈郁澜没有离开,而是认真看着她的眼,“闻阿姨,对不起。” 闻砚书无所谓的语气说:“不需要道歉,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想要你的道歉。” “啊?” 闻砚书转身往门口走了,“我眼里,你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诶,看不起谁呢,哼,我咋,我毛发旺盛呢着。” 闻砚书抿着笑回头,“逗你的刚才,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很介意,就是想告诉你,下次喝酒注意点,别再进错房间了,也不要摸错人了,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好说话。” 沈郁澜左呲牙右呲牙。 嘿,什么叫不生气,什么叫不介意,合着就把我当一耍酒疯的小屁孩了是吧,摸胸揉胸也无所谓呗,我就是块不被她放在眼里的五花肉呗。 这是侮辱,简直奇耻大辱! 沈郁澜不服气地说:“闻阿姨,我知道你都气死了,委屈死了,你不用硬憋,没事儿,咱俩谁跟谁,哭吧哭吧,女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郁澜,别闹了,你走吧。” 沈郁澜郁闷地叉着腰,“你真一点都无所谓?” “嗯。” “为啥为啥啊,我都那样了,我都嗯嗯嗯了,咋可能呢。” 闻砚书揉揉额角,勾起的眼角风情万种,妖精一样的动作再次把纽扣解开了,“过来。” “干嘛?”沈郁澜犹犹豫豫地拖着小碎步过去。 闻砚书歪着头,“好好看看你的杰作。” 沈郁澜看着东一块西一块,颜色十分恐怖的吻痕,啧啧道:“这吻痕,毫无美感。” 闻砚书手指轻戳她的肩,调侃道:“这不是吻痕,这是饿狼扑食。小朋友,你这吻技,还是多练练吧。” 闻砚书笑笑,走了,腰扭起来,那叫一个摇曳生姿。 “卧槽。” “卧槽?” “卧槽!” 沈郁澜气得跳脚,“看不起谁呢,小朋友小朋友,叫鬼呢,老娘二十三了。” 心里那个小人说——严谨一点,还没过生日呢,你才二十二。 “老娘就是二十三!” 她气势汹汹地追着闻砚书过去了,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争气,一定要好好跟小女孩约会,提升吻技,那不是指日可待的事。 绝不能再让闻阿姨瞧不起了。 沈郁澜刚下楼,收到闻砚书的短信,「給我打個電話。」 电话拨过去,七八秒后,就听闻砚书说:“好的,秦特助,我知道了。” “诶…… ” 电话被挂了。 沈郁澜嘟囔道:“秦特助是谁?” 扭头一看,闻砚书从包房出来了。 马振宝跟在她身后,一直在讲话,她表情冷漠,头都没回,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他悻悻地走了。 沈郁澜站在最下面一级台阶,朝马振宝的背影呸了一下,“臭男人。” 闻砚书来到她面前,问:“怎么还不回去?” “嘴里都是烟味儿,别再被我妈闻出来了。” 闻砚书摆摆手,“让开。” “干嘛?干嘛凶巴巴?” “你挡路了。” 沈郁澜碰一鼻子灰,侧过身,等闻砚书上楼,跟在她后面,刨根问底地问:“那个老马刚跟你说啥了啊?” “他问我为什么不通过他的微信。” “你咋说。” “我说,不想通过。” “嚯,不愧是我姨啊,就是霸气。”沈郁澜又问:“既然不想通过,那你为啥给他二维码扫啊?” “琼姐让我给,我就给了。” “嚯,不愧是我老妈啊,她才是女人里面真正的霸王。” 闻砚书停步,喘口气,“你有事吗?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沈郁澜也不知道自己这腿是咋了,奔着闻砚书就来了,想破头,终于想出来理由了,“我跟过来吧,其实是觉得咱俩平时联系挺不方便的,要不然,咱俩加个微信?” 闻砚书看了她两秒,“行。” 二维码递过去,沈郁澜扫了,闻砚书可能不想听她再啰嗦,立刻通过,转身进门了。 沈郁澜想跟进去,却吃了个闭门羹。 “嘿嘿,赚大了,加到大名人微信了。” 沈郁澜倚着窗台,笑得合不拢嘴,“终于可以好好炫耀一波啦,羡慕我吧,都来羡慕我吧。” 她截了图,发了一条“仅闻砚书不可见”的朋友圈,「加到人美心善的闻阿姨的微信喽,开心死啦,激动死啦,嘻嘻。」 朋友圈发出去能有五分钟了,还是没有人点赞。 “咋,嫉妒我啊,都不给我点赞。” 终于,一个小红点出现了,有人点赞了。 沈郁澜得意地点开一看,脸顿时绿了,脚底更是抠出来一栋顶级豪华大别墅,点赞的人,居然是——闻砚书。 有bug,绝对有bug。 仔细检查一遍,想死的心都有了,不是仅闻砚书不可见,而是仅闻砚书可见。 好样的,沈枣儿。是炫耀了,结果炫耀给闻阿姨一个人看了。 她撒腿就跑。 这时,闻砚书出来了,“站住。” 第27章 如果你有野心,我会让你成为我 “丢个脸而已, 不算什么,沈枣儿,要加油啊, 要厚脸皮啊,坚持坚持, 这辈子很快就过完了。” 沈郁澜仰天捶打胸口, 小碎步往后退,嗅觉十分灵敏, 能够准确通过香水味道判断出闻砚书正站在离她多远的位置, 退到大概还差一米距离,自信地转过身。 闻砚书精致的脸庞放大在眼前,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沈郁澜呼吸顿时短了一截,好养眼好伟大的一张脸, 完美得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的一件没有任何瑕疵的艺术品。 沈郁澜眼神一抖,搓着手退后, 刻意回避闻砚书的目光, 往窗外看,不自然地笑笑,“闻阿姨, 真没想到呀, 你竟然还刷朋友圈呢, 刷朋友圈就算了,咋还点赞呢。” “有问题吗?” “没, 没有。” 闻砚书低头去找她尴尬的眼, “不开心吗?不激动吗?” 沈郁澜难得闹个脸红, 害羞地捂着脸,“哎呀, 你烦死啦,不要再说了,我脸皮是厚,但也没那么厚,啊啊啊,丢死人了。” 闻砚书明明刻意板着脸,眼底笑意还是偷跑出来了。 再逗两句,小姑娘怕是要羞跑了。 闻砚书不再提了,问:“你在看什么?” “看鸟呢。” 沈郁澜伸手指指,“你看它俩,光天化日,卿卿我我,成何体统。” 闻砚书淡淡道:“不仅有心思约会,还有心思看鸟,看来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我。” 沈郁澜心虚地慢慢把头转回来,太多事情堆一块了,大事都给忘了,忘记装病到底,也忘记把丛容推上位了。 现在似乎已经来不及了,沈郁澜还是想试试。 “闻阿姨,实话跟你说吧,我是打心眼里感谢你能给我发财的机会,但我这人吧,懒,真懒,而且我已经散漫惯了,实在受不了像是上班打卡一样的日子,我就是一条上进不起来的死咸鱼,再怎么帮我,我也游不起来,所以……” 闻砚书低头把玩打火机砂轮,不慌不忙地打断,“两万五。” 冷酷的声音,冷酷的动作。 沈郁澜没在乎钱不钱的事,一直盯着她的手。 她的手特别好看,很白很骨感,姬崽看一眼就会嘶哈嘶哈的手,沈郁澜却没嘶哈起来。 闻阿姨什么时候做美甲了? 好长。 我说怎么一点都不介意我那咸猪手呢,换成别人,早给我手剁了吧,直的,她肯定是直的,才不介意女生之间的亲密行为。不过,不能以指甲取人,话不能说太死,咱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是弯的,那也是受,受得明明白白。 ok,鉴定完毕。 闻砚书没抬眼,打火机戳戳沈郁澜胳膊。 沈郁澜晃晃脑袋,回神了,认真道:“两万已经很多了,闻阿姨,我说这些,不是嫌钱少的意思,我觉得这份工作的机会你应该交给更适合更懂得珍惜它的人去做,我有个朋友,你见过,丛容,她就特别…… ” “三万。” “闻…… ” “五万。” 沈郁澜只在电视里看过霸道总裁在什么慈善拍卖行这么加过价,或者小说里面,金主姐姐拿着好几沓钱往包养的金丝雀妹妹身上甩的时候。 她彻底傻眼了,觉得闻砚书用平淡的微微有点不耐烦的语气不断往上加价的时候,真的好姐好帅好霸总啊,也就是她不恋姐,不然分分钟成为闻砚书梦女好吧。 “这。” 闻砚书伸出一根手指,隔着一厘米空气抵着她的唇,“好了,郁澜,不要再说了,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做的话,我就不勉强你了,但我也不会用别人。” “我,我是什么香饽饽吗?” 闻砚书收回手,“说过了,我想提前适应如何管理员工,而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我给你钱,你为我所用,我们互利共赢,不好吗?” 沈郁澜犹豫很久,说了心里话,“我不是自我贬低哈,是我太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金馅饼砸我头上,我高兴,高兴死了,想都没想就接了,但我仔细考虑过后发现,我并不觉得我能够很好地胜任这份高报酬的工作,闻阿姨,你是去谈生意的,需要的翻译应该是对枣园生长的每一棵枣树都了如指掌的人,可我对那些事一窍不通,我其实,其实是有点望而却步,我怕我做不好。” “不要怕,我教你。” 沈郁澜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仰头看着闻砚书。 闻砚书嘴角抿着的运筹帷幄的浅笑让沈郁澜顿时感觉诚惶诚恐,她不需要使出什么手段来证明自己的身份,松弛的俯视姿态就是傲慢的上位者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身高压制,钱权压制,让人不寒而栗。可是不知多少次了,闻砚书压制住气质里的锋芒,为了面前这个小姑娘弯腰了,平视她,用她走过千山万水的经验阅历温柔地点拨她,“郁澜,如果你有野心,我会让你成为我。如果你有加倍的野心,我会让你超越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选择了我?” “因为……” 闻砚书紧盯沈郁澜的眼,瞳孔一颤,突然笑了,她行事克制,从来没有笑得这么明媚这么花枝乱颤。 “郁澜,有时候你真的和你妈妈特别像,有趣但不自知,我一看到你,就会想起来以前我和你妈妈经历过的一些趣事。” 沈郁澜嘴巴抿成大马猴,“懂了,我就是那回忆童年的工具人,还是,括号,搞笑版。” 闻砚书笑容依然挂在脸上,“括回去吗?” “不括不括,嘿嘿。” 沈郁澜眨眨眼,摸摸脸,不确定的语气说:“就因为我搞笑,所以你就选我了?” “不要再问我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了,所有的所有,你都可以归结成是因为琼姐,我们关系好,而你是她的女儿。” “明白明白,关系户都是这样的,沾我妈光了。” 闻砚书真的是一个永远无法参透的女人,刚还笑,转瞬便严肃起来,“说回刚才的话题,五万一个月,你愿意吗?” “那就试试吧,万一我行呢,不过,闻阿姨,还是原来的钱,两万,五万太多了,我不值那个价。” “我说你值,你就值。” 沈郁澜刚要说话,闻砚书抢先说:“但这次,我们得提前说好,这笔钱,你不会拿得特别轻松,我有两个要求。” 沈郁澜深呼吸,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就闷头往前闯吧,“行,你说,我受得住。” “第一,随叫随到。第二,听话。” 沈郁澜攥攥拳,给自己鼓劲儿,硬着头皮答应了。 闻砚书欣慰点头,“那你先走吧,凌晨三点半,你来找我。” “啊?凌晨三点半就去枣园啊,会不会太早了,猪都懒得起来拱槽呢,咱就吭哧吭哧去啦。” 闻砚书手指抵着唇,轻轻嘘了一声,“听话。” 沈郁澜挺直腰杆,可正经可像那回事了,“好的,老板。” 闻砚书明显憋了下笑,解释说:“不是去枣园,是去救狗。” “闻阿姨,答应半月的事你还记得呢,你也太好了吧,你要是真把那些狗贩子从周围各个庄子里偷来的狗救出来,半月不得崇拜死你。” “上次让你四点半来,就是为了这个事,但那天,四点二十左右,我站在窗前观察过,发现狗肉馆后厨的灯已经亮了,我就知道,晚了。” “那你还让我去?” 闻砚书笑笑,“最后不是让你走了吗?” 沈郁澜耸耸肩,白演了,npc的人生就是这样,吃苦吃苦白吃苦。 闻砚书继续说:“于是紧接着我又观察两天,差不多摸清了他们的规律,三点半到四点半左右,一个男人会骑车把狗送进狗肉馆。” “都是偷来的狗啊?” 闻砚书逻辑清晰,“有愧于心的事才会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做。” 沈郁澜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对,那闻阿姨,我们应该怎么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些狗贩子要多猖狂有多猖狂,能治早有人治了,沈郁澜不相信闻砚书能有什么法子治他们,将信将疑道:“好吧。” 闻砚书摆手送客。 沈郁澜片刻不多留,撒腿跑了,谁愿意整天跟老板待一起啊,她自有一套歪理,靠近老板就靠近班儿,远离老板就远离班儿。 跑去农农蛋糕店取了蛋糕,回到酒店一楼包房,发现人都散了。 “啊?人呢?” 退出去一看,没进错啊。 赶紧掏出手机给叶琼打电话,“妈,你们去哪了呀?” 叶琼压低声音说:“砚书走了,马振宝走了,这饭还吃啥啊,我们已经回枣园了,好了,不说了,镇长媳妇儿来了,说东说西的,我挂了啊。” “我买了生日蛋糕。” “你自己留着吃吧。” 电话无情地被挂断了。 沈郁澜嘟囔道:“蛋糕啊,这么大的蛋糕,打着胰岛素吃我都吃不完,可惜了,注定是要浪费了。” 沈郁澜叹口气,找个人分享吧,谁离得近就找谁,当然找丛容了。 坐在奶茶店,吹着空调,沈郁澜咬着叉子说:“丛容,让你去给闻阿姨做翻译这办法行不通了,你放心,我再给你想别的办法。” 丛容知道不能急于一时,还是难掩失落道:“嗯。” 沈郁澜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把这两个毫无关系的人扯到一起,好难,真是比精卫填海还要难。 她随手拍了张蛋糕的照片给闻砚书发过去,「闻阿姨,要不要吃蛋糕?」 「不吃。」 「吃点嘛,好吃,就一小块,我给你送,行不?」 正常来说,闻砚书要么回复行,要么回复不行,沈郁澜怎么都没想到,她回复的是,「1」 沈郁澜拍手笑了,好一个充满班味儿的阿拉伯数字,好好好,打工人逃不掉的美丽数字。 她问丛容,“有小盒子吗?” “有,你要哪种?” “装小甜品的那种。” 丛容拿过来盒子,沈郁澜把切得特别整齐的一块蛋糕装进去,刚起身,丛容问:“给谁送啊?” “闻阿姨啊。” 丛容眼睛一亮,“我去我去,让我去吧,枣儿姐。” “这,这好吗?害,去吧去吧,我微信告诉闻阿姨一声。” “哎呀,你提前告诉她,她再不让我去了,你放心吧,我把蛋糕送给她就走,绝对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你快告诉我她房间号。” 沈郁澜犹豫后说:“208。” “沈枣儿,够姐们儿,够意思。” 丛容忙碌一阵,迫不及待地提着装有奶茶和蛋糕的袋子往酒店去了。 沈郁澜看着丛容雀跃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瞥了眼屏幕里和闻砚书的聊天框,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第28章 可恶的小书包 丛容敲开了那道门。 “郁澜……” 闻砚书裹着一条薄薄的浴巾, 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一手轻轻护着胸口,一手握着门把手的动作特别娇。 丛容变身花痴, 鼻子一胀,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流出来了。 毫无察觉, 笨笨地说道:“姐姐, 你好漂亮啊。” 闻砚书眉心微蹙,往丛容后面看, 显然是在找什么人。 丛容赶紧把手里袋子递过去, “姐姐,这是枣儿给你带的蛋糕, 对了,里面还有一杯芋泥奶茶, 是我刚做的,你要不要尝尝呀?” “流血了。” 丛容不太聪明地摸摸后脑勺, 东看看, 西瞧瞧,“什么,什么牛血。” “我说, 你流血了。” “没有牛血啊姐姐, 我开的是奶茶店, 不杀牛的,杀牛好血腥的, 没有牛血。” 闻砚书提了提一直小幅度往下掉的浴巾, 无奈摇头, 伸手指指她的鼻子,“擦一擦吧。” “猜什么猜, 姐姐,你让我猜什么呀?”丛容还以为闻砚书在逗她玩。 “流血了,擦一擦。” “呃。” 丛容急死了,原地跺脚,死活不明白闻砚书是什么意思。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这样,明明你就站在我面前,我却听不懂你在叽里呱啦什么。 两条长短不一的鼻血实在有点恐怖,闻砚书不再浪费时间跟她无效沟通,直接把纸抽盒子拿过来递给她。 “这是,这是干嘛?” 丛容机灵的眼珠一转——姐姐给我纸,还微微低着头,指定是让我干点啥,哎,地上有水,难道她是想让我把地板擦了? 这么好的机会,不得好好表现表现,让姐姐看看,我是多么有劲儿多么勤快,努力劳动一定可以感化姐姐那颗冷冰冰的心。 丛容笑着抽了几张纸巾,蹲身,使出吃奶的劲儿擦起了地板。 不愧是小时候在自家服装厂剪过布料的手艺人,干起活儿来那叫一个麻利痛快,“姐姐,让让,让让。” 短短时间,地板擦得能照镜子了。 活儿干得不错,一度达到忘我境界,头越埋越深,两条鼻血就要往地下坠了,没弄脏地板,因为闻砚书弯腰帮她擦了鼻子。 于是迟迟不见丛容回来、以为会有不好的大事发生、匆匆赶过来的沈郁澜便看到了这一幕。 闻砚书看着丛容,温柔地给她擦鼻血。 是看了,温柔是沈郁澜在情境之外性缘脑突然发达脑补出来的。 楼梯扶手有铁锈,握起来不舒服,就像闻砚书为丛容擦鼻子的画面一样,她看的心里莫名不舒服,但还是目不转睛地看。 可恶的小虫子。 可恶的小书包。 姐跑得满头大汗,生怕你们撕巴起来,谁能想到刚还陌生人差不多,分分钟就暧昧到一起了。 真好,祝你们永结同心哈。 躲在死角的沈郁澜把探出去的脑袋瓜缩回来,哼哼两声,满脸都是对新人的“美好祝愿”,大摇大摆地甩着胳膊下楼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个什么劲儿,直到满面春风的丛容回了奶茶店,她换了条腿翘,手里烦躁地转着吸管,“回来啦,小虫子。” “是啊,小玉。” “你有病啊,宝莲灯啊。” “你才有病呢,还珠格格啊。” 吸管一下子被戳到吧台,沈郁澜咬咬牙,“亲爱的虫虫同学,请严谨起来,是新版还珠格格,谢谢。” “诶,不对啊,凭啥你是美丽的小玉,我就得是太监呢。” “我说你是小虫子,又没说别的,是你自己说的哦。” 沈郁澜快速把自己择干净,斜着嘴笑了。 嘿,小玉是宝莲灯,小虫子是新还珠格格,那,小书包是什么。 上学的时候最讨厌背小书包了,里面装的都是不爱读的书本,现在还是讨厌小书包,好想一拳把小书包拍扁,让她四处沾花惹草,什么笔什么本都往回装,简直来者不拒。 等等,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为什么会对这个小书包产生占有欲。 小书包当然可以随处浪了,毕竟小书包的外壳从来没有标注过「沈郁澜专属」,也没有「沈枣儿专属」。 沈郁澜大力晃动脑袋,一秒钟把不属于她的小书包抛远了。 一定是经期快到了,空虚寂寞冷了。那么多可以约会的小女孩,赶紧约起来,等个屁啊。 这就打开微信划拉列表了。 丛容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搭着她的肩,“姐今儿个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计较了。” 下巴高高扬起来,得瑟死了。 沈郁澜抬头就看见她那得瑟样儿,肩膀撞了她一下,“快跟我分享分享,进展到哪步了?” 丛容扭捏一下,“没有啦,就,哎呀,人家不好意思说啦。” 天,照这程度,过不了多长时间,小书包就得专属丛容了。 作为丛容的好朋友,作为干妈的干女儿老板的好员工,本应双手双脚叫好的嘞,为啥吸吸鼻子,在领地范围内闻到了一丝酸溜溜的味道,没吃包子啊,吃包子也没蘸醋啊。 “说嘛说嘛。” 丛容捧着小拳头,笑得春心荡漾,“她,我湿着头发的姐姐,为我弯了腰,帮我擦去了鼻血,我看着她的脸,她好像对我笑了,然后头发上的水掉到我脸上,啪嗒一声,我的心,爆炸了。” “炸出来啥了?” “当然是炸出来我对她的一往情深啊。” “哈哈哈,丛容,你天生是个演说家。” “是的。” 是个能把馒头润色成汉堡的演说家,其实闻砚书没笑。 “但是,你为啥会流鼻血呢?” “是不是挺丢人的哈,但是这人丢得值啊,下次还丢,毕竟她可是连我的名字都记住了,虽然叫得不太标准吧。” “怎么个不标准法儿?” 丛容有模有样地学了一下,“重楼。” 沈郁澜要笑吐了,“你能听懂她讲话?” 丛容下巴苦恼地磕在桌上,“听不懂,完全听不懂,全靠猜,沈枣儿,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觉得中文这么难懂过,我真恨不得整个翻译器过来,算了,整了也白整,翻译器指定也翻译不出来,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这么一个大美女,偏偏长了张嘴。” “你以为谁都是你枣儿姐呢,语言能力非凡。” 她得意笑笑。请自信起来,这翻译工的活儿非我莫属,我不干谁干,呵,得干,还得翘着尾巴干。 丛容掀着眼皮幻想起来,“枣儿姐啊,你说以后我俩要是在一起了,我要是听不懂她讲话,咋办啊,那到时候,你手机可得二十四小时开机,我听不懂就打电话给你,你帮我翻译。” “你想得倒是美。” 丛容扯扯她衣服,“就这么说定了。” “别动手动脚。”沈郁澜哎呦一声甩开了,“找我干嘛,你给她看仙剑奇侠传,说不定奇迹发生,她就穿进剧里了。” 丛容推她一下,“脑子有毛病啊,还整上穿越了,你那什么广播剧听多了吧。” 沈郁澜站起来伸个懒腰,“傻蛋儿,你不是重楼嘛,哈哈。” 丛容骂了句植物,“草。” “除除你心里那堆小杂草吧,你看你那小眼儿,肿的,指定没睡好觉吧,小身板儿,可好好养着吧,别到时候背不住小书包了。” 沈郁澜撸着袖子,拖拉拖拉地走了。 “什么小书包,枣儿,你疯了吧。” 沈郁澜扶着门,霸气地摆摆手,“没疯,饿了。” “这有蛋糕,饿了你吃两口啊。” “不吃不吃,太甜了,无福消受,你心里甜蜜蜜,留着你吃吧。” “那你吃啥?” 沈郁澜后背一空,好想背点什么啊,比如小书包,好恐怖的念头,猛地直起腰,一脸正直地回头看了丛容一眼,“我要吃包子,蘸醋大包子。” 谁家下午卖包子啊。 没买到包子,沈郁澜坐在食杂店门口,泡了桶酸辣粉,倒满醋,粉儿还没泡熟呢,先迫不及待地秃噜了一口酸溜溜的汤。 酸,但不爽。 酸辣粉是酸的,风扇带过来的暖风也是酸的,就连坐在旁边不知掉过哪个臭水沟的小黄身上也是酸的。 这酸溜溜的日子,没法儿过了。 气鼓鼓地把酸辣粉放到一边,叼了根棒棒糖,还是没甜出来什么滋味,不行,急需一点甜甜。 扒拉着手机软件,点开微博,欣赏甜仙微博主页去了。 “甜甜,等着吧,等小书包,呸,等老板给我发工资了,我就给你打赏小钱钱,呜呜,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小女孩,她们都是过客,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yue,肉麻死。” 沈郁澜关了手机,回里屋睡午觉了,凌晨还要去抓盗狗贼呢,任务艰巨,务必不能出岔子。 结果一觉睡到天黑。 睁眼就是灰蒙蒙的天,擦擦满头的汗,突然觉得有点孤独了,一个人过就是这样,不,不是一个人,她下床找猫了。 小黄蹲在门槛细细地舔猫爪。 “优雅。” 沈郁澜想学,大舌头伸出去了,一秒缩回来,“一定是做梦梦到小书包抱猫了,有病,我纯有病。” 口干舌燥的,咕噜咕噜喝了口凉水,躁动的心终于静了。 坐在小黄旁边,撸撸猫头,望着头顶乌云滚滚的天,下意识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审美不错,构图很好看,就是手机像素不行,拍糊了。 她用这张照片发了条朋友圈,她不喜欢那种矫情的文字,矫情会让她起鸡皮疙瘩,于是什么文案都没配,干巴巴地发出去了。 很快有人点赞了,第一个是李大平,第二个是高帅。 没两秒,这俩活爹在这条朋友圈底下阴阳怪气起来了,一场口水骂战即将开启,为了避战,当务之急应该是赶紧把这条朋友圈删了。 可是闻砚书给她点赞了。 “又给我点赞,什么情况?”沈郁澜嘴角忍不住扬起来了。 “上次给我点赞可以理解成是想笑话我,那这次是为了啥,难不成是我云彩拍得太好看了?” 沈郁澜点开闻砚书头像,没有朋友圈入口,厉害,能忍得住,竟然一条朋友圈都没发过。 她没给闻砚书打备注,所以看着闻砚书这仨字儿,总感觉冷冷的,不够亲近。 手机搁在膝盖,边压着嘴角的笑边改了备注——一个小书包的符号。 嗯,顺眼多了。 揉揉发麻的腿,站起来拍拍屁股的灰,微信通话铃声响了。 “让姐看看,哪个小女孩想我了呀。” 上滑解锁,不知哪种情绪作祟,笑容不自然了,看着来自「小书包」的视频通话,妈呀一声,天空飘雨了,潮湿的可能不止是空气,还有她按下绿键时蠢蠢欲动的心。 第29章 你怎么知道我舌头不行 有的小动作是下意识的。 视频连接成功那一瞬, 沈郁澜快速把镜头拉远,这样显脸小。还拢了控头发,整理一下仪容仪表。再把手机调整到光线最好的角度。ok, 完美。 要知道她跟别人打视频那都是要怼大脸的,怎么没有形象怎么来。 闻砚书把手机支在桌子, 手背抵着下颌, 唇角抿着笑。 她真是一个琢磨不透的女人,每一种特征都能演绎到极致, 而当你即将刻板印象定义她就是怎样怎样的女人时, 她就会迅速切换到另一面,简直猝不及防, 简直是喜欢新鲜感的花心大萝卜的天堂。 永远裹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根本分不清哪样的她才是真实的她。能坏能好, 能热能冷,能心机能单纯, 能古板能开放, 能冷漠能爱搭不理也能一个视频通话打过来,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你。 脑补的含情脉脉。 沈郁澜被盯到慎得慌, “咋啦, 老板。” 闻砚书突然凑近屏幕, 眯了眯眼。 屏幕外的沈郁澜吓了一跳,往后一缩, 重心不稳, 差点从板凳栽下来, “干嘛啊,闻阿姨。” “酒店里的水是不是不太干净, 我好像长了颗痘痘。” 照镜子呢这是,我还以为…… 沈郁澜心虚地抿抿唇,真是的,还以为凑过来啵啵我呢。 呸,口出妖言。 没睡醒,绝对没睡醒。 拍拍红红的脸蛋,眨眨浑浊的眼睛,沈郁澜垂眼盯着十根紧张的脚丫说:“要不要换家酒店。” “要。” “真换啊?这可是镇子里最好的酒店了,换一家的话,条件还没这家好呢,我怕你更不习惯。” “不习惯也得换。” 闻砚书往门口望了一眼,小声说:“刚才有人敲我门,一直敲,我透过猫眼看,是个壮汉,我有点……” 她挽了下头发,眼睫轻颤,“我有点害怕。” 沈郁澜顿时警惕起来,什么越是朴实的人越善良都是屁话,对于有很多娶不到媳妇儿的老光棍的地方来说,坏人到处都是。 这帮禽兽的目标对象就是女人,尤其是闻砚书这种人生地不熟的独身女人。一个人住在酒店那么多天,被盯上不奇怪。 什么狗男人,胆敢这么猖狂,要是被我逮到了,非阉了他不可。 “那个,闻阿姨,别怕别怕,你先别出来,我过去一趟,让汤叔调下监控,我倒要看看,是谁胆子肥了。” “嗯。” 视频挂了。 沈郁澜翻箱倒柜找来一把蓝格雨伞,伞都搁出来蜘蛛网了,抖抖灰,站在门口把伞撑开,收拾都没收拾,她踩着拖鞋就往祥和酒店去了。 留下一只守门的小黄。 雨水敲打伞面,啪嗒啪嗒,就像她淌过脏水的脚一样,急促而慌张。 她不喜欢下雨天,因为谢香衣。所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下雨天她从不出门,习惯拉紧窗帘,捂着耳朵躺在被窝里睡大觉。 溅起来的泥点很快干涸在小腿,脚上动作却没慢下来一点。 到了酒店,沈郁澜喘口气,汤贵坐在前台不知道忙活什么,抬抬眼皮,道:“干啥啊,枣儿。” “汤叔,我家里人中午不是过来吃饭了嘛,结果我刚发现我有个金戒指掉了,别的地方都找过了,没找到,我寻思吧,会不会不小心掉这儿了啊。” “那你快去找找。” “好。” 沈郁澜装模作样地楼上楼下找了一遍。 她不傻,直接说出来,汤贵一定会找理由不让她调监控,那个老油条,滑着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肯定怕惹麻烦,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报警也不行,毕竟那人只是敲了几声门,他完全可以找借口说是敲错了。拿不出证据就治不了他,别再惹急了,回来蓄意报复。 只能谨慎行事。 下楼的时候,沈郁澜使劲揉揉眼,弄得像是伤心得要哭了,“汤叔,没找到,怎么办啊,那是我攒了好久零花钱买的,就这么被我弄丢了。” 说着,小眼睛真就眨巴出来眼泪了。 “哎呦,枣儿,你这这这,要不然,再找找?” 沈郁澜哭着趴在前台,“汤叔,我还要留着它结婚戴呢,没有它,我咋结婚呢,汤叔,只有你能帮我了。” “好好,你说,想让叔咋帮你。” 沈郁澜哭声停了一秒,慢慢把头从臂弯抬起来,“就,就让我看看监控回放,行吗?” 汤贵犹豫了,万一是酒店员工捡了不上交,那不是有损酒店名誉嘛,他这生意是做还是不做啦。 但…… 但沈郁澜撇撇嘴道:“汤叔,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放心,就算是你的员工捡了,只要他最后能还我就行,我绝对不会声张出去,我沈枣儿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帮了我,我记你一辈子。” “那说定了,百年之后,你得去给我上坟烧大元宝哈。” “那没问题,烧一车都没问题。” 汤贵被哄乐了,戴上老花镜摆弄几下电脑,把位置让给沈郁澜,扩扩胸,“我去抽根烟啊,枣儿,你慢慢看吧。” 沈郁澜感恩戴德地点点头。 汤贵出去之后,她脸上哪还有半点伤心的痕迹,给闻砚书发微信问:「你还记得他是几点敲门的吗?」 「六点过。」 沈郁澜放大四号监控,往前拖动进度条,停在六点,再偷偷打开手机视频录像,耐心地盯着屏幕,过四分钟,看到一个壮汉东张西望地上楼了,如闻砚书所说,敲了门。 “谁啊这人。”她凑近屏幕。 男人在门口逗留能有一分钟,走了。 他转身的时候,沈郁澜看清了他的脸。 “王大彪?” 王大彪未成年的时候就不是个好东西,仗着自己体格大,没少欺负人,早年就去她家食杂店偷过东西,手特不干净,有次大半夜,翻墙进村户家里偷钱,被人当场抓住了,他爹妈拿一万块钱和几箱奶上人家又是赔礼道歉又是卖惨,这事才算过去了,这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现在王大彪开了家狗肉馆,生意不错,小汽车都开上了。 “欺负人欺负到你奶奶.头上了是吧,闻阿姨是谁,配吗你,你还打上歪主意了,等着,奶奶我非治死你。” 沈郁澜结束视频录制,把电脑调回去,朝外面喊了声,“汤叔!” 汤贵进来,“找到没?” 沈郁澜站起来,挠挠头,“汤叔,谢谢你啊,真是不好意思,我这脑子也是不好使,突然想起来那枚戒指好像落在我阿姨那了,我刚问她了,她说确实在她那。” “不好意思啥啊,找到就好。” “那我上楼找我姨拿戒指了。” “诶,我不记得你哪个姨住这儿啊。” 沈郁澜莫名产生一种优越感,骄傲地笑笑,“香港来的那个姨。” 她跑着上楼了。 汤贵啧啧两声。 以前怎么没听说沈家有这么厉害的亲戚,怪不得沈郁澜最近总往这儿跑,汤贵暗叹这丫头不简单,短短几天,就勾搭上富婆当姨了。 此时,那个富婆曲腿坐在床上,仰头看着站在床边的沈郁澜,什么都不说,就是抓着床单的手微微发抖。 要不要换个姿势,要不要别露出这种眼神。 沈郁澜尴尬地移开眼,“都被坏蛋盯上了,给我打视频还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思笑呢。” 闻砚书头一歪,长卷发堆到向一边滑的睡裙领口,“难道我要在你面前哭吗?” “别,最受不了女孩子…… ” 闻砚书笑着往后仰了一下,紧身睡裙仿佛包裹不住那曼妙曲线了,“阿姨今年三十五岁,郁澜,你应该更正一下你的错误用词。” “普通话都说不利索,还管我咋用词呢。” “说不明白,但我听得明白。” 沈郁澜脱口而出,“懂,脑子行,舌头不行。” 闻砚书看了一眼自己缓慢抓紧床单的手,再抬眼,她紧紧盯着沈郁澜略显仓促的眼,微微张开嘴唇,舌尖若有若无地探出来一点,“你怎么知道我舌头不行?” 这话咋那么别扭呢。 沈郁澜镇定不起来了,手指头快咬烂了。 是我太龌龊了吗?为啥我会有一种被撩了的错觉。 一定是错觉。 闻阿姨可是冷脸怪,是老古董,是无趣的小港人,是告状的机器人。 她怎么可能会撩人! 沈郁澜伸着脖,鬼鬼祟祟地往床边凑,手碰碰床沿,“闻阿姨,我问你个事儿,你如实回答我哈。” “嗯。” 闻砚书坐累了,疲惫地叹出去一口气,腰一软,躺到床上,没枕枕头,枕着一只手,另一只手虚攥成拳抵着唇。 睁着眼睛,眼神没有焦距。 “刚你跟我打视频,你就很反常,莫名其妙就笑了,我进屋以后,你又笑了,闻阿姨,你是不是被吓到了,故作坚强呢,没事儿没事儿,都是女的,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要是实在想哭的话……” 沈郁澜一下子把胳膊伸出去,“我把胳膊借你,哭吧哭吧。” 她一低头,就对上了闻砚书的视线,闻砚书眼里没有泪,但有很多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藏在拳头后面的唇轻轻咬住了。 “闻阿姨,你…… ” “我没事。”这一声轻得几乎要听不见了。 闻砚书收回视线,盯着床单的褶皱,轻轻抚平它,眼睛发直,呼吸乱了两秒,她忽然握住沈郁澜的胳膊,轻轻一拉。 “嗯?” “郁澜,你坐。” “我裤子脏,别把你床弄脏了。” 闻砚书一愣,握着沈郁澜胳膊的手紧了紧,眼尾飘过一丝薄红,“这里不安全,今晚,我不要住在这里了。” 第30章 大不大你不知道吗 沈郁澜被拉得斜了身子, “那我帮你再找一家?可以不住镇里,附近大概二十公里吧,有一家民宿, 环境还不错。” “你觉得二十公里是附近吗?” “害,你不是有车吗, 你开上你那招风的小车, 突突突的,不一会儿就到了。” 闻砚书指甲有意无意嵌进沈郁澜胳膊, 闭了闭眼, “困,特别困, 不想开车。” 她把沈郁澜又拉过来了一点。 “哎。”沈郁澜重心不稳,栽坐到床。 胳膊被闻砚书残忍地当成枕头, 枕住了。 “闻老板,咱那员工服务手册里面应该没有陪睡业务吧?” 闻砚书困恹恹地抬了下巴, “郁澜, 我觉得你有必要花时间去精进你的业务能力了,时刻关注并能精准捕捉老板心思也在你的工作范畴内。” 疲惫一扫而空,她丢开沈郁澜的胳膊, 目光冷冷地从她脸上扫过一遍, “毕竟我每天真的很忙, 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废话来废话去。” 我勒个去,变脸大王哇。 沈郁澜哪还敢坐, 笔直地站起来, “老板, 也就是说,我还得研究读心术呀。” “如果研究读心术有用的话, 我不介意你研究。” 沈郁澜拍拍运动裤侧边白线,“错了,我知道错了,下次老板让我干嘛我就干嘛,让陪睡就陪睡。” 闻砚书撩完头发的手顺势抵着头,胳膊把身体支起来了,“首先,我并没有让你陪睡,其次……” 搭在腰臀处的手勾了勾,“走近一点。” 沈郁澜听话地向前两步,腿抵着床沿。 闻砚书伸手勾住她的衣领,借力坐起,蓬松卷发瞬间朝一个方向散落,她仰着头,气息染红女孩的脖子。 “其次,你,暖床倒是可以,至于陪睡……” 她淡淡一笑,“阿姨有别的更好的人选。” 沈郁澜看着她曲起的长腿,又白又直,结巴着问:“谁呀?” 闻砚书懒懒地抬下眼皮,“你好奇?” “没有。” “那就闭嘴,别问。” 沈郁澜不服气地嘁了一声,闻砚书下床往浴室走,沈郁澜跟在她屁股后面,“好好,我就是好奇了,你告诉我嘛。” 闻砚书扶着浴室门,转身看着她,“那你先把我今晚的住宿问题解决了,但先说好,我不开车。” “就近安排呗。” “嗯。” 沈郁澜抿抿嘴巴,鬼点子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诶,闻阿姨,你看对面,CR奶茶店,那小三层都被丛容盘下来了,三楼她平时都不住,你可以过去住呀。” “补充一条,不去她那里。” “为啥啊?” “危险。” “危啥危啊,险啥险啊。不危不危,不险不险。” “她看着我的时候,会有许多微表情,脸部时常出现大面积潮红区域,眼神闪躲,讲话结巴,至于其它更深的细节我就不多加赘述,总之,她对我有好感,所以我说,危险。” 卧槽,这是自信还是自恋啊。 “就算她对你有好感,那咋啦,她一小女孩,危险啥啊?” “我没有说她危险,我说的是有你在她身边出谋划策时候的她,危险。”闻砚书笑得有点阴冷。 沈郁澜心虚笑笑,“哎呀,这话说哪去了呀。” “我劝你,还是不要浪费心思在这种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事情上面。” “倒也不必把话说得这么绝对,这才刚刚开始,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闻砚书意味深长道:“是,是才刚刚开始。” “呦,这是在跟我宣战吗?” 闻砚书伸手在她眼前晃晃,“闪吗?好看吗?” “我说驴头你说马嘴是呗,就是一个不搭嘎是呗。” “回答我,闪吗?好看吗?” 嚯,闪瞎眼了。 好闪好贵妇,有色眼镜往下摘一万次,也是三岁小孩都能看出来的直女审美,直成什么程度,直成小孩手里玩的魔方棱角了。 沈郁澜心里暗暗为丛容祈福——好朋友,我亲爱的好朋友,这么直的人,你要是能给掰弯了,我必双手奉上一个大字,6。 出师未捷身先死。 沈郁澜撅撅嘴,咬咬牙根,“闪死了,好看死了。” 闻砚书微微弯腰,“还要宣战吗?” “当……当然要。” “行,迎难而上,有骨气。” 沈郁澜挺挺胸,“那是自然,真女人都是这样嘛。” 一道视线在她胸前扫来扫去。 沈郁澜双臂交叉,防备似地捂着胸,往后退一小步,“别这么看我。” 闻砚书视线上移到她脸上,似笑非笑道:“你应该说,真女孩。” “我都二十好几了,还女孩呢。” “嗯,太小。” 沈郁澜反应好几秒终于反应过来,天杀的,这是嘲笑她身材不好呢,无聊的直女游戏。 闻阿姨必是直的,还是就算世界上只剩俩女的,她也会单身到死的那种。 “呵,说得好像你的有多大似的。” 闻砚书揉了揉压酸的手腕,自然到不能再自然的语气说:“大不大你不知道吗?” 一句话,换来沈郁澜小脸红扑扑。 “内个,哎呀,行行行,说不过你,不说了,就当没说过,气死个人。咱把话往前倒啊,倒回关于你今晚住哪的问题。” “嗯,你有想法了吗?” “暂时还没有。”沈郁澜有点为难。 “那就给我想,想不出来不许走。” 永远不要怀疑一个老板擅于压榨员工的心,特别是闻砚书这种之前还是甜言蜜语给你规划美好宏图,让你斗志满满,对她能够给予工作机会感恩戴德的美丽坏女人,一天一夜还没过呢,资本家本性就暴露了。 这架势,以后吃喝拉撒我都得管了呗,行走小保姆了。 沈郁澜时不时偷瞄闻砚书的眼神充满怨念,她自诩有点小聪明,人际关系里从来都是占据主导权,没有落过下风。呵,一个小书包,今天变黑色明天变赤橙黄绿青蓝紫,能不能一个人设到底,鬼能猜得到她那心肝啥时候就变黑了啊。 沈郁澜丧气极了,“这不行,那也不行,没地儿了没地儿了,挑三拣四的,去我小破店住一晚你就知道什么是人间疾苦了。” “好啊。” 这是挖个坑自己跳进去了吗? 沈郁澜脑子快不够用了,扶着额,“等等,等等,我捋一遍哈。” 算命一样拨弄手指。 再抬眼,看鬼一样的眼神看着闻砚书,“神仙窝不住,非要去抢我狗窝,被吓傻了啊?” “嗯。”声音轻轻地抖了。 闻砚书后怕地往门口看了一眼,“舒适度不重要,安全最重要。” 沈郁澜不情愿的表情全都写在脸上。 闻阿姨要是住过来,那她们岂不是要每天二十四小时待在一块了,上班下班看到的都是同一张脸,可以想象这种生活有多可怕。 绝对得把她的想法扼杀在摇篮! “闻阿姨啊,虽然我很心疼你的遭遇,也想力所能及地帮帮你,但我觉得你要是跟我住一起的话,不太方便吧,我可是女同哎。” 闻砚书再次晃晃她闪亮的美甲,“我又不是女同,你在担心什么?” “我……” “你朋友对我有好感,所以我不能和她住在一起,我们……” 顿了顿,闻砚书眉梢微挑。 活该她赚大钱,真是逻辑鬼才。 沈郁澜这回不止挖坑自己跳进去了,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埋了。 “都是好亲戚嘛,来来来,住吧住吧,随便住,只要你别嫌弃我小门小户太寒酸就行。” “好。”尾音勾起来了。 沈郁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很不对劲,想在闻砚书脸上寻找破绽,眼一眨,她已经转身进浴室了。 “等一下。”沈郁澜跟上去一步。 “怎么?” “我帮你把住的地方安排好了,你该告诉我刚才你说的,别的更好的人选是谁了吧?” 闻砚书转过头,长卷发挡住侧脸,“这应该不是一次交换吧,我记得我没有说过,这是交换。” 嗯? 又又又又又被诓了? 沈郁澜仔细回忆,闻砚书确实没有说过。 闻砚书迈开长腿走了,沈郁澜一把截住就要关上的浴室门,跟着往里面进,非要讨个说法。 然后就看到闻砚书把睡裙吊带往下褪了。 “不是,你干嘛?”沈郁澜眼一慌,飞快地背过身。 闻砚书语气平淡,“换衣服。” “这儿还有个大活人呢,你就换衣服了?不觉得不太妥吗?” “是你非要跟进来,不妥的是你。” “哦买噶,不守拉德,我错了。” 身后传来脱衣服的嗦嗦声。 卧槽,真脱啊。 先溜为敬,沈郁澜腿儿已经迈出去了。 闻砚书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都是女的,都长一样,至于吗?” 该死,又是这一句,「都是女的都是女的都是女的」,直女是把这话吸烟刻肺了吗? 沈郁澜一秒没有多留,跑到门口等闻砚书了,还顺走她一包烟,抽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这份对闻砚书咬牙切齿的情绪持续到深更半夜。 透过食杂店那方小窗看着外边乱刮的树枝,听着雨声,沈郁澜躺在硬硬的折叠床,无比怀念曾经无比嫌弃的小破床。 是的,她把里屋让给闻砚书了,自己在货架旁边找个地儿,支了张床,将就着躺了。 突然灵感爆棚,好想创作一篇文章,名字就叫——失去后才知珍惜。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在万籁俱寂的黑夜显得尤其诡异。 沈郁澜警惕地揪紧被子,蹬腿儿下地,扛着扫帚过去了。 站在门口,问:“谁?” 那阵冷静的伴随轰隆雷声的女人声音钻进她的耳朵,“澜澜,是我。” 30-40 第31章 掐我啊,打我啊 咯吱咯吱的开门关门声过后,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她们对立而站,谢香衣开了手电筒,看着支在货架旁的折叠床, 困惑一秒钟,没有多问。 “靠, 疯子啊。” 沈郁澜骂骂咧咧地拿了条干净毛巾过来, 没好气地扔到她手里,“淋成这样, 身体要不要了, 擦擦吧。” 谢香衣抓着毛巾,自欺欺人地笑道:“澜澜, 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 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衬衫完全被雨水打湿,内衣轮廓清晰可见, 手电筒的光照着别处, 沈郁澜还是看到七七八八。 她移开眼,“别多想,换作任何人我都不会不管。” 谢香衣难过地愣在原地, 擦头发的动作一度机械。 折叠床枕头边的手机屏幕亮了。 沈郁澜对谢香衣说:“谢老师, 擦干净头发, 你就回吧,很晚了, 我也要休息。” 不喜欢下雨天, 尤其不喜欢有谢香衣的下雨天。 那些好的不好的关于她们的记忆砸在噼里啪啦的雨水声里, 像是赶不走的暴风雨,捣乱她的心。 她心乱如麻地走到床边, 看了眼手机,是一条微信消息。 点开一看,扑哧一声笑了。 「小孩就做小孩該做的事,別學大人中央空調。」 沈郁澜伸长脖子往里屋望了一眼。 都这么晚了,闻阿姨还没睡吗? 那我们刚才说的话,闻阿姨岂不是都听到了。 沈郁澜满脸堆笑,捧着手机回了一个loopy阴阳怪气的表情包,「嘁,别瞧不起我哦,我可是情圣。」 “你在和谁聊天?”谢香衣声音有点绷不住了。 沈郁澜嘲讽笑笑。 这就是典型的失去后才知珍惜吗,可惜人不是树,一年又一年屹立不动,人都是往前走往前看的,这么简单的道理谢香衣不可能不懂,但她还是来了,不仅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也是给别人。 假如今晚是个好天气,沈郁澜或许会给她点好脸色,陪她玩一玩,暧昧呗,和谁玩都一样,她最擅长了。 可偏偏是最讨厌的下雨天,偏偏小书包还那么笑话她。 因此除了这句呛人的话,她什么都不想说了,“早干嘛了,谢老师,我请问,您早干嘛了。” “什么?” 沈郁澜把手机扔到床上,一步一步走向她,“我们早就结束了,不,我们就没有开始过,你干嘛还要来打扰我的生活,三更半夜过来,你觉得合理吗?” 谢香衣委屈地低着头,“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你了。” “想我了?” 沈郁澜突然不正经地笑了,“想我什么了?” 谢香衣不吱声。 沈郁澜步步逼近她,“说呀,你说呀。” 谢香衣没有往后退,沈郁澜越是靠近她,她的呼吸越是急促,身旁雨水猛烈敲打玻璃小窗,屋里的气息远比屋外浑浊得多,谢香衣失控地抓着沈郁澜手臂举过头顶,把她摁到门边,压低声音说:“想跟你睡。” 沈郁澜没在怕的,大声道:“想跟我睡啊,那是我睡你,还是你睡我啊!” 她使劲往里屋的方向望了一眼,黑乎乎的帘子一动不动。 谢香衣去亲她,她把头一偏,热切的吻擦着她的脸颊过去了。 眼睛盯着帘子,她开始骚话连篇,“谢老师,想跟我约一晚呀,可以呀,但是不知道你符不符合我的要求呢。” 谢香衣温柔地笑道:“澜澜,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姐姐都可以满足你。” “那我说啦。” “嗯。” 沈郁澜故意用矫揉造作的语气说:“你太温柔了,我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嗯,人家是抖m啦,喜欢粗暴一点的,姐姐你是没吃饭吗,掐我啊,打我啊,把我绑起来拿皮带抽我啊……” 拖凳子的刺耳声音打断了她越说越离谱的话。 闻砚书在离她们两米外的地方坐下,夹烟的手撑着头,紫色睡裙胸前敞开大片,她就慵懒地靠着椅背,睡眼惺忪地看着她们。 沈郁澜明知故问:“你怎么出来了?” 闻砚书拇指刮刮眉心,哑着嗓子说:“继续。” “继续什么嘛?”沈郁澜抖抖眉。 “继续说,继续做,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 谢香衣一愣,松开沈郁澜,看清闻砚书的脸,问:“澜澜,这里怎么还有别人?” 沈郁澜故意不把话说明白,故意气她,“要你管。” 谢香衣紧张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要你管。” “炮友关系,还是恋人关系?” 沈郁澜尴尬地看了闻砚书一眼,闻砚书眼里隐隐有笑意,朝她的方向缓缓吐了烟雾。 谢香衣看她们“眉来眼去”,哽咽道:“既然如此,那你还跟我说那些话,给我希望,你耍我是吗,明知道我会当真,澜澜,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伤心。” 眼泪流出来之前,谢香衣破门而出了,把踉跄的自己交给漆黑的雨夜,沈郁澜扶着门,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担忧。 想去追,不知想到什么,犹豫了。 “当你犹豫要不要去做某件事的时候,你最好去做。”闻砚书语气里带着点黏糊糊的困意。 沈郁澜动摇了,往外迈了一小步。 “故意引我出来,故意让她误会。” 闻砚书沉默两秒,像是在压抑什么,烟往嘴边送的时候,手指颤了,一撮滚烫的烟灰掉向裙摆包裹不到的大腿,她连眉都没皱一下,深吸口气说:“没有爱哪来的恨和怨呢,郁澜,你身边有那么多女孩,但在你心里,她和别人都不一样。”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沈郁澜其实就是坏坏的小孩心态,就是黑心肝,想她受过的伤让谢香衣再受一遍,她真的不爱她了。 这是一部分原因,还有另一部分原因,她是想向闻砚书证明,她不是小孩,她似乎并不想听到闻砚书说她是小孩,但她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小孩行为,简直幼稚到家。 她该如何开口,她不想开口。 不想承认时间只是推着她往前走了,她却半点长进都没有,伪装成大人模样,心智还是停留在十七八,剖析自我是个血淋淋的过程,直面内心是件需要勇气的事,她不想拥有这份勇气,活得太明白,就太累了,不然她就不会死心塌地躲在小镇,远离世俗喧嚣了。 因此她没有跟闻砚书解释什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懂自己,或许,站在闻砚书的位置,看到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她。 她走到闻砚书身边,懵懵地问了句:“难道我对她,真的余情未了吗?” 闻砚书仰头,轻声说:“弯腰。” 沈郁澜弯下腰,那根刚从闻砚书嘴里拿出来的烟被送进她嘴里,指尖轻轻刮过她的嘴唇,闻砚书看着她,露出一个无奈且难懂的笑,“这个问题,不是现在最该纠结的事,郁澜,先抽口烟,冷静冷静,然后……” 眼神一黯,手滑过沈郁澜的下巴,无力垂落,她把话说完,“然后去找她吧,太晚了,她一个人,不安全。” 闻砚书站起身的时候,沈郁澜刚好抽完一口烟。 她把烟塞回闻砚书手里,“闻阿姨,谢谢你。” 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那把蓝格雨伞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只有踩踏雨水急促的脚步声一直一直停留在心间,长发凌乱的闻砚书一脸颓气地倚着货架,那根有着两道咬痕的烟快要燃到底了,她都没有抬起手来再抽一口。 一个小时过去了。 风扇努力地摇开窗帘一角,漏进来一道道闪电光,照亮躺在床上的女人通红的眼眶,还有刚货架前,一只手用力掐着另一只夹烟的手,用力往下按,手腕留下的一道刺眼的红痕. 沈郁澜最终在食杂店后面的巷尾找到了谢香衣,谢香衣死活不肯跟她回食杂店,她只好就近带她去酒店开了间房。 是的,又是那倒霉地儿,祥和酒店。 丫鬟一样把谢香衣安顿好了,累得满头大汗,看着躺在床上的谢香衣闭了眼,她悄声站起来,想走。 谢香衣抱着被子睁开眼,“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沈郁澜困得不行,搓了把脸,“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那是我妈朋友,我阿姨,我老板,她就是在我那借宿而已,我俩啥事都没有,你就让我回吧,我得睡觉啊,都零点过了,待会儿我还得起来抓贼呢。” “你在这里睡嘛,好不好?” “不好不好。” “那你刚才跟我说那种话。” 沈郁澜膝盖弯了下,“我给你跪了,成不,好好,我道歉我道歉,刚我就是一肚子坏水,故意坏你呢,我再不那样了,咱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行吗?” “行。” 谢香衣抓着她的胳膊,晃了晃,“以后,我们就以朋友关系相处,好不好?” “不好不好。” 沈郁澜觉得自己像个复读机,还是特聒噪那种,困得东倒西歪,脑袋要着地了,站也站不住,她扶着手边凳子坐下,闭着眼睛,稀里糊涂地说:“分手后是做不了朋友的。” “我们又没有在一起过。” 下巴磕了一下,沈郁澜晃晃头,片刻清醒过来,“暧昧后是做不了朋友的。” “澜澜,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能别那么坚守你的原则。” “这不是原则,这是……” 瞌睡来了,挡也挡不住。 她做了一场梦,梦里,黑布罩着眼,有人拿着皮带把她抽爽了,她想扯开黑布看看那个人的脸,可是手脚都被绑住了…… 他爹的,心好痒。 眼睛猛地一睁,她傻了,只见天光大亮,躺在她枕边的女人呼吸均匀。 被子一掀,惊呼声过后,可谓鬼哭狼嚎的宰猪声和窗外跑车发动机轰鸣的声浪同时响了。 第32章 阿姨不觉得你丢人 狗血电视剧都爱这么演, 主角迷迷糊糊地睡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身上就一片衣服都没有了。 “感谢苍天, 感谢大地。” 沈郁澜悄悄松口气,“还好还好, 还没那么离谱, 内衣还在,内裤也在, 未来的妹妹女朋友, 请你放心,我的拉德为你守护得很好。” 衣裤搭在椅背, 她想去抓。 身体刚离开床,就被旁边的谢香衣一把捞回来搂进怀里了, “再睡会儿嘛。” 沈郁澜身体绷得笔直,猪被宰之前就是这样, 就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反正都是一死,少点挣扎还能少点痛苦。 她连挣扎都忘了,提心吊胆道:“你抱我干啥?” 谢香衣蹭蹭她的头, 暧昧语气说:“昨晚的事, 你都不记得了吗, 澜澜,昨晚的你, 对我可不是这样的哦。” 沈郁澜瞪着眼, 呆成木乃伊。 街边大爷卖豆腐的吆喝声异常吵耳, 沈郁澜奋力从谢香衣怀里挣脱出来,抓起衣裤就往身上套,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妈让我去买两块豆腐。” 被子护住胸口的谢香衣坐起身,软绵绵地往她后背靠,“澜澜,我会对你负责,你也会对我负责的吧。” 阳光透过遮光性不强的窗帘照进来,沈郁澜搓搓眼,细细回想昨晚,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她和谢香衣发生过什么。 背地里一个人的时候,她没少研究那些脸红心跳的事,虽然没有实操过,但她绝不是理论小白,胳膊不酸腿也不软,再说了,也没喝酒,总不能梦游的时候跟谢香衣那啥了吧。 扯淡。 突然想起来,之前黄玖儿也这么诓过她一次,这次估计也是,她们这些人,平时最爱捉弄她。 她缓慢挪下床,站在床边说:“谢老师,这种玩笑可不能开啊,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澜澜,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谢香衣笑笑,把有好几道抓痕的后背交给沈郁澜,低着头小声说:“现在你相信了吧。” 沈郁澜苦皱眉头,“如果我真的做了,我一定不会不管,但我没印象啊,我真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我就记得我睡着了,不是,难不成我失忆了。” “所以,你是觉得我在骗你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香衣可怜道:“澜澜,如果你实在不想负责的话,你就走吧,我不逼你。” 沈郁澜摸着后脖叹了能有无数口气,眼睛愁出来血丝,她坐到床边,认真地说:“我没有真的怨过谁恨过谁,就连小时候故意捉弄我的高年级男生我都没有记恨很久,因为我根本不在意这个人也就不在意他做的事。但你是例外,这是真的,是我不想承认也得承认的事。可能你不知道,你改变我很多。很长一段时间,我心里对你有发泄不出去的气,我总说不怨不恨了,但我真的压抑很久了。昨晚,我觉得我报复回来了,我把气撒出去了,我心里爽了,所以我说,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我们扯平了,好,从现在开始,那些不愉快的事,一笔勾销。” “你了解我,你特别特别了解我,了解我的性格了解我的习惯了解我所有所有的喜好,当然,你也知道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可以轻易拿捏我。”沈郁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谢香衣眼神一闪,抱着被子不敢回头看她。 “说回昨晚的事,如果我们真的发生了什么,如果你认为只是玩一玩,那我们就把它当成是一场发泄欲望的游戏。如果你希望我们共同为这件事负责,那我听你的。” “是为了爱吗?” “不是。” “那你会再爱我一次吗?” “不知道。”沈郁澜走去衣架那里把谢香衣的衣服拿过来给她,背过身说:“反正我是单身,你也是单身。” 谢香衣心酸笑笑,“总之,就是为了责任呗。” “嗯。” “那也没关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怎样都好。” 沈郁澜摸摸裤兜,想掏手机发现忘带了,“不过话得说在前面,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如果我什么都没有做,不要骗我,再也不要。” 谢香衣系扣子的手一顿。 沈郁澜脸色憔悴,“我真不记得了,所以你就是把猫脸说成虎脸我都不知道,我现在脑子很乱,你应该也是吧,这样,你再好好想想,如果你还是坚持这番话,那你就给我打电话,需要我负责,没问题。如果不打,那我就摒弃我的那些原则,再见面,我们就是朋友。” 尾音淹没在关门声中。 谢香衣疲惫地躺倒在床,脸埋进枕头里面,陷入深深的挣扎. 洗漱完毕,换了身衣服,跟着前面引路的小黄走出食杂店,沈郁澜看到那辆停在食杂店门口的骚车。 忍不住啧啧两声,想起那件烦心事,小脸很快垮下来了。 “烦死了。” 一阵闷闷的哼笑声随之响起。 沈郁澜脊背骨一凉,扭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闻砚书。 超短裤配吊带小背心,露出一截没有一丝赘肉的细腰,穿得清凉暴露却不显得低俗,随意往那一站就好像模特在T台摆pose,特自信特优雅。 也是,她本来就是模特,一个人就能把灰扑扑的小镇街道走成巴黎时装周。 墨镜往上一推,阳光刺向她微微红肿的双眼,闪躲一下,注意到沈郁澜打量的目光,她不着痕迹地把墨镜放下了。 沈郁澜问:“咋了啊,没睡好啊?” “嗯。”伴随一次很轻的点头。 沈郁澜看不到她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神,总觉得这样的闻阿姨很有距离感,眼睛是沟通的桥梁,揣摩不到她眼里的情绪,随心所欲的交流就变得困难了。 她倚着门,两条眉毛快要挤一块去了,绞尽脑汁回想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砚书倚着另一扇门,小黄好像很喜欢她,拿脑袋去蹭她的细高跟,脚踝铃铛被碰响了,沈郁澜抬头看向她的时候,头一低一歪,她摘下了墨镜。 对视一瞬,闻砚书顶着那双红肿的饱含无尽哀愁的眼朝沈郁澜微微一笑,说话的嗓音比昨晚更哑,“有心事?确定不要跟我说说吗?” 沈郁澜紧紧盯着她。 “放心,这次不跟你妈告状。” 沈郁澜摇摇头,“我是想说,你的眼睛,真的没事吗?” “没事,就是没睡好。” “好吧。” 聚在隔壁包子铺跳皮筋的小孩喊得沈郁澜头疼,她往屋里走,“闻阿姨,进来说吧。” 闻砚书拉住她的胳膊,往前迈了一步。 她脚踝的铃铛和她手腕的铃铛一前一后地响了,青天白日显得很色情的声音。站在酸枣树的两只鸟你啄我一口,我回敬你两口,没一会儿,扑棱着翅膀飞起来了,目标方向是她们这里。 沈郁澜条件反射地挣脱闻砚书的手,钻进屋里。 闻砚书垂下眼睫,空落落的手慢慢收回来,背在身后,沈郁澜看不见的地方,一下又一下抚平指尖的颤抖。 留给沈郁澜的,只有惯性微挑的红唇和风情款款的慵懒。 抬头是高矮不一纵横交错的天线,再下面是支起来的晾衣架,衣物东倒西歪地挂在那里,忙碌的人们没有闲心去把它们挂得整齐。太阳高照,天空却是灰色的,哪里都是脏脏的灰尘,这本来就是小镇最真实的面貌,可沈郁澜眼里的小镇曾是加了一百层厚厚的滤镜,怎么看怎么好。心情不好的时候,滤镜没了,看什么都不顺心了。 闻砚书不一样,她不属于这里,她是灰扑扑的小镇里唯一的五彩斑斓。 没有人会不想靠近她,没有人。 沈郁澜趴在墙边,露出一只眼睛,说着搞笑的话,脸上却没有半点开心的表情,“死鸟总是不干鸟事,总往我头顶扔金豆豆。” “什么?” “哎呀,就是鸟粑粑啦。” 闻砚书没有笑,单手把眼镜腿折来折去,沈郁澜脸色再一次沉下来的时候,她吸气的动作变慢了,主动挑起一个轻松的话题,“你倒是聪明,出门不带手机,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怎么处理那么多狗的。” 沈郁澜精神头一下子起来了,左望望右望望,“狗?在哪了?” “都给放了。” “放哪啦?” “狗可以通过视觉配合气味认路,可以自己回家。” 沈郁澜好奇道:“你是怎么从狗贩子手里把那些狗弄出来的啊?” “略施小计。” “我去,什么小技这么牛批呀?” “我骗他说,我要从他手里高价买狗,跟他聊了会,套了不少话,等他把该说的都说了,我又骗他说,我录音了,他怕了,求我把录音删了,并且答应我,不会再偷狗了。” “就这么简单?” “嗯。” 我的妈,好厉害,但是…… 沈郁澜机敏地盯着她,“闻阿姨,他怎么听得懂你讲话?” 闻砚书眼光闪躲一瞬,很快恢复。扭着胯,向前两步到沈郁澜跟前,膝盖微微一曲,轻轻顶蹭过她的腿,“怎么,就许你听得懂,不许别人听得懂?” 沈郁澜八爪鱼一样,整个人快扒进墙里了,“许许许,抱歉啊,闻阿姨,要扣多少钱,你直接从我工资里扣吧。” 她紧张得太明显,显然是被闻砚书撩到了。 闻砚书笑着仰退两步,“还情圣呢,多练练吧。” 为什么总是瞧不起我! 沈郁澜从来没有这么气馁过,悻悻成刚才那副样子,一半脸怼在墙上,闷闷不乐道:“小书包,我…… ” “什么包?” “啊,不是。”沈郁澜拍了下脑袋,懊恼地沿着墙蹲下身,抱着膝说:“闻阿姨,我真的好烦,特别特别烦。” “跟我说说。” “说什么都可以吗?” 闻砚书抖出来一根烟给她,等她含进嘴里,弯腰帮她点烟,没有介意胸前若隐若现的风光是否被她看到,也没有介意那些欲说还休的情绪是否被她捕捉到。 她在弥漫的烟雾中不舍地收回手,“郁澜,我是你的阿姨,你可以信任我,无论你有任何烦恼,我都可以帮助你。” 沈郁澜抬头看了闻砚书一眼,觉得她好温柔好温柔,于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仅仅是阿姨吗?” 闻砚书愣神能有好几秒,等沈郁澜把烟雾吹在她腿上时,她直起身,耳后渐渐泛起一层隐秘的红,没有什么情绪地点头了。 沈郁澜没有注意太多,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目光定格在闻砚书脚踝的铃铛,宠物才会被人挂上铃铛,她下意识看向自己手腕那条怎么都摘不下来的铃铛,眼神渐渐放空。 “她叫谢香衣,我和她暧昧过很长时间,究竟有多长呢,让我想一想,哦,那时候胡同里那棵酸枣树偶尔还能结出来几个果子呢,我摘了一颗,咬了一半,她问我酸不酸,我骗她说不酸,然后剩下那半果子就被她吃了,我以为她会说难吃,但她没有,她跟我说,很甜,特别特别甜。” 闻砚书没有打断她,只是刚还把玩在手里的墨镜被她重新戴上了。 “然后她问我,要不要尝尝她嘴里的味道。我说,姐姐,你能不能再等等我,等我高考完,很快的。她没有回答我。她也没有等我。她瞒着我恋爱了,和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 “那个女孩比我好看,比我洋气,比我有钱,当时我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如果我能再好看一点,再洋气一点,再有钱一点,她是不是就不会不愿意再耐心地等等我了。” 沈郁澜抬起湿润的眼,仰头看着闻砚书,“闻阿姨,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影响了很大一部分的我,和她断联后,我暧昧过很多女孩,她们年纪都比我小,有的人,和我一样无聊,有的人,可能真的喜欢我吧。” “可我,花言巧语跟谁都能说,却谁都喜欢不起来了。” 墨镜倒映出她脸上的泪。 她狼狈地擦了一把泪,自嘲道:“靠,好丢人,有什么值得哭的。” 越来越憋屈,眼泪擦不完了。 她以为自己要蹲在这里狼狈很久了,没想到,带着洗发水清香的大波浪扫过她的手臂,那张明艳深邃的脸在眼前放大,闻砚书蹲在她面前,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嘴角抿着淡定的笑。 沈郁澜心里涌过一阵异样的感觉,眼睛似乎从闻砚书脸上移不开了。 飘过来的烟雾从她微微张开一点缝隙的烈焰红唇溜走,她望向她,脸上忧伤和嘴角弯起的寂寞弧度在朦胧中渐渐清晰。 “没事的,郁澜,可以哭的,阿姨不觉得你丢人。” 第33章 以后有女孩子要跟你对烟,不要这样 “不要因为别人的过失否定你自己, 郁澜,你很漂亮,虽然整天素面朝天, 但底子好的我都要羡慕了。你也没有不洋气,你只是不在意穿着是否是名牌, 舒服就好, 你的物欲不高,很难被物质裹挟, 这很难得。而且, 你才二十二岁,未来的路还很长, 机会很多,我相信你, 你会越来越有钱的。” 从来没有人这么不吝啬地从浅至深夸赞过她,闻砚书是第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 圈在小镇里的人们有时侯真的很奇怪, 可以肆无忌惮地骂脏话,也可以毫无底线地开黄腔,但就是那么一句简单的赞扬的话, 憋一辈子, 憋到要进棺材了, 也常常羞于表达。 闻砚书属于外面的世界,可以内敛到极致, 也可以外放到极致, 她有千姿百态, 而你能看到的她,只会是她愿意让你看到的她。 圈在笼子里的鸟怎么会不仰望高空翱翔的鹰呢。 沈郁澜看着闻砚书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她就不会半路选择别人了。” “自信一点,你很好。” 闻砚书捧着她的脸,拇指轻轻刮去她眼角的泪,“那你心里还有她吗?” 沈郁澜靠着她的手,眨着眼睛看她,想要把深不可测的她看透,是了,她对她有了探索欲。 闻砚书像是能看透她心中所想,“你是不是又想问我,为什么对你好?” “嗯。” “郁澜,你的记性真的很差,大概二十四小时之前,我就告诉过你,因为你是琼姐的女儿,对你好,对你不好,都是这个原因。” “哦。” 为什么现在听到这话,心里像是绞了个结,她记得很清楚,昨天听到这话的时候,心情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是人心善变,还是闻砚书太容易让人心善变。 “闻阿姨,如果我不是我妈的女儿,你还会像现在一样,蹲在这里给我擦眼泪吗?”她明显心存侥幸。 闻砚书笑着摇头了。 吃过那么多酸枣,没有哪一颗比现在酸,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口,喘出来的气都带着酸溜溜的幽怨味儿,“哼,知道了。” 小姑娘很简单,好的坏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她的眼泪越来越依赖闻砚书温柔的抚摸时,闻砚书唇角勾起来,“如果你不喜欢她了,那哭够了,就不要再想她了。如果你还喜欢她,那……” 她停顿好久。 沈郁澜没忍住追问道:“那怎样?” 闻砚书唇角的笑一点一点收起,为她擦干净最后一滴眼泪,放了手,“那我帮你,让她全心全意喜欢你,让她好好和你在一起。” 她真的像是一个善解人意的长辈,能把话说得把事做得滴水不漏,寻找不到一点瑕疵,因此根本无法追根溯源她的本意,你只能信服这是长辈对晚辈应有的照顾,连同她的温柔,她细腻的情感,她总是红了的眼尾和你能时不时感受到的来自她的克制,一并都得算在里面。 小时候,小孩子哭的时候,大人都是这样安慰。 沈郁澜需要的,可能不是来自这个身份的安慰,“闻阿姨,我不喜欢她了,我很确定,不喜欢了。” “真的吗?” “真的,可是…… ” 沈郁澜低着头,脚丫烦烦地动来动去,“可是早上她跟我说,昨天晚上,我,我跟她……” 她抬头看了闻砚书一眼,闻砚书面无表情,五官崩得很紧,仿佛一根细细的线,只需要一个巧妙的契机,就能崩断。 “说。”她的声音瞬间哑得厉害。 沈郁澜仔细观察她脸上每一处细节变化,带了点试探的口吻说:“睡了。” 闻砚书微微低头,抖出来一根烟塞进嘴里,打火机攥得很紧,她没有想要自己点烟的意思,朝沈郁澜抬了下巴。 沈郁澜叼着烟头凑过去,两支烟尾触碰的时候,她们同时看向对方。 燃烧的火星渡给另一支烟,闻砚书咬着烟,渐渐笑起来,“郁澜,以后有女孩子要跟你对烟,不要这样。” “那应该怎……” 话没说完,脖子被勾住了,勾住那一瞬,动作还是温柔的,往前送的时候,突然用力突然急不可耐。 发尾扫过她的脸颊,触电一样的感觉。 沈郁澜仰着头,神情有点恍惚。 手一伸,她为闻砚书摘下了墨镜,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她眼里的情绪,冰凉的手掌迅速覆在她双眼,遮住了光,没有留给她一丝可以窥探的缝隙。 而她看不到的那双眼,越忍越红,像是被什么灼伤了。 掐着她脖子的手越来越紧,飘在眼里的红越散越淡,一边发泄一边克制,那是隐在风平浪静之下只有一个人知晓的风暴。 “学会了吗?” “嗯。” 脖子空了,眼睛也空了。 烟灰脱落,有节奏的脚步声踩远了,沈郁澜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跑去水池旁边,盯着镜子,往脸上泼了好几把冷水。 脸上潮红让她感觉非常陌生,她下意识看向站在食杂店门口的背影。 闻阿姨,我,我好像…… 闻砚书没有转身,说:“再给你十分钟时间,十分钟之后,我们去枣园。” “好。” 沈郁澜反常地没有叫板,乖巧得有点可怕。 看看闻砚书,再看看自己的三道杠运动服,哇,好土,穿这套跟闻阿姨出去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家小保姆呢。 No! 于是她鬼鬼祟祟地去整理箱里翻啊翻,想找一件不是很寒酸的衣服,他爹的,一件更比一件寒酸。 为什么我没有买衣服的爱好! 拍拍起球的衣服,她拖拉拖拉地出去了。 闻砚书问:“怎么,还是很烦?” “不烦啦不烦啦,就是有点,嗯,有点内个。”小女孩扭扭捏捏的样子。 “别吞吞吐吐,有话就说。” 沈郁澜哼了一声,干嘛啊,刚还温温柔柔,十分钟没到,又掉冰窖啦,好一个美丽冻人的小书包,真让人心寒。 “哎呀,没事啦,咱走吧。” 闻砚书点头,先一步走了,直接略过那辆骚车,看来没打算开车。 沈郁澜快速锁门,拔腿儿追上她。 没话找话,“闻阿姨,你吃饭了吗?” 闻砚书淡淡地看她一眼,“你没吃?” “当然没吃呀,吓都吓饱了。” 沈郁澜低头看着闻砚书至少能有五厘米的高跟,“闻阿姨,你确定要穿这个去枣园吗?” 鞋跟原地旋了旋,闻砚书没有折回去,继续往前走,招手示意沈郁澜跟上来,那气质,可酷可美可雷厉风行了。 沈郁澜小跑着跟住她,“闻阿姨,这鞋跟这么细,你不累吗?” “习惯了。” 走到十字路口,沈郁澜抓着闻砚书的胳膊,“小心,没有红绿灯,等没车了,咱再过。” 所谓的车,其实是指驴车,板车,还有铁皮小推车。 黑皮大叔推着一车柴火过去了,闻砚书刚迈出步子,沈郁澜连忙把她拉回来,“不行不行,危险危险,你看那儿,还有辆小面包呢。” 闻砚书眯眯眼,好不容易看清了,无奈一笑,“二百米开外,危险什么?” 沈郁澜机灵地动动眼珠,“我妈,你琼姐说了,一定要注意交通安全,我一直记着呢,我过马路,一公里以内是不能有车的。” “行,那等着吧。” 小面包总算以老大爷拄棍一样的速度过去了。 闻砚书想走,再一次被拉住了。 “又怎么了?” 沈郁澜伸出去胳膊,“那那那,还有车呢。” 闻砚书视力不够好,看不清那么远,当那辆牛车吭哧吭哧地从她们面前经过时,她略显无语地撩了下头发,刚要走,再一次,再一次被沈郁澜拉住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闻砚书耐心不多。 “还有车啦。” 闻砚书勾着沈郁澜衣领把她拉到身前,膝一弯,捞住她双腿,她都没等闻砚书用力,迫不及待地跳上去,盘住她的腰。 “哭完就闹,沈郁澜,你几岁了?” “二十二。”声音可理直气壮了。 闻砚书一手搭着她的腰,大步往前走,沈郁澜体重很轻,腿细胳膊也细,挂在她身上像个小手办似的。 坐轮椅的阿婆笑话她,她搂着闻砚书的脖子,朝阿婆嘻嘻一笑。 嘴上还在装呢,“闻阿姨,慢点慢点,危险危险。” 闻砚书的长卷发飘起落下,弄得她的脸好痒,她从裤兜摸出手机,摁开相机,偷偷自拍一张。 垃圾像素,拍糊了。 但是,糊得莫名有点好看。 闻砚书只贡献了长发飘飘的背影,她就跟她沾了光,一起走进90年代滤镜了。 是错觉吗,沈郁澜总觉得这条马路过得比平时慢多了,究竟是闻砚书刻意放慢了脚步,还是她心里,把这段有心争取来的贴贴时间放慢了。 以至于双脚落地那瞬,隐隐有点不舍。 “闻阿姨。”过桥的时候,沈郁澜忍不住抬头看向她。 “嗯?” “刚才在食杂店,我跟你说的话,我似乎没有说完,你能听我继续说完吗?” “你说。” 她们站在小桥正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微风吹过,不知是谁的铃铛被吹响了。 “她说我和她睡了,但我真的没有那段记忆,我觉得,不是真的。” 小镇里的姑娘眼神纯粹得像是能掐出来水了,城市急匆匆,少的就是她这种简单的小姑娘。 太阳懒洋洋地把头往西边伸一点,女人含笑看着她。 “闻阿姨,我的事,我告诉了你,那现在我有一个关于你的问题,你可不可以回答我。” 蓬松柔软的卷发荡在眼前,闻砚书没有管眼睛舒不舒服,而是先伸手给她理了运动衣衣领,“嗯。” “那天你告诉我,你有一个喜欢很久的人了,那现在呢,你还喜欢吗?” 一片椭圆形树叶飘进小河沟,荡起一圈圈秘密涟漪,和此时她蠢蠢欲动的心,一模一样。 第34章 我喜欢的人,港风是不是吹到了 闻砚书观察她很久, 久到似乎把她的灵魂都研究透彻,终于回答:“喜欢,还是很喜欢。” “哦。”心里荡漾的涟漪慢慢消散, 沈郁澜不自然地笑笑,后退两步, 拉开距离。 微微低头, 似乎有闻到衣领残留的清香。 “走吧走吧。”再抬头,她甩胳膊甩腿儿, 再也没有半点不自然的痕迹。 这条路不好走, 昨晚下过雨,难免泥泞, 走在后面的闻砚书给一辆拉着大葱的三轮车让了路,站到路边, 不走了。 沈郁澜回头,吐了嘴里叼的狗尾草, “咋啦, 咋不走啦。” 闻砚书朝她伸出手。 “干嘛?” 闻砚书动了动中指,“扶我。” 排排站的小野花在身后摇摆,闻砚书微微皱眉, 花香荡过来, 沈郁澜无动于衷, 那阵清苦的女人香飘过来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托住她的手腕。 没握, 没牵, 就那么轻轻地托着。 “让你穿高跟鞋,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沈郁澜小声嘟囔。 “我喜欢。” 这三个字, 让沈郁澜思维发散,“那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怎样的人啊?” “你想知道?” “嗯。” 扭起来的胯轻轻撞到沈郁澜,闻砚书语气暗含调侃之意,“告诉你,你不会去网上爆料吧。” 沈郁澜狗狗祟祟地偷瞄她一眼。 之前沈郁澜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不是吧,是人是鬼,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咳了一声,“闻阿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去爆你的料,你可是我亲阿姨,我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儿啊。” “郁澜,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 “什么呀?” “树懒。” 沈郁澜抽抽嘴角,“请问,是那个外形像猴,就算被森林大火烧得体无完肤,也不愿意挪动它那懒惰的躯体的树懒吗?” 闻砚书笑笑点头。 “哦买噶,你是变相说我懒吗?” “不是,我是说你可爱。” “你猜我联想到了什么?” “说。” “我小时候,我妈最常跟我说的一个故事,就是那个小孩吃圈饼,懒得把脖子后面的饼转过来,最后饿死了,我妈总说我是那个懒小孩,不踹不动弹。” 闻砚书没有看路,看着沈郁澜皱巴的小脸,“以前我不相信磁场的能量和作用,现在我信了。” “怎么说?” 聊着聊着,原本轻轻托着的手腕变成紧紧握着,沈郁澜没有注意,闻砚书瞥了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沈郁澜啊。” 眼一眨,嘴一抿,她懂了。 枣镇不讲非常正宗的普通话,因此沈郁澜不是字正腔圆的口音,北不北,南不南的,南腔的软,北调的凶,都有一点。 以前玩游戏开麦的时候,有人问她,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 她说:“姐可是南北方人。” 既要又要,绝不吃亏。 一物降一物,几天的功夫,感觉这辈子的亏都要在闻砚书身上吃完了,从来没有人能赢过她这张继承叶女士强大基因的利嘴,怎么会折在小书包这里。 第n次了,估计第n+1次马上就要来了。 沈郁澜挤出来一个假笑,“好一个澜澜啊,好一个懒懒啊。” “很符合你的性格。” “我哪里懒了?” 闻砚书摸摸她饱满的后脑勺,“你得感谢我,还在婴儿床的时候,如果不是我经常提醒琼姐多给你翻面,你应该不会有这么完美的头型。” 沈郁澜被摸得缩了脖子,“那咋,我懒成那样了啊,自己不会动啊。” “你说呢?” “我说,闻阿姨你就是个大坏蛋,每天挖一个巨坑,三言两语忽悠我,我就傻乎乎地跳进去了。” 耳朵银坠一闪,闻砚书眼里是藏不住的宠溺。 并肩往前走。 前面有一个小水坑,沈郁澜一个大跨步冲过去,隔着倒映出来两个人影子的水坑,朝闻砚书伸出手。 “闻阿姨。” 闻砚书摇摇头,笑着拒绝了,不紧不慢地绕过水坑,圆润肩骨被风扫过,她的鞋尖落着和帆布鞋一样的尘埃。 站到沈郁澜身边,她忽然说了一句,“不要和你牵手。” “为什么呀?”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好吧。”沈郁澜洒脱笑笑,蹦蹦跳跳地跑了。 她身后,闻砚书挽挽头发,眼里一半悲伤一半喜悦被属于枣镇的风吹起来了。 我喜欢的人,港风是不是吹到了. 大雨过后,枣园四处都是泥土的香气。 这一片,原本是种庄稼的地,后来被枣户几亩几亩的承包下来,渐渐地,聚集成枣树种植基地了。 “红枣枣,酸枣枣,甜甜的枣枣哄宝宝,宝宝吃了红枣枣,甜甜香香睡觉觉……” 沈郁澜哼着闻砚书听不懂的调调。 “郁澜,其实有时候,你可以不用这么活泼开朗。” “哦。”沈郁澜闭嘴了。 前面腿脚不利索的老头提了桶水颤颤巍巍地过来了,沈郁澜哎呀一声,告诉闻砚书站这等她,然后过去帮了老头一把,“大爷,我伟子叔呢。” “我行我能行,枣儿,真是过意不去啊,怎么能让你这个丫头提这么重的水。” “丫头咋啦,哈哈,一个好丫头顶一百个死老爷们。” 沈郁澜提着桶走在前面,老头跟都跟不上。 她明显是知道老头家的枣地在哪儿,根本不像对这里不熟悉的样子,明显没少来,这里的人,跟谁她都能寒暄几句。 “枣儿啊,真是愁死大爷了,眼瞅着收成一年不如一年了,果子还没等卖出去就烂家里了,赚那俩钱儿,都不够给我大孙女儿交学费的,我合计啊,这有我老头子一个人就行了,伟子他两口子,被我撵去城里打工了。” “笑笑也跟他们去城里了吗?” “去啥去啊,家里老婆子看着呢。” “笑笑和娜娜差不多大吧,没事儿你就让笑笑去跟她们玩,我家隔壁包子铺天天早上一群小孩在那疯玩,我都没见着笑笑,别让她天天在家憋着,憋坏了再,大爷,我跟你说,现在那小孩……”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闻砚书彻底听不清。 闻砚书看着手里这台刚沈郁澜塞到她手里的手机,杂牌子,杂到什么程度,就像哇哈哈的盗版,哇嘻嘻,是那种拼多多卖给刚会用触屏手机的老年人用的,很少有年轻人会用这种手机。 奇怪的姑娘。 闻砚书摁亮自己的手机,对着听筒说:“送一部手机过…… ” 眼睛一闪,左上一滑,她取消了语音。 周围是枣农忙碌的身影,不一会儿,铃铛和踩着泥土咯吱咯吱的声音同时出现,她一抬头,看到笑着朝她跑来的姑娘。 挂在枣树枝条的水珠滴落,闻砚书嘴角含着笑,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好的时候了。 “你慢一点。” “好……” “的。” 一个踉跄,沈郁澜四仰八叉地摔了个狗啃泥,螃蟹一样趴在地上,懊恼地捶捶身旁杂草,头深深埋下去,没脸见人了。 “倒霉催的,为何受伤的总是我。” 周围晒黑脸的叔叔婶婶大爷大妈笑弯了腰,死气沉沉的枣园一下子热闹起来,感觉隔着一里地都能唠上两句,吵成菜市场了。 “如果带来这份生机是我留在枣镇的使命,那谁想要就请拿走。” 那双漆面红底高跟出现在眼前。 她仰起头,看到逆光站在她面前的闻砚书,微微弯腰,手递给了她。 想起那句不要和你牵手,她抿抿嘴,没有握她的手,而是握住她的手腕,借力站起来。 闻砚书明显想笑,把脸转向一边。 灰头土脸的沈郁澜绕着她转圈走,“闻阿姨,你笑话我,你是不是笑话我呢。” “没有。” “你就是笑话我,还不承认。” 后边挑扁担的汉子走过来,闻砚书把她拉到一边,“走,回去洗洗。” 沈郁澜摸了把脸上的泥,“在这附近洗吧。” “这附近有能洗澡的地方?” “洗澡倒是不能,但是洗个胳膊洗个腿儿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哪里?” 沈郁澜顶着花脸嘿嘿一笑,“嗯,微微有点远,你要不要在这里等我?” 那个挑扁担的汉子死盯着闻砚书,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沈郁澜认识他,王大彪他弟,兄弟俩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坏种。 “哎呦,这谁家小媳妇儿呦,长得真带劲呀。” 沈郁澜警惕地靠近闻砚书,叉着腰,使劲瞪他,“我的,我家的。再看,再看老娘让你断子绝孙。” 王二推推身边的人,“给爷笑掉大牙了,枣儿这丫头疯了吧。” 沈郁澜还想说什么,忍回去了,拉着闻砚书就走。 一路她都噜噜着脸。 闻砚书问:“你怎么了?” 好不容易穿出枣园,来到一条窄窄的黄土小道,沈郁澜跺跺脚底的泥,“这鬼地方根本就不适合你来,等会儿你就回去,不要再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沈郁澜气都喘不匀了,“你看看那群死男的那眼神,一个个像饿狼一样,你不害怕啊。” 闻砚书一脸云淡风轻地摇头。 沈郁澜皱着眉,“闻阿姨,我知道,你不是想做什么生意,你就是觉得他们不容易,想帮他们一把,让他们的生活能过得好一点,那也没必要凡事亲力亲为吧,你交给我,我来帮你做,而且,而且有些人他们就不值得你同情,今天敢这么跟你说话,明天就敢……” 闻砚书掩嘴笑了。 耳坠一晃一晃,和她的笑容一起,摇曳在沈郁澜越来越不清白的眼里。 “你干嘛要笑?” “你是在生气吗?” “是。”沈郁澜不知道闻砚书为什么要这么问。 遍地是黄土,弄脏了闻砚书限量款高跟鞋,一望无际的麦田为背景,她背过双手,晃了晃身体,“那,是为了我吗?” 第35章 耳根的红和脖颈的汗 闻砚书的气息近在咫尺, 沈郁澜摸摸鼻尖,视线移向别处,“是啊, 他都那么说了,我当然生气了。” “这样啊。” “不……不然呢?” 闻砚书盯了两秒她爆红的耳尖, 看破不说破, “没什么,随便问问。” “哦。” 黄土掩盖不住两个人之间怪怪的感觉, 沈郁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不知在想什么。 闻砚书落后她半个身位,突然握住她的胳膊。 那是微风扫不出来的轻痒, 勾起心里一阵小小的骚动,从耳尖红到脖子以下。 这种感觉让沈郁澜措手不及。 该死, 我是对今天的空气过敏了吗? 一半肩膀僵了,余光一直往后偷瞄, 闻砚书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 看来只是把她当成拐杖了。 黄土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堆成小山的垃圾顶部盘旋着各种嗡嗡叫的虫子,这是沈郁澜生长的环境, 她曾无数次踏足过这里, 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 对这片土地皱了眉。 “闻阿姨,你会在这里待多久呀?”沈郁澜回过头, 看着闻砚书的脸。 “不清楚。” “你会走吗?” 闻砚书轻声说:“嗯, 我的家不在这里, 我的一切都不在这里。” 沈郁澜无言笑笑,转回身。 她的笑容渐渐僵在嘴角, 至少在另一双眼睛看来是这样。 黄土地上的她,像是前面山脚岩石缝间流淌出来的泉水,水从泉眼流出来的时候,你知道那是水最原始的形态,泼起来的水浸湿她半边衣裳的时候,她笑着朝你摆手,溪水清澈见底,像她单纯的灵魂,纯粹得只要稍微肯用心就能读懂她,了解她耳根的红和脖颈的汗,你知道,离开这里,不会再遇见像她一样的姑娘了。 她抬起胳膊,擦擦额角的汗,仰头看了闻砚书一眼。 闻砚书站在她旁边,盯着她发呆。 她拿手反复擦擦旁边的石块,头缓缓低下来,看到那双昂贵高跟上的尘埃和鞋边的黄土,下意识想要伸过去手去擦,想了想,略显局促地缩回了手。 “坐啊,闻阿姨。” 闻砚书攥着两部手机,指尖一动。 沈郁澜双手伸进流动的泉水,盯着水面,小声说:“很干净的,不脏的。” 紧接着,那阵比泉水叮咚还要好听的笑声响起,她一扭头,看到闻砚书在她身边坐下了。 山脚不缺高大的树木,枝叶繁茂,阳光见缝插针,斑驳树影把水面倒映成绿色,几只游鱼走过,她们透过微微晃动的水面,互相看着对方的倒影。 “闻阿姨。” “嗯。” “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你想要在这里做什么,想要怎么帮助他们,我来帮你做,你不要再过来了,真的真的很危险,我,我又打不过他们。” 闻砚书侧头,手背擦去她淌到下颌的水,“郁澜,你也是女孩子,我们身上存在外界潜在威胁性的风险,是一样的。” “可是你漂亮啊,身材也好,性格更好,一点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冷冰冰,你还是个富婆,还有一颗…… ” 说着说着,她闭嘴了。 低着头,尴尬地搓着手指。 “郁澜,你有没有发现,你欣赏一个人,讨厌一个人,全都写在脸上,说在嘴上,表现在行动上。” 啊,有吗?! 沈郁澜眨眨眼睛,“没有吧。” 闻砚书手抵着下巴,似笑非笑,“你说没有,那就没有。” “哦。” 沈郁澜反常得连自己都没有发现,换做之前,她对待闻砚书和对待叶琼的态度是一样的,闻砚书不管说什么,她都得怼个痛快,这还不够,背地里还要再蛐蛐两句,谁让她们是好朋友。 到底是水太清,树太绿,还是此时身边的闻砚书比从前都要温柔,才会让她鬼迷心窍地觉得闻阿姨真好看,是那种会让心尖痒痒的好看。 她舔舔嘴唇,“那些男的,眼神都脏脏的,等会儿,你就回家,不要再来了,这件事,必须得听我的。” “好。” “你答应啦?” “嗯。” 闻砚书把沈郁澜的手机递给她,打开自己的手机,发过去一串电话号码给她。 “郁澜,你说得没错,做生意,我没必要来这里。因为这里是外婆的家,所以我来了。我把对外婆的思念全都寄托在这片土地,我希望这里可以发展得更好。” “那这串号码是……” “我完全有能力把这里卖不出去的枣全部收购,来到这里之前我是这么想的。但刚才在枣园,听到你和那个老人的对话,我突然改变了想法,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边的农业生态系统非常落后,传统农业已经跟不上新型农业的脚步了,我有注意到,枣园里还是主要依赖人力,生产效率太低,再有,信息闭塞,无法适应市场需求的变化,这就导致每年每家每户都会有滞销的果子,止步不前迟早会被淘汰。我给你发的是技术员的手机号,她会和她的伙伴一起,把新技术和新模式带过来。” “那得需要好多好多钱吧。” 闻砚书帮她把眼前飘着的碎发挽到耳后,用会让人心安的语气说:“有我呢。” “哇。”沈郁澜又说:“那我就负责给他们打下手呗。” “不是。” “啊?” 闻砚书转了转捏在手里的手机,“你带着他们,他们听你的。” 沈郁澜紧张了,“我哪会这些啊,人家都是专业的,我什么都不会,到时候再让人笑话。” “除了你,别人还真不行。” “为啥这么说?” “这里的枣农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很容易一根筋,不愿意面对时代在进步技术在进步的现实。物力财力,我来提供。而你,需要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带领技术团队融入他们。” “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我不需要讨谁的好,我只是想要达到我的目的,我希望这里可以变得更好,我不想看到它的衰败。” “闻阿姨,你是慈善家吗?” 太阳越升越高,烤得泉水都微微发热,她们却越靠越近,几乎挨在一起。 “郁澜,有的人不是不想走出去,而是走不出去。我对这里有感情,我想尽我所能做点什么,但我的付出有时效且我需要看见回报,两年时间,我只给两年时间,两年之后,我会撤出资金资源支持,能发展起来我高兴,发展不起来,我也欣然接受。” 沈郁澜看着闻砚书的眼睛亮了,这是她第一次认识到什么叫作高知女性的魅力,这一秒,她透过她外在的美,捕捉到了她灵魂更美的部分。 “但是,选种的阶段早就过了,现在技术团队过来,还来得及吗?” 闻砚书若有所思道:“决定去做一件事,那就赶紧做,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懂了。”沈郁澜拍拍膝盖的水。 闻砚书把侧脸留给她,“不,你不懂。” “嗯?” 眼睫一颤,闻砚书捏紧手机,略显忧伤地笑笑,“好了,走吧。” 她先起身,朝沈郁澜伸出手。 沈郁澜还是只搭了她的手腕,站了起来,观察一秒闻砚书的脸,没有很快松开。 闻砚书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她舔舔嘴唇,飞快地松手了。 生怕暴露什么,问:“闻阿姨,刚才你说,改变想法是因为那个大爷,那是为啥啊?” 闻砚书拿手机敲了两下她的肩,“听说,半月小时候都是你在照顾,那你小时候,是谁照顾的?” 沈郁澜沉默了。 闻砚书低头看着她,语气是那么温柔,“你叫沈郁澜,不叫沈枣儿。你叫沈郁澜,不叫沈半月的姐姐。你的名字,是我给你取的。以后那些不好走的路,我拉着你往前走。” 那一刻,四面八方都是声音,而沈郁澜,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晚上十点。 沈郁澜平躺在折叠床,不知怎的,兴奋地闭不上眼了,一会儿用被子蒙住头,一会儿竖起耳朵,偷听里面的动静。 闻阿姨应该睡了吧。 白天的时候,闻砚书说技术员过两天才能来,让她先回食杂店。然后闻砚书开车走了,一直到快九点才回来,很累的样子,洗了澡就睡了。 沈郁澜好奇,但没问。 从她回来,她们统共没说过几句话,因此沈郁澜的记忆就停留在那个瞬间。 反复回想,快要把那一幕盘包浆了。 眼睛瞪得像灯泡,她拿起枕边的手机,按开微博,第一次,没有先进去甜仙的主页,而是搜索闻砚书的名字,弹出来一个红v的头像,就是这个了。 立刻点进去。 手指头戳着屏幕,默数,“个,十,百,千,我去,两千多万的粉丝。” 最新一条微博停在五月的戛纳红毯营业博。 此起彼伏的闪光灯把一袭黑色裹胸长裙的她簇拥在中间,那是沈郁澜没有见过的闻砚书,自信张扬,全身上下都闪烁着耀眼的星光。 窗外的蛙叫声是那样清晰,她望向黑漆漆的帘子,突然生出一种特别强烈的不真实感。 躺在离我只有几米距离的闻阿姨,真的是手机里这个闪闪发亮的人吗? 喜欢她的人,比小镇加起来的人还要多吧。 沈郁澜心里酸溜溜的,是无能为力的使不上劲的那种酸,这种感觉,和以前都不一样。 她没有再看了,也没有顺手关注,而是退了出去,删了那条搜索记录。 关了手机,就要睡了。 手机亮了。 谁啊。 她不耐烦地点开,看到是谁发的消息,嘴角不自知地扬了起来。 「1」 就一个冷冰冰的数字。 沈郁澜看着一动不动地帘子,挂在脸上的笑收不住了,回复,「我在。」 第36章 算了,没关系 「睡不著。」 「我也是。」 手机屏幕的亮光刺得眼生疼, 沈郁澜揉揉眼,看着上面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支起身子朝发出微弱亮光的里屋望了一眼, 夜深人静,静得似乎能听见她轻浅的呼吸声, 难言的微妙在心底蔓延开来。 看眼手机, 没有新消息发过来,就连“对方正在输入”也没有了。 她心里起了波动。 ——闻阿姨为什么不回我了? ——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了吗? ——她是不是不想理我, 不爱跟我说话。 就在她焦躁难安时, 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你為什麼睡不著?」 「有一点害怕。」 「嗯?」 「外面窗子的树影飘来飘去, 我一抬头,就能看到黑乎乎的东西, 像鬼,怕。」 「……」 沈郁澜一向胆子大, 从来不怕鬼神之类, 十岁那年,春节,她们几个熊孩子兵分几路三更半夜跑到山上, 路过阴森的坟头, 她都没眨过一次眼。 怎么可能怕鬼。 不怕鬼的人说自己怕鬼, 那就是心里有鬼。 「闻阿姨,你早点睡吧, 我没事的, 一个人也可以的, 忍忍就过去了。」 「嗯。」 就这? 沈郁澜五官挤在一块,愁眉苦脸地叹气。 闻阿姨平时看起来对我有求必应, 温柔地像是能包容我所有,但她的温柔就像她所说,有时效有条件,因此我能抓住的只有那片刻温柔,过了,就没有了。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就算每次明明她就在我身边,我却总感觉她离我好远好远。 手机不时弹出来来自别人的消息,无聊的小学生攒豆一样的晚安打卡,以前沈郁澜玩得是不亦乐乎,现在竟也提不起半分兴致。 没意思,什么都没意思。 一门心思全都在那条冷淡的回复上,一直刷新一直刷新,心里隐隐期待闻阿姨会不会再跟过来一条安慰的话,然而等到那处亮光渐渐暗了,也没有等到她想等的消息。 心里失落的浓度上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编辑了晚安,迟迟不敢按下发送。 她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想到脑袋沉沉,好不容易睡着了,都没有想明白。 为什么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跟任何人说晚安,唯独一个闻阿姨,我却不敢。 一觉到天亮。 昨夜心事重重,根本没睡好。早晨推开门,刘贝琪先是把她的黑眼圈好一顿笑话,然后一脸正经地把她拉到角落。 “枣儿,你咋没事人一样呢,你知道外边有几个男的咋说你吗,他们都说,看到那个美女姐姐来找你好几回了,他们还说,枣儿最行了,还有那本事呢。” 刘贝琪没有明说。 言外之意,沈郁澜听出来了。 这是说她会巴结呢,是个狗腿儿。 沈郁澜可以为了姐姐好还是妹妹好的问题跟丛容争个面红耳赤,可以为了素馅和肉馅包子哪种更胜一筹跟刘贝琪从幼儿园吵到现在。 如果那个人不是丛容,她不会争。 如果那个人不是刘贝琪,她不会吵。 当然,姐姐和妹妹谁更好的问题,她不会和刘贝琪争。同理,哪种包子更好吃,她不会和丛容吵。 父母觉得她闹,觉得她永远长不大。镇里的长辈们却觉得她懂事,嘴甜,眼里有活儿,很喜欢她。 脑细胞只对特定人对应的特定事物特定线索活跃。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她心里从不觉得同性恋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却从来不会大张旗鼓地刻意去告诉身边的人她的性取向。 不是不敢说,而是没必要。 因此现在,她知道外边有很多对她说三道四的烂言烂语,却没有在意。 不是不敢跟人吵架,吵架她最在行,而是真的没有一丁点争吵的必要。 你能一巴掌拍死一只蚊子,但你能一唾沫骂死一只蚊子吗? 所以刘贝琪说完,发现沈郁澜心思就不在这儿,摇摇头走了。 沈郁澜满心想的都是,闻阿姨去哪了? 昨晚就没有正儿八经说过几句话,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有那么忙吗? 好不开心。 一把板凳卡着门,她坐在那里,拄着下巴往远处望,脚底踩着的蓝拖鞋有黄胶补过的痕迹,仔细一闻,还有点麻辣烫的味道,这让她情不自禁地把那天的事在心里过了一遍。 然后,越来越想她,越来越小心翼翼地想她。 直到看见丛容发来的消息,那种羽毛轻轻痒痒蹭过心尖的感觉一下子崩了,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她抱着自己,像是那个委屈的小孩。 那个躲在粮仓偷哭的小孩。 沈半月抱养回家里的时候,沈郁澜只有九岁,一下子多了个妹妹,心里别提有多开心。 妹妹的到来,就是一碗水端不平的开始。 穷人在物质精神层面匮乏的时候很容易无意间把无能的怨念发泄给亲近的人,子女最是难逃其身。爱你宠你,说你是我们的宝贝,但这些都得以你是个乖孩子为前提。一旦你不乖了,你就得成为发泄怨念的工具,因为你是我们的孩子,这就是你该承受的。 不得不说,他们在大部分时候,是好妈妈好爸爸,但就是那么一两件微不足道的事,在他们看来,根本不算事的事,成为孩子一辈子的童年阴影。 如果沈郁澜不是一个天生自我调节能力很强的人,可能早就被养废了。 九岁之前,她没有太多关于父母的记忆,一直和自己的瞎子奶奶生活,说是奶奶照顾她,其实是两个人相依为命,小姑娘见谁都笑嘻嘻地说话,因此谁家做好吃的了,都会喊她来吃一口,走了还给她带一盆呢。 爸妈在城里务工,只有节假日才回来,每次他们回来,沈郁澜都会一反常态,故意哭故意闹,这样才能多留他们几天。 爸妈一开始会迁就她,时间长了,就不耐烦了。 沈郁澜觉得可能他们就是这样的性格,可能自己作的有点过分了。 她不知道,她被从城里送回奶奶身边,仅仅是因为她想要一个邻居哥哥每天都玩的玩具小汽车,而那个玩具,有一点小贵。 直到沈半月出现后,他们抱着半月,她站在一边,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他们,那是她第一次明白,原来父母对子女的爱也会分出高低。 他们没有再外出务工,而是做起了枣园的活儿,不久后,奶奶也去世了,半月几乎是她拉扯长大。 半月的生日比她早一天,她清清楚楚记得,12月1日,一大早,爸爸骑着摩托拎着蛋糕回家了,那天中午,他们一家人,吹了蜡烛,唱了生日歌,给半月过了生日。 那晚她兴奋地一晚上没有睡,因为第二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可是第二天,爸爸没有一大早骑摩托出去,中午的时候,桌上只有放了鸡蛋的面条,还有昨天吃剩的一半蛋糕。 没有蜡烛,没有生日歌,只有一句催促,“快吃吧,枣儿,吃完了,我跟你爸还得下地干活,你照顾着芽儿。” 那天那碗面条特别咸。 吃到一半,她还是问了,“我的蛋糕呢?” “不是在这吗?”沈满德指指那半蛋糕。 沈郁澜没闹没吵,就是在他们走后,在沈半月追在她身后喊姐姐的时候,躲到耗子乱窜的粮仓哭了很久很久。 从那以后,她习惯了生日没有蛋糕,因为那时候家里确实不够富裕,一个蛋糕吃不完,两个就浪费了。 她一直一直在试着体谅他们。 一直一直在告诉自己——你是姐姐,你要让着妹妹,不要去抢妹妹的东西。 长大了,就变成——不要去抢别人的东西,不要去抢不属于你的东西。 她的性格是在成长中慢慢变化,一点一点塑造成如今的样子,既有锋利的棱角,也有打磨过后的平和,就像是七拼八凑过来的,时而静时而闹,很割裂。她不想承认,很长很长的日子,她偷偷学过沈半月与父母相处时的模式,希望自己不要成为那个第二选择,结果学个四不像,永远永远没有被真正重视过。 长大了,自然而然,所有的所有,都可以用一句「算了」,一笑而过。 高考失利,有点不甘心。算了,没关系。 喜欢的人骗了我,有点难过。算了,没关系。 没有什么出息,注定要在枣镇待一辈子了,有点向往外面的天地。算了,没关系。 小时候吃不到的蛋糕,长大了可以自己买。 小时候体会过的苦,长大了,自然不会成为施苦的人,怎么可能会跟别人抢什么呢。 尤其是自己的好朋友。 她看着那条消息,「枣儿,呼叫呼叫,为什么不回我啊,咋没信儿了,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追到我的女神姐姐啊!急死啦!」 她仰头看看天。 天气真好,今晚一定不会再下雨了,月光一定会照进我的窗子,我不会像昨晚一样,睡不好觉了。 手指敲着屏幕,她想要给丛容吃一颗定心丸。 可屏幕上面弹出来的一条消息,让她舍不得把消息发出去了。 「路過一家甜品店,看到一個小蛋糕,特別像你,我就把它買下來了。」 第37章 想你 「什么小蛋糕呀, 给我看看。」 一张树懒手绘蛋糕的照片弹过来了,目测大概能有六寸,并不是什么小蛋糕。 像是下雨天被撑伞遮雨, 高温天被撑伞遮阳,无意间低落的情绪被无意间照顾到, 很难不感动, 心一点一点地升温了。 「我又不过生日,干嘛给我买蛋糕啊。」 「過生日要吃蛋糕, 不過生日也可以吃蛋糕。」 「小狗欢呼.jpg」 沈郁澜嘴一撇, 鼻子酸了。 “不行了不行了,猛女要掉小珍珠了。” 沈郁澜的泪点很奇怪, 学校里播放那种感人的纪录片,周围同学全都痛哭流涕的时候, 她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但一看升国旗,还有那种可怜巴巴的阿猫阿狗, 她就很容易眼泪含眼圈。 别人都不懂她的泪点。 比如现在, 心里一点小小的遗憾被满足了,她就感动得不行,好想哭一哭。 眼睛憋得通红, 头发也没梳好, 远远望去, 小小的人儿坐着一把小板凳,靠着掉漆的门, 脚边躺着一只脏兮兮的猫, 一身地摊货, 一脸朴素相,看起来就是个特好欺负的姑娘。 纤长细手搭出车窗, 熟稔地弹着烟灰,食指一颗蓝宝石澳白珍珠戒指显出此人身份的高贵。 收回手,车窗缓缓升上去。 乔御指间转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轻佻口吻说:“你的品味……” 闻砚书眉间一凛,“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说不得呀,生气了呢。” 闻砚书冷脸看着她,“Jo,够了。你为什么要跟过来。我说过了,我会回去的。” “我不明白,砚书,你是疯了吗,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管了,就为了……” 乔御往后靠了靠,忍住了更过分的话。 “是谁让你跟过来的?”闻砚书手指有节奏地轻点方向盘,“是Kelly吗?” “你永远都对不起Kelly。” “是的,平均每天我都要拒绝超过三个人的约会邀请,他们每个人,我都对不起。” “我说的是Kelly,你提别人做什么。” “我眼里,他们都是一样的。” “你说这话,Kelly会很伤心。” “Jo,她有权利喜欢我,我也有权利不喜欢她。” “她不好吗?” “很好,但我不喜欢。” 乔御气得手里烟快要掐断了,“行,我看你是山珍海味吃多了,非要来尝尝这乡野白菜。” “乔御,第二次了,再有第三次,我不敢保证你会不会顺利回到江城。” “怎么,闻总一手遮天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闻砚书深深看着她,眼底一闪而逝狠戾的光芒。 乔御吞了吞口水,慌了一瞬。 闻砚书嘴角缓慢勾起,突然柔柔地笑了,递了根烟给乔御,“开个玩笑,别害怕。” 乔御叼着烟,忘了点烟,久久失神。 她最是了解闻砚书,不要挑战她的底线,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过两秒,闻砚书认真地说:“那天那束花我知道你是帮谁送给我的,几次三番故意闹出事端引我回去,很低劣的手段,我真的陪你们演腻了。Jo,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乔御叹口气,“好吧。” “现在立刻离开枣镇,三十公里外,有人在等你,她会送你去机场。” 乔御笑笑,“好了,别生气了,我这就走,你放心,那边,我帮你稳住,这段时间,不会再有任何人过来打扰你。” “辛苦了。” 闻砚书紧握方向盘,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一个漂亮的过弯,油门深踩,那道红渐渐消失在沈郁澜的视野里。 闻阿姨回来了,但是,她怎么又走了。 望得脖子都僵了,她站起来,伸伸懒腰,想要进屋,却看到丛容风风火火地蹬着自行车来了。 糟糕,忘回丛容消息了。 往常这时候,看见丛容蹬自行车费力的样子,沈郁澜必然是要损她几句的。 今天,她安静得叫人害怕。 不仅没有大呼小叫,甚至神色都古怪了许多,她似乎有点害怕面对丛容了。 “咋啦,偷鸡啦,还是让狗咬啦,咋不开心呢。” 沈郁澜摸摸脖子,逞能道:“谁不开心了,我开心死了,我直接乐死了。” “我都听刘贝琪说了,看你没回我消息,就知道你心情不好,小样儿吧,别跟那些人计较,他们就是嫉妒你,嫉妒你有一个那么漂亮的姐姐当阿姨。” 丛容从车筐拿出两个袋子给她,“小蛋糕,冰奶茶,吃吧,喝吧。” 沈郁澜没接。 丛容笑着把东西往她手里塞,“来,拿着。” 她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就是觉得特愧疚特对不起丛容。 这种愧疚感,持续很久。 每当控制不住地想闻砚书一次,那种愧疚感就会出现一次,说了要帮丛容追闻阿姨,结果…… 她心事重重地坐在门口,躺在脚边的小黄猫头快被摸秃了,一阵温柔的呼唤,让她回过神。 闻砚书手里提着蛋糕,笑着问她,“想什么呢?” “想你。” “嗯?”闻砚书微微歪头,站得离她很近。 她意识到说错话了,赶紧找补,“不是,我,我是说,想你,想你的蛋糕了。” “这样哦。” 闻砚书把蛋糕放到一边,轻轻靠着门,抱着双臂,低头看她,“郁澜。” 沈郁澜仰起头,那一秒,觉得她好美好美,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么美。 “闻阿姨,我该怎么办啊。” 闻砚书挽了下头发,“什么?” “你知道的,我答应丛容了,会帮她追你,可是,唉。” 苦涩笑容浮现唇间,沈郁澜微微低头,眼里是墨色裙子的花纹,耳边是闻砚书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你怎么想?” 闻砚书冷静地看着她。 “我……” 我后悔答应她了。 闻砚书摸摸她的头,笑出了声,“你怎么能这么可爱,这点事,就把你难成这样了?” “这不是小事,对我来说,是很大很大的事。” “展开说说吧。” 沈郁澜拄着膝,为难道:“虽然丛容有时候,总是掐我大腿,一点都不手软,可疼了,还用吃完辣条的手摸我脸,特别烦人,我每次都想踢死她,但她人很好的,对我也是超级超级好,是那种压岁钱都能给我花一大半的好,但是……” 闻砚书嘴角噙着坏坏的笑,“她真的有这么好呀。” “嗯。”沈郁澜使劲点头。 “听你这么说。”闻砚书一指抵住她的下巴,轻轻抬起来,紧盯着她的眼,“我似乎对她有点感兴趣了。” “你不是……直女吗?” 闻砚书手一收,晃了晃手腕,“新奇,好玩,有点想试试了。” 沈郁澜抿着嘴唇,“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闻砚书眼神闪动,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像是玩笑,更像是一种无形的试探和温柔的警告。 她的指甲轻轻刮过沈郁澜的脸颊,嗓音低沉微哑,“你可以玩花,我就不可以玩花了吗?” 沈郁澜哑口无言。 闻砚书看她愣怔的样子,憋不住笑了,敲了下她的头,“笨蛋,逗你呢,阿姨没那么闲,好了,吃蛋糕吧。” “嗯。” 心里憋满一口气,怎么喘都喘不出去。 想要靠近她,和她站在一起,近距离感受她香水的味道和她每一次对我笑时的温柔。 于是她就这样做了。 闻砚书偏头看她的时候,那样近的距离,让手心都是汗,让心脏狂跳,让她既紧张得想要撒腿就跑,又贪心得想要再靠近她一点。 脑子完全懵了。 时间仿佛定格了,所有有关闻砚书的都在无限放大,她含住叉子时嘴角沾了奶油,只有一小块,舌尖轻轻舔掉了。 那个微小的动作发生后,沈郁澜的心跟着一紧,眼睛盯在那里移不开了。 口红总是涂得很艳,下巴微微扬起,眯着眼,嘴唇张开一条缝隙看你的时候,真的像是一个放得开的任你摆布的女人。 一旦你流露出一丝想要越界的信号,她会立刻用不屑的眼神警告你,滚远点。 这是一直以来沈郁澜眼里的闻砚书。 可是为什么,当我试探性地接过她用过的叉子,吃了蛋糕,看着她的时候,她会露出那种纵容宠溺的眼神。 难道…… 沈郁澜一口接一口地吃着蛋糕,闻砚书一眼更比一眼温柔地看着她。 像是一场心知肚明的试探。 沈郁澜问:“你想再吃一口蛋糕吗?” “好啊。” 沈郁澜握紧手里的叉子,犹豫要不要直接用这个叉子,闻砚书弯腰靠近她,微微张开嘴唇,说:“喂我。” 是了,就是这个动作,这个表情,会让人误解她是一个放得开的女人。 沈郁澜在试探,在明目张胆地试探,故意说着会让人想入非非的话,“怎么喂?” 她在有意越界,想看看闻砚书会是什么反应。 紧盯着闻砚书的眼。 没有犀利地防备,但也没有放松地迎合,那双眼平静得像是外边吹进来的风,不痛不痒地来了,无声无息地走了。 根本琢磨不透。 沈郁澜泄了气,往后退了一大步,直接把那口蛋糕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拿过闻砚书手里的纸盘,坐到板凳去吃了。 “怎么,不愿意喂我?” “没有不愿意。”沈郁澜头快埋进蛋糕里了。 闻砚书笑笑,叼着烟出去了,阳光照出她额角薄薄的汗,沈郁澜看向她的时候,摇曳的树影遮住她的额角,留给沈郁澜的,只有那双平静到极致的眼。 闻砚书抽完那根烟就开车走了。 晚上没有回来。 沈郁澜以为天一亮她就能回来,但连着三天,人没出现过就算了,发消息也是偶尔回,或者直接就不回了。 于是沈郁澜对着手机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 那天晚上,八点过,沈郁澜接到一个女生打来的电话,是技术员,女生说他们还有大概一个小时就到枣园了。 本来无精打采的沈郁澜一秒从床上弹起来,屋里屋外走来走去,换了身像样的衣服。 时间来得及,她还是决定早点出门,哪有让客人等她的道理。 刚出去,她又折回来了。 拿了个超大的袋子,装了一些日用品,零食,顺手塞了三条好烟,锁门走了。 她从不惧怕夜里出门,只是今晚有点奇怪,过了桥,独自走在没有一盏路灯的小路,总感觉身后隐隐传来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频繁回头看,什么都没有。 是多心了,还是…… 大步往前走,天很黑,旁边那座山恐怖得像是要压下来一样,沈郁澜莫名慌了,扭头想要往回走,耳朵机敏一动,她毫不犹豫地往山上跑了。 第38章 郁澜,对不起 她清楚听见, 刚前后夹击向她靠近的脚步声,这条路很窄,往哪跑都躲不掉, 只能豁出去,赌一把了。 天特别黑, 没有足够的胆量, 谁敢来这种两米一座坟的地方。 风里吹着阴森的诡异感,沈郁澜跑过一座座坟, 体力不行, 跑得上不来气了,几次差点要摔倒, 她都坚持住了。 理智告诉她赶紧报警,手脚都在抖, 半天没有摸到手机。 估计出门的时候随手放袋子里了,刚才一慌, 一起丢了。 她真的没有多少力气了, 怕是坚持不了多少时间,身后的人就要追上来了。 平时总能看到这类社会新闻,怎么都没想到, 这种事情, 竟然也会发生在她身上。 脑子慌到几乎无法思考了, 体力透支到极致,她想放弃了, 就那一瞬间, 她想到闻砚书的眼, 那么漂亮的一双眼,我要是出事了, 她一定会流眼泪。 不,不想她哭。 我得下山,我必须得平平安安地下山。 沈郁澜不再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了,停在半山腰,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小时候无数次来过这里,她知道哪个山洞最好钻,知道走哪几条小路可以下山,知道哪里不能去,哪里最危险。 如果…… 有了! 她强迫自己镇静,擦了把汗,鼓足最后一点力气往上跑。 终于,到了。 前面山路一左一右地延伸。 左边的路,一直往前跑,有可以下山的小路,如果运气好,说不过可以躲过这一劫。 右边没有下山的路,选了这条路,意味着她接下来准备做的事,必须成功。 她没有犹豫,直接朝右边长满大片葎草的小路走去,小腿被划破了,很疼,她没在意,边走边在心里默数十个数。 还记得当年和刘贝琪她们在这里玩摸瞎子的时候,她就是这样边数数边往前走,一个不注意,脚踩空了,掉进一个能有五米深的坑里。 幸好命大,只是骨折了,差点没摔死。 今年清明上山扫墓的时候,经过这里,沈郁澜偶然一瞥,看到这里设有安全警示牌,白天能看到,但是现在黑得离谱,完全看不到。 她站在被茂盛生长的葎草完全挡住的坑前,听着后面越来越近的交谈声。 “今儿老子非弄死那个小妮子不可,还有她身边那女的,老子狗肉馆的生意都让她给搅合了,妈的。” “哥,我还是有点儿怕,万一闹大了……” “荒山野岭的,谁能找到咱哥俩,村里的寡妇媳妇儿,老子想玩儿就玩儿,你怕个毛,怂包,怕你就走。” “操,怕什么怕,老子还没吃过这口儿新鲜的呢。” “……” 沈郁澜攥了攥拳,眼神冷静得可怕,一脚把安全警示牌踢开了。 深吸口气。 她从高高的坟头翻过去,绕过两座坟,再从另一座坟头翻回来,站到坑的另一边。 腿上都是划痕,隐隐透着血,满身都是带着烧焦味的泥,她抬起坚定的眼,对着藏在夜空的月亮,晃响了手腕的铃铛。 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那两人听到了声音。 “老二,她在那,走。” 他们拐着对方手臂,蹚过大片葎草,骂着脏话走过来了。 越来越近了。 五米,四米…… “妈的,今晚老子非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话没说完,噗通两声响,男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从下面传出来。 “救命!救命啊!” 沈郁澜嘲弄一笑,挠挠耳朵,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求救声,靠着坟头坐下了。 “枣儿!你在不在啊!救命!救救我们!” 沈郁澜对枣镇熟悉到什么程度,连靠着的这座坟的主人是谁,她都知道。 新账旧账,今晚,一起算明白吧。 于是她学着刘老太生前的口吻说:“我老伴儿死得惨啊,王家大孙儿,你把我老伴儿剁了,害它横死,地府都不收它啊,是你,都是你,害它不能投胎往生,成了孤魂野鬼,你且好生活着,老婆子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呢。” “老二,醒醒,你醒醒,这小妮子让鬼,鬼,鬼上身了,是刘老太,那个刘老太,刘老太来找我了,她,她她是鬼……” 王大彪说话开始颠三倒四了。 沈郁澜晃晃脖子,笑了笑。 哦,晕了一个,吓傻一个。 她往后靠,放松地闭上眼,夸张语气说:“腿软了,站不起来了,怎么办,好害怕,救命,救命啊,谁能来救救我啊。” 王大彪还在说胡话。 活该。 来都来了,那就别走了,坑里待着吧。 反正我啊,腿都被你们吓软了,站不起来了,手机也跑丢了,哦对了,有手机也没信号,所以我不能这么快去搬救兵了。 管你是生是死,是疯是傻,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只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不死,你不疯,那死的疯的就是我了。 沈郁澜伸伸懒腰,一副准备跟他们在这里耗下去的样子,坟头的草吹来吹去,她没有害怕,就松弛地靠着一座坟,浅浅地眯了一觉。 月亮一点一点偏了方向。 听见远处传来的呼喊声,她睁开眼,笑着说:“这么快就来了。”. 闻砚书在县城买了套房子,最近都在忙这件事,今天终于敲定了,已经很晚了,她还是赶回来了。 车停在食杂店门口,她下了车。 里面漆黑一片,敲了两声门,她等在门口,却不见沈郁澜出来给她开门。 掏出包里的手机,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动关机了。 刚准备找地方充电,丛容骑着自行车往这边过来了,隔很远就朝她喊道:“枣儿回来了吗!” 闻砚书摇头。 丛容一脸焦急,拨出去一通电话,“姨,没回,枣儿没回店里。” 那边叶琼急疯了,“大晚上的,这孩子能去哪儿啊。” “先别急,姨,那个,没事儿啊,肯定没事儿。” 丛容急坏了,掉过车头,打算去找沈郁澜。 闻砚书喊住她,“郁澜怎么了?” 开口的声音微微抖了,却是非常非常标准的普通话,没有一点口音。 丛容没心思纠结这个,语无伦次地说:“刚才那什么技术员来枣园了,枣儿去找他们,然后人就不见了,有人在山脚,捡到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她的手机……” 闻砚书没有听她把话说完,转身上车,油门踩到底,她面无表情,其实方向盘已经握不稳了。 来到山脚,可以看到山上交错照射的手电光,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陆陆续续有人往山上走,大家脚步匆匆。 闻砚书紧攥衣角,一动不动,有人擦着她的肩过去了,有人不小心撞了她,她几次踉跄,眼睛憋得通红,头越低越深。 这时,张嫂子边往山下跑边乐呵地喊道:“找到了!找到枣儿了!老天保佑啊,啥事儿没有!就是吓着了。” 齐壮壮大声问:“咋回事啊,黑灯瞎火的,枣儿往山上跑干嘛啊?” “害,别提了,警察同志都问完话啦,王狗子家那两个畜生不干人事儿,想祸害枣儿,幸好枣儿机灵,跑山上去了,嘿,你说这老天也是真长眼啊,俩畜生掉坑里去了,我刚瞅了一眼,老二那后脑勺都是血,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老大身上倒是没见血,就是脑子吧,好像坏了,鬼上身了一样,疯疯癫癫的。” 齐壮壮是沈郁澜的小学同学,和她关系不错,知道她平安,也替她乐。 “那枣儿人呢?” “对啊,人哪去了。”旁边的人附和着问。 大家并不关心那兄弟俩活了还是死了,他们只关心沈郁澜怎么样了,她是你家一口饭我家一口饭养大的孩子,上了年纪的人,早就把她当成自家孩子看了。 张嫂子说:“那,那谁,高帅往下背呢,就他最积极。” 齐壮壮是个大喇叭,“哈哈,高帅背他媳妇儿下山喽!” 张嫂子气喘吁吁地走过来,“壮啊,别瞎说,我看枣儿根本没相中高帅,都不让他背,一直找人,找什么,什么文,文书包来着。你是没看她跟警察同志说话,那小眼神,老可怜了,人都吓蒙了,还想着什么文呢。” 齐壮壮摇头晃脑地想,“我也没有同学叫这个名儿啊。”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 高帅把沈郁澜背下来了。 大家一窝蜂地迎上去,摸摸胳膊摸摸腿儿,说孩子受苦了。 那个角落里落单的女人,默默背过身,抬手拂过眼睛,像是抹去了什么。 沈郁澜安慰他们,“哎呀,我没事儿,一点事儿都没有,真的。” 大家这才放心,嘘寒问暖好一阵,人渐渐散去了。 叶琼和沈满德不知跟警察说什么,沈郁澜特别特别累,驼了背,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却被柔软的手臂搂住了腰,闻着味道她就知道是谁了,笑着抬起头,看见了一张苍白的脸。 “闻阿姨……” 叶琼回头,“砚书,你先带郁澜回去吧。” 闻砚书点头,扶着沈郁澜往车边走,什么都没说,什么表情都没有。 扶着沈郁澜坐到副驾,她绕过车头,上了车。 沈郁澜看着她,觉得此时的闻阿姨一点都不像她认识的闻阿姨。 很冷很闷,像是在忍耐什么。 闻砚书紧握方向盘,紧紧盯着前方。 车子稳稳停在食杂店门口,闻砚书撑着方向盘,低着头,长发完全挡住她的侧脸。 沈郁澜小心翼翼道:“闻阿姨,你,你不要担心我,我没事,你放心,我没吃亏,我好好的呢,真的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闻砚书把头低得更深了,过去几秒钟,边吸鼻子边说了声,“郁澜,对不起。” 沈郁澜皱着眉,“干嘛跟我说对不起呀,不怪你。” 伸出去手,想要安抚她微微颤动的肩膀,停在空中很久,还是缩回来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身体缓慢转回去的时候,强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胳膊,她侧过头,看着眼前的闻砚书,心被狠狠刺疼了。 第39章 我帮你洗 眼根微湿, 眼泪憋得很满。想要说话,嘴唇倔强地咬紧,忍回去了。 黑夜很容易放大感官的一切, 像是她眼神的闪躲,温湿的呼吸, 手指一瞬的蜷缩, 都能感受到。 谁都没有靠近谁,两双眼隔着一段距离, 无声地对峙, 激烈地摩擦。 眼波一晃,像是突然意识到不该这么失态, 握着沈郁澜胳膊的手迅速松开,闻砚书解开安全带, 语气轻快道:“下车吧。” 沈郁澜没动,没说话。 “怎么了?”闻砚书问。 她调节情绪的速度极快, 刚还像是随时就要哭了, 现在就能倾身过去,温柔地帮沈郁澜擦去脸颊的泥。 主动靠近你,等你心里小鹿乱撞想要浮想联翩的时候, 再主动远离你, 不给你自作多情往深处去想的机会, 一点都不给。 “小花猫了。” 沈郁澜心里莫名失落了,不是很走心地笑了笑, 这次, 闻砚书的眼近在咫尺, 她却没有多看一眼,交握的手指拧来拧去, 别扭地偏过头。 闻砚书帮她打开那边车门,将要直身,沈郁澜头一低,脑袋靠着她的肩,轻轻蹭了蹭。 “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能感受到闻砚书身体突然紧绷了,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身体慢慢柔软慢慢放松,下巴低下去,抵住沈郁澜脑袋,嘴角轻轻勾起来了。 对于她们来说,这样挤在逼仄空间,不是足够舒服的姿势,呼吸心跳纠缠不清,沈郁澜嘴唇不小心碰到她肩膀的时候,她似乎抖了一下,却没有躲,甚至还把肩性感地向上耸起来了。 试探过后的答案呼之欲出。 前面有人喊她名字了,是丛容。 沈郁澜顿时抬起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心虚地退回去,拍拍脸,慌乱的眼睛四处乱看,“那个,闻阿姨,我,我刚有点累了,好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闻砚书看穿所有,撩完头发的手自然地滑落到唇角,挡住了那抹有点克制不住的笑。 沈郁澜看向她。 手拿开了,嘴角依然有笑,不过是那种淡淡的体面的笑,较真想一想,幼儿园特丢人尿裤子那次,老师就是这么看着她笑。 很长辈,很宠爱晚辈的长辈。 很好。 但我不喜欢。 沈郁澜皱巴着脸,下车了。 闻砚书跟着下车,长腿一前一后交叠,慵懒地靠着车身,看着正在和丛容说话的沈郁澜,眼睛盯在她满是划痕的腿部很久,眼神一冷,她拨出去一通电话。 “……死咗最好,唔死,你唔知点做,我唔想喺枣镇再见到佢哋,你负责处理嘞。”(1) 丛容把有人在山脚捡到的沈郁澜情急之下扔的大袋子递给她,看了眼正在打电话的闻砚书,胳膊肘怼了怼沈郁澜,“枣儿,我告诉你个事儿。” “啥事?” 丛容压低声音说:“就刚才,我不是来店里找你吗,碰着美女姐姐了,她知道你不见了,可着急了,你猜咋着?” “哎呀,你别大喘气儿,一口气说完行不行。” “她跟我说了句话,我都愣了,你敢相信吗,她说的是普通话,卧槽,老标准了,一点口音都没有,那声音绝了,巨好听。” 沈郁澜都笑了,“丛容,你做梦呢啊,咋可能,闻阿姨刚才跟我说话,还一口塑料呢。” “姐们,你信我,我说的是真的,真的是真的,要是假话,我这辈子吃方便面没有调料。” 沈郁澜微微有点信了,狐疑地看向闻砚书。 闻砚书讲完电话,本来在看手机,察觉到几米外那两道探究的目光,摁灭手机,走过来了。 丛容条件反射地抓紧沈郁澜手腕,“她过来了,枣儿,我不行了,咋长得这么好看啊,我这心脏要蹦出来了。” “没见过美女啊,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吧。”沈郁澜嘴很硬,眼睛很诚实,粘在闻砚书身上就没下来过。 小表情没有逃过闻砚书的眼睛。 闻砚书站到她身边,拿过她手里那个袋子,“走吧,回家。” 转眼对丛容说:“谢谢你,你回去注意安全。” 没有很冷漠但也没有很热情,只是保持了礼貌。最重要的是,口音还是塑料的,听不懂,全靠猜。 丛容困惑地挠挠脑袋,“我没记错啊。” 沈郁澜帮她问了,“闻阿姨,丛容说你刚才说了一句特别标准的普通话,那是咋回事啊?” 闻砚书淡定道:“最近在练普通话,可能刚好那句练到了吧。” “哦。” 沈郁澜给丛容翻译一遍,丛容点点头,嘱咐沈郁澜几句,让她好好休息,别再想今晚的事了。 看着丛容离开,沈郁澜叹了口气。 “叹气干什么?” 沈郁澜摇摇头,掀起眼皮,看了闻砚书一眼,嘴角不自觉撇下去。 “没怎么。” 闻砚书捧着她的脸,揉了揉,“走,回家说。” 进去食杂店,开了灯,隐隐听见里屋的呼噜声,小黄已经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闻砚书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扶着沈郁澜坐到椅子,她走到货架旁,把一瓶倒了的矿泉水扶起来,背对沈郁澜,有话直接说:“郁澜,我好像发现一件事。” “嗯?” “丛容喜欢我,你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沈郁澜脸色微变。 闻砚书拧开那瓶水,转身,弯腰递给沈郁澜,沈郁澜伸手接了,指尖相触的刹那,闻砚书松了手,问:“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不开心?” 只在沈郁澜手中的矿泉水晃了,她紧张了。 想过,你不在的这几天,我每天晚上都在想。 我当然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但是…… 沈郁澜猜不透闻砚书的想法,想不通闻砚书为什么要这么问。她也不敢猜,不敢想。 实际当初答应帮丛容追闻砚书,也是带了一点玩心在里面,没有认真。 有个道理她很早就懂了,猫找猫,耗子找耗子。差距太大的两个人,就算在一起了,想要幸福很久也是一件困难的课题。荷尔蒙的激情刺激总会消退,只有能量对等同频的灵魂才会惺惺相惜扶持着往前走,共享彼此的人生哪是吃饭睡觉那么简单的事,她说埃菲尔铁塔你说山头的葎草真划腿,她说权利和资本你说我月收三千。再努力一万年,你也进不去她早就游刃有余的权贵圈,她的思想她从小到大接触的领域她谈天说地的知识储备,你永远都触及不到。阶级差距就是这么残忍,不匹配就是不匹配。童话故事虽好,但也不是每一位公主都会眼瞎。 这种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沈郁澜何必一腔孤勇把自己献祭给一场必输的战役。 况且,还有丛容呢。 那秒钟,她想到的是——如果没有丛容,我会不会赌一把。 答案是——可能会。 不过,没有如果。那就,算啦,没关系啦。 于是沈郁澜说:“我不开心是因为,嗯,因为刚才在山上被吓到了,闻阿姨,他们真的好坏……” 闻砚书眼色一沉,“他们欺负你了?” “欺负倒是没有,但是他们,吓到我了。” “怎么吓你了?” 沈郁澜一副委屈样子,“他们堵我啊,一直在后面追我,嘴巴还不干净,说要那啥我,要不是我运气好,怕不是今晚就要被他们抛尸荒野了。” 一开始确实有故意装委屈的成分,说着说着,真开始后怕了。 闻砚书眼里裹着瘆人的刀子,“我知道了。” 深吸口气,她又说:“郁澜,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出事,不要再去枣园了,今晚的事……” 她用沈郁澜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不可以再发生第二次。” “不行,得去。” 闻砚书摇头,“不要再去了,我不准你再去了。” 沈郁澜撑着脑袋,笑着眯眯眼,“闻阿姨,你别把我当小孩儿,总不能摔倒了就不让我再走路了呀。” “没有不让你走路,走路没有风险,但让你去忙枣园的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风险系数太高。” 沈郁澜真的很想吹嘘一下,当时她是怎么有勇有谋地把那俩货算计到坑里了,使劲把话憋回去了。别显摆,别在比你强的人面前显摆。 她在心里反复掂量,觉得还是柔弱人设比较讨喜,眨眨眼,挤出来一颗鳄鱼的眼泪,“可是闻阿姨,我确实很想试试,看看自己究竟有多大本事,人总不能一直这么倒霉吧,以后我再不晚上出门了。” 闻砚书心软了,仔细想了想,“好吧,那你去吧,但是,早上我去送你,晚上我去接你。这段回家的路,你不能自己走。” “太麻烦了吧。” “不麻烦。”闻砚书说着往门口走,“好了,你去洗一洗。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我走以后,记得锁门。” “去哪儿?”这句话淹没在关门声里。 沈郁澜揉揉头,想去洗澡,但很累很困很懒,随时随地秒睡的本领说来就来,眼一闭,靠着凳子就睡了。 做了场迷迷糊糊的梦,梦的结尾,踩空了台阶,心一紧,啊了一声,她睁开眼,看见一张凑近的脸。 “回……回来了啊,闻阿姨。” “嗯。”闻砚书直起身,把满满一袋子药放到桌上。 沈郁澜简单扒拉一下。 哪有人一次买药买这么多啊,没有三十盒也有二十盒了,喂猪也不能这么喂啊。 “这都什么药啊?” “主要是止痛消肿的,还有别的。” “哦。” 闻砚书顶顶膝,撞了她一下。 她揉揉眼皮,抬起头。 闻砚书本来眼神冷淡,一看她,整个人都柔和起来了,跟她讲话也是轻声细语,“还不去洗?” 沈郁澜晃晃身子,声音软乎乎的,“没有力气,不想去。” 话落,脸蛋被捏住了,捏了能有好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霸道地横抱起来了。 “干,干嘛?”脑子算是懵了。 闻砚书低头看着怀里无措的小姑娘,蛊惑人心的粤语就从嘴里跑出来了,“我帮你洗。” 第40章 爱妹让人受尽委屈 “你说什么?” 两手攥成拳交叉护在胸前, 头宁愿悬空累着,也不敢往闻砚书胸口靠,明明她什么德行闻砚书早就知道了, 非得装一装,表现得可纯洁了。 实在累了, 才伸手搂住她的脖子。 闻砚书一手揣着裤兜, 只用一臂的力量撑住她,走得大气都没喘一口。 她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我帮你洗。” 脸唰一下红了, 沈郁澜藏好扬起的嘴角,“这……不太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 我是你阿姨,你小时候, 没能照顾你,没尽到阿姨该尽的责任, 现在, 帮你洗澡,算是弥补了。” “那多不好意思啊。” “都是女的,长得都一样,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又来了, 这话它又来了。 沈郁澜看着闻砚书越做越长的指甲, 心里暗叹口气,闷闷地说:“闻阿姨, 你放我下来吧, 我自己去洗。” 闻砚书敏锐洞察出她话语里的郁闷, 把她放下来,拢着头发笑了, “逗你呢,别用那种表情看我,我对小孩没兴趣。” “那你喜欢的人,是什么类型?”沈郁澜真的迫切想知道答案,直截了当地问了。 食杂店吊灯阴影晃过她含笑的脸庞,满脸都是纵容,好像不管面前的女孩问她什么问题,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她都不会生气。 她的眼总是很淡,就是这双禁欲的眼,一滴泪,一抹红,一丝一毫转瞬即逝的色彩,就能勾魂儿,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人钓到,如果再有只为你扬起的烈焰红唇,那么恭喜你,你这辈子都得迷恋她了。 大美人都是这样,一个眼神把人钓住,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让还在做白日梦的你清醒。 沈郁澜都花痴脸了。 闻砚书眉梢几不可察地轻挑,指甲挑逗一样从锁骨缓慢刮过,说话之前,涩涩地咬了下唇,“我喜欢的类型呀,帅的,高的……” 说着,她掩嘴笑了,“最好,有八块腹肌的。” “靠。” 土死了。 沈郁澜头发丝要气炸了,眼绿了,心里刻画出一个高个子肌肉男形象,眉越皱越紧,就是想一想,都很难把闻砚书拉过来和他站到一起,心里的小人一个飞毛腿,肌肉男被踹走了。 舒坦了。 这口憋在胸腔,不舒服的气总算喘出去了。 闻砚书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道:“问这个干嘛,那么关心阿姨的感情生活呀。” “没有。” “那你这个表情,是觉得我品味不好了?” “不是,就是……” 沈郁澜晃晃身体,快把自己拧成麻花了,越看闻砚书那张脸心越痒,然后心里那个小人就贱贱地跑出来了——嘿,姐们,别惦记了,她的理想型是肌肉男,就像你的理想型是妹妹一样。 呸,谁说我的理想型是妹妹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爱妹让人受尽委屈,爱姐才是人间正道啊。 心里别扭极了,但是,她愤恨地咬紧牙根,还是尊重闻阿姨的选择吧。 沈郁澜看着闻砚书,连叹好几口气,摆了摆手,去洗澡了。 身后,闻砚书看了眼自己长长的美甲,眼底笑意溢出来了。 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沈郁澜躺到床上已经是后半夜了。 身体很乏,眼睛就是闭不上,无聊地刷起短视频,谁知连刷三条,全都是肌肉男。 手机屏幕照着她快哭了的脸,一眼都不想再看了,放下手机,翻了个身,倒霉事儿再次发生了。 床太小,人直接滚到地上了。 她嘶了一声。 以前只要她有一点动静,闻砚书都会立刻过来关心她,这回,都躺在地上能有一分钟了,也不见闻砚书出来。 闻阿姨应该是睡着了吧,也是,都这么晚了,她也累了。 沈郁澜心酸地站起来,拍拍灰儿,郁闷地爬上了床。 枕头蒙住脸,有关闻砚书的一切不停地往脑海里钻,满脑子都是她,想她的脸想她说过的话,再反复回味她的温柔和每一次无意有意的眼神碰撞,然后在想到身体接触的时候,莫名兴奋,心会跳得很快。 脸上害羞而起的潮红不知第几次褪去了,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我是不是栽进去了。 紧接着,棚顶脱落的墙皮掉到脸上,仿佛一盆冷水浇下来了,她清醒了。 别做春秋大梦了。 自嘲一笑,闭了眼,她掐着手心,逼迫自己,再也没有想起那张脸. 翌日。 沈郁澜嚷嚷着要去枣园,闻砚书不让,说必须把腿伤养好了再去,而且昨晚的事刚发生,去了肯定有人问东问西,这避免不了,沈郁澜想想也是,答应她休息一周再去。 太阳已经晒屁股了,沈郁澜刚把爸妈送走没多久,有人来了。 她愣了下,话没过脑子就出来了,“你咋来了?” 谢香衣把手里提的营养品放下,笑容坦坦荡荡,“作为朋友,过来看看你也不可以吗?” “可以。” 沈郁澜淡淡的,看着好久没被回复的手机界面,心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昨晚的事我都知道了,澜澜,你还好吧。” “嗯,好着呢。” 谢香衣看沈郁澜心思根本不在跟她讲话,以为她还介意那天那件事,解释说:“澜澜,那晚,其实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是我心急了,骗了你,对不起。” “没事儿。” 谢香衣尴尬地站在那里,还想说什么,沈郁澜放下手机,抬头看着她,“你还有话要说吗,我有事,要出门一趟。” 这是赶客的意思了。 谢香衣再想待也不能待了,低了低头,说了两句关心的话,走了。 她刚走,又有人进来了。 沈郁澜以为是谢香衣回来了,“还有啥事?” 语气不是很耐烦。 抬起头,当她看到眼前的人时,眼神瞬间变了,“闻阿姨,回来啦。” 她就是这么直接,喜欢不喜欢就很明显。 谢香衣曾经跟朋友说过,被沈郁澜喜欢过后,就算遇见比她更优秀的人,还是很难忘记她。因为她喜欢你的时候就是真的只喜欢你,眼里不会有别人,直接地给,真诚地给,很有能量的一个姑娘。 闻砚书看着她,眼里疲惫消失不少,在她旁边坐下,身体自然地偏向她那边,“回来很久了,怕影响你们,就没进来。” 沈郁澜立刻解释说:“影响啥啊,我俩啥事都没有。” 闻砚书轻笑,“郁澜,你不需要解释,我这里,你可以绝对放松,绝对自由,你还年轻,想玩就玩。” “我真。”沈郁澜抱着头,仰天长叹一声,“我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指指自己,“我,我连恋爱都没谈过,我怎么就爱玩啦。” 闻砚书指间缠着一缕头发,懒懒地绕,“你怎么不爱玩了?” 沈郁澜拄着脑袋,八张嘴都解释不清了,“我就是闲,闲得要命……” “嗯,闲到今天和这个女孩约会,明天和那个女孩约会。”闻砚书笑着说完,鞋尖勾起来,蹭着她的腿。 沈郁澜憋了口气,脖子往上都红了。 闻砚书歪头看她。 她脑袋飞快地转,发誓务必要解释清楚,“就一起喝个奶茶,溜溜大街,手都没拉……” “但是,你在跟她们暧昧,不是吗?” 是,是暧昧了。 沈郁澜放弃辩解了,总说自己是情圣,吹牛皮遭反噬了吧,自己造下的孽自己担着,但现在她真的很在意闻阿姨怎么看她,于是她问:“闻阿姨,你眼里的我,是怎样的啊?” “情圣。” 闻砚书说完起身出去了。 留下哑口无言的沈郁澜,愣坐很久,大喊一声,“我真的不是情圣!” 闻砚书的声音从外面响起,“郁澜,我说过了,不用跟我解释,是或不是,阿姨都不会对你有任何看法。” 裙摆被风吹得飘进来一截,沈郁澜盯着那抹红,突然想到昨晚闻砚书为她而红的眼。 她鬼使神差地站起来,走到闻砚书身后,停住呼吸,轻轻拍了她的肩。 闻砚书后背一颤,转过身。 下秒,沈郁澜看到了和昨晚一模一样的闻砚书,倔强地隐忍着克制着,像是被谁欺负了,整个人连头发丝都显得忧伤脆弱。 沈郁澜很难不多想,“闻阿姨,你是不是……” 闻砚书眼神一闪,偏过头,把话截断,“没什么,眼睛进沙子了。” “哦。” “好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吹吹?” 沈郁澜抬起手,闻砚书别扭地躲开了。 “好多了。” 她很反常,沈郁澜再慢半拍也感觉出来了,想说想问,还想把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再跟她好好剖析一番,冷静下来,发现除了吃了喝了,哪疼了哪难受了,她和闻砚书真的一点共同话题都没有。 我是个怎样的人,我是怎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否想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 闻砚书看她的眼神又像看孩子一样了。 她只能闭嘴,只能灰心丧气,回到原位坐下,看着倚着门框的闻砚书,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头发快被揉乱了。 闻砚书进来了,指指外面,“来了。” “谁啊。” 闻砚书双手撑着台面,危险地眯起眼睛,“不是一直说自己是情圣吗?不是很想做情圣吗?” “嗯?”沈郁澜陷在她深沉的眼里,声音都没忍住抖了。 闻砚书把她揉乱的头发抚平,拧了瓶水给她,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很哑,“郁澜,你那不是情圣,太小孩子了,段位太低。” “跟我……跟我说这个干嘛?” 闻砚书的腰越弯越深,对准沈郁澜越来越红的耳朵,凑到只差一厘米的距离,停下来,嘴角戏谑地勾起来,说:“等会儿好好看看,阿姨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情圣。” 第41章 暗戳戳地调教 一个扑克脸女人进来了, 头发像是用发胶抹过,利索地扎在后面,一身职业工装穿得一丝不苟。 她直接忽视沈郁澜的存在, 看着闻砚书,说话的调调很板很硬, “老板, Kelly见咗乔总一面,而家正嘅天台跳舞, 廿八楼。”(1) 沈郁澜口型问闻砚书, “她在说什么呀。” “她说,她喜欢在二十八楼跳舞。” “喔, 好独特的癖好。” 闻砚书走到秦叙身边,两指抵住她的肩, 柔若无骨地靠过去,勾住她的脖子, 懒懒地掀起眼皮, 看了沈郁澜一眼。 沈郁澜脸色不大好,看了两眼,避开不看了。 眼睛却不听使唤, 心里越是不舒服, 越要自找不痛快, 直勾勾地盯过去。 不喜欢闻阿姨对别人这样笑,不喜欢闻阿姨贴别人这么近, 一点都不喜欢。 沈郁澜直接挂脸了, 哼了一声。 闻砚书轻轻弯起嘴角, 就那么勾着秦叙的脖子,绕过半圈, 逼着秦叙不得不直视她的眼。 扑克脸被撩到了。 闻砚书满掌抵住她的肩,想要推开,犹豫一秒,她边摩挲秦叙衣料边朝沈郁澜笑了,“郁澜,学会了吗?” 沈郁澜看着那女人越来越红的脸,还有闻砚书越撩越过分的动作,幽怨地别过头,没有回答闻砚书的话。 闻砚书淡淡道:“既然没学会,阿姨再教你几招,好吗?” “学会了!” 沈郁澜登时从椅子弹起来,大声道:“闻阿姨,不用再教了,会了,我真的会了!” “哦,好吧。” 闻砚书把秦叙被她弄乱的衬衫领口理正,推着她往外走,回头道:“下次我再看到你和哪个女孩约会,段位还那么差劲……” 她朝沈郁澜抛个媚眼,“阿姨还教你。” 说完,她和秦叙走了。 沈郁澜脚底板都在发凉。 约会,才不约会呢。要是她每约一个女孩,闻砚书都得这么贴别人一次。她早晚得醋死,气死。 使劲拍拍脸,鬼鬼祟祟地趴在门边,偷偷观察上了同一辆车的两个人。 上的不是闻砚书的车,是一辆大G。 车没开走,她们应该是坐在里面说话,透过防窥窗什么都看不清,沈郁澜还是踮起脚尖,渴望窥视到更多,更多有关闻砚书,有关枣镇之外的闻砚书。 秦叙依然摆着张扑克脸,“老板,Kelly她真的很需要你。”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允许你在郁澜面前跟我用普通话沟通,为什么……” 手指刮了下唇,闻砚书惬意地翘起腿,“为什么要调戏你吗?” “老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老板需要我怎么配合,我就怎么配合。我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闻砚书眉尖挑起落下,嘴唇笑起的缝隙渐渐封闭,“很好,秦特助,看来你是清楚的,做好你份内的事就够了,至于别的,不要插手。” 秦叙额角冒出冷汗。 危险的信号来的快,去的也快。 闻砚书递了手帕过去,“别紧张,擦擦汗。” 秦叙攥着手帕,没有动作。 闻砚书慢悠悠地把话说完,“秦叙,如果不是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如果Kelly不是你的妹妹,她早就不在Um了。” “我知道,老板……” “那就不要再说了。”闻砚书侧身准备下车。 秦叙开口道:“老板,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我秦叙这条命都是你给的,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但Kelly病了,病得不轻,只想见你,她心里只有你。” 闻砚书慢慢把身体转回来,“秦叙,当年只是饭桌一句玩笑话,Kelly为什么会当真?这些年,我待Kelly好,我提携她给她资源人脉,让她一步登天,鱼龙混杂的时尚圈,她走得顺风顺水。我做得已经够多了。我需要的是接班人,不是一个像现在这样,整天除了想往我床上爬,就是酗酒度日要死要活的人。这种把戏,多少次了。今天她病了,我就得去见她。明天她说想和我结婚,我就得立刻去跟她扯证,是吗?” “对不起。” “你没有错,你就是脑子坏掉了。” 秦叙还是面无表情。 “Kelly所有的无理要求你都可以满足,哪怕每次都要看我脸色,你还是要来,为了你这个妹妹,你还真是坚持不懈,煞费苦心。” “你不也是吗?” 闻砚书往车窗外看了一眼,两撮可爱的头发从食杂店门槛边飘了出来,扒着外门框的四根手指特别可爱。 坏心情通通不见了。 车窗缓缓下降,躲在那里偷看的人嗖一下就不见了。 留在门口的影子暴露了她全部的心思,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往后,就是不敢大胆地走出来。 有的事,能大大方方地教。 有的事,只能暗戳戳地调教。 降到一半的车窗升上去,闻砚书靠着椅背,手指慢悠悠地轻点腿,按亮手机,“走。” “去哪?” “江城。” 秦叙一愣,“老板,你愿意去见Kelly了?” “嗯。” “为什么?” “先为了我自己,再为你,最后,为了Kelly。” 闻砚书捏着手机,哼笑一声,“还有Jo,说了帮我稳住,她做得可真好。” 秦叙头皮一麻,“那这次回去几天?” 闻砚书坐姿懒散,余光飘向外边影子已经不见了的食杂店,手机轻敲屏幕,戳下去发送,眼尾挑起坏坏的勾,“还不知道呢。” 眼神给出去。 车子立刻开走了。 留下拉线的尾气和悄悄从门里探出来的一颗脑袋。 沈郁澜走出来,小黄绕着她走来走去,蹭她腿,碰到腿上的伤痕,很疼,她反常地没有跟猫大吵一架,蹲在门口,看着手机里那条消息,心里空空的,像是丢了什么一样。 「郁瀾,那邊有急事,我要回去壹趟。我回來之前,不要去棗園。藥膏記得按時擦。晚上記得鎖門,注意安全。」 沈郁澜闷闷地揪着地缝里窜出来的草,腿都蹲麻了。 输入一行字,「知道啦,闻阿姨,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那根草薅断了,她往后一仰,差点栽到后面,单手扶住地,手心硌得生疼,痛感仿佛被激活,连着刚还能忍的腿都跟着疼了。 飞虫从鼻前飞过,她搓搓鼻子。 看了眼左一道口子右一块疤的腿,再看一眼那条没发出去的消息,突然感觉有点好笑。 “闻阿姨去哪,还需要跟我报备吗?” 她把后面多余的字删了,只发了三个字,「知道啦。」 果然,没有再收到任何回复。 扶着越来越疼的腿走回屋,坐到椅子,本想玩会儿游戏,视线自然地落在门口的方向,大脑不受控地想起闻砚书和那个女人亲密的样子。 游戏页面已经加载到100%,她完全没了玩心,撇开手机,开始胡思乱想——那个女人会说粤语,她们一定认识好久了。虽然是个扑克脸,但闻阿姨撩她的时候,她脸红了啊。她们是一起走的,会不会…… 心里那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小人又跑出来了,说着直戳她肺管子的话——瞎想,闻阿姨都说了,她喜欢肌肉男。 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就这样诞生了。 沈郁澜撑着下巴,咬了根烟,没点着,像小时候啃铅笔头一样啃了起来,她努力摆脱那些不切实际的贪念。掌控不住欲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想要拿起手机,想要给她发消息,想要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想要跟她说——你能不能快点回来。 似乎那种凡事都可以一句「算了,没关系」的心态,在闻砚书这里不管用了。 她好像越来越把持不住自己的心了。 “不,我不能这样。” 沈郁澜冲到洗手池旁,最凉的水泼在脸上,脖子湿了,衣襟湿了,她盯着带有擦不去的水垢的水槽很久,慢慢直起腰,对着镜子说了句话,“要有自知之明啊,沈枣儿。” 有些暂时不能接受的东西,慢慢就都能接受了。 比如名字。 我的名字是她给的,如果没有她,我就是沈枣儿,一辈子都是沈枣儿,除了她,不会再有人认真地告诉我——你叫沈郁澜。 她来到这里,是我的阿姨。她离开这里,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所以,还在渴求什么呢。 沈郁澜气馁地摇摇头,扫了地,擦了货架,理了账,硬是让自己忙起来,把屋子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 收拾完都已经十一点过了。 她不想闲下来,提起昨晚没送出去的袋子,锁门走了。 她准备去枣园,白天安全,不会有事的。她才不要闷在屋里,越静,越是想她。 她不要再想她了。 一路碰到很多人,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话,嘴皮子快磨破了。她加快脚步,想尽快到枣园。 走到山脚,看到有车往山上开,旁边跟着好几个戴黄色安全帽的人,大肚村长叉着腰,吆喝着指挥他们。 “张叔!” 村长擦着汗过来了,“哎呀,枣儿,咋不在家养养呀,昨儿吓坏了吧。” “没事儿,好多了。”沈郁澜指指山上,“这是要干啥啊?” “那王大王二,真是畜生啊。老大把什么都招了,枣儿,你真是受委屈了。但你放宽心啊,这坏人啊,也是遭天谴了。” “他俩咋样了?” “害,老二昨儿夜里送医院之前,还睁眼儿了呢,也不知道咋的,医院待了一宿,今儿早就咽气儿了。老大倒是还活着,就是精神不咋正常了,被送精神病院了。他兄弟俩平时那德行,村里寡妇孩儿没少被他们欺负。出了这事儿,谁不吐口唾沫。他家就他哥俩儿,老二那骨灰啊,怕是都没人给他收了。” 沈郁澜心里无动于衷,表面装出来害怕的样子,“死,死了啊,怎么会……” 村长安慰说:“别害怕啊,枣儿,警察同志都说了,你是受害的那个,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你看那镇里领导都派人过来了,说要把那坑填上。以前都没人在意这码事,枣儿啊,你这是做好事了,你想啊,万一再有好人掉下去,摔个好歹,那多不值当啊。” “张叔,你说得对。” 村长还想再聊,被那帮干活的人叫走了。 沈郁澜看着他上山,转身之后,害怕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平静的冷漠。 心里无比轻快,暗爽能有一路。 来到枣园,随便抓个人问:“婶子,昨晚是不是有几个年轻人来了啊,他们现在在哪呢?” 婶子伸手指指,“在那边钢房了,租了三间屋。” “啊,好嘞。”沈郁澜递了瓶水给她,“慢点啊,婶子,瞧你这一脸汗,喝点水。” 婶子乐呵地接过水。 沈郁澜笑笑,往那片钢房走去了。 远远看到门口站着四个女生和两个男生,他们愁容满面地围成一圈,不知在商量什么。 一看就是特有素质特有文化的那种高材生。 沈郁澜顿时感觉压力来了,停在原地,给自己鼓了好久的劲儿,迈开步子,笑着走向他们。 40-50 第42章 两个世界的她们 高瘦男生往她过来的方向抬抬下巴, 几道打量的视线便投了过来。 沈郁澜大大方方地跟他们打招呼,“哥哥姐姐们好啊,昨晚遇到点事儿, 没能及时过来,不好意思啊。” 孙亚菲友好地朝她点点头。 其余的人, 态度都蛮敷衍。大家都是人才, 难免心气儿高,以后要被这么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丫头压一头, 心里难免有点小情绪。这很正常。 沈郁澜没有介意, 把袋子放到窗台,“这是一些日用品, 你们先用着,还需要其它的东西, 可以告诉我,我过来的时候, 顺便就拿来了。” “谢谢你啊, 澜澜。”孙亚菲说。 “没事儿,应该的。” 孙亚菲是团队领头人,之前给沈郁澜打过电话的女生就是她, 她简单把他们互相介绍认识了。 “这位是咱们的负责人, 沈郁澜, 澜澜。” 刀架脖子了,不行也得上啊。 沈郁澜没有畏畏缩缩, 笑了笑。 孙亚菲一一指过他们介绍, “这几位是咱们团队的伙伴, 柳君,邓莹, 周心露,李茂,王冲。” 几位态度依然淡淡。 沈郁澜没有跟他们客套没用的,直接问:“我看你们刚才应该是在商量什么,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孙亚菲叹口气,“今天上午,我们去了枣园,想要了解枣树目前生长的情况,但我们是外地人,他们不放心我们,一直说我们要使坏,没有一户枣农愿意让我们靠近他们的枣树。” “因为这个呀。” “嗯。” 沈郁澜算是知道为什么当初闻砚书说,除了她,别人都不行了。 她自信一笑,边转身边潇洒地招招手,“来吧,哥哥姐姐们,我带你们去。” 走出去几步,她听见身后小声的议论。 “她真的行吗?” “谁知道了。” 孙亚菲先走了,回头对他们讲:“如果你们谁觉得自己能想出更好的办法,那就留在这里继续想。愿意相信澜澜的,那就跟过来。” 他们面面相觑,先后跟上了。 沈郁澜听着紧跟在后面的脚步声,好心情地笑了。 她懒得做什么领头羊,一直以来,她都是混在羊群中间,能偷懒就偷懒,偷不了懒,那就掉队呗。 这样走在最前面,由她来主导一件事的成败,有点意思,比虚度光阴有趣多了。 现在正是午饭时间,枣农们为了节省时间,基本都是带饭盒在这里吃,吃完了,休息会儿,就继续干活了。 沈郁澜往人群聚堆的地方走去,半路,刚她给水的赵婶儿直接给她拉到自家枣地,塞给她一个烧饼。 沈郁澜接了,啃了一口,笑眯眯地说:“好吃。” 赵英算是村里蛮有号召力的人,年轻的时候当过小村官儿,是男人自动结成帮派的村委会里唯一的女性。 那年,正赶上国家拨款修路,村民们乐坏了,谁知修路款被村委贪污一大半,施工过程偷工减料,最后修成了豆腐渣工程。 投诉无门,村民们只能默默吃下哑巴亏。 赵英跟他们理论,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合伙孤立她,说:“娘们儿就好好在家烧火做饭,出来抛头露面,真不嫌丢人。” 他们不怕被举报,上头早就打点好了,一级护一级,任他们小村民说理去,也不会有人理他们。 赵英咽不下这口气,撸起袖子,骑了好几个小时的自行车,在市政府大门外坐下,举着大牌子,上面写了几个大字: 「贪污腐败,官官相护,你们管不管!」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里头领导擦着惊出来的汗,好声好气地把她请进去了。 这事闹得挺大,后来,也有了结果,贪污的款项全数归还,村委会重新进行了选举。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赵英被以聚众闹事扰乱社会秩序的罪责被开除了党籍身份。 为别人把理说了,却没处为自己说理了。 她认了,满腔热血就此没了,嫁了人,生了孩子,整天待在枣园干着辛苦活儿,渐渐没了自己的名字,变成了沈郁澜她们这代人口中的“婶子”。 沈郁澜从小就知道这些事。赵英就是没办法,被困在这里了。她是文化人,有见识,懂得多。她才是大家想要拥护着带领他们往前走的人,只要她愿意带头,肯定会有人跟在她后面。 沈郁澜把要让技术团队参与进枣园发展建设以及会有神秘老板提供资金支持的事说给赵英听了。 赵英早就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想了很久,黯淡无光的眼渐渐出现一丝光彩,“这是好事儿啊,但是枣儿,你跟婶子说也没用啊,婶子就是普通妇女,做不了什么。” 沈郁澜年轻,有活力,她努力用积极的乐观的话语调动起赵英萎靡的情绪,“如今各地乡镇发展的速度越来越快,只有枣镇,别说停滞不前,甚至都有日益衰退的趋势了,原因我们都知道,从上到下都烂透了,就拿山上那个坑来说,换别的地方,早填了,咱这呢,不出事不管,不出事那就看不见。他们只在意自己头上那顶乌纱帽戴得稳不稳,没有人在意过老百姓过得难不难,苦不苦。婶子,没有人比你更爱这里了,没有人比你付出得更多了,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也有很多无可奈何,但我除了你,想不到别的更适合的人了。” 她看了眼旁边的六个人,继续说:“婶子,他们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高材生,有超强的专业能力,我相信他们,只要他们能加入进来,明年,咱们一定能培育出最优品质的枣。” 旁边坐着的孙亚菲随之点头,而那五个人看着沈郁澜的眼神微微变了,跟着点头了。 赵英似乎被说服了。 沈郁澜趁热打铁,“婶子,你看这些枣农,就是埋头苦干,轴得要死,倔得要命,我就算说破了嘴,也说不动他们,你不一样,你行。” 赵英眼里出现久违的光,“枣儿,婶子真的行吗?” “行,婶子,你最行了,你信我,不成的话,后果我来担着。只要你站出来,他们一定会跟着你往前走。时代一直在进步,我们已经被落下很远了,该往前追一追了。” 沈郁澜的视线一一扫过赵英和他们六个人,“婶子,你不是一个人,咱们拧成一股绳,一定能行。” “澜澜说得对,婶子,你相信我们,咱们能行!”孙亚菲率先附和。 另外五个人也跟着附和了。 “对。” “我们一定行!” “……” 看着这些年轻人,赵英那颗老去的心渐渐年轻起来,仿佛回到了朝气蓬勃的二十几岁。 她笑出了纹儿,“行,婶子就再年轻一回,哈哈。” 他们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站了起来,围在一棵枣树前,大声交谈起来。 路过的枣农觉得稀奇,停下脚步来听,越来越多的人凑过来。 他们说的都是专业术语,很难听懂。 有人问:“她赵婶儿啊,这群小年轻是做什么的啊?” 赵英说:“他们是技术员,个顶个的都是人才,厉害着呢,我家大枣品质一直不咋行,让他们指导指导。对了,上面还有大老板给咱资金支持呢,他们就指导,不管咱收费。” 枣农们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是好事,但我听着,咋这么悬乎呢。” “对啊,这几个娃儿,看起来还没有我家大秋年纪大呢,都是孩子,能懂啥啊。” “是是,俺也觉得不咋靠谱,但是……”顺子妈对当年赵英被罢职那码事记忆犹新,扭头问:“她赵婶儿,你咋想的,你要是觉得靠谱,那俺也觉得靠谱。” 赵英点头,“靠谱,绝对靠谱。” 顺子妈走过来,“俺还想问,他们来指导俺,俺是不是都得听他们的啊。” 孙亚菲接了话,“叔叔婶子们好,我是技术员小孙,另外五个人是我们团队的伙伴,来到这里之前,我们经历了残酷的选拔,很幸运,我们六个人赢了。你们可以完全相信我们的专业水平,我们已经初步做出了一套科学的管理技术和方案,你们不用做什么,只需要听我们的,相信我们就可以了。” “那钱呢,你们白给俺们干呐?” “老板会支付给我们。” “是那个给俺们投钱的大老板吗?” “嗯。” 顺子妈仔细想想,看向赵英,“她赵婶儿,行不?” “行,我说行就行。” 顺子妈一拍大腿,“哎,俺信她赵婶儿。” 赵英接下来的话,表面说给顺子妈听,实际说给所有人听,“试试呗那就。別天天撅个腚,累死累活地干了。咱得服气,人老了,不如年轻人了,让年轻人带带咱们。再说了,还有神秘大老板给咱资金支持呢。这样的好事,我可得接好了。” 顺子妈一听,立刻过来战队,“俺男人一年不回家两趟,俺家俺能做主,俺觉得她赵婶儿说得有理,俺愿意试一试。” 乱哄哄一片。 又有专业的技术员,又有神秘大佬的资金支持,再加上大家信服的赵英都表态了,好多人都心动了。 这时,挑刺的人出来了,古旺大声道:“什么老板,什么资金支持,钱呢,钱在哪了,先把钱拿出来啊,万一是来忽悠人的呢。” “对对对,古旺说得有理。” “……” 人就要散了。 关键时候,沈郁澜站出来说:“叔叔婶子,你们放心,老板是真的,愿意投钱也是真的。至于之后,也请你们放心,我会公开投资老板每一项拨款资金的账目明细,绝对不会贪污一分钱。” “啊,这样啊,枣儿这孩子我放心。” “可不嘛,手机弄不明白了,都是枣儿帮我捣鼓过来的,我手机密码她都知道。” “你还手机密码,我银行卡密码枣儿都知道,我儿子在外地上大学,我不会用取款机,钱都是枣儿帮我取的。” “害,枣儿都这么说了。再有,她赵婶儿为咱村子付出了多少,咱也知道。开年算命的就说今年是个好年头,这不,有大老板大发善心,愿意给咱投资了。咱还犹豫啥呢,傻啊,来啊。” 呼拥一下子,好多好多人都过来说他们愿意。 剩下的,基本都是说,要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还有的,干脆扭头就走,基本都是当年那些村委的家属。 沈郁澜走了,再跑回来,拿来纸笔,让愿意技术员参与管理的枣农签字。 孙亚菲松口气,“太好了。” 沈郁澜看着这些一个更比一个难搞的枣农,摇头笑了,“亚菲姐,困难才刚刚开始呢。” “怎么说?” 沈郁澜拍拍裤子的灰,“家里孩儿吃方便面放多少调料都得管的人,你说呢?” 他们都笑了。 是啊,更难的事,还在后面呢,慢慢来吧,最起码第一步是迈出去了。 沈郁澜问:“你们吃饭了吗?” 他们摇头。 “我带你们去吃吧,走。” 他们友好地朝她一笑,跟着她走了。 吃完饭,沈郁澜没有让他们立刻回枣园,而是带着他们四处逛逛,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毕竟他们要在枣镇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四点过,回了枣园。 拿着写在纸上的名单,沈郁澜带着他们,挨户去各家枣地看了看。他们随身带着纸笔,仔细做了记录。 这一圈下来,天都黑了。 几个技术员什么时候离开枣地,沈郁澜就陪他们到几点,等他们回了钢房,她顶着透亮的月光,拖着疲惫的双腿,往食杂店走了。 叶琼不放心她,把她送到了小桥。 看着叶琼离开,沈郁澜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有好多未读消息,一一扫过,没有看到她最想看到的消息。 是的,闻砚书再也没有给她发过消息了。 似乎闻砚书离开这里,她们之间的联系就彻底断了。 除了这个卡顿的手机,她再也没有可以找到她的方式了。 她知道她是香港人,却不知道她具体住在哪。她知道她今年三十五岁,却不记得她的生日。不清楚她的喜好,不了解她的过往。 离开枣镇的闻砚书,原来是那么模糊。 沈郁澜很累了,身体累,心也累。 谁的消息都没有回,摁灭手机,回了食杂店。 手机嗡嗡响了。 她顺手点开,看到是一条视频通话,再看来电联系人,心里一喜,接了视频。 “闻阿姨。” 闻砚书笑着看她,没有说话。 沈郁澜站在那里,看着屏幕里的闻砚书,原本还是笑着的,看着看着,笑容没有了。 惨淡的月光照亮她身后墙壁的缺口,而屏幕里她的闻阿姨,背景里的每一处都被高档灯影照射出奢华品质。 小小的屏幕,装下了两个世界的她们。 于是,那个向来不卑不亢的女孩,蹭了蹭肮脏的运动鞋鞋尖,低了头,然后,再也不想抬头了。 第43章 我有听你的话 “郁澜, 抬头。” 这声音已经过去很久了,沈郁澜还是垂眸不语,沾了草屑的头顶露在屏幕, 安静的环境放大了鼻息和她明里暗里表现出来的别扭。 “为什么不抬头呢。” 闻砚书的声音很轻很慢,柔软得击碎她心里好不容易垒起的防线, 呼吸的频率越来越不稳。那感觉很强烈, 就像口很渴,再不喝水就要渴死了。 她抬起了头。 有些情绪, 克制在心里, 放肆在眼里。 沈郁澜愣愣地看着她。 她不知道闻砚书为什么总是看着她笑,但她了解自己清楚自己, 在她一次次的笑容里,听见了一次更比一次强有力的心跳声。 手心冒出来汗, 脸颊在升温。 理智推着她往后撤,闻砚书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拉扯着她, 犹豫不决也要靠近, 忐忑不安也要往前走。 眼里铺满压抑的渴望,她小声说:“闻阿姨,我的心, 跳得好快。” 闻砚书偏着身, 半边肩留在屏幕里, 烟雾飘进来,轻笑一声, 有心引导, “为什么心跳会快呢?” 她没有露脸, 留给沈郁澜的只有捏着烟杆的手,手一挥, 拨开烟雾。 她气定神闲地在屏幕外观察沈郁澜。 半根烟烧完了,沈郁澜跟随心跳的节奏,呼吸,再呼吸,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说:“可能,可能是因为你在看着我吧。” “这样啊。” “嗯。” “郁澜,郁澜啊。”闻砚书连唤她两声,“不可以因为阿姨在看着你,心跳就变快,知道了吗?” 到底是温柔的调教,还是最后的警告,沈郁澜分不清楚。心里酸酸涩涩,好多委屈,憋成一句忧伤的话,“知道了。” 屏幕对着棚顶,她没再露脸了。 闻砚书也是。 “你去枣园了?” “嗯。” “不是说好了,这几天先不要去吗?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太无聊了,没事儿干,我就去了。” “现在才回来?” “嗯。” 沈郁澜听见闻砚书的叹息声,补充说:“闻阿姨,你放心吧,是我妈送我回来的,我有注意安全,我有……” 闻砚书那边网断了,应该是有人顶过来电话了。 视频被迫中断。 通话时长,09:56。 差一点就讲到十分钟,就差一点。沈郁澜截了图,想着,下次再和闻阿姨打视频,一定要超过十分钟。 想要霸占一个人的时间,意味着什么。 沈郁澜失落地靠着墙,“我有听你的话。” 心情比打视频之前更低落了。 意料之中,闻砚书没有再回视频,她也没有回过去,更没有过多打扰,去给闻砚书发那些不痛不痒的消息。 吃了吗,睡了吗。 好白痴的问题。 自嘲都懒得自嘲,扯下头绳,拖沓着步子往里面走,双手撑着水池台子,流水哗啦,透过窄窗,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天上只有一个月亮,她们看的是同一个月亮。 江城。 半山别墅,落地窗前,闻砚书捏着手机站在那里好久了。 乔御问:“想什么呢?” “想她。” “小点声,Kelly在偷听。”乔御提醒道。 闻砚书转身,走到乔御身边坐下,翘着腿,淡淡地往楼上瞥了一眼,“Kelly,别偷听了,累不累,出来吧。” “砚书姐姐。”清冷到极致的声音响起,一头金发的女孩柔弱地咳嗽两声,从楼上下来了。 冷白皮,大眼睛,模样精致漂亮。 走到闻砚书身前,身体一踉跄,直直地往闻砚书身上栽过去,闻砚书伸手一挡,面无表情地把她推开。 冷淡的话语紧接着跟上来,“别装。” Kelly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地把手交握在身前,低头道歉,“对不起,砚书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都是我的错,惹你心烦了。” 十指交叉,置于腿,闻砚书眼皮都懒得抬,“能好好说话,我们就说。不能好好说,那就别说。” 换了条腿翘,她撑着头,刮着微痛的额角,“茶味收一收,太浓了。我不喜欢。” “嗯。” Kelly眼神求助乔御。 乔御立刻为她抱不平,“砚书,你別吓着孩子了,她还小。” “二十四了,不小了。” 乔御把Kelly当妹妹看,开始的时候,闻砚书也是。只是Kelly几次示爱都以失败告终,爱而不得,愈发不理智。去年开始,三天两头闹出事来,闻砚书对她的态度就越来越冷淡了。 乔御觉得Kelly可怜,想要帮她。 于是靠在闻砚书耳边小声说:“来都来了,说两句好听的话,稳住她,行吗?” “行。” 乔御朝Kelly点点头,眼神示意她放宽心。 Kelly眼中涌出期待的情绪。 闻砚书拿起手帕,擦擦手汗,抬头看了Kelly一眼,“Kelly,你累不累?” “砚书姐姐,为什么这么问我?” “我离开江城这段日子,你没有一刻停止过对我的打扰,让Jo来劝我,让你姐跟着我,这还不够。每天早安晚安,发个没完,不回复就打电话。Kelly,你很聪明,除了我之外的事,你都能很理性地对待。但是,我也有我的生活,我无数次告诉过你,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和你,不可能。” Kelly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边说话眼泪边往下砸,“我喜欢你,闻砚书,我就是喜欢你,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我也不想这样,每天像个疯子像个妒妇,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你不理我,我就难受,找不到你,我就想发疯。” 该说的都说了,闻砚书不想再浪费口舌,起身,想走。 今天喝酒喝到胃穿孔,明天要跳楼,后天再拿根绳要上吊。闻砚书没时间再跟她耗,来这一趟,看的是乔御和秦叙的面子。 Kelly挡在她面前,央求说:“砚书姐姐,我真的好喜欢你,你喜欢我好不好。” 伸手想要去握闻砚书的手。 闻砚书只是轻轻皱了眉,她就后退了,不敢再近一步。 闻砚书是站在山巅的人,强者的眼神,神秘的灵魂,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这也是这么多年她如此迷恋闻砚书的原因,可远观不可摘取,越是被推开,越是想要得到。 Kelly吸吸鼻子,突然控制不住情绪了,大吼道:“我哪里不好了!怎么就比不上你喜欢的那个人了!” 乔御想要制止她继续往下说,来不及了。 “砚书姐姐,你看看你喜欢的那个人,她到底哪儿好了,又土又……” 下秒,话语被遏制在喉咙里。 闻砚书不怒而威,掐着她的下巴,推着她往后退,眼眶隐隐泛红,“秦霜,我能把你捧到现在的位置,也能让你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你记住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再敢说她一句不好,那就马上给我滚出Um。” 她走了。 乔御忍不住打了寒颤,她还算了解闻砚书,表面没有攻击性,其实完全是个温柔野兽。但手段再狠辣,人前,她也很少表露情绪,哪怕是把你踩在脚底,狠狠蹂躏你脸颊的时候,嘴角也会含着高深莫测的笑。 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不仅直接撕破脸,甚至离开的时候摔了门。 就这么喜欢那个人吗,那个人在她心里到底重要到什么地步,乔御猜想不到,她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会让闻砚书对她这么死心塌地。 Kelly蹲在地上哭,乔御想去安慰她,秦叙过来了。 秦叙把Kelly扶起来,问:“死心了吗?” “我不死心,我绝不会放弃。” 秦叙那张扑克脸越来越阴沉,拉着她的手,把哭到走不动路的她拖上楼,没一会儿,老气横秋的教育声响起了。 乔御收回视线,豁然开朗地笑笑,“原来如此。她爱她,她爱她。爱情啊,有趣。”. 枣园的地不好走,稍微走一段路,鞋边就都是泥。 今天沈郁澜很奇怪,闲下来就找块大石头一坐,掏出来纸巾,开始擦鞋,非得把小白鞋擦得干干净净。 孙亚菲看到好几次了,问:“澜澜,你是有洁癖吗?” “害,有啥洁癖啊,我就是看着不太得劲儿,随手擦了。” “哦。” 邓莹招呼她们过去。 沈郁澜走在孙亚菲后面,裤兜手机响了,她快速掏出来,生怕是闻砚书发来的消息,不小心错过了。 看了一眼,期待落空了。 丛容问:「枣儿,你在哪了呀,我在食杂店门口,咋又锁门啦,跑哪鬼混啦。」 沈郁澜拍了张照片过去,「鬼混个屁,枣地里干活儿呢。」 「哇,劳动的枣姐最美丽。」 「一叫姐准没好事,说吧,又想让我帮你啥忙?」 「哎呀,真是啥都瞒不住你,我不是快过生日了嘛,我得大办一场,到时候,你来呗,最重要的是,仙女姐姐也得来,嘻嘻。」 「你上个月不是刚过完生日吗?」 「那是农历啦,我还要再过一次阳历生日。」 沈郁澜抿抿唇,不是很开心,「闻阿姨走了,最近不在镇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没事,她啥时候回来我就啥时候过生日!」 沈郁澜眼神飘忽,差点绊摔了。 丛容的消息又弹过来了,「那这事就算说定了啊,不许反悔!」 沈郁澜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说什么呢。 说,丛容,我不想让你追闻阿姨,我不想让你靠她太近。说,丛容,明明是你先喜欢她的,我却…… 沈郁澜把迷茫的双眼对向灰沉的天空。 我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穿久了的小白鞋,不管怎么擦,还是擦不去经年累月沉淀出来的黄。一双鞋能穿好几年。没钱没学历,她什么都没有。 丛容不一样。 她家境好,学历比她高,穿的鞋都是大几千那种,年纪轻轻就开奶茶店了。 她,比我强多了。 沈郁澜是个钝感力很强的人,在遇见闻砚书之前。自从闻砚书来了,以前感知不到的情绪现在竟然强烈了起来。以前她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好,生活里很少有事情可以消耗她的情绪,不会焦虑,不会内耗,从来不会和别人比较,可是现在,为什么要这么苛刻自己,指责自己——你,为什么不能变得更好一点。 想要回到没有认识闻砚书之前的日子,可是似乎找不到方向了。 满脸都是热出来的汗,她一脸迷茫,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乱了,全都乱了。 丛容又发来了消息。 「枣儿,你说,她走了,那她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吧。」 沈郁澜的心顿时悬起来,怔怔地望向远方,心里七上八下,再也不能平静。 第44章 香港的月亮,有枣镇的圆吗 和昨晚差不多的时间, 闻砚书的视频通话打过来了。 今晚,沈郁澜回食杂店还算早,现在已经躺在床上了, 侧身拿着手机,反正没开灯, 什么都看不见, 黑乎乎一片,就直接怼脸了。 闻砚书身后背景换了, 不是昨天的地方。 头发湿着, 没带妆,一条简单的睡裙勾勒出紧致的身材曲线, 她坐得离屏幕不是很近,不遮不掩, 沈郁澜能清晰看到她胸口往下的部位。 没脸红,没害羞。 右脸压着一只手, 躲在黑暗里的沈郁澜, 就那么落寞地看着闻砚书,看一个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离她很遥远的人。 “闻阿姨,香港的月亮, 有枣镇的圆吗?” “没有。” 沈郁澜很困, 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那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我才走了两天呀。”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走了好长时间, 好长好长。” 闻砚书沉默一阵说:“郁澜, 你应该是累糊涂了。” “我很清醒。”沈郁澜原本闭着的眼瞬间睁开。 闻砚书轻咬抵在唇边的手, 语气温柔得要死,“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郁澜,只要你开口,阿姨都能满足你。” 我想让你回来。 她努力在闻砚书脸上搜索证据,可惜没能如她所愿。只有长辈的纵容宠爱,没有一丝可以供她遐想的别的情感。 特别特别沮丧。 习惯横冲直撞的人,小心翼翼隐藏情绪的时候就会显得特别笨拙,她连叹气都不敢太用力,“丛容快过生日了,想要邀请你去,我说你不在枣镇,她说……” 手揉进被子里,蹂躏出来的褶皱都像她反复挣扎的心,进也不能,退也不成,接下来说出口的每个字都绵软无力,“她说想让你回来,给她过生日。” 闻砚书笑了,“所以,是她想让我回去了?” “嗯。” 闻砚书拨开额前碎发,“哦。” 眼神流转那几秒,沈郁澜读不懂她的想法,她像是在思考,好一会儿,边摩挲脖子边说:“丛容啊,那女孩蛮有趣的。” “你……”沈郁澜吞吞吐吐地把话说完,“你……你弯了?” 闻砚书笑得好看,“不是你说的吗,话不要说得太绝对。我突然改变主意了。认真恋爱的话,不行,我有喜欢的人了。但是玩一玩,我倒是可以考虑。” 这话成功堵住沈郁澜本就烦闷不堪的心。 “怎么不说话了,郁澜,玩一玩这种事,你不是最擅长了吗?” 闻砚书停顿一下,微咬嘴唇,“所以,你应该不会觉得阿姨是那种坏女人吧?” “不会。”有气无力的声音。 “那,你就没有什么意见?” “没有。” 沈郁澜特别冷静,那种无所谓随便你怎样都行的态度,让一副处变不惊模样的闻砚书乱了心神,眼神飘忽能有五六秒,她心里开始不确定,开始怀疑自己。 下意识想要拿烟的手缩回来,她盯着屏幕里那片黑,退到屏幕左侧,似乎有的话,只有在对方看不到自己眼神表情的时候才能说。 “郁澜,你是不是太累了,太困了呀?” “是有点。” 闻砚书低着头,长发披散,“那我们,挂了吧。” “好,晚安。” “晚安。” 是沈郁澜先挂的,动作很快,看起来没有一丝舍不得。 闻砚书看着手机界面,叹息一声,扶着头撑着桌面,然后,她像是做错了事一样,慌张地四处乱看。 烟点了一根又一根。 烟杆被掐出来的痕越来越深,指尖隐隐一颤,烟被用力怼灭了,她懊恼地往后一仰 ,满脸无助。 “郁澜,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沈郁澜撒谎了,今夜没有月亮。一个谎接一个谎,沈郁澜已经记不清那通短短的视频通话,她到底撒了几个谎。 坐在门口,蚊子嗡嗡地叫,她抽着最廉价的香烟,还是被呛了。 “哈哈,借酒消愁都得能省则省。心里难受死,你也得记着,沈枣儿,你就是小草命。” 她熬到很晚才睡,白天一醒,去了枣园,还是重复去做和昨天一样的事。忙碌真好,忙起来的时候,就没那么想她了。 干活儿更加努力,谁家地里有活儿她都帮着干,大家让她停一停,歇一歇,她说:“我不累,我真的不累。” 我不想她,我真的不想她。 夜里,靠着食杂店的门,她拿着手机,像是在等待什么。和前天昨天一样的时间过了,她没有再接到闻砚书打来的视频通话。 ——我没有期待什么。 ——她为什么不给我打视频了。 两种声音反复交替,说不出哪种声音更胜一筹,一会儿这样想,一会儿那样想,沈郁澜攥着手机戳痛了额角,觉得怎么做都不对,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不早了,她逼着自己躺到床上。 睡着之前,她相信,明天就会好起来了。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她没有更好。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她不仅没有更好,反而越来越糟了。不仅视频通话没了,连消息她们都没有再发一句。于是枣地里忙的时候,不管手上有泥还是提着水桶,只要手机响了,她就得立刻看一眼,然后,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一次两次没什么,次数多了,别人就发现了。 今天又忙到天黑,沈郁澜回食杂店的时候,还是叶琼送她,到了小桥,推着自行车的叶琼没有折过去方向,而是叫住了心不在焉往前走的沈郁澜,“枣儿,你过来。” “啊?”沈郁澜反应好几秒,转身看她。 发生那件事之后,叶琼是夜夜噩梦,后怕得不行,现在看沈郁澜这副样子,立刻联想到那件事,问:“枣儿呀,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没有啊。” 这孩子打小就逞强,指定是被吓到了,不好意思说! 叶琼念叨说:“不行不行,别吓傻了。明儿天一亮,我就去吴大仙家里,让他烧纸看看,是不是那王二的魂儿作怪……” 沈郁澜摸着脖子笑了,“妈,我真没事,你被瞎整啦,啥鬼不鬼的啊,我不信那玩意儿。” “啥叫瞎整啊,今儿你好几个婶儿跟我说,你有心事儿,以前都没这样过,不是被吓到了,那能是啥啊。” “好好好,你说啥就是啥。” “唉,就是砚书不在,她要是在这儿就好了,还能陪着你住,我也能放心点。” 沈郁澜脸色变了变,“妈,蚊子太多了,咬死个人了,咱先不说了啊,你快回家啊,到家了,给我发个微信。” 叶琼点点头,看着沈郁澜进去食杂店,她给闻砚书发了微信,「砚书,那边的事儿还要忙多久啊?」 「快了,忙完我就回去。」 叶琼骑上自行车,单手扶着车把,拨过去电话,“砚书,枣儿应该是被那两个畜生吓到了,我瞅着她现在的状态,心里怕啊。” “她……她状态怎么了?” 叶琼喘了口气,“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合计啊,那事儿肯定是在她心里留下什么阴影了,我老看手机,现在的人动不动心理就出问题了,我家枣儿那么大大咧咧的一个孩子,可开朗了,不能,不能抑郁症了吧。” “她根本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孩子。这些天,其实我蛮想找个机会跟你说,可能这话不该我说,但我必须要说。姐,半月和郁澜都是你的孩子,我觉得,不能因为她们性格的不同,而去区别对待。” 叶琼听进去了,反思一阵,还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我好像也没偏心眼儿啊,把枣儿养成这么大姑娘,我没怎么亏过她啊。” 闻砚书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好吧。姐,继续说刚才的事。” 车子拐了弯,叶琼转脑就把刚才闻砚书的那句提醒忘了,“砚书,我其实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姐,你说。” “是这样,枣儿这孩子,宁愿天天住在食杂店,也不愿意跟我们住在一起,我实在放心不下她啊,砚书,我也不晓得你还能在镇里待多久,我想麻烦你,以后,能让枣儿跟你一起住吗,等她好了,回魂儿了,你就不用管她了。行吗?” “姐,你的意思是,以后,把郁澜交给我了?” 叶琼不太好意思,“砚书,没事儿,你要是不愿意……” “愿意。”闻砚书溢出来一声轻轻的笑,“我愿意,特别愿意。” 淅淅沥沥的小雨弄湿了枣镇的街道,沈郁澜推开食杂店的门,左手夹着烟,右手提着酒瓶,舒服的雨丝挂在肩头,她笑着对躺在门口的小黄说:“手机拿给我。” 猫眼儿卡巴着,看傻子一样看她。 她指着小黄,责怪道:“傻猫,懒死了,这点事儿都不帮你妈做,要你有啥用。” 身体左右乱晃,进了屋,到处找手机却找不到,心里烦,看什么都不顺眼,拿起货架一袋方便面想要捏碎,想想一块钱呢,又放回去了。 有一颗想要喝酒买醉的心,眼睛却渐渐清明起来。 “垃圾白酒,肯定是假酒。” 门口方向的手机响了,她走过去,拿起放在板凳的手机,看到黄玖儿发来的消息,「澜澜,我想你了。」 她愣了愣,胸口越来越闷。 “我也想她了,可是为什么,我却不能对她说呢。” 她大口往嘴里灌酒,不要命地灌。 想要喝醉,不是想借着酒劲做什么,而是因为,清醒的时候,心里不好受,睡不着觉。 坐在板凳的她弓下身子,嘴巴委屈地撇下去,“我真的特别特别想睡觉,可我就是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嘛。” 眉头紧紧皱着,酒不小心洒到腿上,短裤湿了。 “草啊。” 她放下酒瓶,眼神从急躁慢慢转为平静,再到一丝神采都没有,她无力地叹口气。不想喝酒了,不想换裤子了,还有,不会再想她了。 第45章 再有下次,我就告诉你妈 一觉睡醒, 还是好枣儿。 消沉好几天,昨晚把情绪全部释放出来,早晨醒来, 头没疼,眼没酸, 简直神清气爽。 毕竟她自我调节能力超强, 生活还得继续,不能一直颓废度日。 时间还早, 她蹲在门口吃包子, 随手划拉手机,昨晚黄玖儿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当时她光顾着自己难过了,都没有好好去看。 剩下半个包子一口塞进嘴里, 擦擦满是油的手,认真看着昨晚黄玖儿发来的消息。 当初说好了只是聊一聊, 玩一玩。谁都别认真, 谁都不吃亏。 现在看来,黄玖儿就是认真了。 沈郁澜哪还有心情搞这些七七八八,直截了当地回复, 「玖儿, 昨晚你跟我说的话, 我都好好看了。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以后, 我们不要再这样了。」 「我们也没有怎样啊, 澜澜, 干嘛这么说,你到底怎么了嘛。」 「我要是喜欢一个人, 我会主动追求她。我不喜欢别人追我。如果我和一个人,是她追我的状态,那我俩摆明了就没戏。玖儿,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了。所以,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沈郁澜看了眼停在门口的法拉利,车身铺了一层薄薄的灰。 闻阿姨真的已经走好几天了。 她低头,给列队过来的蚂蚁让路,往后挪了挪,头重重往下一低——主动追求的前提是势均力敌的两个人,差距太大,那不叫追,叫自不量力。 黄玖儿的消息很快过来了,「我懂呀,澜澜。你是不是有对象了呀?」 「没有。」 「既然没对象,那我们聊聊天,没事约着玩一玩,也没什么呀。」 时间不早了,沈郁澜锁了门 ,边走边打字,「玖儿,我是没对象,但我有喜欢的人了,你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好吧~」 听到沈郁澜的坦白,黄玖儿意外没有很难过,倒是松了一口气。 那晚醉了酒,和沈郁澜俩,谁都下不去嘴去亲另一个人,甚至还笑场了。回去之后,黄玖儿想了很久。可能是她们比较有共同语言,聊天聊多了,让她产生了一种爱情的错觉。昨晚发消息打扰,也是因为她真的不确定自己的感情,想要找到沈郁澜所说的那种爱的痛觉。 沈郁澜曾跟她说过,喜欢暧昧关系不是因为多情,而是想在一个人身上找到爱的痛觉,在不确定的未知里,恐惧和不安戳着心脏隐隐作痛,一次次压抑克制,一次次后退放手,越痛越上瘾,越上瘾越爱,这种爱情远比直给要刻骨铭心得多。 沈郁澜试着寻找,可除了一点点刺激,一点点新鲜感,再什么都没有了。 黄玖儿调侃过她,“抖M心理。” 她点头认了。 奇怪的xp,谁能来把她满足。 这会儿,黄玖儿直接一通电话打过来了,“澜澜,我发现我好像有病。” “咋了?” “我是不是被你传染了啊,你不是老跟我说什么爱的痛觉嘛,我感觉我也有抖M倾向了。” “黄玖儿女士,请注意你的措辞,别用也,我是1,懂?” “靠,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啥?” “重点是昨晚我给你发消息,你不回。还有刚才,你说你有喜欢的人。我只是有点小失落,但我心不痛啊。” 沈郁澜脚步都轻快了,“那多好解释呀,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咋不喜欢,那我天天瞎折腾啥。” “那就是,没那么喜欢。玖儿,你好好想想,哪有喜欢一个人,一亲嘴儿就想笑的,我看啊,就是咱俩都话唠,聊着聊着,给你聊出来错觉了。” “等等,等等啊,我再好好想想。” 黄玖儿都没给沈郁澜再说话的机会,挂电话的速度可快了。 沈郁澜把手机揣兜里,笑着摇摇头。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这样的。真正喜欢一个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她讲电话。 那个她,在心里具象了。 没有像以前一样,想要刻意制造出来心尖的疼痛,就是这样平静地走在路上,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她,酸酸的滋味心里走过,她笑着调节好心情,试图远离这种越来越刺痛的感觉。因为,她似乎有点驾驭不住曾经想要拥有却没有经历过的痛觉了。 不走了,她快跑起来,让自己累起来,不再频繁看手机,也没有在收到别人的消息时,懒得回复。 认识闻砚书之前的沈郁澜是怎样的,现在就得是怎样。 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牛劲儿,进了枣园,人就没闲过,手就没停过。 丛容来到枣园,使劲搓搓眼,这还是她认识的沈枣儿吗? 领先半个身位站在最前面,身旁是六个技术员,她正认真地跟他们介绍着什么,很难想象这么有范儿的人,吃辣条会嘬手指。 丛容哪下过地啊,生怕泥弄到鞋边,走道都是脚尖踮地,她没进去,站在枣园外头等沈郁澜。 绕着枣园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周心露率先看到丛容,“澜澜,那女孩朝这边摆手了,她是你朋友吧。” 几天下来,他们几个人处得可好了。闲聊时说起第一天见面的情形,他们都特别不好意思,还给沈郁澜道歉了。 “嗯,是我朋友。” 沈郁澜朝丛容喊道:“等会儿啊!” 她把他们领到赵英那里,说了几句话,赵英带着他们走后,她朝丛容跑过来,“你咋来了啊?” 丛容手抵额头,挡住刺眼的太阳光,“你就不能戴个帽子吗,都晒成小黑孩了。” “没事儿,姐天生丽质,过几天就白回来了。” “你这心态是真好,我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 “咋的呢。” 丛容总觉得这里有虫子,这儿挠挠,那儿挠挠,“还不是你,你在外边到底欠了多少情债啊,我真服了,为啥她们一找不到你,就来我店里呢。拉拉一张脸,一直盯着我,要是我不把你找过来,眼神就能给我撕了。给你发微信也不回,我就直接来找你了。” “手机放一边了,没怎么看。谁啊,谁去你店里了。” “纪小文啊。” 沈郁澜拉着丛容往阴凉处躲躲光,“活祖宗。” “哈哈。” “我这一天,都不够我忙活的,哪有闲心扯那玩意儿,你告诉纪小文,回家去吧,我真没空。” “我说话要是有用,我还来找你干什么。” “咋,非得我去?” 丛容待不住了,长话短说,“你抽空来一趟我店里,有啥你就直接跟她说清楚了。” “行,这边还剩个尾巴,忙完我就过去。” 丛容如释重负,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晒不说,走一步路,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粘鞋底了,真不知道枣儿是怎么待下去的。 不想回店里去看纪小文那张脸,她躲难去了,镇里没什么地方可去,溜大街也成。 走着走着,走到沈枣儿食杂店。 眼睛一盯,一个闪身,她躲到胡同后面,趴在墙边,偷偷看着几米外的一幕,简直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得用劲爆。 一辆越野车停稳,两边车门同时拉开,闻砚书先下车,绕过车头,弯了腰,然后,她和从驾驶位探身出来的人拥抱了,很亲密。 丛容伸长脖子,使劲望了望。 那人肩膀宽阔,蓝色短发,单看背影就知道是个超帅的男人。 “完了,失恋了,名花有主就算了,咋还是个男的,天塌了。” 丛容心凉了半截,决定去刘大姐那里吃一碗麻辣烫暖一暖她这颗受伤的心,手机嗡嗡响了。 沈郁澜这边忙差不多了,紧赶慢赶往奶茶店去了,「丛容,我马上就到,你先稳住她。」 「唉。」 「叹啥气啊。」 「说来话长,等我吃完这碗热乎乎的麻辣烫,我再细细跟你说。」 本来头就疼,这下更疼了。 她跟纪小文真的一点事都没有,纪小文为什么喜欢她,就是因为她继承了父母热心肠的性格,好帮人忙儿。 初二那年,纪小文腿摔坏了,行动不便,栾婶儿平时忙,没有太多时间,沈郁澜看她经常拄个拐,怪可怜的。于是之后上下学,还有学校里上下楼梯,上厕所,沈郁澜都是能帮则帮。 然后纪小文就变成这样了。 大概是高一吧,她表白过,沈郁澜拒绝了,她就刨根问底地问沈郁澜是不是喜欢谢香衣,那时候沈郁澜年纪小,没什么心眼,嘴一秃噜就承认了。 事后就后悔了。 纪小文总拿这件事威胁她,沈郁澜不搭理她,她就嚷嚷着要把沈郁澜喜欢女生的事告诉叶琼。 沈郁澜说:“你不也喜欢女生吗?” 纪小文回答得理智气壮,“那你就告诉他们,反正我喜欢你,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呢。” 沈郁澜算是服了。 这位就是活祖宗,惹不起,要不然她也不能午饭都没吃一口,就气喘吁吁地跑来奶茶店了。 丛容倒是没亏待纪小文,小蛋糕冰奶茶都给她安排上了。 看见沈郁澜,纪小文把扎着的两个小辫子捋到前面,“哼,人家都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嘛。” 沈郁澜身上脏,没坐,进去洗了个手,站在她对面,说:“你有事啊?” “当然了。” “啥事儿,说吧。” 纪小文小辫儿一甩,突然委屈,“沈枣儿,那天我妈看见,你跟一个女生搂搂抱抱,你怎么能这样,你为什么要欺骗我的感情!” 沈郁澜一头雾水,“那是我朋友,我傻啊,我大庭广众跟人搂搂抱抱,你在说什么啊,我跟你有过啥吗,我咋就欺骗你的感情了。” “咱俩妈怀咱俩的时候,可是订过娃娃亲的,你不负责任,你赖账,你是负心女!” “啊?”沈郁澜挠挠头,“不是,姐,你表演型人格啊?” 纪小文眼珠转得飞快,“那,那那,还有那次,高三快毕业了,我生理期肚子疼,你还给我接热水来着,你那时候对我那么好,现在这么冷漠,你就是负心女!” 旁边就是墙,沈郁澜真想一头撞上去。 “哦,想起来了。那回你疼得脸都没色儿了,我给你接热水,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忘了,你同桌还给你揉肚子呢。” “行,再说那次,隔壁班有男生给我买水,偷偷放在我桌上,你干嘛偷偷拿走啊,你就是吃醋了,不高兴了。”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那天体育课结束,沈郁澜有点累,找了个地儿就坐下了,刚好有同学要去买水,问她要喝什么,她说,脉动吧。 也是巧,隔壁班的男生早早给纪小文送了瓶脉动,沈郁澜和她是前后座,沈郁澜回教室早,没咋看清,拿起那瓶脉动就喝了。 刚好被纪小文看见了。 虽然之后那同学把买回来的脉动给了沈郁澜,但是不管沈郁澜怎么解释,纪小文就是不听不信。 这都八百年前的事了,又拿出来说了。 沈郁澜实在懒得解释,无语地笑了,“这就是误会。” “你干嘛不承认你是吃醋了嘛。” 沈郁澜实在没耐心了,不耐烦道:“我都说了,这是个误会。” “你凶我。”纪小文想哭了,“沈枣儿,你凶我!” 沈郁澜抓了把头发,语气缓和下来,“我没凶你,小文,咱俩都认识多少年了,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玩,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做的不应该了,让你想多了,我对你就是朋友的照顾啊,就像我对刘贝琪对小敏她们都是一样的啊。” 纪小文鼻尖红红的,诉说心里的委屈,“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就别照顾我啊。你总是这样,看见谁有难处了,就想帮一帮,对谁都好,可你知不知道你一对我好,我就容易想多,就容易自作多情地以为你很在乎我。我也是女生啊,我也要脸。如果不是一次次从你这里看见了希望,你以为我会这么纠缠你吗?” 沈郁澜脸一红,看着哭泣不止的纪小文,第一次,通过别人的嘴,直观地发现了自己身上的毛病。 热心肠不是坏事,但她好像一直忽略了什么,那就是边界感。 她低着头,假装玩手机,实际心里乱成一锅粥。眼睛盯着微信列表,974个联系人。 她是那种很容易交到朋友的性格,人缘好是因为她对朋友够好。仔细想想,那么多朋友,日常生活中,避免不了会挽个胳膊啦,搂个腰啦,她好像并没有觉得不妥过。 这样,是不是不对。 她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重新审视自己,调整与人交往时的习惯。 回过神来,感觉有一道威严的目光射向她,她抬起头,看见出现在门口的闻砚书,惊了一下,“闻阿姨。” 几天几夜,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惦记得都是这个人。 沈郁澜眼中渐渐出现藏不住的惊喜,想要走向她,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时,肩膀一垮,死了想要靠近她的心。 刚跑得急,绑着头发的头绳脱落一半,头发乱得和草窝没差,衣服裤子都是泥,鞋边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这样子的她,怎么走近眼前这个人。 绸缎衬衫领口开着,露出一条钻石项链。一步裙紧紧包裹臀部,尽显曲线,很欲很苏。 看纪小文的眼神就知道了,她也不哭了,就盯着闻砚书看。 沈郁澜以为闻砚书还会像之前一样,温温柔柔地走过来,告诉她怎样是对怎样是错,然后笑着带她回家。 但她想错了。 闻砚书冷若冰霜道:“再有下次,我就告诉你妈。” 没有温柔地进来,没有对她笑,没有把她带回家。说完就走了,很冷淡的样子。和离开枣镇之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沈郁澜怂了,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怂,而是因为她对她一落千丈的态度。 想要追出去,看看纪小文,停了脚步。 无论如何,她都是真心感谢纪小文,要不是她说那番话,她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发现自己身上的问题。 纪小文问:“她刚才在说什么?” “她说,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妈。” “哦。” 沈郁澜走到她身边,“谢谢你,小文。” 栾婶儿的孩子,差不到哪里去,纪小文仰仰脖子,“说出口真好,心里舒坦多了。” 她看沈郁澜一直往外面瞄,又说:“她是你家亲戚吧,要是把这事告诉你妈了,你妈肯定得说你,你走吧,跟她好好解释解释。” 沈郁澜点头,“那你呢。” 纪小文擤擤鼻涕,“小蛋糕还没吃完呢,不能浪费了。” “行,那你慢慢吃。”沈郁澜笑笑,跑出去了。 闻砚书已经走远了。 沈郁澜往食杂店的方向跑,快跑到小桥,她看见站在桥头抽烟的闻砚书,烟从嘴里拿出来,眼睛看向了她。 她定在原地,总觉得闻砚书在等她。 闻砚书朝她微抬下巴的时候,她确信了,闻砚书就是在等她。 一条胳膊横在胸前,支撑着夹烟的手向后弹了烟灰。会抽烟的女人总是别有一番味道,特别是当烟雾缭绕,用眼神向你传递隐晦讯息的时候,你会觉得她是在撩拨,而当烟雾散开,她抽烟的动作慢条斯理,表情波澜不惊,你后知后觉,哦,想多了。 “闻阿姨,刚才……” 闻砚书笑着打断道:“郁澜,别慌,别怕。我只是不小心看到了那一幕,然后在那个小姑娘面前,尽好你的阿姨应尽的责任而已。” 她温柔地讲出无可挑剔的话,沈郁澜能怎么办,只能像今早收拾她那些乱糟糟的情绪一样,收住自己现在又想要不安分的心。 “我知道了。” 闻砚书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不在的这几天,约会了几个女孩呀?” “一个都没有。” 闻砚书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淡淡一笑,就把这个话题过去了,当然,也没有再开启新的话题,安安静静地抽完一根烟。 “你待会还去枣园吗?” “嗯。” 闻砚书看了眼时间,“今晚我有事,就不回来了。” “你要去哪?” “去见一个人。” 见谁,男的女的。为什么你才刚回来,就又要走了。 沈郁澜很想一股脑把这些话都问出口,想到如果问了,是不是失了边界感,于是她选择闭嘴,什么都没问,装作轻松地晃晃胳膊,“慢点开车啦。” 闻砚书眼底浮现薄薄的悲凉,眼神复杂,没有再郁澜长郁澜短,走得干脆。 这趟回来,她好像变了,变得让沈郁澜更琢磨不透了。 随着她的走姿,衬衫泛起轻微褶皱,很快在沈郁澜的视线里,恢复平顺,因为她走远了,越来越远了。 感性想要去追赶她,理性逼着自己转身。 拖着走路的腿越来越沉重,无限下坠的心沉重得更厉害,一条路仿佛走偏了,她一回头,看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落寞女人。 第46章 郁澜,你抱抱我吧 她无声地站在原地, 沈郁澜仿佛透过她伤感的眼,清楚听见那样深沉的呼喊。 她们中间,不是五六米的距离, 而是枣镇走不去的维港,是距离二十二岁已经过去十三年的三十五岁。 那一步, 谁都没有主动迈出去。 不想再做无谓猜测, 扑朔迷离的谜题她要闻砚书亲口给她答案,“闻阿姨,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风过了, 落寞也过了。 闻砚书语气淡然,“我们不是说好了, 以后你去枣园,我来送你的吗?” 想要有一颗细腻的心, 想要有一双敏锐的眼,能够捕捉到她百分之九十九天衣无缝之外的百分之一漏洞, 埋怨自己太粗心, 明明已经抓到手的线索,一不留神,手心溜走了。 时急时缓的语速暴露沈郁澜的郁闷心情, “白天很安全的, 我一个人走, 可以的。” “郁澜,你不想我跟着你吗?” 闻阿姨, 不要这样讲话, 不要看着我的时候, 眼眶越来越红,流露出那样的神色。我真的很容易误会, 误会你是不是也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着我。 你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沈郁澜已经能够提前预知结局了。 “想啊,但是闻阿姨,这条路,一点都不好走,如果你只是短暂地陪我走一段路,那……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让我一个人走。” 闻砚书动了动唇,嗓音里缠绵无尽的心酸,“有我没我,你从来都不会是一个人。” “郁澜,我不跟着你了,你走吧。” “那你呢?” “我去做我的事。”闻砚书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小声说:“我们,不顺路。” 离开的背影透出僵硬,落寞铺天盖地赶来了,她走得很慢,还是在沈郁澜深深的注视中,身形一晃,差点趔趄。 单薄的背颤颤,撩完头发的手指蜷曲着收回,稳住身形,继续往前走。 没有表露出任何过激情绪,但支离破碎在沈郁澜眼里。 沈郁澜心里一紧,“闻阿姨!” 身形再晃,闻砚书没有回头。 究竟是哪一秒,让沈郁澜忘了对自己的提醒,是看到她脚踝铃铛不见了,是只有自己手腕的铃铛孤单独舞,还是跑到她身前,她微微一愣,低下黯淡的眼,忍到双肩起伏,也不肯在她面前表现难过。 “闻阿姨。”沈郁澜唤她。 闻砚书一直一直看向别的地方,回避沈郁澜小心翼翼的靠近,轻轻呼吸过后,她突然抬头,那么多难懂的情绪从眼中走过,她抬起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郁澜,指腹刚碰到沈郁澜的脸,像是惊讶于自己的动作,眼神一闪,立刻收回了手。 扭头就走,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沈郁澜隐约猜到了什么,跟住她,紧紧跟在她身后。 她们进了食杂店。 沈郁澜愣愣地站在门槛外,闻砚书背对她站在前面,背挺得直。 “关门。”闻砚书说。 “好。”她说什么,沈郁澜就做什么。 门掩上,屋里暗了好几个度,一束阳光从那方小窗照进来,照亮悬在半空的浮尘,发霉角落糊墙报纸的浆糊和木屑味道交替出现,阴湿封闭,浅浅的呼吸都是压抑的嘶吼,沈郁澜的勇气在让她有安全感的阴沟里疯狂滋长,闻砚书的坚强在她步步逼近中慢慢消失。 距离拉到最近,对视一眼。 沈郁澜没有收回眼,“闻阿姨,你的眼睛这么红,是因为你在看着我吗?” 闻砚书没点头,也没摇头。 沈郁澜接着问:“我的心跳得好快,因为我在看着你。闻阿姨,那天你告诉我,不可以这样。那现在呢,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可以吗?” 闻砚书还是没有回答。 沉默很长时间。 货架的薯片掉地了,噪音就一阵,安静后,闻砚书张开封闭的唇,嗓音又低又哑,“郁澜,你抱抱我吧。” 沈郁澜满眼心疼,刚伸出去手,就被轻轻捞进怀里。 这不是带有情欲的拥抱,没有搂腰,没有攀肩,一个微微仰头下巴抵着她的肩,一个微微低头靠着她的肩。 双手垂落身侧,是谁的指尖探出去了,徘徊很久。她一身脏,而她光鲜亮丽。于是那指尖犹豫着收回来,老实地攥成拳,再也没有过非分之想。 鞋尖相抵,怕弄脏她的鞋,沈郁澜小幅度地往后退,她退了有多少,闻砚书就进了多少。 呼吸间尽是闻砚书的味道,心跳漏了一拍,“闻阿姨,别难过了。” 话落,后背衣服被揪紧了,她不敢动,因为闻砚书的身体在抖。 “郁澜。” “嗯?” 闻砚书揪着沈郁澜衣服的手越来越用力,讲话的时候,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肩,声音闷闷的,像这个亮堂不起来的小屋一样。 “我喜欢的人,她欺负我了。” 沈郁澜鼻尖一酸。 她抱着我,想着他。 而我,我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过那样的期待,问出口那样的话。 沈郁澜把自己的情绪放到一边,轻拍闻砚书后背,“这里只有我们,想哭的话,你就哭出来吧。” “我不哭。” “嗯?” “她混蛋,我才不要为了她哭。” 沈郁澜附和道:“没错,谁要为了一个混蛋哭啊,他欺负你,那是他不识好歹,是他眼瞎。” 这话把闻砚书惹笑了,她松了手,想要结束这个拥抱。 沈郁澜一把握住她的胳膊,说:“闻阿姨,你那么喜欢他,他却不知道珍惜你,你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你能不能别喜欢他,你能不能喜欢我。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喜欢她。”闻砚书说完,揉了她的头发。 沈郁澜瞬间后退,不自然地扯扯嘴角,“闻……闻阿姨,我,我……” 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个拥抱真的解决了不少问题,闻砚书状态好多了,收拾好心情,露出平时一样的笑容。 沈郁澜脑袋浆糊了。 刚才那个抱着我伤心的女人,真的是闻阿姨吗? 做梦了? 闻砚书对着手机听筒说着流利的粤语,时不时溢出来松弛的笑,聊着聊着,她拿远手机,看向沈郁澜,“郁澜,我走了。” “诶……” 沈郁澜没把人喊回来。 出了门,闻砚书开车走了。 过去很久,引擎声仿佛还在耳边,沈郁澜低头看着微湿的右肩,纠结地想,想不明白了。 想到抓耳挠腮,丛容发来微信,「枣儿,我吃完了。」 「在刘大姐家吗?」 「嗯呢。」 沈郁澜走出去,看到丛容仰头灌着矿泉水,摇摇晃晃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醉酒了。 “丛容!” 丛容打了个嗝,过来了。 沈郁澜隐隐闻到酒味,“喝酒了?” “嗯,整了一瓶。” “吃麻辣烫喝酒?真行。”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沈郁澜指指椅子,丛容一屁股坐下。 “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对了,你不是说有事想跟我说吗,啥事儿,说吧。” “你不去枣园了?” “不差这会儿功夫。”沈郁澜语气恹恹的,心里想着闻砚书,越想越累,靠着墙的后背弯了。 “枣儿,你猜我刚才偷看到啥了?” “啥?” 丛容搓搓脸,连叹好几口气,“我看到一个帅哥开车把美女姐姐送回来了,就在那儿……” 她努努嘴,“当时那儿有好多人,他俩都没避讳,直接抱到一起了。枣儿,我这心啊,拔凉拔凉的,人都有男朋友了,我还在这劲儿劲儿的,你说……” 眼一瞄,看到沈郁澜阴沉的脸,她吓了一跳,“咋了,这表情是干嘛啊。” “没干嘛。” 沈郁澜从面无表情到自嘲地笑笑,只用了几秒时间,她愣愣地往屋里走。 丛容在身后喊:“回屋了呀?” “嗯。” “干嘛?” “换衣服。”特别平静的声音。 丛容没跟进来,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沈郁澜反手锁门,倚着门,掩盖不住的苦楚总算能从眼底释放了。 “本来你为了他伤心不已,说了几句话,就能原谅一切,立刻去找他了。” 右肩还没有完全干透,使劲向上一扯衣领,衣服被她脱下来了,手里揉成一团,她把背贴着粗糙的门,两手扒着墙,慢慢蹲下身子。 “闻阿姨,你到底有多喜欢他啊。” 她把脸埋进膝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 “不,我本来就不应该喜欢你。” 她抬起头,坚强微笑,“不喜欢你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沈郁澜换了件衣服,没再继续矫情,去了枣园,吭哧吭哧地干起了活儿,比早上来的时候更努力,干得更起劲儿。 有点吓人了。 赵英把叶琼喊来,“叶儿,这都俩小时了,你看这孩子,干得满头大汗,也不休息,不能累坏了吧。” 叶琼担忧道:“枣儿,快别干了。” 沈郁澜笑着抬头,拎起挂在脖子的红毛巾擦擦汗,大咧咧道:“咋啦,妈?” 叶琼打量她片刻,摆摆手说:“哎呀,没事儿,你忙你的吧。” 转头对赵英说:“英儿,你看她,脸上都是笑,没事儿,指定没事儿。” 当妈的都这么说了,赵英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沈郁澜干到腰酸背痛,疲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终于坐下去休息,口干舌燥,咕咚咕咚喝了能有大半瓶水,擦擦嘴角流淌下来的水,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一眼盯在那一条消息,「郁瀾,你在幹什麼?」 沈郁澜脸颊的汗滴个不停,左擦右擦,怎么擦都擦不完,越擦越多,不只有汗水,还有不争气的泪水。 仅仅这样一条简单的消息,就让她绷不住了。 我在难受,我在想你,越难受越想你,越想你越难受。 告诉不了你。 只能用一句谎话迷惑我和你,既然你心里都是别人,那我就要收回我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些感情。 于是她回复:「在和新认识的女孩子约会啦。」 第47章 指尖被她无措乱躲的舌尖濡湿了 没有新认识的女孩, 也没有和谁约会。 只有一张稍微活动身体就咯吱作响的折叠床,和一个双眼无神,枕着双手, 平躺去看窗外夜光的她。 失眠了。 还记得早上精神抖擞地醒来,觉得自己想通了, 为什么一到夜里, 就那么那么地想她。 没法不去想她对别人温柔去笑的样子。 她对他,一定比对我更温柔。给我的, 都会给他。不能给我的, 也全都会给他。 好羡慕他,好嫉妒他。 眼睛发酸, 身体缩进被子里,脸埋得很深, 没一会儿,低低地呜咽声贯穿静悄悄的小屋。 外面响起钥匙插进锁芯的声音。 闻砚书告诉沈郁澜今晚不回来了 , 却还是在忙完所有事情后, 紧赶慢赶回来了。已经是凌晨了,怕吵醒沈郁澜,她就没敲门, 只是把钥匙插进去试试, 没想到真的拧开门了。 “又不锁门。”闻砚书皱着眉, 说了句话。 放轻脚步,进去了。 没有开灯, 借着月光, 走向面前的小床, 越走越近,渐渐看清了用毯子把自己裹紧缩成一团的人。 枕头都快掉地了。 闻砚书弯腰把枕头扶正, 轻轻拍了下沈郁澜弓着的背,小声说:“郁澜,我回来了。” 沈郁澜听见是她回来了,没有理她,把自己裹得更紧了。 “郁澜?” 沈郁澜吸了吸鼻子,还是不理她。 闻砚书索性蹲到床边,手从她的背摸进被子里面,找到她湿乎乎的脸,帮她擦去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动作是一贯的温柔,讲话的声音也是,“再不理我,我要掀开你的被子啦。” 接着,沈郁澜带着点怨念的声音响起,“不想理你。” “生气了呀。” 闻砚书的笑容在沈郁澜看不见的黑夜格外宠溺,靠近她,“转过来,阿姨看看你。” “我不。” 说着,她捧起闻砚书还没拿走的手,没干没净,毫不客气地把眼泪鼻涕都擦上去了。 闻砚书一点都不嫌弃她,耐心地说:“郁澜,如果你是在生我的气,你可以跟我讲,你憋着不说,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呀。还是说,你是跟哪个小女生吵架了呢?” “没有小女生。” 沈郁澜突然把被子掀开,看着近在咫尺的闻砚书的脸,眨眨眼睛,头扭到一边,揪着被角,憋了又憋,还是问了,“你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吗?” 说话间,眼角顶出来眼泪,闻砚书轻轻用手勾去她的泪,再把她鬓边湿漉漉的头发挽到耳后,“回来监督你,看看你有没有趁我不在,带女孩子回来住。” “没有,没有,没有别的女孩子。” “哦,白天说跟女孩子约会的人,不是你呀?” “我……” 闻砚书一手拄着脸,一手还摸在沈郁澜脸颊,“我要是不回来,你就打算这么偷偷哭一整晚吗?” “嗯。” 闻砚书的手走过沈郁澜唇边,拇指轻轻刮过她的唇,低头深深看着她,“幸好我回来了。” 沈郁澜紧张地想要舔唇,不小心舔到她的指尖,淡淡的烟草味道,闻砚书品尝过的烟以另一种方式渡给了她。 呼吸乱了。 “我没有和别的女孩子约会,真的没有。那你呢,你能不能告诉我,白天,你抱着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男人?”闻砚书一愣。 “嗯,丛容看到了。” 闻砚书刚想解释,摆钟敲响两声,她可以感受到沈郁澜的心,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强烈,但这不够,远远不够,于是她将错就错,说了模棱两可的话,“你觉得她是谁,那她就是谁。” “是你喜欢的人吗?是你男朋友吗?是你今晚去见的人吗?” “郁澜,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应该先回答哪一个呢。” “都好。” 闻砚书看了她一会儿,“好啦,睡吧。” “不睡,我不要睡。” 闻砚书浅浅地打了哈欠,“可是我困了。” 她起身打算走。 沈郁澜跟着坐起来,牵住她两根手指,摇晃不停的铃铛横在她们中间,沈郁澜仰头看着她,“可不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闻砚书纵容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那么温柔,沈郁澜宁愿不要这种温柔,想要拨开她温柔表面,看看她真正的没有表露给她的情绪。 一点点就好。 可闻砚书沉默不语,不肯给她准确的答案。 于是她的心时起时落,一直在瞎猜,越是猜,心越乱。只需要一句确切的回答她就可以冷静下来,但这样东想一下,西想一下,薛定谔式的无法预测性彻底搅乱她的心,本来已经沉底的期待浮起来,带上一点勇敢,一点压抑的怨和再也收不住的委屈,挑唆着她去做平时不敢做的事。 咬咬牙,她给忍住了。 她的纠结没有逃过闻砚书的眼,闻砚书说:“我真的困了。” 下秒,嘴角委屈地一撇,沈郁澜把嘴凑过去,死死咬住原本牵着的那两根手指,嘴唇抖得厉害,说不出口的话全都闷进深深的咬痕。她抬起翻滚着泪水的眼,盯着闻砚书,看起来是那么那么委屈。 闻砚书手很疼,却没有发出一丝闷哼声,懊悔地咬住唇,搂着她的脖子,抚平她心里发泄不完的委屈。 “那个人,不是我的男朋友。而且,她是女的,她只是顺路送我回来。她常年待在国外,拥抱只是日常礼仪。对了,白天的时候,我问你在干嘛,其实是想带你和她吃饭。她还给你带了份礼物,现在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就拿给你。” 她把该解释的,不该解释的,全都解释了。没有去想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解释这件事,合不合适,应不应该,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要再让郁澜哭了。 沈郁澜冷静了,脸一红,松了力气,就要放过闻砚书的手指,可是闻砚书搂紧她的脖子,手指有意无意往嘴里探进去一点,她的指尖被她无措乱躲的舌尖濡湿了。 闻砚书的眼神在黑夜里看不清楚,搂着她脖子的手从后面绕到前面,轻轻掐住,向上抬起。 动作带有侵略性,话语依然温柔,“郁澜,现在我可以去睡觉了吗?” 随着沈郁澜懵懵点头的动作,手指似乎浅浅抽动两下,没有更深入,就这样勾着舌尖,指尖一点一点被弄得更湿。 闻砚书终于深深弯腰,让沈郁澜看清了她的眼,满眼都是疲劳的红血丝。 闻阿姨很累了,我不该再这样。 沈郁澜头一低,重新躺回去,翻身转向货架,“晚安,闻阿姨。” “晚安。” 闻砚书攥紧湿漉漉的手指,失神地走了。 她的脚步声和沈郁澜砰砰的心跳声一样,没有稳定节奏,扩开,拉远,混乱成一团,加速了呼吸,迷乱了眼神。那么短的时间,沈郁澜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愉悦感觉。 隔着一道帘子,闻砚书身体重重往后一仰的时候,里面的木板床和外面的折叠床同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沈郁澜放松了双腿,情不自禁喘出来的音节和那些噪声一起,慢慢消散到没有。 嘴角含着满足的笑,她闭上眼睛,一场好梦. 鸡打鸣的时候沈郁澜没醒,闹钟响的时候沈郁澜也没醒,太阳晒屁股了,她终于醒了。 抓起手机一看。 “卧槽,十点了。” 这还得了,枣园里的人都快吃午饭了,她赶紧下床,三两分钟就洗漱完毕,胡乱换了件衣服,头还没梳就往外跑。 刚迈过门槛,被等在门口的闻砚书吓了一跳。 “闻……闻阿姨。” 刚起得太快,脑子还没反过来劲儿,现在看着闻砚书的脸,昨晚发生的一幕幕就全从脑子里跑出来了。 好难为情,抬不起头了。 “我……我去枣园了。” “不急。” 闻砚书把她的肩扳过去,她正诧异,一双手从后穿过她的头发,手指轻轻地把她的头发往上拢,这个动作,让她不由得想起昨晚,心又开始加速跳动了。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地上她们亲密的影子,耳尖红了。 闻砚书盯着她通红的耳朵,手上动作变慢了,“以前有人这样给你梳过头发吗?” “有啊。” “谁?” “我妈啊。” 闻砚书想笑没笑,“琼姐那么忙,以后,不要再让她帮你梳头发了。” “那……你帮我?” “不行。” 沈郁澜想要转过头去看她的脸,被她按住,把头转回去了。 沈郁澜瘪瘪嘴,“为什么今天行,以后就不行?” 刚还套在闻砚书手腕的浅色发圈现在就套在沈郁澜头上了,一个饱满圆润的丸子头扎好了。 闻砚书走到沈郁澜面前,“因为昨天我把你弄哭了,现在……” 手指勾了下沈郁澜的下巴,轻轻蹭过,她就把手放下了,“算是哄哄你吧。” 沈郁澜摸摸脖子,支支吾吾想要说什么,半天没憋出来一个字,手快搓出来火星了,看着骑着自行车路过这里的丛容,她像看到救星一样,朝她挥了挥手。 丛容捏了车闸,看到闻砚书,眼睛先是一亮,很快就黯淡下来,她推着车,跑过来了。 “枣儿,你咋还没去枣园啊?” “起晚了。” 丛容看着闻砚书,连叹好几口气,那生日party她准备了好久,就这样算了,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这么好看的姐姐,能跟她交朋友也是很好的。 丛容怼怼沈郁澜的胳膊,“我过生日那事儿,你跟没跟姐姐说呀?” 沈郁澜抿着嘴唇。 闻砚书听见了,看着沈郁澜从醒过来开始就一副怂怂的不敢靠近她的样子,弯弯嘴角,还没等沈郁澜帮丛容问,她直接开口,“郁澜,你想让我去吗?” 第48章 金属手铐 沈郁澜能怎么办, 再不愿意,也得说:“去吧,闻阿姨, 丛容很希望你会去。” “郁澜,我问的是你。” 丛容站在旁边, 隐约听懂了, 手呈八字拄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看她俩, 边看边觉得自己想得特有逻辑, 点了好几下头。 沈郁澜还以为丛容是给自己使眼色呢,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 沈郁澜含糊地回答:“就是, 去吧,我也想让你去。” “好, 那我听你的。” 沈郁澜低了头,眼珠纠结得乱瞄, 丛容喊她, 她心虚地笑笑,没正眼看她,“那个, 丛容啊, 闻阿姨说她会去的。” “太好啦。”丛容说着, 拍了下沈郁澜的肩。 沈郁澜平时那欢脱劲儿,早拍回去了, 现在居然不还手, 表情动作都在躲丛容, 怪死了。 丛容更加证实心里的猜测,觉得自己必须回去好好想一想, 调转车头,话都没再说,骑车走了。 只剩她俩了,沈郁澜蛮尴尬,心里酸溜溜地不爽,比旁边支桌吃麻辣烫的胖小子碗里飘来的醋味儿还要酸上许多。 “好好吃你麻辣烫得了,老斜着眼儿往这瞅是几个意思。” 凶狠的眼神把那小子瞪得脸快埋进盆里了,沈郁澜挡到闻砚书身前。 “这会儿不脸红了?” “一直就没有脸红。” “哦,那你对我的占有欲还蛮强,别人看都不能看。” 闻砚书撩撩头发,手指穿过蓬松茂密的卷发,来回穿插好几次,时急时缓,眼神勾着点儿媚意,非常具有暗示性的动作和眼神,沈郁澜不禁想到了什么。 “不是占有欲,是保护欲。” “哦,那你对我的保护欲还蛮强。” 不管怎么说,闻砚书都能灵活地接过话茬,轻描淡写一句话,把不争气的她撩到面红耳赤。 再多说两句,怕是真要变成和旁边通红通红的小法一个颜色了。 “闻阿姨,我真得走了,都晚去这么久了,再不去,像什么话。” 闻砚书点点头,滴开车锁,大步走向副驾,帮沈郁澜开了车门,“上车吧,我送你。” 昨天不是刚说,我们不顺路吗? 善变的女人。 沈郁澜啧啧嘴,刚要上车,却见副驾摆着一个特别精致的方形礼盒,“闻阿姨,这是什么啊?” 闻砚书靠着驾驶位车门,身体前倾的姿势特恣意慵懒,拨开衔在唇角的一撮儿头发,坏笑快要压不住了,“这就是我那朋友送你的礼物,里面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上车看吧。” 一左一右上了车,车门砰地关上。 沈郁澜把盒子放到腿上,没急着打开,前后左右看看包装,“一定很贵吧。闻阿姨,你朋友咋这么好啊,干嘛送我礼物呀?” 闻砚书慢条斯理地系着安全带,“她就喜欢送别人礼物。” “哦,那我收了人家礼物,我应该还回去啥比较好啊?” “不用还。” “不行,得还。” 闻砚书边看后视镜边转动方向盘,“行,那等她下次再来,我叫上你,你请她吃顿饭。” “好啊。” 车子开出去一会儿,沈郁澜掀开盖子,发现新大陆一样,头深深低下去,扒拉着盒子里面的东西,眼珠子快要掉进去了,“这都啥啊。” 闻砚书说话的瞬间,笑容从唇边溜走,语气很是正经,“是什么?” 沈郁澜捂了捂脸,把最上面一条叮叮当当的金属手铐拎出来了,提到闻砚书跟前,脸侧向一边,“这这这,这不太好吧,闻阿姨,你看你看。” 闻砚书咬唇憋笑,等沈郁澜抬起头,看到的她还是那副正经模样,“还挺酷的。” 沈郁澜吞吞口水,“闻阿姨,你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 “不就是手铐吗?能用来做什么?” 一定是这东西太小众了,沈郁澜豁出去了,又随手从盒子里掏出一个东西,是一条握起来就知道抽人很疼的皮鞭,“那那……那你再看这个。” 瞄了一眼,她恨不得把脸埋进座椅下面,“好羞耻啊。” 闻砚书依然淡淡,“这个看起来更酷,不过更适合放到床头,夜里赶蚊子。” 沈郁澜嘴角抿着逞强的假笑。 我的闻阿姨,怎么能正经成这样。老古董就老古董吧,谁让我喜欢她呢。 沈郁澜叹息一声,把皮鞭和手铐收进盒子,闻砚书一脚刹车,伸手挡住将要盖住的盒子。 “等会儿。” “嗯?” 闻砚书侧身过去,按住沈郁澜想要开车门的手,随后指指那个盒子,退回座位,摸着下巴说:“刚才开车,没看仔细,你再拿出来,我好好看看。” 车窗外人来人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时不时有人猫着腰往里面看,突然放大在眼前的章大伯的脸把沈郁澜惊到了,有种光天化日做亏心事被抓包的心虚感,她死死把盒盖摁住,不肯打开。 章大伯显然没看到她,完全是把车窗当成镜子了,拨拨地中海头顶所剩无几的两根毛,抽着烟走了。 沈郁澜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闻砚书淡定的声音响起,“防窥的,外面看不到里面。” “我知道。” “那你紧张什么?” “没有。” 相处久了,闻砚书渐渐发现很多关于沈郁澜的小细节,她并不擅长撒谎,只要一撒谎,要么脸,要么耳朵脖子,准得红,眼神也得鬼鬼祟祟地乱瞄。 闻砚书凑过去,鼻息吹得沈郁澜鬓边碎发微微晃动,“你就是紧张了,和昨晚,你咬着我手指的时候,一模一样。” 沈郁澜简直无地自容了。 趁她走神,闻砚书掀开盒盖,那些令人脸红的小玩意就这么暴露在她们眼前,应有尽有。 沈郁澜嘶了一声,小声嘀咕,“这些玩意儿能搞死人吧。” “嗯?”闻砚书一脸困惑,“郁澜,这些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就先这样,再那样,啊啊,然后这样那样,懂了吗?”沈郁澜手脚并用地解释完毕。 闻砚书思考一阵,摇头,再摇头,“没懂。” 沈郁澜戳戳眉毛,再解释她就要红到爆炸了,转移话题说:“闻阿姨,你朋友为什么送这些东西给我呀?” “她听说你也是女同,就说要送你一些好东西。”闻砚书低头再看看,突然苦恼地叹了口气,“郁澜,阿姨是不是年纪大了,跟不上潮流了。” 看着闻砚书伤感的表情,沈郁澜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才不是呢,闻阿姨,你多时尚啊,是这些东西太……太太……” 太不出来了。 闻砚书追问:“嗯?” 沈郁澜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太小众了。” “郁澜,你看起来很懂的样子,阿姨就不如你了。” 沈郁澜再次从闻砚书脸上看到伤感了,哪能受得了,话还没送脑子里过一过,嘴里直接秃噜出来,“你不懂,我懂啊,我可以教你啊。” 刚要反悔,闻砚书含着笑容,快速回答道:“好啊。” “不是……” 沈郁澜左挠头,右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一种被设计进沟里的感觉,抬眼一看闻砚书正经成教导主任的脸,顿时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闻砚书把盒子盖好,“那就说定了,等有时间,你来教我。” 赶鸭子上架到这里,沈郁澜能怎么办,先答应着呗,说不定过段时间闻阿姨就忘了。这可教不得,闻阿姨多正经,要是知道那些东西的真正用途,非得跟她脸红不可。 沈郁澜含糊其辞地答应完,下车跑了。跑出去很远,还能从她错乱的脚步里看到慌张。 致命诱惑的烈焰红唇在防窥车窗里肆意勾起。 沈郁澜回头一看,扬长而去的一抹红渐渐消失在视野。 想到车里的时候,闻砚书看她的眼神,心里甜得要死。 “哎呀。” 她扭捏着步子,进了枣园,和提着一箱水从另一头过来的叶琼撞了个正着。 过去帮了把手。 叶琼看着神采奕奕的沈郁澜,再想起昨天沈郁澜下力干活儿的样子,觉得一定是吴大仙跟那边打招呼了,小鬼啥的都给赶跑了。 她一点都没往别的方向怀疑。 “枣儿,今天咋来这么晚啊?” “有点累了,早晨就多睡了会儿。” 叶琼用腾出来的那只手擦擦额头的汗,“对了,我刚才远远瞧见砚书的车过去了,是她送你来的吗?” “是啊。” 叶琼唠叨说:“这点小事儿就别总麻烦你闻阿姨了,她糟心事儿也一堆,也不容易啊。” “妈,你是不是知道很多关于闻阿姨的事儿,跟我说说呗。” “那天晚上,我说全家开个会,就是为了讲这事儿,你不是说不来吗,现在知道问了。” 那时候哪懂姐姐的好,今时不同往日,沈郁澜急切地问道:“妈,闻阿姨都有啥糟心事儿啊?” 叶琼叹气,“你知道她是模特吧?” “知道啊。” 叶琼惋惜道:“那你知不知道,她把她们模特界特别厉害的大佬得罪了,以后再也走不了T台了,多可惜啊。枣儿啊,你也是大姑娘了,别总让你闻阿姨照顾你,你也多照顾照顾她。她心里呀,苦着呢,你可得对她好点儿。” 闻阿姨十几岁就走向国际舞台了,那是她的青春,是她热爱的职业。再也走不了T台了,她心里得有多难受多委屈。 可是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沈郁澜愣愣地点头,“妈,我会的。”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干活儿都心不在焉,抱着枣树腰杆,恨不能一头撞上去,是不是心里就不会这样百转千回地焦灼了。 兜里手机发出震动。 擦擦手里的泥,沈郁澜点开微信。 丛容发来一条语音,语气非常严肃,“枣儿,晚上我在店里等你,我们谈谈吧。” 第49章 我不是在动,我是在抖 「郁瀾, 幾點回來,我去接你。」 「不用啦,闻阿姨, 晚上丛容找我有事,我去奶茶店找她, 先不回家啦。」 「我送你去?」 沈郁澜心里一万个乐意, 想想丛容刚才说话的语气,无奈叹气, 回复闻砚书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委婉拒绝了。 认识这么久,第一次听到丛容说话那么严肃, 稍微用心想想都能猜到原因。沈郁澜用了好长时间给自己打气。晚上,往奶茶店走的时候, 她已经充分做好跟丛容摊牌的准备。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站在奶茶店外面, 正对门口坐在高脚凳的丛容垮着一张脸, 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抓起桌上奶茶喝了一口,那焦躁的样子, 那惆怅的表情, 颇有几分借奶茶消愁的意思。 沈郁澜不免忐忑, 早死晚死都是死,她闷头进去了。 丛容看见她, 脸色更加凝重。 沈郁澜杵在门口, 到底是她对不起丛容, 没敢坐,没敢说话, 明明是心虚,愣是表现出了羞涩。 “坐啊。” 沈郁澜小心翼翼地拉开凳子,坐下去的时候没有发出声音,双手端正地交叠在桌上,小学生一样。 丛容被逗笑了,三两秒,憋回去笑,板着脸说:“沈枣儿,咱俩是朋友吧?” “是,当然是。” “你还知道咱俩是朋友?你就是这么拿我当朋友的吗?” “对不起。”沈郁澜愧疚不已地低头。 “你不用道歉。”丛容看着沈郁澜,无能为力地叹气,“早知道这样,当初说什么我都不会跟你走得这么近。” “对不起,丛容,我真的不想……” 丛容腾地起身,张开双臂,手心朝下,手往下压,“你不要再说了!” 沈郁澜自责的情绪上升到极致,正准备一五一十地跟丛容把话说清楚,丛容为难地摇摇头,“枣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想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我和你,绝对不可能!” 什……什么? 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沈郁澜抓耳挠腮,斟酌解释的词句。 丛容拍拍桌子,大声道:“不过没事的!我们是好朋友!我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丛容的嘴,骗人的鬼。 门响了。 沈郁澜扭头一看,背着粉色小挎包的黄玖儿进来了,扶着腰,歇了好几口气,应该来得挺着急。 “玖儿,这么晚了,你咋来了?”沈郁澜诧异地问她。 黄玖儿盯盯她,再盯盯丛容,哼哼两声,“你俩天天在一起厮混,我就说准没好事儿,好你个澜澜,你居然暗恋丛容!” 沈郁澜咬牙切齿对丛容说:“你这嘴能不能有点把门儿?” 丛容摆摆手,“哎呀,我这不一时嘴快嘛,话赶话,就说出去了。” 沈郁澜哭笑不得道:“丛容,我不喜欢你,谁说我喜欢你了,天,咱俩都认识多久了,我要是喜欢你,用得着等到现在吗?” 丛容深深看着她,“所以我说,你是暗恋我好多年了,但是不好意思说。” 沈郁澜都快哭了,“不是,你为啥这么想啊?” “行,我这就给你好好分析分析。” 丛容坐下了,指指身旁的位置,让黄玖儿坐下。 “早上我不是让你问美女姐姐要不要来我的生日party嘛,你当时不情不愿的,分明就是不想让她来,而且,她说要来,你的表情还特别失落。除了你喜欢我,我真的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 话到嘴边,沈郁澜说不出口了,改口说:“我要是喜欢你,我还帮你追闻阿姨干嘛呀,这也不合理啊。” “合理,怎么不合理了。我算是都想清楚了,枣儿,你说帮我追美女姐姐,那都是障眼法。你说吧,这都多少天过去了,有一点进展吗?” 沈郁澜抱着头,“丛容,我服了你了。” 她宁愿丛容知道她喜欢闻砚书,然后劈头盖脸地骂她一顿,也好过现在。真的很想告诉丛容,她喜欢的人究竟是谁,但就是张不开嘴,死活说不出口。 黄玖儿咂咂嘴,“丛容,澜澜都暗恋你了,要不然,你就从了她吧。” 丛容问:“你不喜欢她了?” “害,喜不喜欢不知道,但是我好好想了想,我跟澜澜还是更适合做朋友。” “嚯,你俩过家家呢。”丛容拄着下巴,花痴脸,“不像我,一往情深。我对美女姐姐的心,日月可鉴。” 这话说得沈郁澜心里像扎了密密麻麻的小刺针一样不舒服。 “你们聊吧,我还有事,走了啊。”沈郁澜再也待不下去了,跑了。 丛容看着她不淡定的背影,“玖儿,你看枣儿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唉,她得多喜欢我啊。” 黄玖儿翻个白眼,“丛容,你够了啊。”. “Kelly,你够了。” 闻砚书挂了电话,倚着食杂店蓝色木门,抱在怀里的猫舒服地伸伸爪子,抬起猫头,像是炫耀什么,朝拖着疲惫步子走过来的沈郁澜喵叫两声。 她从那盏昏暗的路灯逐渐走向清晰,裤腿一高一低地挽着,露出来的脚踝像趟过泥一样,靠后是关了灯的不再接待客人的小铺,前面是等她回家的闻砚书。 本来心情郁闷,看到闻砚书松弛的样子,疲惫的脸庞就都是笑了。 迫不及待想要来到闻砚书身边,她大步跑过来。 “闻阿姨!” 闻砚书轻轻捋顺猫毛,笑着说:“你慢点,别又摔了。” 沈郁澜差点真就平地摔了,稳住身体,看着闻砚书怀里那只猫,干干净净,脖子套了一个粉色蝴蝶结的项圈,特别公主,可爱晕了。 一看就是大城市里走出来的猫。 “闻阿姨,你买猫……” 诶,这猫很是眼熟呢。 沈郁澜摸摸猫头,它立刻享受地闭起眼,沈郁澜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小黄?” 她左右看看,“不对啊,小黄不是这色儿啊,眼睛没这么大,毛也没这么短,这还是我那邋遢女儿吗?” 闻砚书笑笑,“洗剪吹了。” 小黄在闻砚书怀里待得非常滋润,沈郁澜眼神警告它——我都没这待遇,你别得瑟。 小黄猫头一转,不理她了。 “好好好,有了后妈,就不要亲妈了是吧。”她气哄哄地往屋里走。 闻砚书腾出一臂挡住她的去路,“后妈?” “对啊。” 闻砚书含笑点头,“哦。” 沈郁澜后反劲,这称呼有点奇怪,说得好像她和闻砚书有什么似的。嘴巴一抿,伸出去一根手指,缓慢地把挡在面前的胳膊压下去。 “洗澡洗澡,我去洗澡了。” 闻砚书也进屋了,放下小黄,关了门。 隔着一道帘子的卫生间响起水声,走调的歌声突然而起,真的有点辣耳朵,很难听。 闻砚书宠溺笑笑,听着听着,听顺耳了。 忽然,歌声没了,水声也没了,沈郁澜大喊一声,“卧槽!” 闻砚书脚步匆匆地过去,站在帘子外面,“郁澜?” 沈郁澜哼唧好几声,欲哭无泪道:“不是吧,停水了,这一天,我招谁惹谁了啊,咋就没有一件顺心事。” 闻砚书很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别洗了,把衣服穿上,出来吧。” “我也想出来,但……但我头上都是泡沫,我怎么出来嘛。” “你洗头了?” “对啊。” “一点水都没有了?” 沈郁澜又试了下,“没了,真没了。” “泡沫多吗?” “好多,满头都是泡沫。” 沈郁澜在里面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帘子被碰得掀起一角,光洁的还有白花花的什么一晃而过,闻砚书眼神快速闪躲,背过了身。 “闻阿姨?” 闻砚书脸颊一层浅浅的红,大步走到货架旁边,一手提了两瓶矿泉水,走回去,等红晕褪去才说话,“你把衣服穿上。” “哦。” 沈郁澜简单擦擦,胡乱把挂在一边的睡裙套上了,里面什么都没穿。 “好了,闻阿姨。” 闻砚书掀开帘子,把水递进去,“矿泉水,将就着用吧,把泡沫冲了,水不够我再给你拿。” 沈郁澜眯眯眼睛,看着那双很有骨骼感和力量感的手,微微用力的时候,手背中间凸出来的那条筋特别性感。 保持抬头的动作,额头泡沫淌到眼里,弄疼了眼睛,她不敢揉,只好求助闻砚书,“闻阿姨,我眯眼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伸进来的手收回去,闻砚书问:“衣服穿好了?” “嗯。” 闻砚书很轻地咳了一声,进来了。 她看到了这一幕——半干半湿的睡裙紧贴身体,勾勒出平时宽大T恤凸显不出来的轮廓,衣料特别一般,很透,隔着薄薄的料子,似乎能够看到里面的风景。 闻砚书鲜少露出这般神色,局促的眼神在收紧的呼吸之后出现,她瞄了一眼,快速移眼,彻底忘记进来的目的,转身就走。 沈郁澜半睁的一只眼看到她要走,向前一步,勾住她腰际细窄腰带,“你不管我啦,眼睛难受,真的好难受。” 闻砚书后背一僵,缓慢回身,没有乱看,低头拧开瓶盖,把水递过去,“给。” “我自己怎么弄嘛。” 瓶子里的水掀起微小涟漪,闻砚书拿着水瓶的手并没有看起来那样稳,就像她走到沈郁澜身前那几步,虽然面无表情,但若是细细打量,就能够看到那个任何场合面对任何难况都张弛有度的她在这一刻飘忽不定的眼神。 这里太过狭窄,于是面对面的时候,不得不离对方很近,因此她们呼吸的都是对方呼过的带有生姜洗发水味道的空气,交换呼吸,循环往复,听你的呼吸和我的心跳,沈郁澜终于想起来去捂她那低到不能再低的裙领,紧接着,就被柔软的手心托住下巴,慢慢把头抬起来一点。 闻砚书的动作过分得轻,让人身体发软的轻。 于是被她碰过的地方,都在发抖,掠过清水的眼皮,指尖滑过的脸颊,还有,她淡淡的眼神不经意扫过的每一寸肌肤。 只是单纯地帮她洗了眼睛。 可是为什么。 看着闻砚书因为她每次乱动而锁住一点的眉心,腿就止不住地发软,仿佛站在了云端。 “别动。”闻砚书声音微哑。 我不是在动,我是……我是在抖。 “好了,你睁眼试试。” 沈郁澜试着睁开眼,不难受了。 闻砚书看着她把眼睛睁开,身体往后微仰,想要再拿一瓶水,这时,没有关闭的花洒突然喷出来急促的水,淋湿了所有。 沈郁澜吓了一跳,脑袋空了一瞬,猛地扑到闻砚书怀里。 第50章 阿姨也湿了 这一下抱得蛮狠, 闻砚书往后趔趄一脚,反手扶着墙,堪堪稳住身体。 她们一起把前胸后背湿透, 贴合的部位越贴越紧,因为沈郁澜把她越抱越紧, 滚烫的炽热燃烧的体温和砰砰狂跳的心都给她。 “郁澜, 你抱疼我了。” 埋头在她怀里的沈郁澜缓慢抬起头,紧抱她细腰的手松开点力气, 湿漉漉的脸被流水不断冲刷, 眼睛睁不太开,脑袋也想不太清楚, 仰着头,说:“闻阿姨, 湿了,我湿了, 怎么办。” 嘴唇要碰不碰她的下巴。 闻砚书低着头, 声音愈发低哑,“阿姨也湿了。” “那我帮你擦干,好不好?” 闻砚书视而不见她摆在明面的为她而起的颤抖, 挑逗的笑容发生在细细的唇缝张开后, 咬断流水, 眼里抛出勾死人的温柔,“不行的, 郁澜。” “为什么?” 闻砚书托着她的脸, 拇指轻轻拂去脸上的水, 一遍又一遍,动作越来越柔, 声音越来越蛊,“因为,是我要把你擦干。” 下巴轻抬,和沈郁澜的嘴唇碰上了。 微妙的颤栗让沈郁澜眼神彻底疯迷,挺起上下起伏的胸,呼吸紊乱地往她身上压,讲话的时候,嗓音里尽是克制不住的颤腔,“闻……闻阿姨,你快帮帮我,帮帮我嘛,帮我弄干,帮我。” 闻砚书平静地看着她,嘴角含笑,“脱了。” 沈郁澜愣着不动。 “你不脱,我怎么帮你擦干呀?” “我……” 闻砚书的手轻抵她的脖子,把她推开,“不脱呀,那我走了。” “别走。”沈郁澜挽留。 “嗯?” “我脱,我脱。” 沈郁澜站在流水倾泻的花洒下,期待闻砚书能够把更多目光投向她,可是闻砚书的眼神那么平静,没有半点和情欲有关的情绪。 是我的身体不能够吸引到她吗? 还是因为我没有脱光? 沈郁澜讨厌闻砚书平静的眼神,想要她和她一样。于是她在闻砚书的注视中,咬紧嘴唇,提起裙摆,缓慢往上撩。 闻砚书突然笑了,倾身过去,“好啦,别那副表情,你以为我是那些小女孩啊,我对你的身体,真的没兴趣。” 这话让沈郁澜心里直委屈,再也没了羞涩的感觉,心里憋着闷闷的气,使劲一扯,三两下,睡裙脱离了身体。 她把全部的自己交给闻砚书。 瞳孔猛地放大,闻砚书愣神三五秒,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迅速背过身。 已经都这样了,没什么不好意思了。 沈郁澜走到她身后,勾勾她的腰带,“闻阿姨,怎么转过去了嘛,你不是说,你对我的身体不感兴趣吗?” 背对她的闻砚书吞咽的动作没有让她看到。 她见闻砚书毫无反应,索性豁出去,再向前两步,紧紧贴着她的背,头轻轻靠着,“闻阿姨,你这样子,我会误会的,会误会,你对我……” 说到后面,声音有点喘了。 闻砚书呼吸骤然一紧,反复压抑眼里的欲.火,不知失败多少次,一忍再忍,不能再忍,她转过身来。 眼神立刻变得从容淡定。 单手覆在沈郁澜后脖,半搂半掐,眼睛慵懒一扫,从上到下扫过她的身体,发出轻轻痒痒的妩媚笑声,“我们郁澜身材真好,怪不得那些小女孩那么喜欢你。” 她缓步逼近沈郁澜,嘴角勾着戏谑的笑。 沈郁澜不得不被她压迫性十足的动作逼得往后退。 “听话,别退,你一直退,阿姨怎么帮你擦呀?” “不……不用了。” “不行,不擦干,生病了怎么办。” 闻砚书让沈郁澜的头往后仰起一点,拿起花洒,边帮她冲干净头发边说:“生病了,还怎么去约会呢。” 沈郁澜被闻砚书一臂圈在怀里,腿被她温柔的动作弄得发软发抖,几次站不住,直想往她身上倒,每次就要倒进她怀里,闻砚书都不着痕迹地退后,躲开了。 “闻阿姨,我……我……” “嗯?” “我难受。” 头发冲干净了,闻砚书把花洒关了,放回原位,拿起一条毛巾,给她擦头发,“哪里难受?” 沈郁澜指指胸,“这里……这里好难受。” 闻砚书给她擦头发的速度变慢了,眼睫微垂,媚意绕着眉梢,“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呢,我也没办法。” “你帮我,揉一揉,好不好。” 圆润的挺立的在闻砚书面前熟透了。 闻砚书那副懒得多看一眼的样子让她很是挫败,握住她的中指,暗示性地揉捏,“闻阿姨,你再不帮我,我就要难受死了。” 闻砚书没有动作,话语里分明是调戏,“难受呀,难受你就自己揉。” “我不要。”沈郁澜喘息出来哭腔,“我就要你,就要你帮我。” “不行。”闻砚书拒绝得很明确。 “我不管,你就得帮我。”沈郁澜神智愈发不清明,“那次我都摸过你了,这次,这次我给你摸回来,给你,都给你。” “郁澜。”闻砚书温柔极了,“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你是……” “我是你的阿姨呀。”闻砚书再拿一条毛巾给她,“自己擦,擦干净了,好好睡一觉。” 沈郁澜渐渐恢复理智,脸上挂着难堪。 闻砚书掀开帘子,“对了,郁澜,少喝点酒。” “我没有喝酒。” 闻砚书扶着帘子的小指微翘,回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笑了,“不,郁澜,你就是醉了。” 帘子落下。 沈郁澜低头,站在只剩她一个人的狭小空间,胸口发闷,看着镜子里自己难堪的模样,硬生生挤出来一个牵强的笑。 开始懊悔刚才莽撞不经大脑的行为。 脸越烧越红,感觉自己没有勇气没有脸面再出去面对她了。 她待在这里很久。 外面的闻砚书也没有喊她出来。 开门关门声响起,紧接着,熟悉的引擎声浪唤醒她麻木的神经。 “闻阿姨……走了。” 心情低落到极致,沈郁澜套上湿湿的睡裙,走出去,看到放在旁边货架的手机屏幕亮了。 「郁瀾,我有事出門,今晚不回來了,記得鎖門。」 「好。」 沈郁澜笑了又笑。 怎么能那么浪,那么不知廉耻,以为闻阿姨会和我一样。 关了灯,黑暗里,烟雾飘散,猩红的火光照亮她嘲讽的表情。 她从来都不是会为了谁,反复撕碎自尊心,去换一点央求而来的偏爱的人。 她有她的骄傲。 闻砚书再了解她,也不可能了解她的全部。 月亮挂在天上,照亮地上的人。 闻砚书靠着阳台栏杆,半阖眉眼,偏头点烟,深深吸了一口,烟拿下来,夹在指间。 烟雾吐出来,她仰着头,寂寞无从止歇。 “如果没有强烈的爱作为支撑,短暂的新鲜感和激情过后,你眼里的我,是不是只剩一张索然无味的脸。” “我还是不确定。” “郁澜,对不起。” “再等等,我们,再等等。”. 第二天。 一大早,丛容给沈郁澜打电话,说是生日party就定在今晚,让她晚上早点从枣园回来。 “记得告诉美女姐姐一声哦。” 沈郁澜眼神黯淡,“她不在。” “哎呀,真是的,我把位置发给你了,你记得告诉她,晚上七点。” “行。” 挂了电话,沈郁澜把地址转发给闻砚书,说清楚时间,也不管闻砚书回没回,手机扔到一边,蒙头补觉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中午。 闻砚书回来了。 迈过门槛,看见门口的矿泉水瓶里飘着的那些烟头,再看躺在床上还没起来的沈郁澜,自责地抿紧嘴唇,走过去了。 “郁澜。”闻砚书摸摸沈郁澜的头。 沈郁澜听着她温柔的语气,心里堵得更厉害,莫名烦躁地躲开她的手,“别碰我。” 50-60 第51章 一颗一颗把衬衫纽扣解开 闻砚书没有再伸手, 没有再说话,站在那里看着沈郁澜耳后捂出来的汗,凝神思考。 过会儿, 她弯腰靠近她,尝试开口:“这么热的天, 你不怕把自己热坏了呀。” 沈郁澜踢开被子, 坐起来,穿了鞋, 闷头就去刷牙洗脸。 无视闻砚书的存在。 闻砚书被晾在原地, 随手叠着床上那条毯子。 沈郁澜出来后,还是闷着头, 一眼都不看她,找了套干净衣服, 站在货架后面就换了,也不管她能不能看见。 反正昨晚都那样了, 脸面全都丢尽。 不管三七二十一, 就是闷头走,就是不理人。 闻砚书挡住她的去路,揪着后衣领把已经迈出门槛的她拽回来。 沈郁澜一脸怨念, 头不抬也不睁, 想往外面钻。 这回, 闻砚书不再温柔,把她拽回来的时候用了很大力气, 她想要摆脱, 却被强势地摁到门槛边的墙。 一阵风刮过, 门被甩上了。 闻砚书一手摁着她挣扎的肩,一手撑在她头顶的墙, “郁澜,为什么不理我,你是在跟我冷战吗?” 沈郁澜倔强地把头偏到一边。 “是因为昨晚的事吗?” 被她完全圈起来的沈郁澜犟起来就像头牛,咬着牙不吱声。 “回答我。” “郁澜,你说话呀。” “你不说话,我们怎么沟通。” 沈郁澜趁闻砚书走神的功夫,腰一弯,钻出去,跑了。 “郁……” 门咣当作响,把准备跟出去的闻砚书关在里面,推开门,她看着沈郁澜失魂落魄的背影,心情发生了微妙变化. 丛容生日party地点在县城,几个女孩们已经坐上她安排的车,先走了,她骑着小电驴,早早等在枣园外面。 “婶子,帮我把枣儿喊出来呀!” “好嘞。” 戴着遮阳帽的婶子往里面递了话,没几分钟,垂头丧气的沈郁澜出来了。 “咋了啊,掉坑里了呀,身上这么脏。” 旁边婶子说:“容儿啊,你快带枣儿出去溜达溜达吧,天天闷在枣园,别给孩子闷坏了,走走走,快走吧。” “知道啦,婶子。” 丛容拍拍后车座,“上来吧。” 沈郁澜无精打采道:“不了,身上太脏了,我走回去吧。” “枣儿,咋回事啊,不是吧,你该不会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伤心了吧。” “滚蛋。” “样儿吧,咱俩谁跟谁啊。”丛容向前倾过去身体,把她拉过来。 沈郁澜拍拍身上的灰,上车了。 小电驴突突地往前开,和旁边老牛车差不多速度。 丛容说:“我先送你回你店里,你洗个澡,换身衣服啊。” “丛容,我好困啊,想睡觉。” 丛容挺直腰板,“来,靠着吧。” 沈郁澜疲惫地靠着她的背,“丛容,我真的很想跟你做一辈子好朋友,但……” “没什么狗屁但是,哈哈,咱俩永远都是好朋友。” 小电驴晃晃悠悠地停在食杂店门口,眯着眼的沈郁澜差点一头栽下来,有力的手扶稳她,偏头一看,是闻砚书。 她顿时眼神闪躲,拍拍丛容,“丛容,我不换衣服了,咱直接去吧。” “那哪行啊。”丛容把她推下车,“赶紧的吧,都几点了,车还停在我店门口等着呢。” 沈郁澜只好点头,不自然地摸着脖子,躲开闻砚书,进屋了。 闻砚书拿出手机,备忘录编辑一句话给丛容看,「謝謝你把郁瀾帶回來,你先走吧,待會我開車帶郁瀾去你的生日party。」 “好好。” 扭着小电驴的头走了,骑了一段路,神经大条的丛容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不对,好不对劲啊。” 脚蹬地,停了车,她掏出手机,给黄玖儿打了通电话,“玖儿,我告诉你,我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你说。” 丛容说完,黄玖儿震惊道:“天啊,真假!” “我说枣儿最近咋一看见我就怪怪的,我还以为她喜欢我呢,赶情儿是因为这个啊。你知道她吧,那嘴可硬了,拿一百个钳子都撬不开她那张嘴。我还真不信邪了,非让她跟我开了这口。” “不是,丛容,你咋知道你猜得就准呢。” “试试呗。” “咋试?” “我跟你说啊,待会儿你这样……”. 洗完澡出来,不理人。穿衣服,不理人。为她拉开副驾车门,还是不理人。坐上车之后,更是不理人。 头往后一靠,身体侧向车窗那边,眼一闭就开始睡觉。 “郁澜,你都一天没有理我了,你是打算一直都不理我吗?” 沈郁澜终于看向她,盯了两秒,视线匆忙移向别处,“没有不理你,我就是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闻砚书伸手,想要把她额前挡眼的碎发拨开,她条件反射地躲开了。 不是抗拒面对闻砚书,而是抗拒面对昨晚的自己。 只要一想起脱光了的自己,脸就烧得通红,抬头是闻砚书平静的对她不感兴趣的脸,低头是自己掉在地上捡不起来的自尊心。 她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去克服,去接受。 闻砚书的手半空停留一阵,缩回去了,知道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她不再多说,安静开车,心里其实没有半秒钟停止过思考。 一路无言。 县城不大,不够繁华,没有太多的娱乐场所,丛容选的地方是一家带KTV包厢的饭店,可以吃饭,也可以K歌。二楼可以住宿,玩累了,上楼就能睡觉。 如此惹眼的豪车县城一年到头没出现过几辆,好多人拿着手机对着车拍照,闻砚书不想被人拍到脸,于是说:“郁澜,你先下车吧。” 沈郁澜下了车。 等在饭店门口的丛容和黄玖儿朝她招手。 车里的闻砚书一直望着她的背影,忽地,夹在手里的烟折断了。 黄玖儿挽着沈郁澜的胳膊,和她贴得极近,沈郁澜没有推开她,侧头跟她有说有笑。 她们消失在视野里。 闻砚书再拿一根烟,点燃,透过后视镜看着眼里的红血丝,抽烟也克制不住心里汹涌而起的占有欲。 “以前克制得很好。” 她低头,靠着方向盘,“为什么现在克制不住了,郁澜,我好像真的克制不住了。” 人生路上的每一步,她都有把握走稳。只有下车走向沈郁澜的几步路,乱了分寸。 想起沈郁澜受伤的眼神,那些早就计划好的只要按部就班去做就不会出错的条条框框,太阳落向西山时,彻底推翻。 包厢门推开,闻砚书进去了。 包厢里开着五颜六色的氛围灯,大家看不太清闻砚书的脸,但闻砚书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角落发呆的沈郁澜,身旁坐着黄玖儿。 闻砚书隐隐皱眉,走到她对面沙发坐下。 沈郁澜瞄了闻砚书一眼,不知怎的,本来兴致淡淡,突然对黄玖儿热情起来,说着说着,笑开了。 是不是这样心里就能好受一点了。 是不是这样,别人以为廉价的她却视若珍宝的自尊心就能捡起来一点了。 仰头喝酒的时候,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闻砚书。 黄玖儿戳戳另一边的丛容,给她递了个眼神,“看看看,你快看。” 丛容小声说:“咱俩好像那间谍呢。” “不,咱俩是狄仁杰。” 丛容点头,“太有趣了,谈恋爱都没有看她们这样有趣。” “你不生气?” “嚯,我天天上网,我不知道美女姐姐是谁呀,她有那么多粉丝,大家都喜欢她。多一个,少一个,能咋地。还差个枣儿了啊。” 黄玖儿朝她笑笑,“行啊,姐们。” 伸手一推,“那就gogogo,行动起来吧。” 丛容被动起身,站到闻砚书面前,尴尬地挠挠头,硬着头皮在闻砚书旁边坐下。 闻砚书散着的大波浪乱了,没有整理。侧身靠着沙发,伤神地看着一眼都不看她的沈郁澜。 那道目光太过赤.裸,沈郁澜不能忽视。 黄玖儿故意贴着她的耳朵说:“澜澜,你说丛容和你阿姨,配不配呀。” 沈郁澜握紧啤酒瓶,笑得勉强,“配,特别配。” 黄玖儿再凑近一点,“我也这么觉得。” 对面的闻砚书伤神得更厉害,抓紧沙发扶手,忍住那阵强烈的醋意,没有起身。 这时,丛容喊了一声,“枣儿!” 沈郁澜微侧头,往她这边看过来,谁知黄玖儿凑她太近,她俩差点亲到了。 闻砚书眼神一冷,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红包递给丛容,“生日快乐。” 过去拉住沈郁澜手腕,二话不说,面色紧绷地拉着她就往外走。 沈郁澜没有挣脱,深深低着头。 闻砚书去前台开间房,带她上楼,刷卡进房间。 门关上,房卡插进去,灯亮了。 沈郁澜倚着墙站,依然低头,纠结地搓弄手指。 闻砚书在进来之前就已经想好要做什么,拉紧窗帘,走到沈郁澜面前,捧起她的脸。 沈郁澜想躲。 “别躲我。”闻砚书声音微微哽咽,“郁澜,你看看我吧。” 沈郁澜两边嘴角往下一撇,像是要哭了。 “郁澜,我知道你在别扭什么。我一直想要照顾你,想要好好照顾你。但昨晚,阿姨没有照顾到你的情绪,让你难过了,对不起。” 沈郁澜不停地摇头,“闻阿姨,你不要跟我道歉,我没有怪你,我就是……就是觉得很丢脸,特别特别丢脸,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了。” “傻瓜呀。” 闻砚书擦去她眼角的泪,放下捧她脸颊的手,向后退了两步,“郁澜,抬头,看着我。” 昏黄光线盘旋头顶,闻砚书顶着微湿的眼根,唇角含着心甘情愿的笑,温柔地看着沈郁澜。 昨晚的沈郁澜有多浪,现在的闻砚书就是怎样。 无骨似地动作,从上到下,一颗一颗把衬衫纽扣解开。 “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现在,我就对你做什么。郁澜,阿姨只想让你开心。” 第52章 我还可以更美,你想不想看 “闻阿姨, 我很开心你能对我说这些话,但我不要你奉献着牺牲自我来做这件事。” 我要你心甘情愿。 闻砚书摇头说:“郁澜,不是奉献, 不是牺牲自我。” 是我心甘情愿。 闻砚书把自己一层一层脱光,从外到里, 脱得干干净净。 沈郁澜掉在地上的自尊心被一片一片捡起来。 实际闻砚书褪去衬衫的时候, 沈郁澜就已经背过身。 对闻砚书的身体没有欲望吗? 有。 只是不想以这样的方式。 “郁澜,转过来, 看我。” “你把衣服穿好, 我就转回去。” 闻砚书勾着媚眼,扭着腰肢向她走来, 捏着她通红的耳垂,呼吸轻咬她的耳朵, “不想自己穿,你帮我穿, 好不好?” 身后火辣的身体又贴又蹭, 沈郁澜紧张得不敢动,骨头要酥了。 下秒,猛地被掰过身体。 闻砚书指腹沿着她手臂慢慢往下滑, 挑逗似地刮过掌心, 穿过指缝, 轻轻扣住。 那双禁欲的眼,破了戒, 欲.火冲出枷锁, 胸前的起伏颤抖占满沈郁澜全部的视线, 像是要往她嘴边送,“美吗?” “美。” “我还可以更美, 你想不想看?” “我……我不知道。”沈郁澜被撩得五迷三道,舌头打结了。 闻砚书突然委屈地咬着手指,“不知道哦,郁澜,你这么说,我会伤心的,你是不是对阿姨的身体不感兴趣呢?” “不是,我不是。” “那你摸摸我吧,郁澜,这里好需要你,好想被你摸。” 沈郁澜迟迟没有动作。 闻砚书立刻红了眼睛,“外面的女孩子就那么好吗,让你连摸我一下都不愿意,沈郁澜,我讨厌你。”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那你证明给我看啊。” 沈郁澜生怕再没有动作,她就会哭了。 眼睛盯着对面的墙,一点都不敢往下面看,沈郁澜怂怂地抬手,凭着感觉去摸,就要摸到闻砚书的胸了,闻砚书往后一退,躲开了。 “好啦,结束啦。” 沈郁澜愣愣地看向她的脸,看到她嘴角淡淡的笑容,和平时一样。哪还有半点刚才的样子。 迟钝的大脑慢慢运作起来。 现在的闻砚书才是真正的闻砚书,至于刚才,只是为了哄她开心罢了。 “郁澜,你开心了吗?” “嗯。” “心里还别扭吗?还想跟我冷战吗?” 沈郁澜摇头。 “那就好。” 闻砚书当着沈郁澜的面,一件一件把衣服穿上,没有半点不自在不坦荡,“干嘛这么看着我呀?” 沈郁澜哼了一声,“闻阿姨,你好会演啊。” 闻砚书笑笑,“那你觉得体验感如何?” “一般般。” “怎么?哪儿不满意?” 沈郁澜不满道:“本来我不想怎样,但你这样那样我,勾引我,调戏我,最后还不让我……” 闻砚书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但是郁澜,昨晚我可没有摸到你哦。” “哦。” 衬衫不好好穿,脱落在手臂,闻砚书问:“难道……你真想摸我吗?” “不敢说。” 闻砚书嘴角笑容没下去过,眉稍轻挑,“不敢说呀,那就等什么时候敢说了,再来找我吧。” 她迈出去几步,握住门把手。 “闻阿姨,你要走吗?” 闻砚书回头,认真地看着她,“郁澜,你喝酒了,现在脑子可能不太清醒,等你什么时候彻底醒酒了,再好好想一想,到底敢不敢说。” “你去哪?”沈郁澜追问。 “这里只有一张床,怎么睡呀,我去再开一间房。” “好。” 沈郁澜看着闻砚书走了。 倚着墙,反复回想闻砚书的话。 她不傻,能够感受到闻砚书待她的好。而她们的关系,早就越出长辈和晚辈的界线。一旦把两者连接起来,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做出判断,正是因为闻砚书对她的无限包容和宠爱,才会纵容她一次次的越界。 不要宠爱,要灵魂深处发出的纯粹的平等的爱。 她有绝对把握,如果刚才,她坚持要摸,闻砚书一定会给她摸。甚至更不可思议的想法紧跟着冒出来,如果她死活要跟闻砚书睡,闻砚书说不定还真不会拒绝她。 衣服一脱就能睡,睡觉很容易,但相爱很难。 沈郁澜似乎看见了一点光明,那是闻砚书给予她的氧气,克服掉自卑的所有,有了想要去抓住那缕不确定的光的勇气。 什么都不想争的人,想争了。 于是沈郁澜下了楼,回到包厢,把鬼哭狼嚎唱歌的丛容拉了出来。 “枣儿,你干啥啊?” “有话跟你说。” 她把丛容拉出饭店,燥热的风吹得额头都是汗,她有点紧张,更多心虚,“丛容,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靠,别跟我来这套啊,说人话。” 沈郁澜擦擦脸上的汗,“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知道挑这个日子来跟你说这些话,实在太扫兴了,但我不知道过了今晚,我还有没有勇气把这些话说出口,所以我必须要说,丛容,我,我……” 头低下去,一鼓作气把话说完,“我跟你一样,我也喜欢闻阿姨。” “哦。” “你……就这反应?” 丛容拍拍她的肩,“我都知道了,就等你说了,好好好,长嘴了,比以前进步了哈,枣儿。” “你别这样,丛容,要不然你骂我两句吧,你这样,我更愧疚了,我真觉得特对不起你,我都想跪下来给你磕两个了。” “得,你就那抖M。” “我不是,我就是觉得,我答应帮你追她,还喝了不少你的奶茶,到头来,我还这样了,显得我特不地道,特不是人。” 丛容脚往后一抬,灵活地轻踢她一脚,“说的好像你喝奶茶我要过你钱似的,沈枣儿,你不用对不起我,谁都有喜欢她的权利,至于最后她能喜欢谁,那咱们,各凭本事喽。” “什么意思?” 丛容停步,郑重其事地说:“从现在开始,我要跟你公平竞争。” “啊?” 丛容啧啧两声,“刚美女姐姐都把你拉走了,你也没把握住机会,不行呀你,啥也不是。” 她放低声音,“我跟你说哈,姐姐那是见过世面的人,追她的人,那都排不上号。啊,你就傻乎乎往那一杵,人家就看上你啦。” 沈郁澜受教地点头,“接着说,接着说。” “必要的时候,还是要使出一点小手段的,我说你别整天撸个袖子,笑起来一点形象都没有,嘴都快咧掉地上了。” “那咋笑啊?” “娇一点啊,柔弱一点啊,换着法儿勾引她啊,具体咋办我就不说了,你懂的,我不信她能一点反应都没有。管她直的弯的,上啊。” “哎呀,我可干不出来这种事儿。”嘴上这么说,实际沈郁澜心里暗暗筹谋起来勾引大法了。 丛容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不对,咱俩说半天,她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忘记告诉你了,你看到的那个人,是女生,是她朋友。” “好吧。” 沈郁澜把丛容推回没关门的包厢,转身上楼。 站在门后面的黄玖儿听到她们说话的内容,问丛容:“你真要追澜澜阿姨啊?” “追个屁呀,你看她怂的吧,没人在她屁股后面踹一脚,半天不带往前动弹一步的,我这是激将法,厉害吧。” “你不喜欢你美女姐姐啦?” 丛容往门一倚,“我是对美女姐姐有好感,我还对别的美女姐姐有过好感。我觉得她长得漂亮,有气质,我就会想追她,能追到很好,追不到,也无所谓,那我就不追呗。干嘛呀,演脑残剧啊,我和枣儿还得撕一架啊,拉倒吧。” 她潇洒地插着兜,“走,咱接着唱。” 黄玖儿跟在她后面,“你说澜澜现在在干嘛呀?” “我猜,抓心挠肝呢,哈哈。” 丛容猜得一点都没错,此时沈郁澜待在房间里,绕着小小的地方转了能有好几圈,越想丛容的话越觉得有道理。 一刻都不耽搁,立刻行动起来。 她发微信问闻砚书,「闻阿姨,你的房间号是多少?」 「212」 沈郁澜把手机丢到沙发,进了浴室,对着镜子,抓乱头发,往脸上抹了点水,练习好几遍我见犹怜的做作表情,觉得满意,这才走出房间。 来到闻砚书房间门口,使劲把眼睛搓红,她敲响了房门。 第53章 醋吻 敲了能有好几声, 闻砚书都没开门。 洗澡了? 沈郁澜没走,站在门口等,反正她的目的很明确, 今晚除了闻砚书这里,哪都不会去。 等得无聊, 刷开微博。 快速滑着热门, 心不在焉地扫过几条微博,觉得没意思, 摁灭手机, 焦急地等待在原地。 大概过去能有快二十分钟,站得腿酸, 想回去了,门开了。 闻砚书散着湿发, “等急了?” “还好,就是腿很酸, 有点累。” 闻砚书问:“什么事不能微信说, 非得过来说。” 沈郁澜侧头酝酿,挤挤眼睛,感觉差不多了, 楚楚可怜地看着她, “闻阿姨, 房间太空了,我不敢一个人睡, 好害怕呀, 怎么办呢。” 身体跟着抖了一瞬。 “害怕呀。”闻砚书刻意不让她轻易得逞, “没事的,郁澜, 别害怕,别胡思乱想,把心静下来,很快就能睡着了。” “我不行,感觉四面八方都是鬼,人家最怕鬼了嘛。” 人家。呃。 闻砚书这种要钱有钱要颜有颜的女人,见过太多追求者的小心机,鉴茶能力可谓天赋异禀,她竟然觉得茶茶的沈郁澜好可爱。 “那你想怎样呀?”手机响了,闻砚书低头看手机。 沈郁澜左右手食指绕着打圈,“想让你陪我,想跟你一起睡。” 她瞄了闻砚书一眼。 闻砚书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拿着手机不知跟谁说话,好长时间过去,都没有理沈郁澜,更别提邀请她进门。 “哼,大忙人。”沈郁澜踮脚偷看,什么都看不清,更气了,“当我透明人啊,冷暴力我,过分。” 谁还没有手机了。 沈郁澜愤愤不平地戳着屏幕,一串接一串小书包的表情包弹进对话框,小声嘀咕道:“让你不理我,炸死你,拿小书包炸死小书包。” 半分钟过去,闻砚书还是头不抬眼不睁,丝毫没有被她的轰炸表情包骚扰到的意思。 沈郁澜手脚并用,使劲哼一声,扭头就走。 走出去两步,闻砚书没喊她。 她悄悄回头,“喊我啊,喊我回去啊。” 没能如愿。 “再不喊我,我真走了啊。” 眼瞅着快走回自己房间,闻砚书好像都没有发现她走了。没关系,反正就一张脸,早就丢光了。事到如今,闻砚书这里,她的脸皮自动比在别人那里厚上好几层。 厚着脸皮走回去。 闻砚书终于放下手机,看着面前气鼓鼓的沈郁澜,问:“不是要跟我一起睡吗?怎么还不进来?” “你又没让我进来。” “我点头了啊,是你没有看见。”闻砚书伸手把她拉进来,关了门。 她撒娇似地甩开闻砚书的手,闷闷不乐道:“我不开心了。” “又不开心啦?” “嗯!” “怎么不开心了,说说看。” 沈郁澜指指她的手机,“我给你发微信,你都不回,一直跟别人讲话,都不理我,我被气走了,你也不喊我回来,你就欺压我吧!” 闻砚书眼角藏满惬意风情,“哦,我欺压你了呀。” 欺压两个字刻意咬得很重。 她戳戳沈郁澜抿出来的酒窝,坏坏撩拨,弄红她的脸,满意地无声而笑,“别总是低着头,抬头,郁澜,告诉我,我怎么欺压你了?” 勾引不成反被撩,她真的好会钓。 再和她继续这个话题,沈郁澜怕是要脑袋一热,直接把裤子脱了。 连忙找茬,“你坏蛋,你是在模糊重点,不管你说什么,都抹杀不了你不回我微信,一直跟别人说话的事实!” “你给我发微信了?” 闻砚书看眼手机,“郁澜,我登得不是私人号,所以没有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 沈郁澜窃喜。 那就是说,我加的是闻阿姨私人微信喽。 沾沾自喜完毕,心里舒服了。 “你是在跟别人聊工作上的事呗。” “不然呢?” “我就随便问问。” 沈郁澜傲娇地抬抬下巴,换了鞋,大摇大摆地去沙发坐下,半点没有因为不是自己房间而拘束。 闻砚书站在她对面吹头发,后背留给她,白皙后颈水珠淌过的痕迹很是性感,长卷发时飘时落,真的好美。脖子要僵了,她还是舍不得移眼。这种时刻太温馨太幸福,放空疲倦的心,回归本我,乱七八糟的事全部烟消云散,心很静,眼很净,她眼里的闻砚书有多久,她的一辈子就有多长。 “郁澜。” “嗯?”沈郁澜回神,看向拿着吹风机的闻砚书。 “你洗澡了吗?” “没有。” 闻砚书捏捏眉心,浅浅打了哈欠,“我困了,你去洗吧,早点睡觉。” 沈郁澜懒在沙发,“哎呀,好累,我不想洗了。” “不洗澡,不许上我的床。”闻砚书困困地眨眼。 沈郁澜努努嘴。 都没有换洗衣服,洗完澡还得穿这身,洗不洗有什么用。 算了,闻阿姨说什么,那就听着呗。 沈郁澜磨磨蹭蹭地走进浴室。闻砚书上了床,听着里面淋浴的声音,轻轻笑了。 深更半夜,孤女寡女共处一室,同睡一张床…… 当然要洗澡了。笨蛋,是不是连自己为什么千方百计要过来都忘了。 困意来得快,去得也快,闻砚书靠坐床头,切换微信账号,页面加载好久,那些轰炸消息一股脑全都弹出来,手机差点卡了。 点开一看。 书包? 闻砚书愣愣,“郁澜为什么要给我发这个表情包,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想了想,她点进微博,从大号切换到小号,熟练地点开这个账号的唯一关注,是的,她关注了沈郁澜的号。 沈郁澜特别喜欢在微博发疯,经常发一些有的没的,恨不得早上起来先睁哪只眼都要发一条微博。 闻砚书关注这个账号很久,偶尔会点赞,沈郁澜估计是把她当成僵尸粉了。 最近沈郁澜很稀奇地没有发微博。 闻砚书准备退出去,突然,下颚绷紧,眼中撕裂出沉沉郁色,有点委屈有点伤心,更多的,是深深的自嘲。 大概半小时前,沈郁澜点赞了一条微博,博主不知道从哪个小视频里截了一组擦边照片,是一个大胸女人。 点赞之前,她在沈郁澜面前脱光衣服,只是没有给她摸,她就迫不及待地去看和她同样穿着灰衬衫和紧身包臀裙的女人。 灯光照着她眼下嫉妒的阴影,想要温柔,却再也克制不住心里恶劣的妒火。 “郁澜,一心一意只喜欢一个人,真的很难吗,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颤抖,想要按灭手机,几次都没有按准,眼睛越来越红,她往后仰着头,猩红眼底闪过锋利的洌寒,越是克制越是汹涌。 她可以温柔地去包容所有,像是有一颗慈悲的心,然后独自消化自己难以启齿从来没有被照顾过的情绪,她一直做得面面俱到,但她也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她的心,也会疲惫,也会很疼。就像现在,那些曾经克制住被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困不住的野兽一样,彻底钻出早就四分五裂的牢笼。 沈郁澜走出浴室,看到闻砚书靠着床头,长卷发拢在一侧,完全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关灯。”闻砚书尽量温柔,嗓音里还是裹满低沉的嘶哑。 她从来没用这样的声音和沈郁澜讲过话,沈郁澜以为她是困了,没怎么多想,可是关灯上床后,同样的甚至更为压抑的声音出现了。 “坐过来。” 沈郁澜不解道:“闻阿姨,不睡觉吗?” “我让你坐过来,你没有听见吗?” 沈郁澜总算意识到不对劲,想要开灯去看看她怎么了,紧接着就被狠狠攥紧胳膊强制性地半捞半抱到她大腿往上的部位。 隐忍的抽泣声很轻,沈郁澜仿佛听到了。 “闻阿姨,你……你怎么了?”沈郁澜慌了,一动不敢动,小心翼翼地问。 闻砚书霸道地抓着她双手往胸口放,用最冷的声音去掩饰别的不想被她听见的声音,“解开。” 沈郁澜突然很想哭,“我不,闻阿姨,你怎么了嘛,你干嘛要这样啊。” “我说,解开。” “你到底怎么了,你别这样,闻阿姨,我害怕。”泪水在眼眶打转,沈郁澜瘪着嘴,想要去好好抱抱她。 失控的醋意吞噬闻砚书全部的温柔和理智,掀开衣服,强势地把她的手按在胸,“摸我。” 沈郁澜哭着想要把手抽回来。 藏在黑夜里的闻砚书,嘴唇咬得死白,沈郁澜越是抗拒,她眼底愤怒的妒火烧得越凶。 于是她按紧沈郁澜的手,自己的手带动她的手,喘出来颤颤的哭腔,“我给你摸,用力。” “闻阿姨,你不要这样,你好好的,好不好?” “嗯?这样摸起来,不够爽是吗?” “够……” 话没说完,闻砚书按住沈郁澜后脑,把她的脸按向那片柔软,用力按,按到沈郁澜快要窒息。 “唔,我喘……喘不过气了,闻阿姨,求你,求求你,别……别弄我了。” “咬住。” 头发撕扯得生疼,沈郁澜插翅难逃在她怀里,揉进骨子里肆虐,挣扎在濒临死亡的缝隙,遏制住喉咙的窒息感让她边哭边兴奋了,嘴里啃咬到扭曲变形,“我……错了,郁澜知道错了,嗯,闻阿姨,好痛,好痛。” 沈郁澜热情起来了。 闻砚书垂眼,看着怀里渐渐主动起来的沈郁澜,不知怎的,胃里一阵难受,明明之前,很想,很想和她做这种事。 闻砚书痛苦拧眉,用力把她推开,声音低哑道:“郁澜,你走吧。” 沈郁澜坐起来,狼狈地直想笑,“干嘛啊,闻阿姨,说推开就推开,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嘛。” 闻砚书酸涩一笑,没有说话。 走就走。 沈郁澜擦擦眼泪,往门口走去,心里窝着火,没有为闻砚书回过一次头。 衣衫不整的闻砚书突然再次沉脸,醋意妒意驱使她红着眼睛追上去,扳过她的肩,用力抵在墙壁,不给她逃脱的机会,又凶又急地吻住她的唇。 第54章 郁澜很好玩的,你不想玩郁澜吗 嘴唇啃咬出僵硬的麻木感过后, 血腥味冲进口腔,没有交换欲望的温柔,只有躲不掉逃不开的锁住喉咙的惩罚。 “我……不……不喜欢, 疼,你……你放开我。”沈郁澜哭着求饶, “求求你了。” 闻砚书咬住她的嘴唇不松开, 醋意无法平息,“不喜欢我这样, 是吗?” “不喜欢, 我不喜欢……” 带着颤腔的声音淹没在更深的强吻里。 手腕一次次被抵向墙壁,铃铛声音越来越弱, 接近眩晕的缺氧感让沈郁澜神智不清,被动仰起头, 一阵接一阵哭泣般的呻吟声还没来得及溢出来就被更暴烈地桎梏,没有半点接吻的享受, 很疼很难受。 可是为什么, 看着闻砚书为她失去理智的样子,腿就好抖,好爽, 好想给她跪。 强势的吻让她除了服从, 没有任何别的选择。被喜欢的人压着吻到窒息, 以这种最亲密的方式,她就像是不能反抗的发泄的玩物, 可是越被掐紧, 越被不温柔得对待, 心里越是亢奋,于是她故意紧紧封闭牙齿, 不允许更深的侵入进来。 “张开,快点。”闻砚书喘息着说。 沈郁澜偏偏不如她愿,双腿夹紧,不给缝隙让她的膝蹭进来,一副特别抵触特别抗拒的样子,哭着在她怀里挣脱,欲拒还迎地推她肩,咬她,捶打她。 然后换来闻砚书一遍一遍受伤地质问,“你真的不喜欢我这样吗?” 衬衫一颗扣子被撕扯掉地,弹向闻砚书被拒之门外的膝,眼里浑浊的欲望突然褪去,看着泪流满面的沈郁澜,她愣了愣,慌张地松开手,退后到墙根。 眼神飘忽不定,懊悔地低头,撩上去头发,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我是怎么了,我究竟在做什么啊。 左手指腹按住墙壁,她连看沈郁澜一眼都没有,道歉的话语显得格外无力,“郁澜,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沈郁澜当然没有生气,甚至有点意犹未尽,蛮想再来一次,便故意说:“闻阿姨,你混蛋,我讨厌你。” 说完,啜泣着跑出去了。 徘徊在门边很久,以为闻砚书会像刚才一样,把她拉进去,换个花样惩罚她,但那扇门再也没有被拉开。 闻砚书把自己关在里面。 走廊静得让人心慌,沈郁澜看着手腕泛起的淤青,总算反过劲,压不住嘴角美美的笑。 她亲了我,她居然亲了我,这不是我梦寐以求的吗,可是,可是完了,是不是玩大了,我那么说,闻阿姨该不会当真了吧。 伸手想敲门,跟她解释。 但总不能说——闻阿姨,你强吻我,我把你推开,不是不喜欢,而是为了下一次,你能更用力地惩罚我。 难以启齿的xp。 脸皮是练厚了,但也没厚到这种程度,酝酿好久,还是没有勇气敲开门,她扭头走了。 一路摸着被闻砚书咬出血的嘴唇,走回自己房间,门一关,她捂着脸,兴奋地啊了好几声,要不是怕影响楼下,真想激动地蹦起来。 那些画面反复地想,细细品味能有一整夜,天快亮了,睡着之前,她抛出一个问题,闻阿姨应该也喜欢我吧。 这个问题,醒来之后,有了答案。 沈郁澜被一声接一声的敲门声吵醒了。 捶捶骑着的枕头,脸不满地皱成小老太太,闭着眼下床,开了门,“谁啊,一大早……” 开门就看见满面温柔笑容的闻砚书,只睡不到三个小时的沈郁澜困意顿时消失,眼睛瞪大,吞吞口水。 昨晚又是摸又是亲,把人家嘴唇都咬破了,现在手腕脖子都是淤青,按那什么剧本发展,昨晚发生那种害羞的事,正常来说,她们不是应该尴尬几天,谁都不主动找谁,然后等一个适当的契机,把话说开,顺理成章就在一起了吗? 这才是合理的发展啊。 现在是什么情况,闻砚书表情坦荡,没有半点尴尬的迹象,怎么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这么微笑看她。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沈郁澜不会了,真不会了。 她试探性地问:“闻阿姨,昨晚的事,你……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呀,我又没有失忆。”闻砚书进来,把门掩上,“对不起呀,郁澜,昨晚我弄疼你了,是阿姨不好,阿姨跟你道歉。” 哪里不好了! 好,特别好,下次请继续这样弄我,弄死我吧。 心里高呼闻阿姨攻起来的样子真的好迷人,面上却维持矜持,“没事的,闻阿姨,我没有放在心上,我只是有点好奇。” “什么?” 沈郁澜刻意把手腕触目惊心的淤青朝向她,露给她看,“你为什么让我摸你胸,还……还让我咬。又为什么,要强吻我。” 她有意唤醒闻砚书关于昨晚的记忆,不想她忘记,她是怎么失控地把她摁在墙壁角落,那么用力那么霸道地把她吻哭了。 闻砚书含在唇边淡淡的笑容告诉她,不要幻想太多。 心中喜悦渐渐没了着落,她还是抱有期待。 “郁澜,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实话跟你说吧,我……我也是会有欲望的普通人,你知道的,我单身很久了,很久没有过性生活了,昨晚,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突然就那样了。” 沈郁澜失落道:“仅此而已吗?” “嗯。”闻砚书垂着眼睫,忧伤的情绪躲在沈郁澜看不见的角落深处。 沈郁澜同样忧伤,缓了缓,没有让负面情绪蔓延,不想把坏心情传染给闻砚书,开玩笑语气说:“早说嘛,哈哈,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闻砚书跟着笑了,看着她的目光里再也没有那种浑浊的欲望,很干净,像是昨晚之前,每一次她看向她的眼神,温柔得有距离。 嘴唇伤口还是很疼,淤青也没有消失,就连她嘴里清甜的味道都还记得,可是昨晚的一切就是那样不真实,像是一场梦,梦醒来,什么都没有了,就像此时站在她面前的闻砚书一样,说不定哪天,她就走了。 仿佛淋了一场毛毛雨,不知不觉潮湿了七上八下的心,酸酸的,想哭。 她再次开玩笑道:“闻阿姨,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是,你那样说,是不是证明,昨晚你对我的身体产生欲望了。” “算是吧。” 沈郁澜背靠墙,手掌贴着墙,慢慢上移的时候,头仰起来,双眼失去焦距地看着她,勾引她,“下次,你有欲望了,还可以来找我。” 闻砚书抱着双臂看她,眼神缓慢扫过,看到她嘴唇微妙的颤栗,轻笑道:“找你干嘛?” 沈郁澜勾着她最顶端一颗纽扣掉了的衬衫领口,“像昨晚一样,玩儿我。” 闻砚书低眉顺眼那一秒特妩媚,“不可以再那样了,郁澜。” 于是那勾着她领口的手指往前一伸,轻抚她锁骨线条,像是被她的话伤到了,鼻子一吸,泪眼婆娑地看着她,“闻阿姨,郁澜很好玩的,你不想玩郁澜吗?” 闻砚书突然反应很大地退后两步,“郁澜,我们不能这样。” “哦,知道了。”委屈地侧过头,抹抹根本没有的眼泪。 她是成心让闻砚书心里过意不去,闻砚书看起来还真就着了她的道,“好了,郁澜,都是阿姨的错,别难过了。” “没事的,就让我难过死吧。” 闻砚书上前一步,伸手触触她嘴唇结痂的伤口,没两秒,想到昨晚,应激般地收回手,即使说话的语气依然温柔,但和她拉开距离的动作特别明显,显然是抗拒再去碰她了。 “郁澜,你先洗漱,我去车里等你。” 她走得很仓促,碰过她嘴唇的手蜷曲着发抖。 沈郁澜清楚看见了。 她拢拢头发,恨不得抱门哭一哭,“不是吧,闻阿姨不会因为昨晚的事,一碰我就ptsd了吧,卧槽,这咋办啊。” 走进浴室,心烦意乱地刷牙,顶着满嘴泡沫自言自语,“闻阿姨本来就不喜欢我,好不容易有点暧昧了,还想着先做后爱呢,她要是一直这样,那我岂不是美梦泡汤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昨晚她都那样了,就算是为了泄欲,既然选择了我,那就说明她对我绝对不是毫无感觉的,不要放弃,要继续努力,努力勾引她啊。” 沈郁澜想到焦头烂额。 闻砚书靠着椅背,十指交叉置于腿,咬着隐隐余麻的嘴唇,看着朝这边走来,抓耳挠腮的沈郁澜,嘴角含着沉稳的笑,“郁澜接下来会做什么呢,我还真是很期待呢。”. 这几天,沈郁澜心情特别不好,都是因为闻砚书,倒是没有冷落她,就是非常抗拒跟她有任何肢体接触,以前常有的摸头都没有了。 有时候给她递个东西,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她都会像被那啥了一样,快速收回手,眼神闪躲,真有想在她们中间垒道墙,彻底和她撇清关系的意思。 够了,真的受不了这种肢体冷暴力了。 沈郁澜思前想后,终于在这个狂风暴雨的夜晚,轰隆雷声过后,厚着脸皮抱着枕头,掀开帘子,小声询问:“闻阿姨,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不可以。” “可是闻阿姨,外面雷声真的很大,我好害怕,感觉到处都是鬼,怎么都睡不着。” 闻砚书还是不松口。 沈郁澜本意是爬上她的床,现在看来,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我把我的床搬过来,在你旁边,不会打扰你睡觉的,好不好?” 过去很久,闻砚书轻轻说了声,“好吧。” ok ,得逞了。 沈郁澜开心地出去搬床。 闻砚书枕着手,侧躺,看着晃动的门帘,眼尾很坏地勾起来,“我好像更期待了。” 第55章 告白 雷声钻进窗户震在耳边, 风扇站在角落辛勤摇摆,屋子又热又潮,沈郁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躺在旁边床上的闻砚书也没睡, “郁澜,天越来越热了, 以后晚上, 我带你换个地方住,好不好?” “哪儿呀?不会又是祥和酒店吧?” “不是。前阵子, 我在县城看了套二手房, 原房主装修完就没住过,正好她急着用钱, 我就把房子买下来了。” 沈郁澜偷偷抿笑,“闻阿姨, 你都在这里买房子了,那你应该不会哪天突然就走了吧。” 闻砚书沉默很久说:“我在很多地方都有房子。” “所以…… ” 闻砚书翻过去身, 语气淡淡, “郁澜,不要想那么远,至少现在, 我还没走, 不是吗?” “知道了。” 这场闷闷的雨, 停不下来了。 沈郁澜一下一下顺平枕头的褶皱,细细去听闻砚书的呼吸声, 怎么都猜不透她的心。 “闻阿姨。” “嗯?” 雷声滚滚, 显得沈郁澜本就没有底气的声音更加苍白无力, “如果以后每天晚上我都怕鬼,你都会让我跟你一起睡吗?” “当然。” 沈郁澜掐掐手心, “可是,这样睡,我还是很怕,闻阿姨,我想……我想抱着你睡。” 闻砚书没有立即回答她。 那些清晰之外的模糊,模糊之中的清晰,都从那晚那个失控的吻过后,被闻砚书从每一处细节里观察清楚了。经过那么长时间的苦苦等待,终于看到小鱼儿迫不及待地想要摇尾上钩了,但是,有的小鱼儿,调教不成,是会逃跑的。她露出有把握的掌控全局的自信笑容,很坏地收了杆,从暗戳戳的主动退为明晃晃的被动。 闪电劈出来亮光之后,欺负沈郁澜看不见她的脸,明明嘴角牵着笑意,偏要用听起来特别为难的声音说:“郁澜,这几天,我想了很久……” 像是很难说下去了,她停顿一下,“关于我们。” “可以跟我说说吗?” 闻砚书自责道:“郁澜,琼姐让我照顾你,我却和你做了那种事,我觉得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以后,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 沈郁澜听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闻阿姨,你不喜欢我靠近你吗?” “没有。”闻砚书隐忍着哭腔,“我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障碍,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了。” 沈郁澜简直要心疼死了,“没事,没事的,闻阿姨,我完全可以理解你。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特别特别好,你没有对不起谁,都是我主动的,你不可以有心理负担,知道了吗?” “嗯。”闻砚书转向她,“郁澜,过来,我抱抱你。” 沈郁澜没有上她床的喜悦,只有对她越来越多的心疼。 床很小,两个人都侧身才躺得下,闻砚书伸出来的胳膊是留给她的位置,她刚躺下去,闻砚书身体便颤栗得停不下来,受惊得往后缩,无助地说:“郁澜,不行,我还是不行。” 沈郁澜伸手不敢,攥拳抵在胸口,“那不抱了,我们就这么睡,好不好?” 闻砚书轻轻嗯了一声。 再一道闪电劈出光,沈郁澜看到她表情的无措,即使很想抱她安慰她,却还是尊重她,没有任何不规矩的动作。 伸手把自己的毯子拿过来,卷成长条,挡在她们中间,“好啦,闻阿姨,放轻松,我不会过去的。” “嗯。” 闭上眼睛,沈郁澜用闻砚书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一定会让你对我的心理障碍消失的,一定。” 闻砚书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看着她平静的脸庞,“郁澜,晚安。” “晚安。”. 暴雨过后,太阳晒了一整天的土地特別湿软,沈郁澜拿脚踩了踩,“哇,好土。” 孙亚菲问:“想干点什么,澜澜?” “亚菲姐,我想在这里种一棵枣树。” “澜澜,你真是跟别人不一样,就喜欢做这种有挑战性的事。” “是呗。” 在不适合的季节,种一棵存活率很低的枣树。在没有什么本事的年纪,下定决心去追一个那么耀眼的人。 沈郁澜笑笑,“很难,但是,总得试一试,万一就成功了呢。” “行,我这就给你选一株最好的苗。” “谢啦,亚菲姐。” 孙亚菲前脚刚走,周心露着急忙慌地朝她跑来,隔好几米就招手,“澜澜!澜澜!你快过来!” “咋了啊!” “打起来了!又打起来了!” 沈郁澜无语地长叹口气,这已经是记不得第几场架了,每次技术员插手过多关于枣树的培育事宜,都会有个别枣农发飙,这不满,那不行,不知好赖地把人撵走,要是谁争争理,想要多说两句,那么枣农就会劈头盖脸地把人骂一顿,过后自家枣树长得没别家好了,死脑筋反过劲来,原来人家技术员说得都对,然后就舔着脸,提着牛奶和鸡蛋去给人家赔礼道歉。 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每次沈郁澜都得站在中间做和事佬,一劝就得大半天,有时候真想撂挑子不干了,但看到孙亚菲她们经常被气得要死,还是坚持,于是选择跟她们一样,继续坚持。 人很容易被环境影响,离得近了,磁场很容易被传染。枣镇的生活节奏一直慢得像赶不动的老驴,那么长的时间,她把自己的节奏调成和老驴一样,安于现状地过,虚度光阴地活。 直到这几个耐力强到可怕的年轻人来了。 小时候,她总是会幻想自己长大以后,多么有钱多么有本事,后来,成长的过程里,心气儿渐渐磨没了,没有虚无缥缈的梦想了,不争不抢的样子看起来真的没有世俗的欲望了。 是因为在这里找到了自身价值吗,先有了奋斗的欲望,感觉心活了,再有了想要抓住幸福的欲望。 那一刻,她突然头皮发麻地想到,会不会这一切,都是闻砚书的有意而为之…… 思路被打断了。 四娟儿不讲理地大喊大叫,王冲长得比沈郁澜能高出一头,被吓得不轻,一直往后退。 四娟儿是刘贝琪的嫂子的邻居,儿子十五岁那年在水库边玩,掉下去淹死了。儿子没了之后,她家汉子跟她离了再娶了,又生个大胖小子。她没有再婚,一直一个人生活,只是脾气变得很暴躁,平时行为举止很是古怪。 沈郁澜气她,不知道爱惜自己,她的人生,好像就为别人活得一样,但也可怜她,一辈子没读过几天书,不懂那些时代进步而产出的道理,不是她的错。 沈郁澜站到王冲前面。 王冲磕磕巴巴道:“沈……沈姐,我,我一大男的,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替我出头,多不好意思啊。” 沈郁澜回头,霸气地扫了他一眼,“啰嗦什么,男人就是麻烦。你行你上啊,不行就闭嘴。你们男的,天生就该站在我们女人后面。” 王冲想要反驳什么,不敢说了。 刚见到沈郁澜的时候,王冲还瞧不起她呢。都是年轻人,再加上沈郁澜很会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社交难题,大家很快就玩到一起了。沈郁澜对四位女生很照顾,对李茂和王冲也很客气,当然,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前。 那天,沈郁澜进去钢房拿水管,听到他俩背地里议论说:“柳君长得真是一言难尽……” 要是别人,偷听完就装作没听到了。 沈郁澜冲进去就把他俩一顿骂,骂得特狠,他俩哪窝得住火,三个人互骂起来,骂不过沈郁澜,撸着袖子想动手了,沈郁澜直接一条水管子勒住他俩脖子,给串成葫芦了。 “对你俩客气那是给你们面子,这里我说得算,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收拾铺盖走人。” 那气势,给他俩唬着了。 确实,这么高的工资,很难再碰到。比他们强的人当然还有,他们今天走,明天立刻就会有人顶上来。来之前,雇佣他们的老板就说过,她不是真正的老板,老板上面还有老板。谁要是不听沈郁澜的话,那就赶紧让位置给别人。 平时看沈郁澜嬉皮笑脸,还真觉得她傻,好欺负。现在一看,以前是他们把她看轻了。 他俩慌忙道歉,明明大沈郁澜几岁,却沈姐沈姐叫着,保证以后再也不背地里乱嚼舌根了,一定会尊重团队里的女生。 沈郁澜这才放开他们。 想到这些,王冲心里一阵寒栗,站在沈郁澜身后,再也没有多嘴,也没有刚才一个人面对四娟儿的害怕了,因为沈郁澜一定会处理好。 四娟儿看见沈郁澜,脸色没那么差了。 沈郁澜摆摆手对周围看热闹的人说:“散了,都散了吧,该干嘛就干嘛去。” 这里安静了。 沈郁澜拉着四娟儿在阴凉的地方坐,没有提刚才的事,而是说了别的,“婶子,你家后院刘奶奶,一到晚上,就跟她那几个老姐妹拖个大音箱,去东头广场跳舞,跳得可起劲儿了,整天神清气爽的,比我年轻人都有活力呢。” “都是死了老头子的人,儿女一年也不回几趟家,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沈郁澜很有耐心地跟她说:“当然有意思啦,婶子,你忘啦,你年轻时候多少帅小伙追你呀,那时候你美得都不行了,我妈天天说,我要是你娟婶儿那么美就好了,我指定不嫁给你爸。” 四娟儿笑得有点羞,“枣儿,你就哄婶子开心吧。”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四娟儿常年心情郁结,亲戚觉得她晦气,邻居也不爱跟她打交道,也只有沈郁澜愿意说话哄她开心了,于是她倾诉道:“枣儿啊,我看到那个男孩子,想到了我儿,我儿要是还活着该多好啊,他爹说是我克死了我们的儿子,我觉得也是。” “婶子,这些年,我很少看见你有笑脸,怨了自己这么多年,就算是天大的罪也该赎清了,况且,本来也不是你的错。没有人比你更爱你的孩子了,我没有做过母亲,没办法完全理解作为母亲的心,但我可以用孩子对待母亲的心来告诉你,你一直这样折磨自己,震哥不会开心的。” 四娟儿转过去,胳膊抹抹泪。 “婶子,你看你这枣地,和婶子你人一样,立整。咱就活这一辈子,日子长着呢,一个人也得好好活。” “我,我不行。” “怎么不行嘛,你才四十多岁,年轻着呢。打扮起来啊,开心起来嘛,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婶子,前半生够苦了,以后,对自己好点儿。” 四娟儿眼神飘忽,愣愣地看着远处。 沈郁澜起身,拍拍屁股灰,走到等在不远处的王冲旁边说:“最近你俩男的别去娟婶儿家地里了。” “好好好。” 沈郁澜想想又说:“不是,是以后都别去了。” “为什么?” 沈郁澜摇摇头,没打算告诉他。 王冲识趣地走了。 太阳隐进云里,乌云从山那边翻滚过来,沈郁澜站在枣园中央,看着成片生长的枣树,担忧地皱起眉。 “秋收之前,暴雨少一点吧。”. 晚上快到八点。 闻砚书开车过来了,下车看见沈郁澜坐在枣园外面的石头上,撑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天上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闻砚书撑伞走过来,手臂搭着一件外套,弯腰给她披在身上,“想什么呢?” 沈郁澜仰头,看她脸,也看黑得没有一颗星星的天,“我在想,他们那么相信我,如果今年还是和往年一样,赚不到几个钱,他们该有多失望啊。”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放心吧,大家都会富起来的。” 头顶的伞向沈郁澜这边倾斜,视线之内没有那方天了,闻砚书的脸让她浮躁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她说:“今年的暴雨多得反常,我真的很担心,万一到时候,颗粒无收,该怎么办。” 枣园里的风都是一样的,但沈郁澜吹到的风最独特,有闻砚书的味道。 闻砚书的气场就像定海神针,再多的担忧,有她在,你就会觉得,什么都可以摆平,什么都不是困难。 “郁澜,你有没有发现,牵扯自己利益的时候,你一点动力都没有,但是一旦涉及到集体,你就会很有责任感,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枣园不走,你很努力地去做好照顾到大家的每一件事,你不想让相信你的人失望,可是郁澜,我希望你能稍微自私一点,你不是救世主,你可以多为你自己考虑考虑吗?这都几点了,给你发微信一直不回,好不容易回了,就说还没忙完,如果我不来接你,你是打算一直不回家吗?” 沈郁澜看看四周,眼睛突然湿漉漉的,伸手指了指,“闻阿姨,你看,黄土的地,一踩一脚烂泥。你再看,那片小瓦房,每间屋子都亮着灯,住着人,那是危房啊,说不定哪天风大一点就吹倒了。还有,那边刚才过去的提着一袋药的小女孩,六岁都没有吧,黑灯瞎火的,就一个人去药店买药,多危险啊,这里有好多这样的小女孩,她们想这样吗,她们不想,但是没办法,爹妈要出去赚钱,只能跟着爷奶生活。这里家境不好的小女孩都是这样。我看不到还好,我只要一看到,我就恨不得自己能变成救世主,我想帮她们,真的很想。” 闻砚书声音很轻,“我懂你,想做什么,那就努力去做吧。” 沈郁澜笑了,“你最懂我了。” 她捶捶后背,拿起来手边的铁锹和一株树苗,还有一个装化肥的袋子。 闻砚书问:“拿这些做什么?” 沈郁澜神秘笑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帮你拿。” “不用,你撑伞就好。” 她们往枣园走,头顶的伞噼里啪啦地砸着雨点,沈郁澜没有挨紧闻砚书,始终和她保持着一点距离。 闻砚书敛下晦暗不明的眼,“郁澜,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万事还有我。” 沈郁澜甩着手臂,“我知道呀,但是,闻阿姨,我……我不想依附于你。” “为什么?” 沈郁澜脚步变缓,一秒钟退到伞外,铁锹戳进泥地,闻砚书回头看她的时候,她满脸都是雨水,笑容干净,像树上没有被污染过的枣一样,“你很好,但我也不差。今天过后的每一天,我不要唯唯诺诺,不要瞻前顾后,我要不卑不亢地站在你身边。” 闻砚书笑着松了手,伞从手里脱落,掉在地上,挡在她们中间,雨丝缠缠绵绵,她们一起在雨里淋湿,拉扯着望向对方的眼。 我看过她的身体,她也看过我的身体,我们抱过摸过吻过,越过太多次界,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什么都没做,却让我觉得,我和她之间,亲密得可怕。 性带来的刺激感在荷尔蒙过后终会消失,但彼此灵魂交流带来的情感共鸣是永远的。我觉得很离谱,感觉到她窥探到我内心对她灵魂渴望的时候,我看了她一眼,然后我就精神高潮了。 “沈郁澜。”闻砚书连名带姓地喊她,“我会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到最高最耀眼的地方。” 沈郁澜点点头,弯腰捡起雨伞,递给闻砚书,和她一起往前走,那是通往枣园最隐蔽的路。 就像她心里最隐蔽的角落,藏着的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最高最耀眼的地方,就是能够平等地站在你身边。 她知道,自己那点秘密早就瞒不过闻砚书了,她也没有想瞒,只是想耐心地让闻砚书感受到她的真诚,不是年龄小就应该被照顾,没有谁必须要照顾谁。她有一万种办法让闻砚书满足她全部的欲望,但她想的并不只有眼前的欲望,欲望可以等可以忍,她想的更多的是遥远的以后。 想追她是真,想和她在一起是真。如果追不到,会放她走也是真。 不会逼她,永远不会。 “闻阿姨,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如果哪天你要走了,千万不要不辞而别。” “为什么不能现在说呢?”闻砚书笑着问。 “你想知道吗?” “嗯。” “那我待会儿就告诉你。” 她们停在一片长满杂草的空地。 沈郁澜不让闻砚书过来,用铁锹铲出来一条路。闻砚书朝她走来,她再次听到铃铛的声音。 闻砚书戴上了摘下来的脚链,这意味着什么。 她晃晃手腕,铃铛在爱欲开始前奏响,肢体没有任何接触,可她早就用眼神把闻砚书吻过千万遍了。 她用铁锹挖土,闻砚书站在旁边为她撑伞。 “郁澜,你是要种树吗?” “对呀。” “就种一棵?” “嗯。” 沈郁澜脸上都是雨水和汗水,闻砚书下意识伸过去手给她擦,停在离她脸一厘米处,沈郁澜惊喜地看向她。 她犹豫来犹豫去,还是缩回去手了。 “哼,还以为你不抵触碰我了呢。” 长远起见,闻砚书只能说谎,“心理障碍,很难克服。” “没事。”沈郁澜侧头看她,不着调的语气说:“以后每天晚上,我都帮你克服,我最擅长了。” “我不信。” 沈郁澜十分上道,擦脸的姿势可撩人了,要不是还在地里呢,差点原地骚起来了。 “那等晚上,你就信了。” 闻砚书眉头向上挑起一点,很快压下去。 沈郁澜挖坑的动作更加用力。 “我帮你吧,郁澜。” 沈郁澜背过身,挡住她要抢铁锹的动作,“哪能让你做这个啊,闻阿姨,你就好好站着,负责美就可以了。” 闻砚书被哄笑了,“要挖多深啊?” “嗯……六点五个我中指那么长的深度吧。” 闻砚书扯出来一抹僵硬的笑,“这么精准,那你告诉我,具体是多深。” “50cm呢。” 好有心机的小女孩,这告诉的哪是坑的深度。 闻砚书问:“你怎么这么清楚呢?” “我量过呗。”话随嘴说出来了。 闻砚书意味深长地笑笑,“哦,量过呀,可是我问的,好像不是你说的吧。” 好尴尬。 沈郁澜看着眼前的坑,真想跳进去,直接把自己埋了得了。 赶紧从兜里掏出来两支笔和皱皱巴巴的一张纸,一撕两半,“给,闻阿姨。” “干嘛?” 沈郁澜嘻嘻一笑,“我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 “你给我写一句话,我给你写一句话,放进玻璃瓶里埋进去。如果以后这棵枣树结果了,那我就请你吃枣,玻璃瓶就永远放在里面吧。如果不结果,我们就把土翻了,把瓶子拿出来,看看写给对方的话,好吗?” “好。” 闻砚书低头写了,笔画很乱,应该是繁体字,沈郁澜想猜她写什么了,没猜出来。 “写好了。”闻砚书把纸折好。 沈郁澜这才开始写,一笔一画,故意写得很慢,是繁体字,是早就编辑在对话框里无数遍的一句话。 夜光从阴霾的高空渗出照亮,闻砚书红唇轻抿,笑得张扬明媚。 她的郁澜,是全世界最会告白的姑娘,就那么耐心地写一笔,停一笔,猜谜一样,让她在大雨最滂沱的时候,看懂了她写在纸上的字。 [聞硯書,我喜歡你。] 第56章 闻阿姨,你把我睡了吧 坐在副驾, 沈郁澜摸摸怀里享受着闭起眼的小黄,瞄了闻砚书一眼。 道路难行,眉心微微锁住, 她在认真看路。 沈郁澜有好多废话想说,想了想, 决定还是高冷一点比较好, 话太密,没有神秘感, 会自动祛魅。 车里静得只有小黄的鼾声。 下个路口掉头就是家了。 闻砚书看着后视镜, 顺便看了沈郁澜一眼,沈郁澜正盯着撑伞站在路边的两个人。 闻砚书轻轻喊她一声, “郁澜?” 她没应,愣在那里, 脸上复杂的表情让闻砚书看不懂。 闻砚书再次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从那两人身边经过的时候, 车速降慢, 沈郁澜冷冷地再看她们一眼,收回视线。 谢香衣牵着的那个女孩,正是当年那个她短暂恋爱过两个月的女孩。 沈郁澜心里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不是因为还爱, 还在乎, 只是可怜自己那些年浪费的时间,笑话一样。 她忽视了闻砚书越来越落寞的神情。 车子驶进地库, 停进车位。 “郁澜, 到家了。” 沈郁澜缓过神, 解开安全带,没有立刻下车, 掏出烟盒,怼了根烟进嘴里。 四处找火儿,找不到,眼神有点烦。 闻砚书靠着椅背,落寞地看着她,心酸留给自己,把最温柔一面留给她,“郁澜,一定要抽这支烟吗?” 沈郁澜抓抓头发,咬着烟含糊不清道:“嗯,想抽了。” 她说想抽烟,闻砚书就给她点烟了。 忧伤的视线穿过模糊的火光,闻砚书慢慢确定,这支烟,沈郁澜就是为别的女人抽的。 不是为了她。 那一刻,疲惫贯穿她的心,累了,突然就累了。那些伸出去缩回来的试探,用尽心机的引导和调教,深夜的隐忍和克制的感情,是她坚持在做的事,只是为了能拥有一个一心一意爱她、永远不分手的爱人。 那天她失控地为她吃醋,做出那些事,当时心里想的是,失控便失控,总会走回正轨。 那时候的她,还是满心都想着更远的以后。 可是为什么,一瞬间会觉得用了那么多心思做这一切都没了意义,什么陷阱,什么手段,什么更远更远的以后,全都懒得再去想。 深更半夜,和谢香衣一起喝酒,醉了抱在一起,被她看到了。 和黄玖儿去开房,指套被她捡到了。晚上,喊着黄玖儿的名字,亲她摸她。 还有,和谢香衣在外面过了一夜。 还有还有,她只是离开枣镇几天,回来就看见一个女孩子为了沈郁澜哭了。 那些瞬间,她都很难过,一次又一次,人心真的不是一下子凉透的。 这些以前的所有,闻砚书都可以无条件地去包容,再多的委屈难过,再难以排解的情绪,都无所谓,因为她足够强大,足够耐心,愿意给时间让沈郁澜在感情里面成长,去变成可以信赖可以和她并肩携手一生的理想伴侣。 但现在,她真的对眼前的人失去信心了。 一小时前,沈郁澜站在枣园,用那样独特浪漫的方式跟她告白,双手捧着土,亲手栽下那棵枣树的时候,她朝她笑得那么真诚,好像真的像她写在纸上的一样,喜欢她。 为什么要在告白之后,为别的女人伤感,还是曾经喜欢过的女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闻砚书都无法不去介意,像是干净水里一粒沙,过滤得再干净,脏过就是脏过,纯粹不回原来的样子。 她是一个绝对完美主义者,伴侣在喜欢她之前,有过多少段关系,喜欢过多少人,她都可以接受。但在真正确定对方喜欢自己之后,察觉到对方一丝不专心,她就会从心底反感,真的忍受不了感情里的一点瑕疵,接受不了丁点不完美,然后就摆烂式地随她去吧。 能走多远就走多远,随便了。 闻砚书安静地等沈郁澜抽完烟,开了车门,沈郁澜倾身过去,闻砚书没有躲,强笑看她,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掏空了,没有再在沈郁澜身上用什么调情一样的手段,就那么敞着领口坐着,领口开得低,提也懒得提,似乎只要沈郁澜吻下来,她就会顺势和她激吻一场,然后,再也不去想什么以后,该发生什么,就让什么发生。 “安全带没有解。”沈郁澜帮她解开了,退回去说:“闻阿姨,你是不是不开心了呀?” “没有呀。”闻砚书笑了,“下车吧,郁澜。” “别,先别。”沈郁澜连忙解释,“闻阿姨,我刚才不是为了她伤心,我也不是看到她和那个女孩在一起而怎样怎样,那女孩就是我和她还没有彻底断的时候,她背着我在一起的人,我没想到她们又在一起了,我就是觉得自己当年特傻,有点自嘲,所以才抽了根烟,我跟她,早就没关系了,再也不会有任何联系了。” 闻砚书真的舍不得给她脸色,不想笑,还是笑着点头,只是看着她的时候,眼里再也没有什么压抑不住的情绪了,偶尔起伏一点波澜,很快就恢复成一潭死水。 那双为沈郁澜而打开欲望的眼,就这么封闭起欲望,回到最初那禁欲一眼。 沈郁澜慌了,语无伦次道:“闻阿姨,我知道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我改了,我应该改好了,不,我没有改好,我刚就是脑子抽了,我不应该那样,对不起,我在枣园给你写的话都是真的,我是认真的,我说我喜欢……” “好了,郁澜,我就是有点累了。你没有做错什么,道歉干嘛呀,别道歉,我们回家。” 闻砚书伸手摸她脸的时候,她知道,完了。 无论闻砚书不愿意碰她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即使是闻砚书所说的心理障碍,那证明她可以扰乱闻砚书的心,闻砚书心里在意她。现在,根本不是什么障碍没了,而是闻砚书根本不在意这些了。 她怕了。 抱着猫,跟在闻砚书后面,上电梯,回家。 进门换鞋,简单扫了眼三室一厅的房子,可以看出来,闻砚书花了心思,很温馨很有家的感觉。 沈郁澜站着发愣。 闻砚书回头对她说:“进来啊。” “嗯。” 闻砚书走一步,她在后面跟一步,小心翼翼。想要再去解释那件事,每次只要开个头,闻砚书都会转移话题,把她的话压下去。 沈郁澜真的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拉远她们的关系。洗澡时,她边埋怨自己边想办法。可是睡衣都穿好了,脑子还是糊涂的状态。 刚才去拿睡衣,看见衣柜里挂满闻砚书给她买的衣服,连内衣裤都贴心地为她准备好了。闻砚书对她有多好,她都知道。 可她又为闻砚书做过什么呢。 她垂头丧气地走出浴室。 闻砚书房间门敞着,里面灯是关着的,没有听见水声,她应该已经洗完澡躺下了。 沈郁澜放轻脚步走过去,想帮她把门关上,往里一望,借着客厅亮着的一盏灯,她看到背对她坐在床边的闻砚书。 没有吹干的头发把后背弄湿了,她静静地低着头,寂寞地坐在那里。 沈郁澜心绞着疼,越看越难受,捂住嘴巴。 忍不住的抽泣声像是一座没办法挪走的大山,压弯闻砚书的背,明知该走,却还是微微弓着背,等在原地。 这么久了,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等待,是否值得。 沈郁澜走过来,蹲在她腿边,轻轻靠着她。 闻砚书把她拉起来,让她坐到身边,给她擦眼泪,给她讲温柔的话,“今晚,还想跟我一起睡吗?” “嗯。” “好。”闻砚书给她哭湿的碎发挽到后面,“怎么这么爱哭呀,你是哭包吗,再哭的话,我就走了。” 沈郁澜紧张地往她那边挪了点位置。 闻砚书看着她,舍不得她哭,但没有哄她的力气了,特别特别累,一颗坚定的心怎么就被那件小事摧毁了呢。 眼神空洞得可怕。 沈郁澜又流眼泪了,闻砚书没有再给她擦,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失去希望地看着她。 沈郁澜好怕她起身就走,然后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想要抓住她,用尽一切办法抓紧她。 于是她捧着闻砚书的脸,颤抖着吻她,奉献出所有热情吻她,把她吻倒在床上,哭着喊她名字,希望她能给她一点回应。 闻砚书不回吻,不拒绝,睁眼看她,帮她擦怎么都擦不完的眼泪,心疼她,想要原谅她,可就是过不去心里的坎。 沈郁澜压在她身上,紧紧抱着她,哽咽着说:“闻阿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闻砚书终究狠不下心不理她,终于抱了她,“傻孩子,你想要做什么,我跟你做,别再哭了。” “我想做你的人。”沈郁澜没有安全感地揪紧闻砚书的衣服,全身都在抖,“闻阿姨,你把我睡了吧。” 没等闻砚书答应,急不可耐的吻就落下了,她把闻砚书吻遍,没有技巧,边吻边哭,她不会,什么都不会,可就是这样生硬的吻技,笨拙的挑逗,让闻砚书心疼了。 扳过她的肩,反客为主。 沈郁澜想要什么,闻砚书都满足。温柔的不温柔的,都不吝啬给她。把她尝遍,把她弄哭。 她们抱着从床尾滚到床头的时候,被撕坏在床尾的白蕾丝内衣一半耷拉到了地上。 闻砚书后背满是抓痕,肩膀锁骨都是咬痕。 “要,我要。” 闻砚书掐着她发抖的腿根,脸埋进她那里,她脱力地攥紧床单,浪着呻吟。 雷声滚滚,满床春华。 闻砚书眼底是麻木的死灰,伸手不着痕迹地拭去了眼角的泪。 第57章 刚才你要我那么多次 腰部往下发抖到被悬空托起的时候, 沈郁澜问了闻砚书一个问题,“你还喜不喜欢那个人了?” 闻砚书抬起头,嘴唇咬着湿湿的黏液, 听着最淫靡的喘息声,恍惚着说:“不想喜欢了, 忽然就不想喜欢了。” 两个人之间信息差的存在无法规避, 尤其是在爱情里面。沈郁澜觉得闻砚书的心开始偏向她这边时,其实闻砚书已经想要慢慢远离她。为什么那么多的恋人明明相爱, 却还是要分开。就像闻砚书眼里分明还有爱, 却爱在心口难开。 沈郁澜看不见她无神的眼,只是抓着她的头发, 把她按下去,不许她停。 她想要什么, 闻砚书就给什么。 身体不要比灵魂靠近得更快,爱就应该一步一步慢慢来。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 做.爱但感受不到爱。 那里很舒服, 可是,眼睛为什么要流泪呢。 一点都不幸福。 攥着床单,奋力坐起来, 捞起伏在腿中间的闻砚书, 拨过去她挡脸的头发, 看着她平静没有欲望的脸,瞬间觉得有点难堪。 吸吸想哭的鼻子, 笑得很僵, “闻阿姨, 我想你睡我,你就真的睡我了。你怎么这么好呀。” 她笑着低下头,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有时候觉得,你好像很在意我,会为我吃醋。有时候又会觉得,你像是在逗一只猫,你能懂吗,我真的觉得你是无聊在打发时间。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撩我远离我,吻我推开我,都是你啊。” 脱光衣服在闻砚书面前的她并不赤裸,把心里话剖析给闻砚书听的她才最赤裸。 “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让我看懂你的心。”沈郁澜无力地看着她,“刚才在车里,你看到了什么,心里有了什么想法,你可以告诉我,可以跟我讲,你是不高兴了,还是吃醋了,你只要跟我说,我就会长记性,我不会再犯了,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啊,我怎么猜,我去哪里猜嘛。” 身居高位的强者城府深重,习惯站在高岭不屑一顾来自各方审判的目光,与生俱来的沉默。 沈郁澜没有见过港岛雷霆手段的掌权人。没有见过糜烂的重金属音乐,傲慢咬烟,西装革履的一群人把她簇拥,争先恐后地想为她点烟。没有见过金碧辉煌下她的风情万种。血腥的狞笑,摇曳着堕落,迷醉,枯萎,都是她。 沈郁澜眼里的她,只是那个站在食杂店门口,笑着等她回家的温柔女人。 不了解她究竟是谁,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不懂她为什么总是隐忍不发,为什么又在沉默寡言。 “你看,你又不说话了。” 要得不到就焚烧的主导,要窒息的掌控,闻砚书强势地与她把揉碎骨的淤青共沉沦,点燃她,占有她,却不敢在她说我喜欢你的时候,回应一句,我比你喜欢我,更喜欢你。学不会真正暴露自己的弱点,哪怕是在最后一秒。 她是一个很好的猎手,她天生就是猎手,和她周旋是一个有趣的过程,在你落入网中之前。 和她提出平等,意味着主动讨要痛苦。 沈郁澜只好去吻她,不要缝隙地侵占她,一遍遍地索要,把自己欲望灌进她喉,看着她,死死看着她,确信她在身边,给自己隐隐作痛的心一点安全感。 “闻砚书。”迷迷糊糊地睡着之前,她喊她名字,“刚才你要我那么多次,为什么不肯让我一次。” 下巴的汗珠摇摇欲坠,闻砚书跪在她腿边,弯腰为她把那里擦干净,动作轻柔得要命,喉咙嘶哑地说不动话。 郁澜,我可以给你跪,但我不能让你看见。我常常为你失禁流眼泪,你走向别人时,我想要野蛮地给你戴上镣铐,最嫉妒时,想要喂你吃春药,温柔假象背后的暴戾,得不到全部就想要摧毁我们之间所有的极端。那些阴暗的部分是我用来保护自己的獠牙。你喜欢我,但你又会喜欢我多久。我不能被伤害,我不想被伤害,所以我不会让你看见真正的我。 你眼中的我,只会是有一颗慈悲之心的温柔的我,我要你永远记得我最好的样子。 哪怕最后,我们没有结果。 她躺在沈郁澜身边,迷茫地看着她,再也没了来时的运筹帷幄,似乎从那天因为克制不住占有欲而推翻计划,那个失控的吻过后,这条路就开始走偏了。 刚才,只要想起躺在身下的沈郁澜为谢香衣抽烟的样子,锁住她喉咙的手就想用力。阴暗一面被拿捏,因此她看起来淡定地站在高位,其实已经失去主动权了。 没有可怕的阴暗面,就不会有如今的地位和那些觊觎她权力时刻想要取而代之却恐惧不敢上前的人,这是她生存的工具,是随时射向危险境地的枪。 不该用来对待郁澜,不该。 于是她告诉自己,不要掐郁澜,不要吓郁澜,不要欺负郁澜。 再也不要,永远不要。 这晚,闻砚书没有睡好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港岛最顶级赌场地下室,戴着白手套的女人恭敬地递来白手帕,闻砚书抿着诡艳笑容,慢慢擦手,沾血手帕被踩到脚底时,沈郁澜突然闯进来,看着她的眼铺满恐惧。 闻砚书温柔地安慰她,“郁澜,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但沈郁澜一直躲她,拼命躲她,拿刀威胁她,“你再敢碰我,我就去死。” 她刚伸出去手,血就溅出来了…… “郁澜!”闻砚书猛地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半天没从噩梦里抽离出来。 系着碎花围裙的沈郁澜跑进来,“闻阿姨,你是不是做噩梦啦,别怕别怕,我在,我在呢。” 闻砚书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看着沈郁澜没心没肺的样子,问:“怎么醒这么早?” “当然是给你做爱心早餐啦。” “郁澜,我不想吃。”闻砚书坐起来,裹在身前的被子滑落一点,露出昨夜放纵在锁骨的吻痕。 沈郁澜嘶了一声。 闻砚书朝她笑,“怎么啦,不是你咬的?” “哎呀,别提了,你讨厌。” 闻砚书没继续逗她,下床往浴室走,余光发现沈郁澜紧紧盯着她,于是问:“看我干什么?” “你……嘴巴肿啦。” 沈郁澜嘿嘿一笑,溜了。 闻砚书回头看她,摸摸一抿就有点发麻的嘴唇,露出拿她没办法的笑容。 进去浴室,站在洗手台前,透过镜子看见颜色瘆人的通红吻痕,惊恐地后退半步。 扶着头,揉了两下。 只是看见红色,就又想起昨晚的梦了。 “已经好久没做过那种梦了,怎么回事,又开始了。” 闻砚书缓了很久,一遍一遍确定自己很好,这才出去。 沈郁澜站在摆着精致早餐的岛台前,贴心地为她拉开高吧椅,“尊贵的闻砚书女士,请您享用早餐。” 闻砚书撩撩头发,溢出一声笑,“郁澜,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一顿早餐嘛,能有什么意思。”沈郁澜去旁边椅子坐下,指指那盘看起来就没有什么食欲的早餐,“没有油水,绿油油的,小兔子同款,你最喜欢了。” 说着,她吃起自己面前那碗加了双蛋的热气腾腾的方便面。 闻砚书坐下,“你早上就吃这个?” “对啊。” 闻砚书叉起一块西兰花,咬了一小口,“那你单独给我做一份,不麻烦吗?” “你昨晚那么辛苦,累死了吧,我给你补补身体嘛。”沈郁澜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闻砚书想问话,但没问,小口小口地吃东西,可优雅可好看了,像女明星坐在那里演电视剧一样。 沈郁澜拄着下巴花痴好一会儿,“闻阿姨,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就是昨晚的事嘛,大家都成年人了,睡了一觉嘛,你情我愿的,而且还是我求着你睡我呢,你放心,我不会哭着闹着逼你对我负责的。” 闻砚书轻轻点头,眼底流转过古怪的情绪。 “还有,昨晚我跟你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哎呀,矫情死了。半夜嘛,容易脆弱,理解一下。嗯,我现在好好跟你说,认真跟你说。” 她端坐起来,一本正经道:“闻阿姨,我要追你。” 闻砚书嘴角直接勾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追你。” “追我?” 沈郁澜使劲点头,“是的,你没有听错,我要追你,是要把你追来当老婆的那种追。” “想让阿姨给你做老婆?”闻砚书拧拧她耳朵,“你是想让你妈打死我,还是想让我打死你?” “哎呦,疼。”沈郁澜下意识推她。 这一推直接和梦里那一推重合,闻砚书慌张地松手,喝了口黑咖,压住心里的恐惧。 “闻阿姨,你怎么了?” “没事。”闻砚书不想她担心,对她笑。 沈郁澜观察好久,再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继续说:“闻阿姨,我不是一时兴起,我真的想了好多。你以前喜欢谁,现在正在喜欢谁,以后准备喜欢谁,喜欢男还是喜欢女,没关系,不影响我追你。你喜欢把心事藏起来,不告诉我,没关系,那我就自己走进你心里去看,如果看不到,那一定是我不够努力,我不怨你。对,我们是有很多不合适的地方,但没有完全合适的两个人,你喜欢吃清淡,我喜欢吃重口,但这好像并不影响我们坐在一起吃饭。我不想再啰里八嗦太多,你看我以后表现,好不好?” 想要取悦一个人的时候,她真的很会说话。 闻砚书宠溺看她,“哪有追人之前,还要告诉一声的。” 沈郁澜小声在她耳边说着暧昧的话,“我说要追你,其实是想告诉你,以后你要是想睡我了,随时都可以。” “知道了。” 沈郁澜看着闻砚书,总觉得她有点心不在焉,和昨晚一模一样。 “闻阿姨。” “嗯?” 沈郁澜抿着嘴唇,像是鼓起很大勇气才说:“你可不可以满足我一个要求。” “什么?” “能让我稍微了解你一点点吗?” “你想知道什么。”闻砚书浅浅笑开,“郁澜,直接问吧。” “你真的叫闻砚书吗?” “当然了。” “那你,你是香港人,你的父母都在香港吗?” 闻砚书神色顿了一下,“不在了。” “哦,不在香港啊。” 闻砚书看着她的脸,突然想起昨晚的梦。 然后那一年,四处散着钱的地下赌场,铜臭和血腥味道弥漫不散,亲眼目睹被虐杀的画面一幕幕全都从脑海里钻出来。 沈郁澜伸手想碰她。 闻砚书很难受,特别抗拒她的触碰,但还是不忍心对她说一句重话,不动声色地躲开,起身走了。 沈郁澜看到她极力隐忍的背影里的踉跄,想要追她。 闻砚书忽然回头,眼底是无法摆脱的红,温柔地哄她说:“听话,别跟过来,让我一个人。” 第58章 你更好吃 沈郁澜没有追上去, 因为闻砚书不希望她追。 尊重个体意愿,是两个人相处的必要课题。沈郁澜知进退,愿意给闻砚书对她彻底卸下防备的时间, 哪怕这个过程很漫长。 两个人,仅仅隔着一扇门。 沈郁澜干自己的事, 里里外外收拾完屋子, 换好衣服,和小黄一起等在沙发。 阳光照进来, 一下一下地捋顺猫毛, 紧闭的房门终于推开,她掀起眼皮看过去, 懒成一只等着被逗的猫。 姿势都摆好了,眼神也给到了。 闻砚书看她一眼, 抿出笑,没有要跟她调情的意思, 低头看着手机, 很忙的样子,残忍地经过她和小黄走向门口。 “走吧,郁澜。” 晚上跟我翻云覆雨, 白天跟我就这? 沈郁澜看着自己扭成花的腰, 气馁地把脑袋瓜砸向小黄圆鼓鼓的身体, 小黄嫌弃地拿爪子扒拉开她,跳下去, 喵喵两声, 就被闻砚书抱在怀里了。 要女儿没女儿, 要老婆没老婆。 这日子没法过了。 坐在车上,沈郁澜活像个怨种。 闻砚书戴着蓝牙耳机, 接不完的电话,说不完的事,一会儿粤语一会儿英语,反正沈郁澜一个字都听不懂,听了能有一路天书。 枣园就在前面,再有不到一分钟就要下车了。 沈郁澜撑着脸,歪头看着闻砚书,鬼精鬼精的眼珠转了好几圈,心里没盘算好事。 车子停下,闻砚书还在讲电话,抬抬下巴示意沈郁澜可以下车了,连点表情都没有。 沈郁澜摇摇头,小声说:“理理我。” 闻砚书没听见。 “理理我嘛。”沈郁澜提起音量。 闻砚书侧过头,困惑地张了张唇,耳旁没有挑起来的蓬松卷发是摇曳在沈郁澜眼里的风情。 看着沈郁澜幽怨的眼,她挂了电话,“郁澜,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说。”沈郁澜舔舔嘴唇,“我说,从上车到现在,你一直讲电话,一直跟别人说话,都没有理过我。” 闻砚书笑得不太走心,“乖啊,我有点急事要处理。” “不是不让你忙,就是,你忙的时候,能不能稍微看看我,一秒钟就行,给我个眼神就可以了。” “好,下次我会注意的。” 她说什么,闻砚书都答应。 沈郁澜抓着安全带,看着车窗外经过的人,这个婶儿那个叔,而她,撅个嘴。时不时谁过来借车窗照照镜子,吓她一跳,嘴立刻瘪回去。 没两秒,又偷偷把嘴撅回去。 闻砚书手指敲着屏幕,长长的指甲给屏幕划出来听着就难受的声音。 沈郁澜实在受不了这声音,往后躲了躲。 “怎么了?”闻砚书没有抬头地问。 “闻阿姨,这么长的指甲,你不难受吗?” “不啊。” 沈郁澜看着她轻微肿起来的嘴唇,冷不丁并紧双腿,一本正经地说着骚话,“可是我难受啊。” 闻砚书正在认真看文件,过了一阵才想起来回她的话,“难受什么?” “昨天晚上,我们,嗯。” 并紧的双腿羞耻地蹭了蹭,沈郁澜抱着低下去的脑袋,咬牙说:“都怪你那死指甲,要不然生米早就煮成熟饭了,也不至于熟一半。再煮一回,都不是那味儿了。烦死了,碍事的指甲。闻阿姨,这指甲就非留不可嘛。” 闻砚书一心两用,一页文件看完,用英文标注着什么,抽出时间说:“行,听你的,都听你的。” 沈郁澜受宠若惊,“哇,你咋这么好呀。” 闻砚书麻痹了心,没了撩拨的戏码,不再花心思与她拉扯,她想怎样就怎样,无条件满足她的一切心愿。 “你开心就好。” 外面经过的人只多不少,沈郁澜看着大爷把最后一块炸麻花塞进嘴里,嗦着油滋滋的手。 给她馋毁了。 “你想吃?” “嗯。”沈郁澜点头,摇头晃脑地笑笑,迅速扭头看她,“闻阿姨,你吃过麻花嘛?” “吃过。” 并紧的双腿暗示着往闻砚书那边偏,没羞没臊的话就跑出来了,“麻花好吃,还是我好吃呀?” “郁澜,你是在和食物争宠吗?” “对的对的。” 闻砚书顺她意说:“你更好吃。” 话语里的温柔无可挑剔,对待沈郁澜,不像以前那样忽远忽近了,没了暧昧的情调,多了没有底线的包容,给足陪伴,可以亲可以睡,多越界的事都可以做。仿佛呵护一朵花,宠爱一个闹着要糖的孩子。她给的那么那么多,沈郁澜还是会沮丧。 沈郁澜想要跟她调情,“闻阿姨,那里肿了,痛痛,你管不管嘛。” “管,我管。” 闻砚书倾身过来,腰弯下去,做这件事,只是想让她开心,和自己的欲望无关,就连伸手想扒她裤子的时候,眼里都没有情色,就像,就像…… 沈郁澜按住她的手,笑得直想捂脸,“干嘛呀,闻阿姨,说两句骚话嘛,我又没发情,还能不分场合的要啊。” “外面看不见。”闻砚书保持这个姿势,仰头看她,“你是要,还是不要。” “我要不要,我咋要啊我。”沈郁澜撒娇道:“闻阿姨,你别这样嘛。” “我怎样了?” “你刚凑过来,扒我裤子,你知道特像啥嘛?” “什么?” 沈郁澜笑得想撞车窗,“我小时候,最不爱穿开裆裤了,然后我还爱尿裤子,我奶就满大街追我,老太太拄个棍儿,生怕她跌了,我真孝顺死了,直接自己趴大石头上了,她过来,二话不说就给我裤子扒了,看我尿没尿,哈哈,我真服了,旁边都是人呢,刘贝琪说一天要看我屁股八百遍,都看腻了。” 她叙述一件事的时候,语调比事情本身更有趣,普普通通的事也能把人逗笑。 有的人,从出生那天起,就得紧绷着活,一刻不能松懈,偶尔浪费时间,笑都不会了。 闻砚书嘴角由不得自己就勾起来了。 “你开心啦?” “你是故意逗我开心?” 沈郁澜拨弄一下她晃荡在耳朵的金色流苏耳环,“是呀,你想让我开心,我也想让你开心。” 很会治愈人心的姑娘。 那一刻,闻砚书轻轻喘了口气,真的很想丢弃权力压迫下不得不用来保身的强势,靠着她的肩,好好歇一口气。 可她,愿意成为庇护沈郁澜的大山,用自身名望钱财为她扫平一切障碍,让她前路都是坦途,让自己成为她后退时加成的砝码。社会很残酷,深谙其道的她被权力操控着早就没有一双干净的手,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站在最高的位置,凝视所有所有,见过太多肮脏和阴谋。 她要沈郁澜变强,却要护她一路周全,别走她走过的路。 她给,她奉献,却不要,不索取。 什么回报都可以没有。 上位者本无情,站在金字塔顶端,一生成为城府最深的傀儡,丢不掉的东西太多太多,失去的那些更是数不胜数,可以真心对待一个人,却不能放弃所有为了一个人。 小姑娘瘦弱的肩,怕是支撑不住她压制在心底不好的部分。 所以,别靠她肩,让她走吧。 直到闻砚书的车离开很久,沈郁澜还是没有想清楚,下车之前,她说想抱一下,闻砚书便让她抱了,但为什么,闻砚书的肩抖了又抖,抵着她胸口的手明明是想要推开,却还是让她抱了很久。 闻阿姨,想要看清你的心,真的好难。 沈郁澜还是给自己加把油,瞬间打了鸡血,一脚踢飞面前的西瓜皮球,太冲动了,都没往旁边看看,走过来的沈半月脑门直接冒出来一个大包。 大白天的,用那种眼神看人,沈郁澜被看毛愣了,摸摸光秃秃的胳膊,“半月啊,别这么看着姐,对不起啊,疼死了吧,我带你去钢房,给你擦点药?” “不用的,姐姐。” “对了,今天不是周日啊,你不去上学,来枣园干嘛?” “找你。” “哎呦,我都忙死了,你看我这阵子,哪有闲的功夫啊,这里太乱了,没有你能待的地方,听话,回家去啊。” 沈半月难过地看着她,“姐姐,我心情不好。” “怎么了?”沈郁澜把她拉到一边,紧张地看着她,“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你跟姐说,姐帮你收拾他。” “我不敢说。” “没事儿,半月,姐在这呢,我妹妹怎么能被别人欺负呢。” 沈半月抓着沈郁澜胳膊,可怜语气说:“是……是谢老师。” “你说谁?” “谢老师,她针对我。” 沈郁澜眼神冷了,“真的假的?” 沈半月点头。 沈郁澜严肃道:“半月,你跟我保证,你没有撒谎。” “我真的没有。”沈半月小心翼翼地搓着手指,“今天晨会的时候,我在外边值日,回来以后,我的同桌邻桌后桌,他们都告诉我说,谢老师阴阳怪气了我好几分钟。” “你确定,他们没有骗你?” “当然没有,他们平时跟我玩得很好。” 沈半月说得这么笃定,沈郁澜再不相信谢香衣是这样的人,也信了。 “她说什么了?” “我记不清了,但是特别难听,我是从学校跑出来的,我不想去上学了,我真的觉得好难为情,姐姐,你别赶我走。” “姐不赶你走,不想上学,没关系,今天咱就不去上了哈,你跟着我。” “嗯。” 沈郁澜想给谢香衣打电话,找她说理,刚把手机滑开,突然想起来应该避嫌,这电话肯定不能打,左右为难时,看到孙亚菲了。 她踮脚招手,“亚菲姐,你过来一下呗。” “有事啊,澜澜?”孙亚菲走过来。 “害,还真有事想麻烦你。” “麻烦啥啊,快说。” 沈郁澜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亚菲姐,你帮我给谢老师打通电话,告诉她半月在我这里,然后……” 孙亚菲笑着说:“然后我帮你问问,早上晨会,是咋回事,是吧?” “是是是。” 孙亚菲去一边打电话了。 沈半月问:“姐姐,你为什么不自己给谢老师打电话?” 沈郁澜支支吾吾地不知怎么说了,“我……我社恐。” 还好沈半月没仔细纠结,沈郁澜暗暗松口气。 没一会儿,孙亚菲回来了。 “讲完了?” “我只说了半月在你这里的事,晨会的事,我只开了头,她就打断了,说她猜到半月在你这里,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她说她要亲自过来跟你说。” “什么!” 沈郁澜挠着头,原地转了一圈,想赶紧离开这里,她长记性了,绝对不会再跟谢香衣有任何牵扯。 她还没来得及走,一辆车停在前面,女人焦急地下了车。 孙亚菲伸手指指,“澜澜,是她吗?” 第59章 你身上都是别的女人的香水味 “是呗。” 一踩一脚软绵绵的泥, 沈郁澜捡根树杈子,毫无形象地刮着鞋底的泥。 谢香衣奔着她们走过来。 走到两米远的距离,她看着沈郁澜警惕的眼神, 停步,“沈半月, 跟老师回学校。” 沈半月躲到沈郁澜身后, “姐姐,我不回去。” 沈郁澜手伸到后面, 安抚地拍拍她。 “谢老师, 半月私自从学校跑出来,是她的不对, 该怎么处理,你就怎么处理吧, 我们都认。但有件事,我想问你。半月跟我说, 今天你们班晨会, 她不在教室,然后班里有同学告诉她说,你在晨会说了她几句, 真有这回事儿吗?” 谢香衣笑得无奈, “你信吗?” “我就是跟谢老师确认一下, 这事儿是真是假。” “澜澜,你不用跟我这么客套。” “谢老师, 我妹妹在这里呢, 你这样说话, 真的不是很合适,我现在是在以沈半月姐姐的身份在跟作为她班主任的你沟通, 我们不要扯乱七八糟别的好吗?” 沈半月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们,死死扯着沈郁澜后背衣裳。 “抱歉。”谢香衣挽挽头发,“离开学校之前,我已经了解过情况了,那几个学生是胡说的。” 沈郁澜皱眉,“他们为什么要胡说,这不是捉弄半月吗?” 回头看了眼沈半月,轻声问:“半月,在学校,有没有人欺负过你?” “没有的,姐姐。” 沈郁澜觉得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凝神想了会儿,对旁边的孙亚菲说:“亚菲姐,又得麻烦你了,半月脑门儿肿了,你带她去钢房擦点药呗。” “好嘞。” 孙亚菲知道沈郁澜是有意支开沈半月,好说歹说,才把死抱着沈郁澜腰的沈半月拉走。 走出好几步,沈半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她们好几眼。 她依赖姐姐,姐姐是她的全部,所以她对每一个接近姐姐的人都充满敌意。 阴恻恻地嘀咕道:“她是不是来跟我抢姐姐了。” 眼神有点可怕。 孙亚菲抓紧她的胳膊,没给想要撕人的她折返回去的机会。 沈郁澜远远看着一直挣扎想跑回来的沈半月,愁得头阵阵发痛,攥着拳,敲了两下头。 “澜澜,头疼吗?”谢香衣伸手想给她揉头。 沈郁澜大步往后退,不悦的表情挂在脸上,“最近我特别忙,确实没怎么关注半月,谢老师,学校里真的没有人欺负我妹妹吗?” 谢香衣伸出去却被抗拒的手悬空两秒,收了回来,“据我观察,没有。” “现在没有欺负她,不代表以后不会。我现在就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捉弄我妹妹。” “澜澜,你冷静一点。” 沈郁澜觉得跟她说话特别累,两个人似乎就说不到一个点上,“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怕她被人欺负了,想要个说法,又不是去跟他们打架,怎么就不冷静了。” “他们就是十几岁的孩子啊,你跟他们计较什么。” “十几岁怎么了,坏种就是坏种,跟几岁有关系吗,那是我妹妹,他们说捉弄就捉弄,凭什么?” 谢香衣跟她据理力争,“他们是我的学生,做错了事,我会好好教育他们。” 沈郁澜懒得再说了,“行。” 随手把刮鞋的树杈撇到一边,扭头走了。 谢香衣快步上前,挡住她的去路。 沈郁澜想要绕过她。 她继续挡她,“澜澜,你不相信我,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就没有相信过我。” “都八百年前的事了,还拿来扯,够了啊,上次说了都白说,咱也别做什么朋友了,以后就别再联系了,真没那个必要。” “你吃醋了,是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 “昨晚,我看到你了,你也看到我们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喜欢别人,你还是在意我的。”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昨晚跟那女孩在雨里小手一拉,现在又跟我说这些,我真是搞不懂你。” “我是跟她牵手了,但我还喜欢你。” “我的天。” 理解不了一点。 沈郁澜搓了把脸,一个字都不想再说,转身去地里干活了。 谢香衣也不回学校上课,坐在车里面,望着枣园的方向,眼神一愣一愣,想起那天去食杂店找沈郁澜,离开时,躲在门口,沈郁澜看着闻砚书的眼神,让她感觉太陌生。 沈郁澜最喜欢她的时候,都没有用那种小心翼翼多过崇拜的眼神看过她。 那天,她默默离开,想要放下心中执念,可这些年,她在沈郁澜身上耗费太多时间和精力,舍不得放弃,总是心有不甘地想着,再争取一下吧。 爱情是很脆弱的,就算她们一起回头,也回不到最初了。 沈郁澜心中无愧,当然可以坦坦荡荡地往前走。不像她,一直在悔恨中度日。假如当时她能够坚定一点,别辜负沈郁澜,她们是不是就不会走散了。 那双桃花眼再也弯不出笑容,她看着一边蔚蓝一边乌云的天,终于认清现实,再也回不去她们最好的那几年了。 “好可惜,再也听不见你喊我姐姐了。”. 一晃就到下午了。 孙亚菲看着那辆还没走的车,问:“澜澜,你要不要去看看,她怎么还没走呀?” 沈郁澜累没劲了,一口气灌了大半瓶水,“爱待就待吧,地又不是我家的,总不能去把人赶走吧。” “这都下午了,她闷在车里这么久,不能出什么事儿了吧,我前一阵还看新闻说,有人在车里睡觉,然后一氧化碳中毒了,命都没了。” “害,我去看一眼吧。” 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孙亚菲,沈郁澜小跑着过去,来到车跟前,敲了两下窗,隐隐看见谢香衣靠着车座睡觉,没有一点反应。 “不能真出事了吧。” 沈郁澜试着拉开车门,推了推谢香衣,下秒,腰就被搂住,谢香衣连拖带抱地把她弄上了车。 快速启动车子,猛踩油门,车开走了。 沈郁澜双手抓着座椅,感觉坐她车,像是在玩命,脸都吓白了,“慢点慢点,我还不想死。” “别怕。” 小命要紧,沈郁澜赶紧绑上安全带,每一次转弯,脚都要使劲蹬地,一颗心悬起落下,吓得半死。 “澜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辜负你。”谢香衣眼神发直。 沈郁澜直觉发现她的情绪不对劲,生怕她要带着她同归于尽,拿着手机就要给闻砚书打电话。 谢香衣失魂落魄地说:“澜澜眼光真的很好,我祝福你们,但是今天,你再陪我最后一天吧,不许找别人。” 沈郁澜准备按电话了。 谢香衣接着说:“你要是敢找她,我就告诉她,刚才在车里,情到深处,我们做了一些事,你觉得,她会不会信?” “你……” 沈郁澜摁灭手机,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好聚好散,不好吗,干嘛要这么不体面,你已经影响了我的生活,我活儿还没干完呢,你就给我弄来了,你到底想怎样,咱俩早就没缘分了,停车吧。” 谢香衣表情很难看,“你为什么不敢把电话拨出去,因为你也不确定,她是不是一定会相信你,是吗?” 沈郁澜攥着手机,犹豫没答。 “澜澜,姐姐也不想这么不体面,可走到今天,我好像只能不体面了。你还记得吗,以前你对我说,姐姐,我觉得你好女神啊。” 她哭了,“那时候,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你,会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沈郁澜深深低头。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孩,我教过你很多,却忘了教你,怎么好好喜欢我。澜澜,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喜欢我呢。” 沈郁澜能感受到她强烈的痛苦,“那几年,我是不是有很大的问题?” “你很好,是我的问题,我太没有安全感了。你总是很平静,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你喜欢我,却好像不是坚定地喜欢我。你只是抓着我,却没有抓紧我。我在你身边,可你看向远方的眼神那样炙热,我好怕你会松开我的手,不要我了,于是我越来越没有安全感,我怕你不要我,每天都在怕,然后我就想,反正你早晚都会不要我,那我就先不要你吧。” 说完这些话,谢香衣掉转车头。 “对不起。”沈郁澜睁着怀疑自我的眼,“喜欢我,是不是一件很累的事。” “澜澜,今天过后,我不会再去喜欢你打扰你了,姐姐再教你最后一件事吧。” 沿着曲折的道路开,这是开往食杂店的路,透过车窗,那个站在食杂店门口穿着吊带长裙的女人在视野里越来越清晰。 “所有你看起来强大的女人,曾经都是和你一样的女孩。千万记得呵护她柔软的心,别让她一次一次地失望。” 一脚刹车。 谢香衣的话,像来迟了的药,让她醍醐灌顶。 沈郁澜侧头想对她说什么,她直接倾身过来,轻轻抱住她,流着泪,吻了她的脸颊,像是最后的告别。 “澜澜,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姐姐。” 沈郁澜摇头笑笑,“对不起,不能了。” 谢香衣一脸自嘲,什么都没说,挥手让她走了。 下了车。 沈郁澜拽着衣角,小步向倚着门框抽烟的闻砚书走去。 风阵阵吹起,长发也遮不住昨夜激情过后的暧昧红痕,闻砚书朝她笑,像是随时就要碎的瓷器,眼里都是血丝。 她轻抚沈郁澜脸颊,拇指怎么都蹭不去那道别人留在那里的吻痕,动作愈发无力,她靠近她,从脖子闻到耳根,怅然若失道:“你身上都是别的女人的香水味,我不喜欢。今晚,记得洗干净。” 第60章 偷情的证据 没有愤怒, 没有埋怨。 闻砚书站在离沈郁澜一步之遥的位置,裙摆朝她的方向飞扬,闻砚书却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站在她身后, 仰视她,看不到她深邃眼神里的情绪, 被她不可捉摸的沉默震慑得不敢上前半步。 怕她离开, 怕她再也不理她,和她待在一起, 真的真的很容易没有安全感, 似乎只有脱光了衣裳在床上,和她紧紧交缠, 把她吻到缺氧,看一贯隐忍的她一秒钟为自己迷离的眼, 那时候,心里才能短暂地安稳。 怎样才能真正做到不卑不亢, 是不是在无休止地失去安全感, 用力啃咬她身体的胡闹过后,缝缝补补一颗无坚不摧的心,就可以了。 小时候没有晒过太多太阳, 她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热烈有活力的姑娘, 身体里的能量有限, 能给的都愿意给,即使留给自己的, 是阴郁的一场雨, 还是愿意成为去照耀的人。 她一遍遍解释, 一遍遍道歉。 闻砚书终于回头,“郁澜, 我没有怪你,真的没有。” “你,没有意见吗?” 闻砚书勾着笑,“我应该有什么意见呀,或者,你想让我有什么意见?” “你难道就对我一点占有欲都没有吗?” “有啊。”闻砚书没有撒谎,“但是,这并不妨碍我想要让你自由。” “我不想要什么自由。” “郁澜,人是会变的,你也是。” 闻砚书话语里暗含伤感,潜意识的悲观。一层一层烟雾将她模糊,她咬牙,反复将自己从失控边缘拉回来,烟雾散尽,留给沈郁澜最淡然的一面。 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闻砚书给她的宠爱是独一无二。 沈郁澜没有露出沮丧的表情,站在闻砚书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疯跑在街道的流浪狗,吵闹的汪汪声惹人心情浮躁,隔街老头骂声跟着起来了。 这里人均大嗓门,要想不被别人吵到,那就比他更能吵。 沈郁澜整天待在枣园,忘了关心闻砚书这些。 “闻阿姨,白天是不是很吵啊,你能适应吗,要是觉得吵的话,白天就回县城吧。” “那你呢。” “我。”沈郁澜挠挠头,“我,我骑自行车回去?” 话一出口,她就被自己蠢到了,“啊,不行,来回折腾一下,天都亮了,要不,要不晚上我就住店里?” “行。” 沈郁澜发现,不管她说什么,闻砚书的回答都是——行,好,可以。 好到挑不出来一点毛病,再也没像以前一样,坏坏地逗她,想要什么,她都故意不给。 莫名其妙的,她这样,就很让沈郁澜心疼。 沈郁澜就算站在这里,看到天荒地老,也看不透她的心,只能默默地想办法,让她不要这么勉强自己。 “闻阿姨,我不是不想跟你待在一起,只是怕这里太吵,会影响你,这样,以后晚上,我打车去找你,好不好?” 闻砚书想了想问:“郁澜,你有驾照吗?” “没有。” “考一个吧。” “好啊,但是……” 闻砚书打断道:“驾校我来帮你找,这些你都不用管。” “好。”沈郁澜抓耳挠腮半天,“闻阿姨,你不会真的想跟我分居两地吧。” “没有。” “那晚上…… ” 闻砚书低头把玩滚石打火机,火苗立着摇摆,她的脸色明暗交杂,“我不觉得吵,白天我不走。” 沈郁澜美滋滋地仰起头,视线落在拐角站岗的电线杆,突然,几个人张罗着过来了,穿大花红衣裳戴红手套的媒婆桂姨在前面领着,后边是穿着西服的高帅,卖保险一样,裤腿短一截,大红袜子快要提到膝盖当护膝了。 再后面拎礼物的两个人是高帅他爸妈。 另一边,叶琼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赶来。 两面夹击,逃都没地方逃。 沈郁澜用脚后跟就能猜到他们是要干嘛,想从后门跳窗逃走。 闻砚书淡淡道:“郁澜,别白费力气了。” 沈郁澜扭头一看,只见王婆子扒着窗框,笑眯眯地瞅着她。 沈郁澜放弃了,蔫蔫地叹口气。 车闸一按,叶琼下了车,斜着掉了一半的车筐颤颤巍巍地晃悠好几下,沈郁澜伸手给扶上去,顺便瞄了闻砚书一眼,发现刚披散在颈后的长卷发被她拢到前面,挡住累累吻痕,昨夜被她的汗液撞击过的领地,偷情的证据,成了心照不宣的不可言说。 她们默契地站得疏远,看起来不算相熟,不经意对视一眼,也只是长辈对待小辈的模样,距离感很重。 闻砚书压下眉眼,就像昨晚听着沈郁澜娇喘微微,给她潮湿的抚慰,和透进窗口的月光一起看着她哼出泣音的脸庞。 此时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任凭别人把她们打量,反正她们不会露怯,更不会让谁知道,昨夜,她是怎样爱怜地把她玩弄。 落在她们身上的目光渐渐移开。 叶琼说:“她桂姨啊,你这一身衣裳,真俊呢,穿得特显腰条。” 桂姨夸张地笑笑,“叶儿,你这嘴儿啊,抹了蜜吧。” 她把后面的高帅拽过来,“小伙子就大大方方的哈,杵在后面干嘛,见你叶婶儿也不说话。” 高帅憨憨地摸摸后脑勺,“婶儿。” “哈哈,这孩子还是老样子,老实,没有花花肠子。”叶琼招呼他们进门,“进来进来,咱进来说。” 她伸手怼怼拉着一张脸的沈郁澜,“咋回事啊,枣儿,平时不挺能咧咧的吗,这会儿咋哑巴了呀。” “口腔溃疡,嘴疼,不想说话。” “那等会儿记得吃药啊。” 叶琼跟别人唠得没嘴了,抽空道:“砚书啊,你也进来,帮我们参谋参谋。” “姐,我不进去了。” “行,也行,不耽误。” 高帅走在最后面,回头看看沈郁澜,继而把目光转向她旁边的闻砚书,眼神很明显变色了。 沈郁澜当时就想一脚把他踢飞,这么多长辈在,给他留了点面子,瞪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进了里屋。 那气哄哄的样子,给大家看愣了。 高帅爸说:“儿子啊,你是不是惹枣儿生气了,人家是小姑娘,你男子汉大丈夫,让让人家。” 这话被拿着外套走出来的沈郁澜听见了,没惯他毛病,皮笑肉不笑道:“叔说得对啊,但是男子汉顶天立地,怎么能为了我们区区小姑娘低头呢,多没面子。我们女的,就是在家烧火做饭的,受不起这些。” 高帅腰板立刻挺得可直。 坐在门边的他爸妈和媒婆都没听出来沈郁澜在阴阳怪气,还觉得她说得可有道理了,也没觉得高帅现在腰板挺得溜直有什么毛病。 倒是叶琼,上下扫了扫高帅,皱眉表示她的不满。 叶琼问了句,“枣儿,你不是嘴疼吗?” “害,话到嘴边憋不住了呗,疼也得说。” 沈郁澜走到闻砚书面前,把外套递给她,眼睛微微往下一扫,闻砚书就懂了,这是让她披件衣裳,遮一遮头发没遮住的吻痕。 那一眼,真的很色情,大家都在看着她们,而她们,简单地用眼神交流,看起来很客气,其实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撕裂了衣裳,赤身裸体地滚在一张床上,深夜里行尽糜烂事。 闻砚书别开眼,敛住暗涌。 光影洒落洁白颈根,薄薄的汗珠扎根在除了沈郁澜谁都看不见的禁区,似乎触碰一下,她僵硬的身体就会为了她柔软起来,与她搂紧到没有缝隙,急促喘息。 像是疯长的瘾,催熟了沈郁澜的脸。 转身那两秒,沈郁澜压下心底燥火和脸颊的红,走了回去。 桂姨立刻说:“枣儿真是长成大姑娘了,模样多标志啊,好啊,根儿就好,以后生出来的后代有福啊,模样指定跟着俊。” 沈郁澜假模假样地笑了笑。 高帅妈拍拍身边的位置,“枣儿啊,来我这儿坐。” “哎,好。”沈郁澜没驳她面子,过去坐下了。 她旁边就是高帅,凳子离得近,高帅妈分明是故意的,两个小年轻这样坐在中间,他们撮合起来就方便了。 桂姨越看他俩越是乐呵,“帅帅和枣儿年龄也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这俩孩子,都是咱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的,多好啊。” “是啊是啊。”高帅爸妈跟着一唱一和。 还站在后窗的王婆子也不忘插一嘴,“哎哟,抓紧时间把这亲事儿定下来吧,老婆子我还想抱曾孙子呢。” 沈郁澜翻翻白眼,流程走得也太快了,这不是相亲,是把人按在油锅里逼婚呢。 真想甩脸子走人,又怕把叶琼一个人丢在这里,让她没了面子。 她太了解自己的父母了,面子比里子重要,这辈子,就活这一张脸,什么都可以没有,脸面必须得有。 求助的目光投向闻砚书。 披着衣裳的闻砚书低着头,攥紧打火机的手背中间凸起微微抖动的弯曲的筋,侧脸可见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锈掉的滚轮一样,再也擦不出火光。 整个人有点麻木。 眼尾寂寥地走过薄红,眼睛胀胀的,笑不出来温柔,她束手无策,无奈摇头苦笑,那副样子,好像只要她转身离开,那么,你就再也无法把她挽留。 沈郁澜猛地站起来,什么都不顾了,直接说:“婶儿,叔,桂姨,我对高帅真的没那个意思,散了吧咱就。” 高帅推推他妈,赖唧着说:“妈,你看枣儿。” 高帅妈安慰一顿她的好大儿,转头说:“枣儿啊,你坐下来,咱再好好说说嘛,你放心,你嫁进来我们高家,我们指定不能亏待你。” 这几个人的眼神感觉能吃人,如果沈郁澜不从了他们的意,真能给她绑了去结婚。 沈郁澜被看得很不舒服,不再给他们面子,“婶儿,该说的我都说了,那我就再说直一点,我没相中你家高帅,好了,我也挺忙,你们要是还想唠,那就接着唠,我去枣园了。” 很奇怪,叶琼一声没吭,也没喊住她。 叶琼是要面子,但也没到这种地步,别说自家女儿没看上高帅,就连她都没看上,窝囊废一个,嫁给他,那不完了吗。 她这里还有不少人给她家枣儿介绍对象呢,等得了空,就让闻砚书帮忙看看,哪个男孩最适合做她女婿。 邻里邻居,她不方便说什么,现在,她就希望闻砚书能赶紧开车把沈郁澜带走,可别让吃人不吐骨头的这家人缠上了。 沈郁澜走到闻砚书面前,拉住她外套衣角,想要带她走。 意外发生了。 外套顺着闻砚书的肩慢慢滑下去的同时,一盒情趣指套从兜里掉出来,从门槛外弹到里面,最后,正正好好落在几个人围坐成一圈中间的空地。 然后,世界安静了。 60-70 第61章 嗯,炮友 旁边就是门, 直接撞死得了。 沈郁澜看看坐在那里的几个人的古怪目光,尤其是叶琼,眼里想抽她的怒光, 简直吓死个人。 事已至此,只能瞎编一顿。 闻砚书淡定道:“郁澜, 帮我捡起来。” 沈郁澜咽咽口水, 硬着头皮把印着英文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用来做那种事的盒子捡起来,双手捏着盒子, 身子左晃右晃, 尴尬得没边了。 闻砚书向来只和沈郁澜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表情才会丰富起来, 外人在场,她通常只有一种表情, 疏离礼貌。 甩甩头发,刻意把遮挡的吻痕全部露出来, 肢体每个动作都带着惬意的飒, 没有因为那几个人咂咂嘴的不理解,交头接耳一些难听的话而不自然。 别人的眼光,不能把她怎样。 风情摇摆出自信, 无论那些眼神有多肮脏, 她都好有教养, 礼貌含笑,“避孕套, 我的。” 那几个人相互递递话, 听懂了。 凑近到一块, 时不时看她一眼,人还在跟前呢, 就迫不及待地说起小话了,那嘴脸,感觉只要出了屋,这事儿就能传到起不来炕的老太太热炕头了。 真以为叶琼是吃素的,听着他们这么说闻砚书,哪管什么面子不面子,暴脾气忍不了一点,站起来就把人往外面撵,“没见过这么没素质的,就这,还想惦记我家枣儿,走走走,给我走。” 高帅爸不乐意了,“不是我说你啊,叶妹子,你这事儿就办得不地道了,我们带着诚意来一趟,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什么态度,长眼睛看不出来啊。”叶琼把人往外推,“老娘不稀罕你什么狗屁诚意,走走走,赶紧走。” 她三下五除二地把人全都赶走了,听着他们边走边说闲话,想要追出去跟他们对骂。 闻砚书拉住她,“琼姐,没必要。” 叶琼抖抖肩,还是不解气,对着他们的背影,嘀咕着骂了几句,眼一低,看到闻砚书拿在手里的“避孕套”,咳了一声,“砚书啊,你交男朋友了啊?” 只是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沈郁澜心里就很不舒服了,好像蟑螂缠身了,真想原地跺两脚,把晦气的那些都踩死。 “没有。” “那你是找了个……” 叶琼再咳一声,没好意思说下去。 闻砚书表情没多大起伏,很平常的语气说:“嗯,炮友。” 就像是说,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她一点都没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什么需要尴尬,倒是叶琼和沈郁澜,两人互相瞄一眼,然后各自心怀鬼胎地尴尬了。 叶琼有话想单独跟闻砚书说,把她拉进去,眼一瞪,把准备跟进来的沈郁澜唬出去了。 门紧紧关上,她们在里面说着沈郁澜听不见的话。 叶琼关心地问:“砚书啊,你跟姐说,那男的是哪的人啊,你俩到底咋回事,为啥不好好谈恋爱啊,非得,非得那样啊。” “就是这里的人。” “你说什么!” 闻砚书把话重复了一遍。 叶琼皱着脸,连连摇头,“不行啊,砚书,你可得考虑仔细了,不是我多管闲事啊,我是过来人,我一听吧,就知道这男的不靠谱,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就不是踏实过日子的,哪能这样啊,咱这穷乡僻壤,家里条件再好也不能好到哪去,要我说,他要么图你漂亮,要么图你有钱,你可千万别鬼迷心窍了啊。” “她愿意图什么,图去吧,我不往远了想。”闻砚书伤感笑笑。 “哎呀,那可不行啊,这人也太不负责任了,爹妈的责任,没教好啊。” 闻砚书视线落在外面小窗露出的几撮毛,这孩子,偷听也不藏严实了,可就是这么一个有点心思全都摆在脸上的人,她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她想跟我在一起,是我不想。” “为啥啊?”叶琼不理解。 闻砚书扯开无力的笑,“也不是不想,只是我好像累了,开不开始,都无所谓了。” “什么啊?” 闻砚书心里怎么想,不会随便告诉谁,她默默推门离开,不知道怎么了,感觉身体里的能量被消耗完了,叶琼喊她,沈郁澜也喊她,她只是回头给她们一个宽慰的笑,自己承受一切,不想她们为她担心。 这便是闻砚书,对外人疏离,但对亲近的人,很好,特别特别的好,愿意去照顾,去付出,去保护。 “闻阿姨,你去哪?”沈郁澜追上去一步。 闻砚书扶着车门,温柔细语,“给你找驾校。” 说话的时候,唇角咬住了几根飘落的碎发,本就容易红的眼睛这会儿变得更红,是不是身后破落寒酸的背景映衬,显得身体遍布紫青吻痕但还依然对沈郁澜笑的她有点可怜。 可她明明光鲜亮丽,是小镇最夺目的一道风景。 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没有理由地心疼她,夸张到单单看到她头发丝乱了,鼻子就会酸。 沈郁澜大概就是从这一瞬间,坚定了一定一定要抓住她的决心,哪怕她知道身后的叶琼也许会在现在以及未知的以后察觉出很多,哪怕知道现在什么都没有的自己并不能配得上她,还是要走向她。 “闻阿姨,我和你一起去。” 她朝闻砚书走过去的时候,闻砚书绷紧的肩放松了一瞬,微微歪过头,像是要把她重新审视一遍。 沈郁澜从来没有这么大人过。 好好的氛围,偏偏被身后的叶琼一嗓子吼没了,“枣园一堆活呢,你跟去干嘛,溜达鸡啊。” 揪着沈郁澜脖领子给她拽回来了,小声在她耳边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你闻阿姨八成是要去见她那男朋友了。” “男朋友?”沈郁澜大声反驳,“你不要乱说啊,妈,闻阿姨是单身!” “哎呀,未来男朋友,早晚的事,再说了,砚书也该找一个……” “妈,你要是实在闲的,你催婚我行不行,你别管人家闻阿姨了,人家爱找就找,不爱找就不找呗。” “你激动啥?” “我……”沈郁澜顺口气,“我没激动,我是心平气和跟你说这件事,啊,你管好自己姑娘就得了,几颗心啊,这么操心。” 叶琼一辈子困在家长里短那点事儿里,眼界有限,根本不懂什么同性恋,因此只要不是谁去告诉她,她永远不会把闻砚书和沈郁澜往那方面想,只会以为是这些天的相处,让她们关系变好了。 她还蛮欣慰,“枣儿啊,长大了,知道护着你闻阿姨了,妈心里是真高兴啊。” 沈郁澜额头汗都冒出来了,结果虚惊一场,侧头一看,闻砚书已经上车了,透过降下的车窗,朝她摆摆手,“郁澜,你跟琼姐走吧。” 沈郁澜明白她的意思,轻轻点头,目送她开车远去。 踩油门都控制生怕炸街影响别人的闻砚书并不知道,小镇街头巷尾,人们正在津津乐道什么,一群人,唾沫星子乱飞,把她贬低得一无是处,似乎只有这样,她的成就她的美丽和她看人时永远禁欲高傲的眼神,让他们自卑嫉妒恨得牙根痒痒的一切,都可以通过这些恶意诋毁,在一瓶廉价啤酒喝完以后,伴随嘲讽的笑声,成为他们劳苦到日落西山唯一的动力。 小镇不大,一件事,从街这边传到街那边,短到就是从食杂店走到枣园那一段路的时间,赵英把话带来的时候,沈郁澜看着枣园那些人恶臭的嘴脸,先是气笑了,随后一阵阵心寒,闻砚书帮助了他们那么多,他们怎么能这样呢,真的很想拿个大喇叭告诉这群不知好歹的人,你们现在免费获得的资源都是谁给的,但闻砚书说过了,不能说,于是她只能憋着,死命憋着。 赵英见她脸色不对,问:“咋了啊,枣儿。” 沈郁澜把刚背到背上的喷壶一扔,“我不干了。” 扭头就走。 大家看愣了,谁拦她都不好使,还是孙亚菲过来问她,她才跟她讲了一句话,“他们这么给我阿姨造谣,那么脏的帽子给我阿姨扣上了,我凭什么给他们干啊,我又不脑残。” 孙亚菲拍拍她的背,“澜澜,别跟他们计较了,他们懂什么啊。” “我就小心眼,我就计较。”沈郁澜气得脸通红,“还建设,建设个屁,谁也别想好了,一直穷着吧,穷一堆儿去吧。” “澜澜!”孙亚菲有点追不上她了。 “活该穷,真就活该穷。” 孙亚菲追不动了,叉着腰,喘着大气,知道自己劝不好她,只好去找叶琼。 叶琼擦擦汗问:“枣儿真撂挑子不干了啊?” “嗯。” 叶琼听完事情来龙去脉,说:“哎呀,没事儿,枣儿就那样,上初中的时候,经常念叨说,不想上学了,第二天还不是背着书包,乐颠颠地去了。” “姨,我觉得……” 叶琼早就把沈郁澜那天晚上差点被欺负的事儿忘干净了。 “没事儿没事儿,枣儿就偶尔能心思重一点,这孩子一向心大,不像我家芽儿,从小就心思敏感,害,扯远了,亚菲啊,你就信我的,不用管她,她明天指定好。” “好吧。” 孙亚菲不再多说。 这样一来,没有人再去追沈郁澜了,终于清静了,她溜达到和闻砚书来过的山脚,坐在那块和她并肩坐过的石块,挫败地低下头,觉得自己好没用,除了这么撒气,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难道要把枣园里造谣的人都打一顿吗? 明明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为什么从一开始,没有像她一样,捡起那盒指套,告诉他们,那是她的。 这是可以做到的事,她却没有做。 所有那些诋毁闻砚书的谣言,归结到底,全是因她而起。 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深刻地思考了一个问题,现在,就现在,我能抢在她前面,为她做点什么。 想到夜幕降临,想到乖乖站在食杂店门口,等着闻砚书过来把她接走,闻砚书没有问她为什么心事重重,默默照顾她的情绪,停车时给她解安全带,下车后,看她鞋带开了,蹲身想要给她系鞋带。 沈郁澜突然跟着蹲下去,僻静的地下停车场,闻砚书扯着沈郁澜的鞋带,深深看她的脸。 沈郁澜把鞋带从她手里抽出来,自己系好,认真地说:“闻阿姨,从香港来到枣镇,这一路,你辛苦了。” 闻砚书双眼湿润,分明是被触动到了。 “谢谢你来到这里,谢谢你的包容你的照顾,对不起,我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追求者,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沈郁澜扶着她站起来。 “你睡我,但我能看出来,你玩我的时候,都不笑的,你并不开心,你只是在满足我的欲望,我都没有照顾好你的欲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就当我们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到昨晚之前。让我好好勾引你,好好取悦你,好吗?” 第62章 别抽烟了,抽我吧 “有必要吗?”闻砚书看起来并没有兴趣。 “有, 当然有。” 沈郁澜和她并肩往家走,小黄老老实实地跟在她们后面。 “闻阿姨,我是不是太笨了, 猜不透你的心,我没有气馁, 就是好害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你就对我失望了。” 闻砚书给了她一个牵强的微笑,“好, 我答应你。” 这条原本平顺的路被她走偏了, 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张口不能说, 伸手不能做,太多的顾虑让她停在原地左顾右盼, 但沈郁澜跟她说,要跟她走回头路, 天真的想法很是稚嫩, 她可以把走偏了的路重新走一遍,但失望过的心该怎么捂热呢。 闻砚书真的没有信心了。 回了家,各自洗澡。 闻砚书擦着头发走出来, 把洗澡时秦叙打来但没接到的电话拨回去。 “老板, 老夫人派人来江城了, 我拦住了Kelly,没有让她接触到那边的人, 我说你现在人在巴黎, 暂时抽不开身回国。但一直这么拖下去, 不是办法。” 闻砚书看了眼外面紧闭的浴室门,“瞒不住奶奶的, 她是在提醒我,该回去了。” 秦叙懂了。什么话不该问,她清楚得很,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我为了谁来到这里,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奶奶不可能不知道。什么都没跟我说,就是想要装作不知道的意思了。” 秦叙没忍住问:“老夫人究竟是什么态度?” “很明显,她没看上郁澜。”闻砚书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秦叙委婉地问:“老板,那你是打算听老夫人的话,还是打算继续留在那里?” 闻砚书眼神淡淡的,仿佛丧失了某种信念,“秦叙,如果下次有需要我到场的邀请函发来,不必替我推了。” “老板,你是决定要离开了?” “嗯。”闻砚书看着镜子照出的吻痕,目光深沉,“我随时都可以离开。” “好。” 电话挂了很久,闻砚书坐在不开灯的房间,外面的光照着她疲惫的脸,她微微往后仰,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想要抽一支烟。 一手拿着手机看,一手摸索着找烟,烟没找到,却摸到了扣着桌沿的手指,低头看见穿着碎花睡衣的沈郁澜,蹲到她腿边,仰头对她说:“别抽烟了,抽我吧。” 顶着一张最单纯的脸,说着最不单纯的话。 沈郁澜脸颊潮红,温顺地眨着眼睛,像一只听话的小猫,明明是她在主动勾引,却把主动权给了出去,不要闻砚书被她逼着去做那些事,要让闻砚书愿意去做,有欲望去做。 她给予闻砚书的尊重,换来了闻砚书的放松,闻砚书手拄着额角,略微垂眼,含笑俯视她,“郁澜,阿姨不打人。” “我不欠打吗?” 闻砚书慢慢摇头,“坐到我旁边,郁澜,我有话想跟你说。” 沈郁澜听话坐下,察言观色到她想要说的话,“闻阿姨,我妈都告诉你了吧。” “嗯。” “那我就直说了,闻阿姨,我替你觉得不值,你这么好的人,他们凭什么胡说八道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生气。我不干了,我指定不干了。” “还是小孩子心性。”闻砚书微微叹气,“郁澜,再稳重一点,再成熟一点,别管别人说什么,问问你的心,你最终想要达成的目的,完成的目标是什么。你通过帮助他们脱贫致富,从中获得了什么。这才是你该思考的问题,也是我的初衷。” “可是他们很坏啊,他们乱造谣。” “郁澜,威胁不到我的人,不配得到我的眼神。” 闻砚书身上的从容坦然和老练的沉稳,跟她美丽韵味一样,注定变成不够成熟的姑娘一生的追寻。 闻砚书眯起理性的眼,看着这棵歪歪扭扭的年轻小树,怕她营养不够,想要给她更多养分,能给的都想给她,想把自己早就驾驭的轻车熟路的有关人性智慧有关社会更广阔的法则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又怕弄脏了她最干净的底色,赶走她最青涩的眼神,于是只是收敛着提点一二。用的方式和处理她即将走向偏激的感情一样,向内偏执,向外克制,宁愿难受自己,也不要伤害她一丝一毫。 沈郁澜似懂非懂。 闻砚书给她时间独立思考,回到床上躺下,保守地敛眼,她只占了一半位置,剩下那一半,是留给沈郁澜的。 沈郁澜想勾引她,想跟她过几招,可她根本不接招,还没开始就投降认输,你想对她怎样都行,你想让她怎样对你,她也都会答应你。 无形的高墙垒在她们中间,沈郁澜睡的到她的身体,遥遥观望,却看不到她施舍出来的温柔背后的真正底色。 这一晚,沈郁澜没有爬上闻砚书的床,一个人待在另一间房,抽了很久的烟,想了太多太多。 烟雾把她呛得咳嗽不止时,思路渐渐清晰。 既然看懂闻砚书的心太难,那就不看,不去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驾驭她被高阶圈层喂养出来的强者气息。在不能和她势均力敌时,别去奢求什么不卑不亢地平等,别管什么自尊心,认清自己是个弱者,把自己从里到外扒开了给她看,做一只乖顺的猫,一个听话的宠物。不忤逆,不要求。顺从她,满足她。直到有一天,闻砚书愿意像她一样,把自己扒开,心甘情愿地卸下所有防备告诉她,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究竟想要什么。 如果一定要忤逆,一定要不听话,那么,一定是在跟她做那件事的时候. 第二天,沈郁澜照常去枣园了,该干嘛就干嘛,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也没谁不知好歹地过来取笑她。 他们都知道沈郁澜昨天是因为什么生气,那些议论纷纷的话,全都没有了,当然,是在沈郁澜在的时候。 沈郁澜忽然领悟了一个道理,人还是要往上爬,站得越高,别人就越尊敬你。 她似乎懂得了昨晚闻砚书对她的提点,受益匪浅。这些道理,如果没有闻砚书,她大概永远都不能懂得。 干活干累了,她就坐在那里使劲地想,怎样勾引才最好。 手机震动一声。 「郁瀾,下午三點我去接你,帶你去駕校報名。」 「知道啦。」 手机还没揣回兜里,丛容炮仗一样的消息轰来了,「追上没。」 「no.」 「咋这么完蛋啊,我都让你多少天了,你再不行,我上了啊。你是不是方法不对啊,我告诉你,追人吧,你得高冷,千万不能舔。」 「高冷啥,拉倒吧。」 沈郁澜翻个白眼,前天晚上,就是听信了丛容在她耳边念叨的鬼话,装了会儿高冷,然后一连串地就没发生好事。 「啥也不是,既然这样,我就再给你个好东西。」 「什么。」 丛容发过来一张照片。 沈郁澜心脏突突地跳,心虚地捂住屏幕,四下看看,对着听筒小声说:“丛容,你要死啊,我长这么大,裙子都没穿过几回,我能穿这玩意儿啊,那天往我兜里揣那盒指套就把闻阿姨害惨了。” 「怂了,是不。」丛容直接用上激将法。 “怂个屁,等着哈,我现在就去拿。” 刚准备借辆自行车去,叶琼气冲冲地来找她了,远远就喊:“沈枣儿!枣儿啊!” “咋了啊,妈。” “不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叶琼站在她跟前儿,“我要离婚!” “为啥啊?” “昨儿个,我不是把老高家人撵走了吗,你那死爹,窝囊废一个,在外边儿他是一个屁都不敢放,回家就开始数落我,从昨天晚上一直数落到今天早上,没完没了,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他了呢。” “我爸说你啥了?” “他说我给他丢面子了,说邻里邻居,闹成这样,以后还咋处啊。他还说……” 叶琼气得一屁股坐到旁边泡沫凳,“还说砚书了。” “那离吧。”沈郁澜冷脸道。 叶琼就是千万底层妇女活生生的写照,明明一开始有独立思想,偏偏日久天长成了封建思想的献祭品。 叶琼拍了她一下,“你这孩子,咋还真希望自己爹妈离婚呢。” 沈郁澜无语笑了,“妈,那你是来找我干嘛,让我帮你骂我爸一顿,然后等你俩和好了,再把我骂他的话告诉他,是不?” “沈枣儿,你说啥呢?” “我说的有错吗?”沈郁澜憋不住了,撕破了这些年忍耐的所有,把话说清楚,“妈,哪回不是这样啊,嚷嚷着要离婚,我爸稍微给你点儿好脸色,你就把那些疼都忘了,转身又没事儿人一样,跟人家和好了,最后,把我弄得里外不是人。” “啥里外不里外,那是你爸。”叶琼真生气了。 “就是因为那是我爸,所以你才无所顾忌,妈,你没发现吗,我就是你用来讨好他的工具。” 叶琼完全没有意识到,“他那么窝囊,我讨好他干啥,沈枣儿,你就是现在翅膀硬了,行,你能耐,我管不住你了,但你给我记着,我不止你一个姑娘,我还有芽儿呢,芽儿就从来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叶琼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沈郁澜连气都不想气了,心里有点落寞,有点难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明明之前什么都不想去争,即使很清楚自己永远是被忽略的那一个。但自从有了闻砚书,闻砚书就是她的底气,她的后盾,无论怎样,闻砚书都会站在她身后,让她无论什么时候回头,都不会感到孤单。 撑着脸坐了一阵,脸被飞虫咬了,伸手挠了挠,微信响了。 「郁瀾,你媽媽説,接下來一段日子,她要和我一起住。」 第63章 闻阿姨,撕烂我的黑丝 闻砚书把叶琼接去县城了, 去驾校报名的事就这么黄了,沈郁澜没有跟去,因为闻砚书的车只能载两个人,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现在不适合和叶琼待在一起, 准得吵架。 宁愿一个人待在食杂店。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 叶琼生着气,一直没有回来, 闻砚书便跟着没有回来。 沈郁澜很想她, 偶尔会给她发两条消息,她都会回复。但她很少主动找沈郁澜说话, 除非有事。 孙亚菲发现沈郁澜心情不好,“澜澜, 最近大家都辛苦了,今晚我们放松放松吧, 吃顿烧烤, 怎么样?” 沈郁澜从来不是扫兴的人,“好啊。” 八点过的枣园,吹在脸上的带着草木味道的风微微发热, 枣园后面荒废的田地, 支起两个烧烤架, 搬来两箱炭,几个婶子听说他们准备吃烧烤, 热心肠给他们送来各种食材。 “孩儿啊, 这肉都是新鲜的, 你们就放心吃吧。” “婶子,你也坐下来吃啊。” “不啦不啦, 还得回家看我家娃儿写作业呢。” 婶子们走了。 买来的加上送来的食材堆了满地,怕是吃到明天早上都吃不完。还没开始吃,沈郁澜就已经没胃口了。 几个人围着两个呼呼冒烟的烧烤架,全都一脸疲惫,再不挑起点有趣的话题,怕是下秒就要睡着了。 一个个灰头土脸,相互对视一圈,全都没什么力气的笑了。 “我为什么一点儿都不饿呢。”邓莹说。 旁边周心露往她肩上一靠,“我也是,好困啊。” 孙亚菲笑笑,“没事儿,多少吃点儿,要是困了,就回去睡觉。” 他们点点头。 沈郁澜坐在一边,猫腰扇着因为发潮着不起来的炭火。 孙亚菲说:“澜澜,我看你一整天都不在状态,这两天经过你家枣地,我望了一眼,发现你妈妈都不在,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儿啊。” “倒也没什么事儿。”沈郁澜垂着眼睛。 “实在累了,你就回去吧,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们。” 往常沈郁澜一定会坚持留下来,今天似乎是真的乏了,一个人走到一边,靠着田梗坐下,再也忍不住想念,举着手机,给闻砚书发了消息。 「闻阿姨,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她很快就收到了回复,还是这种蛮暧昧的话,可悬起来的心就是踏实不起来,湿热的风吹得她满头大汗,心脏砰砰跳得很没有安全感。 于是她拼命通过讲一些露骨的话想要拉近她们的距离,想要通过闻砚书的回复,证明她也很在乎她。 「很热,我这里很热。闻阿姨,你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我就怎么穿衣服都可以了。」 现在的夜空没有小时候那么好看了,那么宽阔的天,上面却没有几颗星,想要数星星打发时间,星星少得不到一分钟就数完了。 只能枕着胳膊,数蚊子。 那边已经烤起来火了,大家不再是那副困恹恹的样子,明火烤亮他们的笑脸,笑声传到沈郁澜耳边,她却跟着笑不出来。 一向爱凑热闹,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 只想等到闻砚书的消息,哪怕只有一个字,她也心满意足。 心里的恐慌完全多余,因为闻砚书不会真的舍得让她冷场,无论是在处心积虑的从前,还是在已经失望的今天。 手机嗡嗡地响了,她立刻点开来看。 「瓊姐在我旁邊,你好好說話。」 孙亚菲拿着一把刚烤好的串过来时,沈郁澜对着手机屏幕傻笑,一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样子。 “澜澜?” “啊?”沈郁澜抬头,“亚菲姐,咋啦。” 心情明显比刚才好多了。 孙亚菲把串递给她,“有点糊了,你先将就着吃点儿,等会儿烤出来好的了,我再给你拿。” “麻烦啦。” “跟我还客气。” 沈郁澜觉得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太好,他们还得照顾她,想要过去和他们一起,孙亚菲把她按下去,“澜澜,你可以允许自己有不想合群的时候,谁都不是铁人,没关系的,我们几个人待在一起,怎么舒服怎么来,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好。” 沈郁澜待在那里没有走,看着那边几个人时不时投来的善意目光,突然觉得生活也不是很糟糕,还记得和他们吃第一顿饭时,尽管她很努力地在调节气氛,还是避免不了偶尔的尴尬。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偶尔有过小摩擦,急眼时红过脸,几次差点因为内部矛盾打起来。可是今晚,一个人坐在他们之外,伴着嗡嗡飞的蚊虫,吃上这么一顿其实不太好吃的烧烤,发现他们每个人都很放松,包括她自己。 是不是只要坚持磨合,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总会走向这种状态。 ——我和闻阿姨应该也会这样吧。 她饱含期待,继续给闻砚书发消息,「我妈在咋啦,我不可以给我阿姨发消息嘛,说的好像我俩之间有啥似的。」 说好要当那晚的事没有发生过,入戏倒是很快。 「…」 三个点是什么意思? 沈郁澜盯着屏幕,眼睛快要盯瞎了,反复琢磨闻砚书的意思。 闻砚书其实是不知道怎么回复了,这样回,只是怕她尴尬,怕她多想。在她身边时,对着屏幕时,特别想要和她在一起时,对她心灰意冷时,闻砚书都没有改变过想要好好照顾她的心,以任何身份都可以。 沈郁澜并不能准确揣度她的心思,一个人瞎猜,手里的烤串都凉了,越皱眉头越紧,把字打了又删,略显无奈地笑了笑。 以前最不能理解谁为了一个人患得患失,现在怎么自己也变成这种人了呢。 对闻砚书的情绪主导思想动作,带动她的喜怒哀乐,不去想对还是不对,三两口把烤串塞进嘴里,朝孙亚菲招招手。 孙亚菲知道她是要走,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她跑着去找丛容了。 这都快九点了,奶茶店一楼的灯都灭了,二楼还亮着光,看来丛容还没睡。 沈郁澜给她打电话,“丛容,我在楼下。” 没一会儿,二楼拉紧的窗帘拉开了,窗户打开,丛容探出来脑袋往下看,“枣儿呢!我咋看不见你呢!” 沈郁澜举着亮着屏幕的手机,“别开窗啊,蚊子这么多,想让蚊子把你吃了是不是!” “害,忘了。”丛容手忙脚乱地把窗关上,火急火燎地下来,一开门就说:“这么晚过来,指定有事吧。” “是的。”沈郁澜跟丛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说了,“丛容,那套女仆装,给我拿来吧。” “哎呦,大半夜管我要这玩意儿,很难不想多哦。” “别废话,给不给我。” “给给给,咋能不给你呢,等你好几天了。” 丛容跑去楼上,提着袋子下来了,刚递到沈郁澜手里,还没调侃两句,沈郁澜丢下一声谢了,拔腿就跑了。 那猴急样儿,生怕慢了一步。 回到食杂店,快速把自己洗干净,锁好门,拉紧窗帘,害羞地抓着手里的衣服,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拖到不能再拖,啪地关了灯。 黑暗里都是窸窣的穿衣服声音,她咬着牙,害羞到全身已经没有一处地方不是红色了。 并着腿躺在床上,灯也不敢开。 「闻阿姨,你在干嘛?」 「瓊姐在哭,我在旁邊給她遞紙巾。」 手腕的铃铛一晃一响,项圈也是,「我也哭了,你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你就能给我递纸巾了。」 「怎麼哭了呀?」 「想你想哭了。」 过去很久,有多久,大概只是看着和她的聊天框,腿间就湿过好几次了,沈郁澜忍耐不住地问她,「可以给我打电话吗?」 铃声响了,沈郁澜一秒接了,按下免提。 “郁澜?” 胸部往上挺,沈郁澜借力起来,跪坐在床,反手握紧穿着黑丝的脚踝,说话的声音很小,带着一点暧昧的喘,“嗯。” 能清楚听见电话那边先是停顿,然后略显紧张的呼吸声,“郁澜,我和琼姐待在一起呢。” “我知道呀。”沈郁澜扭着身体,刻意把铃铛都弄响,“那怎么啦,你和我妈待在一起,我们就不能讲电话了嘛。” 她是故意的,勾引她是主要,如果能惹恼她,激怒她,被她带着情趣狠狠凶一顿那就更好了。就是想要看一向冷静的闻砚书为她紧张,就是想要不知死活地挑战权威,不计后果地僭越。然后等闻砚书真的生气了,温顺地趴在她脚边,放低姿态,求得她的原谅。 这是一件很爽很刺激的事。 她不确定闻砚书把手机音量开了几格,越喘声音越娇,大概是欲望得不到满足,渐渐有了哭腔,“闻阿姨,闻阿姨……” 闻砚书不动声色地把耳边的手机音量按到最低,听着沈郁澜越来越浪的喘息声,平静地给叶琼递过去纸巾盒子。 叶琼知道是沈郁澜打来的电话,故意说:“砚书啊,我命苦啊,这辈子就这样了,嫁个窝囊废就算了,女儿还不孝顺……” 闻砚书眼神安慰叶琼,对电话那边的沈郁澜说:“郁澜,乖,别哭了。” “我都……我都哭湿了。” 闻砚书看了叶琼一眼,声音心虚了许多,“等我回去,我给你擦。” 沈郁澜不知羞臊的话随着喘息声出来了,“弄湿黑丝的那里,你也帮我擦吗?” “嗯。” 叶琼坐过来了。 闻砚书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换到叶琼听不见的另一边。 身边叶琼抓着她的胳膊诉苦。 电话那边沈郁澜的吟叫声低低细细,“闻阿姨,撕烂我的黑丝,好不好?” 第64章 闻砚书是真的抗拒了 “嗯。” 闻砚书脸颊微微泛红, 是因为叶琼就在身边,作为她的朋友,她却和她的女儿说这种背德的话而紧张, 还是因为沈郁澜只浪荡给她听的喘声而起了反应,答案无从知晓。 她还是给扳回来了, 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声音说:“郁澜,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 “不许挂, 不要挂。” 沈郁澜的喘声明显提了起来, 闻砚书拿着手机的手轻轻抖了,看向叶琼的次数越来越多。 叶琼问:“砚书, 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闻砚书舔舔唇,心虚没超过两秒钟, 镇静道:“没有。” 叶琼嚷嚷着诉苦,“这个小白眼狼, 对她的好不念着, 对她不好的事倒是能记一辈子,我对她还不够好吗,她长这么大, 我是让她缺吃还是少穿了, 她说不想结婚, 我也就嘴上催催,什么时候真的逼过她了, 小兔崽子, 气死了。” “舒服, 舒服死了,嗯, 闻阿姨……” 闻砚书淡定地换了条腿翘,该递纸巾就递纸巾,该轻声细语哄就哄,没有丢下叶琼一个人在这边连诉苦都没个人听,也没有撂电话丢下沈郁澜一个人在那边尴尬,她是最舒适的风,给人一种安稳的感觉。可以保持这种坦然的表情,身体里强大的那部分能量能够同时照顾好每个人的情绪,让每个人都满意。 “今儿这好妈我还就不当了,谁爱当谁当,她不是不想结婚吗,那我还就得让她结了,砚书啊,我这里有几个单身的男孩照片,发给你,你帮着看看 。” “行。”闻砚书点头。 “闻阿姨,真的行吗,你真的舍得让别人看见郁澜现在这副样子吗,真的舍得让我像喘在你耳边一样喘给别人听吗?” “郁澜……” “你舍不得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那你为什么要故作镇定呢,你为什么不睡我呢?” “不是已经…… ” “没有呀,我们没有的,闻阿姨你记错了,我们没有睡过,你都不睡我,你根本就不想睡我。” “没有。” “那你过来睡我嘛,我都把自己脱干净了。”沈郁澜笑得有点娇,“不,没有,还有……一条褪到脚踝的黑丝。” 闻砚书突然沉默,空出来的一只手扣进了沙发。 叶琼见她奇怪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胳膊,像是偷情被捉奸,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她被吓了一跳,手机啪地掉到了地上,正好掉到叶琼脚边。 闻砚书眼一慌,弯腰想要捡手机,却被叶琼抢了先。 朝上的手机屏幕可以看到通话时间正在一秒一秒地走,电话那边的沈郁澜不知是在喘还是在说骚话,而现在手机正拿在叶琼手里。 叶琼把手机放到耳边时,闻砚书呼吸乱了。 过去能有半分钟,叶琼脸色越变越差,眼泪干在脸上也不擦,脸色铁青地看了闻砚书一眼。 “姐……” 叶琼摁灭手机,还是那副表情看着闻砚书。 “姐,我……” 闻砚书都想坦白了,独自承担这一切,却听见叶琼说:“砚书,完了,枣儿背着我们搞男人了。” “什……什么?” “她跟你讲话的时候,你难道就没听出来她声音不对劲吗,那死动静,姐是过来人,姐能听不出来吗,好好的女孩子不学好,要不要脸了,还没结婚呢,怎么能还不结婚就乱搞……” 看着闻砚书微微透着寒光的眼,叶琼连忙找补说:“砚书啊,枣儿还小,和你不能比,我不是说你啊,你不要想多,我就是恨铁不成钢,觉得枣儿她不争气……” “她争气,她特别争气。” “争气个屁……” 闻砚书那副准备据理力争的样子让叶琼觉得如果再说下去,她一定会跟她争执到天亮。 于是放弃了。 “砚书,平时枣儿被你带在身边,我还能放心一点,你看看,才离开你眼皮子几天啊,她就胆子肥成这样了,我是真害怕啊,万一这孩子没个判断力,再被人家三两句花言巧语就给骗了,到时候我哭都没地方哭了。” 要是知道把她姑娘魂儿都勾走的人正是眼前这个她相交多年的好友…… 闻砚书撩头发时不着痕迹地拭去了额角的汗。 “姐,那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不麻烦。” “你带着我回趟枣镇,把那个兔崽子给我接过来,以后绝对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待了,她必须跟着我们。” “我们?” “对啊,以后我们三个一起住呗,反正她爹只要不来跟我道歉,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同在一个屋檐下,不管多谨慎,难免会露出破绽。 闻砚书仔细斟酌后说:“姐,我在这里应该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了,我走之后,这个房子就给你和郁澜了,你们怎么住都可以,但我最近睡眠不是很好,我怕吵到你们,所以我出去住,你们留在这里住,行吗?” “这是你的家,怎么能让你出去住。”叶琼去洗脸了,不在跟前,稍微扯着嗓子说:“砚书,我跟你说,你必须得在这里住,你不在的话,我和枣儿迟早能打翻天,这孩子自从长大了,就不愿意跟我一起住了,每次一回家,夜都不过就着急走了,我就奇怪了,我是她老娘,她怎么就跟我相处不来呢。” “你是想让我在中间帮助你们调节关系吗?” “嗯,我是有这个想法。” “可以。”闻砚书痛快答应了。 只要是对沈郁澜有利的事,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叶琼站在浴室擦脸,闻砚书起身说:“姐,眼睛酸了吧,你早点休息,我一个人去接郁澜就可以。” “行行,注意安全哈,慢点开车。” 这里没有别人,叶琼走过来时表情却有点鬼鬼祟祟,“砚书,你先别提前告诉枣儿你要去接她,你直接去食杂店,看看她在不在,要是里面藏男人了,你帮我好好看看,那男的长得咋样,是不是双眼皮儿。” 闻砚书实在忍不住笑了,“是不是双眼皮怎么了?” “双眼皮儿的俊啊,不是双眼皮儿的咱可不要啊。” “好。”闻砚书含笑出门了。 走出去,抿在唇边的笑慢慢消失,她疲惫地撑着墙,手掌揉了下头。 她没有骗叶琼,这些天,她的睡眠确实出现了问题,自从那天晚上,她已经接连好几天梦到那个随着时间推移渐渐遗忘的画面,一遍遍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被虐杀在自己面前,每一次,沈郁澜都会拿着一把刀出现在那片血腥里,恐惧地看她,惊慌失措地看她,以死相逼来威胁她,不许靠近她。 而她,总是会喊着沈郁澜的名字从噩梦里惊醒。 靠近沈郁澜,意味着靠近那场噩梦。 说实话,她有点不太想去了,想要派人去把沈郁澜接来,又担心沈郁澜会多想,哪怕身体和心理都很不舒服了,还是坚持亲自去接她。 一路开得很慢,来到枣镇,已经很晚了。 几乎没有人家亮灯了,但那家临街的食杂店,依然亮着明黄色的灯,门窗紧闭,也不知道沈郁澜在里面做什么。 闻砚书敲了门。 “谁啊?”里面传来沈郁澜警惕的声音。 “是我,郁澜。” 没多久,门开了。 闻砚书刚迈进去,一只手伸到后面,利索地关门上锁,她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灯灭了。 突然陷入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闻砚书能感受到身前的人钻进她怀里的热切,头好像更疼了,她不自在地耸了下肩,想推但没推开她,只是眉头蹙紧。 “怎么了呀?” “想你了。”沈郁澜埋在她的肩窝,“想得心里有点难过了,需要一个特别紧的抱抱才能好。” “乖,太热了。” 沈郁澜就是很乖,闻砚书不想抱,她就主动结束了这个拥抱,裹着一件闻砚书留在这里的衬衫,纽扣都没怎么系,双手交握在身前,眼睛放光地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呀?” “你妈妈让我接你回县城。” “刚才我们打电话,手机掉到地上了,是我妈捡起来的吧。” “你知道?” 沈郁澜想去勾她手指,忍着缩回来了,“嗯,我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听到我发出那种声音。” “为什么?” 沈郁澜从自己脖子往下摸,腿根紧紧并住,“如果我说,我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在勾引你,想要把你据为己有,你会不会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呢?” 她没有再去碰闻砚书,一下都没有,就这样努力地在她面前搔首弄姿,放低自己的姿态,只为换来一次她表情的闪躲。 “闻阿姨,有时候,我真的会冲动,我其实真的不怕我妈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闻砚书叹了口气,“郁澜,不要冲动,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好。” 沈郁澜失落笑笑,似乎不管她怎么骚,闻砚书都能做到那副宠溺的样子,根本对她没有性冲动。 沈郁澜站着不动了,有点局促。 闻砚书不忍心,走上前,低头给她系衬衫纽扣,“傻孩子,你勾引我的时候,真的很美,可是你要知道,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我记得之前我抱你,你说过这话,所以,你心里对我的抗拒,那道过不去的坎,真的是我妈吗?” 不是,不是的。 可闻砚书自己都无法面对那些过往的创伤,又怎么能平静地揭开伤口给她看呢。 仿佛再也摆脱不了那场梦了,只要一靠近沈郁澜,就会反复想起梦里沈郁澜拿刀指向自己的样子,然后就头痛欲裂,怎么都克服不了心里的障碍,好好给她一个拥抱。 沈郁澜以为是好事,闻砚书又回到那晚之前的样子了,抗拒和她有肢体接触,一切都可以重来了。 她不知道的是。 之前闻砚书的抗拒,是装的,是用来钓她的鱼饵。 但现在,闻砚书是真的抗拒了。不能说出真正的缘由,只能搬出这个来搪塞她。 月光从窗口爬过,帮沈郁澜系完最后一颗纽扣的闻砚书,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第65章 郁澜,我不需要谁来陪我了 尽管夜很深, 她们还是赶回去了,叶琼在家等着,不回去不行。 进门看见叶琼冷脸坐在沙发, 年纪大了,熬大夜身体便会发出信号, 眼袋快要垂到下巴了。 “郁澜, 快去让你妈妈睡觉。” 沈郁澜心里还是别扭,“不去。” “听话。” 闻砚书说话就是好使, 沈郁澜一会儿挠头一会儿摸脖子, 万般不愿,还是踱着小碎步过去了, 明明是跟叶琼说话,偏要看着闻砚书的脸说:“妈, 睡觉去吧。” “郁澜,我并不想给你当妈妈。” 叶琼憋着笑, 但依然有点放不下脸面, 于是顶着那张冷脸回自己房间了。 门一关,沈郁澜立刻松了口气,放松成本来的样子, 抱着好几天没见的小黄稀罕了好久。 “郁澜, 洗洗就睡吧。” 沈郁澜略显不情愿地看了她一眼, 叶琼在这里,她就不能和闻砚书睡一间房了, 还有诸多不便的事, 不能讲露骨的话, 不能做亲密的事,好不容易得了机会, 想要跟闻砚书眉目传情,也只是单方面传过去了,闻砚书只是笑笑,都不和她传情。 沈郁澜郁闷死了,低头往自己房间走,阔腿裤裤脚一扇一扇,脚踝一道像是被抓伤的红痕落到闻砚书眼里。 “郁澜,脚踝怎么了?” 沈郁澜回头朝她笑,说家常话一样的语气说:“哦,刚才自.慰,不小心抓破了。” 闻砚书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生怕她再说出别的更炸裂的话,压低声音道:“小点声。” 沈郁澜努努嘴,满不在乎的样子,走到离闻砚书半步的距离,翘起一条腿,从她的腿往下蹭,没碰到但很痒,看到闻砚书的表情一点一点从镇定温柔变得紧张严肃,她突然爽了,双脚轻轻踩住闻砚书的脚背,踮脚时,抱住她的腰,靠在她怀里,含笑看着面前那扇叶琼就在里面随时都有可能出来的房门。 “闻阿姨,你心跳好快呀。” 闻砚书推她,推不开,又担心叶琼突然出来,于是第一次,沈郁澜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焦急到像是快要哭了但又拿她毫无办法的表情。 和别人眼中看到的闻砚书都不一样。 “郁澜,再不听话,我要生气了。”闻砚书声音发抖。 “没有不听话啊,我听你的话,我最听你的话了,闻阿姨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但是现在,我的腿好酸,想要找个肩膀靠一靠,闻阿姨,你最宠我了,你会让我靠的吧。” “不行,我们这样不行。” 沈郁澜埋在她颈窝,说话时,嘴唇有意无意在咬她的锁骨,“你不是害怕我妈知道吗,没关系,闻阿姨,我帮你克服,别怕,你不要害怕,如果她看到了,我就告诉她,是我胁迫你的。” 里面传来叶琼的咳嗽声。 闻砚书猛地大力把她推开,严肃地看着她,没再跟她说一句话,回房了。 沈郁澜看着她极力稳住但还是能隐隐看出来仓促的背影,无比愉悦地笑了。 刚闻砚书推她时掐着她的胳膊还在疼,她笑着揉了揉。 是了,就是这样,想推我,就使劲推开,想发脾气,就肆意对我发脾气。我不会一辈子只做被宠爱的宠物,总有一天,我会看到你鲜活的灵魂,看到一个真正的闻砚书. 日子变得和从前没两样,家里只是多了叶琼,但并没有影响闻砚书每天接送沈郁澜。 沈郁澜有分寸,没有整天在闻砚书面前就是床上那点事,比如现在从驾校回家的路上,沈郁澜看了会儿驾考宝典里的题,五分钟没到,哈欠就打了无数次。 闻砚书余光瞄了她一眼,“又犯困了?” “嗯。”沈郁澜困得眼泪含眼圈,靠着座椅恹恹欲睡,“现在给我一张床,我倒头就能睡。” “题都背会了吗?” “还没。” “接着背,背会了再睡。” 沈郁澜没什么精气神地说:“闻阿姨,还有好几天才考试呢,用不着这么着急吧。” “早晚要背,别拖延。” 沈郁澜听话地点头,“好吧。” 闻砚书看着她眉头快要挤到一起了,松口说:“今晚来我房间,我看着你背。” “没问题!”沈郁澜立刻恢复精气神,答应得很大声。 闻砚书手机一直嗡嗡地响,红灯时,拿起来看了一眼后,手机刻意拿偏一点,确认沈郁澜看不见,她回复了秦叙的消息。 「好。」 沈郁澜笑呵呵地看着闻砚书,闻砚书愣了两秒,慢慢挤出来一个勉强的笑容。 长卷发自然垂落,挡住了她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 “闻阿姨,我们看个电影吧。” “你不困了?” 沈郁澜嘻嘻一笑,“背题的话,困。但跟你看电影的话,那就不困。” “行,去吧。正好附近有电影院,你想看什么片子?” 沈郁澜拍拍脑袋,捧着脸说:“此电影非彼电影,我想看的片子吧,电影院没有。” 手机又响了,闻砚书心不在焉地问:“哪里有?” “我手机里就有啊。”沈郁澜朝她挑挑眉毛。 闻砚书懂了,“行,我陪你看。” 车子拐弯汇出车流,沈郁澜看向闻砚书的脸,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闻阿姨,有你真好。” 闻砚书没有因此而动容,握着方向盘,心事重重地看路,一瞬间有点恍惚,似乎找不到一开始来到这里时的心情了。 究竟是在哪一分哪一秒,她的心,变得这么不坚定了。 她不愿去纠结了。 解开安全带,“郁澜,下车。” 说话时,没有看向沈郁澜的眼,她在躲,躲沈郁澜的一往情深,躲自己的游移不定。 沈郁澜凑过来,轻轻拨开她的长发,逼着她看向她的眼,那个瞬间,她看清了自己的心。 不是不喜欢了,而是太喜欢了。随着她们的相处,越来越喜欢了。这份喜欢,远比刚来到枣镇时要深重得多。 但爱情只能是生活的调剂品,不能成为全部。 一次次包容过后,她没有信心了,累了,随便怎样都可以了,沈郁澜的喜欢实在给不了她绝对安全感,以前沈郁澜给不了的那部分,她可以自己给自己。但现在,情绪常常会为了她而克制不住。她不确定,她很害怕,眼前这个小她十几岁的女孩能否接得住她全部的负面情绪。想离开这里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因为她真的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哪一天,克制不住那些本应该克制的所有,让沈郁澜看见真正的她。 会吓到她的。 闻砚书独自走在前面,沈郁澜小步跟在后面,琢磨不透闻砚书的背影为什么总是隐隐发抖。 “闻阿姨。” “嗯?”闻砚书没有回头。 “如果实在觉得累,你可以停下来休息休息,不要着急往前走,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闻砚书仰起头,沈郁澜看不见她的脸,只是盯着她轻轻晃动的耳环。 耳环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微小,直到看不出来在晃了,闻砚书终于开口说:“郁澜,我不需要谁来陪我了。”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沈郁澜一眼,只管走她自己的路。 沈郁澜直觉敏锐,问话的声音都在颤,“闻阿姨,你是不是要走了?” 闻砚书没有回话。 沈郁澜急了,慌张追上去,挡住她的路,“闻阿姨,你回答我。” 心里那么多难捱的情绪,闻砚书都没有表现出来,体面地笑,“嗯。” “什么时候?” 沈郁澜想抓她衣角,没敢抓,揪着自己起球的衣服,眼前是闻砚书质感高级的法式长裙,心很慌,像确定自己永远穿不起这种高定裙子一样确定,只要闻砚书离开枣镇,她们就再无可能。 可她还是忍着难受,尊重她。既然喜欢她,那便可以站在任何一个角落,崇拜地看着她,站向她本该站在的地方,星光璀璨照耀她。 闻砚书不该被束缚在枣镇,也不该被束缚在她渺小的喜欢里。 闻砚书就要张嘴回答了,沈郁澜像是逃避知道答案一样,笑着打断道:“没事呀,你本来就是要走的,我早就知道,你会走的…… ” 说着说着,哽咽了。 她的逞强,把闻砚书眼眶逼红了。 “郁澜,回家吧。” “嗯。” 那两分钟的路,闻砚书没有回头。沈郁澜也没有跟到她身边,因为她不想让闻砚书看见她越哭越凶的眼。 到家之前,眼泪完全擦干了。 叶琼和沈郁澜的关系还是没有缓和,听见嘀开门锁的声音,叶琼就已经往卧室走了。 “姐。” “有事儿啊,砚书?”叶琼走回来了。 “坐下吧,我们聊一聊。” “成。” 叶琼坐在沙发一边,沈郁澜坐在另一边,闻砚书坐在她们中间。 “我今天去枣园接郁澜,坐在车里,看见郁澜带着大家做事的样子,当时我就特别欣慰,郁澜长大了,能担事了。” 叶琼哼了一声,“能担事儿是真的,像我了。” 沈郁澜低着头,扯着短裤脱出来的线,还在郁郁寡欢闻砚书准备离开的事,又怕闻砚书看出来会担心,于是抬头笑了笑。 笑得特心酸。 自作多情了,闻砚书没有看她,看着叶琼继续说:“姐,我觉得你们还是需要沟通,这样,我去洗澡,你们聊吧。” 闻砚书刚起身。 沈郁澜憋不住眼里的泪了,不能在她们面前哭,急匆匆地起身先走了,眼泪在她们看不见的时候流出来,讲话的语调却和平时一样,“哎呀,我都困了,有啥要说的,明儿再说吧。” 叶琼自言自语道:“这孩子,该不会是真生我气了吧。” 闻砚书看出她的不对劲,快走两步去追她,却被关门声挡在外面。 “郁澜,开门。” 闻砚书试着推了一下,可沈郁澜倚着门,推不开,“闻阿姨,我真的没事啦,就是太困了,我去睡觉了,晚安啦。” 锁门声响了。 闻砚书一脸疲惫,看起来耐心不多了,重重拍了两下门,没什么感情的语气说:“沈郁澜,立刻把门给我打开。” 第66章 我想让你帮枣儿物色一个优质男孩 “我……”沈郁澜讲话十分没有底气。 闻砚书安静地等在那里。 过了没多久, 沈郁澜把门打开了,她怎么可能会把闻砚书拒之门外。 闻砚书后背贴着门,看着落寞走到一边的沈郁澜, 无奈的情绪从眼中闪过,声音压得极低, “真的困了吗?” 沈郁澜慢慢抬头, 看到那张冷静总是多过怜惜的脸庞,委屈更甚, 摇了摇头。 “不困的话, 那就别睡了,不是想看电影吗, 我陪你看。” “可我还有题没有背。” “今晚不背了。” 沈郁澜走近两步,仰头时的无助表情分明是想索要一个拥抱, 但闻砚书说不出是冷漠还是平静,含笑也就一瞬, 很快就面无表情。 沈郁澜缓了又缓, 收起难过的情绪,强颜欢笑道:“好啊,那我们收拾收拾就看?” “可以。” 她们分别进了浴室, 闻砚书出来往沈郁澜房间走时, 发现叶琼一个人站在阳台, 双手撑着栏杆,头深深低下去。 闻砚书越过沈郁澜的房间, 走到叶琼身边。 “姐, 想什么呢。” “我在想枣儿跟我说的那些话, 砚书,我知道她说的有道理, 但我改不了,我都活半辈子了,我真的改不了。” “不要急,你毕竟是她的妈妈,你们需要的是沟通,我相信她会理解你的。” 叶琼叹气,“这都是小事,过几天就好了,我主要是担心这孩子心不定,都二十好几了,说着不结婚,结果是没玩够。” “姐,她还小。” “砚书,我知道,你有出息,你去过可多繁华的地方了,可我就是看看咱这县城,我就觉得真好啊,果然是大城市啊,镇里根本比不了。”叶琼忽然眼含泪花,“姐这辈子啊,就这样了,我不求大富大贵,就希望我的女儿都能平安健康地长大,以后能找一个疼她爱她的男人,生儿育女,简简单单过完这一辈子。” 叶琼娓娓道来作为一个母亲对于女儿的期许,闻砚书以她最信任的朋友身份作为倾听者,叶琼是那么的信任她,可是她,欺骗了她,不仅觊觎她的女儿,甚至还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对她的女儿做了好多以前意识不到但其实就是很龌龊的事。 闻砚书接受的思想本来就和叶琼天差地别,她认为的爱情,外界乱七八糟的束缚都是次要,总会克服,只有两个人自身才是主要。 第一次,产生了这样强烈的愧疚之意。 本就不坚定的心愈发不坚定了。 “姐,人其实不一定非要结婚。” “砚书啊,我们和你不一样,我们就是普通人,枣儿要是年纪大了,还一直不结婚,别人会怎么说她,怎么说我和她爸啊。” “可是,她是否愿意,她过得是否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叶琼脸上挂着纠结的表情,怎么都绕不开那股劲儿,“人不能只顾着自己,不能活得这么自私啊。” 想要把她说服,接受新思想,太难了,那些思想早就根深蒂固,她可以接受沈郁澜暂时不结婚,却不能接受她一辈子不结婚。 愁容满面的她看向闻砚书,“砚书,枣儿根本就不听我的话,但我能看出来,你说什么,她都听。” 闻砚书隐隐猜到叶琼接下来的话,脸色苍白。 “砚书,我实在没招了,只能舔着脸求你帮忙了。” “姐,别这么说,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想让我做什么,尽管说。” 叶琼的话紧跟着就说出口了,“我想让你帮枣儿物色一个优质男孩,我相信你的眼光。” 闻砚书浑身散发颓废的气息,别开黯淡的眼,双唇颤了又颤,“好。” 她不是会任人摆布的性格,她对待这份感情最坚定时,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易妥协,只是现在她本身已经到达疲惫的顶峰,疲惫的情绪胜过那些难过和伤心,整个人就是很累,因此不管叶琼需要她做的事有多离谱多违背本心,她都可以麻木地答应。 叶琼欣慰一笑,“砚书,幸好有你,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会站在我这一边,你会帮我的吧。” “嗯。” 闻砚书只能这样了。 叶琼是那么的信任她,而她…… 闻砚书忽然正眼都不敢看她,太多太多压力,让她没了继续说话的力气,只想好好睡一觉,于是她简单安慰了叶琼两句,转身回房了。 知道沈郁澜还在房间等她,但她不想去了。 锁了门。 夜里,几次听见徘徊在门口的脚步声,闻砚书睁着眼睛看着那扇门,眼中充满忧伤,却没有去开门。 可怜了沈郁澜,一晚上没有睡好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说好了,闻砚书却失信了。 天一亮,让沈郁澜更难过的事出现了,吃完早饭,她照例站在门口,等着闻砚书送她去枣园,已经七点了,看着还穿着家居服的闻砚书,沈郁澜问:“闻阿姨,我们不走了吗?” 沈郁澜不提昨晚的事,闻砚书也闭口不提,就连掀起眼皮看她时,都是一副疏离相,“郁澜,我安排了司机,以后你去枣园,她送你。” 不失落是假的,但叶琼就在旁边,再多委屈只能往心里咽,沈郁澜强笑,“知道啦。” 扭头就走了。 按下电梯,沈郁澜想起闻砚书就特想哭。怕她不告而别,又没有身份求她说,你能不能为了我留下来。不懂她的心思,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就把她冷落了。相处这么久了,她的眼神,她时不时隐忍的动作,还是不懂,越来越不懂。 不过,沈郁澜不会轻易被打败,闲下来的每分每秒都在想办法,于是低着头的她撞到了一个人,抬头一看,被撞的那个人和她同时愣了。 谢香衣扶了她一下,把控着距离,连肩都没和她擦就走了。 谢香衣也住这栋楼,以后碰面是常有的事,好在她们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不会再纠缠不清,就算遇见多少次,最多也只会是像现在的点头之交。 沈郁澜没多在意,满怀心事地往前走。 身后谢香衣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她,眼底都是不能流露出来的情意,但她只是看着沈郁澜走远,没有上前打扰。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默默看着沈郁澜背影的不止她一个。 站在阳台的闻砚书手里端着一杯白水,看着沈郁澜扯着两边衣角,越走,头低得越深,单看背影就知道她心情特别不好。 闻砚书捏紧杯壁,把沈郁澜看了又看,就像昨晚没有给她开门一样,现在也不想下去追她了。 是不喜欢了吗? 闻砚书仰起泛起丝丝湿意的眼,微风吹拂,她苦笑时整个人说不出的脆弱,“一天更比一天把控不住的喜欢,我真的不敢了。” “砚书!”叶琼喊她。 她收拾好情绪,回到屋里。 叶琼一脸乐呵地看着手机,“砚书啊,你看看这几个男孩,咋样,和咱们枣儿配不配?” 闻砚书藏起愁绪,坐到叶琼身边,真就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个咋样,一米八,独生子,还是公务员,家里婚房和车都备好了,小伙子虽然长得普通了点……” “不行。” “为啥啊?” 闻砚书自虐一样死死盯着照片,嘴唇咬得发白,“得要长相好的。” “哎呀,脸能当饭吃啊,人品是第一。” 闻砚书眼神空洞地低下头,“给郁澜找男朋友,必须得找方方面面都最好的男孩,差一点都不行。” 叶琼打趣道:“害,你这阿姨啊,真是当的比我这个妈都上心。” 闻砚书侧过头,揉了揉通红的眼睛。 “那这个呢,多帅气啊。” 闻砚书皱了眉。 “也不行?”叶琼问。 “嗯。” “……” 接下来一小时,叶琼把和沈郁澜还算相配的男孩照片都给闻砚书看过了,最后都被闻砚书摇头否定了,无一例外。 叶琼讲得口干舌燥,喝口水润润喉,“砚书,我觉得吧,咱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找个门当户对的,差不多就行。” 闻砚书捏捏眉心,看起来平静无比,肩膀却轻微颤动,“选不选是她的事,但我必须要挑最好的给她。” “可惜,能选的都在这里了。” “会有的。” 闻砚书往后一靠,看着沈郁澜一分钟前发来的微信消息。 「闻阿姨,刚才我妈在,我就没问你,昨晚说好了一起看电影,你为什么先睡了呀。」 闻砚书呆呆地坐着,眼角泛红到看什么都开始模糊,拿在手里的手机渐渐熄屏,她心痛地闭了眼,就当没有看到这条消息。 转眼中午了。 站在枝条弯弯的枣树下的沈郁澜灌了好几口冰水,抓起挂在脖子的毛巾一角擦擦脸上的汗,微信时不时弹出来消息,看一次,她就失落一次。 路过的枣农抱怨说:“老天爷不长眼啊,这雨下得没头儿了,这些天早间看着地上落的果啊,我这心就疼啊……” 沈郁澜看着地上四处可见的果,再抬头看看卷着乌云的天,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刚准备看看最近的天气预报,一辆车停在进园的地方,看着眼熟,发现是早上送她来的司机,司机姓张,二十八九岁,沈郁澜管她叫张姐。 张愿下了车,四处环望。 沈郁澜自觉走过去,“有事啊,张姐?” 张愿礼貌点头,“沈小姐…… ” “哎呦,我都说了,别这么喊我,听着别扭死了,你叫我澜澜,不行你就像这里的人一样,叫我枣儿。” “不可以,这是我的工作。”张愿恭敬地拉开车门,“沈小姐,请上车。” 一句卧槽憋了回去,沈郁澜拍拍身上的土,哭笑不得道:“乌鸦是变不成凤凰的,还沈小姐呢,真把我当千金大小姐了,闻阿姨也真是。” 上了车,她才想起来问:“张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理发店。” “啊?” 张愿有问必答,“近些日子,老板打算带你去一个正式场合,让我最近趁你时间方便,带你去改造一下。” 沈郁澜不悦地嘟囔道:“她咋不来呢。” “老板很忙。” 奇怪,闻阿姨不是不能走T台了吗…… 沈郁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张姐,听你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闻阿姨不是模特吗,你为什么喊她老板啊?” 张愿推推眼镜,挡住眼底转瞬即逝的奇怪情绪,“我的确不是本地人,我不知道老板是什么身份,她雇我给你当司机,按月给我发工资,我自然喊她老板。沈小姐,这有什么问题吗?” “确实没有。” 沈郁澜放下心底一瞬而起的疑惑,又问:“闻阿姨要带我去哪啊?” “我不清楚。” “哦。” 沈郁澜把探出去的脖子缩回来,窝在座椅,心里涌起一点点期待,幻想闻砚书是不是给她准备了什么惊喜。 这点期待,足够抵消这些天所有所有的难过。 密密麻麻的雨点斜斜地砸落到车窗,沈郁澜拄着下巴,满怀期待地笑了。 第67章 我甚至都不介意去给她当情人 一周后。 闻砚书已经连续好几天深夜十一二点才回家, 沈郁澜整夜睡不好觉,每晚都是听到她回家以后才能睡着。 问她也不敢,憋着又难受。 晚上吃饭时, 只有两个人的饭桌,沈郁澜没忍住问道:“妈, 闻阿姨最近在干嘛呀?” 叶琼夹起的米粒掉回碗里, 显然是没想到脾气倔得像驴一样的沈郁澜能这么好声好气地和她讲话,欣慰地点点头, 看来这孩子是真长大了, 知道心疼妈妈的不容易了。殊不知倔驴还是从前的倔驴,只不过是分时候罢了。 “砚书在香港的朋友来了, 这几天忙着陪她朋友呢。” 这里又没有什么旅游景点,她的朋友来这里做什么, 来一两天很正常,目前看这情况, 这两天是不打算走了。 沈郁澜不安到吃不下饭, 装作不经意地问:“看来闻阿姨对她这个朋友很上心嘛,她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女的吧。”叶琼回想一下, “我那天远远看到一眼, 那女孩一头金发, 长得比电视剧里的女明星还俊呢, 都给我看愣了。” 女孩…… 沈郁澜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吃什么都没食欲了, 放下筷子, “妈, 我吃饱了。” 叶琼没当回事,继续吃自己的饭。 沈郁澜回到房间, 打开书桌的笔记本电脑,开机了,她却静坐不动,心很慌,胃里很难受,特别想吐。 捂着胃,半伏在桌上,她在网页搜索栏输入几个字,「闻砚书绯闻」。 页面开始加载,她深深低下头,数了一秒又一秒,怎么都没有勇气抬头,走出一直为自己编织的美好畅想里,面对现实,好好看看枣镇之外的闻砚书。 窥探的下场无非就是自虐,以前她不敢,可现在除了这样可怜的偷窥,她找不到任何可以读懂闻砚书的办法了。 想了解所有她不知道的有关闻砚书的过去,好的坏的,都想知道。 门外叶琼洗碗的声音都没有了,沈郁澜总算抬头,看着屏幕,眼神晦暗。 「狗仔揭秘:国际首席超模闻砚书的劲爆情史,凭借美貌征服时尚圈小鲜肉,点击可查看不雅视频……」 “去你爹的,死造谣的,祝你喝水被呛死。” 沈郁澜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拨着鼠标,沈郁澜看到太多条这样的新闻,骂骂咧咧几句就过去了,她没有当真。直到那段模糊的视频出现在眼前,她不淡定了。 视频自动播放,闻砚书与一男子深夜共进酒店,举止亲密…… 电脑啪地合上了。 沈郁澜没胆量继续看了,不想去看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不想知道他的名字,更不想看底下那些文字怎样把他和闻砚书放在一起去描述。 她安慰自己说:“是假的,都是他们胡说的,他们在造谣。” 可脑子里都是闻砚书说过的话。 她说,她有一个喜欢很久的人了,还说过,喜欢高的帅的,喜欢有腹肌的。视频里那男的实在太符合她所说的条件了。 “谁还没有过去了,我既然喜欢她,我就该接受她的过去。”沈郁澜抓扯着头发,给自己洗脑,“而且我想跟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我,她肯定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吧,可是…… ” 沈郁澜眼神无措地乱瞄,“可是,她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我。” 一条没头没尾的绯闻,就这么把沈郁澜看破防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还想再看,又怕看到更多会让她更破防的东西,不看的话,心里又像长草了,看什么都不顺眼,恨不得跟这个操蛋的世界同归于尽。 头一回,她希望爱情从来没有降临过她身上,真的好折磨人,尤其是喜欢上像闻砚书这样的人,进不行,退不舍,进退两难,留在原地猜来猜去,一次胡思乱想就能持续将近一个小时,再好的心态也要被逼崩溃了。 她发泄情绪的方式有点好笑,那就是疯狂地做家务。 待在卧室的叶琼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出来一看,只见沈郁澜跪在地上,疯狂地擦地板,咬牙切齿的样子,感觉地板都能被擦掉一层皮。 “咋了啊,这是。”叶琼看呆了。 “擦地呗。” “枣儿,大晚上你干嘛呢,吃错药了?” “行行,妈,你就当我吃错药了吧。” 叶琼看着锃亮的地板,不免欣慰,回屋拿过来手机,对着沈郁澜拍了张照片,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样,也没问问她愿不愿意,就把她发朋友圈了,好好夸了一顿。 叶琼本意是想缓和缓和母女关系。 拖完地的沈郁澜打算歇口气,随手点开朋友圈,滑了两下,看到叶琼发的那条朋友圈,两眼一黑,尴尬地坐不住了,原地转了两圈,没活儿干了,真想把邻居家的地也给擦了。 现在去让叶琼把朋友圈删了,也来不及了,这都发完快一小时了,闻砚书该看见早看见了。 哪个女孩子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最好的形象,谁知这张妈妈审美的照片角度这么刁钻,本来没有双下巴,硬是给拍出来了,哈腰低头的,撅着屁股,使着牛劲儿干活,但也不能真给人拍得像头牛啊。 这回情绪直接雪上加霜,变得更糟。 沈郁澜坐在地上,靠着沙发,摸了把湿乎的头发,眼一抬,透过全身镜看着自己,心里一酸,觉得自己现在怨妇一样的表情就像被冷落的情人,睡了,但也没给个名分,可不就是情人。 满心盼着那扇门能早点打开,闻砚书能早点回家。 等到心力憔悴,她捶捶发麻的腿,微信通话响了。 “咋了,丛容?” “你在县城不?” “在啊?” “太好了,我想凑个局儿,都没几个人,你把地址发我,我去接你。” 沈郁澜没精打采道:“我不去了,累,想睡觉。” “咋,玩儿都不愿意玩儿了。”丛容顿了顿,“沈枣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回事儿最近,感觉你都没动静了,也不怎么跟我们主动联系了,我跟你说,你要是因为追你阿姨把自己弄成这副死德行,那还是别追了,我第一个拦你哈,你想开点,感情这玩意,有更好,没有就拉倒,谈恋爱应该是让人越变越好的,你看看你,咋还蔫儿了呢。” “哎呀。”沈郁澜啧了一声,“我没有,我就是,害。” 她也说不好自己是怎么了。 丛容更着急了,劝道:“枣儿,你这样可不行啊,我要是不给你打电话,都不知道你这死样。行了,快给我发地址吧。” “我真想睡觉。”沈郁澜连站起来的劲儿都没有了。 “你别墨迹哈。” “成吧。” 沈郁澜叹着气起来了,换了身衣服,不想洗头,随手拿个绿帽子扣头上了,推开叶琼房门,看她都睡了,就没吵她,悄悄出门,等在小区外面。 绿帽子特惹眼,丛容非常容易就找到她了,给她拉开车门,打趣说:“这帽子,咋的呢,是想暗示啥呢?” 沈郁澜上了后排,坐到她旁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丛容,一天天你这脑子,就不能想点儿正经的。” “那你戴个绿帽子是干啥?” “好看呗。” 丛容见她说笑都没心情,决心今晚一定要带她好好玩玩,这样下去,真怕她抑郁了。 可惜县城可以玩的地方有限,连家蹦迪的酒吧都没有,倒是有可以吃串喝酒的音乐清吧,她们在店门口下车了。 店里生意不行,有点冷清,沈郁澜进去时,其她朋友已经到了,她都认识,坐下去也没客套,一杯酒咕咚两口就进肚了。 几乎每个人都嘲笑了一遍她的绿帽子。 前面驻唱的是一个文艺女生,唱的都是很有氛围感的歌,还挺好听的,直到唱起一首粤语歌时,沈郁澜皱了眉。 塑料粤语。 不及闻阿姨讲粤语时,蛊得人一颗心怦怦直跳。 不过这歌倒是蛮好听,沈郁澜之前都没听过,拿听歌软件识别一下,看着弹出来的歌,她嘀咕着念了一遍歌名,“够钟。” 听着驻唱女孩别扭的粤语,心里有了细腻的小心思,刻意选了女声版,她把这首歌转发到朋友圈,在编辑栏把字打了又删,最后一个字都没写,只是发了这首歌。 一首粤语歌,指向性太明显。 有了喜欢的人,发朋友圈都变得小心翼翼,标点符号都要斟酌很久,虽然很有可能是在自作多情做些无用功,但就是没法克制。 手机放到一边,沈郁澜接着喝酒了,话不多,别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也不主动展开话题,和以前的她判若两人。 朋友们都看出来她状态不好了,使眼色让丛容劝她。 丛容截住她又要往嘴边送的酒杯,“先别喝了。” 沈郁澜想去拿,“不喝酒来这干嘛啊。” 丛容把酒杯拿到一边,“那也不能喝这么急啊,慢点呗,你这么喝,没一会儿就得把自己灌醉了,有啥意思啊。” 沈郁澜捶捶后颈,“我就是想醉嘛。” 这里很吵,说话听不太清,丛容拉着她出去了,外面有露天桌椅,她们一人一边坐下。 丛容问:“枣儿,你该不会是来真的了吧?” “我啥时候假过呢。” 丛容担忧地叹气,苦口婆心地说:“她确实就是很女神嘛,爱姐的谁能不迷她啊,谁不想追她啊,不止是你,是我,好多好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我对爱情看得不是很重,就你之前的感情来说,我一直以为你跟我可能是一样的人,想得开,放得下。我对她有好感,我追她,但我对她远远没到那种程度,所以当我得知你也喜欢她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她和你之间,我选你。” 沈郁澜忽然感动得泪眼汪汪。 丛容继续说:“所以我鼓励你刺激你去追她,那是因为我觉得如果你能追到她,你应该会比现在更好,更幸福。沈枣儿,我不是在这说好听的话忽悠你,我真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丛容,你可好了。” “得,别夸我。”丛容说得自己也有点鼻酸了,“但是你现在这样子,我都不用猜,一定是因为她,我说实话,枣儿,如果一段感情不能引领你往更好的方向走,那还不如不要。” 沈郁澜心乱如麻,说话有点颠三倒四了,“我是想要变得更好,变得能配得上她,但就是,我,我就是会很矛盾,丛容,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但我好像有点找不到自我了。” “及时止损吧,我是局外人,我看得比你更清。” 沈郁澜仰头,眼睛无奈地眨了一下,“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我做不到。” 丛容愁起来了,“你以前也不是恋爱脑啊,我就总看别人来找你哭,你都冷静得不行,咋对她,你就变成这样了呢。” 沈郁澜低头,小声说:“丛容,话都说到这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了,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她吗?” “多喜欢?” 沈郁澜像是被自己不争气的样子气笑了,但又没办法争气起来,满脸自嘲,“我多要脸一人啊,可到今天,在她这里,什么自尊心,什么平等的关系,我都不想要了,真的,我不要了,我就想要她,没有名分也行,卑微也行,都行,咋都行。刚才我拖地的时候,我就在想,万一哪天她走了,我该怎么办。” 声音哽得有点飘了,“没事儿的,我就等她,她要是再也不回来了,那我就去香港找她。” 丛容狠心说出现实的话,“她不可能一直单身,如果她恋爱了呢?” 沈郁澜笑得像是要哭了,嘲讽地拍拍自己的脸,“人怎么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呢,我想过了,她要是恋爱了,我甚至都不介意去给她当情人。” “你有病吧,沈郁澜,你是不是疯了。” 沈郁澜笑得停不下来,侧过脸,在丛容看不见的地方,把眼泪抹去了,她还是那个在别人面前要脸要自尊的人,只是为了闻砚书,她愿意一次一次摒弃自己那些原则,为了靠近闻砚书,一次一次放低她的底线。为了闻砚书,什么都能迁就。 丛容摇头说:“枣儿,你清醒一点吧,你这样,会害了你自己。” 沈郁澜低着头,捂住脸,不说话了。 丛容连声叹气。她了解沈郁澜的倔脾气,一旦深爱,那就非要把南墙撞烂了才肯回头,作为朋友,劝也劝了,以后的路她想怎么走,只管支持她就好了。 丛容拍拍沈郁澜的肩,安慰她。 沈郁澜以为丛容是叫她,抬了头,没有看向丛容,视线穿透夜色,本能地看向朝另一边漫步的两个人的背影。 那一瞬,表情完全垮了。 第68章 你可以不懂事,但我不可以 闻砚书身边跟着的正是那个金发女孩, 很美很美,气质很贵。 她们并肩走在一起,说不出的般配。 她挽着闻砚书的胳膊, 而闻砚书没有推开她。 沈郁澜难过就在这里,以前可以安慰自己说, 不管闻砚书喜不喜欢她, 至少她对她是特别的,可现在她忽然间发现, 闻砚书对别人也可以这样纵容, 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些越界的事, 她跟别人也可以做。 沈郁澜看着她们的眼满含幽怨。 丛容顺着看过去,“枣儿, 咱还是去喝酒吧。” 沈郁澜坐在那里,可能是伤心过度, 身子摇摇晃晃, 怎么都找不到一个支撑点。 双手紧扣桌沿,她扯开难看的笑脸,“丛容, 我现在特别想做一件事。” “什么。” 丛容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她站了起来, 顶着泪眼, 径直朝她们走过去,没有藏起难过, 也没有掩饰悲伤。 步子迈得很快。 丛容跟在后面, 拉也拉不住。 “闻阿姨。”喊出来的都是颤音。 闻砚书连怔愣都没有, 转身朝她笑,“郁澜, 这么巧呀。” 身旁女孩听见她说话的口音,分明是困惑想问话,却被她一记淡淡的眼神震慑得乖乖闭嘴。 沈郁澜的视线落向她们紧挨的肩,“闻阿姨,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家了呀。” 闻砚书看得见她眼神里的乞求,但没有如她所愿,远离身旁的女孩,说话时,身体甚至还微微偏向了她,“郁澜,我今晚不回家了。” 温柔依旧。 如果她能冷漠一点,沈郁澜说不定还会借题发挥,跟她胡闹,可她就是能做到温柔地刺痛你,让你没有见缝插针的机会,只能陪着假笑,说一声,“好,我知道了。” 是沈郁澜先转身走的,因为闻砚书正在和那个女孩用她听不懂的粤语说话,她插不进去话,也挤不进去她们的世界。 她走一步,丛容跟一步。 沈郁澜没有再回头。 丛容问:“枣儿,你是打算放弃了吗?” 沈郁澜靠着旁边树干,指着自己胸口,笑得可悲,“我刚才都说了,我去给她当小三我都不介意,我多没脸啊,我能放弃吗?” “何必呢。”丛容面露不忍。 沈郁澜倔强地忍着眼泪,“没事儿,不就是今晚不回家吗,那能咋了,我不信她能一直不回,我就等,我就死等,等她回家了,我就……” 后面的话,真的没脸跟别人说。 我就继续勾引她,我放得开,为了讨她欢心,什么都能做,说脱就脱,随时随地都能对她喘起来,别人肯定没我会骚…… 这样的她,根本就不是她啊。 “艹。”她狠狠骂了自己一声。 想要清醒,却清醒不过来,矛盾得走不出这怪圈。恨自己不要脸,恨自己变成这副死德性。 但如果现在闻砚书站在她面前,她还是会做那些不要自尊的事,说起来蛮可悲,自从身体草率地向对方袒露后,两个人的思想就再也没法轻易碰撞了。她感觉闻砚书离她越来越远,似乎下一秒,就要抓不住了。于是她更加依赖身体的亲密,通过那些肢体接触来满足心里的空虚和慌张。 性应该是在爱的基础上产生,需要强烈的爱作为支撑。她后知后觉,可除了恶性循环下去,没别的办法了。 眼神空洞,她无力道:“丛容,我完蛋了。” 最可怕的不是恋爱脑,而是清醒的恋爱脑。分得清是非对错,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却还是在面对那个人时,脑子告诉自己——你不能这样。 行动却由不得自己。 清醒地沉沦,清醒地堕落。 自救的办法就摆在眼前,却一把挥开——不,不要自救。 要她,只要她。 这是凌晨四点,坐在沙发的沈郁澜看到进门的闻砚书,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几个字。 她一夜未睡,就坐在这里傻等,最可笑的是,亮着的手机页面是她正在看的一篇讽刺恋爱脑的文章,闻砚书没有回来的整晚,她都在看,边看边自嘲地笑笑,知道是在浪费时间,是没有意义的行为,但心里还是抱有一丝自欺欺人的侥幸,希望某句犀利的言辞能把这样不争气的自己唤醒。 然而闻砚书走到她身边时,给她一个笑脸,她就把这些通通忘了。 “怎么还不睡呀?” “不困。” 外面的天已经有放亮的迹象,闻砚书没打算去睡觉,坐到她斜对面的沙发,擦了根火柴,抽了口烟醒神,“快去睡吧,白天不是还要考试吗?” “不睡了。”沈郁澜读不懂烟雾缭绕里闻砚书看她的忧愁眼神,小声说了句,“说了陪我背题,你都没有做到。” 闻砚书吸着烟,垂眼,笑了一下,“对不起啊,郁澜,最近阿姨太忙了,没顾得上你。” 她坦坦荡荡,好有长辈的样子。 沈郁澜心里酸酸的,“还有别的事,你也没有做到。” “郁澜,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闻砚书忽然认真地说。 “你不喜欢吗?” 闻砚书倾身弹烟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郁澜,你不是小孩子了,有些话,可以不用说的太明白,我想你也会懂。” “我不懂,我哪里懂了嘛。”沈郁澜急了,“闻阿姨,我没你想的那么聪明,我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用来琢磨你,我也琢磨不明白啊……” “嘘。”闻砚书手指抵着唇,“乖,小点声。” 沈郁澜极力忍回去差点失控的情绪,缓了缓,心平气和地说:“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追不到你就破防了,不应该跟你急,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会好好追你,更有耐心地追你,听你话,让你开心……” 闻砚书深深看着她,还是那副冷静惬意的模样,忧伤和哀愁都被她眼里坚定的理智给粉碎了,她忍得好累,却不能借沈郁澜的肩靠一靠。 “郁澜,阿姨对不起你,所有的所有,都是阿姨的错。” 沈郁澜当真怕了她的温柔,就连说这种话,她都要温柔,怕吓到她,声音压得很低,语速放得很慢,像是在哄她,哄一个不成熟的孩子。 沈郁澜鼻尖泛红,“一定要强调,你是我的阿姨吗?” “嗯。”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我在追你,你是想让我放弃吗?” “郁…… ” 沈郁澜记得闻砚书刚才的提醒,不要大声说话,她听她的话,一直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嘴唇的颤抖,“可是,我们都说好了。之前,你之前没有不让我追你,没有不让我喜欢你,你不能变卦,闻阿姨,你不能反悔。” “对不起。”闻砚书没敢看她,忍痛说:“我年长你,是你的长辈,却没有做好长辈该做的事,一次次纵容你,一次次跟你越了底线,我们不该这样,都是我的错…… ” 她克制着呼吸,生怕露出破绽,心头盘旋着比沈郁澜更深更浓的钝痛,背脊微弯,抬头看她,“郁澜,别再追我了,别再喜欢我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沈郁澜仿佛被她的话击垮了希望,失魂落魄道:“那你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跟我划清界限呢,为什么要一次次地纵容我,让那么自不量力的我一次次地看见希望呢。” “因为,我,我…… ” 闻砚书拿烟的手在抖,差点烫到腿。 沈郁澜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轻轻拿过她手里的烟,仰头看着倔强咬紧嘴唇的她,心疼地说:“闻阿姨,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呀?” 闻砚书摇头不语。 “那就全是真心话啦?” “嗯。” 沈郁澜满脸都是和她一样的倔强,只不过,比起她心死的样子,多了不甘心。 “可你眼睛红了,你在为我难过。” “我没有。” “就是有,你就有,还不承认。” 再多待一秒,再多看委屈的沈郁澜一眼,闻砚书就要哭出来了。 她起身就走,怕沈郁澜跟过来,狠下心来,平淡至极的声音说:“你还小,你可以不懂事,但我不可以。” 这话阻挡了沈郁澜的步伐。 “倘若我非要不懂事呢?” 闻砚书回头看她,笑容充满寂寥和无助。 撩拨是她,放弃也是她,自己本就想要往后退,现在叶琼又拉着她往后退,她真的没办法回归初心了,她虽无可奈何,但沈郁澜是最无辜的,傻瓜一样喜欢着她,她怎么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 “那我就再也不对你温柔了。” 她连说狠话都没有用力,这叫沈郁澜怎么对她死心。 沈郁澜还是相信,只要继续坚持,总会感化她的心。 可是接下去连着三天,闻砚书从深夜回家变成整日整夜不回家,沈郁澜不知道她去了哪,不知道她跟谁在一起,但也没问。 怕问了,听到她不想听到的答案。 于是她也不回县城了,白天闷在枣地里,几乎每晚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枣园,晚上,一个人待在食杂店,发呆到睡着。 她并不是放弃了,只是在想办法,努力地想办法。 本以为下次见面,会是自己想到办法后,没想到,张愿给她带来了好消息,“沈小姐,今晚我去接你,带你去见老板。” “真的吗?” “嗯,老板要见你,她给你准备了礼物,说要亲自送给你。” 沈郁澜心里别提有多高兴,觉得闻砚书是想要找她缓和关系。 她很容易满足,闻砚书只需要对她一点点好,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就能自愈。 满心期待晚上赶紧到来,她站在枣树底下笑得灿烂,一片枯叶落到了脚边。 第69章 水晶高跟鞋 张愿开了很久的车, 把车停在一家极具格调的餐厅,接待人员为沈郁澜拉开车门,挡着车顶框, 待她下车,领位带着她穿过私密花园, 来到后院私人会所级别的包间。 简直就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沈郁澜一路不停地东张西望。 感应门打开,领位往边上撤了一步, 弯腰请她进门, “小姐,请进。” 往后看了一眼, 张愿已经离开。 以往出门吃饭就去镇里的小饭馆,再豪华点, 那就是县城连锁的火锅店了,经常眼一瞎, 去的还是那种和连锁店差一个字的冒牌店。 第一次来这种高端场所, 难免忐忑,沈郁澜不想露怯,松松肩膀, 装出一副松弛的样子, 可还是管不住乱瞄的眼, 每一眼都被有钱人的品味所震撼,愣在玻璃门前, 低头看着自己怎么都刷不去陈年污垢的运动鞋, 怕弄脏里面整洁的地板, 将要迈出去的脚缩回来了。 慌张地看眼身旁打领结的服务生,挽了下头发, 还是缓解不了心里的局促。 服务生一直伸手挡着滑开的门,耐心等她。 她都想找借口离开了,这时,里面响起熟悉的声音,“郁澜,你来了。” 闻砚书浓艳红唇挑起笑,长发翻着卷,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眼神和微表情都在习惯这里品质上乘的服务,对她来说,这只是一次最普通不过的吃饭,可对沈郁澜来说,太奢侈了,真的很难放轻松来享受这些高品质服务,远远不如蹲在食杂店门口吃一碗烫嘴的泡面来得更自在。 可是闻砚书来到她面前,张弛有度的笑容赶走了她的不安,“抬头,郁澜。” 沈郁澜揪着衣角,听了她的话。 闻砚书细心地照顾她的自尊,旁人在场,便附耳对她说:“先习惯它,然后享受它。如果实在不适应,那就告诉我,我带你离开。” 沈郁澜轻点头。 运动鞋踩向干净到能反光的地板时,沈郁澜下意识四处乱看,担心有人嘲笑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闻砚书能够细心到每一处细节,给她鼓励的眼神,让她大胆,可以在任何场合,肆意地做她自己。 沈郁澜渐渐适应起来,从一开始的每走一步都要端着到现在坐姿开始放松。 反观闻砚书,体态极好,女性特有的优雅总是在她的气质里体现得尤为生动。 暖黄灯光把氛围感拉满,烛台摇曳烛火,闻砚书轻咬吸管,露出细细一条唇缝,欲言又止地看着沈郁澜,明知沈郁澜的不自在是因为那些服务生,却没有招呼他们离开。 “想吃什么?”闻砚书咽下很多别的不能说的话,问了这么一句。 “都行。” “不,郁澜,吃你想吃的。” 闻砚书眼神示意一直候在旁的服务生,服务生是明眼人,双手把菜单放到沈郁澜面前,“您好,小姐,这是菜单,请您慢慢看。” 沈郁澜看了两眼,随便指了几样,看着闻砚书说:“好了,闻阿姨,我点完了。” 闻砚书笑笑,“别跟我说。” 她朝服务生所在的方向抬抬下巴,“跟他说。” “哦哦。” 枣镇里头沈郁澜从小就是霸王,那是她熟悉的环境,不存在阶级差异,大家相处起来并不会有心理负担,可身处这样的环境里,就是很难不在跟别人讲话时,暴露自己的胆怯。 语速很快地跟服务生把话说完,她抿着嘴唇,手肘拄着铺着白布的方桌,手往后一掏,拨开了黏着后脖子的头发。 闻砚书给了她一方手帕,“擦擦吧。” “嗯。” 闻砚书看着沈郁澜从脖子擦到脸,“郁澜,我有一个礼物想要送给你,你是想现在看,还是想吃完饭再看?” 沈郁澜只想赶紧吃完饭,赶紧离开,一点都不想再这里多耽搁。 “先吃饭吧。” “好。” 格格不入的沈郁澜忍不住又想焦躁,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样,偷偷摸摸观察闻砚书,笨拙地学一学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强大气场,哪怕皮毛都学不到,心里也会踏实很多。 等到拿着刀叉的姿势看起来真像那回事了,紧张不适的感觉消除很多,她隐隐明白了闻砚书的用意。 “闻阿姨,你…… ” 闻砚书把花费好长时间切好的那份牛排和她的调换,“怎么了?” 沈郁澜看着闻砚书面前那份被自己左切一块前切一块的牛排,“我,我吃过了。” 闻砚书慢条斯理道:“没关系。” 沈郁澜咬咬唇,“闻阿姨,今晚你还是不跟我回家吗?” 低头的闻砚书让沈郁澜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拿着刀叉的手一顿,闻砚书摇了摇头。 沈郁澜失神在她拒绝的动作里,无奈一笑,“没关系啦,我知道你很忙,不可能整天待在家里的,正好,过两天我就要开始练科二了,我应该也没什么时间在家。” “我的意思是…… ” 沈郁澜像是特别害怕听到闻砚书的话,截断话头,“忙完这阵儿就好了,等驾照考下来了,我肯定得跟你炫耀一下我精湛的车技。” “行。” 没话题了,沈郁澜想破脑筋也要找话聊,“还有还有,闻阿姨,这些天发生了好多事呢,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闻砚书心事重重也没有扫她的兴,“说吧。” “前几天小卢婆婆的儿媳妇生孩子了,家里人都去县城医院了,枣地就扔那儿没人管了,他们都没说,我就主动帮他们把活儿给干了,后来,你猜怎么着。” 沈郁澜提起兴致,努力逗闻砚书开心,手脚并用地讲,说不出真笑假笑的样子落在闻砚书眼里显得有点狼狈有点可怜。 闻砚书转移视线,没再看她的脸,“怎么了?” “哎呦,笑死我,他们一家人给我送了面锦旗,头一回收到锦旗,我心里美啊,打开一看,我都懵了,锦旗上面写着,医术精湛,配享太庙。” 沈郁澜都要笑出来眼泪了,闻砚书只是抿着淡淡的笑。 沈郁澜觉得一定是自己说得不好笑,都不能逗她开心,继续说:“我就问他们,我也不是医生啊,干嘛送我这样的锦旗啊,然后小卢婆婆就说,我把她家的果子都治活了,果子医生辛苦了,可不得给果子医生送面旗,哈哈哈,这话被别人听了去,后来他们一看见我,就喊,果子医生配享太庙,闻阿姨,你说这招笑不招笑。” “好笑,很好笑。” 闻砚书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这让沈郁澜微微尴尬,她不够矜持的笑声甚至压过了舒缓的钢琴曲,抬头看看身旁的服务生还是那副恭敬的模样,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有品味,除了一看就是小地方走出来的她,她突然脸爆红,觉得自己好丢脸。 并拢的脚尖互相蹭,她低下头。 闻砚书眼神轻轻扫过去,所有服务生就全都走了。 沈郁澜还是低头,一直不抬头,她在等待闻砚书的指令,渴望那声温柔的呼唤,能把她从尴尬无边的境地里拯救出来。 她失望了。 闻砚书沉默地切着牛批,刀叉和盘子很有教养地不会碰撞出声音,她有非常严重的强迫症,每一块牛排必须沿边切得整齐,大小必须一致,处处都要追求完美的一个人,眼前这个女孩,可能是她生命里唯一的例外了,莫名幽幽叹了口气,“郁澜,今天你表现得很好,下一次,阿姨希望你能比今天表现得更好。” “嗯?” 闻砚书放下刀叉,认真看着沈郁澜,满脸都是岁月沉淀过的沉稳气场,“这只是第一步,郁澜,让我的出现有点意义吧,我想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闻砚书很会隐忍,表现出置身事外的冷静,从放在旁边椅子的手提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放到沈郁澜面前,“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打开看看吧。” 沈郁澜看她一眼,小心翼翼地打开礼盒,然后眼睛亮了。 小时候白天偷穿妈妈的廉价高跟鞋,一个人站在镜子前臭美很久,磨破了脚后跟,等晚上躺进被窝,就会做一场好梦,憧憬长大以后能拥有一双属于自己的高跟鞋。 眼前这双闪闪发亮的水晶高跟鞋,满足了小时候的愿望。 她想摸一摸,又舍不得,看着这双鞋,一会儿愣一会儿笑。 闻砚书起身,蹲在她面前,想要握她的脚踝,她缓过神,动作在躲,“闻阿姨,我自己来。” 闻砚书没有抬起含泪的眼,强势地脱去她的鞋袜,为沈郁澜穿好那双高跟鞋,轻微的抽泣声被还在慢奏的音乐盖住了。 很合脚,没有一丝的偏差。 那晚闻砚书摸遍沈郁澜的身体,早就在那么多次最亲最近的抚摸里丈量过尺寸了。 “郁澜,阿姨希望往后的日子,你能自由自在地生活。想放松,那就穿上你喜欢的平底鞋,尽情地胡作非为,一辈子都做快乐的小女孩。要是腻了这种生活,想要优雅了,那你可以立刻换上一双合脚的高跟鞋,自信地去挑战另一种人生。” 沈郁澜不懂,闻砚书说这些话时为什么会哽咽。 她问了。 闻砚书回答说:“郁澜,你可以一辈子留在枣镇,但我不希望你,只能留在枣镇,你应该拥有随时走出枣镇的能力和底气。” 沈郁澜泪目了。 何德何能,能够喜欢上这样的闻砚书,守护她的懵懂无知,为她铺好所有的路。 别人眼中的闻砚书,威严,不可亵渎,温柔只给眼前的女孩,为她破了一次次例,可是为什么,会温柔得让人看不见希望呢。 那晚,闻砚书接了个电话,先离开了。 沈郁澜一个人坐在那里,等着张愿来接她,反复回想闻砚书离开时,眉心微皱还有似乎头疼难忍的样子,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 第70章 他叫薛铭 这双高跟鞋, 成为沈郁澜的快乐源泉,她兴奋地根本睡不好觉,站在镜子前试了无数遍, 就差发朋友圈炫耀一下了。 闻砚书主动送她礼物,她真心以为是好征兆。 不怪她这样想, 因为第二天在枣园, 她再次接到了张愿的电话,“沈小姐, 今晚和昨晚一样, 我去接你。” “还是去见闻阿姨吗?” “嗯。” 沈郁澜开心劲儿还没起来,张愿又说:“下午三点, 我会带一位化妆师过去,她来给你化妆。” “化妆?”沈郁澜琢磨一阵, “我多少还是会一点的,干嘛专门找什么化妆师啊, 麻烦死了。” “沈小姐, 这是老板安排的。” “好吧。” 通话结束。 沈郁澜看看天,日头还早着,她弯腰把脸朝向接过来的水管, 冲冲都是汗水的脸, 完事拿毛巾使劲一擦。 “这一擦, 张姐前几天带我去美容院做的保养都得白费。” 说实在话,最近照镜子, 确实感觉整个人比从前精致了, 换了发型, 皮肤也细腻了,这还得多亏闻砚书大手笔花钱在她身上做的投资。 以至于一段时间没见的沈半月来到枣园, 看见沈郁澜第一句话就是,“姐姐,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变漂亮了呢。” “钱养人呗。”沈郁澜问,“半月,你来找我,是有事吧?” “嗯,爸让我来的。” “干嘛?” “妈妈不是一直不回家吗,爸拉不下来脸,就让我来找你,去跟妈说两句软话,让她消消气,一直在外面待着,也不是事啊。” “这都多少天了,爸咋突然想着找咱妈了呢?” 沈半月愤愤不平道:“爸说,咱妈不在家,都没人做饭了,天天吃小餐馆的盒饭,都要吃吐了。” 沈郁澜嗤笑一声,“这话,谁能带给咱妈,谁就去哈,反正我不带。” “那我也不管了,我和姐姐站在一边。”沈半月乖巧地说。 沈郁澜给她拿了一个苹果,“是不是快期末考了?” “嗯。” “那还不赶紧回家复习。” 沈半月满脸犹豫,酝酿很久,有心事却没说,咬了两口苹果,见沈郁澜正忙,默默离开了。 张愿一向守时,说是三点,但她提前了十分钟,沈郁澜不好意思让她多等,洗洗手就过去了。 她果然带来了一位化妆师,提着两个箱子,看起来就很专业。 “哈喽哈喽。”沈郁澜自然地和化妆师打招呼,拍拍衣服的灰,“张姐,身上太脏了,我先回去洗澡吧。” “好。” 这样折腾下来,等化妆师给沈郁澜化好妆,已经五点过了。 沈郁澜看眼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我去,这还是我嘛。” 张愿不是外放的性格,淡笑道:“沈小姐,我们该出发了。” “哦。” 化妆师小姐姐自己搭车离开了。 沈郁澜以为张愿还会和昨晚一样,把她送到那种高档场所,没成想竟把她送到了闻砚书在县城的家。 “张姐,咋给我送这儿了啊?” “沈小姐,上楼吧,老板在上面等你。” 现在的沈郁澜活脱就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女孩,不仅听闻砚书的话,就连称呼闻砚书一声老板的张愿的话都能言听计从。 一句话都没有多问,她上了楼,早就录过房门指纹,嘀一声就进去了。 四处看看,客厅没有人。 换了鞋,往里面走,脚步迈得很轻,来到闻砚书房门口,手扒着门框,鬼鬼祟祟地露出一只眼睛,看到背对她站在窗前的闻砚书,背影孤寂。 “进来吧,郁澜。” 杵在门口的沈郁澜走到她侧后方,仰头看着她的侧脸,总觉得悲伤把她围绕,正想给她一点关心,她把脸转过来,悲伤没有了,全是平静。 是眼花了,还是想多了。 答案她找不到。 可她能看到,闻砚书看向她时,眼中分明露出被惊艳的光。 “我好看吗?” “嗯。”闻砚书眼神闪动,“郁澜,我想看你穿裙子。” “啊?” 闻砚书早有准备,拿来一条抹胸短裙给她,“换上吧。” 这条裙子,未免太性感。 沈郁澜不太想穿,但既然是闻砚书想看,那便换上给她看看。 沈郁澜没有扭捏地去别的房间换,就在她面前,脱了衣服。 闻砚书瞄都没瞄她一眼,自觉背过身。 全身脱的干净的沈郁澜迟迟没有换上那条裙子,看着回避的闻砚书,很想得寸进尺地去勾引她,瞻前顾后还是放弃了,叹了口两个人都能听见的气,闷闷地穿好裙子。 和那双高跟鞋一样,这条裙子也很合身,就像量身定做。 “闻阿姨,我穿好了。” 闻砚书转身看着她,眼睛一瞬间亮晶晶的,很快黯淡下来。 “干嘛不说话呀,闻阿姨,我穿这个,不美吗?” “美,很好看。” 沈郁澜瘪着嘴巴,“那你都不夸夸我。” “好,夸,我夸。”闻砚书仿佛没了力气,费力地吐字,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提不上来气了,“很好看,我们郁澜最好看了。” “我们郁澜”,这四个字把沈郁澜哄乐了。 “穿得这么正式,今晚我们去哪呀?” 闻砚书揉揉眉心,忍住表情的波动,“去了你就知道了。” “去哪嘛?”沈郁澜追问。 闻砚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走了出去,停在门口,沈郁澜看不见的那双眼里游走过忧伤,“就穿昨晚我送你的高跟鞋,好不好?” 昨晚回来已经很晚,为了方便,张愿把她送到这里,现在那双高跟鞋还被她宝贝一样供在床头。 “好啊。”沈郁澜进去拿了鞋,出来后,笑得甜蜜,“闻阿姨,待会儿,我要是不会走路了,我可以挽你的手吗?” 闻砚书迟疑地点头,“可以。” 闻砚书对她可谓有求必应,这让她无端产生一种幸福就在眼前的错觉,每当闻砚书温柔看她一眼,这种感觉就会变得强烈一分。 闻砚书说到做到,这一路,她都有扶着穿上高跟鞋就不会走路的沈郁澜,耐心地告诉她,“郁澜,腿要打直,不要勾着脚尖。” “哎呦,不行不行。” 沈郁澜身子一偏,幸好闻砚书把她扶稳。 “别低头,背挺直,目视前方…… ” 闻砚书的指导果然有效,绕着停车场走了两圈,沈郁澜已经不需要她来扶了。 独立走了几步,走得还蛮好看。 闻砚书看着她,唇边微微含笑,指尖却微微颤抖。 “郁澜,上车吧。” “好嘞。” 沈郁澜心情出奇得好,开始期待今晚的行程,打扮得这么好看,再去那种有钱人去的地方,心里也会有底气了吧。 而且都有好久没坐过闻阿姨的车了,不管怎样,沈郁澜还是往好的方面想,觉得只要有耐心,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她满怀期待。 忽略了闻砚书那双麻木无光的眼。 闻砚书开车一向很稳,这段路很长,沈郁澜眯了一觉,做了一个梦,还是那种特别羞耻的梦。 她是喊着闻砚书的名字醒过来的,睁眼就看见闻砚书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的脸,有无奈,也有一晃而过的心疼。 脸一红,沈郁澜说:“闻阿姨,我刚才做梦了。” 她试图引导闻砚书往亲密的可以拉近两人距离的方向聊,闻砚书怎么可能不懂,但就是表情淡淡的,不接她话茬。 “下车吧。” 沈郁澜轻轻哼了一声,下了车。 闻砚书垂下眼帘,看着手心被自己掐出来的指痕,再抬头,沈郁澜灿烂的笑容透过车窗落向她想要流泪的眼睛。 她清楚沈郁澜在渴望什么,却越来越不清楚自己的心了,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下车,然后在走向沈郁澜时,微微仰头,压抑住心底突然而起的不甘的叫嚣。 面前是一家藏在巷子里的清吧,不像昨天那么夸张,一下车就有人热情接待,这家店冷清得很,甚至门口还挂着“今晚不营业”的牌子。 “闻阿姨,换一家吧,这家店不营业。” 闻砚书拿着手机,敲着键盘发消息。 她们一南一北地站,沈郁澜觉得距离太远,于是一步一步走近她。 闻砚书教得很好,她已经可以驾驭这双高跟鞋了。 陷在爱情里的小姑娘多少都有一点浪漫的天分,自从收到这双高跟鞋之后,沈郁澜用手机查了好多,然后看见了一句她最想看到的话—— 送女孩子高跟鞋的寓意是,想跟最爱的你走完这辈子的路。 她不由自主地幻想起未来,快乐的心情一度到达顶峰,尤其是现在,假装站不稳,挽住闻砚书的胳膊,而闻砚书没有推开她。 于是她踩着闻砚书送她的高跟鞋,偷偷看着她的脸,愉悦地和她一起走向那扇被人从里向外打开的门。 这几步路,她想和她走完这辈子的决心前所未有,她充满爱意的眼神是那样坚定,在那个斯文儒雅的男人出现之前。 男人从里面走出来,朝闻砚书点点头,很明显他们认识。 隐在夜色里的闻砚书很难判断是喜是忧。 男人看向沈郁澜,礼貌道:“沈小姐,你好。” 沈郁澜诧异地看向闻砚书,“闻阿姨,他是……” 闻砚书可能是不敢,也可能是不想,反正就是没有看她的眼,呼吸凝滞,松开咬得发白的唇,退后一步,“他叫薛铭,江城人,二十七岁…… ” 尾音哽了。 沈郁澜猜到了,受伤的眼神看过来。 闻砚书狠心侧过脸,眼睛闭了两秒,再睁开,像是释怀了什么,露出长辈应有的温暖笑容,“是我给你挑选的最优质的相亲对象。” 70-80 第71章 你就这么着急把我送给别人吗 沈郁澜满脸自嘲, 那双她当作宝贝一样的高跟鞋现在看起来是那么讽刺。真好啊,给她穿漂亮裙子,把她打扮得这么漂亮, 竟然就是为了这一刻。 沈郁澜忍着情绪,“薛先生, 麻烦回避一下可以吗, 我有话想跟她说。” 薛铭识趣离开。 夜色照着她们各怀心事的脸,说不出谁的脸色更难看一点。 沈郁澜满含怨念地看着她, “你就这么着急把我送给别人吗?” 倔强的姑娘从不轻易流眼泪, 却一次次在她面前,憋不住眼泪。 闻砚书无视不了她的悲伤, 像是后悔了,向来沉稳镇静的她, 语无伦次地解释说:“没有,郁澜, 我, 我没有。” “怎么没有?”沈郁澜指着低胸裙子,委屈得要死,还是不舍得吼着跟她说话, 哽声道:“都穿成这样了, 啊, 你让我穿成这样,去见一个陌生男人, 你还说你不是要把我送给别人?” “郁澜, 我只是让你见一见, 没有非要逼着你和他在一起的意思,如果你对他不满意, 那我就带你走,我还可以给你找更好的。” 沈郁澜落寞地看着她,“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不可以用这种方式把我推开。” 闻砚书身体一颤。 “我不喜欢男的,你明明知道。”沈郁澜挤出来的笑容僵硬而可怜,“闻阿姨,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啊。” 闻砚书压抑着情绪,喉间隐有哽意,“我猜你应该是喜欢年长的,成熟的,所以才想到了他,对不起,郁澜,下一次,我不会再给你介绍男人了。” 沈郁澜脸颊两道长长的泪痕,“还有下一次呀,闻阿姨,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没有心,就是没有脸呢,所以你怎样无视我的真心都可以。怎么,下一次,你是打算给我介绍女人吗?” “嗯。” “好,真好。” 闻砚书的手不受控地抬起,想要拭去沈郁澜脸上的泪。 沈郁澜赌气地躲开了,声音嘶哑而疲倦,“我说过,我会听你的话。好,不就是跟男的相亲吗,没问题,一天相十个都没问题。” 她扯开狼狈的笑,“闻阿姨,这下你满意了吗?” 闻砚书缓慢低下满是红丝的眼。 沈郁澜擦去脸上的泪,坚强地不让眼泪再流,转身进去了,一步一步地远离身后无声滑落眼泪的女人。 门没有关,路灯把闻砚书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失神地站在那里,看着刚还在她面前委屈流泪的沈郁澜和薛铭聊得笑容满面。 通红的眼眶告诉月亮她有多嫉妒,那颗矛盾的心却转不过弯,还是嘴硬。 “我喜欢不好她,我也不能喜欢她,所以我不喜欢她了。” 背靠墙,颓丧地低垂眉眼,抬手放在眼角,不停地抹去什么。 月光洒了满地,悄悄遮住她的悲伤。 沈郁澜和薛铭聊了将近一小时,闻砚书一直在外面陪着,虽然知晓薛铭人品怎样,但她绝对不会把沈郁澜交给一个男人让他们单独过一夜。 她看起来真像是一位注重家规的严厉长辈。 回家路上,沈郁澜没有再哭,也没对她质问,手机不停地弹消息,她眯会儿眼睛,就拿起来回两句。 今晚的沈郁澜和以前都不一样,气质里有种带着少女感的成熟。 她又拿着手机回消息了。 闻砚书目视前方,余光却不知道第几次瞄过去,每当沈郁澜察觉到看过来时,她就会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在意极了。 沈郁澜聊了很久,对着手机笑了好几次。 闻砚书再也忍不住,不经意的语气问:“跟谁聊得这么开心?” 沈郁澜抬起眼皮,没看她,一副委屈还没消的样子,切走和丛容的聊天页面,“跟薛先生啊。” 想要气她,但她毫无反应。 又想哭了,沈郁澜把头扭到另一边。 闻砚书余光扫过去,眼神慌了两秒,淡淡的声音随之响起,“不喜欢就别聊了,下次,我给你介绍女人。” 沈郁澜憋了一肚子气,“不用了,就他吧。” 闻砚书肩膀轻轻一抖,“什么意思?” “就是我觉得他还不错的意思呀,别麻烦了,闻阿姨,我先跟他接触看看,万一……” 沈郁澜看了她一眼,语气里都是试探,“万一哪天我就不喜欢你了,而是喜欢他了呢?” 闻砚书知道沈郁澜目光都在她脸上,坦荡一笑,“那最好了。” 那是沈郁澜这辈子露出的最假的笑容。 无法自拔地爱上一个让自己束手无策的人,除了等待一场未知的心死,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能走在她身后,看她薄薄的背,却不能借着靠一靠。 回到家,叶琼听见声音就出来了,看到沈郁澜第一眼,皱眉道:“哎呦,枣儿,告诉你多少遍了,小姑娘穿衣服要得体,穿成这样,要是让你那些叔叔婶子看见了,不知道得怎么在背后讲究你呢。” “服了。”沈郁澜没再跟她犟嘴,吐槽一声就回房了。 叶琼只好拉着闻砚书问:“咋样啊,砚书,那个小伙子枣儿相中没?” “郁澜说,先接触接触。” “那就好,那就好。” 闻砚书特别累,实在没有精力再陪聊,回自己房间了,没有洗澡,呆呆地坐在沙发,脑海里回荡的都是沈郁澜和薛铭聊天时的样子,当然,还有薛铭欣赏的目光。 手不自觉地嵌进沙发。 眼神忽然惊恐地闪烁一瞬,刚要起身离开这个有沈郁澜的家,却在门被推开时,跌坐回去。 叶琼还在客厅大嗓门地和她二姑奶打电话。 沈郁澜就进来了,刚洗完澡,睡衣一颗扣子都没有系,一手拢着,站到她面前,紧紧盯着她,表情不太对劲。 闻砚书微微仰着头,张开一条细缝的唇颤了一下。 一个往前凑,一个往后退。 总感觉下秒沈郁澜就要欺身吻上去了。 闻砚书躲闪的动作太伤人,沈郁澜嘴角勾起落下,摇了摇头,在她身旁坐下,从兜里掏出手机,玩了起来,时笑时沉默,那副自在的样子,仿佛她真的只是寻个安静地方,好好玩一玩手机。 “我要睡觉了。”闻砚书说。 过几秒,沈郁澜视线从手机移开,“那你就去睡呀。” “你在这里,我怎么睡?” “哦。”沈郁澜转向她,拢紧衣服的手松了一点,“但是闻阿姨,你可以让出一点时间给我吗,我有事想要请教你。” “什么?”闻砚书往不该看的地方看了一眼,抿了下唇。 沈郁澜轻轻一笑,把薛铭发来的消息给她看,“闻阿姨,他又约我了,你说,我应该怎么回呀?” 「郁澜,今晚和你聊得很愉快,明晚,我可以再约你吃饭吗?」 刚认识,他就喊上郁澜了。 除了闻砚书,从来没有人这么喊过她。 闻砚书眼神定格在那两个字,愤怒压下去,醋意压下去,板着表情不要失态,不露破绽地笑笑,“想怎么回就怎么回,问我干什么?” “可我不会嘛。”沈郁澜突然往她肩上一靠,撒娇的语调说:“要你教我。” 闻砚书克制不去抖,还是因为她的靠近抖个不停,到底是避不开那场噩梦,还是受不了女孩滚烫柔软的身体,或许,都有一点。 轻轻推她,“郁澜,你坐好。” “我就靠一靠嘛,不会对你做那些过分的事。”说话间,原本还拢着的衣服被沈郁澜彻底敞开了,“闻阿姨,快教我嘛。” “你就回他…… ” 闻砚书一本正经地说话时,沈郁澜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胸上,用自己的手带动她的手,揉了起来,“闻阿姨,你抖什么啊,说啊,继续说。” 这样很不道德。 刺激也是真的刺激。 身体在抗拒,心理却在兴奋。 闻砚书推她,推不开,紧张地看着没锁的门,生怕叶琼什么时候会进来,看见她和她的女儿在做这种事,急得快要哭了,“他想让你去,那你就去。” 沈郁澜一条腿架在她腿上,整个人攀着她,贴在她耳边说:“怎么办呢,就是追不到你,你也不让我追了,我好伤心啊,但我最伤心的是,你就这么把我推给别人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真的有点恨你了,不过,这都是我自己的情绪,你不必替我承担。” “既然你都清楚,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闻砚书刻意冷淡。 沈郁澜狠狠抵着她的肩,咬住她的耳垂,“我不会逼你的,闻阿姨,我真的不会逼你跟我做那种事。我很听话,很乖的,你想让我跟谁约会,我都会去…… ” 她在她耳边低喘起来,“还有,你不要想多哦,我不是在勾引你,我也不会勉强你,我就是对那种事不太熟练,啊,不是,是我都没有做过,很没有经验的,万一到时候跟别人做了,什么都不会,被别人笑话了怎么办啊。” 抓着闻砚书的手越来越用力,“这些我不会的,你要好好教我啊,闻阿姨。” 门口时不时传来走动的声音,闻砚书浑身软得没有力气,根本推不开她,只能任由她胡作非为,脸色苍白,一颗心紧张得快要蹦出来了。 “别怕,别发抖,別推开我,我知道你是我的阿姨,我的长辈,我很尊敬你的,把我教会了,我自然会走的。” 沈郁澜在她怀里抬头,轻啄一口她的嘴唇,眨了眨无辜的眼睛,“要是以后他这样抱我,我就这样亲他,对吗?” 闻砚书忍着醋意,点头了。 门口走动声没有了,闻砚书还是无法专心,一直往门口看。 沈郁澜捏着她的下巴,笑着深吻一次,闻砚书往后躲,她就追着找上去,边吻边说:“还是这样呢,张开嘴唇,缠绕住舌头…… ” “不要,郁澜,停下来,我们不能…… ” 嘴唇贴着嘴唇,沈郁澜搂着她的脖子,边吻她,边拿起手机准备给薛铭发消息,“我跟他说,明天见,可以吗?” “嗯。” “真的可以吗?”声音里渐渐出现哭腔。 “嗯。” 突然一股力气把闻砚书彻底推向靠背,沈郁澜跨坐上去,双手插进她的头发,把她冷静的眼吻到迷离。 闻砚书克制不住地仰起下巴。 沈郁澜微微拉开她们之间嘴唇的距离。 “真的要把我推给别人吗,一旦我是他的了,他也会这样吻我,这样摸我揉我,这样占有我,闻阿姨,你真的,真的毫不在意吗?” 闻砚书压着眉眼,片刻后,抱住自己微微发颤的身体,直直地盯向那扇门。 她的沉默,都是她难言的苦衷。 心里有多矛盾,眼睛就有多红。 “嗯。” 温柔的表情在麻木之后出现,再多的温柔也没用了。 沈郁澜从她腿上坐回沙发,委屈难过全都卡在喉咙里,把衣服扣子系好,逞强地给她笑脸,“好吧,那明晚,你陪我去跟他见面,好不好?” “好。” 沈郁澜离开之前,深深看她一眼,撂下一句无可奈何的话。 “我的爱,真的让你的心你的身体抗拒到这种地步了吗?闻阿姨,是不是非要等到哪一天,我和别人上床了,你才能满意。” 第72章 她被抛弃的那三分钟 听完事情始末的丛容, 抛出一个犀利问题,“她让你去死,难道你就去死吗?” 沈郁澜仔细想过后说:“嗯。” “服了。”丛容不停地给奶茶杯里加小料, “枣儿,作为朋友, 我当然支持你的选择, 但是现在,你知道我特想干嘛吗?” 沈郁澜趴在桌子上, 无聊地抠着桌缝, “说。” “我特想给你介绍漂亮女孩,比她更漂亮的, 让你移情别恋。” 沈郁澜笑出声音。 “你别笑,我真这么想, 枣儿,你说咱差哪儿吧, 你要是想找个对你好的女朋友, 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嘛,至于吗,又是想给人家当情人, 又是郁郁寡欢地想喝大酒, 我都不想说你, 真是忍不住了。” 沈郁澜按灭手机屏幕,看着自己的脸, “丛容, 我不好看吗?” “好看啊。” “那就好。” 前一秒还瘫着像死人, 下一秒就站起来了。 丛容问:“你要干啥?” 沈郁澜望望门口,“闻阿姨待会儿应该就要来接我了, 我当然得提前准备好啊。” 丛容没好气地把做好的奶茶放到她面前,“恋爱脑多累啊,别到时候恋不明白了,喝吧,多喝点儿,补补你这坏了的脑子。” 吸管戳进去,沈郁澜吸了一大口,“丛容,咱俩抱一下呗。” “谁要跟你抱,神经病哈,有病就去治。” “你想哪去了。”沈郁澜皱眉深思,“我就是想不明白,为啥我一抱她,不,是我一碰她,她就躲,浑身发抖,你能想象吗,红着眼睛看我,嘴唇快要咬破了,就像我欺负她似的。” 丛容白眼快掀到天上了,“我好心安慰你,你在这打击我单身狗这颗寂寞的心呗,炫耀是吧,你就跟我炫耀吧。” “啊?” 丛容深深叹口气,“我做梦都想谈一个这样的姐姐,无奈老天不长眼呢,就不能赐我一个顶级诱受,如果还是御姐那就更好了。” 话说完没两秒,盯着门口的眼直了。 张愿进来了,衬衫袖子挽到肘,扎着低低的盘发,特直女特姐。 这把丛容这个颜控迷死了,娇羞一笑,躲在沈郁澜身后跟她说小话,“枣儿,我又坠入爱河了。” “你每天都坠入爱河。” “这回是真爱,真的是真爱。” 沈郁澜盯着张愿身后,没有人跟进来,于是问:“闻阿姨呢?” “老板有事,让我送你去,她稍后就到。” “张姐,你能不能告诉我,闻阿姨在忙什么吗?” 张愿为难道:“不好意思,沈小姐,我就是个打工的,老板的事,我不方便透露。” 沈郁澜垂头丧气道:“好吧。” 张愿见沈郁澜这幅样子,精明地看她一会儿,边拨号边出去了,没到一分钟,她回来了,并且带回一句话,“沈小姐,老板正在陪秦小姐。” 沈郁澜脸色变了,“秦小姐?” “嗯。” 是那个金毛吗? 还是别的女孩? 沈郁澜顺不过来气了,吸吸鼻子,想到闻砚书也会温柔对待别人,脸一拉,谁都不想理,径直走出去,坐上张愿的车。 途中张愿看她不下十次,每次她都是一个表情,失魂落魄。 还和昨天一样,她把沈郁澜送到县城的家。 沈郁澜无声下车,以为家里会有闻砚书。 推开门,看到坐在沙发的叶琼和薛铭,她愣了,没来得及做好表情管理,问话的语气也不是十分友善,“你怎么来了?” 薛铭抿着斯文的笑,“闻姐知道我想约你吃饭,便邀请我来这里了。” 沈郁澜不愿接受真相,“她让你来的?” “嗯。” 昨晚撂下那样的话,气话里隐隐带着威胁,但凡闻砚书心里有她,也不会继续迫不及待地把她推给别人。 不是重要的人,不是喜欢的人,只是她朋友的女儿,所以舔着脸求她睡,她才会答应,才会一再纵容,怪不得那么抗拒她的触碰,怪不得急着给她介绍对象。 感受不到被爱,慌张就会绞杀理智。 完全记不起闻砚书对她的好了。 满脑子都是闻砚书嫌弃她讨厌她的证据。 比不上闻砚书喜欢很久的男人,也比不过那位秦小姐,唯一比得过别人的,大概就是这张豁得出去的脸皮了。 心里堵得慌,沈郁澜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往卧室走。 叶琼在身后喊,“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呢,小铭大老远来一趟,你不陪他说说话啊?” “换身衣服,都是土。” 叶琼也是真心疼她,由她去了。 “多担待点儿啊,小铭…… ” 关门也挡不住他们的声音,沈郁澜烦燥得坐在电脑桌前,又想打开电脑,视奸关于闻砚书的过去。 不知道第几次压回去手了。 手机铃声响了。 看见来电联系人,她手忙脚乱地秒接,差点摔了手机,“闻阿姨。” 那边进行了长达三十秒的沉默。 “郁澜,薛铭来了吗?” 有那么多话可以说,非要挑戳人痛处的一句讲。 “来了。” “我……” 电话里传来女孩子低低的啜音,不是沈郁澜,是闻砚书身边的女孩,是让沈郁澜猜测不到她们关系的女孩,带给她心里无限不安。 忽然耳边静了。 沈郁澜看着屏幕流逝的时间,眼里砸出泪珠,一分钟,两分钟,没有人可以共情此刻她内心的煎熬,她不知道闻砚书把手机静音的那三分钟,和那个女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被抛弃的那三分钟,在她心里埋下一颗没有设定时间的炸弹,说不定某个忍耐不了的日子,这些要死要活的情绪和看不到未来的爱,全都会跟着那颗炸弹灰飞烟灭。 可是现在,第四分钟的第一秒,闻砚书的声音把她哄好了。 “郁澜,我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去。” “好。” 沈郁澜盯着屏幕,闻砚书连多一秒时间都不肯给她,很快挂了电话。 不安的感觉在听不见闻砚书声音时铺天盖地袭来。 只有视奸才能片刻稳住心神。 页面登录微博,搜索闻砚书的账号,从她的关注列表,一个一个往下翻,明星和模特的头像大部分都会用自己照片,那个女孩的模样早就被她记在心里,因此她很轻易就找到她的微博。 Kelly-QS 点进她的微博,就一眼,那条置顶微博让她呼吸不过来了。 只有一张照片。 闪耀的灯光聚焦成一束,金发女孩自信地走在T台,全场仰望都给她,而她的目光,全部交付给嘉宾席的女人。 戴着细边框的眼镜,含笑为她鼓掌,像看到学生获得成就而骄傲的导师。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闻砚书。 也没有让自己站在这样盛大的舞台,得到她这样的眼神。 闻砚书教她道理,助她成长,帮她扫平人生路上荆棘,就在她得意忘形时,突然认清现实,原来闻砚书栽培的女孩,不止她一个。 那可以睡觉的女孩,也不止她一个吗? 她坐在那里,觉得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房门被敲响,薛铭的声音从外面响起,“郁澜,吃饭了。” 听到这个称呼就想起闻砚书,这个称呼无形之中变成闻砚书专属,除了闻砚书,谁喊都不行。 带着烦闷的情绪开门,她没给薛铭好脸色。 薛铭长相很讨长辈喜欢,说起话来也是彬彬有礼,叶琼满意得很,心里已经暗暗把他当成准女婿。 饭桌上,叶琼问:“小铭,你是做地产行业的啊?” “嗯,闻总…… ”薛铭眼神一闪,改口说,“闻姐应该早就跟您介绍过我,她说的都是准确的信息。” “哦。” 沈郁澜钻起牛角尖——早就。 原来闻阿姨早就想把我送给别人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我们哪一次亲密拥抱过后,还是哪一次我不要脸地勾引完她、沾沾自喜她对我有反应的时候。 没胃口了,一口饭都吃不下了。 叶琼旁敲侧击地问:“枣儿啊,小铭这孩子不错,妈挺喜欢的,你觉得咋样啊?” 沈郁澜放筷,心烦意乱地往门口看了一眼,等不到,就是等不到闻砚书回家。 “咋不说话啊。” 沈郁澜烦得头快要炸了,不耐烦道:“妈,你觉得行,那就是行,我没意见,成吧,满意了吧,这下你们都满意了吧。” 她憋着怒气走了。 叶琼不知道哪句话惹到她了,尴尬地对薛铭说:“小铭,你去看看她吧。” “好。” 薛铭追出去,按开刚要下降的电梯。 沈郁澜冷冷地白了他一眼,等他进来,往后撤了一大步,“你跟过来干什么?” 薛铭笑着看她,“郁澜,昨天我们不是聊得很愉快吗?” “昨天想聊,今天不想聊,就这么简单。”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再想跟我聊的时候。” 薛铭说话做事都有礼,谁也不欠谁,沈郁澜也不好一直阴阳怪气呛他,语气稍微缓和道:“薛先生,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待。” “好,可以。” 薛铭把她送出电梯,没再跟了,只是在她将要走出楼门时,说了一声,“以后叫我薛铭吧。” 沈郁澜本来就是爽利性格,没有转身,回应了他的话,“成。” 薛铭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离开,拨出去一通电话。 第73章 薛铭,你想跟我谈恋爱吗 在外面转了一圈, 两小时后,天黑透了,沈郁澜回家了, 四下望望,闻砚书还是没有回家。 表情垮在脸上。 叶琼想说她, 被薛铭拿话挡住了。 沈郁澜走回房间, 往后一仰,摔躺在床, 漆黑的房间加重心中恐慌, 总是克制不住去想一些不好的事,疯狂想要联系闻砚书。 明知是在打扰, 还是想。 明知这样就不听话不懂事了,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按下号码, 听着嘟嘟的声音,心脏快跳几下, 好怕闻砚书不接, 急得眼里泪花乱闪,焦躁地坐起来,撩了一把凌乱的头发。 “郁澜。” 熟悉而遥远的声音让沈郁澜顿觉委屈, 瘪着的嘴巴颤抖起来, 忍着哭腔说:“闻阿姨, 你回家好不好。” “怎么了呀?” “我想你。” 隐忍的哭腔揪得人心疼,闻砚书没有纠正她的话, 哄着说:“乖, 我现在走不开, 晚一点,我会回去。” 沈郁澜边说边啜泣, “可是我难受,特别特别难受。” “哪里难受?”闻砚书担忧地问。 只想让她回家,只想见她,只想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人是她,用任何上不得台面的办法都可以。 沈郁澜撒谎道:“生理期了,肚子疼。” “那我让琼姐…… ” “不行。”沈郁澜忽然提起嗓音,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说,“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要你回来陪我。” 啜泣声一直没有停止。 闻砚书终究还是心软了,“等我。” 放下挂了的手机,沈郁澜鼻尖泛红,枕着手,双眼无神地望望窗外,笑得可悲,“我当然愿意给你做情人,但我,要做你最喜欢的那一个。” 数了很久的时间,隐约听到客厅的讲话声,她知道闻砚书回来了。 没有夸张地装出一副特别难受的样子,只是直勾勾地盯向门口,等那扇门被推开,给气都没喘匀的闻砚书一双红红的眼和一张委屈苍白的脸。 闻砚书反手锁了门,立在门口好几秒,看着她,眼神痛了一瞬,快步走过来,微微弯腰,下意识伸手想摸她脸,结果又是那样,手僵在半空。 这熟悉的动作把沈郁澜的眼惹得更红了。 沈郁澜试探着抓住她悬空的手,轻轻揉捏她的指尖,喊了她的名字,“闻砚书。” 是不是只有在锁门时,只有她们两个人的见不得光的地方,才能这样逾矩地喊她的名字。 “嗯。”闻砚书应了。 “你躺下来,躺到我身边,好不好?” 闻砚书摇头说:“不好。” “为什么呢?” 闻砚书直身,“薛铭还在外面,琼姐也在外面。” “我知道啊。” 客厅忽明忽暗的光涌进来,沈郁澜语气虚弱道:“肚子好疼啊,闻阿姨,疼,真的好疼。” “我去给你烧热水。” 闻砚书转身要走。 沈郁澜忽然从后搂住她的腰,“别走,你别走。” 闻砚书没有挣扎,身体抖到沈郁澜也跟着在抖,还是任由她胡闹,挺直的背弯下去,她哑声道:“好,我不走。” 沈郁澜松手,躺回去,“那你帮我揉揉肚子。” 闻砚书坐到床边,帮沈郁澜揉起了肚子,看了眼沈郁澜,指尖微微一顿,模糊光影遮住她眼底让人看不真切的情绪。 妆容精致,深邃妩媚的脸没有一点失态的痕迹,她习惯体面,擅长隐藏糟糕的情绪,然后在沈郁澜最难过时,给她最宽容的微笑。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小时候,对待喜欢的玩具,是这样。长大了,对待家里的猫,也是这样。 心脏熟悉的钝痛传来,沈郁澜还是问了,“秦小姐是谁?” 闻砚书早就预料到她会问,淡淡道:“模特。”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她是你的谁?” 头低下去,长发挡住脸,内心的折磨和苦闷不能同别人讲,只有说一句违心的话,才是眼下对这段两个人都已经走向失控的感情最好的选择。 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她的郁澜,没有错。 不能让她继续这样为情所困了。 “你是我的谁,她就是我的谁。”闻砚书说了最伤人的话。 嘴角忍不住抽动,咽下喉间哽咽,想要坚强,想要和她一样体面,于是沈郁澜竭力憋住眼泪,笑着说:“那我就继续努力啦,争取早日超过她在你心里的位置。” “你何必呢?” 眼泪哗地流出来,沈郁澜笑容更甚,“我何必,我也想知道我何必呢,我就是贱,天生就贱。” 哈哈笑了一声,她把脸转到另一边,哭了。 闻砚书满眼无措,“郁澜,你别这样。” “我没有怎样啊。”沈郁澜转过去看她,开口尽是失态的呜咽声,“我不想让你失望,我想处处都让你满意,让你开心,可我什么都没做好,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了,啊,我到底该怎么做啊。” 说着,泪如雨下,“从头到尾,我从头贱到尾,我真的好没用,我根本就追不到你,闻砚书,那我给你当情人好不好啊,我求你,别把我推给别人好不好,别总是不回家好不好?” 闻砚书嘴唇不听使唤地颤抖,那一刻,心里的顾忌全都不算什么了,身体发抖没关系,头痛欲裂也没关系,她只想把沈郁澜搂进怀里,好好地抱一抱。 手还没伸出去,门被敲响了。 “砚书啊,咋锁门了啊,你们在里面干嘛呢?” 沈郁澜的抽泣声憋不住了。 闻砚书听着外面越敲越响的声音,回应一句,“没事,琼姐,我跟郁澜说说话。” 房间里只能听见沈郁澜渐渐放开的哭声,判断不出来叶琼走没走。 闻砚书生怕叶琼听出来端倪,无奈之下用手捂住沈郁澜的嘴,不让她的哭声溢出来,湿热气息扑在手心,不及浑浊眼泪钻进指缝时心脏一瞬的抽痛。 沈郁澜扒她手。 闻砚书凑近她,泪水在眼眶打转,认真而理性地小声跟她说:“郁澜,你想要什么,钱,地位,阿姨都可以给你,全都可以给你。” 她爱不下去了,也不能再爱了,长痛不如短痛,那就不该再给沈郁澜希望。 于是她松开手,狠心说:“除了爱。” “可我只想要你的爱啊。” “对不起,现在我不能给你了。” 沈郁澜按住胸口,压抑呼吸,心死了一样,“好,我知道了。” 闻砚书面无表情地点头,想要起身。 下秒,身后的人顶着一双空洞的眼,扳过她的肩,不管她抗拒,不管她颤抖,吻住她的唇,把她禁锢在怀里,舌尖推开她封闭的唇,手指插乱她的头发,失去理智地以下犯上,把挣扎的她吻哭了。 闻砚书双手握成拳,抵在她的肩,“郁澜,松,你松开我,我要生气了。” 唇妆被弄花,颤动带泪眼睫的样子格外凄美。 “那你打我吧,骂我吧。” 闻砚书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的脸,那么多难过那么多委屈,用力吻她就像她们真的狠狠在相爱一样。她知道,沈郁澜想要多一点安全感。 但她就是不给。 任由沈郁澜把她吻到缺氧,却没有给她一点回应。 分开这个吻,沈郁澜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闻阿姨,秦小姐的吻技,有我好吗?” 闻砚书眼神回避,沉默没答。 放在床边的手机嗡嗡响了。 沈郁澜率先低头,看见了来电联系人——Kelly. 闻砚书拿起手机,本来是想拒接,沈郁澜突然嫉妒地把她推倒在床,身体压上去,热切地从她的脸吻到脖子,她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往后一仰,肩带滑下去了,这时,沈郁澜看到她肩膀那处一道淤青未消的咬痕,情绪顿时绷不住了,哭都哭不出来,冷笑一声,坐起来了。 闻砚书也不解释,默默提起肩带,起身走了。 拧开门锁。 沈郁澜无情无绪地说道:“待会儿再出去吧,别被我妈看出来了,我知道,你害怕。” “嗯 。” 闻砚书对着门站,没有回头。 一个一直没有回头,一个一直没有逼她回头。 短暂失控,沈郁澜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她看着闻砚书的背影,一遍一遍确认,还是喜欢,还是很喜欢,被推开也喜欢,被拒绝也喜欢,被送给别人也喜欢。 她依然吊着一口气,觉得总有一天,闻砚书会回头看看她。 可闻砚书一句话摧毁她最后的倔强,“我会带Kelly回香港。” “那我呢?”心碎的声音。 “留在这里也好,走出去更好。让你变成这样,都是阿姨的责任。郁澜,该弥补的,我都会弥补给你。以后的日子,阿姨祝你找到真正能给你幸福的人。” 沈郁澜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挽留,仿佛认清现实,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走?” “Kally还想再待一段时间,我陪她待到她想走为止。” 沈郁澜挤出一个酸酸涩涩的笑,“那你答应我的事呢,说了会陪我看看外面的世界,还算数吗?” “算。” “那就好。” 沈郁澜连叹气都无力,“闻阿姨,你说希望我能找到让我幸福的人,但你知道吗,如果给我幸福的人不是你,那么,是谁都无所谓了。” 闻砚书薄背一颤,纠结地想要转身。 沈郁澜走到她身边,握住门把手,“除了不爱我,我真的挑不出你一点不好的地方,你对我真的很好很好,闻阿姨,在你走之前,我也做一件让你开心的事吧。” 那副被伤透心的样子,做出什么离谱的事都不奇怪了。 闻砚书指甲嵌进掌心,别开眼不去看她。 门打开了。 沈郁澜先走出去一步,指尖握到青白的闻砚书站在她身后,微笑着掩饰心底的不安,却在沈郁澜开口那句话过后,笑容彻底僵在唇边。 “薛铭,你想跟我谈恋爱吗?” 第74章 将错就错 很奇怪, 沈郁澜问话,薛铭却将目光投向闻砚书。 几个人各自心怀鬼胎,除了薛铭, 没有人看见闻砚书那一下隐晦的点头。 “想啊。”薛铭说。 叶琼憋不住事,连连拍手叫好, “哎呀, 还得是你们小年轻啊,这才几天啊, 哈哈, 好好好,真好, 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我这心啊, 总算是踏实了。” 她拉着闻砚书往外走,“砚书啊, 咱做长辈的, 就别在这里当电灯泡了,走走走,正好姐吃多了, 陪姐出去消消食。” 临走时, 叶琼还朝沈郁澜挤眉弄眼一下, 心急的样子,生怕到手的女婿飞了。 沈郁澜没理她, 盯着闻砚书那张淡定的脸, 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 叶琼起哄她和薛铭时,闻砚书竟然还轻轻笑了。 没露出任何违心的破绽。 嘴唇红肿未消, 十分钟之前,那里被她用力吻过,这么快就忘记舌头伸进去的温柔了吗,现在居然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郁澜气得腮帮子鼓起来,瞪了立在原地的薛铭一眼,闻砚书不在,还搭理他个屁,直接赶客,“我要睡觉了。” 薛铭并没有意外沈郁澜前后的反差,把岛台桌椅归位,朝她绅士一笑,“刚才的话,如果是冲动,那我给你时间再好好想一想。晚安,郁澜。” 他很有分寸地没多逗留,走了。 刚上电梯,松了松领带,他再次拨出去一通电话。 “霜霜。” “你嗰边点呀?”(1) “佢哋似乎系嘈咗一场交,沈郁澜问我,使唔使同佢拍拖,我唔敢应,但闻总岌头喇。”(2) “好。” “霜霜,你想要嘅,我都助你愿望梦成真,就算闻总要我条命,我都无怨无悔。” 出了电梯,来到地下一层,和薛铭擦肩而过的谢香衣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早年在香港漂泊过一段时间,粤语她能听懂七七八八。 注意到薛铭是因为他提到了沈郁澜的名字。 这男人很古怪,说的话也很难不让人多想。 谢香衣下意识拿出手机想要联系沈郁澜,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已经说了不再联系。 于是苦了沈半月。 第二天一早,早自习时间,谢香衣便把沈半月喊出去了。 自从镇里的狗肉馆倒闭后,再也不用担心街上的小狗会有危险了,闻砚书说到做到,沈半月也是如此,基本没有再闯祸了。 不知道谢老师突然找她是为了什么事。 难道是为了…… 沈半月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可当谢香衣把话问出口,悬着的心算是彻底落不下了。 “沈半月,老师有点私事想问你,你姐姐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一个男人?” “什么男人?”沈半月脸色难看。 谢香衣自顾自道:“长相蛮斯文,说一口粤语。” 沈半月心思重,很容易联想到一些其它的事,姐姐也到了该恋爱的年纪,闻阿姨就是香港人,所以这个男人,会不会就是闻阿姨介绍给她的男朋友。 怪不得她们都不回家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瞒着她。 沈半月一脸阴暗。 谢香衣本意是想暗地里关心沈郁澜,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竟然给沈郁澜惹了麻烦。 七月初,枣树上的绿果子是看得见的新鲜,虽然没有熟透,但看着头顶一串串果子,心里也是敞亮开了。 吹着带有枣香味的风,忧愁减去大半。 沈郁澜正和柳君说正事,沈半月阴着一张脸过来了。 沈郁澜被这祖宗闹怕了,第一反应就是看眼时间,中午十二点,是午休时间,吓死,还以为这祖宗又逃学了。 不过看她脸色,八成是要大闹一场了。 柳君听说过沈半月的光荣事迹,拍拍沈郁澜的肩,留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腾地儿给她们姐妹俩单独聊了。 “怎么噜噜脸儿了啊。” 沈半月憋屈道:“最近你和妈妈都不在家,留我一个人和爸住,我天天吃泡面,难吃死了。” “害,早说啊,我把食杂店钥匙给你,以后你就去那里住。” 掏钥匙时,突然想到,都没脸到那种地步了,是不是该做一点有骨气的事,以后就不应该去闻砚书那里住,可是,下午就要练科二了,晚上回来不方便,只能“勉为其难”地继续住在那里了。 沈半月摇头不接钥匙。 沈郁澜生疑道:“有心事?” “嗯。”沈半月直言道,“姐,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对于沈半月,沈郁澜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以为她是从小缺少父母陪伴,才会反常地黏着自己,以前她都惯着她,但每个人都是独立个体,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半月年龄也不小了,也该长大了。 这一回,沈郁澜没由着她的性子,“差不多吧,没谈也快谈了。” 只见沈半月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了。 沈郁澜实在不知她是在哭什么,问:“咋哭了啊?” 沈半月一抽一抽地说:“你谈恋爱了。” 沈郁澜纠正,“是还没有谈。” “就是谈了,你就是谈了!”沈半月开始不讲理,“谈恋爱了,你就会有小孩,有小孩了,你对我的好就要分走了,我不管,我不许你谈恋爱,从今天开始,我要跟你住在一起。” “啊?” “你要是拒绝我,我就,我就去跳河!” 这祖宗,老毛病又犯了。 这可难办了。 “不行啊,半月,我要练车了,以后晚上得住在县城。” 沈半月当即说道:“我也去!” 什么?! 一阵风从身后吹过,沈郁澜小身板一晃,假笑一声,心里已经自动给此情此景配上一首伤感的非主流bgm了。 于是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练完车,拖着疲惫身体的沈郁澜推开家门,看见等待她回家的老母亲和妹妹,环顾左右,没有看到闻砚书。 第一句话就是,“闻阿姨呢?” 叶琼回答,“砚书说,我们人太多,住不开,她出去住了。” “出去住了?”沈郁澜提起嗓门,“去哪了?” “我哪知道。” 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忍不住又开始乱想,闻阿姨是不是又去找那个金毛了。毕竟在她眼里,昨晚她问薛铭要不要跟她谈恋爱时,闻砚书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是不是很欣慰,终于摆脱我这个累赘了。 再也不用花心思来陪我哄我了。 以后所有时间,都可以用来陪别人了。 沈郁澜就这样把自己贬低得一文不值,精力有限,她没有信心没有力气再去追寻一段遥不可及的爱情。 可是,还是会不甘心。 那么喜欢的人,放弃了,这辈子就错过了。 她被困在原地,除了自我折磨,毫无办法。 “妈,我出趟门。” “干啥去?” 沈郁澜拿出来挡箭牌,“薛铭找我。” 叶琼立刻乐了,“好好,去吧,好好玩啊。” 沈郁澜离开一个小时后,闻砚书给叶琼打电话,话里话外都是试探着询问沈郁澜状态怎么样了。 看着叶琼那副好事临门的样子,沈半月气不打一处来,抢过手机说:“闻阿姨,我姐谈恋爱了,你可得管管她!” 闻砚书失声好久,不晓得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怎的。 沈半月添油加醋地说:“这都几点了,大晚上的,我姐竟然出去跟那男的约会去了,多危险啊,闻阿姨,你必须得管她!” 叶琼赶紧把手机抢回来,“砚书啊,你别听芽儿胡说八道,我对小铭满意得很。” 过了半分钟,闻砚书疲倦的声音响起,“郁澜现在和薛铭在约会?” “是啊,都走可长时间了。” 隔着手机,叶琼都能感受到闻砚书情绪的不对劲,放下挂断的手机,嘟囔道:“咋了这是,一个两个的,全都奇奇怪怪的。”. “咋了这是,一个两个的,失恋了啊?” 沈郁澜和丛容不停地碰杯,喝得脑袋快撞桌了。 从市里坐车赶来的黄玖儿看着一左一右的她俩,挥走飘过来的烟。烧烤摊是露天的,烤串小哥一把一把地翻着飘着辣味儿的串,黄玖儿馋得不行,一边咽口水一边问道:“到底咋了,谁先说?” 丛容一口怨气感觉都叹出县城了,“想加屋顶工姐姐的微信,然而又被拒绝了。” “又?” “是的。”丛容闷闷道,“那么多心动的姐姐,就没有一个给过我微信。” 黄玖儿笑她,“没关系的,多被拒绝几次,习惯就好。” “滚哈。” 沈郁澜闷闷一笑,没说话。 黄玖儿问:“澜澜,丛容都说了,你也说说呗,咋回事儿啊,你看你那眼圈,乌漆嘛黑的,刚才打眼一看,都吓死我了。” 沈郁澜照照手机屏幕,“还好吧。” 黄玖儿也是关心她,都是朋友,没什么不能说的,眼神刚一示意,丛容就迫不及待地把事情原委讲给黄玖儿听了。 黄玖儿听完,哇了一声。 “澜澜,你该不会真要和那男的在一起了吧,你不会真直了吧?” “去你的。”沈郁澜哼了一声,“姐从娘胎肚子里就是弯的,这辈子都直不起来。” “那你跟他说那话?” 沈郁澜无奈垂眼,“你就当我脑子有病吧。” 黄玖儿是个鬼机灵,脑子一转,主意就出来了,“澜澜,我有一个好主意。” “啥啊?” “你听我跟你分析哈。” 三个人凑在一起,鬼鬼祟祟地研究起来。 黄玖儿笃定道:“我敢发誓,你阿姨对你绝对不是没有感情的,你换位思考一下,你会允许一个你不喜欢的人,一次次跟你发生亲密接触吗?” “那肯定不能。” “是吧。”黄玖儿贱贱一笑,“你忘了咱俩那次,开房想那啥……” 沈郁澜怼了她一下,“滚蛋,还提还提。” “好好,不提了。”黄玖儿扳住笑脸,认真道,“我猜吧,你阿姨对你一定是有感觉的,但是碍于某种阻碍,她不敢跟你在一起。” “嚯,厉害,我怎么没想到呢。”丛容不禁竖起大拇指。 沈郁澜满眼欣喜,“真的吗?” “对呀。”黄玖儿清清嗓子,“你别管她性取向,别管她几个情人,反正你就确定一件事儿,她对你肯定是喜欢的,至于有几分喜欢,那我就不确定了。” 沈郁澜仿佛抓住救命稻草,“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黄玖儿摸摸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既然如此,那就将错就错。” “啥意思?”沈郁澜和丛容几乎同时问道。 “你跟那男的在一起吧。” 沈郁澜从凳子弹起来的动作把烤串小哥吓了一跳,差点烫到手,骂骂咧咧两句,在沈郁澜致歉的话语后,这才平息了怒意。 沈郁澜坐下来小声说:“玖儿,你别出那馊主意了,男的都一样,暴躁,远的咱先不说,你看对面那小哥,刚才那眼神,我都怕他能拿那个铁签子捅死我。” “谁让你真和他在一起了?” “那还能假在一起啊?” “是呗。” “拉倒吧。” 黄玖儿过来人的语气说:“澜澜,你听我一句劝,试试呗,反正我也是看出来了,就算不试,未来不知道哪一天,你可能真的会为了讨她欢心,让她满意,脑袋一抽,跟她介绍给你的男的在一起了。” 沈郁澜没有争辩,因为黄玖儿说得不是不无道理,不然昨晚她也不会说出那种离谱的话。 丛容也说:“是啊,枣儿,你就试一试吧,咱往好了想,万一试了,你俩就在一起了呢,退一万步讲,最后你俩没成,但你该做的努力都做了,咱也不后悔是不是,换个心死也值。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放弃不甘心,不放弃又把自己折磨得半死不活。” 沈郁澜对未来太迷茫了,这是眼下能找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沈郁澜深思熟虑后,点头了,“但是玖儿,我不喜欢薛铭啊,我要不要跟他说…… ” “不能不能当然不能。”黄玖儿推她额头,“你傻啊,你跟他说了,他转头就得告诉你阿姨,你忘了,他可是你阿姨介绍给你的,谁近谁远你不知道吗?” “哦,是这么个理儿。”沈郁澜拧着眉,“那我不喜欢他,还跟他在一起,也忒不地道了吧。” 丛容放松地往后一仰,“枣儿啊,道德感不要那么强嘛,我不信,你俩到时候在一起了,他能不图你点儿啥,保护好自己就行了,不需要同情男人,该利用就利用。” “成,听你们的。”沈郁澜问,“不是不是,说偏了,话扯回来,我为啥要跟他在一起啊?” “为啥呢。”黄玖儿故作神秘,停顿一阵说,“爱的痛觉。” 沈郁澜先是一愣,随后秒懂。 黄玖儿勾勾手指,“澜澜,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已经想好了,耳朵凑过来,听我仔细跟你说……”. 当晚十点,闻砚书收到一张薛铭发给她的截图。 是薛铭和沈郁澜的聊天记录。 沈郁澜说,「以前我有喜欢的人,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喜欢了,我放弃了。薛铭,咱俩在一起试试吧。」 闻砚书盯着手机,神色一秒钟恍惚,忽然笑了,要多心酸有多心酸。 摁住屏幕的手指在发抖,她发过去语音,“记住我对你讲嘅嘢,如果唔系,唔好再想返江城。”(3) 说完,她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坐在一边的Kelly,扶上去绸质披肩,起身往外面走。 Kelly问:“砚书姐姐,你去边呀?” 刚要追出去,门口四个保镖拦住她,“秦小姐,请返去。” Kelly没办法只好停步,对着闻砚书的背影喊了一句,“砚书姐姐,我会听等你返嚟嘅,你一定要记得翻屋企吖。”(4) 闻砚书从昏黑过道走回来,抬起瘦出筋骨的手,拍了拍她的脸,眸光阴冷而无情,“我会嘅。”(5) 第75章 偷偷过来看她一眼 薛铭给沈郁澜发微信, 问她在哪,没到半小时,不请自来了。 看到他, 沈郁澜本来爱搭不理,和黄玖儿对视一眼, 朝他勾了勾手, 夹着嗓子,挤出很嗲很怪的腔调, “薛铭哥哥, 你来了呀。” 话出口,自己差点恶心地吐出来。 身边丛容实在憋不住了, 借口喝多了,躲去一边笑了。 薛铭坐到沈郁澜身边, “郁澜,你喝多了, 我送你回家吧。” “你管我?”沈郁澜下意识道。 薛铭保持绅士距离, 儒雅笑道:“郁澜,你忘了吗,半小时之前, 你已经成为我的女朋友了。” 沈郁澜眉头一皱, 不适感涌出来, 想要反悔,被拧她大腿的黄玖儿用眼神劝住了。 沈郁澜把身体扭到一边, 「玖儿, 我真受不了了, 我的天,非得这样吗?」 「信我的, 坚持坚持。」 既然已经恶心一次了,也就不差二次三次了。 沈郁澜一副醉态,撑着脑袋,盯着薛铭看了好长时间,突然花痴一样的口吻说:“你好帅啊。” 薛铭疑惑地盯着她,显然是在怀疑阶段,不相信沈郁澜是出自真心。 沈郁澜适可而止,起身说:“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吧。” “好。”沈郁澜没有拒绝。 丛容和黄玖儿看着她上了薛铭的车。 丛容呢喃道:“爱的痛觉,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一个唯命是从的可以随意拿捏的宠物,和一个屡教不改拿捏不住的坏蛋,哪一个更容易激发人们的占有欲和征服欲呢?” “当然是后者了。” “所以,你懂了吗?” 丛容脑袋转不过来了,“没太懂。” 黄玖儿拍拍她的肩,“姐妹,多学着点儿吧,简单说,澜澜可以心甘情愿给她做情人,但不能一直把这种卑微的一面表现出来,就是不能一直往外给,也不能不给,要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感情是求不来的,但是钓一钓,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丛容大概明白了。 “太冒险了,玖儿,我们不能这么片面地把我们的思想认为和美女姐姐是一致的,这样的确有成功的可能,我承认,人性确定需要一点试探,可你有没有想过,美女姐姐是例外呢。” “想过,当然想过。”黄玖儿面色凝重,“要么,她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要么,她阿姨会对澜澜这种行为反感,无奈,然后狠下心,彻底斩断她们之间纠缠不断的关系。” 丛容不理解道:“这就是个馊主意,这不明摆着后面一种可能几率更大嘛。” “说对了。”黄玖儿无奈而笑,“丛容,澜澜很单纯很简单,她没什么心机,也没什么手段,所以我们说什么,她都会相信。” “喂,黄玖儿,这不是坑她吗?”丛容掏出手机,“不行,我得给她打电话,告诉她,这样不行。” 黄玖儿淡定道:“你尽管打。” “你啥意思啊?” 黄玖儿理智道:“丛容,实话跟你说,我一直没有弄清楚我对澜澜到底是什么感情,我在她身上找不到那种爱的痛觉,所以姑且算是一场懵懂的好感吧,我不坏,我不是想要拆散她们,其实打从一开始,我是祝福她们的,我希望她俩能好,可现在你也看到了,澜澜为了她,变得连我们都觉得陌生了,她俩的差距实在太大,在一起的可能太低太低,如果这一回,能让澜澜死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丛容按亮的手机自动熄屏,她把手机揣回兜里,叹了口气,“其实我跟你想的差不多,再这样剪不断理还乱,我都不知道枣儿能变成什么样。” 想想还是有点心虚,“就是可怜枣儿了,被我们这馊主意忽悠了,刚才还在那傻乎乎的笑呢。” “别想那么多了,等她脑子清醒了,会理解我们的。” “但愿吧。”. 薛铭把车停在小区门口,“郁澜,到了。” 夜光照不亮沈郁澜脸上的情绪,按灭手机屏幕的手暗暗用力,像在纠结什么,又在抬头时,像是豁然开朗了什么,嘴角自然地抿出一抹笑,“谢啦,薛铭哥哥。” 薛铭回头,看着后排沈郁澜说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笑容,愣道:“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沈郁澜下车,走得摇摇晃晃,看起来醉得不轻,差点撞到路人。 一个站在小区门口的女人扶住了她,带着她往里面走了。 这个女人,应该不是偶然遇见,而是特意等她。 薛铭嘴角掠过算计的笑意,把手机探出车窗外,对着她们的背影拍了张照片。 瞄一眼表盘,整点了。 他拨出去电话,“闻总,已经按照你吩咐,十点之前,我将沈小姐送返屋企。” “好。” 薛铭想要张口再说什么,犹豫两秒,选择沉默。 隔着手机,也很难瞒过闻砚书。 “薛铭,有话就话,唔好瞒我。如果想瞒,噉你到有把炮,唔好畀我喺人哋口中知。”(1) 薛铭立刻全盘托出,“闻总,我将沈小姐送去小区门口,见到个女人,将佢扶走嘞。”(2) “有相发相。” 那张照片传过去,薛铭放下挂断的手机,表情胸有成竹,把车开走了。 十分钟后,他接到Kelly的电话,本以为会得到夸赞,只言片语也好,没想到,Kelly居然哭了。 “薛铭,你究竟同佢讲咗咩。佢至啱返嚟,因为你一通电话,佢就走咗,你知我等咗佢几耐啊?”(3) 薛铭不可置信道:“点可能,知沈郁澜三心二意,闻总唔系应该冷落佢呀?”(4) Kelly气得把电话挂了。 薛铭目光危险而幽深,猛踩刹车,黑车很快汇入车流,视野里再也看不见. 夜色融融,繁星点点,宁静环境有利睡眠,有人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外面响起很轻的开门声。 沈郁澜睁了下眼,撞向漆黑,不小心碰到手机,看见亮起的屏幕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一点。 有人进来,客厅灯却没有亮。 五六分钟过去,沈郁澜房门被推开了。 闻砚书站在门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呼吸都没有用力,像是风尘仆仆赶过来,头发乱了,眼睛一如既往地红在寂寞的夜里。 沈郁澜没有睁开眼,呼吸均匀,淡淡烟味飘过来,她眼睫一颤。 闻砚书没有往前迈出一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看到那张照片后,大脑一空,不顾Kelly哭喊着哀求,驱车赶过来,然后在车里坐了三个小时,等夜深人静,等沈郁澜睡着了,偷偷过来看她一眼。 三个小时的等待,只为换来一分钟的注视。 强迫自己转身。 闻砚书怎么来的,就怎么走的。没有发出声音,就像她没有来过一样。 可是,来过就是来过,就像飘过来的烟味一样,闻到就是闻到了。 沈郁澜缓缓睁开眼,久久盯着闻砚书站过的位置,捏紧手指,眼神忽明忽暗. 最近,沈郁澜和薛铭差不多每天都有见面,叶琼见他们关系稳定下来了,已经电话通知七大姑八大姨,说她家枣儿有男朋友了,处得挺好,说不定明年就能结婚了。 沈满德不来服软,她竟也没主动回去,这里日子过得不错,倒是落得个清闲。 闲久了,她就开始瞎折腾了。 「枣儿,明天我请你和小铭吃饭,县城吃太贵了,咱就去祥和家酒店,那里经济又实惠。晚上七点吧,你给我留出来时间啊。」 这不是询问,是通知。 但只是吃个饭而已,沈郁澜也就答应了。 看到这条微信时是下午两点,她正在驾校练车,等到薛铭来接她时,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郁澜,走吧。” 薛铭下车,帮她拉开车门,挡住车顶框,很有绅士风度。 沈郁澜这一下午被太阳晒得头疼,揉揉太阳穴,眼一抬,看到了那辆由远及近朝她驶来的红色法拉利。 第76章 我只是你的阿姨 沈郁澜迟迟不上前, 薛铭伸手揽了下她的腰。 轮胎卷起的尘土扬到沈郁澜裤脚,余光瞄眼停在面前的车,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望眼欲穿地看向闻砚书, 而是笑看薛铭。 薛铭眼神一闪,自觉往边退一步, 两手交握在身前, 低头不语。 因为沈郁澜的笑容热情过头了。 车窗降到底,闻砚书握着方向盘, 习惯性在停车后点一支烟, 火苗擦出来,咬在嘴里的烟还没凑过去, 沈郁澜暧昧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薛铭哥哥,干嘛又不走了呢?” 窜起的火苗把烟点燃, 手指是抖的,眼神是不可置信的, 闻砚书还是平稳地吸完第一口烟, 烟从嘴里拿出来,手搭着车窗,纤细手腕露出去。 目光没有锁定谁, 淡淡地不起波澜。 她不仅没有生气, 还学着叶琼调侃道:“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赶上你们在调情的时候来了,薛铭, 你说,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呢。” 头一侧, 她朝薛铭所站的方向吹了口烟,四散烟雾中隐约可见她危险的笑容。 相熟的人听久了, 差不多都能听懂她这别扭的口音。 薛铭脸色惨白,声音里都是畏惧,“闻姐,郁澜逗我呢。” 闻砚书哦了一声,使劲盯他,“你说,郁澜逗你呀。” 她说“郁澜”两个字时,眼神突然狠辣,烧着的烟自然垂落一撮儿烟灰,她朝薛铭勾下手指,“薛铭,你给我过来。” 沈郁澜仿佛是不敢看闻砚书了,眼神一直躲她,却在薛铭哆嗦着身体上前时,扯住他的衣角,又喊一声,“薛铭哥哥。” 那眼神,充满依赖。 那副样子,就好像快要移情别恋了。 闻砚书转眼看她,就一秒,嘴唇抖了一瞬,脸上顿现委屈之态,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沈郁澜这个人一样。 她不舍得对沈郁澜怎样,于是给了薛铭一个教训。 薛铭不敢回应沈郁澜,迅速走过去,站在车窗跟前,留给沈郁澜的背影是挺拔笔直,面向闻砚书的脸却是惊惧。 “闻姐。” 闻砚书面庞温和,和声细语道:“我不喜欢抽甜烟。” 薛铭结巴道:“记……记住了,闻姐,下回,我……我不给……不给你拿甜烟了。” “真记住了吗?” “真的。”薛铭已经开始腿抖。 闻砚书嘴角挂着冰冷笑意,“那好吧,帮我把烟扔了。” 薛铭颤颤巍巍地伸手过去。 手指轻轻滑过自己的脸,闻砚书藏不住委屈的看了沈郁澜一眼,脸转向薛铭时,双眸骤然眯起,从中走过的狠戾让人不寒而栗。 “衬衣袖子挽起来,别弄脏了。” 薛铭反复吞咽口水,解开袖口,还没来得及挽上去,只见闻砚书漫不经心地把正在燃的烟头摁向他的手臂,由轻及重,慢慢折磨他。 这只手臂,刚才揽过沈郁澜的腰。 薛铭身体猛地一颤,痛到表情扭曲,紧咬牙关,愣是一声不敢出。 闻砚书另一只手撑着下颌,平淡语气道:“薛铭,你可千万得记住啊。” 薛铭使劲点头。 闻砚书面无表情地把烟在他手臂按灭,压迫感十足地盯了他几秒,随后下巴一抬,薛铭知道,这是她放过他的信号,立刻毕恭毕敬地放下衣袖,挡住瘆人的伤口,接过她手里的烟,转身去扔了。 薛铭没有让沈郁澜看出任何端倪,转身之后,便恢复那副斯文模样了。 即便如此,沈郁澜还是看出他脸色的苍白,闻砚书再次装作看别处实际是看她时,她紧张地跑过去,抓住薛铭的手腕,关切道:“薛铭哥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我们去医院吧。” 好巧不巧,她抓住的正是被烟烫到的地方。 薛铭额头直冒虚汗,痛到发抖,“没事。” 急着想要跟她拉开距离,但他只要退,沈郁澜必往前进。 动作里出现了闻砚书熟悉的小心翼翼。 沈郁澜一开始对她有好感时,就是这样。 闻砚书强压下戾气,轻声说:“郁澜,琼姐还在等你,我看薛铭的确是不太舒服,让他去医院吧,我送你回枣镇。” 沈郁澜一会儿看薛铭,一会儿看闻砚书,纠结不知怎么选。 闻砚书又是那种调侃语气说:“郁澜,有了男朋友,连阿姨的车也不肯坐了?” 沈郁澜眼神闪躲,满脸心虚。 最后,她还是上了闻砚书的车。 系好安全带,车窗升上去。 闻砚书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说。 沈郁澜并拢的双腿朝向车窗,身体也是,不看闻砚书,不跟闻砚书说话,深深低头,手指快被搓红了。 车开出去,闻砚书问道:“最近和薛铭相处的怎么样?” “还好。” “我发现…… ”闻砚书抿了下唇,“你对他,和对其他男人,都不一样。” 沈郁澜仔细想过才说:“没有不一样啊,只是他很绅士,很尊重我,比我认识的那些男的都好。” 闻砚书保持得体微笑,“那蛮好的。” 握着方向盘的手骨筋抖颤,面上却不动声色,言语间偶尔还有调侃意味,真就像是关心晚辈感情生活的长辈。 沈郁澜不免心痛,黯然神伤道:“反正你也不要我,反正他还不错,闻阿姨,你放心吧,我会努力忘记你的。” “说什么傻话呢。”闻砚书看起来很满意她的态度,恢复往日温柔,“你已经是薛铭的女朋友了,我只是你的阿姨。” 她说尽惹人伤心的话。 过去很久,沈郁澜哽咽着嗯了一声,靠着座椅,闭上眼睛。 再也不肯睁眼。 闻砚书目视前方,深深克制情感,不去看她。 这一路,闻砚书脸上变化莫测过许多种情绪,还是那颗被嫉妒醋意失望难过等各种负面情绪麻木过的心,但比之前多出了别的,很难想通,待闻到指尖淡淡烟味时,想起刚才折磨完薛铭后心里短暂的快意,她明白了。 是以前她最怕的,是现在随时就要暴露在沈郁澜面前的阴暗面. 她们一家人吃饭,闻砚书没有去,即使叶琼反复邀请,她都推拒了,但她没有走,去前台要了房卡,上楼了。 当时一下子付清三个月的房费,再来住,前台小妹连忙打电话给汤贵。 付了房费但没住,也没有索要剩余的钱,忽然又过来,汤贵生怕她是来要钱的,连忙拿了两条好烟,嘱咐前台小妹,“芬儿啊,你快去把烟送给她,多跟她说几句好话啊。” 芬儿为难道:“不行啊,叔,我去不了。” “咋了呢。” “我也说不明白话啊,哪有你会说,叔,这烟还得你自己个送给她。” “你这姑娘,真完蛋。” 汤贵没告诉她,其实他已经去过了,敲了门,听见里面脚步声传来,他清清嗓子,说了自己是谁。 紧接着脚步声就传远了。 汤贵被晾了,只好找人帮忙。 在原地转了两圈,猛然想起包房里的叶琼一家人,这事还得找沈郁澜,这丫头嘴皮子溜,会办事,再加上人俩熟,指定能帮他把事办明白。 想着,他就去了。 见汤贵来,沈郁澜她二姨开玩笑说:“呦,就吃个饭嘛,汤老板客气啥,咋还送烟来了呢。” 汤贵摆摆手,“好事儿都让你想了去,没那白捡得便宜哈,我是来找枣儿的。” 沈郁澜抬头看他,“咋了,汤叔?” 汤贵过去,说起表面敞亮其实内里市侩的话,“这不你阿姨好久没来了嘛,我拿两条烟给她抽,就是怕人家嫌弃哈哈,我一大老爷儿,也不方便过去,枣儿,你帮我把烟送给她呗。” “行。” 小忙而已,沈郁澜当然会帮。 汤贵前脚走,沈郁澜喝了口汽水,润润嗓子,拿着烟出去了。 询问前台小妹闻砚书的房间号,上楼了。 房门敲响。 闻砚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谁?” “是我。” 房门打开。 闻砚书叼着一支烟,身体斜斜地往墙边一靠,眼神是受伤的,嘴角笑意却是散漫的,“怎么,不陪你男朋友了?” 第77章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花心 “闻阿姨, 你非要这么说话吗?”沈郁澜一副心死的样子,“算了,你开心就好。” 再留恋地看她一眼, 一秒不到,目光迅速转移到别处, “薛铭和她们聊得很好, 我陪不陪他都可以。” “嗯。” 沈郁澜把烟递给她,“闻阿姨, 你别生气, 我不是刻意打扰,是汤叔让我来的, 他说这两条烟送给你。” 说话间,她的脚尖有想要往后挪动的迹象, 闻砚书发现了,头一歪, 吸进嘴里的那口烟没有再吐出来。 “烟你拿去抽吧。” “那怎么行, 这是汤叔给你的。”沈郁澜执意往她怀里塞。 推搡过程中,闻砚书软绵无力的身体前后微晃,直勾地看着她, 手臂垂着, 就是不接烟。 沈郁澜只好把烟放到地上, 看起来并不想跟她过多拉扯,跑着离开了。 闻砚书倚着墙, 仰头忍耐住情绪。 过了一阵, 门砰一声关上了。 躲在楼梯拐角的沈郁澜收回眼, 边下楼边思考。 回到包房,薛铭还在被二姨和三姑调查户口一样问东问西, 沈郁澜坐回去,也没人理她,她便拄着下巴发呆。 叶琼凑过来问:“你倒是把砚书喊下来啊。” “啊?” “你这孩子,你该不会是连喊都没喊吧?” “我……”沈郁澜眼珠一转,想要编一嘴。 叶琼一眼看穿她,“不能这样啊,枣儿,你闻阿姨平时对你多好,说是亲闺女都不过分,咱做人不能这样哈,得有感恩之心。” “我咋没有感恩之心了?” “别管她来不来,你得喊一声啊。” “整那些虚的干嘛。” 叶琼拍她脑门,偏要让她再去一趟,好商好量看看能不能把闻砚书哄下来。 沈郁澜敷衍点点头,再次出去,她没上楼,而是出了酒店,蹲在楼后灌木丛后面抽了根烟,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随手摘了两颗长在旁边的野葡萄,嚼进嘴里,想要散一散嘴里的烟味,正抬头,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她看到站在二楼的闻砚书。 没想到沈郁澜能抬头,她的身体晃了一下。 天很黑了,月光几乎没有,看得清的,也可以装作看不清。 沈郁澜拢拢头发,笑问:“一个人待也是待,要不要过来跟我们一起?” 闻砚书低了低头,没有答话,夜风吹皱眉头时,她转身走了。 沈郁澜以为她是回房间,又吃了好几颗葡萄,这才慢悠悠地走进酒店。 然后就在包房看见了刚落座的闻砚书。 她身上自带疏离气场,左右两个座位都是空的,即便礼貌待人,但就连最健谈的二姨也没有跟她说太多的话,客套一句,发现也听不太懂她说的是什么,哈哈一笑,转头就继续稀罕薛铭去了。 沈郁澜坐回原位,闻砚书对面的位置。 她二姨看着薛铭,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哎呦,我们枣儿是真有福气,能找到这么好的对象,攀上高枝儿喽,哈哈,我们家红红就没有这个命了。” 她四姑说:“美翠儿,你家红红才二十,小岁数,急啥呢。” “都二十了,该抓紧了,我像我家红红这么大的时候,月子都坐上了。” 她小舅妈连忙接话说:“姐,现在的年轻人跟咱那时候可不一样了,人家都提倡晚婚晚育,哪有十九二十就结婚的。” 她二姨发出冷笑,“妈呀,还晚婚晚育,笑死个人了,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就是得结婚,不然老姑娘年纪大了,剩家里了,街坊邻居不得笑话死啊。” 叶琼跟了一句,“笑话也笑话不着我家了,反正我家枣儿是有对象了哈哈。” 她二姨抬抬屁股,憋不住话的样子,两眼冒光地讲起她从村口老太口中得知的消息,“那个谁,就那个修车铺的老杜他家的大女儿,今年都四十一了,快从老姑娘熬成老太的年纪了,死活就是不结婚,你们说怪不怪吧,她都没念过几天校,现在都在大城市买别墅了,前阵子回来,开了辆特气派的车。” 说到这,她顿了顿。 几个人交换一下眼神,达成了某种共识,先后咂了咂嘴。 “这女的啊,到岁数不结婚,要么是不正常,要么就是在外头乱搞了,不然她一个要啥没啥的女的,咋能那么有钱啊……” 闻砚书垂眼,手肘撑桌,手机拿得很低,拇指滑动屏幕,仿佛心思都在手机上,压根不在乎她们嚼什么舌根。 沈郁澜反常地没有跟她们争辩,靠着椅背,看着薛铭,眼带笑意。 闻砚书手开始不稳,抬眼越来越频繁。终于,手机铃声响了,她起身走了。 叶琼聊得两眼放光,没注意到她。 沈郁澜余光看见,但没喊她,收回眼,盯着桌上那瓶开了盖但就下去一点的白酒,眼神闪烁,毫不犹豫地倒了满杯。 半小时后,那瓶酒空了,手挡住嘴,她打了个有声音的哈欠。 薛铭问:“郁澜,你困了吗?” “嗯呢,白天又是干活儿,又是练车,累死了。” “那你回去睡吧。” 沈郁澜点头,刚站起来,虚弱地扶了下头,“头好晕啊。” 站起来没两秒,她又坐回去了,“不行不行,我得歇会儿。” 叶琼关心一句,“没事儿吧,枣儿?” 看着她面前空了瓶子的白酒,叶琼明白了,这哪是累着了,这是自己把自己喝多了。 这边叶琼还没来得及絮叨沈郁澜喝大酒,没个小姑娘样子,那边几个人已经吃饱喝足聊尽兴,站起来准备走了。 趁着她二姨出去要打包盒的功夫,薛铭对叶琼说:“阿姨,太晚了,我送二姨她们回家。” “行行。” 叶琼满意得不行,这小伙子是真会办事儿,真给她长脸,心里开始琢磨着,得催着他们早日更进一步,要不然这么好的金龟婿,可别被别人抢了去。 帮她二姨打包完,叶琼把她们送出去了。返回来,发现沈郁澜已经醉倒在桌上了。 叶琼推了推她,她不高兴地嘟囔两声,翻个面,继续趴了。 这可怎么办。 回食杂店还得一段路,叶琼一个人也扶不动她,愁得都想拿扫帚抽她了,终于想起来闻砚书还在这里,于是撸起袖子,一把给她提溜起来,扶着她走出包房,前台的芬儿看见了,过来帮了把忙。 醉酒的人格外沉,再加上沈郁澜哼哼唧唧说胡话,一点也不老实,她俩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她送到闻砚书房门口。 开门后,叶琼如释重负地把她塞进去。 沈郁澜醉到站不稳,直挺挺地倒进闻砚书怀里,闻砚书下意识往后撤了一小步,她就跟着倒过来。 “怎么喝成这样了?” “估计是开心的吧。”叶琼瞎说道。 闻砚书垂着的眼睫颤了一下。 叶琼歇过来气了,说:“砚书,今儿晚上,辛苦你照顾枣了哈。” “姐,你住哪?” 叶琼难为情地笑笑,“我也不是没有家,老住你那算什么事儿啊,她爹那个犟种,这几天也不知道把家给我祸害成什么样了。” “我家就是你家,姐,你可以随便住。” “不住不住啦,既然都回来了,我就回家看看吧。” “姐,我觉得,你不应该主动回去。” 叶琼满脸无奈,“砚书啊,你没听见刚才她二姨说,小方媳妇儿天天有家不回,街坊邻居都说她在外边搞野男人了,我…… ” 她认命地笑笑,“你别笑话姐啊,我确实是不想回,但我得回,得回啊。” 闻砚书劝不出什么话,底层就是这样,活一张体面的脸不容易,女人得结婚得生孩子,得贤惠得顾家,眼界超出不了低矮的屋檐,思想层次一辈子就那样了,改变不了。 想跟她说,人得为自己而活,说不通。想跟她说,婚姻不是人生必须完成的一件事,也说不通。更不要说什么同性恋,能直接吓死她。 闻砚书除了心疼她离开时心酸的背影,帮助不了其它。 门一关,把沈郁澜扶到沙发,给她盖了条薄毯,闻砚书坐在床边,头疼,胸口闷,又想点烟了。 沈郁澜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被聒噪的铃声吵到,她不耐烦地掏出来手机摔到沙发,可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只要她不接,那边就不会罢休。 闻砚书夹着烟,走过去看了一眼。 来电联系人就一个字。 「谢」 指间没点燃的烟顿时被捏出一道痕。 被吵烦了,沈郁澜眯着眼睛,接了电话,手机怼着耳朵,没有按免提,闻砚书只听得见她对电话那边说的话。 “别烦啊,咱俩早就结束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死心就是死心了,我死都不可能吃回头草。” 人是醉的,口齿是不清晰的,讲话却是有逻辑的。 听着她的话,闻砚书流露出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恐慌,忘了点烟,挺着背站在那里,绝不再允许自己弯腰,似乎背上有什么卸不下的重担。 “早干嘛了,啊,你早干嘛了!” 最后,沈郁澜来了怒火,“对,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花,就是今天喜欢你,明天喜欢她,就是容易变心,行了吧!” 电话一挂,脑袋埋进抱枕,沈郁澜没心没肺地把耳朵睡得通红。 闻砚书愣站很久,猛地把那支变形的烟塞进嘴里,左顾右盼,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第78章 叫我郁澜,叫她宝贝 一通电话拨给远在江城的秦叙。 “老板?” 奇怪, 闻砚书主动打电话,却不主动讲话。 闻砚书站在走廊窗口,张嘴想要讲话, 嘴里的烟掉出来了,从窗台弹到脚边。 她把手从腰往后往下滑, 拢住裙摆, 蹲身捡起那支烟,盯着那道刚才因为失控捏出来的痕, 淡淡的带着苦感的烟草味道环绕四周, 她一脸后怕。 “秦叙,我待不下去了。” “老板, 七月几个行程,我都已经按照你前几天吩咐, 全部推掉了,你是改变主意了吗, 打算最近就回来?” 闻砚书心里计算一下。 十天, 再用十天时间,足够带沈郁澜去见更多的世面,她答应她的事, 得做完, 这是现阶段她认为的自己出现在沈郁澜身边最后的意义了。 “给我订一张十天后从江城回香港的机票。” “好。” 闻砚书回到房间, 看着睡相安稳的沈郁澜,确定她不会醒来, 这才缓慢弯腰, 温柔地为她挽好耳旁碎乱的头发。 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关门声过后, 房间一片寂静,原本呼吸均匀的沈郁澜睁开眼睛, 轻抚脸上闻砚书碰过的肌肤,眼底一片清明。 两小时后,闻砚书回来了,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带回来了一个人。 熟睡的沈郁澜听见声音便醒了,看见了额头缠了一圈纱布的Kelly。 三个人对峙在月光洒进来的房间。 十分离谱的画面。 沈郁澜甚至搓了搓眼,表情清晰可见从不敢置信变为愤怒伤心。 闻砚书搂着Kelly的腰,扶她坐到床,温柔而贴心地朝她笑,“bb,唔惊,冇事,姐姐陪住你。”(1) Kelly拉住她的手,贴在脸上蹭了蹭。 “你叫她什么?”沈郁澜坐起身,头发乱得狼狈,眼睛湿得可怜。 闻砚书转头看她,嘴角抿着波澜不惊的笑,“郁澜,干嘛这么看着阿姨呀,乖,你喝多了,好好睡觉。” “我问你,你叫她什么?”沈郁澜满脸倔强。 “bb。” 沈郁澜真是被伤透了心,双眼无神,讽刺笑出声,“闻阿姨,你为什么不把她藏好,为什么要把她带来我面前?” 闻砚书同她讲话依然是温柔腔调,“因为她一直很听话很懂事呀。” “那我呢。” “你偶尔会不乖哦。” 忍耐再忍耐,沈郁澜最终没有克制住渐渐拔高的嗓音,“是我的阿姨,是她的姐姐。叫我郁澜,叫她宝贝。闻阿姨,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怎么能这么狠心啊,你太让我伤心了。” 闻砚书眉心颤动那瞬,沈郁澜憋不住的眼泪流了满面。 闻砚书移眼,“郁澜,你和Kelly不一样,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妈妈是我的朋友,我怎么都算你半个长辈,所以我跟Kelly怎样都行,但我跟你,不行,真的不行。” “好,明白了。” “郁澜,薛铭是我把过关的人,你身边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来应对那些流言蜚语,而且……”闻砚书眼一低,沉下来语气,“这些天你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 “嗯。”沈郁澜笑,分辨不出来是不是气话,“闻阿姨介绍给我的人自然是最好,我相信你的眼光。现在,我是觉得他还蛮好。以后,我会努力去看到更多他的好。” 闻砚书愣了愣才点头。 Kelly扯扯她的衣角,“砚书姐姐,我眼训,我哋可以瞓觉呀?”(2) 闻砚书轻扶她后脑,边轻声哄边让她躺下,那一刻,她眼里只装得下她,没有别人的位置。 沈郁澜悲痛欲绝,呆坐,忘了她该离开。 闻砚书沿着床边坐下,摸着Kelly脸颊,低头分明是想亲她,忽然想起来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抬眼道:“郁澜,你是想留在这里继续看下去吗?” 沈郁澜一副被气得神智不清的样子,哭得泣不成声。 还是不走,就是不走。 闻砚书真就当她不存在,手探进裙摆里面,看着Kelly,眼里勾着媚丝,撩人的姿势把裙摆一点一点往上掀。 Kelly看痴了。 沈郁澜闭眼,任由泪水摧毁仅剩的自尊心。 闻砚书动作愈发僵硬,忍了又忍,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就看见沈郁澜死心的眼神和起身离去的背影。 门关上刹那,闻砚书慌了,起身追了两步。 Kelly下了床,虔诚地跪伏在她腿边,小心翼翼地拨弄她脚踝的铃铛,柔弱的声音随之响起,“砚书姐姐,咁夜嘞,将人哋嗌过嚟,我好辛苦呀,你应承畀我嘅奖,而家系咪要兑现咗呢。”(3) 月光照亮闻砚书幽冷的眼,紧接着,高跟鞋底抵在Kelly胸前,轻轻一顶,Kelly兴奋地仰倒在地,乞求地看着她。 “够晒呀?”闻砚书嘴角毫无感情地勾起。(4) “要,仲要。”(5) 高高摇曳的树影烙印在墙壁,站着的人影慢慢挪动脚步,不一会儿,那阵尖但爽的女声刺穿诡异的夜晚。 凝结在闻砚书眉间的冷霜消散,她微眯着眸,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 “放弃了?”丛容瞪大眼睛问。 忙着回消息的沈郁澜聊得不亦乐乎,“嗯呢。” 丛容和黄玖儿对视一眼,她们早就猜到沈郁澜会死心,只是没想到她能死心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丛容挠挠头,“不是,我咋这么不信呢,你是不是逞强呢?” 沈郁澜转了圈手里的手机,“追也追不上,舔也舔不到,天天哭天天难受,我真累了。” “不喜欢了啊?” “问的废话,能这么快就不喜欢吗?”沈郁澜按灭手机,“她敢这么伤我,那我何必自讨苦吃。我是还喜欢,但我不会再回头了。” 她眼神坚毅,丛容和黄玖儿低呼一声,先后朝她竖起大拇指,“帅,太帅了。” 黄玖儿心里别提多沾沾自喜,跟丛容耳语,“咋样,我这法子可以吧。” “太可以了。” 她俩鬼鬼祟祟地嘀咕,沈郁澜站了起来,“你俩聊吧,我走了。” “去哪啊,枣儿。” 沈郁澜笑着把凳子归位,双手撑着桌沿,“掉在地上的自尊心,我要一片一片地捡起来。” “驴头不对马嘴,说什么呢。”丛容吐槽一句。 “说了你也不懂。” 沈郁澜在她俩诧异注视中走了,上了等在外面的张愿的车。 “张姐,半月怎么办?” “沈小姐,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了车去她学校门口等着了。” “好。” 沈郁澜抱着手臂,伤神地看着窗外。 张愿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她都是这个表情。 “沈小姐,我先提前跟你说一下今晚我们的行程,老板说要带你去酒吧玩一玩。” “酒吧?” “是的。” 沈郁澜摸着下巴,“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吗?” “是的。” 沈郁澜忽然丧气地垂头,抠起手指,“就我们两个人啊,我……我想再叫一个人。” “可是老板交代过……” 沈郁澜坚持说:“我就想再叫一个人嘛。” “好吧,我问问老板。” 张愿行事谨慎,拨过去电话,对面闻砚书讲话的声音隔绝在蓝牙耳机,沈郁澜听不见。 通话内容很简单,不到一分钟就讲完。 “闻阿姨怎么说?” “老板说,可以。” 沈郁澜瞧不出情绪地摇摇头,“张姐,麻烦你先给我送到闻阿姨家里吧。” “她不在。” “我知道。” “那你是要……” 沈郁澜叹了口气,抱住头,痛苦挣扎的模样全部落在张愿眼里。 “换身衣服。” 前面还有一秒就到红灯,张愿踩着刹车,盯紧后视镜,生怕错过沈郁澜脸上每一次情绪变化,“那我在地库等你。” 一片长久的沉默过后,沈郁澜猛然抬眼,无神的眼出现在窄窄的后视镜,“不用了张姐,我让薛铭来接我。” 张愿手指一动,“好的。” 下了车,沈郁澜上楼回家,家里空空的没有人,闻砚书果然不在家。 沈郁澜洗完澡,裹着浴巾就出来了,一时之间没适应外面的温度,头晕了一下,身体靠住墙,她皱眉缓了会儿。 刚有好转,有人敲门了。 洗澡之前她提前把门反锁,外面的人进不来,她也没多想,走过去开门了。 想过会是闻砚书,也想过会是薛铭,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他们两个人。 散在胸前的发尾滴着水珠,一滴一滴往隆起的沟壑深处流,浴巾是随便裹的,有点低了,应该往上提一提才算得体。 闻砚书脸色不佳,侧头看了薛铭一眼,他受惊地低头,再也不敢抬。 沈郁澜眼神淡淡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顺手把门完全打开,转身走回沙发去坐。 闻砚书先进门,薛铭谨慎地不敢动,一直杵在那里确实很奇怪,闻砚书给他使了眼色,他才低眉顺眼地进来,眼睛哪敢乱看,一会儿看手机,一会儿看地面。 沈郁澜随口问:“你们咋一起来了啊?” 闻砚书坐到她对面,“你不是想带他跟我们一起去酒吧吗?” 究竟是在答话,还是想要确定一遍沈郁澜的心。 沈郁澜点头后,她心里有了答案。 裹在沈郁澜身上的浴巾领口越来越低,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碎头发时,也不用手挡一下领口,不该露的那里就若隐若现在闻砚书眼里了。 闻砚书眼中乍现寒光,“薛铭,我的包落车里了,你帮我拿上来。” “好的,闻姐。” 薛铭长舒一口气,受刑结束般转身离开。 这时,沈郁澜开口道:“薛铭哥哥,你先别走。” 第79章 我不会再回头 薛铭后退一小步, 头不敢侧,余光不敢瞄,笔直地站在原地, 等待沈郁澜接下来的话。 “等我一下。”沈郁澜语调扬起来,小跑着去卧室了。 她拐进房间后, 薛铭松了下绷到僵硬的肩, 习惯性观察闻砚书眼色。 闻砚书两指轻揉一边太阳穴,一言不发却让人感受到深深的压迫感, 片刻后, 小声道:“最好管住你的眼睛,管不住, 那就别要了。” 薛铭连连点头。 闻砚书目光飘忽,时不时往沈郁澜进去的房间看一眼, 可见她的不安。 沈郁澜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怀里抱着两条裙子, 站到闻砚书和薛铭中间, 两条裙子分别在身上比量一下,“薛铭哥哥,闻阿姨, 你们说, 我穿哪一条更好看啊?” 先喊的薛铭, 然后才是闻砚书,这个小细节让闻砚书拧眉。 薛铭从底层爬到如今的位置, 全仰仗闻砚书的提拔, 察言观色是他拿手的本领, “郁澜,我眼光不行, 还是让闻姐选吧。” “不嘛不嘛。”沈郁澜语气暗含撒娇意味,“我就想听听你们俩的意见嘛。” “我……”薛铭后背发凉。 闻砚书事不关己的语气响起,“薛铭,帮郁澜选条裙子而已。” “好……好的。”薛铭快速转头,看了一眼,又快速转回来,“粉色那条吧。” 沈郁澜对着全身镜比量一下,“嗯,很不错!” 手指抵着唇,戳了戳,她朝镜子里面的闻砚书微笑,“闻阿姨,你觉得呢?” “另一条吧。” 闻砚书有意和薛铭选得不一样。 那么,沈郁澜选择的就不是裙子了,而是人。 “我听薛铭哥哥的,我也觉得粉色这条好看。” 话落,闻砚书咬了下唇。 沈郁澜全然对她失望透顶的状态,不看她,也不管她什么表情,迈开脚步朝薛铭走过去,步子迈快了,身上浴巾松了。 这一切都在不敢转头的薛铭视野之外,却没有逃过闻砚书的眼。 差一点,非常惊险地差一点就要走光了,是闻砚书几乎没有犹豫奔过来把她护在怀里的动作阻止了意外发生。 “为什么不好好穿衣服?嗯?”闻砚书声音低哑,极力压抑怒意。 被她禁锢在怀里的沈郁澜立即挣脱,却被她越搂越紧。 薛铭听到动静,转头看过去,视线刚扫向她们,闻砚书冷着脸,用口型无声说出一个字,“滚。” 薛铭仓促离开。 门关上刹那,沈郁澜顿时释放了眼泪,被动抵住闻砚书胸口的手不停地捶她,推她,“放开,你放开我。” 闻砚书固执地不松手,眼睛朝向那面全身镜,紧紧盯住,颤抖两下眼睫,像是在郁闷自己的眼睛为什么要红得这么厉害。 沈郁澜发出低低的啜泣声,“你又不要我,又不喜欢我,你别抱我,我不让你抱。” “那你以后把衣服好好穿。” “我怎么没有好好穿了嘛,再说了,你是我阿姨,薛铭是我男朋友。” 闻砚书脸色愈发苍白。 趁她分神,沈郁澜用力把她推开,拢了拢在她怀里蹭乱的头发,“我又没有不穿,况且,就算我什么都不穿,我裸着,那又怎么了?” 闻砚书哑口无言。 沈郁澜笑容苦涩,“是你不能看,还是薛铭不能看,啊?” 闻砚书扳不回愈发阴沉的神色了,“怎么,他看过了?” “还没有。”沈郁澜伤感地看了她最后一眼,“不过应该快了吧。” 她没有再眷恋能和闻砚书多说几句话的机会,走得毫不留情,那份绝不回头的坚定,让闻砚书向来冷静的眼添上再也抹不去的慌张。 沈郁澜进卧室换裙子了。 关门声之后响起的不是锁门声,而是她决定就此慢慢远离闻砚书的决心。 闻砚书出了趟门,过去能有二十分钟,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方白手帕,倚着墙,慢条斯理地擦净手。 沈郁澜正对着镜子涂唇釉,问:“薛铭哥哥呢?” 闻砚书突然攥紧手帕,眼神定住半秒,随后嘴角缓缓绽开温柔笑意,“薛铭啊,郁澜不要担心,他突然有点不舒服,回去休息了。” 沈郁澜难掩担忧之色,“哪里不舒服啊?” “眼睛有点疼。” “眼睛疼?” “嗯。” “眼睛疼可不是小事,我得告诉薛铭哥哥一声,不能拖着,得赶紧去看医生。”沈郁澜边自言自语边找手机。 闻砚书看着满屋乱转的她,压不住情绪地问了一句,“你就这么关心他吗?” “他是我男朋友,我关心他不是应该的吗?”沈郁澜说得轻巧。 “你喜欢他?” 沈郁澜在屋里转了一圈,终于拿到手机,先把消息发完,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闻砚书的话,“我喜欢谁,闻阿姨你不知道吗,别再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了。” 闻砚书一瞬间放松了神色。 谁知沈郁澜接着就说了一句,“我以前确实觉得男的都不咋地,但他确实不错,反正,我不排斥和他接触。” 她露出看淡所有的笑容,走到闻砚书身边,“真可惜啊,薛铭哥哥来不了了,那就只能我们俩一起去了。” 换好那双闻砚书送给她的高跟鞋,先一步出去了。 闻砚书转身看她,没有迈出去步子,深深看着再也看不懂的她。 “走呀。” 这样有来有回的交谈过后,闻砚书身上的气息渐渐不对劲了,“郁澜,你真的只喜欢女孩吗?” “闻阿姨,你这问题,叫我怎么回答呢,是你给我介绍的男朋友,现在又问我,是不是只喜欢女孩,我都有点想笑了。” “所以……”闻砚书深吸一口气,“你也有可能喜欢男的?” 沈郁澜挽了下头发,脸上表情显得分外悲伤,表现出怨恨失望的眼神让她看到,“随便吧,随便你怎么想。” 她走了,闻砚书默默跟在她身后。 开车往酒吧去的路上,沈郁澜坐在副驾,不睁眼不说话,无视闻砚书每一次深沉的注视,直到手机铃声响了,她终于睁开眼,看着来电联系人,眉心一拧,挂了电话。 手机还亮在通话页面,最顶端那个红色的「谢」字钻进闻砚书的眼,就像一根尖锐的刺,穿透猩红的隐忍,紧跟着涌出来的就是连疲惫麻木的心都抗衡不了的嫉妒。 抓着方向盘的手筋骨更凸,闻砚书笑不出,尝试几次,扯出的笑容略僵,“谁的电话,怎么不接?” 沈郁澜心虚地把手机扣过去,“哦,没谁,就……就是朋友。” “朋友?”闻砚书的语气不知为何像是在质问,“朋友的电话有什么不能接的,还是说,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朋友。” 沈郁澜侧过头,认真看她,“那你觉得是谁呢?” “暧昧对象?” 沈郁澜一根手指勾着下巴,轻挑地笑笑,“哦,暧昧对象呀。你说是,那就是吧。不过闻阿姨,这很奇怪吗?” 她叹气,声音有点不正经,细听尾音,飘着颤颤的喘,“反正,闻阿姨你不是也假正经其实玩得很花吗,又喜欢男人,又有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做情人。” “郁澜……” “干嘛呀,别打断我,听我把话说完。”手指上移,沈郁澜轻轻刮着下唇,“闻阿姨,你不要担心,我真放弃追你喜欢你了,不会再整天幻想穿黑丝爬到你身上让你撕了,也不会幻想你能再口……” “沈郁澜。”闻砚书抿着嘴唇,分明是想脸红。 “哦,对不起啊,闻阿姨,我冒犯了,别误会,我不是在调戏你。”沈郁澜懊悔地咬了下手指,又发出和刚才一样带着颤喘的叹气声,“我认命了,我们没有可能,那我还不如潇洒地放手,去选你为我选好的那条路,我相信你,你为我选的一定都是最好的。”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闻砚书一眼,“而且现在我也看到了,你给我选的薛铭哥哥就很好。” 说完,她继续玩手机了。 开过前面的路口,闻砚书轻轻地嗯了一声。 没到半分钟,沈郁澜手机又响了,看了一眼,她再一次按下拒接。 这一回,闻砚书没问,她居然主动说了。 “是谢香衣打来的。” 闻砚书微微调整方向盘,故作随散道:“你们还有联系?” “没有了。” “那她为什么一遍一遍给你打电话?” 沈郁澜语气不着调道:“我跟她都认识好多年了,我是怎样的人,她最清楚了,她知道我爱跟别人玩暧昧,所以频繁打电话过来,可能是觉得,这样我就能跟她暧昧了吧。” “那么,你会跟她暧昧吗?” “绝不可能。”沈郁澜回答得斩钉截铁。 闻砚书让她看见的情绪只有关心,淡然,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压抑在风平浪静之下她的情绪开始变得有多反常,就像轰出去的这脚油门,要不是极力克制住负面情绪,她能把这一条街的车全都给超了。 “那你会跟别人暧昧吗?”闻砚书又问。 “会啊。”沈郁澜坐姿放松,“闻阿姨,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没必要在你面前装什么了,我就是没道德,没素质,没人品,薛铭现在的确是我男朋友,但在我彻底喜欢上他之前,我想跟谁暧昧,就跟谁暧昧,他要是有意见,那咱俩就一拍两散,反正闻阿姨还会给我介绍更好的……” 她停顿一下,刻意把接下来两个字咬得极重,“男人,不是吗?” 闻砚书脸上挂不住温柔了,阴沉着点点头,仿佛在不安什么,还问:“为什么不能跟谢香衣暧昧,但可以跟别人暧昧?” 前面堵车,车几乎走不动了。 “因为我喜欢过她,而最后,她伤害了我,伤透了我的心,所以我不会再回头,更不会跟她保持什么暧昧关系。” 沈郁澜把目光和闻砚书对上,话语里带着坚定的不可动摇的力量,“就像对闻阿姨你一样。” 第80章 你对我做过的事,她也做过 闻砚书淡淡笑道:“那最好不过。” “嗯, 我也这样觉得。” 前方路段不见疏通,反而更堵,油门踩不起来, 车已经停在此处好几分钟。 手机铃声再一遍响了。 闻砚书目光幽深,“既然不想再联系, 为什么不拉黑?” “为什么要拉黑呢?” “你现在这样, 是在给她留有希望。” 沈郁澜懒散地笑,“正因为不在乎了, 所以才不在意要不要拉黑, 她愿意打,那便打, 反正我不会接。而且,如果我真的是那种伤透了心就要把对方拉黑的人, 那现在,我就不会坐在闻阿姨的车上了。” 光可以照亮所有, 包括那份破绽百出的伪装, 闻砚书抬手理了理一点都不乱的头发,嘴唇翕动,犹豫持续好几秒钟。 这时, 后方传来男人粗鄙的喊声, “前面的, 走不走了!” 几乎是瞬时,轮胎擦着地面发出嘶吼的声音, 车子跑出去, 闻砚书盯紧前方, 疾驰的跑车闷沉刺耳的声浪炸向街道四方,车速越来越快, 沈郁澜胃里生理性翻江倒海,表情却越来越平静,含笑看着速度升到夸张的转速表,那表情仿佛在说—— 肆意加速吧,我不怕,我信你。 可当闻砚书余光飘过来时,只能看见紧闭双眼、微皱眉头的她了。 那一眼过后,车速降到让人舒适的速度,闻砚书凝神思索,脸色不佳,却没有再飙过一次车,一次都没有。 夜店在县城百公里往外,比上次去的那家私人餐厅还要远,越是远离县城,证明此处地段越繁华。 沈郁澜透过半开车窗望着高楼林立的都市,毫不夸张地说,她真的是第一次用眼睛直观感受到在枣镇感受不到的繁华,楼真高啊,快要通天了,脖子仰累了,还望不到顶。 小时候特别渴望往外走的心,这一刻,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真好。”沈郁澜呢喃一声。 车缓慢往前开,闻砚书左右看,寻找泊车位。 周围嘈杂的声音乱哄哄地往耳朵里面挤,沈郁澜隐约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看看闻砚书,发现不是她。 以为幻听了。 “看什么呢,郁澜?” “我怎么听到有人喊我。”沈郁澜摸摸脖子,“奇怪,见鬼了吧。” 闻砚书没再应声,专心寻找车位,这边车挤车,基本没有车位,路途太长,担心再颠簸下去沈郁澜会晕车,于是她说:“郁澜,你下车等我吧,我找地方停车。” “好。” 沈郁澜快速答应,快速下车,看起来早就不想和闻砚书单独待在一处了。 闻砚书看着她麻利离开的背影,愣着,后方车辆按喇叭提醒,她才回神。 以沈郁澜下车的位置为中心绕了很久的圈,总算把车停好,闻砚书戴好墨镜,下车去找沈郁澜。 人群里很容易就注意到打扮靓丽的沈郁澜,吸引人的不止是她干净的气质,还有围在她身边的一群女孩。 一群年轻的女孩。 她们谈笑风生,搂肩挽胳膊很养眼。 走路带风的闻砚书停在路人可通行的斑马线前,一拨又一拨人把她挤过,她的身体被撞得前后摇晃,眼睛却一直一直盯着被一群漂亮女孩簇拥在中间的沈郁澜。 那双被墨镜挡住的眼睛突然泛起的泪光成了永恒的秘密。 有个女孩伸手指了下,沈郁澜往这边看过来。 闻砚书身体震颤一瞬,又一次踉跄动作过后,她走入人群,即使墨镜挡住上半张脸,但依然能够被性感的烈焰红唇吸睛的她,凭着高级气质的走姿让越来越多的人把手机镜头朝向她。 模特的知名度在下沉市场并不是很高,因此枣镇里的人基本认不出来她,但这里不一样,抬头一看,镜头里的人居然就是最中心的商业街巨型广告牌上为奢侈品代言的国际超模。 于是人群沸腾了。 明星效应夸张程度一向如此,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得凑热闹过来举起手机,然后你推我搡,把本就人头攒动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闻砚书早已习惯这种没有准备的意外,习惯怼脸的镜头,习惯用礼貌淡然的态度回应他人一切不自知的冒犯。 不是没有耐心引导,无非是白费力气。在更多的交警赶来之前,没有人会听的。 闻砚书应该是累了,站在原地不走了,一手捂住黑色鱼尾裙领口,一手往后撩了下被风吹得很有氛围感的蓬松卷发。 美得令人窒息。 沈郁澜站在人群之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闻砚书,直到灵敏地捕捉到她嘴角一瞬间轻微下撇的细节,每一次她没有征求她同意抱她吻她,结束后,她就经常流露出这样的细节。 这是闻砚书强大外表之下只有沈郁澜一个人能感知到的无助。 沈郁澜紧抿唇,小声对身旁几个女孩说了一番话。 没一会儿,几阵兴奋的激动的声音让那些举起的手机换了方向,大批的人们立刻转移目标,不要命地往声音传过来的源头奔过去。 “Lady Gaga 来了!!” “啊啊啊,我刚才看到了!” “……” 原本堵得让交警都毫无办法的街道就这样疏通了。 沈郁澜把人引到后面宽敞的广场,提着高跟鞋从人群里挤出来,再从没有一盏路灯的黑暗小路跛着脚,一步一步,慢慢清晰在闻砚书眼里。 闻砚书没有片刻迟疑地走向她,刚才那种情形下,她没有半分失态,却在走向沈郁澜那几步,一秒更比一秒乱了分寸。 “郁澜。”她喊出担忧的声音。 脚踝发痛,沈郁澜咬牙坚持,“我没事。” 闻砚书扶着她坐到路边长椅,蹲在她面前,从包里拿出那方常用的白帕子,准备给她把脚上的石子泥土擦净。 沈郁澜往后一缩,“不用了,闻阿姨。” 起身就要走。 闻砚书拉住她的胳膊,“听话。” 这两个字让沈郁澜不经意想起那些伤心事,坐了回去,看着蹲在面前为她擦脚的闻砚书,“你不怕被拍吗?” “被拍了也没关系。“闻砚书手一顿,抬头朝她笑,“长辈照顾晚辈而已,哪家媒体会这么不道德,在我们身上做文章。” 沈郁澜跟着一笑,“确实,毕竟你是我阿姨嘛。” “嗯,我已经不年轻了。” “你年轻着呢,怎么不年轻了?” 闻砚书眼里翻滚无尽忧伤,“至少和你,和那几个跟你年龄相仿的女孩比起来,我不年轻了,不是吗?” 沈郁澜洒脱笑笑,“年纪嘛,不重要吧,如果闻阿姨真的那么看重年龄差距,在意年轻不年轻,应该就不会找比你年纪小好几岁的情人了吧?” 闻砚书有点说不过她了,“情人而已,我没有想那么多。” 沈郁澜语调轻快,里面却好似夹杂阴阳怪气,“哦,原来闻阿姨找情人之前都没想太多哦,看来做闻阿姨的情人标准并不是很高嘛,可惜喽,有的人自尊脸面都不要了,还是入不了闻阿姨的眼呢。” “郁澜,不是你想的这样。” 沈郁澜没有接着她的话往下问,“好啦,过去的事就过去啦,虽然你都睡过我了,但以后我们还是好亲戚嘛。” 闻砚书叹气。 沈郁澜沉默,右脚正被闻砚书捧在手心,轻轻按揉脚踝,她笑了下,认真道:“闻阿姨,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你吻过这里,禁锢过这里。” 等闻砚书抬头看她时,她随即发出一阵不太正经的笑声,证明刚才她所说都是玩笑话。 闻砚书保持抬头动作。 “哈哈哈你看你,你又当真了。”沈郁澜伸手指指朝她们走来的一群女孩,“刚才你就看到她们了吧,她们是我大学时候认识的朋友。” 闻砚书隐隐松口气。 沈郁澜接着说:“对了,中间那个,我同系的女生,也就是闻阿姨口中所说的同龄人啦,我俩暧昧过……” 闻砚书嘴角又要下撇了。 沈郁澜撑在两侧的手用力忍耐,很浪地朝那女孩抛出媚眼,扭头过来,继续盯紧闻砚书戴着墨镜的眼,把话说完,“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闻砚书几次尝试,就要撇下去的嘴角缓缓绽开成笑容,八卦语气说:“哦?是嘛?怎么暧昧的呀,阿姨都好奇了。” “你想听呀?” “嗯。” “哎呀。”沈郁澜晃晃身子,故作扭捏,“谁能把这种事往外说啊,多不好意思啊。” 闻砚书看上去仍然不以为意,含在嘴角的笑愈发灿烂,“说吧,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不会告诉你妈妈。” “好吧,那我就相信你,告诉你吧。”沈郁澜左右看看,“闻阿姨,耳朵凑过来。” 闻砚书为她穿好高跟鞋,站起来,弯腰,耳朵递给她。 在人群里捂胸口的动作没有了。 沈郁澜轻轻一笑,搂过她后颈,轻轻往下压,嘴唇贴在她耳边,呼吸密密麻麻,嘴里每吐出一个字,几乎就要咬一次她的耳朵。 “你对我做过的事,她也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