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不离十》 1、十有八九 《八九不离十》文/十一琦 文学城独家发表 正月初四接财神,每年这个时候,偷盗劫匪也特别勤快,争取在新的一年发大财。 但是温把酒没想到,今年过年大家冲业绩冲的这么努力,连她的手机都被偷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被人碰了一下肩膀,就发现你让我带去维修的手机就没了!” 许是没想到还能出这种差错,顿了两秒,温把酒才握着家用有线电话问,“高宽,你能有点用吗?” 身为小偷城里长大的人,竟然还能被人碰个肩膀的功夫就偷走了东西。 高宽可能也良心发现自己确实有点废物点心,在电话那头鬼哭狼嚎表达孝心。 “对不起爸爸!!我错了!!但是我觉得我还可以拯救一下!爸爸您快点来,我好像发现偷您手机的狗贼了!!” 他一边说,似乎还一边奔跑着,大喘气地求温把酒快点来,“爸爸您快来啊!给那不要脸的一点颜色看看!” 温把酒听着嫌烦,搁了电话。 人的寿命大概七八十年,但是遇到高宽这玩意,能让你瞬间过完。 随便捡起几件衣服套好,捡了些零钱揣兜里,温把酒认命地下楼。 她家小区的地理位置还算便捷,过了马路就有公交站台。 来的凑巧,温把酒才到站台,要等的公交车便到了。她扔了两块硬币进去,懒洋洋地挑了个靠窗位置坐下看风景。 维市是个旅游城市,主打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整座城市的高楼大厦都被限定了高度,不仅如此,就连电线杆子都有装饰浮云图案。 过了桥,公交车一路下行,江面上吹来的风透着凉意,没坐几站,温把酒也到站了。 高宽早就在商场门口等着了,看见温把酒赶紧招手,笑得比蜜还甜,“这儿!” 温把酒踮起脚尖在人群里看了一会儿,终于加快步伐。 她不是热衷出门的性子,如果有闲暇时间,更愿意一个人瘫在床上斗地主,大约是斗地主斗的太多,玩着玩着手机就死机了,没了手机,出门不方便,她这才让高宽替她跑趟腿来旗舰店修手机,没想到高宽这个没用的东西半道就被人偷了手机。 “您终于屈尊降贵地来啦!”高宽夸张十足地做了个感动到掩面哭泣的动作,然后又挥舞着拳头,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走爸爸!去给那个小偷一点颜色看看!” 温把酒受不了他这幅傻缺样,“你正常点。” 她和高宽年龄只相差三个月,还都是打六岁起认识的发小,但高宽每次都让她觉得这人的智商就留在认识那年了。 高宽正常不了,也不知道他从哪掏出来一张烤肉店的传单,折成豆腐大小,然后又一层层展开,放在温把酒眼前,抑扬顿挫道:“就是这!我被偷的地方就是这!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他的地方,然后就被他给跑溜了。” 温把酒不明所以,皱着眉问,“烤肉店?手机在烤肉店被偷的?你给我修手机前还吃了烤肉?” 高宽哪敢承认这事儿,他还不小心把烤肉酱溅到温把酒手机上呢,这说出来不是找死吗? 他死鸭子嘴硬,“当然没有!我是那种好吃懒做的人吗!就是在烤肉店附近被偷而已!” 高宽不肯承认,还非得带着温把酒到烤肉店附近找小偷,明知道找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也要努力装装样子。 烤肉店在商场五层,靠着电影院,现在又是午餐点时间,商场里人潮汹涌,连步子都迈不大开。 高宽这笨蛋连直行电梯都没找到,两个人只能搭人行电梯一层一层地上去。转悠了一圈,没找到,也算意料之中。 一般的小偷都是偷一层换一个地方,如果胆子再小点,就是偷一个商场换一个商场,除了真正的老手,一般的小偷不会专门蹲在一个地方薅羊毛,这不是等着保安来抓吗? 颓废了两分钟后,高宽试探地伸出脚尖,“我压岁钱还剩点,要不然我给你在咸鱼上买个诺基亚?” 温把酒瞥了他眼,“我觉得儿童手表更合适。” 高宽喜出望外,“儿童手表也行啊,便宜好用还能戒游戏!对啦你要什么颜色的?” 温把酒对高宽的智商不抱什么希望了,她现在严重怀疑高宽他亲爹亲妈生下来就把他扔马路上完全是因为他智商有问题。 商场的背景音乐从进来开始就没换,是很多年前的老歌——《老鼠爱大米》,商场里面一旦有惯偷进来被保安发现,播音室就会播放提示性的歌曲,背景音乐一直没换,看来这小偷还在这商场里。 温把酒踢了踢高宽的小腿,“走,去底下几层转转。” 温把酒和高宽两人一层一层地找,连续找了两层都没什么头绪。想要在商场里找小偷,其实有些难度,如果这小偷还是老手会更难。 温把酒没放弃,照高宽的描述,这小偷既然还需要撞肩转移别人注意力才能顺手偷到东西,偷东西的技术应该算不上多高超。 碰肩、道歉、掩帽、快走,这一系列的动作应该就是全部。穿着上估计也是最普通最不引人注意的打扮,多半是会戴着顶帽子或是口罩掩人耳目。 “哎!温温,好像是那边那个!” 高宽突然拍了拍温把酒的肩膀,指着不远处的一处网红奶茶店,神情激动。 温把酒没带眼镜,眯着眼睛望过去,这家奶茶店装修风格偏少女,以粉色调为主,门口位置还有一个超级大的粉色甜筒招牌,招牌旁边站着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生,帽檐压的很低,戴着口罩,单手插兜,哪怕是弓着背站着,也看得出来个头很高。 距离隔着有些远,但是看着打扮很像小偷。 “你确定吗?”温把酒问。 高宽不太确定是不是偷手机的那位,干脆拉着温把酒狗狗祟祟地凑近了观望,“怎么看着又不像了?” 温把酒也觉得不太可能,干小偷这行的,长得都是歪瓜裂枣的多。这人尽管半张脸都被黑色的口罩遮住,但光从眉眼上也能看出外貌形象必然是让小女生痴迷的那挂。 眉弓高挺,眼窝深邃,眼睑狭长微挑,眉心处还有一枚朱砂痣,很是特别。穿着黑色外套,浅色工装裤宽大的口袋里露出一角红色,看着像是个红色手机壳。 温把酒仔细瞧了又瞧,总觉得那露出来的那一角很像自己新买的手机壳,却又不敢确定。 她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阳光少女,总不至于就冲过去站在人面前说“哥们我怀疑你偷了我的手机现在请你掏出你口袋里的手机自证清白一下”,不用想都知道会被人当一脑子有问题的看待。 琢磨了小片刻,温把酒拍了拍高宽的肩,“走过去,走近一点,然后拿你手机给我手机打电话。” 如果这位朱砂痣不是小偷的话,那手机肯定就不会响,手机壳颜色估计也只是凑巧相似而已。如果是的话,那听到手机响的第一反应必然是拿出来关机,那到时候高宽就可以走进了看手机壳是不是一样。 她的手机壳是定制的,红色的手机壳,金黄色的字——小温小温,可爱满分。姓温的本来就不多,姓温的里面还得厚脸皮夸自己可爱满分的,那就更不多了,所以如果手机壳一样,那不用说,就是偷。 温把酒:计划通√ “放心吧!这种小事我怎么可能做不好!” 高宽紧紧握着手机,他笑容满面,信心十足,然后非常自然地向朱砂痣靠近,啪叽一下,摔跤了。 温把酒:……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高宽的小脑竟然也不怎么发达。 高宽这一摔动静很大,连手机都给摔出去好远。温把酒叹了口气,认命地准备去扶他,却没想到一旁的朱砂痣先了一步。 他缓缓睁开微阖的双眼,似是从虚无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半蹲下腰,捡起手机,走到高宽面前,缓缓地伸出另一只手,松松成掌,露出的一节手腕上带着佛珠,带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雷霆之势。 “要扶吗?”他问。 高宽疼的龇牙咧嘴,抬头一看自己手机都在对方手上了,那这他妈的还怎么打电话确认手机? 他用自己不太聪明的脑袋分析了分析,觉得自己不帮温把酒找回手机大概是活不过今晚,可是现在不打电话的情况下要怎么确认呢? 高宽不动声色的回头看了温把酒,眼神闪烁中透着一往直前的孤勇。 温把酒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六个字和一个标点:对不住了兄弟!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高宽突然就地扒拉住朱砂痣的工装裤裤脚,低声下气地问道: “这位帅比,或许你能和我大哥加个微信吗?我大哥虽然没钱,没文化,但是有一颗爱你的心!” 说完,高宽就伸出一只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温把酒方向。 2、十有八九 温把酒这人从小到大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换个说法就是脸皮比较厚,从幼儿园开始就显现出了不同凡响的不要脸特质,甚至在扒了校霸的衣服后还正式喜提了“一中流氓”的称号。 但此时此刻,温把酒觉得自己的脸皮有些撑不住了。 如果她有罪,请让法律惩罚她,而不是让高宽这大傻缺大庭广众之下把她面子里子都掉的一丁点都不剩。 她冷静了一会儿,觉得既然高宽已经用他不怎么聪明的大脑想出这么个方法来,那她还是得珍惜一下他难得的动脑机会,虽然这机会给她她也不想要。 迈着吊儿郎当的步伐,温把酒慢悠悠地靠近,嘴上挂着刻意的笑,半眯着眼上下打量对方,浑身上下都写着五个大字——我是女流氓。 她吹了个口哨,调戏小姑娘似地道,“帅比你好,我是新东方分校的,学厨师,最拿手的菜是西红柿炒鸡蛋。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加你的微信?” 帅比背抵着墙,垂眼望着对面的“女流氓”和她没用的小弟,半晌,忽然打了个哈欠,慢腾腾道:“不能。” 看得出来他确实很困,尤其是他的皮肤很白,便显得眼下青黑更为明显。在他这么困的情况下,还能抽空拒绝一下,温把酒表示感动极了,她呵呵假笑着,突然出手。 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强硬地握住他的一只手以便控制,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他口袋里的红色手机壳的手机,然后快速松手退后半步。 温把酒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绝对是自己的手机,连手机壳上的墨迹都一模一样。 她举着手机,目光灼灼,像是审问嫌疑犯的警官,“不好意思,这手机似乎是我的。” 帅比望着套着红色手机壳的手机没说话,对搭讪现场变成当场审讯一点反应也没有,半晌还打了个哈欠。 温把酒:? 哈喽! 我是个人,不是空气好吗? “肆哥!我来了!!” 空气安静中,网红奶茶店里突然冲出来一个穿破洞裤的哥们,裤子上还有金属链,跑起来叮当三响,头发剃得很短,一手拎着奶茶,一手握着一个啃了一角的甜筒,鬼哭狼嚎地冲了过来。 他冲过来后才发现气氛有点不太对,鉴于欺软怕硬的人类品性,他选择了高宽询问情况。 高宽:“你大哥偷了我大哥的手机。” 破洞裤:……??? 高宽:“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现在还不承认!!” 破洞裤:!!! 破洞裤擦了把脸上的虚汗,觉得还是得相信自己大哥。 “小姐姐有话好好说!沈肆是脚踏两只船被你发现了,还是脚踏三只船被你发现了?你慢慢说,我绝对帮理不帮亲。但是偷窃这种事情还是不要随便污蔑的好啊!” 破洞裤说的抑扬顿挫,感情充沛,边说还不忘边舔化掉的甜筒。 沈肆望了他一眼,然后单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扭,便将人给扭到旁边去了。 “徐举案,闭嘴。”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像是开了个低声音箱似的,环绕在人耳边,听得叫人耳朵发痒。 他微微垂首,睁着惺忪的双目,盯了温把酒两秒,皱眉问道:“误会?” 看起来像是一无所知,非常无辜,冷静且真挚。 温把酒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没想到这年头行业内卷已经这么严重了,明明只是个小偷,却连骗子的活儿也学会了,如果不是她有十足的把握这是自己的手机,估计也会被骗了。 她和善地提醒:“你偷了我手机,现在承认错误给我道个歉,我就当没这回事儿,也不报警。” 温把酒用手点了点腕上的手表,示意面前的这位小偷识相点,快点道歉。 “偷?”沈肆皱眉,虽是反问句,声音却是四平八稳的。 温把酒昂了昂下巴,一阵无语。兄弟,都到这份上了还装就过分了啊。 “这个手机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 沈肆低头看了眼温把酒手里的手机,然后“啧”了声,将手机壳扒了下来望了望,接着又在自己身上口袋摸索自己的手机,摸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摸到。 徐举案站在一旁,望着沈肆,眼神里透露出的情感非常丰富多彩,由震惊到老子不信这邪,再到麻木,挣扎了有三十秒的时间,终于决定开口。 “肆哥,真要是你偷的你就承认吧!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谁还没几个特殊的癖好呢!!” 听起来像是非常为大哥着想的小马仔样子,不离不弃,可靠而憨厚。 沈肆原本没睡好脾气就差,本就在破灭边缘来回试探的心态一瞬间就被徐举案给戳破了,整个人都充满着一股“算了毁灭吧”的气息。 “徐举案,你把手机前置摄像头打开,看看脸上是不是写了傻逼两个字。” “肆哥!人要迷途知返,悬崖勒驴!” 沈肆点了点眉间红痣,决定暂时不管徐举案这连悬崖勒马都能搞错的傻逼。 他单手捏住温把酒手机的一角,手腕折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还了过去。 “拿着,我没偷你手机。” 温把酒用一副“你当我是傻子吗”的表情看着对方。 “戏过了,兄弟。” 虽然目前这位小偷的行为举止确实和一般小偷有些不同,她还从来没见过几个小偷出来上班还光明正大和同伙站一块的,并且这个同伙还去奶茶店排队买奶茶啃甜筒的。 勉勉强强看起来像是特立独群的组合偷窃。 这种组合偷东西的事情其实不少见,一个人负责偷,如果偷的时候被发现就立马将赃物转交给同伙,然后吸引其他路人注意力,让同伙顺利带赃物离开。 就是怎么评价呢,眼前这小偷组合的多少有些清新脱俗,不同凡响。 “没偷,我的手机也没了。” 沈肆耐心售罄,闭眼盘着手腕上的佛珠,然后一把将鸭舌帽戴了起来,帽檐压的很低。 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已经到了边缘处,却还耐着性子一遍遍重复,没骂没吵。 ——是个非常有素养的偷手。 温把酒在内心里为小偷界有这么懂礼貌的一人才感到了一丝丝地欣慰,然后下一秒就准备将人才扼杀在摇篮。 “是老鼠就怕猫,是小偷就怕警察。小偷同志,你还嘴硬的话,我就要报警了。” 沈肆闭目眼神,似乎想通了什么,他点点头道,“报吧,正好我也举报你诈骗。” 温把酒:? 等会儿,你说什么猪话呢? 你是想同归于尽吗? 沈肆没给温把酒反应的时间,几乎是才说完,他便将徐举案的手机拿了过来,解锁拨键报案。 “喂,110吗?这里有一个未成年女骗子碰瓷,希望你们帮忙带走教育。” 温把酒:? 我拳头硬了你知道吗? - y市的警察办案还是非常认真严谨的,接到电话后立马就出警了,估计是因为听到还有未成年女孩,过来的警察里还有一位年轻的女性警察,从见到温把酒的第一面开始就不断地给她进行思想教育。 “小姑娘年纪轻轻一定要向前看,世界是美好的,在花骨朵的年龄就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如果缺钱了一定要和家里人讲,千万不要自己瞎整。” “再不济也可以打电话找警察叔叔帮忙,社会上还是好人占多数的,小姑娘有困难要说。” …… 温把酒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这就是高手的世界吗? 最高端的小偷,往往采用最简单的逃脱方式。所以这位兄弟是打算直接狼人装路人翻盘? 都不怕玩脱了吗? 温把酒虽然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来的警察分两拨了解情况,温把酒如实陈述了情况,还拉了高宽过来作人证,将自己如何辛苦地一层一层寻找小偷,又如何机智且巧妙地发现了自己的手机说了一通,最后还总结性发言似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清白,简直是听者流泪,闻者伤心,恨不得给她再买个手机。 等两边都了解完情况后,又安排了两个警察去了商场的保安监控室调监控。 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后,关于到底是商场手机偷窃案还是商场诈骗碰瓷案终于有了定论。 一个中年警察笑眯眯地用着东北腔道,“误会,都是误会。” 然后另一个普通话好些的警察简单地将事情复盘了一下。 这件事情说起来还确实是误会一场,小偷将温把酒的手机偷走后便迅速逃离现场,在逃跑途中还顺手牵羊偷走了沈肆的手机,并且还将温把酒的手机放在沈肆的口袋里。 偏偏高宽后来还阴差阳错将沈肆看成了原来的那个小偷,并且还认出了手机,误会就产生了。 听完警察的解释后,温把酒愣了片刻,有点不敢相信。这么说,那她还证据确凿似地喊人家小偷同志? 还装作流氓调戏人家? 那他妈的不完蛋? 温把酒现在尴尬地能当场用jio抠出一套海景别墅来,顺便还能给眼瞎的高宽抠出一具豪华加厚版棺材。 今天这事儿,但凡高宽一开始上点心没被偷手机,又或者后来别眼瞎的看错当事人小偷,这件大乌龙就不会发现。 她不明白,她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摊上高宽这大傻缺。 她悄悄地余光瞥了眼对面,想要装作不经意地看看对方的神情,然后—— 什么也没看到。 余光扫过去就只能看到对方的胸口,再微微抬着头向上看一点顶多就是下巴。 太窒息了,这身高差距,挨揍的时候都跑不过对方,她跑两步,对方走一步就能追上。 “所以说啊,今天这件事情完全就是命运般的捉弄,命运般的巧合呀!”一切都解释完后,警察如是总结发言道。 这该死的命运。 温把酒要心肌梗塞了,她垂死挣扎一般地追问,“但是,小偷为什么要将我的手机放在他的口袋里面?” 偷一个还一个,这操作未免太骚了。 “这点我们在监控里面反复确认了,确实是这样的。”女警察耐心地解释,给出了答案,“不过我们猜测,可能是因为手机的价值不同。” 温把酒:? “他的手机是摩托罗拉折叠屏手机,比较贵,官网售价是一万八,不过市场上供需关系不平衡,估计价格不止这么多,毕竟现在有人还在炒这款手机。” 听过炒股的,炒鞋的,炒比特币的,温把酒还是第一次听说手机竟然还能炒的。 “对了,小同志你这手机当时是多少钱买的?”警察问道。 沈肆单手抬了抬帽檐,漫不经心道,“八万多点。” 你说多少? 八万多点?? 温把酒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她明白了,顿悟了,她要是那个小偷肯定也舍弃自己这手机,毕竟万一这八万多的手机被自己这手机磕着碰着哪里,就太不划算了。 “那这个就可以立案了。”警察一边记录一边道,然后又问起一旁的温把酒,“对了小姑娘,你这手机多少钱?” 温把酒:…… 不知为何,她从这平淡的话语里听出了点世界对她的恶意。 温把酒决定给自己稍稍挽尊一下,“我的手机没他的贵,但是对于我来说也非常贵了。” 旁边的警察点点头表示附和,“商场里面能被偷的手机价值肯定不低,小姑娘买的手机估计也要大几千。” “啊,这,倒也没那么贵。”温把酒的气息渐渐不足。 “那是多少?” 温把酒:“……两千八。”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 然后温把酒就听到对面那位叫沈肆的少年非常轻的笑声,像是羽毛挠着眼睛似的,叫人心头微痒,狭长的双眼里浸满了笑意。 他单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声,接着非常捧场地道,“嗯,还挺贵。” 3、十有八九 关于这场手机乌龙事件,终于在警察的帮助下宣告终结。 录笔录被问学校时,温把酒好面子,没说自己是一中的,怕日后被学校同学知道这事儿抬不起头来。 她闭着眼干脆承接之前的瞎诌,“我是新东方分校的,学厨师,最拿手的菜是西红柿炒鸡蛋。” 登记的警察明显一顿,“小姑娘你是不是在糊弄我?” 温把酒避重就轻道,“我最拿手的菜就是西红柿炒鸡蛋。” 登记的警察明显有着超高的专业素养,知道这个年纪小朋友的心思,不和小朋友计较,于是他转过头问另一个看起来很成熟的当事人。 “你是哪个学校的?” 沈肆眼皮一掀,“职高的,主修挖掘机,在年级排名第一,可以一边倒车一边挖。” 登记的警察再次顿了顿,不太相信一个给家里小孩用八万多块钱手机的家庭,会送小孩去学挖掘机。 于是他双眼直视沈肆,试图让他坦诚,沈肆目光平静地回望,表情无悲无喜。 两秒钟后,年轻的警察从沈肆的目光中竟感受到了一丝丝的——真诚? 人生好难,做警察真的好难,明知道他们可能是胡说还得选择相信。 能怎么办呢?毕竟是祖国的花骨朵。 - 录完笔录出来,祖国优秀的花骨朵温把酒就亦步亦趋地跟在沈肆后面。 刚刚笔录的时候她望了眼沈肆的神情,完全没有丝毫说谎的忐忑和心虚,语气平淡且认真,所以他确确实实是职高的。 那问题就来了。 职高的,那是出了名的非常能打且记仇,还男女不忌。 温把酒不知道她这种菜鸡要怎么样才能在职高大哥的手下活下来,忐忑,非常的忐忑,应该不至于就在警局门口突然停下打我一顿吧? 然后职高大哥突然停了下来。 温把酒:!!! 几乎是沈肆才转过身来,温把酒就二话不说,非常上道地对沈肆鞠躬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 沈肆:? 他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这可能是对之前误会他的事儿道歉。 但是这道歉未免太隆重了点。 “你们那道歉都这样道的?”沈肆压低了帽檐遮住有些刺眼的阳光,懒洋洋地问。 温把酒还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姿势,脑部供血不足,一时间没琢磨出来什么意思。但她从小到大最大的优点就是非常能屈能伸。 她想,或许是她这个道歉太过随意,毕竟她之前的调戏可是折辱了职高兄弟的面子,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打发了? 于是温把酒从自己的小包包里掏啊掏,掏出一瓶随身带的旺仔,双手捧着红通通的旺仔,又九十度鞠躬下去,这回道歉的声音更加洪亮。 “大哥对不起!!大哥我错了!!请大哥喝旺仔!!” 活脱脱一副小狗腿小马仔样。 这场面着实有些太可乐了,沈肆也确实被逗笑了。 出了警局,他口罩帽子都戴的严严实实,此刻笑起来也只能看见眉眼的一点微弯,像是细碎的笑意撒进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他没拿旺仔,拿了像是打劫小朋友似的。 “下次注意。”沈肆一句话就将事情揭过了,“你可以自己回去吗?” 他们俩是做警车来的,而且两人的手机一个被偷一个还没维修,出行很不方便,沈肆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他怕面前的这小姑娘没法回去,毕竟来的那个商场还算远。 温把酒:? 就这样?不打两拳或者骂两句?甚至还关心我能不能回去? 温把酒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职高兄弟竟然意外的非常和蔼友善还懂礼貌,她还以为自己会被“教育教育”,结果没想到职高兄弟一句“下次注意”就将事情揭过了,行事风格非常的社会主义,充满了爱与和平。 愣了两秒,她回道,“可以的,宽宽会来接我的。” “行。”听到肯定的答案后,沈肆便没多问,直接拦下一辆出租车。 温把酒目送他上车,看着他才上车,整个人就和没了骨头似地闭眼瘫坐在后车座上,脖颈昂起,细碎的黑发遮挡住部分脸庞。 “大哥再见!” 温把酒再次尽职尽责地欢送职高兄弟,并且吃了一屁股汽车尾气。 她咳嗽了两声,望着远去的车影感叹道,“没想到职高的人也挺好说话的嘛。” 她开了那瓶旺仔,咕嘟咕嘟全喝光。 - 终于将手机维修好,回到家后,温把酒什么都没说,怕在亲爹亲妈面前丢人,吃了晚饭便朝隔壁邻居家跑,也不按门铃,哐哐地砸门。 “高老头你在不在家!开门!高风开门!” 铁门很快被打开,走出来一位穿着旧式长袍的中年男子,眼底青黑,倦意很深,就算臭着一张脸也能看得出来容貌相当优越,可说出来的话却是粗鄙不堪。 “小兔崽子,你是老眼昏花看不清表了,还是年纪轻轻就得了痴呆,这个点敲门,叫魂呐!!” 温把酒敲门的时间点是八点十二,算是寻常人家吃晚饭或是饭后娱乐休息时间,但她师傅高风这人的生物钟颠三倒四不谈,起床气还不是一般地大。 大马金刀地跨步而来,砰地一下打开门,高风手上握着的一把折扇“啪”地一下就朝温把酒脑袋上招呼,半点都不含糊。 温把酒不躲不避,结结实实挨了一折扇,然后才小鱼似地滑了进来,轻车熟路地沏茶、倒茶。 高风关了门,气哼哼地坐在中式沙发上。 他这间屋子的装修布局全都是仿明代的,墙上挂着仇英的山水画,用的碗杯是青花瓷制的,就连普普通通的长椅,都给刷成金色的,温把酒每次来都觉得她这师傅的内心里说不定就有什么不可说的皇帝梦。 高风端了沏好的茶喝,边喝还边气,横眉竖眼的,温把酒就在一旁等他喝完了再倒上一杯,等茶喝了四五盏,气也差不多消了,觉也醒了,高风才像是想起来还有个徒弟似的,扫地僧般地闭眼问道,“又闯什么祸了?” “你就不能盼着点我好?” “你倒是有点好让我盼啊!”话没说上两句,高风就又要甩脸子了,“你个小崽子从小到大只要晚上这个点催魂似的敲门,有过好事吗!!” 温把酒瞬间沉默,好像还真没有,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今天过来告状。 “我记得某位高风亮节的先生曾经说过,年轻的时候,维市没人没听过您魔术手的大名,没人不敢不尊敬您,城南街、城北街、城东街、城西街,街街都是您的小弟,对吧?” 高风淡淡地“嗯”了声,“唰”地一下打开折扇摇了起来,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嘴角微扬。 “怎么了?想听师傅我追忆往事了?” “不是,我不想听你吹牛——” “嗯??”高风一双丹凤眼倏地睁开。 温把酒赶紧改口,并且补上马屁,“不是,我是说我对师傅的往日辉煌记忆犹新,毋需师傅多赘述!您就是维市魔术界永远的神!无可替代的神!” 这马屁拍的高风舒服了,又神情悠闲地闭眼摇扇。 温把酒熟悉高风的尿性,又拍了几个马屁,才义愤填膺的将今天这桩丢人事儿说了。 “师傅,你说说!宽宽这么不用心学习,随便一个小偷都能偷了他的东西,这不仅是丢了小偷城的面子,更重要的是,他不把您放在眼里啊!他不认真学您的课!” 温把酒越说越痛心疾首,“他要是认真学了您的课,学得您三分的魔术手,那怎么可能被偷的时候还发现不了!” 明面上说着小偷的话,实际上是要他给高宽多布置些事儿做,高风听明白了,气得又是一折扇打在温把酒脑袋上。 “还说高宽,宽宽他就算天赋不足但是每次我布置的作业都认真完成。你呢!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油嘴滑舌!” 温把酒底气不足了,“那,那不是我学校作业也多吗!” “你还有理了啊!你作业多我看你每天斗地主倒是一点不落下,斗也就算了,看看你那破战绩,胜率连三分之一都没有,丢不丢人?” 大约是被温把酒这幅没脸没皮、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给气到了,高风开始猛扇纸扇,但扇了没多久,就扇不动了,扔了纸扇喘气。 “那确实是挺丢人的。”温把酒破罐子破摔,索性摊开了承认,也不要什么脸了。 高风被气的拿起烟枪想要点烟,可又顾忌到温把酒在这,打火机终究没点上。 他手里把玩着烟枪,突然沉沉叹了口气,“小酒,宽宽和你不一样。” 温把酒吊儿郎当的神情忽然就收敛了起来,她应声,“我知道。” 她和高风都是六岁时候就向高风拜师学魔术了,但就如武侠小说里些的那边,徒弟也有关门弟子、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之分。 如果真要细算,温把酒算是关门弟子,而高宽只能算是内门弟子。 高风年轻时是个魔术师,正如他吹嘘的那样,整个维市都知道他的名号。 这人心高气傲,不轻易收徒,收温把酒是因为承了温家的恩情,他那时候卷进去一桩特大偷窃案,亏了温把酒的父亲温原打赢了这场官司才没进去吃牢饭。 至于高宽,那是小偷城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出生没多久就被扔在路边,幸好被夜里上班的小偷发现了,入了“偷”这行的基本都是没家没室的,有个小孩也稀罕,拜了高宽为师又冠了高风的姓,小偷城里的人都是他家人。 算算时间,到今天她和高风也算是拜师学艺十年了,虽然温把酒也不懂学魔术对她未来有什么帮助。 静默片刻,高风敲着烟枪道,“但是今天宽宽被小偷给偷了手机,这事儿确实有点太过分了,一个魔术师的手竟然比不过梁上君子的手,甚至还察觉不到,得加练。” 温把酒原本严肃悲哀的神情一点一点地破冰,露出幸灾乐祸的快乐神情。 “对对对师傅!爱之深责之切!得给宽宽加练!” 高风看着温把酒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子,从鼻孔里哼了声,踩着个草编的拖鞋进了里屋,拎出来一串的锁来,从最普通最次等的铜锁到比较先进的智能锁,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法子,将十来把锁串在一起。 “三月之前,所有锁都给我开了。” 温把酒从听到锁互相碰撞的声音时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她看着那一长串的锁,表情凝重。 “师傅,说实话,我一开始过来是打算告状的,没打算过来当开锁匠。” 回答她的是一把锁扔到她面前,声音清脆。 “不会开锁的魔术师不是好高中生。” 温把酒讨价还价,“那师傅,我全开下来后,你能也给我买个摩托罗拉的手机吗?让我也体验体验上万的手机用起来怎么样。” “摩托罗拉的手机?”高风一听就觉得心烦,和沈家那疯女人的手机品牌一样。 “不行,你买大摩托都行,就是不能买摩托罗拉。” - 沈家,沈从容醉醺醺地回来了,才进门就将高跟鞋蹬了,迷迷糊糊地准备上楼,才发现自家侄子还坐在沙发上,显然是在等她回来。 “怎么了阿肆,坐在这等姑姑?” 坐在沙发上少年续着狼尾短发,眼角狭长轻微上挑,眼窝深邃,脸庞很有立体度,乍一看像是混血。他手里盘着两颗核桃,长腿搭在一张脚凳上,淡淡地“嗯”了声。 “有事要麻烦小姑。” “行,不过你别给我再盘这核桃了,看着你盘核桃就心烦。一个小年轻活得和小老头似的。” 沈从容人如其名,从不从容,走了两步,一把就将沈肆盘的红润的核桃夺走。 核桃被拿走了,手里有些空,沈肆也不生气,呷了口茶,将今天商场里手机被偷的事儿掐头去尾简单说了一遍。 “最近看上了一串红玛瑙,手头有些紧,新手机请姑姑帮忙垫一下。” “行啊。” 沈从容不甚在意,只要不是被魔术师偷了就行,她平生第一大恨就是变魔术的,尤其恨那种长得人模狗样,还喜欢旧式物件的魔术师。 所以每次看到她这侄子和个老年人一样盘核桃、收集古玩,沈从容就一万个头痛,好好一个年轻人,不去蹦迪,不去网吧,有事没事还总爱去寺庙陶冶情操,这像话吗? 沈从容决定拯救一下小侄子的兴趣爱好。 “新手机没问题,你上个手机都还是我送的。只不过你要和我比一场,赢了我再送你一个手机,输了就把你这两个盘的核桃给我。” 沈从容拍拍手,立刻有沈家的佣人上前送来三枚骰子。 “比大小,一局定胜负。” 沈肆看到骰子就知道沈从容想要比什么了,他这个姑姑平生第一大爱好就是赌。 他挑眉问道,“小姑,你真的要和我比吗?” 沈从容被这一句真诚的发问给刺激到了,“当然!你不要以为你耳朵好数学好能掐会算了不起!我告诉你,这骰子是靠运气的!” 她说完,就开始摇起骰子,手势非常漂亮,两只手翻来覆去,行云流水,最后一把盖在桌面上。 沈从容非常自信,“我压小!” 沈肆缓缓睁开眼,“4,6,3。” 他没压大小,直接报了三个骰子上面的数字。 沈从容嗤笑一声,觉得自己这侄子还是太年轻太猖狂,她打开摇骰筒,欢快的笑容瞬间僵住。 这怎么可能? 一定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 沈从容不信邪,盖上又重新打开再看,三个骰子确确实实是4,6,3,是大,和沈肆说的分毫不差。 沈从容长辈的面子在这一刻全都掉了,连着之前夸下的海口和鼻孔里发出的嗤笑声。 “我不信!这把肯定是你运气好!” 沈从容要求三局两胜。 两分钟后,沈从容要求五局三胜。 五分钟后,沈从容要求十局六胜。 十分钟后,沈从容要求二十局十一胜。 十五分钟后,沈从容副卡里的一千万都输光了。 沈从容望望骰子,又望望沈肆,酒醒了,人也穷了。 “阿肆,姑姑觉得你盘核桃也挺好。” 4、十有八九 高风给的锁难度是逐层增加的,温把酒每天努力解锁,到寒假结束,也才解了七把锁,转眼间就开学了。 二月开头,开学第一天,亲自开车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特别多,学校大门前的马路硬是被堵的水泄不通。温把酒在各式各样的私家车中自由穿梭,一辆自行车硬是被她骑出了优越感,昂首挺胸,好像骑的是玛莎拉蒂牌自行车。 她在的中学是维市一中,不过去年年尾已经在政府的组织下,和一墙之隔的师范附中合并了。合并的方式也非常简单,将“一墙之隔”的那墙给拆了。 合并后的中学既不叫一中也不叫附中,改叫维市实验中学,还按照上学期期末统考成绩,将原本两个学校的学生重新分班,温把酒琢磨着,这确实挺实验的。 实验中学分为两个区,a区和b区,实际上就是原来一中的地盘和附中的地盘而已。两个学校没合并前,维市的中学生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中穷,二中洋,师大附中多流氓。 温把酒不知道师大附中的流氓多不多,反正一中是真的穷。 站在校门口,a、b两个区的贫富差距显而易见,一边是破旧的教学楼,外面挂的空调外机都是老式的,一边是红墙新楼,整个教学区都非常奢侈地搞了中央空调。 温把酒拿出手机看了眼两天前学校发的分班短信。 【温把酒——高二7班——a区勤学楼三层(故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望着a区破旧的教学楼,温把酒陷入沉思。 所以,这就是你后面小括号的深层含义是吗?一时间温把酒竟有些理解老朱的用心良苦。 老朱全名叫朱时,是温把酒高一一年和高二上学期的班主任,不过基本上没人正儿八经地称呼上一声“朱老师”,不是喊朱哥,就是喊老朱,朱时也不生气,乐呵呵地随学生叫。 想到老朱,温把酒还有点舍不得,也不知道新班级的班主任有没有老朱一半好。 七班的教室在勤学楼三层最里面,快要到早读时间了,七班门外还乌压压地站了一堆人,和站军姿似的,一个比一个笔直,好像下一秒吹个警哨,这群人就能冲下去救人,不过嘴里却没闲着,叽里咕噜地小声说话。 “怎么了这是?搞海澜之家呢,新学期给个新体验?” “我们班今年班主任是隔壁徐仙女。一大早就嫌我们没精气神,出来站军姿不说,现在还要按成绩重新给所有人排座位。” “我靠,徐仙?!就是那个!老朱爱而不得的那位白月光吗!!” 徐仙女原名徐亦菲,人送外号“维市刘亦菲”,简称“徐仙”,在师大附中的凶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隔壁一中的学生都有所耳闻其变态程度,人名和性格如同卖家秀和买家秀,极其不匹配。 此刻徐亦菲正在空旷的教室里布置座位,她穿着干练的女士西装,齐肩短发,五官端正,有一股子不怒而威的严肃感,戴着黑框眼镜,踩着高跟鞋,正弯着腰一张桌子一张桌子地贴着号码牌。 等所有号码都贴在桌角边后,徐仙终于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出来了。她让学生进去,按照新班级的成绩排名找座位。 开学前,学校就已经将每个学生在新班级的排名发送短信了,温把酒上学期期末全市联考总成绩是一中的第一,全市第四,在新班级里排第二。 她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贴着“2”的书桌,和贴着“1”的书桌挨着,地理位置非常优越,在第三排的中间位置,位于教室的中心。 早读时间临近,班上还有部分位置空着,温把酒理解,毕竟是学校合并后的开学第一天,可能好多人都找不到教室。 但是温把酒万万没想到,上午两节课都上完了,她旁边的位置还是没人坐。 这就是“1”位的底气吗?开学第一天就敢迟到? 温把酒注视隔壁书桌一秒钟,充分表达敬佩之情,然后就拎着自己的水壶去饮水间兜热水了。 毕竟a区是原来一中的教学区,教学条件非常简陋,每个教室后面都安装饮水机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顶多在每层楼安装一个饮水间。 因为每层楼只有一个饮水间,来排队兜热水的学生很多,温把酒每次都只在两节课下后的二十分钟大课间时间才有空去排队兜水。 等水壶装满了水,温把酒就靠着教室外面的墙站着,眺望远方,非常爱护双眼视力。 就在温把酒保护双眼视力的这档口,靠近窗户的一桌新同学开始谈八卦,他们谈八卦的声音太大太肆无忌惮,温把酒被迫听了一耳朵。 公鸭嗓说,“徐仙按成绩排座位,就我们班的这第一第二,会不会以后哪天王不见王,给打起来?” 他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瘦弱男生,非常配合地问,“为什么?” “哎呀!你不知道吗?我们班第一家里是搞房地产的,特别有钱,所以剁人手指都没事儿!我们班第二,家里是替杀人犯打官司的,听说之前把一中的校霸捅了,人校霸都不敢吭一声!” “这么厉害?但是第二的同学温把酒我今天看着觉得人还挺温和的啊,完全不像是凶残的人啊!” “哎呀你不要光看表面!你看温把酒那样以为她乖,你不知道她以前在一中的外号!”公鸭嗓情绪激动,说话都有些哑了。 “什么外号?” “瘟神!瘟流氓!在她周围容易倒霉,而且她一个女孩子连校霸的衣服都敢扒!你说她流不流氓?”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瓜,温把酒微微挑眉,竟然觉得有些习以为常。 若是放在前两年,她非得上去理论,说不过就动手干架。但是现在,完全没必要因此浪费时间。 这世界既然有钱这种东西,那势必会将人分为两种——有钱的,没钱的。 温把酒早熟,在中学生都爱攀比的年纪里就已经懂得体谅家里父母的不易。 就拿商场手机被偷这事儿来说,一般人看见别人随随便便就买个大几万的手机,或许会产生攀比心理,亦或是自卑心理,但是温把酒却是想起自己这三千不到的手机,需要她妈妈卖出去多少杯奶茶才能赚回来。 温家不算是有钱人家,温把酒的母亲田沁月女士前几年经历了一场车祸,到现在胳膊都抬不起来。因为温把酒喜欢喝奶茶,干脆在学校门口开了家奶茶店,又因为做的都是纯鲜奶的茶饮,不是奶精兑出来的奶茶,成本很高,盈利不算多。 温把酒的父亲温原是刑法律师,但是每次接的委托对象不是杀人犯就是偷窃犯,钱没赚多少,家里大门被臭鸡蛋臭菜叶不知道扔了几回,也因为此,温把酒从幼儿园起就多多少少受到过冷暴力,同学们背地里提起她时都是用“那个帮杀人犯打官司的女儿”来代替。 很小的时候,温把酒还常常哭闹着让温原不要再帮坏人打官司了,可那时候温原也只是摸着温把酒的头,说着晦涩难懂的大道理。 这些大道理她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她只能尽力地去学习,又或者去干架。 “借用一下水杯。” 温把酒沉浸在吃自己的瓜里,完全没注意到自己面前什么时候站了个人,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握着水杯的手已经空了,她呆愣了两秒,便听到教室玻璃窗被唰地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闷重的“砰”! 是水杯砸到脑袋的声音。 “谁啊?!有毛病吗?”公鸭嗓立刻捂着脑袋转头,气势汹汹不到一秒又蔫了,“啊,这,是肆哥啊……那没事了,哈哈,没事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气息。 温把酒回过神来,抬头望了眼面前之人,第一眼便看见那眉间的朱砂痣。 哦,是那个在商场八万多块手机被偷的职高生。 嗯?好像哪里不对。 职高生??!! 温把酒不可置信般瞪大双眼,“你你你、你不是说你是职高的吗?!” 沈肆像是才睡醒,眼皮半阖,懒洋洋地低头看了眼温把酒,续起的狼尾微翘。 一秒,两秒,三秒。 温把酒一瞬间清醒了,想起了自己新东方分校、西红柿炒蛋高手的另一重身份。 5、十有八九 老实说,曾经在警局遇到过的人,结果开学第一天就又遇见,这种奇妙的缘分温把酒并不是太想拥有,尤其是她之前暗自发誓以后经过职高都要绕路走之后,这样的缘分就更显得尴尬。 职高的挖掘机高手和新东方的西红柿炒蛋高手,竟然在实验中学相遇了。 这该死的缘分。 造孽,简直是造孽。 好在现在沈肆对面前这位公鸭嗓同学更感兴趣一点,没有和她就西红柿炒蛋和挖掘机展开讨论。 沈肆看了眼公鸭嗓,伸出一条胳膊搭在窗台上,手掌展开,没说话。 公鸭嗓立刻会意,颠颠地就将刚才砸过来的水杯捡起,小黄鸭的水杯被砸的有些变形,上面的鸭嘴都已经变成嘟嘟嘴了。 公鸭嗓掸了掸水杯上不存在的灰尘,恭恭敬敬地双手呈到沈肆的面前,特别狗腿地大声道,“肆哥喝茶!” 原本吵吵闹闹,不算安静的教室,因为公鸭嗓的这一声巨喊,周遭都有小片刻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都聚焦在了这里。 沈肆对这些目光仿若无物,他将水杯接过,又放在温把酒的面前。 温把酒沉默了两秒,慢半拍似地终于消化了职高大哥原来是第一,并且家里开赌场还会剁手指的事实。 但是,她之前还调戏人家来着。 啊,真刺激。 温把酒一瞬间心如死水,麻木地从杯底接过水杯,非常小心,避免任何一点有可能的指尖接触。 沈肆淡淡瞥了眼,很快收回目光。 他转过头问公鸭嗓,“什么名字。” 语气和缓,就像是在问“今天吃什么”一样,没有一点杀气,但就这样,公鸭嗓都被吓得抖抖索索的,像是被杀手盯上的倒霉蛋,不得不报上大名来。 “朱、朱子太。” 沈肆点头,“嗯,我座位在哪?” 朱子太指着教室中央唯一的空位置,双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明明吓得手臂都在抖,说话都磕碜还不忘尽职尽责地拍马屁。 “肆、肆哥,您位置当然得四、得四教室里最、最佳的风水宝座啊!!” 沈肆微微点头,然后拖着步伐走进隔壁教室,拎出来一个书包。 温把酒:? 合着您之前两节课外加早读没出现是因为跑错教室了? 沈肆确实走错教室了,他早上起的迟,在教室走廊外面找教室时也不太认真,边盘核桃边望风景,能找到同一层来就很不错了。 如果不是他在隔壁教室趴着睡觉时,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词语,沈肆还不知道自己给走错了教室。 房地产在维市可以称得上是非常重要的经济产业,每年给政府纳的税都是以千万为单位。 而沈家又是维市房地产业的龙头老大,把控了维市房地产近百分之八十的产业,说是一家独大也不为过。不仅如此,沈家在外省外市投资的产业数量也相当庞大。 人有钱到一定地步,在大众眼里,就可能带着点香港八九十年代电影的神秘色彩,比如剁人手指也不会受到法律惩罚,能用钱搞定一切。 说实话,沈肆在隔壁班睡梦中又听到“剁手指”这种傻逼言论时,他是带着一股“算了干脆帮说话的傻逼剁掉一根手指”的心思,非常不耐烦,非常焦躁,手腕上的佛珠都没法平复情绪。 但等他从隔壁教室走出来看到那位据说是新东方分校学生时,不知怎么就想起警局门口的那瓶旺仔。 还是个小孩儿,喝旺仔。 算了,不能在小孩面前打打杀杀。 沈肆本着这一原则,尽量平稳了下心态,只用水杯很轻地砸了下对方的头。 非常的友善,非常的慈悲。 - 二十分钟的大课间过的很快,在沈肆友善地敲完新同学脑袋后,上课铃就响起了。 第三节课是徐亦菲的课,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花名册。 “七班的同学,相信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些消息。因为学校合并的原因,这学期所有重点班都配有两个班主任,一主一副,我是你们的主班主任,教数学,副班主任是朱时老师,教物理。” 徐亦菲这话刚刚说完,温把酒就能敏锐地感觉到教室内奇妙的氛围,但都碍于徐仙的威名,没敢太造次。 把这两人搞在一块带学生,学校还真敢玩。 徐亦菲接着又将新学期学校、年级和班级的规定又一一赘述强调,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东西,没多少人听得认真,温把酒也不可避免地有些走神。 她这一走神,就走神到自己的新同桌上。 然后就发现她的新同桌在堂而皇之地盘核桃,还是闭着眼在盘。 盘、盘核桃? 温把酒双眼瞪大,果然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这种老年人才喜欢玩的东西竟然能在八九点钟的太阳身上看到,着实有点叫人惊奇。 看得出来,沈肆盘核桃应该盘了不少时间了,两枚核桃都已经盘出明亮的红色来,核桃上的凹凸不平的地方也被盘的明润圆滑,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很长,盘核桃时动作很是漂亮。 只不过,沈肆盘核桃时的动作和老年人悠然自在的盘法不大一样,像是带着不满,压抑着情绪似的,每盘一下,温把酒都要担心下一秒这核桃就要裂开。 不过幸好,盘了很久这两个核桃也没裂开,看起来质量应该是蛮好的。 温把酒乱七八糟地想着,台上徐仙已经将事情讲的差不多了,开始进入新学期第一天的常规流程。 “下面按照成绩排名自我介绍。沈肆,你先来。” 被点到名了,一直闭目眼神盘核桃的大佬终于睁开眼,单手插兜,顺手便将盘着的两枚核桃放进口袋里,站起身,走向讲台。 这个年纪的少年大部分都是朝气蓬勃的,走起路来也是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但沈肆不同,他走路是拖着的,不像别人后脚跟着地,前脚掌踩地的走法,他就像是在溜冰一样,没人能看见他完整的鞋底。 沈肆拖着步伐走到讲台上,个子比踩着高跟鞋的徐亦菲高出一大截。 他慢悠悠地开始自我介绍,“沈肆。” 就没了。 教室里坐着的学生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不是,我们当然知道你是沈肆了,从徐亦菲叫你名字你站起来时候我们就知道了,但是自我介绍这玩意吧,虽然有点形式主义,但好歹也要把性格啊爱好啊这些给说说才像样吧? 显然,徐亦菲也是这么想的,她这人是个唯成绩论者,所以对第一名的沈肆格外优待,这么不尴不尬的情况下,她还能保持温和的态度。 “沈肆,你可以介绍一下自己的性格爱好什么的。” 沈肆点点头算是答应,说,“我这个人性格很好。” 这话下去,空气又寂静了。 沈肆拿水杯砸人时候已经快接近大课间结束时候,班上的学生都陆陆续续回班坐好等上课,所以这一壮举不能说全部,但九成九的同班同学是看到了,并且还不敢声张,怕被灭口。 怎么评价呢,如果你非要说自己性格很好,那我说苍井空为爱守身如玉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好!!” 空气一片安静时,最后一排位置上突然传来了鼓掌叫好声,啪啪啪的,甚至还站起来鼓掌。 温把酒顺着看过去,看见了熟人。 是那位奶茶店门前的破洞裤哥们。 坐的实在太后了,温把酒进班的时候都没注意到他。 徐举案本着不能让大哥的场子冷掉的心态,非常积极地热场子,一边鼓掌一边说,“怎么都不鼓掌呢?!我肆哥性格就是很好啊!!” 实在是感天动地的兄弟情,温把酒都要为这情意流泪了。 在徐举案这一顿猛如虎的骚操作下,整个高二七班还真的响起了不小的鼓掌声,没一个人不鼓掌,非常积极,像是不鼓掌下一秒就要被剁手指似的。 但是很明显,沈肆对徐举案这傻逼行为不是很满意,走到座位边时,温把酒都能听到他单手揣兜盘核桃的声音,呲啦呲啦的,总觉得下一秒就要不顾兄弟情义打打杀杀了。 第一名的沈肆介绍完了就是温把酒,温把酒自觉是个乖巧的好学生,所以自我介绍也非常规矩,顶多顺便给自家的奶茶店做个广告。 “温把酒,把酒问青天的把酒,家里有开奶茶店,就是学校门口那家温温的茶,纯鲜奶纯果饮制作,不含奶精,欢迎大家品尝。哦,对了——” 温把酒目光在底下搜寻了一圈,在某处突然停顿,“我这个人真的一点都不流氓,你说对吧,朱太子?” 在底下被温把酒目光锁定的朱子太小声纠正,“我,我叫朱子太。” 温把酒笑眯眯地摆手,“我听到啦朱太子。” 全班:…… 这,应该没人能空耳到这种程度吧? 温把酒现在这样单方面给人改名就像是铁血皇帝单方面打压没用的太子,太子还不能反抗。 当事人朱子太嘴巴嗫嚅了两下,没敢继续说话。 徐亦菲带了多少年的班了,现在这情况她多少能猜到些,但她没阻止,接着喊班上第三名同学上来自我介绍。 这场自我介绍花费了徐亦菲一节课的时间才算完成,最后一名是徐举案,也不知道他这人是心大还是真的缺心眼,自我介绍都傻缺的不行。 “各位朋友家人们好啊!我是英俊帅气的徐举案,大家可能以为我的成绩在班级里面是倒数,其实不是!我是年级倒数!哈哈哈哈!我们家有钱你知道吧!!” 知道,因为你们家有钱,靠钱塞进来的。 这个自我介绍太绝了,绝到最后全班都没有一个人给徐举案鼓掌,但是徐举案一点不嫌丢人,在台上自己给自己鼓掌。 他自己给鼓掌了一会儿,可能也发现气氛尴尬,于是他就鼓励着这个班他唯一认识的人——沈肆。 “肆哥!!爸爸!给我鼓鼓掌啊!!” 沈肆大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成为焦点,他昨天一晚没睡,头疼欲裂,正是闭目眼神的时候,偏偏徐举案犯病。 他睁开眼,神色不耐。 “我鼓你妈鼓,滚。” 6、十有八九 全班静默。 谁都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徐仙的课上,就有人敢如此口出狂言,而且说完了还敢闭目养神继续睡。 温把酒望望台上班主任捉摸不透的神色,又望了望同桌烦躁的神色,悄无声息地将自由自在舒展开的双脚给缩了回来,朝课桌边挪了挪。 俗话说得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沈肆开学第一天就要在徐仙眼皮子底下挑战极限,温把酒可不想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在一片尴尬中,徐举案是第一个打破寂静的人。 他哈哈哈一个人尬笑了会儿,发出傻缺三连,“肆哥说得对!我这就滚!哈哈哈谢谢大家的掌声!” 没有人给他鼓掌,气氛尴尬的叫人窒息。 不过幸好徐举案自我介绍完毕后也差不多要下课了,直到下课铃响起时,徐亦菲的脸色依旧难看至极,高跟鞋跺在地上的声音像是要将鞋跟钉在地上一样。 等徐仙走远了,班上才稀稀拉拉地出现小声的说话声,像是惊蛰后的万物,一点一点地复苏。 温把酒是个不怎么在乎脸面的人,并且还非常的实事求是,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她想,既然已经和传言中能剁手指的赌场大佬坐一块了,那当然得随遇而安,搞好关系了。而且传言是传言,在传言中,她还是个捅了校霸一刀还扒了校霸衣服的流氓呢。 传言准确吗?可信吗? 虽然鉴于自身来看,温把酒觉得还是挺准确可信的,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猜测沈肆的传言是假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温把酒怀着一肚子的彩虹屁望向新同桌,然后就发现,新同桌似乎睡着了。 上课时候还闭眼盘核桃的沈肆此刻就安安静静地靠着椅子睡觉,和那天在出租车上的姿态相似,脖颈扬起,头靠在后排座位的桌面上。 他的头发比一般男生要长,额头、鼻梁和下巴的线条流畅且立体,比起正脸来,他的侧颜似乎更优越。 温把酒瞧了两眼,发现沈肆这人的双眼皮似乎有些过分,怎么闭上眼了还有一道这么明显的眼皮印呢?睫毛还又长又密。 可恶!为什么她没有双眼皮。 温把酒没能看很久,便听到有人让她去一趟老朱的办公室。 老朱的课在下午,这学期他又不是担任班主任,温把酒暂时想不出来老朱喊她的理由,等她拖拖拉拉的到了办公室,下课时间已经过半。 朱时是个非常崇尚师生平等的人民教师,教学方式一向以规劝为主,算是一中有名的好脾气老师,唯一的缺点就是话有点太碎太多了,和原来隔壁师大附中的徐亦菲是两个极端。 “把酒来了啊,坐。” 朱时看到温把酒过来,二话不说就先替温把酒拉了一张椅子出来。 他有个习惯,不管是哪个学生,只要名字是三个字的,他都只叫后面两个字,因为听起来就很亲近,能瞬间拉近和学生的距离。 温把酒一看这椅子就知道这对话不会短,她来之前特地看了课表,下节课还正好是体育课。 等温把酒坐下,朱时便扬起和蔼的笑容开始询问。 “把酒啊,新学期第一天你觉得各个老师上课的风格还适应吗?” 到现在为止,温把酒也才只上了三节课外加一个早读,前两节课是语文,教的老师还是以前的老师,谈不上什么适应不适应,只有第三节课是新班主任徐亦菲的课。 温把酒不明白老朱这么拐弯抹角的问话是干什么,她抠着指甲盖,忽然想起早读前听到的传闻,眼神不自觉就瞄到办公室最里面的那张桌子,徐亦菲似乎没注意这边的情况,低着头忙她的教案。 收回目光,她决定先敷衍一下,“都挺好的,都非常和蔼可亲。” 朱时听到这话明显眼球都震颤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重复,“所有老师都和蔼可亲?” 温把酒点头。 可不是和蔼可亲吗?就沈肆在她课上说出“我鼓你妈鼓”这种话,徐亦菲都能忍得下去,温把酒就觉得徐亦菲应该是个很不错的老师。 朱时显然不相信温把酒的话,他东拉西扯话里话外都是想要打听徐亦菲上课的情况,上课铃响了都丝毫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温把酒有些嫌烦,新学期第一堂体育课,并不是很想陪老朱在办公室度过。 她从老朱的办公桌上随手捡了只笔,找了张空白纸就在上面写。 【您要是想要打听徐老师上课后学生的评价就直说,您喜欢徐老师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我们都理解。】 温把酒大咧咧地写出来这话,一来是想要快点结束这场对话,二来是仗着朱时脾气好,毕竟高一时候有男生说他是老处男他都不生气。 但是她没想到,这样一句普普通通还善解人意的话直接引发了老朱的小宇宙爆炸。 朱时唰地一下就站起来,声音大的整个办公室都能听见,气急败坏的。 “谁和你们说我喜欢徐亦菲的?!” 温把酒人傻了。 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学生也傻了。 唯一没傻的大概是另一个当事人——徐亦菲,她甚至还能边写教案边抽空哼一声,讽刺道,“朱老师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喜欢我这种尖酸刻薄的小人,说是死对头还差不多。” “对!就是死对头!” 朱时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不正常的亢奋,甚至还学会了挑衅。 “我告诉你徐亦菲,不要以为你拿了五四青年教师奖就了不起!我还是去年的维市优秀教师呢!而且我们班学生都真心实意的喜欢我,你说对不对啊把酒!” 温把酒哪敢在这种修罗场里说话,她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望着老朱连连点头。 徐亦菲深谙挑衅之道,又冷哼一声,“那又怎样?去年全市联考你学生又考不过我学生,沈肆可是全市第一。” 教师之间各种荣誉的堆积其实都是虚妄,最重要的还是学生的成绩。去年的全市联考,朱时的学生里考的最好的也就是温把酒,全市第四,和沈肆之间还差了三个名额。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朱时立马没了嚣张的气焰,这话简直就是踩在他的死穴上了,偏偏纵他气急败坏也无法反驳。 思来想去片刻,他突然目光沉沉地望向温把酒。 作为资深人民教师,朱时带了温把酒一年半,明白这学生脑子聪明但是从来不肯用心学,天天上课斗地主不说,还时常翘了晚自习提前回家睡觉,就这样一种不学无术的态度,每次考试随便考考还都能全校第一。 朱时想,有这么聪明的脑袋瓜,如果用心学习,成绩一定突飞猛进,徐亦菲的学生又算个什么? 于是他语重心长地道:“把酒啊,这学期收收心,晚自习别翘了,上课也不要斗地主了好吗?” 温把酒一听这话,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她十二万分诚恳地道,“朱老师,你别看我平时学习不认真,其实我都是在背地里学习。我每天晚上睡两个小时就定一个闹钟起来学习,学一小时再继续睡,每晚平均比其他同学都要多学三小时。” “但是你白天里比其他同学少学了至少六小时!” 朱时完全不相信温把酒的鬼话,他还想继续长篇大论说些什么,目光忽然朝外看了一眼,然后又极快地收回视线。 他咳嗽了一声,突然又恢复到之前唐三藏念经的语气,“把酒啊,你这学期就努力一把,超过沈肆,拿个第一可以吗?” 温把酒哪里敢不答应,她怕她再不答应朱时能和她谈论学习谈论到体育课结束。 “当然可以!”她竖起三根手指半真半假的发誓,“您放心,就算沈肆放学后抱着我的腿痛哭流涕,求我把第一让给他我都不会让。第一属于我!第一属于您!第一属于我们一中!” 温把酒喊到最后就差喊“祖国万岁”了,新生军训都没她这么激情澎湃热情洋溢。 朱时很满意,他侧过身,目光越过温把酒,落在远处。语气依旧和蔼可亲,就是隐隐约约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沈肆啊!你刚刚听到了吧,我们把酒向你宣战了,你也要好好抓紧学习啊!” 温把酒:? 她僵硬地转过身,发现沈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办公室门口,姿态随意地半靠在墙边,眼神清明,看起来估计是睡醒了。 有的人活着,但已经死了。 如果可以,温把酒想现在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也好过现在这大型社死现场。 7、十有八九 沈肆其实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在朱时语重心长劝说温把酒语上课少斗点地主的时候就来了,他过来只是想找一下班主任徐亦菲,没想到会看到这么叫人热血澎湃的场景。 今天开学第一节体育课很无聊,跑了两操场就是拿器材自由活动,打网球的打篮球的打羽毛球的,各种各样。沈肆也不知道在这样热情运动的氛围下,徐举案怎么就会朝他发来自由聊天球的。 “肆哥,我是发现了,果然看人不能看表面,你看温把酒那姑娘小模样干净漂亮的,但是没想到却是个流氓!” “果然啊!上次她手机掉了过来摸你口袋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她个老色胚果然是想要借机揩油!” “我听说她还有点收藏癖,喜欢收藏长得漂亮的人的东西,据说一中校霸就是因为不想把自己的衣服给温把酒,才导致温把酒兽性大发,直接扒了他的衣服还捅了他两刀!” 徐举案后来叽里咕噜又说了一通,沈肆没仔细听,就见他最后一脸像是送战友去边疆似的表情,多愁善感又充满着一股舍生忘死的大无畏精神。 “肆哥,男孩子在外,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 就算是发小,沈肆也快要受不了这傻缺了。 他这几天没睡好,开学第一天也没什么意思,干脆找徐亦菲过来请个假回去,结果一来就听到朱时劝温把酒收心少斗地主,他不过稍稍停了一会儿,多听了一耳朵,就听到这姑娘挑衅的发言。 态度散漫轻浮,却又隐隐透着严肃认真。 两个相互矛盾的特质却在她身上完美体现,像是古代摇着折扇万花丛中过的公子哥,故作风流,实则胸有沟壑万千。 沈肆忽然想起寒假里第一次见到温把酒的样子,穿着宽松的外套,头发很短只到肩膀处,明明长着一副好欺负的幼脸,偏偏要装作社会人来耍流氓要微信,根本不知道眼神里的惊慌早就泄露了。 他只瞧了一眼便知道,不是来搭讪的,至少不是她自愿来搭讪的。 后面的事情也证实了这一点,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她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从他口袋里拿出手机,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自己是新东方分校的学生,还他妈的最擅长西红柿炒蛋。 沈肆在维市这么多年,还真不知道新东方的业务能力什么时候这么强了,把分校都开到维市来了。 后来他知道了,新东方分校就是合并后的实验中学,西红柿炒蛋高手就是隔壁一中赫赫有名的温把酒,一个能在窗外自己听自己流言蜚语听得津津有味的流氓头子。 不过现在,流氓头子在看到他后竟然惊地直接站起来,站得很直,校服裙下的腿白净细长,腿部肌肉线条流畅,脚踝很细,跟腱突出。 沈肆收回视线,他自认是个性格很好的人,且非常爱好和平。 既然已经听到温把酒说“就算沈肆放学后抱着我的腿痛哭流涕,求我把第一让给他我都不会让”这种豪言壮语,他作为一个性格很好且爱好和平的人,那当然不能跟着挑衅说“你放心就算你放学后拉着我的校服裤痛哭流涕,说得不到第一你爸妈就要给你混合双打,我也不会心软给你第一”这种话。 那多幼稚。 他是个文明人,而且性格非常好,所以他只会鼓励。 “加油。” 沈肆平平静静地鼓励道。 温把酒:? 你他妈的是看不起我吗? 全市第一很牛逼吗? 好吧,全市第一这听起来确实有点牛逼。 算了,忍了。 温把酒面无表情地想。 气氛稍微有些尴尬,朱时摸了摸脑袋,也没想到会搞成这样。 他就是开学前了解到新班级里的第一,也就是隔壁附中的沈肆,和温把酒是差不多的德性,学习态度都非常随意,这才灵机一动,故意这么一设套,想要通过竞争燃烧起这两个学生的学习之火。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把火烧了还不如不烧。 朱时哈哈笑了两声缓解尴尬,然后询问道:“现在不是体育课吗?沈肆你怎么上办公室来了?” “找徐老师问个问题。” 朱时双眼一亮,“是来问竞赛题的吗?我就说嘛,哪里有随随便便得第一的,那肯定都是背后里用功学习才能得到的!” 他说的又快又急,甚至还拍了拍温把酒的肩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你瞧瞧人家沈肆!开学第一天体育课上了一半就过来问竞赛题。你呢?就知道上课斗地主!” 温把酒抬手拨开老朱的手,一阵无语。 沈肆过来问竞赛题是不可能的,至少今天、现在、当前体育课中是不可能的,因为他连个竞赛书籍都没带,是空着手来的。 当然,如果沈肆有那种不习惯拿书就喜欢自己到办公室当场背题干然后让老师解答的臭毛病的话,那就当她没说。 沈肆显然是没有这种臭毛病的,他是来找徐亦菲请假回家睡觉的,并且还请的非常高调。 “我困了,要回家补觉,过来问问徐老师可不可以。” 不是,回家补什么?回家什么觉? 温把酒整个人都感到发自肺腑的震撼。 一般的高中生就算真的困了也顶多下课趴桌子上睡会儿,顶天了上课再补会儿,还真没几个会回家补觉的。 而且吧,就算真的回家补觉那也不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吧?好歹说个头疼脑热的做个遮掩,怎么就这么理所应当地就说出来了呢? 她本来以为她上课斗斗地主,时不时地晚自习翘课提前回家已经算是好学生中的一股逆流了,没想到沈肆比她还厉害,还洒脱。 瞧瞧这肆意的人生态度,想睡觉就睡觉,哪怕是在七八点钟的太阳应该努力拼搏奋斗的高中时代也一样。 而且人家还非常的懂礼数,特地从体育课上抽空到办公室问一下可不可以,而不是直接下午翘课不来。 温把酒都快被感动哭了。 朱时震惊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站起来望向办公室最里面那张办公桌,神情复杂。 倒是徐亦菲还算平静,甚至还点头批了个假,“当然可以,如果没睡饱晚自习也不用来了。” 沈肆点头,很懂礼数地道了声谢,“谢谢徐老师,那我晚自习也不来了。” 半点不客气,也不推脱,甚至还非常悠然自得地走出办公室,双眼微阖,眼角还有点点水珠,看着像是打哈欠打出来的。 等人走远了,温把酒才和老朱啧啧感叹,“朱老师,您看,在大家普遍只睡六个小时的情况下,沈肆却实现了睡眠自由!这说不定就是他能够第一的原因!我不贪多,您看情况给我放个晚自习就行。” “你想得倒是挺美!”朱时直接将一卷课后试卷拍在温把酒脑袋上,“人是第一,你是吗?” “不是,但您给我放个晚自习说不定我就是了。” 温把酒笑嘻嘻地和老朱斗嘴,一步三蹦跶地也跟着出办公室,没个正型。 - 下课铃响起,下午的课程也终于结束。 所有的家庭作业温把酒都已经在课间写完,整整齐齐地放在抽屉里。她望向旁边空空如也的书桌,心道,沈肆简直就是个睡觉的小天才,这都放学时间了,哪个正常人睡个午觉睡到这个点的? 开学第一天晚自习上了也没什么意思,况且高二的所有课程温把酒早就在高一闲得无聊就自学完了,于是她心安理得的翘掉重点班学生强制上的晚自习,背着包就愉快地出校门。 她才走出校门就看见高宽站在实验中学大门口前的石像边上。 高宽是普通班的,学校没有强制晚自习,一早就收拾书包出来等温把酒,也不知道他从哪买来的两根糖葫芦,红艳艳地抓在两只手上来回挥舞。 温把酒怕丢人,赶紧地小跑过去轻轻踢了他一脚,“行了行了!见好就收。” 高宽递给她一根大一点的糖葫芦,自己拿了小的,问,“今天去哪儿?店里还是城里?” 他和温把酒是发小,并且从小到大还都是一个学校,一个在普通班一个在重点班,所以他非常清楚温把酒这人虽然胆子大到隔三差五就翘课,但是翘课后的场所基本就俩——自家奶茶店或者就是小偷城,非常的安分守己。 “今天不去店里帮忙,去小偷城,我要找五叔要个东西。”温把酒咬了口糖葫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师傅没给你加练吗?” 提到这个高宽顿时就垮起个大脸,“你还说,我就知道那天你回家肯定要和师傅告状!” 温把酒丝毫不以为耻,“你就说有没有加练就行了。” 高宽木着一张脸颠了颠书包,里面立马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温把酒心满意足了,只要大家一起受苦受难一起倒霉就行了。 她哥俩好地拍拍高宽的肩,也颠了颠自己的书包,“宽宽你别怕!我为了减轻你的负担让你有时间好好学习,特地让师傅分了一半锁给我!你看我多好!” 高宽呸地一声吐出山楂核,“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嗐,瞧你这话说的,听没听过一句话——信温温,得永生。”温把酒挑眉,跨上自行车,“走了!温温的信徒快点跟上!” 高宽嘴上哼唧唧的,腿也跟着跨上自行车,两个人吵吵闹闹地骑向小偷城。 小偷城在维市的城西方向,虽说是小偷城,但实际上只是一片破旧的老城区,因为里面住的大部分都是金盆洗手的小偷,还都是遵纪守法不会再犯的,久而久之,当地人就管这片老城区叫做“小偷城”。 小偷城离维市实验中学很远,温把酒和高宽两人骑了半小时车还倒了几班公交才算到了地方,一下公交,天色都暗了,踩着黄昏,两人将折叠自行车又打开,扶着车朝巷子里走。 这一片地,除了从良的小偷外还有不少人家住着,都是不大富裕的家庭,房子破了旧了也不曾修补,灰黑色的墙砖上爬满了绿藤,热热闹闹地装饰这片地。 小区中央空地处的健身器材有好些年头了,刷的彩漆都掉了,斑驳破旧。一群小朋友叽叽喳喳地绕着这片健身器材玩耍,来锻炼的老人家们笑着看他们玩,也不嫌小孩闹。 砖头路边还有不少小摊贩,卖炸串的老板是从良的小偷,现在做的烤鱿鱼算是这条街上最好吃的烤鱿鱼,一条鱿鱼放在烤板上,小铲子压上几压,滋啦滋啦的,香味和烟味一同而出,刷上酱汁,撒上调料,就是人间美味。 温把酒和高宽慢悠悠地骑车经过,头顶上是密密麻麻的电线,耳边是各色的吆喝声,卖关东煮的,卖炒冷面,还有卖廉价服饰的,杂乱又热闹,最是人间烟火味。 等两人终于骑到目的地,天也终于暗下来了,黄昏最后一点余晖都没了。 高宽把车停好上锁,上了一道不够,又从包里掏出一把锁。温把酒等了他老半天,看他又要从包里摸出第三把锁时终于忍不住制止了。 “得了得了,这块地方是五叔的地盘,而且附近都是从良的小偷,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偷?你这样五叔看到了还以为你看不起他。” “但是万一就是有不长眼的呢?”高宽明显是上次在商场里被小偷给偷怕了,他义正言辞地道,“再说了,如果真的被偷了,五叔这么抠肯定不会给我们俩买新的。” 温把酒沉思片刻,竟然觉得高宽说得很有道理,别的不说,五叔确实很抠。 于是温把酒也从自己包里掏锁,咔咔就上了七道,这还不够,她又到隔壁大婶家借了条大黄狗系在边上,这才上楼。 五叔家是在六楼,当初为了买这层好数字废了他不少钱。老旧小区的楼梯很窄,也没有铺设瓷砖,就是原生态的水泥面,楼梯扶手和栏杆上也早就破的到处生锈。 老楼的隔音效果很差,现在这个点是大部分家庭吃晚饭休息的时间,温把酒和高宽爬着楼梯还能听到各家各户的声音,训孩子的训孩子,训老公的训老公,这边是婆媳吵架,那边是孤寡老人独自在家播放音乐跳广场舞。 等到了六楼,温把酒和高宽在最边上那间屋前敲了敲门,等了片刻却没人来开门。 温把酒耳朵贴着门听了会儿,感觉像是在上课。 “算了,咱们自己开。” 温把酒早就吃完糖葫芦了,将竹签子扔给高宽,自己就在鞋柜前蹲下,仔仔细细地摸索钥匙。 高宽闭着眼,在旁边深深地嗅了口空气,“你说,五嫂要是知道我们俩来了会不会加两道菜欢迎我们?我闻这味儿估摸着五嫂今天应该是烧了红烧肉。” 终于摸索到钥匙,温把酒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劝高宽趁早死心。 “得了吧,五叔血糖高,五嫂怎么可能烧红烧肉,你这就叫痴心妄——”想。 最后一个“想”字温把酒还没说完,她就突然感到什么东西正迎头而上,她猛地扭头,还没反应过来,一块黑板擦就径直拍在了她脸上,然后又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温把酒的左脸颊上赫然便多了一块矩形白块。 粉笔灰在脸上唰啦啦地掉,五叔的教学声激情洋溢。 “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说要从良还他妈去偷钱,还超过一千块!你们以为你们个个都和温把酒一样有个律师爸爸帮忙打官司吗?最多九百就收手,超过一千是要定偷窃罪的!知不知道!” 8、十有八九 小偷城重视教育这事儿温把酒是知道的,不管是哪个年纪的小偷,只要是过了小偷城的明路并且下定决心金盆洗手的,那就要上课。 课程并不多,并且也都是些浅显易懂的知识,讲授的课程主要围绕“为什么孤寡老人的钱不能偷?”“偷多少钱就会蹲监狱?”“当小偷的十大坏处”等等非常实际的问题展开。 与其说是上课,不如说是前辈教授晚辈经验,毕竟但凡有点文化水平的,也不至于跑来做小偷的,而跑来当小偷的,大部分心志又不是那么坚定,就算是下定决心金盆洗手了也难免偶尔会犯偷瘾。 如果知道了这些基础知识,就算是真不小心又犯偷瘾了,也能稍微犯个小一点的错。 但是小偷城之所以成为一个小偷城,并不单单只是靠上课教育传授经验,这些东西小偷们自己百度百度或者是多去几次警察局也能摸清楚经验来。 小偷处处有,有人的地方就有小偷,但全国也就只有维市有小偷城,其主要原因在于小偷城不仅承担了小偷们的教育问题,还切实地帮助小偷们的再就业。 除却有偷窃癖的人,几乎只要三观稍微正常点的人都不会以偷为荣,更不想让“小偷”成为终生职业,所以小偷城一把手高风制定了一系列考核评分的标准,比如当场抓获人贩子并移交交警能加十分,组织上还给发钱,再比如发现女子被家暴时及时制止,也能加十分。 只要达到合格分数,组织上就能帮助再就业,再就业的范围包括但不限于炸串、关东煮、煎饼果子、东北烤冷面等等,就温把酒知道的而言,城西街这儿三分之一的炸串小摊贩都是金盆洗手的。 温把酒觉得,不出十年,小偷城就能占领维市包括但不限于炸串、关东煮、煎饼果子等市场,小偷城一把手高风或成最大赢家。 当然,从个人来讲,温把酒是非常欣赏和赞同小偷城这一系列充满社会主义和谐气息的做法的,但是欣赏赞同是一回事,那你不能讲课的时候拿我当反面教材讲吧?什么叫“都和温把酒一样有个律师爸爸帮忙打官司吗”? 这叫个什么话啊,我有个律师爸爸是我的错吗? 再说了,她虽然隔三差五来小偷城转转,但是从来没有做过行窃偷盗的事情,压根就不可能让律师爸爸出马。 温把酒面无表情地掸了掸脸上的粉笔灰,喊了声:“五叔。” 五叔全名叫富健明,以前是个职高的教师,后来被高风聘请过来当老师。 富健明听到温把酒的声音浑身肥肉都一颤,他刚刚正沉浸在教学之中,甚至情绪激动下还扔了黑板擦,完全没注意到温把酒什么时候来的。 他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口误口误,我就是举个例子,害,我还能不清楚我们温温嘛!那肯定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啊。” 温把酒指了指脸上的印子,声音无悲无喜,“五叔,这是手误?” “哟,咋就这么巧就被黑板擦砸着了呢!快过来,五叔给你拿毛巾擦擦!”富健明一脸浮夸心疼的神态,一边说一边摆手招呼还在底下看热闹的几个小偷学生回去,嫌弃道,“回去吧回去吧,回家找妈吃饭去。” 等几个小偷学生都走了,富健明关上门,招呼温把酒和高宽坐下,还切了些水果出来。 “你们五嫂子在外面买熟食呢,我刚刚打电话给她了,告诉她多买点了,毕竟你们俩小兔崽子都挺能吃的。” 高宽捡了块橙子吃,故作严肃地说道,“五叔,我瞧着温温这脸上砸的这灰,没有一顿红烧肉是不行的。如果留疤了那至少还得加个鸡翅。” 温把酒还在旁边拿湿毛巾擦脸,听到高宽这三句话不离红烧肉,核善地问道:“我的脸就值一顿红烧肉?” 高宽理直气壮,“不是还有鸡翅吗?” 温把酒被一噎,表情麻木。 算了,不和傻子计较。 人生很美好,万物皆可爱,不生气不生气。 富健明看他们俩斗嘴也乐了,端了把破旧的椅子坐在他们对面,问道,“怎么想起来到五叔这了?我记得你们俩这不是才开学第一天吗?” 温把酒没说话,嘴巴里叼着一块苹果,伸手就拉开书包拉链朝下倒,这不大的小房子里瞬间就响起哗啦啦的金属撞击声。 一书包的锁,从低级的到高级的,机械的到电子的,市面上比较常见的十多款锁都在这了。 富健明瞧了眼就明白了,“老高给的魔术任务?” 温把酒点头,“对,让三月之前完成,低级锁我都解开了,高级点的智能锁没解开,听人说五叔你这边有小黑盒能开,就过来借了。” 富健明除了教书,还专门没收小偷的作案工具,一间屋子里都是各种各样的开锁的工具。 “我这是有,但是我估计老高给的智能锁都是质量好的,小黑盒不一定能开得下来。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富健明起身去里屋翻了会儿,翻出来一个小黑盒的装置。 [1]小黑盒学名叫特斯拉线圈,外行也叫作智能锁检测器,是利用的线圈切割磁场的原理,通过强电压和强电流破坏智能锁内部电路板内的芯片,造成芯片死机重启开锁。如果智能锁的质量不怎么样,基本上小黑盒只要三秒就能开锁。 温把酒用小黑盒挨个试了高风给的智能锁,开了三把,还有两把电子锁小黑盒开不了,看来这两家的电子锁质量还不错,应该是有添加电路过载保护或者是芯片重启保护的功能。 用完小黑盒,温把酒顺手就递给高宽。 高宽茫然道,“你给我这玩意干嘛?” 温把酒一脸莫名,“师傅不是也给你布置任务了吗?你不赶紧地开锁?” “是布置了,但是我们不一样。” 高宽吧唧吧唧地吃着水果,也将自己书包里的锁哗啦啦地倾倒出来。 全都是机械锁,大的小的,方形的圆形的爱心形的,各种尺寸各种形状应有尽有,就是没有智能锁。 温把酒:…… 富健明:…… “冷静,冷静啊温温,老高肯定是在那什么,因材施教!” 不错,这应该是在因材施教,这肯定不是高老头故意驴她。 不是个屁。 温把酒平静的表情瞬间裂开。 她扭过头扬起微笑望向高宽,“这样,我这边的机械锁你也开一遍。” - 每个学校几乎都有一个贴吧,实验中学也不例外,因为一中和师大附中的合并,实验中学的贴吧还是新建的。 才建立的贴吧非常热闹,除了照旧的一些求作业答案等帖子,比起其他学校还多了不少八卦帖子。 因为一中和师大附中的学生彼此都不太熟悉,所以现在贴吧里还多了许多询问帖,譬如现在的热帖之一,【有好人能讲一讲“一中流氓”温把酒的事迹吗?非常好奇为什么她一个长得好成绩好的学生被叫做流氓。】 1l:【楼主一看就是原来师大附中的吧?一中的哪个学生不晓得那位“瘟神”的事迹啊,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 2l:【楼上为什么说她是“瘟神”?】 3l:【同问同问!解答的人月考进年级前五十!我屁股翘,踢我!】 4l:【我是原来一中的,我来解答。据说叫瘟神是因为温把酒这人太倒霉了,当然也不只是说她这个人倒霉,是在她身边的人都容易倒霉。她高一换了三个同桌,三个都出了血光之灾,最后一个同桌的血光之灾还是她亲自动手的,是的你没看错,瘟神直接把人给捅了,最后搞得老朱也没敢继续给她安排同桌了。】 5l:【卧槽这么猛吗?那个最后一个同桌是不是就是校霸?但是我不是听说一中校霸很猛的吗?】 …… 13l:【但是我觉得我们学校的瘟神应该比不上你们师大附中的ss吧?他们家不是开房地产的吗?我听我朋友说他家仗着有钱为非作歹,ss剁人手指头都没关系!】 14l:【我靠真的吗?那今年七班的班主任徐亦菲还把他们俩安排到一块!那到底是沈肆先一步被瘟神倒霉得出车祸,还是温流氓先一步被沈肆剁手指呢?(不是】 …… 59l:【没有人说今天中午在办公室的事情吗?温把酒扬言就算沈肆放学后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她也不会把第一让出去的!这难道不算是宣战吗?】 60l:【全市第四挑战全市第一,哇!打起来打起来!】 61l:【那么问题来了,这次开学月考到底谁才是第一呢?买定离手,押注押注!】 62l:【月考太远了,不如押注情人节,看两个大佬谁收的巧克力最少!】 63l:【楼上真是个小天才,竟然是压最少,妙呀!】 64l:【我压一套五三,平局,都没人送(狗头)】 65l:【那我压一套小题狂做,压瘟神赢一盒巧克力,因为瘟神会自己给自己送巧克力(笑哭jpg)】 …… 话题越扯越偏,最后这条贴吧下面全是押注这次情人节,各种教辅资料层出不穷。 情人节这种事儿温把酒向来不关注,她也是早上到了学校后才知道的。走廊外的储物柜上贴满了各种求巧克力的纸张,她这才恍然惊觉原来情人节到了。 作为被明令禁止早恋的中学生,那当然不可能正大光明的过情人节,只能暗戳戳的过,不管有对象的还是没对象的,情人节这天都可以送一盒巧克力放到有好感的人的储物柜里。 温把酒去年这时候收到过满满一柜子的巧克力,甚至还有塞不进去的干脆拿个袋子挂在她的储物柜上,她全都照单收了,想来今年也不差。 于是,她满怀着期待打开了自己的储物柜。 空空如也。 别说巧克力了,连个巧克力的盒子都没有。 怎么说呢,落差有点大。 温把酒挑眉,随意瞥了眼旁边的储物柜,上面贴着一张白纸,用彩笔写着“听说给我巧克力的女孩子会有好运哟”,她拉开一看,里面已经有两盒巧克力了。 因为情人节放巧克力的缘故,大部分人的储物柜都没上锁,温把酒干脆趁着早上人少将自己这一排储物柜都拉开看了。 啧,最差的也有两块散装的巧克力,就她这儿什么都没有。 早读时间临近,学生也越来越多,温把酒也不方便继续挨个搜查所有柜子,她兴致不高地坐到位置上掏出英语单词本,朝嘴里扔了块奶糖,装模作样地在看书。 今天的早读课是英语,英语老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轻声细语地带着他们念课文默单词。 能进重点班的基本上学习态度都不差,一节早读课几乎所有人都站起来捧着书,斗志昂扬精神饱满地背单词,只有温把酒,屁股和黏在椅子上了一样,瘫坐着不说,嘴巴里还吧唧吧唧地嚼着奶糖,生怕人不知道她在吃东西。 早读课的时间过起来很快,等各个小组长收完默写本就正好下课。 温把酒瞥了眼旁边空空荡荡的课桌,心想估计沈肆今天还是不会来上课。 距离开学已经过去三天了,温把酒除了在开学第一天的上午和沈肆有了一个短暂的接触外,后面的三天压根连沈肆的影子都没瞧见。如果严格一点来说的话,可能接触的时间都没有一个上午,毕竟大佬前两节课去错了教室。 温把酒这么想着,忽然听到旁边椅子被拉开的声音,她顺势扭头,正好看见沈肆坐下,还朝桌面上扔了七八盒巧克力。 嗯??七八盒巧克力? 温把酒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可能有点真情实感的酸了。 本来吧,今年情人节一块巧克力都没收到这事儿她虽然有点不痛快但心里大概也有点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毕竟去年情人节时候她还没因为女流氓事迹名扬整个学校,长得不错还有学霸光环加成,不说全部,但至少成为一部分男生心中的小女神是没问题的,所以收到巧克力很正常。 今年吧,那就不提了,毕竟应该没几个男生愿意送巧克力给个女流氓的,就算这流氓成绩还不错。 但是,为什么沈肆就还能收到巧克力? 作为开学第一天和她一块被同班同学八卦的难兄难弟,这剁人手指不比她流氓来得凶残?怎么还有女生想不开来送巧克力的。 她倒不是羡慕有人给沈肆送巧克力,她纯粹就是馋。 沈肆坐下来后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慵懒样,瘫坐着仰头靠在后排的桌面上睡觉。他今天穿着师大附中的校服,没有穿外套,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还没系好,松松垮垮地露出一片锁骨。 后排的同学看起来是原来附中的,见沈肆的脑袋占了自己桌面也不敢吭声,还特别小心翼翼地将书桌上其他东西都收走,以免磕着碰着大佬的脑袋。 温把酒看了眼,心说沈肆上辈子估计是个睡美人,要不然这辈子怎么这么能睡。 但是睡美人这回没有睡很久,他似乎只是短暂地休息一下就睁开眼,然后从那一堆的巧克力里挑了一款进口的拆开,撕了块巧克力。 温把酒看了他眼,突然清了清嗓子,“朋友?” 朋友没搭理他,像是完全不知道旁边还有个同桌似的。 “兄弟?”温把酒不放弃,又连名带姓喊道,“沈肆?” “嗯?”沈肆像是才反应过来,听到自己名字才慢半拍地望过去。 他这段时间睡眠一直不好,每天只能勉强睡两三个小时,记忆也有点混乱,从纷杂的脑海里捡出了点温把酒的片段,沈肆终于将人对上了。 “什么事?”他问。 温把酒特地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你喜欢吃蟑螂啊耗子啊这些吗?” 这是什么鬼问题,哪个正常人会喜欢。 沈肆没说话,皱着眉望向新同桌,脸上明明白白地写了两个字“有病”? 温把酒继续说,“据报道,多数巧克力和咖啡里面都有这些玩意,因为工厂想要完全清理大批量可可豆里的耗子蟑螂等等是非常困难的,像美国fda对巧克力的要求就是单块巧克力昆虫碎片不超过90,平均不超过60个。” 沈肆扔下半片还没吃的巧克力,算是听明白了。 他慢悠悠地道,“所以?” “所以啊这些巧克力都是罪恶的源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这些罪恶之源转交给我处理?”温把酒的脸皮向来比城墙还厚,说这话时一点也不觉得脸红,末了她还补充道,“你放心我绝对不是要贪你巧克力的意思,我就是喜欢做好人好事,替别人减轻负担。” 听起来非常有理有据,还饱含深厚的同学情谊。将“想要白嫖”四个字说得如此光明正大。 “今天是情人节。”沈肆似笑非笑地望向新同桌,声音带着点才睡醒的鼻音,“所以,你现在是在和我要巧克力?” 9、十有八九 在沈肆没说话之前,温把酒是压根没朝别的方向想。她这人就是嘴馋脸皮还厚,仗着和沈肆算是见过几面的交情,就想要白嫖几块巧克力。 她自认为自己的话头扔的还不错,没有那么直接生硬地去要巧克力,在新学期大家还都不熟的情况下把场合弄得尴尬,但凡有点情商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分她两块巧克力。 然而,沈肆似乎不是,他把和谐友善的同学情谊搞得和见不得光的东西一样。 虽然说他说的确实也没错,她确实是在和他要巧克力,还是在情人节。 温把酒沉思片刻,突然意味深长地望向沈肆。 “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想要泡我?” 沈肆:? 突如其来的一个锅扣在脑门上,又大又黑。 他对上温把酒此刻得意的小表情,愣了片刻突然低声笑起来,单手撑着额角,连眼里的朦胧睡意都笑没了,整个人似乎都精神了。 温把酒搞不明白她的骚话是突然戳中了新同桌哪里的笑点,坐在后面一排的颜梦佳也不明白,她甚至一度以为今天瘟神和沈肆两个人中间肯定要死一个。 不是,你们两个学校的风云人物会面怎么搞得和调情一样呢? 颜梦佳虽然不明白,但并不影响她发送第一手消息。毕竟她是个混贴吧的老手,之前在贴吧里面询问温把酒光辉事迹的人就是她。 于是,趁着还有两分钟的下课时间,颜梦佳果断地上了贴吧发送最新情报。 楼主:【前方最新战线汇报!ss一大早就收到七八盒巧克力了!瘟神一盒都没收到并且现在还在和ss要巧克力!】 这条贴子的流量很大,实验中学里还在玩手机的学生立马现身顶贴。 匿名:【我靠,没想到竟然押错了,沈肆竟然还有妹子爱!】 匿名:【不是吧不是吧,瘟神竟然这么惨的吗?一盒巧克力也没有,我都要怜爱的去送了(哭笑不得jpg)不行不行我要忍住,我压的可是ss。】 匿名:【楼主后续呢后续呢!ss有没有把巧克力给瘟神啊!要是给了那不就是瘟神收到七八盒巧克力了?】 楼主:【来了来了!后续就是ss问瘟神知不知道情人节要巧克力的意思,瘟神对ss说,她把ss当兄弟,没想到ss竟然想要泡她!(震惊jpg)】 匿名:【我没看错吧……瘟神这是在对沈肆耍流氓?(难以想象jpg)】 匿名:【牛逼还是瘟神牛逼,伏地膜。】 匿名:【瘟神“一中流氓”的称号果然名副其实!(大拇指jpg)】 …… 温把酒对贴吧上的腥风血雨一无所知,她是耍嘴炮耍惯了,性子又野,在刚刚的情况下,也只是想要找个办法给彼此都下个台阶,不是真的想要耍流氓的。 她这人看着就很老实,实际上也很老实,向来不耍流氓。 早读课下的时间很短,还没等沈肆笑结束,上课铃就响了,朱时捧着教材进来,笑容满面。 朱时上课有个特点,讲课前总要说些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譬如“明天要下雨大家记得带伞”、“食堂三楼行新开的鱼粉店很不错大家中午可以去尝尝”这种话,哪怕这学期他不是主班主任,变成副班主任了也没什么进步改变。 “人这一生活着总要有个目标,然后由大目标细分划为若干个小目标,这样每一天的生活才有奔头!我和你们徐老师商量过啦,希望每个同学都仔细思考一下自己的梦想目标,然后写在后面黑板旁边的成长树上!” 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老朱盯着某个方向小片刻后又补充道,“新学期新展望,每个人都要认真写啊,不要再写什么希望斗地主三日任务抽到100钻的这种目标了啊!你说是吧,把酒啊!” 猝不及防被点名,温把酒还没反应得过来,她以为老朱和之前一样,上课前要唠叨个几分钟没营养的话,也没在意听就开了手机斗地主,没想到就被老朱当堂点名了她的往日旧事。 老朱的面子多少还是要给的,温把酒手一划退出斗地主,但是没想到没划好,直接点到静音键上了,瞬间对方农民发出的语音效果就响遍整个班级。 “快点啊,我等的花儿都谢了。” 温把酒:…… 全班:…… 讲台上的朱时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令人发指的事情发生,他在讲台上才隐晦地提醒温把酒新学期新气象少斗点地主,多将目光放在未来上,万万没想到温把酒就在下面斗着地主。 虽然他是个开明的人民教师,温把酒许多次在他课上斗地主他都睁着眼闭着眼算了,但是这次不一样——公然外放,藐视课堂纪律。 注意到全班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温把酒沉默了两秒钟,突然非常严肃地站起来,“朱老师您说的非常对,所以从现在起,我决定戒掉斗地主的游戏。”然后去玩麻将。 朱时显然不相信温把酒的鬼话,在高一一整年的时间里,他已经听过不下二十多次类似的承诺,根本屁用没有。他深知今天如果不严惩这事儿,就会给其他同学带来负面榜样作用,还会助长温把酒上课玩游戏的不良风气。 这位敦厚的人民教师沉沉地叹息了口气,说道,“把酒啊,出去教室外面罚站吧,好好反思反思学习态度。” 罚站这事儿向来惩罚的是学习不行还爱玩的学生,温把酒学习还行,虽然爱玩但确实长这么大还没被罚站过,她脸皮厚,就算真罚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老朱的那声叹息,不知怎么的,让温把酒整个人都很难受。 她这人其实在某些方面自尊心还挺强,见不得真情实意对自己好的人失望。 老朱人很好,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的好,温把酒明白,这是位很好的老师,三天前还对自己能够拿到第一表示了信心和期望。 哦对了,第一。 温把酒忽然垂眸向身旁看了眼,目光幽深。 沈肆懒懒掀开眼皮,对上她的目光,莫名读出了“人心险恶”四个字来。 温把酒忽然唰地举起手来,吊儿郎当地问道,“朱老师,我有个问题,如果上课书也不带,笔也不带,那算不算学习态度不端正?” 朱时没明白温把酒问这话的意思,但是被温把酒经常性的骚操作给搞出心理阴影了,总觉得她这话的潜台词是“明天我不带书了您看可以吗?” 那怎么可能呢?! 朱时摆出自认为最阴沉的神情,回答道,“算,那当然算。” 温把酒满意地点头,下一秒忽然指向身旁,大声检举,“朱老师,沈肆什么书都没带,笔也没带!他就带个巧克力来上课了!” 朱时:…… 全班:…… 沈肆最终和温把酒一起站在教室外罚站。 温把酒靠在储物柜边上,偷偷摸摸透过窗户看了眼教室,教室里朱时已经开始讲课了,一会儿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一会儿拿着三角尺指来指去,慢半拍的特有腔调隔着一扇门传出来。 确认现场情况安全。 温把酒缩着身子以一种龟兔赛跑的慢速度蹲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垫在地上,顿了顿,她又忽然抽出两张纸巾叠放在地上,对着沈肆招手。 “兄弟,过来坐。” 沈肆分出个眼神望了眼连累自己出来罚站的罪魁祸首,挑了挑眉,“现在贿赂我是不是太迟了?” “不迟不迟,只要是真心,任何时候都不迟。再说了,站着不累吗?我还特地给了你两张纸巾,我自己也才拿了一张。” 温把酒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对站着的典范,她见沈肆不过来,干脆自己先一屁股坐下,也幸好她今天穿的不是裙子。 温把酒坐下来后整个人就舒坦了,今天太阳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一舒坦起来屁话就贼多,尤其是现在没手机没作业的无聊情况下。 “我和你说,我也不是故意要坑你出来一起罚站的。主要是那天在办公室,你不是也听到了吗?我的豪言壮语,要超过你,要拿到第一。那这开学第一天我罚站你不罚站那我不就是输在起跑线了吗?所以啊,我得拉着你一起看旭日东升啊!” 沈肆看了眼早就升到天空的太阳,不说烈日当空,但绝对和旭日东升没有半毛钱关系。 摸索出手腕的佛珠放在手里,沈肆闭上眼,听着教室里的讲课声,心平气和。 他的睡眠质量很差,入睡难又容易惊醒,只有在听佛经或者是讲课声时才稍微能缓解缓解,勉强睡个囫囵觉。 温把酒等了半天没听到人回话,转头一看,睡美人又闭上了眼。好像数得过来的几次见面,这人似乎都困的不行,考拉都没这么困。 温把酒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好像每天都很困啊?” 睡美人闭着眼没回答。 “你要是这么困为什么不回家睡觉,睡饱了再来。” 睡美人还是没回答。 “但是你的黑眼圈不算重,你是有用眼霜吗?哪家的眼霜这么好用。” 睡美人倏地睁开眼,望向温把酒。 他的眼窝深邃,隐隐有红血丝。 走廊外的微风穿过葱茏树木,带起阵阵沙沙细响,少年额边的碎发被卷起,眼神清明。 将佛珠重新戴回到手腕上,沈肆突然挫败地叹了口气。 他单膝蹲下,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视线和温把酒平行,声音带着些哑,一句句地解答。 “我睡眠不好,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是常事。家里没人给我念经念书,睡不快。不用眼霜。” 温把酒愣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沈肆给她前面三个问题的答案,她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 她面带犹豫地问道,“沈同学,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先说。”沈肆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下次月考你能不能算个分,卡在班级第三?” 沈肆:? “是这样的。”温把酒的面色有些为难,“我高一时候三个同桌一个出车祸骨折,一个吃果冻噎住送医院抢救,还有一个被我捅了。我瞧你这睡眠时长,怕哪天你要是猝死了算我头上。” 10、十有八九 诚心实意而言,温把酒这人很有迷惑性,幼脸月牙眼,笑起来还有隐隐的小虎牙,说什么鬼话都自带真诚buff,一分真能说成七分,三分真能说成十分,让人不由自主地就信了她的邪。 从理智上来讲,沈肆是不大相信有人能这么倒霉,高一不过一年时间结果三个同桌都出问题的,尤其是最后一个,被她捅了? 这算什么玩意?你自己不倒霉出个血光之灾就别怪我对你下手了? 但从情感上来说,温把酒这面上仿佛生怕他下一秒就突然倒地猝死的担忧神情竟然一点都做不得假,尤其是他也觉得自己每天的睡眠实在太少了点。 离谱,就你妈的离谱。 沈肆本来就没睡好的脑袋此刻更是头疼欲裂,一直到下课前他都没再和温把酒说话,他怕这姑娘下次再张嘴就要给他吹上唢呐了。 温把酒也非常自觉,朱时的两节物理课连着下面的两节数学课她都非常乖巧,上课规规矩矩,下课走动也是轻言轻语,生怕因为她的吵闹打扰到睡美人的睡眠,从而导致沈肆向猝死的距离又靠近一步。 最后一节数学课结束,温把酒二话不说便往教室外冲。 高宽早就在外面等着了,在外面不过稍微刷了会儿手机,眼一抬,温把酒人就没影了,再一转身,好家伙,人已经下到一楼了。 “靠!温把酒你等等我!” 等是不可能等的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只有一路冲到家里才能勉强拥有安全感。 温把酒体育课都没这么卖命跑过,一直一口气冲到校门口她才停下冲刺的脚步,大口喘气。 “你是有什么大病吗?跑这么快,都不,都不等等我。” 高宽紧赶慢赶总算是跟上了,靠在温把酒旁边,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地喘气,缓了好一阵才算好。 “我也不想,主要是身不由己。”温把酒踮起脚尖朝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熟悉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别看了快走吧,月姨还在等我们吃饭呢。”高宽看到她这幅怕死的德性就猜到了,臭着脸帮她拎包,“肯定是你这破嘴又在班上说了什么了吧,这次又骂了谁?” “说人睡得太少会猝死算骂人吗?” 高宽“哇”了一声,感叹道,“你骂人的技术现在已经这么高超了?” 温把酒一脸无奈地望着高宽,她就知道高宽这张破嘴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她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宽宽,答应我,这话以后不要说了,我不爱听。” - 许是被气困了,沈肆在后面的两节课上难得的睡了个好觉,一直到中午放学徐举案来喊他时才迷迷糊糊醒来。 “肆哥,不是我想吵你,我怕不吃饭你下午胃受不了。” 徐举案和沈肆是发小,清楚沈肆睡觉的困难,要不是怕沈肆再睡下去把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胃饿伤了也不会去叫他。 沈肆半眯着眼抬起头,缓了一阵子才说,“走吧,去吃饭。” 这个点学校食堂都是人,沈肆这人有点臭毛病,最不喜欢人多还吵的地方,学校食堂人多还吵,地上还总是有一股黏腻感,他向来是敬而远之,徐举案也知道沈肆这人身上金贵的毛病,早就在课上订了学校外一家还算干净的中餐厅,连包间都订了。 出了校门走在路上,沈肆脑子还是有些昏沉,徐举案倒是精神,一直叭叭叭,和个喇叭精似的,从“原来附中树林里的猫不见了”到“今天教室走廊外的那颗树上有鸟生了蛋”,也不知道怎么这么能说的。 “啊对了肆哥,你今天早上咋就被罚站了啊?” 徐举案聊日出聊日落聊月升聊星星闪烁,终于聊到了今天最想要聊的话题,他暗自握拳给自己点了个赞,就这种无形中的引出话题,他肆哥一定发现不了。 沈肆脚步一顿,分出个眼神瞥了眼徐举案,就看到他这傻逼发小正搓着手望着他。 就算闭上了嘴,想要听八卦的心思也能从眼睛里冒出来。 沈肆算是服了徐举案这脑子了,他岔开话题,“你情人节怎么没带女朋友出去吃饭?” “嗐,这不是因为新谈的这个不是本校的嘛。”谈到女朋友徐举案的耳朵隐隐红了,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肆哥,能不能让我拍张你的照片?” “干嘛?”沈肆问。 徐举案不自在地抓了抓脑袋,“就是我还挺喜欢我现在网恋的女朋友的,但是肆哥你也知道我长得虽然帅气但是还是没你好看,所以我就想用肆哥你的照片先糊弄一下。” 怕沈肆不答应,徐举案立马补充道,“不拍脸,就拍个手部特写!就那种小姑娘经常暗戳戳晒美甲的那种,抓着个奶茶拍。” 沈肆:…… “我他妈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 跑了半个学校,温把酒和高宽两个人一到奶茶店就自觉地先倒了柚子水喝。 奶茶店里还有客人,田沁月分神看了他们眼,一边调制奶茶一边问,“怎么回事呀,今天温温和宽宽怎么都气喘吁吁的啊?” “月姨,那当然是因为温温这——” 高宽嘴比脑子快,下意识就要告状,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温把酒在底下踩了一脚,疼地要骂脏话又不得不顾忌长辈在面前,只能生生咽下。 “不是的妈,我就是饿了,就想要跑快点回来吃饭。”温把酒神色淡定地岔开话题,“妈我来帮你吧,您先歇会儿。” “不用了,不是饿了吗?你们去里间吃饭吧,今天做了宽宽爱吃的酸菜鱼哦。”田沁月女士微笑着拒绝。 知女莫若母,田沁月女士了解自己女儿的性子,只看这俩小孩的表情就差不离猜到了。 她性子温婉,从来也不严格要求温把酒什么,从小到大基本上一切都是随她野蛮生长,只有偶尔在一些重要的大事上才开口说过温把酒几句。 高宽早就饿了,一听到有酸菜鱼,忍不住就“哇”出声了。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温把酒一边穿工作服一边嘲笑高宽,“你先去吃,吃完了过来帮忙。” “行,谢谢大哥!” 高宽一旦得了便宜或者犯错了就喜欢喊温把酒“爸爸”或者“大哥”,他也不含糊,洗完手就冲到里间吃饭了。 现在是中午放学时间,来买奶茶的学生多,又是情人节,还有不少小情侣。只有田沁月女士和涛涛两个人其实有些忙不过来,尤其涛涛还是个智障人士。只要得空,温把酒和高宽两个人基本都会来奶茶店帮忙。 温把酒穿上工作服负责收银,来买奶茶的女孩子多,有不少人都认识温把酒。 一个穿着初中校服的马尾辫女孩就认出了温把酒,“姐姐你是不是温把酒学姐呀?” “是啊。”温把酒一旦工作起来,态度就十二万分的好,“学妹想要喝什么?如果不知道的话可以试试我们家的招牌芝芝杨枝甘露哦。” “我都可以呀。那就点招牌吧!”马尾辫的小姑娘很爽快地付钱,点完后她又问,“学姐,我听同学说点你们家奶茶可以免费问一道题目是吗?” “是的。但是要你自己把题目抄到空白纸上,再贴到那边的墙上,第二天来拿答案。”温把酒用手指了一个方向,那边已经挂了不少的小纸条,都是点了奶茶写的问题。 学校附近的奶茶店多,“温温的茶”用的鲜奶和新鲜水果成本高,自然定价也比其他奶茶店高,很多学生都舍不得消费,温把酒想出这个办法也是为了增加奶茶店的收入,总归来问的这些题目都不算什么难题,而且基本上问的都是理科题目,温把酒理科强,写起来也不费时间。 “不是的,我不是问作业的。”马尾辫的小姑娘摇摇头,眼珠子转了一圈,忽然指着一个方向问,“我是想要问学姐,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温把酒正在帮忙打包上一杯奶茶,闻言脸上笑容一瞬间凝滞。 她顺着小姑娘的手看去,果然看到了涛涛。 涛涛在料理台上切水果,一板一眼的,很是认真。温把酒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这些话,又或者是听到了装作没听到。 这个马尾辫小姑娘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后面还跟着一个初中的男生,小男生贴在小姑娘耳边说悄悄话,温把酒耳朵好,听得清清楚楚。 “我就说这家店里的那个男的是个智障吧!你们还不信!” 扎马尾辫的小姑娘点点头,又趴到小男生耳边嘀嘀咕咕,“信啦信啦!但是你不是说这家店还有个小哑巴的呢?就是会手语的那个。” 当着她的面说三道四,是觉得她脾气很好? 温把酒单手绕在身后解开工作服的系带,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扯开,就感到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细腻,温柔。 “小姑娘要冰的还是常温的呀?”田沁月女士从后面探出身,微笑询问。 “要常温的。”马尾辫小姑娘回答道。 田沁月女士得到回答后便离开了收银台,温把酒解开的工作服系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重新系上了。 是她冲动了,初中生小孩问一问很正常,只要没有过分的言行,都能接受。 温把酒扬起自认为和善的笑容,冲着马尾辫小姑娘解释道,“不是哦,人的智商都有三六九等之分,那个哥哥只是一不小心就稍微低了一点,但是和大多数人还是一样的。” “但是——” “没有但是哦。” 马尾辫小姑娘明显还要再说什么,但温把酒压根没给她机会。她月牙眼弯弯,“啪”地一下便将那杯做好的芝芝杨枝甘露放在她面前。 “学妹我在初中部的表彰名单里从来没看过你,那说明你从来没进过年级前十,那我这种常年第一名的是不是也有理由说你脑子有问题?” 她歪着头,单指点了点额角,姿态散漫,眼中却隐隐带着点傲慢。 抽出一根吸管,和奶茶放在一块,温把酒笑容甜美地道,“欢迎下次光临哦。” 马尾辫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软硬兼施的阵势,她嘴巴嗫嚅了两下没开口,倒是一旁初中的小男生,挺起胸脯逞英雄,手指得高高的,气急败坏地大喊。 “你放屁!那个男的就是个智障!” 温把酒眼睛半眯起,她已经快要忍受不了这头初中的猪了。 就在温把酒准备再次解开工作服系带的这档口,人群的后排忽然有个带鸭舌帽的人伸出了手,双手成掌,“啪”地一声便握住初中小男生的手,他的力道很大,能清晰地听到初中男生伸出的那根食指被迫回缩的骨节碰撞声。 ——是沈肆。 “小孩,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吗?” 11、十有八九 沈肆的出现看起来挺突然的,其实不是,在温把酒和初中的小孩差点吵起来之前他就到了。 在学校周围的一众奶茶店里,温温的茶人气不算差,不仅是因为纯鲜奶纯果饮的口感比奶精冲出来的奶茶要还喝,还因为有温把酒在,有题目不会又害羞不敢问老师的学生都会过来点一杯奶茶,然后在小黑板上贴上问题以期解答,所以中午放学时间奶茶店门口围满了学生算是常事。 沈肆最烦人多的地方,学校门口一条街上奶茶店这么多,只是为了摆拍一张手的照片,真的没必要特地在这家买。 但是徐举案不同意,他是个沉浸在爱河中的小直男,满心满意的只有网恋小女友。 “不行啊肆哥!瘦瘦不止一次说过她最喜欢喝温温的茶家的奶茶,我和她发过誓,这辈子在学校只喝温温的茶!” 是的,徐举案的网恋小女友叫瘦瘦,还是个据说在城西上学的学生。而温温的茶,据沈肆了解并不是连锁店,全国上下仅实验中学门前一家。 沈肆不明白,一个城西上学的学生怎么就最爱喝十公里外实验中学街前的奶茶的。 “那换个东西吧,握矿泉水瓶也是一样,都是摆拍。”沈肆说。 徐举案又深沉地摇摇头,“不行啊肆哥。虽然是摆拍手的照片,但说的时候肯定要拿奶茶做引子,不经意间晒个照片然后露出手来才行!” 沈肆:? 他没想到拍个破照竟然也有这么多事儿。 沈肆妥协了,徐举案为爱都提高智商到这个地步了,他除了答应没有别的办法。 然后沈肆就站在奶茶店旁边站着等,等着等着就听到初中小男生的傻逼发言。再一抬头,他那位新同桌笑容和蔼可亲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揪住初中小男生胸前的红领巾,让他知道社会的毒打。 挺不容易的,能忍到现在。 沈肆压了下帽檐,没犹豫便出手了,又快又狠。 被沈肆单手握指的初中小男生疼地脸都变形了,嘴里骂骂咧咧的,“哪里来的神经病啊?老子又不是智障,能不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吗!” 他还要再骂,周围的初中生却赶紧地拉住他,小声嘀咕,“你看清楚了!是沈肆!” 听到“沈肆”两个字的时候,这初中的小男生果然不敢动了,抬了下头又很快低下,脚步试探性地退后,然后越退越后,最后干脆直接跑了。 被落下的马尾辫女孩有些无措地看了看周围,最后大约是被吓到了,抓起奶茶也跟着跑了。 “啧,怎么就跑了呢,沈肆学长多亲切友善啊!” 温把酒打着趣收回看戏的目光,看了眼口罩帽子全副武装的沈肆,像是完全记不得早上才说过他睡得少可能猝死的鬼话,一点也不尴尬,笑眯眯地道谢,“多谢沈同学仗义相助!” 沈肆睨了她眼,懒洋洋地道,“客气了。” “新同学,我们这算不算帮你解决了个问题?”徐举案不知道从哪个犄角冒出来,笑呵呵地对着温把酒道,“可以免费请我们喝你们家招牌奶茶吗?” “当然。你们甜度要多少?去冰还是常温?” 他们确实解了温把酒的一个燃眉之急,她整个人都舒坦了,终于不用面对傻逼了。 徐举案没客气,要了去冰七分糖,然后突然想起来,“哦对了,肆哥他胃不怎么好,不喝奶茶。” 胃不好的人吃东西总是讲究许多,甜的、辣的都要少吃。 但是他今天可是一大早就吃了巧克力啊,巧克力不算甜食吗? 温把酒余光扫了眼沈肆,却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角落人少的地方去了,背对着奶茶店,略歪着头,双手插兜,散漫又张扬的站着。 将做好的奶茶推到徐举案面前,温把酒真心实意地笑道,“真的多谢你们帮忙了,下午见。” - 所有不劳而获免费而来的东西都是香的,比如这杯招牌芝芝杨枝甘露。 到了包间,徐举案让沈肆抓着奶茶拍了两张照片就将奶茶拿回来戳了吸管对着喝,一口下去三分之一的奶茶直接消失不见。 “唉,肆哥,你真的要好好养胃了。温把酒他们家奶茶真的很好喝哎!”徐举案喝的奶盖都沾在嘴边了,喝完还咂咂嘴似在回味一般。 沈肆连个眼神都没分出来给他,盯着手机扫码出来的菜单点餐。 但是徐举案此刻显然是被奶茶冲昏了头脑,竟然开始和沈肆聊人生。 “肆哥我是发现了,果然看人不能看表面,你看温把酒那姑娘小模样又干净又漂亮,之前学校竟然有人丧尽天良说她是色胚流氓!” “这怎么可能呢?还说温把酒为了耍流氓扒光了校霸衣服还捅了校霸一刀,就我今天在奶茶店看她对那初中小傻逼友善的态度,我就觉得造谣的人完全没脑子!” …… 沈肆瞧了眼说得唾沫横飞的徐举案,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一下他,若不是他及时出手,那位友善的温把酒同学可能就要让初中小傻逼尝到社会毒打了。 “省省力气,不累吗?”沈肆试图在上菜前阻止徐举案过分旺盛的说话欲望。 “不累!我还要上贴吧和那群造谣的掐架!” 徐举案掏出手机啪啪啪地开始打字。 沈肆:……没救了。 - 而此刻造谣的中坚力量朱子太正在班级和其他瓜友们交流最新情报。 实验中学的午休不是强制性的,住校生都是回宿舍睡觉,走读的有回家休息的,也有不少在教室休息的。开学第一周又恰逢情人节,学生们都没什么兴趣学习,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躁热的午间就应该畅聊八卦。 朱子太低头看了一圈贴吧最新消息,表情凝重,“这个id叫肆哥最牛逼的人到底是沈肆那边的还是温把酒那边的?看着也不像是披皮黑。” 这人顶了二十多条贴,每条都发瘟神最善良,还是今天中午才发的,像个脑残粉一样。 “我感觉像是温姐这儿的。”他同桌一双小眼睛藏在玻璃镜片之后,发出智慧的光芒,言语笃定。 朱子太闻言就呸了一声,“江格格我看你才是正儿八经温把酒那头的吧?开学那天我就想问了,你是不是早就看到温把酒在窗户边上站着了?故意问话把我朝坑里带呢。” 江格格“哎呦”了声,幸灾乐祸的笑了,“不是,太子殿下,这不能这么算吧?我是早就看到温姐在旁边了,所以才把话题往后拽拽,哪里知道你说起我们温姐的八卦就停不下来了啊?” “说什么太子呢!”朱子太一听到这外号就佯装生气,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你才是太子,你全家都是太子!老子是子太,朱子太!” “佳佳你快看,这是不是还恼羞成怒上了?”江格格一点都不怵,笑眯眯地反击,“不过我不是太子哦,我是格格,格格千岁的格格。” “我的妈呀,太子你也太好笑了!”颜梦佳在旁边笑得要打鸣,“不过瘟神在课上亲自给你赐的名,我估计一时半会儿大部分人还是会叫你太子的,况且你这名字也确实太容易搞错了。” “哼。”朱子太气哼哼地瞥了两个笑得前仰后合的人,“你们俩是一头的,就知道联手笑我,也不知道分享分享最新消息。” 颜梦佳和江格格之前都是师大附中的,彼此都比较熟了,只有朱子太一个人是一中的。 他们三个人能在开学几天迅速玩成一伙,主要归结于吃瓜的力量。在学校贴吧最热的那条帖子下面,他们仨互换了□□方式,并且迅速建立了实验中学吃瓜聚集联盟,交换各自情报。 笑得累了,颜梦佳忽然压低了声音,“哎你们说,上午瘟神连累沈肆罚站这事儿,为什么沈肆后来下课都和没事人一样?都不打一架的吗?” 就温把酒物理课上的那一番骚操作,是个人都会被膈应到,尤其颜梦佳知道好学生多少都有点自尊心过强,好面子,有的甚至默写没过关都能羞愧地大哭,如果温把酒把他坑过来罚站,她可能得下了课就要和她拼命。 “肆哥也不在乎吧。”江格格想了想道,“况且真打起来,我感觉温把酒是打不过肆哥的。” “那还真不一定。”朱子太立马否认。 “为什么?”江格格和颜梦佳异口同声地问道。 朱子太被问了个哑言,愣了一会儿可能也想不出来理由,生硬地重复,“就是不一定。” 江格格和颜梦佳对视一眼,“原来你才是温把酒的脑残粉。” 朱子太没呛声,生闷气似地将外套帽子一戴,送客,“我要睡觉了。” 江格格和颜梦佳两人莫名其妙,却也没跟着生气,只当是脑残粉被戳破真相后的恼羞成怒。 朱子太闭上眼,将脑袋枕在双臂之间,呼吸有些不稳。 他确实算不上脑残粉,但却非常清楚温把酒这人并不像表面那么良善好欺负,这人身上有股疯劲儿,毕竟他曾经亲眼见过温把酒是怎样把校霸的衣服给扒下来的。 那是去年暑假的事儿,在一家台球厅,环境不算太好,但胜在便宜,附近的不少学生都会去那打桌球,朱子太也跟着朋友一块去。 天气热,又是午后,他打了一会儿就没劲了,想到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会儿,结果才走到休息区,就发现沙发上已经有个人在了,是一中赫赫有名的校霸郭险峰,个子很高,大咧咧地躺在沙发上睡觉。 朱子太刚想走,迎面就碰上了一个穿粉色裤裙的小姑娘,腿又白又嫩,细长笔直的,他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小姑娘就是他们学校那个每次都考第一的温把酒,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手里拿了一把特别大的剪刀,看起来就很锋利。 很快朱子太就知道那把锋利的剪刀是干什么用的了。 温把酒拿着那把剪刀在郭险峰的t恤上剪了两道,就从两边短袖上开始剪,左右各一道,剪完了正好可以将t恤分为前后两部分。 剪完了t恤,温把酒又如法炮制去剪短裤,裤子和上衣不大一样,腰部这块是贴着皮肤的,郭险峰睡梦中感到一阵凉意,睁开眼一看就发现温把酒站在眼前。 “你在干什么?”郭险峰就算是脑子不聪明也隐约察觉情况有点不对。 温把酒轻笑一声,神情自若的剪完最后一刀,然后突然伸腿踹在郭险峰的胸上。 一手握着剪刀猛地扎下,尖锐的刀锋擦着郭险峰的耳朵下来,冒出一串血珠。 她半眯着眼,声音张狂无比,“我来能干什么?那当然是为民造福,过来给你这个畜生做绝育啊。” 12、十有八九 温把酒坐在转椅上,用笔抵着下巴,看着空白的纸张无从下笔。 老朱这次显然是下了狠手,不仅没有布置周末的物理作业,还说服了徐亦菲,连数学作业都没了,就为了给学生时间好好琢磨思考自己的梦想目标。 而且听说老朱发给每个人的梦想纸设计的都不一样,也不知道他从哪个图片网站上盗来的背景图片,还挺好看的。 除了考试,温把酒对待学校里的其他事务活动大部分都是遵循“敷衍了事”大法,只求及格不求优秀,从不浪费一分一毫的精力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比如这种“我的梦想”系列活动。 但是显然,她这回无论如何都敷衍不了,毕竟老朱在他课上着重点名了不让她写“斗地主三日任务抽到100钻”这种宏伟梦想,还因此牵连了她的新同桌后续一块罚站。 想起沈肆,温把酒就想起情人节那天下午,这人又没去上课。亏得她那天下午还特地带了一小袋手工饼干,都是田沁月女士做的,纯手工烘培无添加,口感很好,酥松不硬,用来还人情最合适不过。 结果谁能想到,开学一星期,睡美人就来俩上午。 就离谱。 高宽吭哧吭哧啃掉第二个苹果,然后偏头瞧了眼温把酒桌上的纸,还是空白一片,有点意外。 “梦想这玩意不是随便写写的吗?你这么认真干什么?” “那当然得认真点。”温把酒轻声啧了声,食指指着自己,表情严肃。 “我成绩这么好,人又这么优秀,未来到底是当科学家还是宇航员,这是个很大问题,涉及到了祖国未来的科学事业更加繁荣还是航天事业更加繁荣两个命题。” 高宽对温把酒的厚脸皮早就习以为常了,“你别光喝酒,我给你去药箱里找点头孢你一起吃了。” “不是,怎么还起了杀心呢?”温把酒转着笔,笑着打趣。 “我当然得起杀心了。”高宽忽然间正经起来,望着温把酒半真半假的说道,“你说你这智商这外貌,不管未来是靠美貌吃饭还是靠才华都没问题,而我什么都没有。你搁我面前说不知道当科学家还是宇航员这种屁话,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温把酒一愣,手里转的笔便掉了下来,她和高宽打记事起就一块玩,还真没见过他这幅又酸又玻璃心的样子。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生气了吧?” 温把酒平时说话其实都带着点流氓痞子特性,吊儿郎当且不正经,她上了这么多年学,都是尽可能的避免和女同学接触,尽可能的和她们少说话,不是别的,主要是温把酒这种直女和普通女孩子沟通起来多少有点障碍。 比如温把酒初中住校时的一个舍友看见她吃薯片,就说“哇!你的薯片看起来好好吃哦!”正常人听到的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客套都会回上一句“你要尝尝吗?”这种话,并递上薯片。 但是温把酒不一样,她点点头说“是啊我也觉得非常好吃”,然后当着舍友的面咔咔就吃了两大包薯片,把舍友给气得半死。 所以说,对温把酒而言,和说话拐弯抹角宛若山路十八弯的人说话,是个不小的障碍,比语文阅读理解还麻烦。 可她没想到,她这张破嘴现在已经沦落到连男生都听不下去的程度了吗? 温把酒惴惴不安地看着高宽,生怕因为她这张破嘴中断了十多年的友谊,却见高宽突然举着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她的腿咔擦就拍了一张照片。 “给我拍一张你腿的照片,我就不生气了。” 温把酒满头问号,“你都拍了现在再说这屁话是不是太迟了?而且你突然拍我腿干吗?” “那当然是发给我网恋对象了。”高宽换了个座位,坐到温把酒旁边,直接将手机屏幕亮给她看。 “我最近在游戏上打女号,然后吧就加了个好友,结果这人非要和我谈恋爱,我觉得他游戏技术不错可以带我上分,而且舍得给我花钱,我就和他谈了。” “还有这种操作?”温把酒震惊了,这也可以? 她翻看着聊天记录,不得不说高宽装起女孩子来还挺有一套的,每句话结尾不是“呢”就是“惹”,实在不行还有小波浪线,表情包全都是可爱的猫咪,五句话里面有三句是“哥哥好哥哥棒哥哥真厉害”,就连网名都是“草莓味的瘦瘦”。 温把酒:没用的知识增加了。 高宽收回手机,看着温把酒这一脸要yue的神情,忍不住解释,“你别这样,整得我和个变态似的,你也不看看我这谈个网恋都不忘记给月姨的奶茶店做宣传,简直就是良心典范。” 温把酒假笑着道谢,“那还真是谢谢您勒,成功蛊惑无知少男为温温的茶上头。” - 和高宽谈梦想谈理想是不可能的,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他满脑子都是网恋对象带他上分,一点不在乎温把酒已经快要被梦想折腾死了。 虽然今天是周六,但是温原和田沁月两人都不在家,一个出门忙案子,一个看店,高宽过来也主要是因为要交高风布置的那一大堆锁的作业,顺便蹭个饭。 温把酒找不到人给她指点一下梦想迷津,没办法只能又去骚扰高风。 “独居孤寡老人在家吗?隔壁善良的小温过来给您送温暖了。”温把酒一边敲门一边喊。 高风的作息很不规律,温把酒也不清楚这个点他是不是还在睡觉,只能多按几次门铃多敲几次门,她扯着嗓子喊,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长袍身影,猝不及防间,腿上就挨了一道。 “叫个鬼啊叫,上下楼的邻居迟早要投诉你个小兔崽子。” 高风今天穿了件月白的长袍,下方还绣着青竹,戴着圆框复古墨镜,乍一看还有点世外高人的样子。只不过他现在一只手上拎着杀好的老母鸡和剁好的排骨,另一只手上拎着基围虾和一些蔬菜,那股子清高味瞬间荡然无存,和楼下给孙子孙女买菜的老头也没什么两样。 温把酒习惯了这便宜师傅的神出鬼没,被踢了一脚也没太在乎,嬉皮笑脸地接过高风手里的菜。 “呦,师傅您今天可真是太破费了,知道我和高风中午要过来就买这么多,太热情了!我和高风的一腔感激之情涌在心口无法言说,只能唱一首《世上只有师傅好》给您听了!” “哼,谁说给你们买的,我自己吃的不行吗?”高风面上还是一副不待见的样子,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翘起,显然对温把酒的油嘴滑舌很是受用。 开了门,高风便直奔厨房开始剁老母鸡,温把酒帮忙择菜。 “宽宽呢?还没来吗?” “在我家和网友打游戏呢。”温把酒想了想,又将高宽网恋那事儿和高风说了,末了吐槽道,“我和宽宽谈梦想,他却和我说网友。” 到底是人精,高风三两下就听出来温把酒那点子少年迷茫,嗤笑声,“谁和你说宽宽没梦想了?宽宽就是没和你说就是了。” 温把酒闻言青拖着择菜的小板凳靠近,昂着头眼巴巴地看高风,马屁拍的熟练,“师傅您最高风亮节了,肯定舍不得看到我因为不知道宽宽的梦想而茶饭不思。” “你就这点子出息。”高风笑骂了两句,到底还是说了。 出乎意料,高宽的梦想不是什么当警察做飞行员这些大部分男生都有的梦想,而是发财。 非常朴实无华的梦想,和现在社会年轻人想要暴富的心态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高宽的发财比一般人的境界层次要高上不少,他想要钱去建立一家孤儿院,一家可以不用吃发芽土豆的孤儿院,一家不会随意打骂小孩的孤儿院。 温把酒怔住了,不由自主地便想起高宽的身世来。 高宽出生没多久就被亲生父母扔在马路边,虽然很幸运地被小偷城收养,但其实收养的时间并不久。原因无他,穷。 虽然小偷城里都是金盆洗手后的小偷,但改行做的小吃摊也没挣多少钱,自己都养不活,还养孩子? 因为一时的善心,小偷城里不少的人募资过,但是人类幼崽都是四脚吞金兽,募资的钱没多长时间就用光了。而且照顾小孩是个费心费力的活儿,很多人自己活的都很糙,根本照顾不来小孩。所以在小偷城短暂地被收养后,高宽就被送进了孤儿院,小偷城里的人每周都会去探望。 温把酒不知道高宽在被高风接回来的前十年里到底在孤儿院里经历了什么,不过想来,肯定也不是特别美好的经历。 “替宽宽伤心了?” 高风一边热锅,一边抽空分出眼神瞧了眼,见温把酒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到底还是嘴硬心软地劝了两句。 “没什么好伤心的,人各有命,比宽宽惨的人大有人在,宽宽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惨,你倒是替他先哭上了。” “谁说我哭了?高老头你老眼昏花了吧?” 温把酒本来还有点悲伤情绪在,被高风一搅合,完全就没了那股子伤感,又开始耍嘴皮子。 “您放心,我今年暑假就去打工挣钱,买一副老花眼镜回来孝敬您。” 高风没和她贫嘴,“得了得了,吃完饭就去外面转悠转悠,去城南街。” “干什么?不会你又要我去城南街卖艺吧?”温把酒一脸警惕地看着高风。 城南街是整个维市最繁华的地带,温把酒十一二岁还不懂反抗时候,被高风拎过去好几次当街表演魔术,美其名曰挣钱顺便体验生活,钱有没有挣到温把酒不知道,但是生活她是体验到了,每次去都要被城管赶,去得多了,还被误会是不是童工,被警察带过去问话了好几次。 “想什么呢一天天的,我是这种人吗?” 锅里的鸡汤已经开始沸腾了,咕噜咕噜冒出热气,浓浓的香味在厨房里弥散开。高风舀了一勺盐进去,有些郑重地道:“丫头,理想这玩意你不用着急定,先去看看人间百态,再想也不迟。” “实在想不出也没关系,人生没什么意义也挺好。” 13、十有八九 城南街是整个维市最繁华的街道,同时也是最老的一条街道,高楼大厦和弄堂瓦巷交错,主车道上劳斯莱斯飞驰,人行道里收破烂的三轮车慢慢悠悠。 乘了快一小时的地铁,温把酒好不容易才算到了城南街。 走在街上,望着各色人群,温把酒心里其实隐约明白高风让她来这儿的原因。 一个人若是想要明确未来的目标,想要知道自己的梦想,那么首先就要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到底追求什么。 城南街鱼龙混杂,有贫有富,各色各样的人群都有,高风想要她过来看看富人的生活,也想要她知道贫苦人家的日常。然后再仔细思考,她未来的道路。 路边有吆喝卖烤山芋的母亲,旁边五六岁的小孩搬着小板凳在旁边写作业,一人多高的铁桶热腾腾地冒着气,烤山芋的香味循着风钻进路人的鼻子里;宝马车主蹭坏了一辆大众,下了车没说两句便趾高气昂地骂对方寒酸;打扮艳丽浮夸的年轻女子扭着腰从包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扔在缺了条腿的二胡演奏老人面前…… 温把酒这一条路一走便是三个小时,她没有停留,纷杂的世界仿若同她隔了一层透明玻璃,她像是一个真正的修行者,隔着玻璃观察整个人世间。 脑子里隐隐有些东西冒出来,但又很快溜走,温把酒不甚在意,抓不住也无所谓。 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一座寺庙前。 寺庙的墙面上有地方掉了漆,露出里面的砖瓦来,牌匾倒是很新,上面用繁体的古文写着“永安寺”三个字,是个破旧且香火看起来也不大旺盛的寺庙。 有钟声从寺庙里传来,悠长肃穆,激荡了树中飞鸟,钟声回荡,恍惚间,温把酒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可是,钟声里怎么会有她的名字? 好像哪里不对。 有言道科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神学,温把酒还没仔细思考这是不是让她入了空门的意思,便又听到一声自己的名字,还越来越大声。 她下意识地寻声望去,然后就发现徐举案站在寺庙的二楼边上对她招手,手上还挥舞着一大串的珠子。 原来不是佛祖呼唤她,是可歌可泣的同学情在呼唤她。 真是造孽。 温把酒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就像是在天上看见了观音菩萨,正虔诚地跪下来磕头,结果发现这观音菩萨就是一纸风筝。 徐举案很快就从寺庙里出来了,跑得飞快,他穿着短褂僧服,小腿部分还绑了起来,偏偏胸口处还挂了个手机,看着有些滑稽。 “真是巧了,温把酒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我就是沿着城南街一路走,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温把酒掐头去尾简单说了下自己,没多解释自己来城南街的原因。 徐举案点点头,说道,“这样啊,不过城南街的尽头就是永安寺,你走到这儿也不奇怪。” “不过徐举案你怎么穿成这样?你是这庙里的和尚?”温把酒又瞧了眼徐举案,还是没忍住,笑着问出口。 被问及这个问题,徐举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不算是,我就是跟着肆哥一块过来修身养性,秦老板和我妹是过来玩的。” “沈肆?” 温把酒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沈肆这人额前的朱砂痣确实看着就像是和佛家道家很有缘的样子,还有他那盘核桃的爱好,确确实实和世俗的高中生不一样。 徐举案点头,脸上忽然扬起奇怪的笑容,“对了,不过肆哥现在不在庙里,他在河边钓鱼。我带你去看看?” 温把酒倒是真的挺像看看沈肆穿僧服的样子的,但是开学一星期,她就见了沈肆三面不说,还下阴招让人也跟着罚站,末了还缺德地说人睡得太少可能猝死。 温把酒用自己不太丰富的人情世故经历想了想,她去了可能沈肆下一秒就把她朝河里推。 “谢谢你了,可——” 温把酒正客套地想着如何拒绝,后面的“可是”还没说出口,徐举案便突然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挤眉弄眼的。 “哎呀客气什么,不用谢!我都懂的,肆哥这么优秀这么帅气,人之所向啊!” 温把酒:? 你懂什么?你懂我可能被你肆哥暗杀吗? - 徐举案一厢情愿地认为温把酒是奔着沈肆来的不是没有原因,尤其是他谈了一段自认为甜蜜的网恋后,就总觉得自己有了月老牵红线的本事。 他在永安寺楼上远远看到温把酒时就有了猜测,后来听到温把酒故意把话题引到沈肆身上时就更加确定了。 这肯定是为了沈肆来的,没跑了。 他和沈肆闲暇时候会在永安寺静静心,这事儿其实在师大附中不是秘密,只要用心打听都知道,高一时候喜欢沈肆的女生,不管是本校的还是外校的都会过来这儿堵人。虽然后来也不知道他肆哥用了什么方法让那些人消停了,但也不排除温把酒就是喜欢迎难而上呢?! 徐举案越想越激动,忍不住就在群里发了消息,【肆哥!!温把酒追你追到这儿了!我现在就把人带过来!】 秦究嫌钓鱼无聊,早就扔了鱼竿玩手机,秒回信息,【一中那个第一?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徐举案立马啪啪啪打字,【永安寺这破地方这么偏僻,温把酒说是无意间走来的你信吗?况且,就情人节那天,肆哥还帮她家奶茶店解决了一个初中小破孩的没事找事,四舍五入就是英雄救美了!而且肆哥这么帅,是个正常人都会心动!!】 秦究其实不太信徐举案的鬼话的,让一个“流氓”称号飘扬整个学校的女生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心动?说是专门过来调戏沈肆,都比徐举案这动心的理由强。 他笑眯眯地朝沈肆的鱼竿方向扔了块石头,吹了声口哨,“徐举案说有美女追你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石头砰地一声入水,河面上立刻荡起一圈涟漪,沈肆原本要上钩的鱼也被惊跑了。 他偏过头,神色不悦,“秦究,你找死吗?” 秦究和沈肆多少年的交情了,半点不怕他现在的神情,甚至还能继续皮一下。 “我认真的,哎,你说你每周都过来钓鱼喂这群野猫有什么用?我看你上课都没这么积极,搞得都和上班似的,每周固定时间打卡。” 回答秦究的是一条鱼,新鲜钓上来的。 早就饿昏头的野猫立马蜂拥而上,有的甚至跳进了秦究的怀里。 “卧槽沈肆你他妈太坏了!”秦究直接跳起来,蹦跶了有十多米远,用生命呐喊道,“老子怕猫!老子怕猫!你他妈知道吗!!” - 温把酒已经沿着城南街走了三小时的路了,她其实不太想多动弹,但架不住徐举案太过热情,一路上把温温的茶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吹捧的太厉害,温把酒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跟着徐举案一步一个脚印地走。 沈肆钓鱼的地方距离寺庙不算远,不过地方比较偏,四周都是农田,春日里农人都在辛勤耕种,不远处还有炊烟袅袅升起,沈肆就在坐在池塘边,安安静静地执着鱼竿。 他也穿了僧服,不过是长褂的僧服,棉麻材质,浅灰色,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明明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僧服,却被他穿得仿佛得道高人,坐在那钓鱼都有一股扫地僧的味儿,就是这扫地僧周围猫多了点。 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吸猫体质,粗略数了数周围竟然有十多只猫在他周围打转,像是保驾护航似的。 隔着十多米距离还有个不明属性的人员,气急败坏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肆哥!看看谁来了!” 徐举案热情招手,激动的像只哈士奇,也不管他这么大声会不会把惊了水里的鱼。 沈肆握鱼竿的动作都没变,偏过头望了一眼,就见到徐举案身旁站着个穿棕色呢子外套的小姑娘,脸上皮肤白的能反光,是他的新同桌。 新同桌温把酒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丝毫不见外地同他挥了挥爪子。 “朋友,好巧啊!” 沈肆没和她挥爪子,远远看了她一眼,便转动鱼竿收线。 现在已经接近五点,太阳渐渐落下,河面也铺满了一层暖金色,徐举案过来其实就是来喊他们回去吃斋饭,顺便把自己那个还在田里捉黄鳝的妹妹带回去。 秦究动作快,和徐举案两人飞奔着便跑了,池塘边就剩下温把酒和沈肆两人。 沈肆还在慢悠悠地收拾鱼竿和其他钓具,温把酒摸摸鼻尖,一步步靠近。 其实在课上坑了一把沈肆后,温把酒在有点愧疚了,那点愧疚在沈肆帮忙解决了没事找事的初中生后更是到达了顶峰。 况且,她这人向来是恩怨分明的爽快人,既然是她一时冲动害沈肆罚站,那怎么说也该道歉。 清了清喉咙,温把酒一口气道,“沈肆同学,如果不出意外,未来一年半的时间里,七班的第一第二都是我们俩,所以作为半永久的同桌,我是真诚地想要和你处好关系的。我为之前课上的鲁莽行为向你道歉。” 沈肆收拾东西的动作都没停,简单地“嗯”了声。 这个“嗯”平平淡淡,波澜不惊,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温把酒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道歉成功了,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难受的很。 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但沈肆就算不原谅也是应该的,毕竟她这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又不是金子,能换他罚站一节课,况且国家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做错事了只要道歉那么对方就必须要接受。 温把酒不喜欢道德绑架,她讲究你情我愿,双方皆好。 她话锋一转,忽然说道,“当然,我这人喜欢平等交换,所以我不会逼迫你强行接受我的歉意。这样吧,你蹲下,我拿个东西换你的原谅可以吗?” 沈肆挑了挑眉,没应声,但最后还是顺从了她的话,扔下手中收拾到一半的东西蹲坐下来。 他才坐下来,温把酒就忽然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五指伸直,手心向内,然后她突然猛地一收掌,五指紧紧握拳,像是凭空抓住了什么。 “叭!” 温把酒自己给自己做了个特效声音,握起的手指又突然伸直,这回不再是光秃秃的手掌了,她食指和中指间不知什么时候夹了块奶糖,柠檬味的。 她手指灵活地转动那块奶糖,用拇指和食指握住糖纸献宝似地递到沈肆面前。 “怎么样,我用一块魔法奶糖换你一个原谅,不亏吧?” 14、十有八九 太阳是真的落下去了,余晖照耀,尚青葱的农田仿若一夜入秋,闪着金黄色的丰收味道,河面如泼翻的银镜,波光粼粼。 少女的双眼也是亮晶晶的,里面的期待甚至能溢出来。 她微微侧过身,单薄的肩靠近,朝前递了递那颗柠檬味奶糖,语气听着不大正经,歪着头勾笑,“喂,这么不给我面子啊?” 沈肆缓过神,几乎没犹豫,顺手便接过了这颗柠檬奶糖。 他其实不大喜欢吃甜食,情人节那天吃巧克力也完全是因为起的太迟没来得及吃早餐,怕饿伤了胃,随意对付了两口,剩下的巧克力他也没动过。 撕开糖纸,沈肆将奶糖推到嘴里,一瞬间柠檬的清新混杂着牛奶的甜腻便在口中漫延。 他含着糖,随口道,“原谅了。” - 温把酒本来跟着走回永安寺后就打算随便找个借口离开,但是没想到徐举案又热情似火地招呼,说什么吃寺庙的斋饭会有福气,甚至还给她亲自端来了小板凳。 温把酒是个过年走亲戚拿压岁钱都不懂得推辞的人,在徐举案左一言右一句下,不知不觉就答应了。 沈肆的僧服在河边被野猫蹭脏了,一回来便拿着衣服去换。他旁边跟着一位没穿僧服的不明属性人员,见到温把酒后忽然对她热情地招手,还吹了个口哨。 “嗨!朋友,或许你听过秦究这个名字吗?” 温把酒当然没听过,隔壁师大附中的沈肆当初在商场里她都没认出来,她向来只专注本校,而且只关注比自己优秀的人,也就是说她这人只关注一中里比她优秀的人。 但她又是常年一中第一,四舍五入,温把酒一般不关注他人。 “没有哦。”温把酒诚实地摇头,语调微扬,轻快无比。 徐举案在旁边听到立马笑得直不起腰,“我靠,秦老板你知道自取其辱几个字怎么写的吗?” “原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果然第二名都不配拥有姓名啊。” 秦究故作委屈地叹气,倒是没和温把酒计较,他微微弯腰,单腿靠后弯曲,行了一个骑士礼。 “沈肆的新同桌,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是秦究,上学期期末联考师大附中第二,全市第七的秦究。” 秦究是隔壁9班的,和7班都是理科重点班,两个班算是竞争对手。 他和徐举案两人是搞气氛的高手,随便聊聊都能说出十万斤的屁话来,笑点也低,吃个斋饭气氛热闹的像是喝啤酒撸串。 永安寺的斋饭其实就是粳米粥配素菜,吃饭前会有僧人敲梆和云板。 沈肆他们几个吃斋饭的地方是单独的一间屋子,和永安寺其他僧人并不在一块。屋子不算大,外面糊的纸甚至还有点漏风,里面铺的砖也有些裂纹,屋子正中间摆放了一张木桌,还有四条长板凳。 徐举案的妹妹徐齐眉才七八岁,玩了一天早就累了,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在回来的路上就睡着了,这会儿桌上就只有四个人。 温把酒边吃边听他们胡乱海诌,天南地北的,就没有他们不聊的。 中途外面还下起了雨,秦究翘着腿指着窗外骚里骚气地说,“沈肆,你看看,老天爷都为我流泪了。” 沈肆夹了一筷子咸菜,没分出半点眼神给他。 徐举案夸张地捧场,“怎么了秦老板?肆哥怎么你了?” 秦究哼了一声,将今天沈肆扔鱼过来导致他被野猫包围的事儿说了,末了还义愤填膺地说道:“怎么回事,哥们的交情还比不上这些野猫了?况且,你知不知道你钓鱼喂猫,那野猫的数量就会越来越多,对生态环境其实并不好。” 流浪猫在城市中基本没有天敌,却会捕杀大量的鸟类、爬行类、两栖类等动物,甚至可能造成物种灭亡,对生态圈的破坏十分严重。 “我知道。”沈肆忽然侧过头望着秦究,目光波澜不惊,“所以他们都被绝育了。” 秦究:? 徐举案:? 温把酒:? 没想到野猫想要吃沈肆的鱼要付出的代价这么大。 斋饭都是素菜和粥,吃起来很快,聊着天几个人都陆续吃完了晚餐。 寺庙里的碗筷都是要自己洗的,温把酒洗完了碗,发现外面的雨势还没停,甚至还越下越大。今天出来的时候她还特地看了一眼天气预报,也没见说有雨,结果这会儿倒是下个不停了。 天又黑雨又大,她还没带伞,实在有点倒霉。 徐举案的妹妹醒了,吵吵闹闹地喊饿,徐举案一边说着“真是我祖宗”,一边小跑着去香积厨里又要了一小碗粥,还把秦究也叫了去,帮忙端素菜。 温把酒端了个小板凳坐在走廊边,看着贵如油的春雨,总感觉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她托着下巴问道,“沈肆,能不能在寺庙里借一把伞给我?我没带数据线手机要没电了,得赶紧回家。” 沈肆这会儿已经没穿着长褂僧服了,穿着简单的黑色卫衣,领口稍大,露出里面过于白净的皮肤,听到声音抬起头,“不能。” 温把酒:? 你是想要这岌岌可危的同学情现在就碎裂是吗? 许是温把酒脸上的神情太过明显,沈肆开口解释,“永安寺是小庙,香火不旺,没有专门备给游客的雨伞。若是借别人的伞,也不吉利。” 寺庙里的规矩多,若是游客不小心将伞靠在大殿墙上,便会折损福运。民间也有关于不能拿别人伞的话,伞字音同散,若是拿了别人伞带回家,也会有厄运。 这解释勉强能接受,但是没伞的话她要怎么回去?淋雨一直走,靠一身正气抵御雨水吗? 温把酒看了眼时间,抬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 老天爷,希望你给我个面子,咱下到八点就差不多停了,可以吗? 老天爷看起来并不想给这个面子,哗啦啦下雨下得贼开心,丝毫没有八点前停雨的感觉。 “你家住哪?”沈肆忽然问道。 “有点远,靠着城西街了。” 温把酒说了个地点,地图上显示做地铁都要一个多小时,开车走城郊高速也要半个小时。 沈肆点点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又盘起了那两枚核桃,“等秦究回来,我借一下他的车送你回去。” 温把酒愣了愣,没想到一天时间,沈肆对她的同学情谊竟然能这么深厚。她眨了眨眼,客气道,“把我送到最近的地铁站就好,到站后我会让我妈过来接的。” 沈肆“嗯”了声,没强求。 温把酒看了手机的电量,还剩15%,屏幕电量一块上已经亮起电量不足提示的橙色,她今天出门没带充电宝也没带数据线,看起来只能省着点电用了。 春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是最容易入睡的白噪音,温把酒探探头又瞥了眼屋内,许是在寺庙里的缘故,沈肆身上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漠感似乎都淡了不少。 寺庙房檐上挂着惊鸟铃,春雨袭来,里面的铜珠撞击铃壁,发出当啷当啷的响声,温把酒听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沈同学,你在寺庙里静修,是不是因为这里你会睡得好一点?” 沈肆“嗯”了声,忽然托着腮笑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是不是要出家。” 他略侧着头,屋里的暖光灯照在他身上仿佛将他整个人都打了一层橙色的蜡,神态悠然,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温把酒的问题冒犯。 温把酒笑了笑,她一开始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只不过很快就排除了。 老朱物理课罚站的时候,她问过沈肆为什么不回家睡,那时候他给的回答是家里没人给他念经念书,睡不快。她那时候还以为念经是个生动的形容词,用来形容朱时的课如念经般让人想睡觉,结果今天她才发现念经是个实打实的白描。 沈肆这人有严重的睡眠障碍,念经和念书都是不可多得的催眠利器,他在佛庙里静修也说得过去。 秦究陪徐举案送完了菜就回来,他没什么耐心哄小孩吃饭,还没进屋就在走廊外叽里咕噜地抱怨,“我靠,徐举案这妹妹也太能折腾了,吃个饭和打仗似的。” 他上衣上隐隐还有粥印,显然是被祸害的不轻。 沈肆抬头看了他一眼,“车借我一下。” “干嘛?”秦究戒备地回望,握紧才到手两天的车钥匙。 沈肆望了眼走廊上的某个身影,不言而喻,“送个人。” 秦究:? 不是,这还在寺庙里呢,我怎么就突然闻到一股酸臭味了? “车没油了。”秦究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转头对温把酒道,“小妹妹,你家里管得严吗?” 温把酒也不知道她这一好好的同龄人怎么就成“小妹妹”了,她忽略了这个称呼,回答道,“不严,但是我习惯了早回家。” 温原和田沁月两人对她的教育从来都是放养形式,从小到大几乎从不干涉她的自由,只不过温把酒这个人安全意识比较强,向来不会超过晚上十点才回家。 “不严啊,那这不就好办了。”秦究直接忽略了温把酒的后一句话,大手一挥道,“让沈肆带你去开房!” 温把酒:? 不是,是我想的那个开房吗? 沈肆半眯着眼踢了秦究一脚,“带着你的破车,滚。” - 秦究说的开房倒不是那么的不堪,就是字面意思,给温把酒住了个饭店,还是个挺有意思的饭店——阿弥陀佛大饭店。 外面的雨还没停,这么晚一个小女生出租车回去也不安全。温把酒不是矫情的人,在家庭群里报备了之后,干脆利落地就住下了。 他们才进门,大堂里的服务人员就扬着笑容鞠躬,然后贼大声喊了句“吉祥!”,温把酒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地回道,“如意!” 拿电子身份证办理了入住,沈肆直接刷了卡,温把酒要转钱给他,被徐举案给拦住了。 “这酒店有肆哥他们家投资的,这钱就是左口袋出右口袋进,没必要转钱,我们多熟的关系了啊!” 温把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徐举案划分到熟人的部分了,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她也没强求非要转钱。 徐举案带着他的宝贝小祖宗妹妹徐齐眉也开了房,寺庙里面没有多余的空房了,除了沈肆,他们其他人都办理了入住。 温把酒进了房间就接到了高风的电话,他声音听起来有点缥缈,估计是边抽烟枪边打的电话。 “怎么样,今天有什么收获?未来的理想思考的怎么样?” 温把酒脱了外套扔床上,“嗯”了声道,“想好了,我还是想要当个有钱人。” 高风:? “你在这和我扯淡?” 温把酒摇了摇头,“不是的师傅,我就是觉得我这个人可能天性还是有点好吃懒做想发财。” 多少年的师徒关系了,高风一听温把酒这话就知道她在满嘴跑火车,没一句真话。他不高兴地哼了声,说道,“这么想发财,有钱赚不赚?” 温把酒听这话总觉得有小时候让她去卖艺的那味儿了,摆了摆手,异常严肃地道:“师傅,容我提醒你一下,您的徒弟年年都是三好学生,光奖学金就不少钱了。” 高风根本不信她这屁话,“我和沈家那疯子搞了个比试,徒弟上,胜者有十万的奖励。” 温把酒立马答应,“嗐!钱不钱的不重要,主要我这个人天生好强不服输,就喜欢赢!” 高风被气笑了,哼了声就立马挂了电话。 温把酒“啧”了声,觉得高风这脾气似乎越来越臭了,一点都经不起逗。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沈肆的声音在外响起,“是我。” 温把酒开了门,“怎么了?” 她有点奇怪沈肆竟然还没走,却见他突然伸手递过来一个小袋子,印着一个数码品牌的logo,轻轻巧巧的。 “不是说没带没数据线吗?” 15-20 第15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接过装数据线的袋子,表情有点懵。 她手机确实要没电了,之前和沈肆借伞时候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他竟然记着了。 这一刻温把酒忽然有点为沈肆打抱不平了,校园里的那些传闻根本不可信,沈肆这人其实还挺温柔的。 缓了有几秒钟的时间,温把酒终于说了句“谢谢”。 “早点休息。”沈肆给完了东西就走,没打算多停留。 不远处的房间,两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探了出来。 徐举案压低了声音,兴冲冲地道,“我就说数据线是买给温把酒的吧?你还不信。” “沈肆对我可没这么温柔啊。”秦究拖了音调啧啧感叹,“下着这么大的雨,又是借我车要送人家走,又是给人住饭店。” “这我就要说了,要开房的事儿明明是你提出来的。”徐举案向来是沈肆的第一舔狗,维护起来完全不顾其他兄弟情分。 秦究一脸嫌弃地看着徐举案这傻缺样,“你是不是傻?外面下着雨沈肆还特地让人员工去旗舰店买数据线,怎么不想想人员工也是要淋雨的呢?” 徐举案这回更义正言辞了,“员工有工资,温把酒又没有。” 秦究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阿弥陀佛大饭店是个和普通酒店有着明显不同的酒店,正如它的名字“阿弥陀佛”,一切都充满着佛味。墙上的入住公约里写的明明白白:1.请勿吸烟。2.请勿饮酒。3.谢绝荤食。4.谢绝非夫妻同宿。 温把酒原本以为这大约可能只是个象征性意义的条款,就和其他饭店里写的“谢绝酒水自带”一样,真的自己带饮料过去,服务员也不会说什么,但是她没想到,我佛慈悲,这饭店是来真的。 因为昨天晚上吃的斋饭都是粥和素菜,温把酒睡到七点多就被饿醒了,她早就在脑海里点了一桌早餐,蟹黄包、鸡汁汤包、鲜肉小馄饨…… 但是她没想到,都是素的,全都是素的。 温把酒盯着菜单一阵无言时,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嗨!你起得可真早!” 徐举案牵着徐齐眉兴冲冲地坐了过来,秦究在后面懒洋洋地托着步伐。 “还好,饿醒了,但是没想到这家饭店是全素。”温把酒扯了扯嘴角,兴致阑珊。 “嗐,要是有荤那还能叫阿弥陀佛大饭店了吗?又不是济公。”徐举案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事儿了,他还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劝慰,“来佛祖的地方开房都需要当场出示结婚证,吃点素也没什么。”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一副意味深长地表情,“对了,手机充满电了吗?” 温把酒:“……充满了。” 她总觉得这话意有所指。 果不其然,徐举案和秦究两人对视了一眼,笑容逐渐变态。 顿了顿,温把酒问道,“是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 温把酒:…… 这就是有哪里不对了。 但偏偏这两人嘴巴都还挺严,硬是一顿早饭结束了都不说。 强扭的瓜不甜,温把酒也不强求,从城南街回家后就锁了房门,大手一挥就把那张“梦想纸”写了个满,她写完后就丢到一边,开始解高风之前给的那一堆锁。 普通的锁对温把酒其实已经没什么难度了,不管是一字锁、叶片锁、空转锁、抽帖锁还是弹子锁,基本上只要属于机械锁的范畴,她基本上都能在一分钟内解开。 这种技能其实如果倒退了五十年,或许能让温把酒成为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偷,但现在顶多让她成为一个优秀的不需要多少工具就能开机械锁的开锁师傅,亦或是街头卖艺的小小魔术师。 还有两把智能锁没解开,温把酒开了电脑上网搜了一下这两个品牌智能锁的相关资料,然后用电磁波变压器调电磁一遍遍试,试到凌晨一点才成功开了一把,质量好的有点让她想骂街。 许是太累了,温把酒晚上睡觉做梦都梦到自己上课还在开锁,还死活开不开,被班主任当成反面案例一顿臭骂,在梦中的自己即将被找家长前,温把酒终于被惊醒了,一看时间已经七点了,闹钟都响过三个来回了。 她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匆忙洗漱完就冲向学校,一辆破二轮的自行车硬是被她蹬得宛若加了助推器。 新的一周新开始,7班是重点班,周一早上过来补作业的不多,大部分都是认认真真地背书温习知识点,除了一个靠钱塞进来的徐举案。 温把酒进来的时候徐举案的作业还没补完,他看着温把酒仿佛一个丢失多年的孩子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深情万分地喊道,“爸爸带作业本了吗!” 温把酒从抽屉里将周末的几份试卷和作业本一股脑全丢到他面前,徐举案当即就上演一个孝子哭泣,边抄边道,“肆哥说好了今天回来上课,我就想着早上直接来抄肆哥的就行,但是他妈的没料到肆哥根本不上早自习!幸好温姐你在!” 温把酒心道,沈肆不仅不上早自习,他也不上晚自习,甚至来上什么课也完全是看缘分。 哦不,或许催眠的课他会来得勤快点,比如老朱的物理课。 况且就沈肆这上星期就来了两个上午的出勤频率,可能他连周末作业是什么都不知道,更遑论是写了。 上午的前两节课是英语,后两节一节是数学,一节是班会,沈肆在 第3节 课快要结束的时候才从后门出现,也没喊报道,就直接当着徐亦菲的面进来了。大约是吸取了教训,沈肆这次手里还带了教科书。 徐亦菲转身看了眼,什么也没说,继续讲着几何题。 温把酒怀着敬佩的心看着自己的同桌,果然市第一就是不一样。 距离下课只剩下五分钟,一般人如果已经迟到了,肯定是不如干脆凑个整,下课了再进来,还省得被老师抓住了一顿骂。但他同桌不一样,就压着下课的尾巴进来了,还堂而皇之的,生怕大家不知道一样。 徐亦菲花了两分钟讲完这题,看了下表,说道,“下面一节课是班会课,只有一件特别要紧的事情,我现在说一下,然后下节班会课就继续上数学。” 班会课被班主任强行征用这种事儿屡见不鲜,学生们也都习以为常。 “草长莺飞二月天,春天到了,学校里的草长得也旺盛了,草长得太多太杂非常影响校容,但是如果用割草机的话,一来声音太大,会影响同学们的学习休息,二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方法治标不治本。” 徐亦菲说完顿了顿,“所以学校买了羊来吃草,可循环利用且无噪音,就是需要每个班安排人手去放羊。” …… 啊这? 简直不敢相信我的小耳朵。 一片寂静中,学生们都不动声色地两两相望,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震惊”两个字,虽然知道学校一向狗比还抠门,但是万万没想到现在竟然已经省钱到这个地步了。 温把酒也觉得学校太狗了,只不过是推翻了一面墙合并了两个学校而已,又不是新建了教学楼,怎么学校搞得好像要破产了一样,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说不定是校领导里面有人想要吃羊肉了。 侧了侧身子,她悄悄同沈肆说话,“学校要每个班安排人手放羊,按照徐仙的这个性,肯定是成绩倒数的去放羊,我估计徐举案是要去放羊了。” 沈肆似乎对他的小弟到底是去放羊还是放牛并不是很感兴趣,懒洋洋地“嗯”了声,情绪不高。 “安静一下!”徐亦菲大约也觉得学校这安排多少有点离谱,咳嗽了两声稍稍制止了班级里骚动的情绪。 她继续说道,“关于放羊的人手,学校要求每个班出两个人,我和你们朱老师商量了一下,决定选择平时学习态度最不端正的两位学生。” 这话说得好听,其实不就是说要选择成绩最差的吗? 温把酒在心里为徐举案未来的放羊生活同情了一秒,随后心安理得地决定幸灾乐祸。 “第一个人是朱老师强烈推荐的。” 徐亦菲将目光转向教室的中央位置。 温把酒:? 为什么突然和我对视上眼神。 不会吧不会吧,老朱不会这么坑学生吧? 下一秒感应成真,徐亦菲缓缓说出了三个字,“温把酒。” 温把酒:啊。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但这还没完,徐亦菲说完了第一个人选后,紧接着又说出第二个人选。 “沈肆,你也跟着一起放羊。” 沈肆:? 第16章 八九不离十 关于放羊这件事,其实学校也不是完全出于“想要吃羊肉还想要白嫖学生劳动力”这样的龌龊思想,实际上主要是实验中学的新任领导认为当代中小学生除了学习,其他时间都被禁锢在电子产品中,看不见大自然的美好,这样非常不利于身心健康的全面发展。 所以,学校就搞来了六只羊。 除了高三需要冲刺高考不能分心,高一和高二两个年级各领三只羊,按星期来排,每个班级都要照顾一只羊一个工作日。 这事儿其实挺有创新精神的,就是不太受资历深厚的老师待见,举个例子,徐亦菲为了这破事儿和朱时在办公室争论了有半个多小时。 徐亦菲觉得这是学校领导在瞎指挥瞎折腾,完全忘记学生在学校的第一任务是学习。但是对方辩友朱时完全持相反态度,不仅不反对,还非常赞同。 “哎,徐老师我和你说,这事儿我觉得很对,不仅能培养孩子的实践能力,也能让孩子放松放松学习的压力。一出教室就能看到可爱的小羊羔,学生们也会愿意多出教室看看大自然。” 徐亦菲心说,放你娘的狗臭屁,高考一分压倒千万人,那些学生一放松就会直接放松成松懈懒散,最后全都变成独木桥被挤下去的。 但是她面上还是要保持着对死对头该有的那一丁点尊重,扯了扯嘴角,她问道,“那放羊的两个学生选谁?” “那肯定要选学习态度最不端正的了。”朱时抿了口枸杞茶,满足地叹气。 徐亦菲微微点头,这点倒是和她想的一样。让成绩倒数两位的学生去放羊,尤其是那个徐举案,塞钱进来的还说的这么光明正大,一看就是学习态度很不端正的。 然后下一秒她就听到朱时说,“就温把酒吧!上课天天斗地主,学习态度这么差还能考的这么高,给她放羊也不影响。” 徐亦菲:? 似乎哪里不对劲,但是又非常有道理。 班级成绩倒数的学生如果后期奋发努力了那就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是温把酒天天上课斗地主还喜欢翘晚自习却一直都是尖子生中的尖子生,那还不如让她去放羊,反正她一天也没多少时间花在学习上。 出于同样的理由,徐亦菲很快就选出了另一名放羊官——沈肆。 总归他不是翘课就是课上睡觉,说不定放完羊还能有助于他睡得更香呢? 理由过分充分,于是,温把酒和沈肆就这样光荣地成为了高二7班的放羊人,每周三上班,负责放羊出来吃草,捡羊屎以及隔一个月给羊洗一次澡。 “哦,对了。”徐亦菲忽然想起来了,“学校还有放羊考勤,抓到没放羊的班级还要被扣分,放的好的还会有“最佳放羊班级”的移动小红旗。” 她望了望教室中央两位面无表情的学生,到底没将想要移动小红旗的愿望说出来,“要求不高,别扣分就行。” “今天中午放学在旧停车场有放羊培训,两位同学记得去。就这样,下课。”徐亦菲噔噔噔地踩着高跟鞋下课,临走前还给了两本《放羊指南》。 班主任一走,整个7班就像炸开的油锅,噼里啪啦的,叽里咕噜全是讨论放羊的。 徐举案从最后一排直接冲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把瓜子,一看就是课上偷偷磕的。 “我靠我还以为是成绩倒数的去放羊,徐仙怎么把你们两位弄上去了?我还以为我肯定是要去放羊的呢。” “那你是想要去放羊?”沈肆仿佛做了半永久闭眼,闭着眼仰头,懒洋洋地问。 “那怎么可能呢?”徐举案否认的超快,双手高举过头顶投降,“我在家连我家的猫屎都不会铲,怎么会去铲羊屎?” 说完,徐举案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似乎哪里不对,他尴尬地哈哈了两声,“我觉得你们俩一起放羊的话,那一定所向披靡,怎么地也会给我们班搞个小红旗回来,我就不行。” 吹捧完,他立刻脚底生风,溜出教室,生怕再慢一步沈肆要留他铲羊屎。 温把酒在旁边看乐了,“你的好兄弟似乎不想要和你同甘共苦铲羊屎。” 沈肆偏头瞧了她一眼,懒懒道,“他不愿意没关系,不是还有你吗?” 温把酒被一噎,想起自己也是天涯沦落铲屎人的悲惨命运。 “沈同学,虽然才开学一星期,但是从我和你短短几次接触来看,我认为你应该是认真负责、勇于承担的好人。”温把酒突然一本正经地盯着沈肆说道。 顿了顿,她突然展颜一笑,笑得人畜无害,颇为纯良,打的却是狡猾主意,“所以,我相信放羊这种事情你一个人也能做得很好,不一定需要我,对吧?” 沈肆轻笑了声,歪头看着她。 月牙眼弯弯,笑起来还有隐隐的酒窝,长着一副无辜乖巧脸,却给他戴上一顶高帽子,再吹上几句马屁就想要做甩手掌柜。 他懒懒地叩着桌面,“不好意思,那你可能看走眼了,我这人最喜欢推卸责任。” 温把酒:? 竟然这么不要脸的吗? 温把酒累了,算了,铲屎就铲屎吧,小羊这么可爱,或许拉出来的粑粑也像懒羊羊头上那顶这么可爱呢。 她面无表情地翻开《放羊指南——实验中学版》第一页。 【笔者前言:想要成为合格的放羊官,首先要将小羊当成自己的朋友,和小羊聊天,最好聊一些阳光美好的话题,实在没话题也可以每天说十个自己觉得最美好的词语。】 “啪”!两秒后,温把酒又冷漠地合上。 是她对学校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就这厚度看起来只有五张纸的小册子,能有多少含金量可言? 和羊说话,能让羊吃草吃的更快,还是能让羊的肉质更鲜嫩? 算了,今晚回家就吃羊肉吧,温把酒冷静地想。 中午放学时间,除了沈肆所有放羊官都在羊圈集合,等待上一堂简单的放羊培训。 羊圈建立在废弃的停车场边,看得出来时间仓促还没完工,砖头砌好了还没浇水泥,六只小羊羔被分别用绳索系在两颗树边,咩咩叫着。 二月的草其实还没有完全长出来,要到了三月那些杂草才会疯狂地长,学校还算有良心,给了两星期的时间让放羊官们稍微缓冲,学习一下如何放羊。 高一高二两个年级的放羊官都齐聚在这一处,一位姓吴的中年男老师负责教他们如何放羊,温把酒认识这位男老师,是教生物的,但是办公室桌子上时常放着的书却是《母猪的产后护理》、《如何更好的孵化小鸡》。 吴老师扫了眼乌压压一片的小小放羊官们,将那本五张纸的《放羊指南》内容先从头到尾念了一遍,从他如此富有感情地朗诵中,温把酒可以确定这个不靠谱的指南应该是他写出来的。 交代完注意事项,下面最重要的内容就是给小羊起名字,以及给各个班级分配小羊。 “因为这六只小羊即将成为我们共同的朋友,所以起名的事情也会由大家一起商讨,大家可以说说自己想给小羊起的名字,投票制决定。” 吴老师看了眼人群,然后很快在当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颇有些意外,“小温啊,你也来放羊啦?”出于对好学生的特殊优待,他决定让温把酒带个头起名,“那你先来说说想要给小羊们起什么名字吧。” 躲在人群中默默当咸鱼的温把酒猝不及防被点了个名,她“啊”了声,挠了挠头,回道,“那就叫蒸羊羔,烤羊腿,卤羊肉,羊肉串,羊肉汤,红烧羊肉吧。” “……” 场面安静了一秒,然后新任放羊官们全都捧腹大笑。 “靠,说得我都想要吃羊肉了!” “不愧是瘟神,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水平!” “哈哈哈哈他妈的笑死我了,我竟然觉得这名字还挺不错的。” …… 为人师表多年的温厚老师额头青筋跳了跳,“温把酒你认真点取名。” “好的老师,那我换波取名。”温把酒笑咪咪地答应,“那就叫喜羊羊,美羊羊,沸羊羊,懒羊羊,暖羊羊,以及村长吧!” 温厚友善吴老师:…… “算了,我们把羊分一下,谁的羊谁取名。” 高一高二两个年级加起来总共30个班级,每个班级出两名放羊官,六十个人正好每十人照顾一只小羊。 和温把酒分配到一块的放羊官们一溜烟都是高一的,小鸡仔们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来叫什么名字,最后一个头发卷卷的小姑娘提议,“那不如让温学姐决定吧!” 咸鱼躺尸,完全无所谓羊叫啥的温把酒:? 为什么莫名其妙又成了视线中心。 “我不是起名的料,还是等你们沈肆学长过来的时候让他决定吧。”温把酒摆摆手拒绝,“拉个群吧,以后关于羊的事情大家可以在里面发,方便交流。” 建完了群,吴老师那边又让每个学生抓紧时间练习一下放羊,温把酒家的奶茶店就在学校附近,回家吃饭也方便,她没着急练习放羊,倒是让高一的小鸡仔们先练习。 放羊一活儿,看似简单实则还是有点难度,尤其对于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学生来说,好多小女生都拽不住羊,甚至羊稍微动一动都被吓得要命,拖到最后温把酒竟然成了所有人中最后一个练习放羊的。 温把酒放羊放的倒是还很顺利,甚至还有点放上瘾的感觉。 拖了这群小鸡仔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吴老师也很过意不去,眼见着这群小鸡仔都试过了都回去吃饭了,他也差不多该收工了,回头一瞧,好家伙,还有个温把酒不知道在放羊还是遛狗。 “行了行了,把羊牵过来,回去吃饭吧!”温厚的吴老师招呼道。 温把酒有点体会到放羊的乐趣了,她上午课间吃了饼干到现在也不太饿,还想继续遛羊。 “吴老师,我们班沈肆还没练习放羊,我等他来了教他,您先去吃饭吧!我自己会把羊系好。” 一听还有个学生没来,吴老师诧异了一瞬,但听了名字又感觉还挺耳熟,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行吧。”毕竟带了温把酒一年生物,吴老师对这学生还算了解,虽然皮了点但是还算可靠,“那我去吃饭了。” 温把酒点头答应,继续开心地放羊。 沈肆从旧停车场经过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有点泛着傻气的场景,他那位之前还坚决不放羊的同桌,此刻不仅牵着羊跑,还摇着缰绳大喊皮皮羊我们走! 也不知道那羊是怎么想的,还一直咩咩地叫,像是在配合似的。 好傻。 连空气都冒着傻气。 沈肆就拎着汽水在旁边看着,看了好一会儿他那位迟钝的同桌才发现。 “沈肆?” 温把酒倒不觉得尴尬,她能屈能伸惯了,甚至还很自觉地同沈肆招手让他过来。 “你过来的正好,刚好我教你怎么放羊。” 沈肆三两步走过来,躲在一片树影下问她,“不是说不想放羊的吗?怎么过来培训。” 他清楚温把酒也不是循规蹈矩的死板好学生,所以理所当然地以为既然不想放羊那也没必要去参与什么培训,中午放学的时候直接跟着徐举案出去吃饭了,没想到吃完饭回来就看到她一个人在这放羊还放的不亦乐乎。 “这不是羊太可爱了吗?而且我们俩都不来,万一被发现了徐仙脸上也不好看。”温把酒随口解释道,她将手中的缰绳朝沈肆递了递,“正好之前还和吴老师说呢,我教你放羊。” 递过来缰绳的那只手很白却有很明显的几道伤口和划痕,和普通小姑娘的手完全不一样,沈肆抬眼瞧了眼温把酒,许是中午太阳太烈,她又一个人在这放羊,额头处已经有细细密密的汗珠,脸颊微红,到肩处的头发随意地拢在耳后,随性恣意。 沈肆敛了敛目光,接过缰绳。 旧停车场这附近有一块绿化带,估计也是到饭点了,牵着的羊一直朝绿化带跑,沈肆学着牵了会儿就没了耐心,拽着羊回头。他扫了一圈周围环境,羊圈还没修理好,剩下的五只羊都被系在两颗树下。 “这羊也系树下?”他问。 “嗯,就系那。”温把酒点点头。 饿了的小羊羔咩咩地叫,沈肆一路铁血无情地将羊拽到树底下。树干上挂了一圈铁扣,似乎只要把缰绳扣在铁扣上就行了。 他按开铁扣,要将手里的缰绳扣进去,牵着的小羊却突然发力朝绿化带跑,沈肆猝不及防被朝前带了几步,却不想身上的校服白衬衫无意间被铁扣给勾住了,只听“哗啦”一声,白衬衫就被划开了一道长口子,露出里面略显苍白的肌肤。 “哇!”温把酒站在旁边的树荫下发出惊叹。 “吴老师之前让我们每个组各自给各自的羊取名字,我们组除了我俩其他的放羊*官都是高一的学弟学妹,他们取了半天没取出来,最后让我们取。我现在觉得这羊既然这么莽,不如叫莽莽怎么样?” 现在说羊取名字的事儿多少有点幸灾乐祸,还是当着当事人面的幸灾乐祸。 沈肆下意识摸了摸佛珠,平复情绪。 他低头看了眼腰间破开的校服衬衫,又抬眼望了望对面树下笑盈盈看热闹的温把酒,然后举了举缰绳,“你来系吧。” “行,我来。” 看得出来沈肆已经对这只鲁莽的羊彻底没了耐心,温把酒笑够了,一步三蹦跶地过来,边走边调侃道,“怎么说你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现在却被一只羊搞得校服衣服都破了,你说你下午上课——” “!!!” 温把酒话还没说完,突然脚上一个不稳,她下意识地要扶住什么,手比脑子快,就近便抓住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温热的,光滑的。 下跌的趋势停止,她试探性地悄悄抬眼,却看见自己的左手竟然按在了沈肆的腰上。 衣服破了口子的那腰上。 鬼使神差的,温把酒的手指动了动,她能感觉到手指下的肌肤瞬间紧绷起来。 不对,我他妈的在干什么? 我是疯了吗?! 温把酒脑子瞬间清晰,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 短短几秒钟,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温把酒。” 她听到沈肆的问话,尾音拉长,带着他特有的慵懒声调。 “你觊觎我?” 第17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一直坚信,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但只要脸皮够厚,那人生不如意之事可能只有十之一二。 可现在,她的脸皮要撑不住了。 她温把酒,一个能伸能屈的小达人,别人尴尬我不尴尬比赛的冠军,在面对沈肆的一句“你觊觎我?”的问话里,感觉到了久违的丢人现眼的社死气息。 救命! 阿弥陀佛,无上天尊,耶稣上帝,救救我! “我,我说这是个巧合你信吗?”温把酒小心翼翼地站直身体,松开左手,“我就是,就是不小心要摔了,就扶了一下你的腰而已。” 她踢了踢地面上一个不显眼的木桩,强行镇定地道,“真要论起来的话,主要是木桩的错。” “但是,你摸了我的腰。”沈肆挑眉,又闲闲地补充道,“还摸了两次。” 温把酒呼吸一窒,底气不足地反驳,“我那是,那是没反应过来。” “嗯,所以你反应过来就要摸第三次了?”沈肆逻辑严谨地反问。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温把酒说不过他,决定开启蛮横不讲理大法,“再说了,摸了又怎样?谁不知道我温把酒是一中流氓?” “行,流氓是吧。” 沈肆似乎被温把酒这幅豁出去的样子给逗乐了,他将缰绳扣在铁扣上,下巴昂了昂,“那好,这只羊就叫流氓吧,怎么样?” 温把酒被一噎,没想到沈肆竟然还能来这一手。 她瞪着沈肆心说,我能拒绝吗?我有拒绝的可能吗?我要是拒绝了你是不是下一秒就干脆给这只羊加个温姓了? 我温把酒虽然是好色了点,但是绝对不是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之下就能故意做出轻薄之举的老色胚,我是个有素质的流氓! 温把酒深吸一口气,扬起假笑,“当然可以,我早就觉得我们组的这只羊太过好动,总是试图勾引甚至骚扰其他的羊,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是要大力谴责的!” 她顿了顿,继续庄重地道,“所以,我们现在给这只羊起名流氓二字不仅符合它的特征,也是时刻在提醒它,要做清心寡欲、没有世俗欲望的羊!” 颜梦佳拿着手机悄悄地从一堵墙后走出来,想想刚刚看到的场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虽说温把酒的“一中流氓”称号一直都是如雷贯耳,但颜梦佳毕竟是隔壁师大附中的学生,又坐在温把酒后面一排这么久,是真的一点没发现温把酒哪里有老色胚的行为,甚至一度以为这个“一中流氓”是以讹传讹。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温把酒竟然真的是个老色胚!! 从她看到的短短画面来讲,温把酒的流氓指数不说满分,但绝对有九十分了!一看就是老色胚给小色胚开门,色胚到家了! 颜梦佳连蹲麻的腿都不管了,立马就在三人小群里激情发言。 上好佳:【有没有人在!!我刚刚看到一个惊人的画面!】 是子太不是太子:【我都要午睡了你发消息,快说快说!】 格格巫:【+身份证号,没有爆炸新闻的话颜梦佳你下午的奶茶就别想喝到了。】 颜梦佳见朱子太和江格格两人都在,立马就将偷拍的图片发在群里,正好就是温把酒将要摔倒然后扶住沈肆腰的画面。 她偷拍的角度刁钻,看起来像是温把酒故意要朝沈肆怀里靠的样子。 是子太不是太子:【???】 格格巫:【???】 是子太不是太子:【是我想的那样吗?】 上好佳:【是的。让我来给你们描述一下当时的场景!】 是子太不是太子:【搬好小板凳jpg】 格格巫:【前排出售瓜子jpg】 上好佳:【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我在学校外面的街上吃完饭准备回学校午休,经过旧停车场时听到一声羊叫!我当时就一个猛回头,不期然就发现了一个惊天画面!!】 【温把酒!我们光辉伟岸的瘟神!竟然柔弱地摔倒在沈肆的怀里!然后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开了沈肆的校服衬衫,摸上了沈肆的腰!!】 是子太不是太子:【卧槽!】 格格巫:【真的假的?肆哥被耍流氓了?!】 上好佳:【我用我的两只眼睛担保,我看的是真的!沈肆腰那块皮肤都露出来了,瘟神的手就是搂在那的!】 是子太不是太子:【不是,那沈肆不得和瘟神干架吗?】 格格巫:【是啊,肆哥没动手吗?】 上好佳:【这可能就是瘟神的厉害之处了!隔了太远,我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反正肆哥走的时候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格格巫:【也是,要当流氓那哄人肯定得有一套。】 是子太不是太子:【不是,我怎么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啊?】 上好佳:【我亲眼看到的哪里能有假?总之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家都封好口。】 是子太不是太子:【明白。】 格格巫:【当然。】 三人互相以人品担保绝对不会透露出去,然后下午一点多,在押注温把酒和沈肆月考谁能赢的热帖里,出现了歪楼。 匿名:【瘟神调戏ss,有图有真相。图片jpg。】 71楼:【卧槽,这图片看起来好像是瘟神要摔在沈肆身上?】 72楼:【楼上没错,而且同为女生来看,瘟神这个假摔实在是太明显了!】 73楼:【不是,就一个瘟神摔倒的图片而已,怎么就扯上调戏了?除了之前的一中校霸,也没见瘟神调戏过哪个男生吧?】 …… 匿名:【回楼上,我有一个朋友亲眼看到瘟神假摔靠在ss身上,甚至还撕开ss的校服,摸了腰。】 95楼:【震惊jpg,那这样的话月考的第一我还是压瘟神吧!】 96楼:【我还是坚定地压沈肆,我听说高一的说郭险峰好像今天回来了,搞不好瘟神还得和校霸再来个恩怨情仇,学习方面估计就没什么精力了。】 97楼:【卧槽!郭险峰今天回来了吗?那不得和瘟神打起来?】 98楼:【打起来打起来!】 …… 楼又一次歪了,都在猜测郭险峰休学回来什么时候找温把酒报仇,有压一个月的,有压半个月的,还有压一星期的。 但是温把酒对此一无所知,她满脑子都是自己今天似乎轻薄了沈肆的场景,连午觉都没睡得着,打着哈欠到教室,结果一到教室就看到沈肆坐在座位上看书。 温把酒打了一半的哈欠都打不下去了。 本来以为按照沈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课规律,怎么说下午也不会在教室,结果谁知道这人还就真来了,来得还比她早,桌上摊着一本干干净净的课本。 温把酒一时之间心情有些沉重,而等她看到沈肆还穿着那件破了一道口的校服衬衫时,心情就更加沉重了。 她脱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朝旁边一递,“稍微系在腰间挡一挡吧。” 沈肆没接,翻着书问,“挡什么?” 温把酒叹了口气,痛心疾首道,“沈肆同学,光天化日之下,你就这么穿着个破了口的校服衬衫,被这么多人看到,多有伤风化。” 沈肆忽然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有不有伤风化我不知道,但是确实有点招流氓惦记。” 温把酒:…… 这段是扯不开了是吧? 她面无表情地举起一只手,指尖动了动,“你小心点,第三次随时到来。” 沈肆勾唇,将温把酒的校服外套推过去,“穿着,我一附中的拿一中的校服外套干什么。” 实验中学毕竟满打满算才成立半个月的时间,学校的校服还没设计完毕,学生穿的都是之前的一中校服或者师大附中的校服,更有甚者干脆不穿校服就过来了。 沈肆的校服裤子还是师大附中的,腰间要是别个一中的校服外套那确实有点不伦不类的。 温把酒没强求,自己将一中的校服外套又穿起来。 下午的课是两节语文两节化学,温把酒午觉没睡,语文又是个文科类的科目,她用直尺撑着脑袋,撑了大半节课终于撑不住了,在“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背景声音下睡了个昏天黑地。 她这一觉睡得很长,语文老师又是个温柔的年轻女教师,看着教室中央位置的两个学生睡得天昏地暗都没叫醒他们,一直到大课间了,温把酒才被人喊醒。 “温把酒同学,外面有人找你。” 温把酒迷迷糊糊地醒来,脑袋还有点懵,“谁啊?” 过来传话的同学是朱子太,被问到来人时他面露难堪,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句“你小心点”。 温把酒的位置在教室中间,她偏头想要看一下教室门口位置,却发现来人靠在墙边,只露出一点一中的校服。 挺不对劲的,就算7班是重点班,学生都爱学习,那也不至于一个大课间能安静成这样。 温把酒拖着脚步走出教室门,她才跨过门槛,余光一偏,就看到一个拳头砸了过来,又快又猛,带着拳风。 她凭借身体本能偏头躲避,而后立刻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趁着这个瞬间,终于看清来者是谁。 “郭险峰,你有病?”温把酒脑袋偏向一侧,眉头皱起,整个人的情绪瞬间就冰冷下来。 郭险峰没想到温把酒竟然能躲过他这一拳,他之前威胁朱子太那废物不准告诉温把酒是谁来找她,就是想要来个偷袭,让温把酒挂彩,倒是没料到这样也能被她躲过去。 他眼里划过一丝不甘,盛气凌人地道,“废话少说,那哑巴搬去哪了?” 一听到“哑巴”这两个字,温把酒整个人都充满着不耐和厌倦感,她自认平时还是非常乐于助人的,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也不少,怎么老天爷还尽让郭险峰这傻逼出现在她生活中? 显然,郭险峰此刻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傻逼的身份,他耀武扬威地说道,“你最好快点说出来,否则——” 郭险峰没有继续说,只是握紧了双拳,扬了扬拳头。 温把酒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双手交叉握拳,发出“咯噔咯噔”的骨节碰撞声。 “要动手吗?”郭险峰丝毫不怵,握紧双拳,腿部肌肉绷直。 他知道温把酒很能打,他之前轻敌也吃过她的亏,但是现在不一样,他有备而来。 整个走廊和7班的教室都弥漫着危险的气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等待着温把酒的攻击,亦或是郭险峰的出拳,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沈肆。” 温把酒突然靠在教室门边上喊了一句,然后像是酝酿情绪般顿了顿又继续喊: “救命啊沈肆!有人打我!” 第18章 八九不离十 整个高二7班的学生对于温把酒的流氓癖性多少都有了解,知道她也算得上一位干架很厉害的主儿,所以看到一中校霸郭险峰过来找事儿,除了有点害怕波及自身外,其实多少都有点兴奋。 一中流氓对上一中校霸,恩怨情仇一架结,多好的看戏看热闹的机会啊! 买定离手,押注押注! 打起来打起来! 紧张的气氛已经渲染到位了,就等开打了,结果谁想到临到头,温把酒你突然喊外援? 年轻人不讲武德,骚操作一套一套的。 你喊就喊吧,你认真点,情绪激动点喊好不好? 平平静静无波无澜的一声“救命”,你羞辱谁呢? 羞辱校霸郭险峰吗? 郭险峰确实被羞辱到了,他用尽脑袋瓜想也想不出来,他就是想要过来给温把酒一个教训吃,怎么现在就变成沈肆要给他一个教训吃了。 他身高一米七五多一点,之前能当上一中校霸主要就是身上肌肉多,打架也够阴狠。但是沈肆不一样,他这人看着瘦削,但是身高快一米九,而且打架是从小赌场里混出来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基本对方都得住院部报道。 离谱,简直离谱。 郭险峰心中呕血呐喊,我他妈过来是欺负女人的,不是过来送人头挨打的! 可是不管心里怎么想,郭险峰面上还是没有太露怯。 “肆哥,这事儿是我和温把酒的事儿,希望你给我个面子,不要插手。” 沈肆懒洋洋地站在一边,半眯着双眼,缓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注意到对面似乎有个人在和自己说话,礼貌询问:“你谁?” 语气平静,不带半点怒火,甚至有点领导慰问基层般的亲切感。 郭险峰被这一声“你谁?”给问懵了,这开场白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都做好了沈肆非要替温把酒出头,然后他再顺势说上一句“算了给肆哥一个面子”然后潇洒退出战场的准备,这样既不伤和气也能保全面子,但是他没想到,沈肆压根不认识他。 这他妈的让他怎么潇洒退出战场? 就非得和沈肆干一架是吗? 那还是算了。 拿命硬顶不是很愿意。 校霸郭险峰的脸色此刻非常不好看,又绿又黄还菜。 他望了望面前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沈肆,又望了望站在沈肆身旁一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温把酒,嘴巴张了张,最终气愤地喊出反派专用台词。 “虎落平阳被犬欺,温把酒你等着!我肯定还会回来的!” 温把酒:? 她对着郭险峰飞奔而走的身影挥了挥手,“你爸爸我随时恭候。” 一场大战就这样草率的结束了。 围观群众一脸懵:就这? 来挑事儿的校霸郭险峰走了,7班的学生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喝茶的喝茶,上厕所的上厕所,又恢复了平常可课间该有的热闹。 徐举案从后排位置如一阵风般冲过来,整个人都洋溢着不正常的兴奋。 “卧槽肆哥你刚才好帅!一中校霸就这样被你一句话给弄走了,好强!” 沈肆还处于刚睡醒的状态,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他皱着眉问,“谁?” “郭险峰啊!”徐举案显然对一中校霸很是了解,张口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就是被温把酒扒光衣服的那位!还被她捅刀的!” 沈肆大概花了两秒钟的时间处理这段信息,然后得出一个事实结论,“那人是你的第三个同桌?” 温把酒:? 看到郭险峰狼狈而走,她此刻的心情还是很美妙的,但听到沈肆的这问话,忽然觉得自己大约被误会了什么。 为了未来的同桌友谊不翻船,温把酒难得的想要给自己辩解辩解。 “上次那个在我家奶茶店门口没事找事的初中男生你还记得吗?” 徐举案用力点头,“记得记得!” “刚才那人比初中小男生还要可恶千倍万倍,属于社会垃圾的一种。”温把酒琢磨着用词,补充道,“还是不可回收的有害垃圾,基本等同于浪费粮食和空气。” 徐举案还想再追问校霸和她的爱恨情仇,但温把酒明显不愿意再说更多,她拍着徐举案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年轻人好奇心不要这么重,多写写作业不好吗?” 大课间的时间很快过去,下午最后两节课一节生物一节自习,自习课是班长坐在讲台上管理班级,没有老师,又是临近放学,7班有些自制力不足的学生就偷偷摸摸地拿出了手机。 徐举案不学无术很多年了,自制力也不是很足。前脚见到班主任离开,后脚就欢快地扔了笔。 他本来准备打两把游戏,但是他之前和网恋对象瘦瘦约定好了,以后打游戏都会和她双排连麦,现在在班里上自习也开不了麦,而且瘦瘦估计现在还在上课,一时之间,他抓着个手机竟然不知道要干什么。 迷茫了小片刻,徐举案偷偷看了眼自己同桌的手机界面,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学校的论坛,再仔细一看,怎么他妈的标题里还有肆哥? 徐举案是个能为好兄弟上火山下火海两肋插刀的实诚人,他都眼见着学校里这群学生在论坛说沈肆了,那他肯定得披着马甲为沈肆冲锋陷阵。 自从上次替温把酒顶帖发言“瘟神最善良”后,徐举案已经很久没看论坛了,他登上ID叫“肆哥最牛逼”的账户刷了一会儿帖子,就发现关于他肆哥和温把酒的热帖多了起来。 最热门的那条贴吧标题还是挺正常的,【买定离手:月考第一究竟是沈肆还是温把酒?】 毕竟两位都是常年霸占第一的学神,上学期全市期末联考也只差了三个名次,压这个确实也蛮正常的。徐举案随手发帖支持了下他肆哥,然后继续往下翻页,翻着翻着贴吧的画风就出现了不对。 这条贴吧里出现了一张图,温把酒假摔扑向沈肆的图。 啊这。 肯定是偷拍找角度的。 新学期新学校新同学,看得出来有点空闲时间的学生都来论坛造谣了。 徐举案继续朝下翻,很快就翻到了最新评论里有人将今天下午郭险峰来找茬的事情发了出来。 匿名:【感觉肆哥对温把酒似乎有一点点上心啊!睡着觉被温把酒喊起来也没生气。】 匿名:【同感,本人是师大附中的,高一和ss同班,他每次被人吵醒都是臭脸,特别凶。】 103楼:【本人7班学生,确定楼上所言属实,肆哥睡醒后前几分钟的眼神真的好恐怖。】 104楼:【但是为什么沈肆会帮温把酒呢?我听7班的朋友说他们俩平时好像也没什么交流啊?疑惑jpg】 105楼:【没有理由,搞不好就是因为爱呢(bushi】 …… 徐举案不知道自己用什么表情看完整条帖子,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劲,以至于放学回去的路上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沈肆看,想问又不敢问,愁眉苦脸的。 沈肆被他盯得烦了,停下脚步,“你有话就说,不要像是林黛玉一样看着我,我消受不起。” “啊肆哥。”徐举案被沈肆这不耐烦的话一说立刻回神,立马把心中的疑惑问个干净,“不是,肆哥你今天为什么要帮温把酒啊?” 作为十多年的兄弟,徐举案其实对帖子里的一些话还是挺认可的,比如沈肆睡觉这事儿,基本上谁触雷谁倒霉,别说吵醒他睡觉了,就是叫他起个床,沈家这么多佣人都没几个敢叫。 “没有理由。”沈肆淡淡道。 徐举案:?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徐举案自认是个金鱼脑袋的人,记忆力差的要命,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就他妈的联想到帖子里105楼的话:没有理由,搞不好就是因为爱呢。 因为爱吗? 这可真叫人害怕。 害怕的他想要立刻抽支烟冷静冷静。 徐举案不死心地继续问,“但是肆哥你平时睡觉被吵醒了不是脾气都挺差的吗?今天被温把酒吵醒了不烦吗?” “烦啊。”沈肆这回说的更理所当然了,“但是她不是喊救命了吗?” 这这这。 温把酒这么敷衍的救命也可以? 徐举案无话可说了,他觉得大约是他自己不够了解他肆哥,不懂他肆哥表面冷酷无情实际上可能内心还是挺柔软一人,非常注重同学情谊。 沈肆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给徐举案带来了多大的刺激,但他确实没有将这件小事太过放在心上。 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好像自己被利用了。 他听过自己这位同桌的一些流言,知道她的英勇事迹,今天来的那位校霸看着能打,实际是个纸皮老虎。按理说,温把酒真要和他硬碰硬,赢面还挺大。 但是她不仅不和对方打架,还把他给叫过来当靠山了。 校内斗殴要背处分,这样一来,这处分无论如何都到不了她身上,就算最后没动起手,她这时间拖一拖,也差不多可以拖到上课老师来了。 挺狡猾的。 是个披着兔子皮的狐狸。 沈肆不是小气的人,只不过这么明晃晃被人利用了一回还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到底有些叫人不快。 回了家,沈肆习惯性地将书包扔到沙发上,但他的书包拉链似乎没拉好,有什么东西露出一角来。 沈肆垂首看了眼,拉开拉链。 是一袋手工蔓越莓饼干,酥脆金黄,应该是才做出来没多久,充满着黄油香气。 上面贴着一个小纸条,工工整整地写了一行字。 ——谢谢全世界最英俊帅气的肆哥给我撑腰! 后面还画了撒花和鞠躬的小表情。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送的。 沈肆缓缓勾唇,算了,被利用一回也不是不行。 第19章 八九不离十 沈肆包里的蔓越莓饼干确实是温把酒塞进去的,她趁着沈肆闭目眼神的时间悄无声息地拉开了他的书包,将田沁月女士中午才给她烤的小饼干塞了进去,顺便附赠了一张感谢纸条。 郭险峰找来的时候,她其实不想动手,怕背处分,只能拖时间拖到老师上课。 和笨蛋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所以她当时只是借沈肆的名来用一用,威胁恐吓一番。 但其实她完全没想过让沈肆过来给她撑腰,毕竟打扰睡美人睡觉是个挺没公德心的事儿,况且人睡美人也不一定会答应给你撑腰。 她就是嘴上骚一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想要趁着郭险峰被她这一招搞得愣神时冲进厕所,气死郭险峰这鳖孙,哪里知道她就随便喊了喊,睡美人就从梦中起来了。 半睁不睁地站在她旁边,眼神微冷,睥睨天下似地望着郭险峰,总觉得下一秒他就要把对方打的爹妈都不认识。 起床气异常可怕的一男的。 但是又是有着可歌可泣的同学情谊。 温把酒太感动了,一袋小饼干换沈肆的一个撑腰,绝对稳赚不亏。 就是小纸条写感谢话语的时候莫名其妙突然卡了壳。 温把酒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除了能屈能伸厚脸皮外,就是炉火纯青的拍马屁技术,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肚子的花言巧语在落笔的时候竟然一个也说不上来,最后只能简简单单地夸上一句英俊帅气。怕太过干瘪,又加了撒花和鞠躬的简笔图。 挺寒碜的,也不知道睡美人会不会嫌弃。 温把酒一边想着一边朝停车场走,一如既往地翘了晚自习,自习课一下就和高宽兵分两路汇合。 他们俩固定停车的地方是在一个角落,平常在那块停车的人也多,整整齐齐一排的自行车。但现在,一众完好无损的自行车里,突然多出来一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无比突出,鹤立鸡群,看着还挺眼熟。 温把酒靠近了仔细辨认了辨认,没错,天降倒霉鬼,就是她的车。 “我靠,哪个傻逼干的!”高宽看着眼前破破烂烂的自行车,一个没忍住就爆了粗口。 “除了郭险峰,还能有谁。” 温把酒身为当事人倒是很乐观,甚至有闲情逸致扒拉着破自行车玩。她倒是没想到,郭险峰大课间放的狠话让她等着就是搞坏她的自行车,也难为他不知道从哪借来的道具,把一辆好好的自行车砸成这样。 估计还挺费力气,看不出来,郭险峰还有当铁匠的本事,不去锅炉房烧煤可惜了。 “不是,现在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是吧?”高宽被她这一副闲散的样子给气的半死,骂骂咧咧地就要去调监控报警。 “没用的,我们这停的地方离监控太远了。”温把酒把小太监拉回来,“况且今天郭险峰敢来教室挑衅我,其实就是破罐子破摔,警察局里案底都有了,也不在乎什么处分了。” 高宽被这一拉也冷静了不少,“那他今天这一出纯粹是泄愤吗?” “不全是,最重要的可能是威逼利诱,想要我说出小草莓现在的地址。”温把酒把她那辆破车扶起来,车铃叮咚响。 她仰头望着天,感慨道,“怎么说呢,这狗屎可能对我正义正直的高尚品质还不太清楚,竟然想要屈打成招,好蠢!” “得了得了,差不多就得了。” 高宽一见温把酒这德性就头皮发麻,不谈郭险峰能不能打过她这回事,就温把酒自卖自夸自我感动就够让他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他把自己的自行车朝她旁边一放,面带嫌弃,“你骑我的,要不然明天早上你醒的迟,又没车,会迟到。” “不要,你车太破。”温把酒一口拒绝。 “不要就不要,明天你就等着迟到吧!” 好心被拒,高宽翻了个白眼,故意没等温把酒,骑着车就先走了,只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骑着车的速度都比旁边的行人慢。 温把酒在后面假装追不上,慢悠悠地等高宽停下。 她倒不是嫌弃高宽的自行车破旧,只不过是怕万一明天郭险峰又犯病砸车,她赔不起。 高宽的自行车是高风送给他的十岁生日礼物,不贵,只有一千不到。 算是从孤儿院回来后他正儿八经得到的第一份像模像样的礼物,高宽一直宝贝的要命,打蜡抹油的,比对待游戏机的态度都要珍重。 温把酒不是出不起这一千不到的自行车钱,她只是出不起这自行车上高宽附加的情感。 实在是太贵了。 高宽在前面假模假样地骑了一会儿自行车,发现温把酒在后面和老大爷散步似的慢悠悠晃荡,气得只能在路边等她,一边等一边催。 “行了行了,不用等我。”温把酒走过去,潇洒地挥了挥手,“你先回家吧。” 高宽一脸警惕地上下打量她,“干什么,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总不能又要去师傅那告我状吧!” “你想什么呢,我这么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当然不会做那么卑鄙的事情!”温把酒对高宽这种怀疑感到非常痛心,她用一种大义凛然地口吻深情道,“我,温把酒,待会儿要去拯救世界了!” 高宽戴上痛苦面具:“呕。” 温把酒对他的不捧场非常不满意,“严肃点,正经场合呢。” 多年的默契,高宽既然已经知道温把酒有事儿要单独做,他也没挽留,反正只要不是去告状,一切都好说。 他愉快地蹬上他的自行车,飞快没了身影,“再见了您!” “真无情啊。” 温把酒在后面看着高宽越来越远的身影,忍不住为这段塑料友谊心疼一秒钟,然后将自己的破烂自行车锁在奶茶店门口,和田沁月女士说了声便在公交站台等车。 她当然不是要去拯救世界,也没这么大的本事,只不过是去看看小草莓的长势如何,还有没有发霉似地待在屋里。之所以没带高宽一起去,主要是小草莓新租的家有些远,来回路程都要三个小时,而高宽显然不是会将作业在放学前提前完成的人。 小草莓新搬的住处在城南街,温把酒得了地址后还是第一次去,下地铁后天已经快暗了,结果还看错了路标,走岔了路。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走岔了路,让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从上公交到下地铁,一直有三四个染着黄头发的男生跟在她后面,一开始她以为只是顺路,毕竟实验*中学算是维市数一数二的中学,家住城南街特地跑到实验中学上学的学生也不是没有。 但是实验中学到城南街地铁站这段路,正常人其实都会选择一路乘地铁过去,只有为数不多如温把酒扣扣索索之辈才会选择先乘公交到底站再转一站地铁,就为了省那三块二的交通费。 要说小黄毛们和她一样勤俭持家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偏偏她走岔路的这段时间小黄毛们还在她后面跟着,这就有点太过分了,概率学老师碰上了都要说上一句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温把酒刻意停住脚步,打量了一圈周围。这一片地看着都像是危楼,又破又旧,鳞次栉比地紧密挨着,街道边上卖的东西又多又杂,琳琅满目的,放眼望去基本看不到住宅小区。 她站在路边假装看风景自拍,举着手机不断调整角度,果然看见后面的小黄毛们也停下了,还拿着个手机装模作样地打字发消息。 明晃晃的跟踪。 温把酒想不通了,她家撑死了算个小康家庭,跟踪她有什么好处呢? 难道是温原大律师又接了什么倒霉蛋的案件然后仇家上门了? 或许还真有这个可能。 温把酒举着手机有点心累,回过神时发现镜头里的小黄毛突然朝她冲了过来,速度很快。她来不及躲闪,扭脚就要跑,可没跑两步就不得不被迫停下。 这条路的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一群小黄毛,为首的黄毛怪还是郭险峰。 “本来想在学校附近就解决的,但是也没想到你这么能跑,一放学就上公交车。”郭险峰双手插在破洞裤口袋里,像个社会小混混似地站着,手里拿了根烟。 温把酒没说话,就这么站着。 从见到郭险峰时她就清楚这跟踪是怎么回事了,她现在只是庆幸,幸好之前走岔了路,要不然或许现在她已经亲自带路到小草莓家了。 郭险峰吸了口烟,见温把酒半天没反应,笑呵呵的露出一口黄牙,“怎么,怕了?” 温把酒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棒棒糖撕开,含在嘴里,神色悠闲。 “怕倒不是怕,主要是替你们担心。” 郭险峰以为她在挑衅,心想他今天可是带了人手过来的,温把酒就算再能打应该不可能打得过五个人,但是曾经的惨痛教训又让他生出了一丝丝的怀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温把酒他妈的就不是个女人,就他妈的能把自己又一次按在地上捶呢? 郭险峰神色变化莫测,最后还是觉得不能认怂,他凶狠地骂道,“你他妈担心什么呢!” “郭险峰。”温把酒唤了一声,然后食指和中指并拢,略歪了歪头,点了点自己的头发,神情沉重。 “现在国家扫黄除非的这么厉害,你这一头黄毛,你爹我真的很担心你哪一天就又要进局子了。” 沈家,沈从容百无聊赖地叉着一块烤布蕾没滋没味地吃着,第三十九次抬头看着自己的侄子长长地叹气。 沈肆坐在她对面,神色淡淡地拿着一块蔓越莓饼干吃。 沈从容顿时脸上神情更加愁苦了,“阿肆啊,你是不是对姑姑有什么意见?” “没有。”沈肆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陪姑姑吃晚饭?你说你吃过晚饭了不饿,那你为什么现在还在吃饼干?”沈从容幽怨地望着沈肆,手里的叉子不停地戳着烤布蕾。 沈肆咽下一块饼干,不知道该怎么说。 良久,他缓缓道,“小姑,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就直接说,没必要每次都这样。” 沈从容是沈家老爷子最小的孩子,算是老来得女,一直都是溺爱着长大,就算现在老了,性子也比年轻人还跳脱,每次求着什么事儿了,都是一副小姑娘扭扭捏捏的样子。 “你是在说我戏多吗?”沈从容不敢置信。 她捂着脸假哭,又学着佟湘玉说话,“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住过来,如果我不住过来,我的侄子就不会嫌我烦,如果我的侄子不嫌我烦,我说不定就能收个得意徒弟然后赢了小偷城那个王八蛋!呜呜呜……” 沈肆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间,“姑姑,你少看点武林外传,也少和小偷城的人来往。” 被小侄子一批评,沈从容立马停止假哭,狡辩道,“又不是我非要和他来往的!那不是碰巧遇到了吗!” “而且主要是他非要打招呼的,打招呼就打招呼,还非得炫耀自己徒弟很厉害!那我能咽下这口气吗!”沈从容凶巴巴地拍桌,“我沈从容一生好强不服输!那当然我也得有徒弟啊!” 沈肆微微点头,“所以呢?” “所以这不是找阿肆你了吗?”沈从容的气焰陡然间就灭了,结结巴巴地解释。 “主要是那老古董说他收了一个特别有天赋的徒弟,说是天生的魔术手,又孝敬他又是985的高材生,我当然不能输了。我就说我也有徒弟,我徒弟是国外常青藤的优秀高材生,数学非常好,能掐会算,十赌九赢。” 说完,沈从容就可怜兮兮地问,“阿肆这么优秀,充当一下姑姑的徒弟不可以吗?” 沈肆指出她的漏洞,“我不是常青藤的高材生,我只是个还没毕业的高中生。” “未来的常青藤高材生!阿肆你这么聪明,常青藤的那些大学肯定都是随你挑的。”沈从容苦巴巴地望着沈肆。 “只是当徒弟吗?”沈肆直切要害地反问。 沈从容眼神又开始飘忽不定了,“可能还需要和那个魔术手稍微比试比试,我压了十万块进去当彩头。” 沈肆又问,“那对方压了什么进去当彩头?” 沈从容“啊”了一声,然后像是才想起来一样懊恼地道,“他个老王八蛋没压!” 沈肆听明白了,觉得自己这位一生好强的小姑姑可能又被人逮了薅羊毛了。 他将没吃完的小饼干收好,直接拒绝,“不行。” “为什么啊?!”沈从容气得要咬手绢,“不是,阿肆小姑姑可能没解释清楚,这次比试不是让你去赌,小姑姑也知道你因为父母的事儿从不和外人赌,所以这次压根没说赌的事儿!” 沈从容这话说的很急,又快又多,等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屁话。她呼吸一窒,浑身肌肉都僵硬了,下意识地抬眼向沈肆望去,正巧对上他那双无波无澜的双眸,像是深潭,表面平静如水镜却不知深水之下是否早已涌起惊涛骇浪。 似乎只是无意间的一眼,沈肆扎饼干口袋的动作没有停顿,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还能“嗯”一声,配合着追问一句,“不是赌,那比试什么?” “比魔术。”沈从容被沈肆的眼神有点吓到了,说话都没有之前那么冲了,声音小了不少。 说出来大约有些可笑,但她确实一直以来都有点怕沈肆,沈肆父亲沈从洲在世时候那么混蛋凶狠她都没怵过,不止不怵,甚至有闲工夫了还会去父亲那明目张胆地告她这个哥哥的状,结果谁知道风水轮流转,她现在整个沈家就最怵沈肆,却也最心疼他。 “比魔术?”沈肆重复了一遍,唇角意思意思似地扬了个笑,“和魔术师比魔术?” 沈从容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大约有点过分,如果说魔术是门手艺,那高风就是手艺人里的高级手艺人,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也不差。 让沈肆去比魔术确实有点难,况且她这小侄子虽然看着什么都不上心,其实也是个好脸面的事儿逼,万一输了最后也烦。 某一瞬间,沈从容甚至生出了放弃的念头,算了,反正她在高风那老古董手下基本也没赢过,那这次未战先认输也没什么,不就是个十万块钱吗! 啊不行!是十万块啊!! 沈从容痛苦地抓了抓头发,她自从上次手贱非要和沈肆压骰子最后输掉整张黑卡里的钱后手头就有点紧,十万块对如今的她来说也是很多了! 生活啊,都是为了生活! “阿肆,其实也不难的。”沈从容不得不为贫穷低下了高昂的头颅,低声下气地解释,“高风也算有良心,说是比魔术其实也不能正经算魔术,就是他徒弟负责魔术,然后我徒弟负责被揭穿魔术。” “时间定的是月底那天,八小时时间,上午四小时下午四小时。” “可以吗?”沈从容小心翼翼地问。 “再说。”沈肆没完全回绝,动作利落地起身,“我去外面走走。” 说要到外面走走,其实出了门沈肆也不知道去哪儿。 他以为这么多年了,他早该放下了,况且去寺庙蹲了这么久,修行的时间比一些小和尚还长,怎么说心也该静下来了。结果谁知道这时间大法屁用没有,反倒是让那些记忆如刀刻斧凿一般印在脑子里。 沈从容无意间提了一句而已,他整个人就像是被触发到了什么燃点,轻易就要炸开。 原来只是自欺欺人。 沈肆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下意识想要从口袋里拿烟,却只摸到震动着的手机,非常锲而不舍地震动,断了没多久就又继续震动。 他拿出来看了眼,是徐举案的电话。 “肆哥救命!我妈知道我网恋了,要我分手!” 沈肆敷衍地“嗯”了声,徐举案那边立马就情绪激动起来,“肆哥我还是不是你兄弟了!你对好兄弟即将被家长摧残的美好爱情难道就生不出一丝丝的同情吗?” “我对你太失望了!”徐举案痛心疾首,“我现在给你十秒钟时间重新组织语言安慰你最好的兄弟,如果不会的话,勉强也可以用金钱蒙蔽我的内心,转账红包都可以。” “也行。”沈肆被逗乐了,嘴角有小小的弧度扬起,“你现在出来,要什么我给你买就是了。” 因为钱的魅力,徐举案的动作非常快,他这人成绩虽不行,但是吃喝玩乐很行,情商也高,一见面就看出来沈肆身上的低气压,也不多问,就拉着沈肆朝夜市走。 天色渐晚,各种小摊都在路边支棱起来,不停有餐车停下,为了占据个好位置甚至还会吵上几句。行人道上的砖时有破裂缺损,路边流淌的油水还有随意扔掷的竹签都在证明这地方的脏乱,充斥着市井气息。 徐举案心情很不错,“肆哥,我和你说,这地方虽然有点破烂,但是东西都非常好吃,有家烤鱿鱼的味道真的是一绝!” “那就去吃。”沈肆没来过这地方,一切都很随意。 徐举案得了准,立马兴冲冲地就要去买,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久没来还是路痴的毛病又犯了,串了好几个路口都没找到,还越走越偏,周围都没几个小摊贩了。 徐举案望着周围道路,拧着眉第六次发誓,“肆哥,你相信我,我这回绝对走得对!” 听起来非常情真意切,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然后他就把沈肆带到了一个死胡同,还是一个挺热闹的死胡同,四五个男生堵在一块,一拳一脚地动手,时不时地还冒出来两句脏话。 很明显的围殴行为,沈肆瞥了眼便收回目光。 徐举案是个爱凑热闹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咦”了声,“这他妈不是一中的校服吗?” 一中的学生在这打架斗殴确实奇怪,沈肆分神又扫了眼胡同里,只这一扫,他便顿住了。 “沈肆!” 一个声音从胡同里传来,很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这一声喊,胡同里的战况突然变了,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捂着肚子被踹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围成人墙的包围圈露出了空隙,显露出了里面的人。 温把酒半跪着,一手撑地,额角处糊了血,膝盖也破了好大一个口,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肆哥。”她仰着头望着他,笑容璀璨如繁星,“再给我撑一回腰呗!” 第20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想,如果现在有人问她,你这辈子有没有为谁拼过命? 她肯定会非常坚定地点头。 有,为了郭险峰。 她现在拼了命地想要把郭险峰按在地上锤,可惜就是缺乏了点现实基础。 被人前后夹击包围在街道上时,温把酒其实没有很慌张,甚至还能嘲笑一下对面统一发色的小黄毛,毕竟她虽然一对五不太行,但是逃跑的本事一流。 可是人有失足,马失前蹄,她小看了郭险峰对她的仇恨值,这不要脸的竟然安排了三波人来堵她,她拼命甩最后还有五个人没甩掉,甚至还不得不在死胡同里干一架。 “何必呢,温把酒,只要你把那小哑巴的地址说出来就行了,我们同学一场,我不为难你。”郭险峰手里握着一根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小小的胡同里顿时传起回音。 温把酒明白,现在的情况对她挺不利的,按理说她这时候就应该发挥自己能屈能伸的天赋技能,不管是真心诚意还是虚与委蛇,总之要先给郭险峰求个饶,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然后趁机逃出去才是最佳方案。 但是吧,骨子里如青松般坚硬不屈的品质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疯涨起来。 她现在就想杀敌五百,自损一千。 “吵死了。”她不耐地瞥了眼郭险峰,眼神冰冷,像是一头狼,随时能咬破猎物的脖颈。 “再吵我就把你的长舌头连带着食管和胃一起拔出来,然后打上三十八个结塞回去恭祝你妇女节快乐,怎么样,你需要我给你系个蝴蝶结吗?” “需要你妈!” 郭险峰被这一顿文学素养极高且不带脏字的骂人给震住了,他又反应了会儿才骂道,“你他妈骂谁三八呢!” 温把酒没给他多余的眼神,现场的小混混这么多,但毫无疑问,骂的就是他。 郭险峰气急败坏地挥手示意动手,但温把酒比他动作更快,在一群小混混不管江湖规矩围殴之前,她已经一个标准的左勾拳就朝郭险峰打去,擒贼先擒王,郭险峰反应慢了一秒,脸颊直接被打的凹进去。 旁边的小混混终于反应过来,但他才出拳,温把酒已经夺了郭险峰的木棍揍了上去,直击膝盖,只一下就让对方匍匐跪地,但她也没落着好,她出手的时候,最边上角落的一个瘦子偷袭了她的背,她扛下一拳,反手拿着木棍敲向对方肚子,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这场混战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温把酒不知道,身上受了多少伤也不清楚,打到最后她就只盯着郭险峰揍,也不期待有什么热心群众经过能报警或者阻拦一下,反正她今天得拉一个人一起去住院,这个幸运儿除了郭险峰不做他想。 但是郭险峰很明显并不是个耐打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一开始还凶神恶煞地干架,到后来被温把酒盯着打后那一点凶神恶煞也没了,就躲在一个瘦瘦的小黄毛后面打。 温把酒挥棍过去,余光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色的棒球帽,腰间破裂的校服衬衫,走路总是慵懒的像是饭后散步。 她没有缘由地松了口气,哪怕因为这一松懈又挨了一腿也没关系。 “郭险峰,你完蛋了。”温把酒侧身躲避。 “你今天才是应该完蛋了!”郭险峰背对着胡同,全身心只想揍死温把酒,神情激动地仿佛喝了鸡血,“我今天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你嘴巴硬还是我拳头硬!” “不信啊?”温把酒低声笑了笑,突然喊了一声,“沈肆!” “我靠!沈肆来了?!” 穿一中校服的一个小混混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温把酒趁着这个转头狠狠踹了过去,直接把人踹倒在地。 “肆哥。”温把酒嘴甜地改了称呼,“再给我撑一回腰呗!” 沈肆没回应,他应该是偶然间经过,旁边还跟着徐举案。 说实话,温把酒其实不大确定沈肆是否会给她撑腰,毕竟课上的那一回撑腰现在仔细想想,大约是因为沈肆没睡醒,现在沈肆清醒着还愿不愿意过来助人为乐就不好说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停顿了快有三四秒的时间,沈肆都没有动作。 温把酒深刻地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做度日如年、一眼万年,要不是顾忌着这一丁点的同学情,她都想要冲沈肆吼过去了。 你要帮忙就过来帮,要是没良心不帮就赶紧地走,站在那不说话是想要看我被打的凄惨下场吗?你有没有一点最基本的帮助老弱病残孕的社会公德啊?你不要逼我啊!我是个好面子的人你这样的话我只能使出绝招再大声一点地求你帮忙了! 不过幸好,沈肆终于动了。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 他垂眸望了眼温把酒,然后将手里的烟一点一点按在墙上碾灭,抬脚走了过去。 门口放风的小混混不认识沈肆,恪尽职守地双手一拦,骂骂咧咧地威胁,“哪里来的傻逼?不要多管闲事知不——” 小混混的狠话还没说完,沈肆已经拽着他的头发猛地砸到墙上,头颅和砖块碰撞发出令人愉快的声响,小混混立马凄惨地叫了起来,有血液顺着墙面流下来。 他出手太过利落,一身戾气,神情淡漠地仿若视人命为儿戏,一下子就把一场高中生斗殴行为拉高成犯罪分子行凶现场。 温把酒没见过世面,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剩下的黄毛们神色也都有些不自然,不自觉地退后,目光都统一望向了郭险峰,郭险峰低声骂了一句,认怂求饶:“肆哥,手下留情!” 沈肆掀开眼皮给他一个目光,然后缓缓松了手,那位“头破血流”的倒霉小混混立马连滚带爬地到郭险峰身后。 郭险峰不甘心地骂了句,强行挽尊道,“给肆哥面子,我们撤!” “撤你妈撤。”徐举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路边走进胡同里,“我们肆哥准你们撤了吗?” “靠!”郭险峰低声骂了句,又朝沈肆望去。 沈肆没说话,望了眼温把酒,温把酒立马福至心灵,啪嗒一下就柔弱地瘫坐在地上,“我头疼,可能脑震荡了,可能需要做个三千块的CT检查。” 郭险峰一瞬间就面容扭曲了,在心里咆哮道:脑震荡你妈!谁家医院CT检查要三千!!谁家脑震荡了还能生龙活虎地拿着棍子四处打人的!你看看我兄弟!你看看我兄弟脑袋上流的血!我他妈的才要担心他被沈肆打的脑震荡了好吗!! 沈肆低笑了声,眉眼愉悦地眯起,他那一眼其实是在问温把酒的意思,是接着打还是放人,但是他没想到温把酒直接来了个敲诈的第三选项。 他抬眼瞥了眼郭险峰,“有问题?”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郭险峰咬咬牙道,“没问题。” 郭险峰家里算有钱的,平日里也骄纵着他,每月给的零花钱都有五千。郭险峰从皮夹子里掏出两千块朝温把酒扔了过去,然后又从自己小弟口袋里凑了一千扔过去,咬牙切齿地问道,“行了吧?” 温把酒收了钱,又抬了抬破了一道口的膝盖,“骨折了,付点医疗费不过分吧?” 过不过分你心里是没点数吗?! 郭险峰的心在滴血,他冷着声道,“要多少钱?” 温把酒眨眨眼,“看你诚意了。” “……” 你就想要狮子大开口是吧? 郭险峰身旁的一个黄毛小瘦子受不了这委屈,嚷嚷道,“峰哥,我们这边五个人呢,打他一个可以的!” 他这话才说完,据说可能脑震荡的温把酒就猛地一个后踢腿,狠狠踢向黄毛小瘦子的下巴,很重的一下,能听到咯噔一声响。 “朋友,友情提醒一下,刚刚你们对我是五打一,现在是五打三。” 三个里面还包括了一个沈肆。 黄毛小瘦子顿时脸就菜了,过了十多秒,经过脑内一番复杂的挣扎,他憋红了脸问道,“医疗费能不能少点?” ……好有骨气一人。 温把酒沉思片刻后扬起笑容,和善地询问,“或许你知道破财消灾这个成语的意思吗?” 经过双方友好的协商,最终以郭险峰方给予温把酒共计一万元的医疗费,三千现金拍CT,七千块钱第三方转账付医疗费。 一瞬间,温把酒就成了身价五位数的小富婆,她得了钱,腰也不疼了,脑袋也不痛了,身体轻快地能绕操场跑五六圈。 郭险峰带着他的一帮兄弟灰溜溜地离开,这片地儿就剩下温把酒、沈肆还有徐举案三人。 人一走,温把酒就非常上道地将三千块现金递给沈肆,笑得甜腻腻的,“谢谢肆哥今天出手相救,从此以后您就是我的狗老大,我就是您的小狗腿,您说往西我就绝不往东。” 沈肆没收这钱,开门见山地问,“怎么回事?” “对啊,温把酒,你和那个郭险峰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过节,值得他带这么多人来堵你?”徐举案早就好奇了,也没藏着憋着,跟着就问。 郭险峰带来的虽然都是不怎么样的小混混,但是好歹也是五个人,围殴起一个女生,多少有点太夸张。 温把酒弹了弹身上的灰,深藏功与名,“主要是因为做了一件好人好事。” 沈肆:…… 徐举案:? 你不要驴我。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你们要是愿意,我可以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温把酒拎着沈肆和徐举案朝小草莓家走,因为之前走岔了路,再加上被郭险峰追着撵着跑了不少路,导航软件上现在显示还有两三公里的距离,打车有点浪费,也没公交顺路,只能走过去。 徐举案终于找到了那家据说很好吃的烤鱿鱼,顺便还买了烤肠和奶茶,全都分给了温把酒,沈肆就盘着个核桃,什么都不要,清心寡欲地像是要升仙。 经过住宅区时,有一群小孩在开玩具车,呼啦啦地到处冲,徐举案看了一脸羡慕,“那边那辆蓝色的还挺酷的。” 温把酒瞧了眼,敷衍地捧场,“是挺酷的。” 她对玩具车不是很感兴趣,只觉得这片地方小孩实在是太多了,家长老人都在,明明小孩都安安稳稳地坐在玩具车里了,还是担惊受怕地跟着,生怕下一秒车就翻了。 “等我一下。”沈肆突然道。 “怎么了肆哥?”徐举案问。 “去抢个车。” 徐举案:? 温把酒:? 啊?你说什么? 风太大我没听清,你要去抢个什么玩意? 沈肆没理这两人一脸懵的表情,将盘着的核桃一收,大步就朝一个穿黑色小马甲的男孩走过去,小男孩一看就很爱自己的玩具车,小嘴巴一直念叨着重复“不行不给”。 温把酒神色复杂地感慨,“我之前在网上看到什么男人至死是少年还不太相信,现在我信了。” 徐举案严谨地纠正道,“肆哥现在就是少年。” “但是他现在抢的可是小孩的玩具车。”温把酒点出重点,然后也严谨地说道,“沈肆至死都是男孩。” “也许肆哥是为了我呢?” 徐举案觉得自己作为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兄弟,虽然此刻也摸不透沈肆的行为,但不影响他为沈肆找个理由。 “我刚刚夸了那蓝色的玩具车挺酷的,说不定肆哥就是为了我去抢车的呢!” 温把酒对他的自欺欺人的行为表示一秒钟的唾弃,“你摸摸你的良心说,这可能吗?” 这当然不太可能,徐举案瞬间心梗。 不远处沈肆的交涉似乎得到了进展,小男孩的家长过来谈了没几句,突然就一脸愉快地将自家小孩从车上揪下来,沈肆成功欺负小孩得到了一辆玩具车。 “肆哥,你要这玩具车干什么?”徐举案目光微闪,忍不住感动地猜测道,“是为了我吗?” 沈肆在调整玩具车的座椅,闻言分出一个眼神给徐举案,“动动你的脑子想想。” 徐举案觉得很委屈,他要是动脑能想得出来还要问吗? 但很快他就不需要再细想这个问题了。 沈肆将座椅宽度调整好,朝温把酒看了眼,“坐上去试试。” 温把酒顿时受宠若惊,“我吗?” 沈肆“嗯”了声,语气不算好地说道,“你这膝盖继续走路,还又跑又跳的,是不想好了吗?” 温把酒下意识的低头,她这才注意到以为早就凝血的膝盖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纵情肆意地开始流血,而她自己却毫无察觉。 20-30 第21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这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实际上脾气臭的要命,说话也不懂什么语言技巧,嘴巴又毒,总是莫名其妙地就能和别人吵起来,要不是谢天谢地高风捡了个小孩回来当徒弟,她可能从小到大就没什么朋友。 其实温把酒很在乎友情,只不过装作不在乎而已。 初三那会儿班级座位按照成绩来排,第一名第一个挑座位, 第二名第二个挑座位,以此类推。 温把酒班上的前三名基本上是雷打不动的,她每次都和第二名第三名的女生坐在最中间的一排,自以为关系处的还不错,结果某次月考后,她一如既往地选择原来的位置, 第二名和第三名坐在了她前面一排,因为其中一个姑娘觉得看不清黑板。 她们没告诉她,温把酒难堪又难过地哭了一场,从此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女生里没什么人缘,这辈子也只能守着高宽这一个同龄人感受什么叫友情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 温把酒觉得或许她可以发展出第二份高质量的友情来。 就和沈肆,实在不行还可以再打包个徐举案。 “肆哥,你人也太好了!” 温把酒坐上了蓝色的玩具车,假假地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然后感动十足地道,“我单方面宣布你是我兄弟了!” 沈肆:…… 怎么说呢,从小到大听过这么多女生的表白,但是还是头一回有女生夸完他后这么真情实感地想要和他做兄弟。 这感觉多少有点奇妙。 他笑了笑,“主要是没打到车。” 这片住宅区还是挺偏僻的,路上都没有出租车经过,打车软件上也没人接单。 “没事,玩具车就非常完美!”温把酒发挥优秀的拍马屁技能,一吹百不成问题,“自行车要腿蹬,电动车要平衡,打车又很贵,玩具小汽车就刚刚好,能坐能开速度还正好!” “但是浪费钱啊。”徐举案在旁边幽怨地补充道。 作为仿佛被排除在外的第三人,他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委屈,尤其是温把酒这一番话说的抑扬顿挫又饱含感情,但是剖开来一看,这话的实际意义不就是说她要来抢他的位置吗!! 做沈肆的兄弟,那他这个前兄弟怎么办?! 徐举案觉得自己太委屈了,他忍不住又碎碎念,“肆哥,你刚刚肯定是和这小孩家长说要买这车了是吧?肯定的,要不然那家长为什么一脸笑地把车给你?那肯定是你钱给的够多。” “也不算浪费钱。”沈肆淡淡道,“胡同里那位兄弟不是才赞助了一点钱?” 啊这? 竟然说得还挺有道理。 怎么说才从郭险峰那薅了一万块,买辆能坐人还能开的玩具车也不算浪费,顶多叫享受生活。 温把酒和徐举案都被说服了,但是两人都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哪里不太对。 是啊,郭险峰确实老老实实给钱了,不够的还转账给温把酒了。 那沈肆拿钱买点小乐子有错吗? 没错啊! 非常正确! 逻辑完整,思路清晰。 温把酒不细想了,开着她心爱的小汽车,终于抵达了小草莓的家。 小草莓叫秦莓,个子不高,白白瘦瘦的,笑起来像草莓一样甜,因为小时候生病家里又没钱治病,拖延到最后话也说不出来,成了哑巴,最后连高中都没读完。 她早早地就站在家门口等人,远远看到温把酒的身影后立刻就站在台阶上兴奋地挥手。 温把酒开着玩具车一个漂移停在她面前,慢吞吞地下车,“小草莓,你一个人在家吗?秦哥不在家吗?” 秦莓飞快地比划着手语,又快又急。 “秦哥在家就好。”温把酒边看她的手语边点点头回答,“我没事儿啊,脑袋和*腿都没事儿,就是见义勇为了而已,一点小伤不碍事。” 她朝沈肆和徐举案那边招了招手,同小草莓说道,“我带了两个见义勇为的朋友来,嗯——就是帮我干架的。” 秦莓手指和手臂又飞快地比划起来,比了一阵像是才想起来沈肆和徐举案看不懂,红着脸又对着他们俩深深地鞠了一躬。 “啊这怎么鞠躬了啊!一点小事儿没事儿的啊!” 徐举案见到秦莓第一眼就被萌的心肝颤,还没缓过神来呢就见她对着自己深鞠躬,徐举案脑袋压根反应不过来,觉得扶着起来也不合适,脑子一抽也对着鞠躬,还鞠了好几下。 “不是,你们俩搁这拜堂呢?” 温把酒看不过去,一把将徐举案给拉了起来,回过头同沈肆招呼,“肆哥一起进来吧,不用换拖鞋。” 秦莓的哥哥秦飞在厨房里切着水果,见了温把酒只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小温吃过晚饭了吗?” 温把酒一放学就从学校出发,一路惊心动魄地才抵达目的地,晚饭当然也没吃,就路上蹭了点徐举案的烤鱿鱼奶茶这些。 她之前也常来秦家兄妹家里玩,知道他们家吃晚饭的时间早就过了,她扬着笑,不太正经地调侃道,“我当然吃过才过来的,总不能过来专门试毒。” “我做菜虽然没月姨好吃,但也不至于是试毒吧?”秦天笑着将一盘切好的水果盘端过来,又倒了茶,问起温把酒,“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温把酒笑了笑,反问道,“没事儿就不能来了?” “那当然能,随时欢迎。”秦飞目光略过温把酒受伤的额头,没多言,微微颔首算是同沈肆和徐举案打过招呼,然后对秦莓说道,“草莓你去把晚饭的锅碗洗掉。” 秦家兄妹俩住的是廉价出租屋,地方不大,秦莓原本是盘着腿坐在温把酒旁边,听到秦飞的话后乖乖地起身到厨房洗碗。 支开秦莓后,秦飞问,“姓郭的找来了?” 温把酒微微点头,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磕着的伤,又伸出膝盖,没当一回事儿地将今天上学遇到郭险峰结果放学还遇到郭险峰的凄惨经历简单地交代了一下,最后总结性地拍了个马屁。 “主要是肆哥能打,要不然秦哥你今天看到的可能是骨折的我。” 秦飞打量了眼沈肆,随后笑道,“那今天是真的要感谢小同学了。” 沈肆从进门到现在就没什么表情,对逼仄破旧的出租房环境没有表现出半分厌恶,此刻也只是淡淡地看了眼秦飞,“小事。” 说实话,沈肆态度挺好的,秦飞的态度也挺好的,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人的对话总觉得有股“我要弄死你”“好巧我也要弄死你”的感觉。 温把酒夹在两人中间觉得脖子都凉飕飕的,这感觉在接下来快两分钟的沉默气氛里越来越深刻。 “哈哈。”她尴尬地笑了两声,觉得有点头秃。 这时候就应该有个活跃气氛的人来调节一下,一般情况下这种任务都不应当落到她的头上。 但是徐举案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盯着秦莓看,现在小草莓在厨房里面刷碗他都能盯着玻璃门像个痴汉一样看背影,算来算去,这活跃气氛的活儿竟然只能她来做。 简直就是在为难她小叮当。 温把酒又尴尬地笑了两声,眼神打着转,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过来的目的。 “还有件事儿秦哥。”她望了望徐举案,又看了看厨房的方向,隐晦地暗示,“我新交的兄弟好奇心有点重,尤其对小草莓非常好奇。” 徐举案“啊”了一声,他目光一直朝厨房看,没注意温把酒到底说了什么,总觉得自己好像不声不响间就背了什么了不起的黑锅。 秦飞也算了解温把酒的癖性,能猜到她是想问什么。 他笑骂道,“我又不是多不讲道理的人,这么小心翼翼干什么,况且草莓也不像你们想的那么脆弱。” “那没事儿了。”得了这话,温把酒算是松了口气,“还有就是你问问小草莓愿不愿意去花店帮忙,我妈有个闺蜜是开花店的,生意还挺好,工资也高。” 秦飞点头答应,记下联系方式。 怕沈肆和徐举案待着不自在,温把酒在秦家待了没多久就出来了,秦家附近基本上都是便宜的出租楼,温把酒看了一圈才看到一个像样的咖啡厅,开着她心爱的小汽车嘟嘟嘟地就过去,点了三杯咖啡和几样甜点。 “现在可以说了吗?” 徐举案原本就挺好奇这事儿,被温把酒带到秦家后感觉知道了一点又没知道全的样子,一下子就更难受了,抓心挠肝似的想知道。 “能啊。”温把酒挖了一小块黑森林蛋糕,单手撑着下巴,吊儿郎当地笑道,“我这人做好事儿一般情况下不喜欢学雷锋不留名,我就喜欢大张旗鼓地宣言。” “但是吧。”她的语调忽然正经了许多,带着三分的诚意,“小草莓这事儿不太一样,不能宣扬。” 小草莓这事儿得要从一年前说起,那时候秦莓刚刚从高中肄业,因为不能说话,前台服务类的工作都做不了,其他工作比如酒店后厨洗碗的活儿,虽然不用沟通,但因为不会说话秦莓也时常遭人欺负,总有人当她听不见一样明里暗里地嘲讽她哑巴。 这事儿被小草莓的哥哥秦天知道后,秦天找过人算账,但是无济于事。 转机发生在温原接的一个案子,是一个社会援助案件,温原走访的时候听说了秦莓的事儿,那时候又碰巧了温温的茶缺人手帮忙,温老好人立马就亲切地向秦莓展开广告宣传,涉世未深小草莓没两下就被忽悠入职。 一开始的时候,秦莓在奶茶店的工作可以说是很舒心了,她每天只需要埋头制作奶茶就行。 温把酒那时候刚上高一,有事没事就喜欢缠着这个漂亮姐姐撒娇要喝奶茶,她自己喝还不够,还喜欢隔三差五地吆喝熟人来她家奶茶店光顾。 郭险峰非常荣幸地成为温把酒的第三任同桌后,当然也顺理成章地被温把酒邀请喝奶茶。 和其他学生不同,郭险峰这人一眼就发现了秦莓的不同,“她是不是不会说话?” 温把酒吃了一惊,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草莓只负责制作奶茶,前台收银这些都是田沁月女士来做,这么长时间都没学生发现,却被郭险峰一眼看破。 温把酒支吾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避开目光,迅速否认,“不是,她最近生病了,嗓子说不了话。” 郭险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吗?” 温把酒点头。 再之后,关于温温的茶店里员工是个哑巴的消息,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肆意传播开来,甚至还有心地善良的学生专门过来给小草莓送礼物。 温把酒没放在心上,她觉得都是善意的,况且也没对小草莓的生活产生负面影响。 这样愚蠢的念头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某天她翘了一节晚自习出来吃饭,路过一条巷子,偶然间的一瞥。 那个在学校一直保持人模狗样的同桌此刻正拽着小草莓的手,强迫她握住某个地方,嘴里还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言贱语。 懵了一秒后,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都涌入脑中,温把酒整个人都要炸开。 感谢温原律师潜移默化的教导,她随身都会备着一支录音笔和一把迷你瑞士刀,也能在关键时刻保持一丝理智。 开了录音笔,同时又开手机摄像头,录制了十多秒的证据后就关闭。 温把酒冲过去拽着郭险峰的头发一把将人扯开,开了瑞士刀抵在他的咽喉,目眦欲裂。 “你要她握什么东西?嗯?” “是用这迷你的瑞士刀,握一握你这可有可无的小兄弟吗?” 第22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前十六年的人生几乎可以说是顺风顺水,所有同龄人可能有的不幸和烦恼她都没有,家庭幸福,成绩优秀,还有小偷城一众叔叔阿姨的宠爱,或许可能在温原的案子里窥见过社会和人性的黑暗,但那毕竟只是间接的,她潜意识里认为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离她很远。 但郭险峰给她上了一课,一节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课。 他早就盯上秦莓了,干净的长相,甜甜的笑容,完全符合他的审美标准,最重要的是—— 她是个哑巴。 不管他做多过分的事情,她都没办法呼救,他可以尽情地做一切他想做的事。 温把酒把郭险峰送进了警察局,让他留了案底。 咖啡馆内一片寂静,徐举案微张着嘴,整个人都呆若木鸡,沈肆微垂着眸,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徐举案才慢半拍的骂道,“姓郭的真是个死变态!” “嗯。”温把酒低声应了声,把玩着咖啡杯,轻笑道,“不过我比他更变态。” 徐举案一脸茫然,“啊?” “那次是第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二次我知道了后就扒了他的衣服让他裸奔了一回。” 温把酒轻描淡写地说着,“哦,后面把我惹急了我还捅了他一刀,不过是在腿上,没什么大伤害。” 徐举案更茫然了,他之前以为贴吧论坛里面关于温把酒的言论多少都有点参杂着谣言成分,万万没想到这一切还都是真的。 他目瞪口呆地转头望向沈肆,却见沈肆神色淡淡,仿佛温把酒说的只是一件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事情。 “怎么了?”沈肆察觉到他的目光,反问,“这事儿不是很正常?” 这事儿正常吗? 一个小姑娘扒了校霸的衣服让校霸裸奔还给了校霸一刀,这事儿竟然正常?! 徐举案佛了,是他不配。 “那今天那姓郭的过来堵你就是报复你?” “也不全是。之前他不是来班级挑衅过我吗?想揍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可能是想要让我说出小草莓的地点。” 温把酒解释,“他留了案底,但是家里钱多疏通了关系,出来了之后就想继续报复小草莓,得防备着点。” “没见过这么下三滥的人。”徐举案皱起眉,一脸气愤,“不过小草莓现在住的地方保安不太好吧,要不住我家那儿,我家就是搞建筑的。” “不用。”温把酒淡声拒绝,“他们兄妹自尊心都很强的。” “哦,这样吗?”徐举案讪讪地摸了摸脑袋,低声自言自语了句,“我还是挺愿意帮小草莓的。” 温把酒直接当没听到。 事情说明白了,时间也有些晚了,三人从咖啡厅里出来的时候,徐举案和蔼可亲的母亲大人已经打了好几个夺命连环call,徐举案不敢抗命,打了个出租就先走了。 等徐举案走了,就剩下沈肆和温把酒两人,不知怎么的,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温把酒这人的优点之一就是,山不就她,她可以就山,她正寻思着要如何打破这份突如其来的尴尬,就听到沈肆忽然说了句,“我送你。” “不用了。”温把酒下意识地拒绝,她举起自己的胳膊,一副威武雄壮的样子,“我行!” 沈肆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低笑了声,“行,你行。” 温把酒觉得他这话有点不对劲儿,但是又说不上来,干脆不想了,坐上玩具汽车慢悠悠地朝铁站开,可她开了两分钟就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沈肆怎么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 温把酒停了车,慢吞吞地转头,“肆哥,顺路?” 沈肆淡淡“嗯”了声,漫不经心地从她身旁走过。 温把酒相信了,继续嘟嘟嘟地开着她的小汽车。 十分钟后—— 温把酒看着远处的地铁站,又看了看身旁的沈肆,总觉得这个顺路似乎有点顺路的太多。 她憋不住话,问,“肆哥,那什么,你是不是还顺路去地铁站啊?” 沈肆不知道什么时候塞了蓝牙耳机在听歌,慢半拍地拿下,又“嗯”了声。 温把酒皱着眉有些为难地望着他,“可是,我听说肆哥你家,好像似乎,大概可能,和徐举案家靠的还挺近?” 沈肆:…… “我买彩票。” “哈?”温把酒这下更迷惑了,“但是未成年人不是不能买彩票吗?” 沈肆盯着她看了两秒,“……管得不严就可以买。” 温把酒低低“哦”了声,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如果再开口沈肆可能就要杀人灭口了。 地铁站附近确实是有家体育彩票,店面很小,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到,旁边还有药店和超市。 温把酒没买过彩票,想去看看。她把玩具汽车停在路边,瘸着一条腿跟上沈肆。 体育彩票店里没人,沈肆买了五张大**,店里的员工让他出示身份证时,他糊弄说是替家里长辈出来买的。 沈肆随意报了一串的数字,然后又多付了两张彩票钱,让温把酒报数字,他去隔壁买东西。 温把酒没买过彩票,连规则都不懂,随便报了两个数字都太大了,超过范围,听清楚店员说了规则后才重新报。 沈肆拎着东西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温把酒报数,听了三四个数字便皱着眉问,“你报的生日?” 温把酒“嗯”了声,挺理所当然的,“对,出生年月日还有时辰。” 出生年月日还有时辰加起来也只有六个数字,但大**是5+2,总共七个数,这样一来还剩一个数。 沈肆下意识地问,“那最后一个数字呢?” “04,我最近的幸运数字。”温把酒将打印出来的彩票收好,朝沈肆展颜一笑,“你看,你是我第4个同桌,然后我生日又是在4号,而且肆哥你的名字里也有4啊。” 沈肆总觉得眼前这人是在变着法拍马屁,“我名字里有4和你的幸运数字有什么联系?” “因为我最近所有的幸运都与你有关啊,肆哥。”温把酒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和额头,说得理所当然还带着真诚,“不是肆哥你的话,我今天也不会这么轻易从那巷子里出来。” 所有的幸运都与你有关。 这是什么直球打法。 沈肆愣了两秒,垂首望着温把酒。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都爱穿及膝的百褶裙又或是纯白的长裙,留着长发,轻言细语的,和男生多说几句话都会害羞的脸红。 但温把酒好像不一样,见到她的几次都是裤子卫衣棒球帽,干净利落,在一群拼命营造少女感的女生里,她一个人活出了少年感,还是柠檬味的少年感。 看着肆意妄为却又要命地细腻温柔。 很不一样。 沈肆收回目光,理智回归,没轻易相信温把酒的话。 据他目前所了解,她这人擅长的挺多,其中之一就是信口雌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所有的幸运都和我有关?可只有今天这事算有关吧。” “不是啊。”温把酒立刻否认,很是上道地补充,“自从肆哥你成为我的同桌后,我斗地主三日任务领到的钻石都是30钻了!” 沈肆:……也行。 他将手里刚买来的东西递过去,“拿着。” 温把酒以为他是去隔壁超市买吃的了,打开一看却发现都是药店里的东西,纱布、棉签、生理盐水、碘伏…… 零零总总的,买了一堆,连消炎药和祛疤膏都买了。 “肆哥!!”温把酒万分感动,声音都高了一拍,“当你兄弟也太好了吧!打完架了还有伤药补贴!” 沈肆嘴角扯了扯,算是对温把酒这万分感动情绪下拍出的马屁做出了点回应。 温把酒还想要继续拍,拿蓝色小汽车继续拍,突然脑海中白光一闪,想起了之前不对劲的地方。 沈肆去买的玩具小汽车,说因为郭险峰给了不少钱所以不能算浪费钱。 可是,郭险峰那敲诈来的钱明明都还在她口袋里和支付账号里躺着。 温把酒脸上洋溢着的喜悦笑容一点一点收起,像是慢动作回放似的,最终眉头皱着一条直线,神情严肃。 “肆哥,你今天那辆蓝色小汽车买了多少钱啊?” “没多少钱。”沈肆避而不答。 “这玩具小汽车一看就很多钱。”温把酒从口袋里开始掏现金,“郭险峰那敲诈来的钱我还没给你呢,肆哥你别客气,反正又不是我的钱。” “真不用。”沈肆敲了敲玻璃桌面,“不是说做兄弟吗?” “嗯?”温把酒没反应过来。 沈肆缓声道,“肆哥给你花钱。” 第23章 八九不离十 如果某乎有类似[和有钱人做兄弟是什么体验?]这样的问题,温把酒觉得她现在应该能上去答一答。 时间回到一个半小时前,沈肆因为刚刚建立起来的兄弟情,没有和温把酒要玩具小汽车的钱,温把酒非常感动,且顺理成章地点头答应了。 玩具汽车嘛,估计撑死了也就一两千块顶天了,以后她多请沈肆吃几顿饭就还回来了。 但是等她回到家,将玩具汽车停在家里客厅被温原看到时,事情的走向渐渐不太对了。 温原大律师半蹲在玩具小汽车面前,眉头皱成个“川”字。 “温宝啊,你这车是哪里来的啊?” “同学送的。” 温把酒不以为意,把今天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边说还边盘着腿吃水果。 “同学送的你就收了?”温原一言难尽地看着温把酒,挺深沉地道,“温宝啊,你师傅之前说你有点缺心眼我还挺不信的,现在我是有点信了。” “啊?” 温把酒沉迷吃瓜,吃的嘴巴周围一圈的汁水儿,一时之间对温原这有点人身攻击的话竟然没反应过来。 她绞尽脑汁思考了两秒,得出结论,“爸你是怀疑我早恋吗?还是怀疑沈肆喜欢我?但是都不可能啊,我和他总共也没见几面。” “没怀疑你早恋。”温原推了推眼镜,理智发言,“宽宽早恋了你都不可能早恋,我的意思是让你看看这玩具车。” 温把酒停下吃瓜,也半蹲下来看了看玩具车。 光洁泛着亮点的漆面,流畅又完美的车型,以及似乎是真皮制的座椅,温把酒眉头一皱,忽然觉得这小破玩具车似乎有点不简单。 她打开手机,拍图搜了个同款,立马就出现了价格。 三万九千九百九十八。 温把酒瞬间心梗了。 救命,把她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钱啊! 她后悔了,要是知道这小破玩具车竟然要这么贵,她就是膝盖里头的髌骨都碎了,她也能单腿跳着去小草莓家。 怪不得当时沈肆没要她的钱,就从郭险峰那打劫来的一点点钱,连这玩具车的零头都不够。 她怎么能天真地以为一个手机就要八万多的人,随便买的玩具汽车是便宜货? 是她草率了。 温原问,“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本来打算把这玩具车捐给高宽之前住的孤儿院,让里面的小孩玩,现在肯定是送不了了,一点都送不了了。”温把酒表情严肃,“我打算明天就把车退回去。” 温原又追问,“要是你这个小同学不收呢?” 温把酒停顿了两秒,掐手算了算,神情有些悲痛。 “我算了下,如果按照每天20元的交通费来算,我开这玩具车7年,也差不多回本了。” 周一,做好开玩具车七年准备的温把酒开着她的小蓝车上路了,无证驾驶,还没牌照,灵活穿梭在一众自行车电动车中,期间还因为车占道太大,被路过的老大爷责令“往旁边开开”。 到学校门口时候还被校门口的保安大叔给拦住了,不让开进去,废了一番力气才开着她的小蓝车光明正大地进校了。 画风过于奇特,好多大早上没睡醒的学生都睁大了双眼围观,万众瞩目也不为过。 温把酒一路淡定地将车停到了教师的汽车停车区,占了半个车位。 她自己觉得自己这个操作没什么问题,但是到了班级,她很明显能感觉到班内同学对她有意无意的目光多了起来,就连数学课徐亦菲都抽了两分钟宝贵的课堂时间问她。 “这周学校就会组织月考,我知道部分同学可能对考试比较重视,尤其是一直保持在前列的同学,心理压力比较大需要放松。” 徐亦菲说着说着就将目光望向了温把酒,她停顿了两秒钟,“但是开玩具车到学校这种行为其实并不太鼓励,你觉得呢,温把酒同学?” 温把酒在底下做着竞赛题,没注意听徐亦菲讲课,听到自己名字时只反射性地抬头“啊”了声,面色茫然。 徐亦菲觉得可能是自己说话太委婉了,“我是说你今天开过来的那辆玩具汽车,有点太高调了,都停到教师的汽车停车位了。” “徐老师,那个玩具车的归属权实际上不是我。”温把酒没站起来,倒是把身旁沈肆空着的座椅朝后一拉,“是他的。” 满腔劝导之言无法说出口的徐亦菲:…… “好,我知道了,下面我们说一下这周的月考事情。” 事情解决,温把酒继续低头做题。 说起来,其实并不是她想要这么高调,还把车给停到汽车的停车位,主要是这小蓝车的价值决定的。 万一郭险峰又偷偷去砸她车,教师停车位那监控是最新的,绝对能看得清脸,到时候能让他赔偿。 当然,这事儿最好不要发生,她还是比较想等沈肆来了,把车完完整整地还给他。 但是温把酒没想到,她这一等直接等到晚自习,沈肆才姗姗来迟地来到学校。 她昨天晚上还特地问了沈肆来不来学校,沈肆回了“能”。 她相信了,沈肆也确实没说谎,人确实来学校了。 晚自习很安静,大部分都在奋笔疾书,写完家庭作业的都在写课外习题,尖子班里除却温把酒这种逆流在斗地主,就连徐举案都在很努力地抄作业。 沈肆拉开课桌椅,连校服都没穿,书本文具也没带,坐下后就神情有些冷漠地盘核桃。 温把酒想和他好好说一说玩具汽车的事儿,但是教室里太安静了,而且她手里这把斗地主还没结束,她是地主,这把输了就没豆子了,没法退出在手机里发消息。 于是,她随手撕开一张草稿纸,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话:哥,你昨天送的那辆玩具汽车太贵了,我给你开到学校了,你记得带走啊。 写完了连纸带笔一起朝沈肆那一推。 沈肆瞧了眼上面的话,又朝身旁瞥了一眼,就看见温把酒聚精会神地斗地主,手里就剩一张5和3,必输之局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不机器托管。 他右手盘着核桃,干脆换了左手写字,比温把酒的字还要轻狂飞扬:不用。 温把酒的地主输了,放下手机看了眼沈肆写的内容,寥寥两个字里不知为何却被她看出了“富贵逼人”四个字来。 她接过纸和笔,准备继续写,才握紧笔,突然教室的灯光一闪,下一瞬整个教室都陷入了黑暗。 停电了。 教室内安静写作业的学生愣了一瞬后,突然都兴奋了起来。 “我去停电了?” “真的停电了啊!你看对面教学楼也都是漆黑黑一片,路灯也没了!” “那是不是不用上晚自习了?” …… 像是一滴水突然落入油锅,日夜只知学习的一群尖子生们突然都躁动了起来,闲聊说话,甚至还有人掏出了手机光明正大地玩起来,脸上都印着方形的手机屏幕。 教室里充斥着欢喜的氛围,大家都快乐了起来。 只有温把酒,格格不入。 没别的原因,她夜盲,还是有点严重的夜盲。 像现在,除了教室里三三俩俩的一点手机屏幕光芒,三米之内,她都看不清人脸。 一般这种情况,她都会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但有些要命的是,她忘记刚刚手机给她随手放哪里去了。 抽屉里面没摸到,难道手机放在桌面哪个位置了? 温把酒在自己的桌面上又摸了一圈。 没摸到。 她还想朝沈肆那边再摸摸看,是不是一不小心把手机随手丢过界了。 可她的手才越界一点,脑海中忽然就想起了之前放羊时的破烂事儿。 在她现在是睁眼瞎的情况下,很有可能又不小心摸到沈肆的手什么的,极有可能就玷污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兄弟情。 得杜绝这种可能的发生。 温把酒决定主动寻求帮助,“肆哥,你看到我的手机了吗?我找不到了。” “你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 沈肆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清冷冷,就是不知怎么的,好像透着点笑意。 温把酒琢磨不透,沉沉地叹了口气。 “肆哥,实不相瞒,我夜盲。” “夜盲?怪不得。” 沈肆低笑了声,微哑带着点气泡音,就是声音好像变近了。 温把酒的耳朵突然感受到了一道温热的气息,似乎被什么人突然贴近。 下一秒,她校服口袋里有什么东西被抽了出来。 “你手机一直在你口袋里。” 沈肆将手机放在温把酒的手里,指腹擦过她的掌心,微痒。 “我还没吃完饭,和我出去吃胡萝卜补充点维生素A吗?小夜盲朋友。” 第24章 八九不离十 如果有人说要请温把酒吃胡萝卜,她绝对不会去,她要是爱吃胡萝卜爱吃动物内脏,夜盲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也就是沈肆,换其他人,她压根不会同意,况且现在学校还停电了。 停电这事儿其实对于原来一中的学生来说还是挺常见的,因为学校供电设备太过老旧,总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导致停电,一般情况下如果是白天的话,问题影响不大,但是晚自习时间影响就很大了。 尤其是温把酒想起自己那辆近4万的玩具汽车现在还停在外面,电一停了,万一摄像头也不工作了怎么办? “肆哥,吃饭前能先陪我去一趟停车位吗?”温把酒微微侧身,对着沈肆说道,“得去取一下小蓝车。” “行。”沈肆懒懒应声答应。 温把酒自认自己和沈肆两人从教室摸黑悄悄溜走的举动还是挺神不知鬼不觉的,但也不知道哪个步骤出了差错,才到走廊外,徐举案就在外面守株待兔等着了。 “肆哥,你变了。”徐举案一脸悲痛,“你逃晚自习都不带上我!” “我不带你,你自己不是也出来了?”沈肆明显没有想要好好维持父子关系的耐心,随口问,“吃饭去不去?” 徐举案连连点头跟上,“去去去!那当然去!” 去啃胡萝卜的人数一下子就又多了一人。 温把酒膝盖上的伤其实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下,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连晨跑都没找借口逃掉,走路也是装作和平时一样,这样一天下来膝盖也疼的慌。 等到停车位取了车,她直接坐到小蓝车里开车跟在沈肆后面,还把车前灯给打开了。 “我去,温把酒你去吃个晚饭而已,怎么还把这车给开上?”徐举案绕着玩具汽车跑了一圈,“你怎么好像还给这玩具车贴膜了啊?” “保鲜膜而已。”温把酒长吁短叹,忍不住问,“你知道这玩具车多少钱吗?” “至少五位数起步吧。”徐举案说的挺理所当然的,“毕竟这牌子的东西都挺贵的,而且光看这玩具车的配备,保守点估计得要个3万。” “你知道?”温把酒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你知道这小破玩具车这么贵,你当时怎么不拦一下肆哥?” “他拦不住。”沈肆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突然插了一句。 没有路灯只有柔和月光的照耀,沈肆穿着一件白色的羊绒衫,肩宽腿长,慵懒地迈着两条长腿。 不知怎么的,温把酒现在竟然因为沈肆一句“他拦不住”,从这清风霁月的背影里,看出了点有钱人的富贵感来,就像是行走的散财童子,头顶财神光环。 “肆哥,虽然我们学的是理科,但是政治书里说的内容我们也不能忘记。” 沈肆没搭话,徐举案嘴快抢问,“什么知识点?” 温把酒看了徐举案一眼,摇头叹气,“来,和温老师一起重温一下政治知识点。” “量入为出,适度消费,避免盲从,理性消费,勤俭节约,艰苦奋斗!” 前面沈肆懒洋洋的步子停了下来,侧着身回头望,低声笑了,声音很磁,温把酒和他对视了两秒。 按理说沈肆这种自带禁欲干净气质的人笑起来,应该还挺让人心动的,但是温把酒一根筋,只能从这让人着迷的笑容里看出了点资本主义对工人阶级的无情嘲讽。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十二分真诚的开口,“我没开玩笑啊肆哥,你这玩具汽车给我的话*,我压力真的很大,我只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还不起你这车的人情,你今天带回去行不行啊?” “不用你还人情。”沈肆勾着笑,说的话却是不容反驳,“你多吃点胡萝卜就行了。” 实验中学门口的一条街还算繁华,天色一暗外面都是小摊小贩,油炸烧烤关东煮,应有尽有。 沈肆是个精贵的主,吃饭向来挑剔,对街边小店的环境从来都不大看得上,但这个点,又是在学校附近,没多少选择,最后挑了家环境稍微干净点的家常菜店。 这家店的人气还不错,屋里的几张桌子都满了,只剩下一张靠边的桌子。 菜单是老式纸质菜单,沈肆接了菜单勾了一道菜后就递给温把酒,“吃什么自己选。” “谢谢肆哥!” 温把酒嘴甜人乖地说了句,美滋滋地拿铅笔准备勾选菜肴。 结果低头一看菜单,沈肆就勾了个胡萝卜烧羊肉。 快乐的笑容消失了。 温把酒随手勾了两道菜又将菜单推给徐举案,徐举案低头一看菜单,“啊”了声,“不是,你们俩就勾了三道菜,这哪里够吃啊!” 和沈肆相比,徐举案身上简直是自带“人傻钱多速来”的光环,拿着铅笔唰唰唰地就勾了五六道菜,也不管吃不吃得掉。 菜上的还算快,第一道菜上来的就是胡萝卜烧羊肉,沈肆没动筷,就拿眼看着温把酒,波澜不惊的。 温把酒自觉地挑了块最小的胡萝卜到碗里,然后像是咽中药一样表情痛苦地吃了下去,中途都没带咀嚼几下。 沈肆单手举杯,在桌面上敲了敲,懒懒发言,“兔子吃的都不止这点。” 没办法,温把酒痛苦地又夹了一块胡萝卜。 徐举案神经大条,只顾着埋头吃肉,虽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但一抬头,好像气氛挺融洽的,没什么问题。 小餐馆里又来了一批人,染着黄毛,看着装扮有些像是混社会的。 领头的是个胳膊上有个老虎纹身的大哥,他看了一圈满满当当早就没空位的小餐馆,突然朝温把酒三人这走了过来,态度凶狠。 “学生不去上课,在这浪费什么座位?起来起来!给哥几个让让座。” 小餐馆内还有其他人,来得最早的一桌已经在喝汤收尾了,但是除了温把酒他们这一桌,其他桌明显都是成年人,没有那么好欺负。 吃个饭还能遇到傻逼,沈肆很不耐烦,“滚。” “哎这位客人,前面那桌要吃完了,你稍微等等。”服务员听到动静出来劝阻,“这边都是实验中学的学生,才坐下来吃饭没多久,你们——” “我管他们坐下来多久!”老虎纹身一把拍开服务员,态度恶劣。 一双倒三角眼恶狠狠地盯着沈肆,“小小年纪倒是挺会装逼的啊。” 沈肆嘴角扯了扯,“徐举案,领带借我。” 实验中学现在还没有统一校服,学生都还穿着一中和师大附中以前的校服,师大附中的校服里都有一条蓝色的领带做装饰。 徐举案对这事儿看起来很熟了,三两下就解开领带递到沈肆手里。 沈肆将左手的袖子稍卷上去,将领带一圈圈地缠在左手上,慢条斯理的,动作优雅。 “老子和你说话呢!你他妈听不到是吗?” 老虎纹身明显认为沈肆这种好学生长相没什么威胁力,耐心告罄,直接将桌上一盏玻璃杯摔碎。 沈肆抬头,掀开眼皮看他。 三分钟后—— 老虎纹身和他其他的黄毛小弟倒在小餐馆门前,捂肚子的捂腿的,骂骂咧咧地叫嚣,“你等着!我现在就叫我老大过来揍你!” “行,你叫。” 沈肆慢条斯理地解开缠绕的领带,拿湿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手。 温把酒手里的果汁都捧不稳了,她悄悄靠近徐举案,小声问,“肆哥打架这么猛的吗?” 那天在小巷子里,沈肆也只是出手处理了下望风的一个小混混,动作干脆利落又凶狠,直接让郭险峰认怂求饶,温把酒压根没机会亲眼近距离观看沈肆出手。 徐举案都习以为常了,甚至还有兴致夹个花生米吃吃,“那当然了,肆哥的陪练不是全国冠军就是部队退伍,那些小混混怎么和肆哥比?” 温把酒“哇”了声,也吃了颗花生米,“但是那群黄毛还叫了他们老大来啊。” 徐举案淡定地喝了口啤酒,“不怕,你永远可以相信肆哥。” 黄毛确实叫了老大,老大还来的很快,带了一批人过来,都是黄毛。 温把酒吃饱喝足,回头看了眼。 好家伙,竟然还是个熟人。 郭险峰手里拎着根木棍,表情阴晴不定,他也没想到事情还能离谱到这种程度。 冤家路窄,帮小弟出个头,遇到温把酒就算了,竟然还能遇到沈肆。 真是晦气。 郭险峰将木棍一扔,气势汹汹地站在温把酒这桌旁边。 不清楚真相的老虎纹身疯狂地为自己老大打call,“峰哥!打死这小白脸!给他点颜色看看!” 郭险峰回头就冲他一吼,“你他妈的闭嘴!” 一群黄毛都被吼懵了。 郭险峰完全顾不上小弟们怎么想,他深吸一口气,露出自认为最诚恳的笑容。 “这样吧肆哥,这顿我请,事情就算了吧行吗?” 第25章 八九不离十 对于郭险峰这人,温把酒每次见了都觉得晦气,还会压抑不住冲动去动手,今晚上随便吃个饭都能遇到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但是郭险峰也算是识趣,见沈肆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结完账后就立刻带着小弟飞快地滚,连背影都充满着一股子慌张。 从小餐馆里出来后,温把酒整个人的情绪都肉眼可见的消沉,开着小蓝车缓缓地跟在沈肆他们后面。像是有一顶大大的乌云飘在她的脑袋上,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徐举案回头看了温把酒好几次,平时张口就来的安慰话,这时候竟然一点都说不出来了。 郭险峰这人看着似乎是个憨憨,但实际上做的都是人渣事儿,却因为有钱有势还是未成年,直接从警察局里捞出来了。 有点正义感的,都会不爽。 三人走了一段路,开了一段车,路线却好像越来越偏,不像是要回学校的路。 不知不觉走到一个路口,沈肆顿住脚步,回头问了句,“之前买的彩票,带了吗?” 温把酒托着下巴还有点沉浸在郭险峰带来的负面情绪里,沈肆问话的时候还没回过神,呆呆傻傻地“啊”了声,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掏书包。 她的书包里其实没几本书,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她习惯了将各种物品都放在里面,像是哆啦A梦的肚子,掏一掏就能拿出一件奇妙的东西。 从书包里小格子里扒拉了一下,借着路灯光,温把酒拿出了两张数字一模一样的彩票。 “带了。” “带了就行。”沈肆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捏了一把彩票,语气挺随意地说,“那就去兑兑奖。” 体育彩票大乐。透的开奖时间一般是在每星期一、三、六个时间点开奖,开奖后60天都能兑奖。 他们那天买的彩票周六就开奖了,只不过一直没去兑奖,现在这个点不算太晚,还有体育彩票店没关门。 “好啊。” 温把酒没什么意见,就是觉得沈肆这兑奖的口气太理所当然了,好像一定会中奖一样。 徐举案没参与买彩票,多少有点懵,尤其是看到温把酒和沈肆两人一前一后拿出彩票,而他一张也没有时,总觉得自己似乎是被排除在外的多余人。 “不是,你们俩这是什么时候一起去买彩票的啊?”徐举案愤愤不平了,“为什么不带上我啊?” 温把酒握着方向盘,挺随意地回答,“就上周啊,带你们去小草莓家那天,肆哥要去买彩票,正好和我顺路,我就跟着去看了看,然后肆哥就给我买了两张。” 徐举案掉头问,“是这样吗?肆哥。” 沈肆应了声,“嗯。” “靠!”徐举案立刻就用幽怨的眼神盯着沈肆,“我不管肆哥,今天我也要买彩票!” 沈肆不吃他撒娇这套,“今天不行。” 徐举案立刻悲愤,“为什么?!” 沈肆皱着眉分出个眼神给徐举案,“未成年人不能买彩票,你现在穿着校服。” 徐举案立刻就蔫了。 附近的这家体育彩票店门店不大,因为温把酒和徐举案两人都穿着校服,三人一进去就被店员用未成年不能买彩票劝阻。 “替家长过来看看有没有中奖。”沈肆将手里的一叠彩票晃了晃,然后将身后的温把酒拉到跟前,“这我妹妹。” 每期中奖的数字体育彩票店里都是直接贴到墙上,方便买家查询。 温把酒没经验,沈肆说了之后才知道去找哪一行数字,顺带稍微了解了一下中奖规则。 她对这种需要靠运气的东西向来都是从不抱希望的,手黑又非了这么多年,连开个汽水从来都是“谢谢品尝”,没中过“再来一瓶”。 数字对起来很快,但温把酒对完之后有点不敢相信地又对了一遍。 “肆哥,你帮我看看,我这个是不是中奖了啊?” 沈肆只偏头看了一眼,“嗯,七等奖。” 大乐/透的奖项从一等奖一直到八等奖,等级越高中奖额度越高,七等奖算是小奖项,能兑换十块钱。 温把酒不敢置信,“我这是脱非入欧了?” 徐举案也没玩过彩票,一听中奖整个人比温把酒还激动,“中多少啊?一百万吗?” “就是十块钱。”温把酒将彩票递给工作人员兑换,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愉悦。 “不过主要还是蹭了一下肆哥的光,我最后一个数字04中了。你们吃不吃炸年糕,我过会儿请你们吃炸年糕啊!” “才十块钱啊。”徐举案咂嘴,似乎是没想到能这么少,他转头看沈肆,“肆哥中了吗?” “嗯。”沈肆也将手里的彩票递给店员,“五等奖。” 大乐/透是前选五个数字,后选两个数字,中五等奖需要选中前面五个数字中的四个,后面两个数字中的一个,奖金是600元,如果有追加会更多。 温把酒立刻就惊了,“五等奖那就是六百块?!肆哥你运气也太好了吧!” “肆哥运气一向就贼好啊。”徐举案一副意料之中,波澜不惊的淡定样子。 “运气这块,肆哥还真的就没输过谁。现在你不用请炸年糕了,要请也是肆哥请。” 能中五等奖的人确实不算多,店员也夸了好一阵沈肆的运气,沈肆本人倒是很淡定。 温把酒揣着手里的20块钱,心里却已经没了之前激动不已的情绪,莹莹之火哪敢和日月争辉,中了十块钱在中了六百块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沈肆偏头瞧了她眼,淡声问,“还不开心?” “啊,没有。”温把酒迟钝地反应过来,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就是以为自己运气突然欧了起来,像热气球一样膨胀了一下,然后瞬间就被肆哥的好运气给扎掉,热气球里面的气就又没了。” 店员已经数好了六张百元钞票,沈肆接过道了声谢,而后直接将钱塞进温把酒的口袋里。 浑不在意,不太明显地勾唇笑了笑,“那现在再塞点好运气进去,你继续膨胀。” “我靠!”徐举案直接将羡慕写在脸上,“肆哥我也要!” 温把酒虽然情商多少有点低,但钱上的事儿还是挺计较的。 她将六百块钱又从口袋里拿出来,一脸拒绝,“不合适不合适,肆哥这是你的钱。” “没什么不合适。”沈肆半点没收回的意思。 徐举案也觉得没什么,他帮腔道,“都是兄弟,这点钱算什么。肆哥都习惯了给我付钱了,温把酒你也早点习惯。” 温把酒极不擅长人情往来推拒,现在这情形莫名有点过年收长辈红包的意思。 她干脆大方的收了下去,“行吧,那等月考结束我请你们吃去吃饭。” 总归是要将这人情还回去。 吃完晚饭又兑完奖,时间也不算早了,徐举案是标准的富家子弟,家里的司机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温把酒家就在附近,她坐上她心爱的小蓝车,准备嘟嘟嘟地开回家,回头一看,沈肆跟在她身后,这情形莫名和上周有些重合。 沈肆的影子被路灯拉长,迈着两条长腿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小蓝车后。 “肆哥,你家里没派人接你吗?” “没有。” 温把酒突然哑了,徐举案都有人接,怎么沈肆没人接?连个司机都没有。 她不是会深究的性子,转移话题继续问,“那肆哥你是要去地铁站还是公交站啊?去地铁站的话你方向好像反了。” “都不去。”沈肆懒洋洋地搭话,“前面没彩票店了。” “嗯?”温把酒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天暗了,不放心,送个夜盲回家。” 第26章 八九不离十 没做兄弟之前,温把酒对沈肆的印象其实不算太好,总觉得这人有点傲。 上课不带书,到学校上学的次数一只手数的过来,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盘个核桃,整天都困的仿佛是睡美人转世。 就这样一人,还能轻轻松松每次考试都是隔壁师大附中的第一,将别人的努力衬托的一文不值,就连期末联考都能压她一头。 但现在,温把酒就觉得沈肆这人其实就是看着万事不经心,冷漠又清贵,实际上骨子里应该还是挺温柔的。 她和高宽这么多年朋友,高宽都从来没有因为天晚不安全要送她回家。每次临近分别,都是一句“拜拜勒大哥”结束。 丝毫没有意识到她温把酒也是个女的。 沈肆今天送她回家这事儿让温把酒非常感动,她一到家就准备找温原律师和田沁月女士好好说一说她新交的这个兄弟多么的温柔体贴有爱心,结果两个人一个都不在家。 温原律师最近似乎在打一个社会援助的案子,经常留在律师所不归家,田沁月女士估计去送晚饭去了。 没办法,只能激情连麦高宽。 “么西么西,在吗在吗?” “都接通了你说在不在,什么事儿直说。” 高宽接通后似乎是开了免提,背景音里的游戏特效声特别响亮。 温把酒把今天的事儿用丰富多彩的语言描绘了一遍,着重强调了今天沈肆送她回家的点。 多少年的朋友了,温把酒随便起个调,高宽就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内容,嗯嗯啊啊敷衍捧场了一会儿,突然热情了起来。 “爸爸,其实我以后也能每天送你回家。” 事出反常必有妖,温把酒都准备挂电话了,突然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反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了?” “没有,怎么可能呢爸爸。”高宽的语气越发谄媚,“我就是想要请爸爸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什么忙?” “帮我去面基一下基友。”高宽殷勤地说着,语速又快又急,“就是上次给你看的网恋对象他约我面基就这周你替我去一下呗!” “哈?”温把酒惊了,“你网恋还没结束就算了,怎么还让我去面基啊?你欺骗人家纯情小男生感情啊。” “我也不想啊!”高宽的心情也非常沉重,充满着悔不当初之感。 “我就是想要让他带我上分,结果他给我的游戏账户冲了折合人民币快六万的游戏币,退都他妈的退不了!” “我知道后就和他说分手了,还告诉他我是个男的,语音都发了,但是他不同意不相信,非要和我面基,说如果我是个男的他就从楼上跳下去。” “你说我他妈敢冒这个险吗?万一担个人命怎么办?!” 温把酒沉默了,六万人民币对普通家庭来说是个不小的数字了,搞不好就是从家里偷出来的钱给网恋对象充钱,能为爱痴狂到这种地步,要是面基真见到一个男生,真跳楼了就完蛋了。 “那行吧,我替你面基就面基。”温把酒同意了,“不过你网上身份不是城西中学的学生吗?你那个网恋对象好像是原来师大附中的吧,现在学校合并,万一认识我怎么办?” “认识就认识吧,现在只要是个女的别让他跳楼就行了。” 高宽也没想到第一次网恋能遇到这破事儿,语气异常沉重,这辈子对网恋都有阴影了。 温把酒心情跟着沉重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似乎哪里不太寻常。 “不是,你是妲己转世吗?怎么第一次网恋就能让人心甘情愿给你花钱?” 电话那头,高宽挺真情实感地说道,“爸爸,和你比起来,谁都是恋爱小天才。” 温把酒:“……信号不好,给你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高宽立刻改口,“爸爸您说的对,我就是妲己转世。” 高宽和他的网恋对象约好的面基地点是在城西中学和实验中学中间的一处商业广场,时间也约好了,就在周四晚上八点。 城西中学这周二到周四,三天组织月考,实验中学是周四到周六三天时间组织月考,周四晚上这个时间点正好是城西中学月考结束,实验中学月考已经开始的时间点,算是高宽精挑细选出来的。 高宽的本意挺好的,在不戳破网恋对象美好幻想以防他跳楼的基础上,尽量减少网恋面基的可能,如果对方是个好学生,一定不会月考中去面基的。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月考原定计划占用了周六时间,实验中学提出放羊吃草计划的新任校长觉得这损害了广大学生的利益,决定将月考时间压缩在两天内,连带着晚自习时间也变成了考试时间。 温把酒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正好在放羊,将羊系在一颗树下吃草,然后她和沈肆两人就坐在旁边的树下偷懒。 高宽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我真的服了这人的毅力了!学校晚自习都停了要去安排考试,我以为这次绝对稳的面基泡汤,没想到他这人竟然说翘了考试也要来见我!!!】 【温爸爸现在怎么办啊?!明天晚上物理考试要不然你提前出考场?你物理考试从来连一半时间都用不到,考完就去也没事儿。】 【爸爸!求您了!我以后一定每天放学给你拎书包,做牛做马不废话!!!】 一连串发了好一通的消息,最后都是下跪的表情包。 一般学校的月考都是自己出题,题目难度都不大,物理算是温把酒的强项,别人考一份物流试卷的时间,她能考完三份。 总归是要帮高宽将这事儿处理完的,温把酒没多想,回了个【好】就放下手机,懒洋洋地和沈肆搭话。 “肆哥你看到消息没有,班长说晚自习也要考试了。” “嗯,看到了。”沈肆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半眯着眼。 温把酒没话找话,“肆哥月考复习的怎么样啊?” “一般。”沈肆答道,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不打算控分。” 温把酒脑子被太阳晒地有些发热,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来,过了两秒才明白沈肆的意思。 是在说她之前让他稍微控分点考个第三,别做她同桌的事儿。 温把酒倏地就笑了起来,笑得身体一起一伏,眼泪水都出来了。 “不是肆哥,这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你还记得啊,这么记仇啊?我当时真的就是随口一说,你不知道我瘟神的名号多响亮,我当时真是出于好心。” 沈肆余光看了眼一旁的身影,温把酒整个人已经笑得要翻过身去,白蓝色的校服也都皱了起来,校裤的一角稍稍卷了一点上去,露出白皙瘦弱的脚踝。 温把酒笑够了,才吊儿郎当地开口,“不过我这次物理考试准备稍微突破一下自己,准备用最短的时间写完,写完后就交卷。” 这确实像是温把酒的风格,沈肆淡淡“嗯”了声。 放羊的时间差不多有半小时了,收拾收拾该带羊回羊圈了。 温把酒从草地上刚刚爬起来,将身上的草屑掸了掸,就见到远处一个飞奔的小马达冲了过来,凑近了一看,竟然是徐举案。 徐举案跑得太快了,最后要停住的时候都差点刹车制动失灵,惯性跌倒。 温把酒连忙朝旁边一跳,“不是,徐举案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就算中午和肆哥一起吃饭也不至于这么热情四溢吧!” 徐举案整个人的神情都不太对劲,亢奋激动中带着悲鸣,伤心落魄中带着希望,脸上神情变化之丰富,堪比哈姆雷特生存还是毁灭的经典自白。 “你们知道晚自习也要变成月考的事情了吗?” “知道啊。”温把酒茫然点头。 “那我就直说了。” “你说。” 温把酒正洗耳恭听等待着徐举案接下来如雷贯耳的发言,就听到他突然大喘气了好几下。 “不行了,我刚刚跑的太、太急,喘不上气了……让我、让我缓缓。” 温把酒:…… 沈肆:…… 好歹是才认识没多久的兄弟,面子还是要给的,温把酒没有将嫌弃表现得太过明显,可沈肆直接大跨步越过徐举案,将外套披在肩上。 “不用说了,不行。” “我还没说呢肆哥!”徐举案立马顾不上大喘气,紧紧地跟在沈肆身后重复,“给个机会肆哥!给个机会!” 温把酒一头雾水地围观,“到底是什么事啊?” “没事没事!”徐举案朝温把酒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哀求道,“你过会儿再过来吧温姐,我有重要的事情同肆哥说。” 都这么说了,温把酒干脆回去牵羊回羊圈,沈肆被徐举案一嘴一个“好爸爸”的强行拖走到远处一个没人的地方。 知道沈肆没耐心听他长篇大论,徐举案开门见山就提请求,“肆哥!我真的求你,你去帮我面基吧!我分数本来就差,要是缺考我妈会揍死我的。” 沈肆面无表情地低头望他,挺无语的,“你那个网恋对象不是自己说是男的了?” “那做人还是要怀抱一线希望的嘛!”徐举案一副处男怀春的样子,自欺欺人道,“万一呢,万一他就是想要和我分手说出来的气话呢?” 徐举案继续游说,“而且吧肆哥你成绩好,可以提前考完了交卷离开嘛!没关系的,迟到一点也没关系的!” 沈肆不耐烦地按了按眉心,“既然这样,你怎么不把约定的时间推迟?” “一来是因为时间是瘦瘦订的,我怕一改她干脆不来了,二来嘛,要是瘦瘦是个女孩子,见了肆哥你的样子,以后肯定会死心塌地的喜欢我。” 当然还有第三点,徐举案嘿嘿一笑,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而且要是瘦瘦真的是男的,肆哥你替我背了伤害,我的心就不会受伤。” 第27章 八九不离十 网恋面基这事儿,说起来好像很甜,说什么都网恋了,那肯定都是不在乎长相的,但实际上不少网恋都是见光死,人类的本质到死都是颜狗。 为了安抚好高宽的网恋对象并且最好让他死心,温把酒一个第二天就要月考的人,大晚上的坐在电脑前,认认真真地搜索网恋面基注意事项,划出重点,做了两页纸的笔记,到凌晨一点才睡。 本来想考前的课间稍微补点觉,结果又被朱时拉到办公室促膝长谈,加油鼓劲。 朱时泡了杯枸杞茶,抿了一口,意味深长地提醒,“把酒啊,你还记不记得就是在这个办公室,你之前宣下的誓言吗?” 温把酒:…… 哪能不记得。 她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口嗨说要拿第一时,转头就看到沈肆的画面。 每次一回忆起来,都是尴尬癌再犯。 温把酒脚尖动了动,状似为难地道,“朱老师,我马上就要考试了,你现在说这些话,会给我压力的。” “少给我来这一套啊。”朱时半点不吃她这一套,一脸嫌弃地道,“你要是考试有压力,你还会上课斗地主晚自习翘课吗?” 温把酒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那都考前了,朱老师你现在说这些也都迟了,考试成绩基本都定型了,除非我超常发挥。” “没指望你超常发挥,毕竟这次是两个学校合并以来的第一次考试,你考到前三其实都是正常水平,但是吧——” 朱时咳嗽了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说,“你这个物理,要给我考个 第1回 来。” “嗯?”温把酒满头问号,“为什么?” “就是和你们班主任徐亦菲老师打了个赌啊,我压了你物理第一,徐老师那压了沈肆数学第一。” “赌注是什么?” “一星期早饭。”朱时咂咂嘴,很是傲娇地哼了声,“我不是胜负欲强,就是不想输了给她带早餐而已。” 温把酒:…… 呵,男人。 你是不是输不起? 同样的事情,温把酒想问问沈肆,看他有没有在考前被徐亦菲拉过去促膝长谈,嘱咐了又嘱咐。但考场都播放考试纪律了,这人还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实验中学这次月考的考场排号都是按照上学期的期末联考成绩排的,温把酒坐在1号考场的第二个位置上,后面坐着的是秦究。 她靠在椅背上,小声同秦究说话,“肆哥这是不来考了?” 秦究见怪不怪了,转着笔回道,“考啊,肆哥就是来得迟而已。” 温把酒点点头,以为沈肆可能是踩点来,但直到考试铃声响起,她前面的座位都还是空的。 考试开始十四分钟后,考场门口才出现沈肆的身影。 温把酒已经做到文言文部分,边扫题边分神用余光看他。 沈肆没穿校服,也没带包,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走路也走的很慢,脸上是浓浓的睡意。 挺不容易的,这么困了还能坚持考试。 温把酒收回目光,注意力重新聚集。 考试时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等温把酒做完前面全部题目,只剩下作文时,她抬头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十五分钟,时间绰绰有余。 活动了下脖子,她在脑内迅速构思作文内容,目光随意的一看,就看到坐在她前面的某位正趴在桌上睡觉。 温把酒:…… 这也行? 沈肆睡眠不好这事儿她是知道的,每次睡不好了就会来上学听几堂朱时的物理课来助眠,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沈肆竟然能猖狂到考试时间来补觉。 和温把酒有同样震惊的还有监考的老师,这位地中海的男老师和温把酒目光不经意间对视上,温把酒就从监考老师的目光中看到了震惊、为难、我真没见过这种操作等复杂情绪。 这位地中海老师背着手,快步走到另一位监考官面前,两个人嘀嘀咕咕了一小会儿,女监考官走了过来,低头看了眼沈肆面前的答卷,眉头皱了又松,手都落到沈肆肩膀上方了,都愣是没拍上去。 又过去了十五分钟,离考试结束还有一小时,监考老师大概觉得再不叫醒沈肆,他这场考试可能要做不完了,于是那位地中海老师非常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提供起床服务。 “同学,醒一醒啊同学,就算上学期是第一名也不能没考完就睡觉啊!” 沈肆在这阵温柔体贴的起床服务中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他估计也是浅睡眠状态,醒来后似乎也不需要缓神,一言不发地提起笔就开始唰唰地写。 温把酒写作文很快,基本上半小时能完成,她写完后就整理文具,然后百无聊赖地看沈肆写试卷。 从他翻试卷的速度来看,沈肆的速度应该比她还要快,考试结束前十分钟,他就又重新放下了笔。 答题卷由后向前传递,监考官数完卷子后才宣布考试结束,考场内也渐渐有了动静。 温把酒背着单肩包,半个身子弯到前座,“肆哥,你考试一向这么拽吗?迟到就算了,还考场中睡觉。” “沈肆就是拽王啊!”后面的秦究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无脑吹捧,“沈肆就是用脚写,那也一定是第一!” 沈肆:“……智障。” 秦究吹了声口哨,“不过你现在这幅憔悴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像是纵欲过度啊。” 提起这茬沈肆就烦,“被徐举案逼的。” 秦究知道内情,憋了一秒钟后就忍不住了,放肆地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整个人都要趴在沈肆身上。 “卧槽徐举案是真的绝!哈哈哈哈那你后面两场考试是准备像语文一样睡过去还是干脆写完了提前交卷啊?” 沈肆冷漠地给出答案,“提前交卷。”然后晚上去和徐举案那个叫瘦瘦*的女友见面。 “牛逼!那我也提前交卷!”秦究啪啪啪鼓掌,然后转头笑眯眯地问温把酒,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小温温你是第二,你要不要也提前交卷啊?我可是听说了你在朱老师办公室发下的誓的啊。” 温把酒没想到这事儿秦究也知道,“我没肆哥厉害啊,我就打算晚自习物理考试时提前交卷。”然后就去见见高宽的网恋小男友。 三个人每个人都藏着自己的小心思,用物理考试的提前交卷打掩护,互相都不清楚对方心里的小九九。 于是,晚上六点半开始的物理月考上,1号考场上惊现二倍速答题的三位学生。 考试开始还没到三分之一的时间,沈肆就搁了笔交卷。 温把酒在沈肆交卷的时候其实也写好了,但是毕竟早上朱时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拿个物理 第1回 来,那她好歹得稍微做出个努力的样子来,这么早的交卷像个什么样子? 于是,温把酒花了五分钟时间,从头到尾又快速地检查了一遍试卷,然后洒脱交卷。 等温把酒走出教室,秦究也放下了早就不动的水笔,吊儿郎当地翘起腿,悠哉悠哉地看着前面两个空位置。 前三名都提前交卷这话题不够有意思,换成沈肆温把酒一前一后相继交卷离开就有意思多了,学校论坛肯定会增加不少的讨论度。 学习这么累,得给生活找个乐子。 和高宽的网恋对象约定的地点是一家商业中心的咖啡厅,温把酒在厕所化妆的时间多少耽误了点,到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快二十分钟。 因为想要让高宽的这位网恋对象尽快打消念头,她的妆容和服装都是仔细思索出来的。 头上戴了顶杀马特假发,是个正常人都不能接受的芭比粉颜色。 黑色紧身裤,高腰露脐的上衣,胳膊上还贴了一个特别非主流的纹身,从外表上极力打造她不学无术的差生形象。最后来个烟熏妆,势必要做到卸了妆让对方当她是路人的程度。 温把酒对自己的这身装备非常满意,走在商场内的时候也受到了来自各方路人的目光洗礼。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推开咖啡厅,掐着嗓子趾高气昂地问服务员,“19号桌在哪边?” 这间咖啡厅的档次算是高的,服务员的态度也说不出挑剔的地方,面对温把酒这样的客人也能笑容满面地将她带到19号桌前。 “客人您好,这就是19号桌。” 绿植做装饰的墙面挡住了半个桌面,温把酒只能看到一双修长的腿,和一小角的蓝色夹克外套。 竟然不是矮胖肥宅吗? 温把酒有点意外,又觉得这身装扮莫名地哪里眼熟。 服务员离开,她朝前走了两步,终于看清了这人的样貌。 抿成一条直线的唇、深邃的眉眼、还有眉心一点的朱砂痣。 这人她熟啊! 不就是沈肆吗? 卧槽!!! 沈肆!!!! 第28章 八九不离十 如果不是肯定以及确定今年她是十六岁,就最近这一连串的运气,温把酒都差点以为今年是她本命年。 脸上矫揉造作的笑容已经维持不住了,温把酒僵了两秒,发现沈肆也在打量她,目光幽深,甚至嘴角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 绝对不能被认出来!! 认出来她还怎么混!! 温把酒用平生最嗲的声音娇嗔地“哎呀”了一声,然后低头假装看了眼手机,害羞似地开口。 “哎呀真是的,原来人家找错地方啦!” 呕! 不行,说完自己都要yue了。 温把酒跺了一下脚,然后迅速战略性逃离尴尬现场。 “等等,朋友。” 沈肆特有的慢悠悠语调从背后传来,中指叩了叩桌面,“坐下来聊会儿?” 温把酒装没听到,脚步顿了一下就立刻低头看地朝前走。 “瘦瘦?”沈肆又喊,顿了顿,又漫不经心地喊了句,“温瘦瘦?” 温把酒整个人都傻了,僵硬在了原地。 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回放一样,一点一点地转过身,头皮发麻,但还得死撑。 “不好意思啊,你认错人啦!” “温把酒。”沈肆直接喊了名字,干脆利落地将她的小马甲撕碎。 又一次用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桌面,“坐。” 温把酒生无可恋地坐下,她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不明白她都打扮成这幅鬼样子了,沈肆怎么还能一眼把她认出来,还能淡定地点了两杯咖啡和甜品。 温把酒的声线恢复正常,就是充满着一股子丧味,“我先提前说明一下,我脑子挺正常的,今天打扮成这样纯属无奈。” 沈肆“嗯”了声,似乎是挺配合地接受了这个说辞,“毕竟出来见网恋对象,总要特别点。” 温把酒:…… 瞬间心肌梗塞。 “但是肆哥,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喜欢这种女生。” 温把酒皱着眉努力回想高宽之前给她看过的撒娇卖嗲聊天记录,斟酌着用词。 “喜好还挺特别的。” 沈肆把玩菜单的手瞬间一顿,他似乎是很轻地笑了声,“我也没想到你喜好也这么特别。” 隐隐间似乎有点硝烟战场的意思了,温把酒寻思自己刚才斟酌了之后说的话难道还有不妥的地方? 咖啡厅的服务人员送来了甜点和咖啡,气氛稍稍缓和。 温把酒用小叉子吃了口甜点,接着刚才的话题,“肆哥,我喜好不特别。” 沈肆抿了口拿铁,没说话,目光淡淡的。 温把酒感觉他像是生气,但又怕是自己的错觉,毕竟沈肆这人平日里就是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世外高人模样,矜贵清冷。 她就是纯粹的,想要挽救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 “瘦瘦不是我,是我发小的号。我听他说他网恋对象给他充了快六万元,还因为说分手要跳楼,我就过来替他面基一下,然后也是特地打扮的画风诡异,就是想要用行动劝退他,让他主动提分手。” 说到这,温把酒突然想起一个关键点,“肆哥,你现在还想跳楼吗?应该不了吧?” 沈肆:…… 事情的走向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他以为只有他是徐举案派来的托,没想到对方网友也派来了托。 沈肆在脑内快速梳理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有点无奈地闭上眼。 “不是我,是徐举案。” “啊?” 温把酒看到沈肆的第一眼就理所当然地把他当做和高宽网恋的人了,虽然潜意识里觉得似乎哪里有点突兀,但一身杀马特打扮时却看到沈肆,更让她脑袋宕机,完全没想过当中不合理的地方。 她目光有点直,眨巴了两瞬才品味出来了点不对劲。 “也就是说是徐举案和我发小谈恋爱,又冲钱又寻死觅活地要跳楼?” 沈肆微微颔首,“对。” 温把酒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复杂,“肆哥,那现在怎么办?” “组个局,让他们自己解决。” 这确实是目前最佳的解决方案,总不能还让他们俩托儿在这继续面基下去。 “可能不太行啊肆哥。”温把酒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意味深长道,“我发小高宽,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子。” 沈肆沉默了一瞬,“那也让他们自己解决。” 温把酒同意,“OK。” 一场因为游戏结缘,从寒假就开始的网恋,持续了短短一个月,没想到事情的结局竟然是这样。 谁看了不说一句精彩。 这事儿太过刺激,必须得第一时间让两位当事人知道详情。 温把酒和沈肆两人达成共识后就利落回校,时间太赶,温把酒只来得及把那头杀马特芭比粉的假发摘了,衣服和妆容都没来得及换。 结果谁知道到了校门口,保安根本不让进。 温把酒扒拉着自己身上的假纹身,费力解释,“我真的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你当我傻吗?今天学校月考,你学生你在外面?”保安又指了指一旁的沈肆,“还有你,穿的倒是正常,但是连个校服都没有,也没个学生样!” 沈肆:…… 温把酒:…… 都说学校是我家,文明靠大家。 但是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被自己家拒之门外。 别问,问就是我妈不让我回家。 两人朝旁边路上走了走,温把酒有点无奈地叹气,“哥,现在怎么办?等他们下晚自习?” 因为今天晚上只有一场物理考试,考试结束后时间还早,学校干脆让学生继续上晚自习,一直上到晚上九点半才能结束。 要等的话也不算太久,在外面等个三四十分钟就行了。 沈肆说:“不用,我们进去。” 温把酒疑惑,“怎么进?” 沈肆偏头看了看一旁的围墙,下巴昂了昂,“翻墙。” 高二年级的教导主任叫皮延侠,不仅是个光头还是个胖子,因为姓皮,学生人送外号皮蛋哥。 皮蛋哥毕竟是个教导主任,月考监考这种事儿当然不需要他去监考,他就负责个巡检。 巡检完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烟瘾就突然犯了。 一个资深的教师,当然要做到言传身教,若是其他时间,他肯定要忍住不抽,但是现在是月考中,学生都在考场上,考完了也要继续上晚自习,偶尔出来也只是为了上厕所。 月黑风高夜,正是抽烟时。 皮蛋哥心痒难耐,决定听从内心的欲望,抽一支烟。 教学区有学生在,万一被看到了影响不好;厕所里抽烟,味儿又太大。几近辗转,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地方——学校小树林。 实验中学的这片小树林靠着学校围墙,郁郁葱葱的,没灯光也没摄像头,只要注意点防火,就是个绝佳的抽烟好地方。 皮延侠点燃一根烟,美滋滋地抽着,靠着围墙吞云吐雾。 他正全身心放松时,忽然听到周围传来了低低的交谈声。 “你踩着我爬上去,然后直接跳下去就行了。” “不会摔跤吗?” “围墙那边有树,你看能不能够个树干踩下去。” …… 皮延侠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应该是学生要翻墙,得蹲着抓一波。 但他又理智分析了一波,不该啊,今晚学生应该都在教室才对,实验中学应该还没有差到有学生敢公然翘了考试的程度吧?难道是小偷吗? 皮蛋哥紧贴着围墙,悄悄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保安过来。 他皱着眉头在黑暗中准备解锁手机,突然觉得头顶好像有点重,这重量还会转移,下一秒又转移到他的左肩上来。 “这儿真的有树干啊!” 温把酒夜盲还恐高,根本看不清小树林里的树干在哪,背着身子下墙,一条腿四处晃荡,看能不能碰到树干。 她没想到今天还真够幸运,一脚就踩到了树干,虽然好像脚感有点不对劲,但是也没管这么多,借力踩了一脚,“噔”地一下就下来了。 她才跳下来,啪啪拍了两下手,把掌心蹭到的灰拍掉,正兴高采烈地等沈肆跳过来,冷不丁一抬头,就看到一双如鹰一般的双眼,透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甚至还能看到他脸上的一个脚印。 “卧槽!!!” 温把酒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倒退了好几步,结果又被后面的树干撞到后脑勺。 “怎么了?” 沈肆也利落地翻墙过来了,顺着温把酒惊恐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原师大附中现实验中学的教导主任皮延侠老师。 沈肆:…… 皮延侠好歹也是个年过半百,见过世面的人民教师,他淡定地用手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脚印,用一种古代升堂审判的口吻缓缓问话。 “沈肆,不解释解释你翻墙的这个行为?” 沈肆:“……事情有点复杂。” 皮蛋哥微微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又把头转向温把酒,“小同学也是我们学校的吧?叫什么名字啊?你来解释解释?” 温把酒麻木地自报家门,然后和沈肆一样,说了句“事情过于复杂”一笔带过事情经过。 皮延侠点点头,也没继续逼问,“不解释也行,明天早上你们俩早晨和住宿生迟到的一起跑步,被子我提供。” 住宿生因为离校近,如果迟到需要抱着自己的被子绕操场跑一圈,这是师大附中的规定,两个学校合并后,这个规定又被延续下来,得到了传承。 在全校学生面前抱着被子绕操场跑一圈,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温把酒听到这话瞬间求生欲上升,“老师,我能解释!” 皮延侠点头,“行,你解释。” “谢谢老师!” 温把酒深吸一口气,黑暗中朝沈肆的方向深深一望,带着点悲壮的氛围。 沈肆只看得见某位夜盲人士转身看着一根粗壮的大树,说话的声音还带着点英勇就义的意思。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温把酒语气严肃地开口。 “老师,沈肆他和我妹妹网恋!” 沈肆:? 他来不及辩解,就听到温把酒下一句控诉接着跟上,“他还裸。聊!” “我觉得我身为姐姐,有责任亲自拆散他们!” 第29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其实说完还挺不好意思的,甩锅的太自然了,多少有点坑兄弟。 但是一想到要抱着被子在全校师生面前绕操场跑一圈,她这点愧疚心又瞬间不见。 没关系,肆哥和她是兄弟。 兄弟是干什么的? 那就是能替对方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背被子跑操的。 皮延侠扶了扶自己的金丝框眼镜,对温把酒的话多少有点质疑。 他毕竟以前是师大附中的老师,对沈肆非常了解,知道沈肆家庭背景好,虽然不经常上课可每次考试都是第一,身上还有骨子傲劲儿。 每个人民教师对成绩好的学生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偏爱,皮延侠也一样,他不太相信沈肆能做出网恋的事儿,就他这张脸,现实生活中多少女孩子追着他跑,还需要网恋? 他决定给沈肆一个澄清的机会,“你不解释解释?” 沈肆抬起眼皮看了眼他,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是出来网恋面基的。” 皮延侠:…… “行,那你明天去操场背着被子跑两圈。”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被气的抬不上气似的,“不对,跑四圈!给我跑个三千米!别以为成绩好就可以搞什么网恋的!想都别想!” 沈肆:…… 这件翻墙翻到教导主任头顶的事儿,就这样以牺牲沈肆,保全温把酒了结了。 看着皮延侠连背影都充满着怒火的身影,温把酒悄咪咪地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终于看清沈肆人了。 目前来看,情绪稳定,神情冷淡,没有出现任何偏激的行为。 确认背刺战友安全。 她小心翼翼地踱步过去,“肆哥,你看你要不要再听我辩解……不是,是解释一下?” 沈肆没立刻说话,就这么冷飕飕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出声,“我和你妹妹网恋?” 温把酒被一噎,眼神飘忽不定,气势顿弱。 沈肆又追问,“我还裸。聊?” 温把酒生无可恋,决定原地挖坑把自己埋了。 “呵。”沈肆轻飘飘地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 好了,一下子三连击,直接让温把酒彻底落地成盒,一点血都没了。 “我,我就是想……一个人死是死,两个人一起死也是死,那、那不如就一个人死算了,还少点牺牲。” 温把酒低着头看鞋,自言自语,小声叭叭。 她叭了一会儿没听到沈肆的回话,但又不敢抬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叭叭。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实在不行,您看我给你送个羊毛毡赔礼怎么样?或者干脆你打我一拳怎么样,踢两脚——” “两个。” “啊?” 温把酒叭叭叭的话被打断,她猛地抬头在微弱的光线里去看沈肆脸上的神情,却只看到他有些冷漠的侧颜,连唇角都是向下的,完全没反应过来沈肆的话。 “两个羊毛毡。” 沈肆的侧颜清冷,连语调都带着月光的寒。 “哦哦哦!好的没问题!” 温把酒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明天就带给你!绝不拖延!” 可喜可贺,她和沈肆并不深厚的兄弟情义总算是保住了! 这件闹心事儿解决,就轮到高宽和徐举案两人的破事儿了。 在KFC组了个四人局,面对面将话说开。 徐举案一进门就哇呜了声,“温姐,你今天的装扮还挺酷的啊?有点丧系甜妹那味儿了。” 温把酒敷衍地露出一个笑容,没说话。 刚刚结束一场考试,徐举案整个人都兴奋异常,看到温把酒身旁的高宽,以为是新来的兄弟,吹了声口哨,问,“温姐你身边的兄弟是谁啊?专门介绍给我们认识的啊?” 温把酒摆摆手让他坐下,“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这四人局主要攒局人是沈肆和温把酒,高宽被温把酒拉过来后就狂吃东西。 以他多年和温把酒的交情来判断,他总觉得今天温把酒说的“请客”是一场鸿门宴,而这个直觉在徐举案和沈肆两人进来后,达到了顶峰。 他抓着一个鸡腿,用怀疑的小目光深深地望着温把酒,提醒道,“我们这么多年的发小情意,你应该不会害我的,对吧?” 温把酒笑得一脸慈祥,“我怎么会害你呢?我今天打扮成这样子是因为谁你不清楚吗?” 高宽更害怕了,整颗心都拎起来了。 被这一提醒,他都差点忘记温把酒今天晚上是去替他面基网恋对象的,放学后也没来得及问她网恋面基的情况了。 “今天那事儿如何啊?”高宽侧过身,伏在温把酒身上小声嘀咕。 “挺好的。”温把酒笑颜如花,“我这不是连人都给你请过来了吗?” 高宽傻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温把酒,然后又看了看对面的沈肆和徐举案。 “兄弟你怎么了?”徐举案刚刚去点了点吃的,才端过来,就看到高宽阴晴不定地看着他们。 高宽整个人都要裂开了,“你们俩,今天谁和温把酒见面了?” “啊?”徐举案心大脑子也笨,皱着眉一脸蒙圈。 沈肆拿了吸管插。进可乐里,喝了两口才慢悠悠地说,“是我,但我只是个托儿。” “卧槽啊!!” 高宽一声大喊,整个人都激动的站起来了,KFC内的顾客都转头过来看他。 温把酒伸手把他给拽下来,“淡定,事情还没说完。” “出了什么事儿了?” 徐举案后知后觉地终于感到哪里不对劲了,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望向沈肆。 “没什么事情,就是见个网恋对象的小事。” 网恋对象一出,徐举案就算再心大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用不太灵敏的脑袋瓜将刚才的几段对话总结分析,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一双小眼睛,深情发问,“温姐,你就是瘦瘦吗?!” 是的了!!瘦瘦打游戏那么狂野,但是爆出来的腿照却很萝莉,完完全全符合温把酒的形象!!又能打人又甜! 温把酒也学着轻轻“呵”了声,冷漠发言,“不是我,是他,他才是和你网恋的人。” 在场的四位里,这个他除了高宽别无他想。 徐举案一张脸瞬间转喜为悲,不敢置信,“你他妈真的是男的啊?!” 高宽整个人都大无语了,他早在温把酒说他那位网恋对象就在对面时就试图逃跑,但却被温把酒更快一步地踹了小腿,还狠狠地碾了他的脚趾。 逃是逃不掉了,死又不想死。 高宽瘫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充满着“放弃了随缘吧”的颓废气息。 “昂,是我,我他妈的不是早就告诉你我是男的了吗?” “你一个男的你打女号?你还天天发撒娇的话?你他妈的变态吗!!”徐举案崩溃了。 “谁说男的就不能打女号了?谁说男的就不能撒娇了?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搞这套性别歧视,怎么了谁还不能没个少女心吗!!” “就算是这样,那你一个男的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我网恋?!” “这他妈的不是你当初求我的吗?拿着稀缺装备过来,我眼馋收了,哪里知道就被你赖上了。” …… 徐举案又说,高宽再反驳,双方像是小学生吵架一样,非得争个对错。 温把酒和沈肆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讯息:撤。 组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后续结果如何不如等明天再问,一直听他们俩小学鸡吵架浪费时间是一回事,主要是比较丢人,毕竟KFC里人还是不少的。 出来后,两人并行走在街上,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温把酒实在是没话找话,“肆哥,你羊毛毡想要什么样的?” 沈肆配合地问,“有什么样的?” 这问题倒是难到她了,温把酒想了想,将书包上的一个小挂件取了下来。 “有动物的有水果的,你看我这个就是个小动物的。” 沈肆定睛一看,“熊?” 温把酒:…… 虽说她这个羊毛毡的技术可能是有点业余,但她自认为熊和狗还是有点区别的。 “……肆哥,你再仔细看看。” 沈肆配合地又看了眼,“是猫吗?” 第30章 八九不离十 师大附中以前为了保证升学率,基本上超过三分之二的学生都会被建议住校,节省上下学的交通时间,一周五天在校也能更好的将精力专注在学习上。 住宿生起不来床导致迟到的,背着被子绕操场跑一圈这个惩罚本来就是为了督促学生努力上进而设置的,难度不算大,顶多就是丢丢人。 大家都是十五六岁奋发向上的青少年,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掉。 为了这一点该死的自尊心和一点攀比心,自从师大附中的这个规定出来,除了开头一个月,后面几乎就没有再出现过抱着被子跑操场的场景了。 所以,当沈肆捧着一床被子出现在所有跑操班级之前时,就如同水滴入油锅,瞬间炸起了大家八卦的好奇心,整整齐齐豆腐块似的跑操方阵也出现了裂痕。 “卧槽!那前面是沈肆吗?我去是不是我眼花看错了啊?” “就是他就是他!我的妈,沈肆什么时候住宿了?没听说啊!” “应该没住宿吧,他捧的被子和学校统一发的被套颜色不一样。” …… 作为众人话题中心的人物,沈肆本人却丝毫不在意,懒洋洋极为放松地站着。胳膊下面夹着一条被子,蓝白色条纹的。他个子高,人却不单薄,本来稍显笨重的被子在他的衬托下好像只是一个稍微大些的书包。 跑操的音乐响了一瞬又立刻被关闭,高二的教导主任皮延侠一步一步走到操场前的主席台上,对着麦克风吹了吹,又喂喂喂了两下,等确定麦克风没问题后,才咳嗽了声,开始讲话。 “我知道有部分同学成绩很好,好到常年成绩第一,甩第二名几十分的程度,也因此,这部分同学就算逃课缺课大部分老师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网开一面。” “但是!”皮延侠声音突然高了一个八拍,“成绩并不能成为这部分同学的护身符,并不能成为他们任性大胆地去做出出格行为的理由!” 这一番话,针对性极强,就差直接报沈肆身份号码了。 整个实验中学符合皮延侠所言的也就一个沈肆一个温把酒,现在沈肆还抱着个被子站在跑操队伍最前面,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所有学生都竖起耳朵想听听皮延侠继续说说沈肆的出格行为,但皮蛋哥一句也没多说,直接让人放了跑操的音乐。 音乐一响,所有学生都整齐划一地跑动起来。 沈肆在跑道最前面,听到音乐响了也没有立刻动,他侧着声目光朝后看,等第一方阵的队伍快要跑过来时才终于动了起来。 他的动作看着好像很慢,脸上仍然是那副慵懒睡不醒的模样,长腿一跨,松松散散地就跑了起来。 沈肆跑步的姿势很是赏心悦目,就算是夹着个被子也不影响他身上那股子遥不可及的清冷感,他肢体摆动的幅度看着也不大,却在几个眨眼的功夫便甩掉了后面的方阵。 皮延侠这次罚了沈肆四圈带被子跑,温把酒作为始作俑者,其实还挺愧疚的,特地和徐亦菲用痛经请了假,只用站在旁边看着别人跑操就行。 温把酒的本意其实是好的,她甚至很早之前就在脑子里暗戳戳地分析了一波—— 沈肆跑四圈,别人跑操就跑一两圈,那等跑操结束了,大部分学生肯定都回教室收拾收拾准备英语考试了,那时候没人看了,她就可以上去陪沈肆跑个两圈做补偿。 计划的挺合理的,就连她自己的弱鸡体力也考虑在内了,特地请假不参加跑操节省体力。 但是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沈肆他妈的竟然还挺能跑? 温把酒手里捧着两瓶水,目光多少有点麻木。 学校的跑操速度基本上都是很匀速的,虽然谈不上快,但也不慢,基本上一个课间跑完两圈肯定是没问题的。 但是沈肆这个大bug,轻轻松松已经跑了两圈多下来了,他胳膊夹的好像不是被子,是空纸盒一样。 速度不减,神情也还是那副万事不经心的冷淡样,路过休息区时甚至还有空微微转头,漫不经心地看上一眼。 温把酒从这一眼看出了两个字:“就这”?拽王气质满格了。 休息区还有一个女生,长得挺漂亮的,也看到了沈肆飞过来的“拽王蔑视”眼神,一颗心砰砰直跳,盯着沈肆的身影看了好几秒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然后忽然凑近了温把酒,问:“同学你好,我能不能和你买一瓶水?” 温把酒手里捧着两瓶水,一瓶是给沈肆准备的,一瓶是给自己准备的,毕竟就算跑上两圈也够累的,虽然她现在应该是没有上场陪跑的机会了。 “为什么?你现在口渴了吗?”温把酒直女反问,满脸问号,站着观跑应该不可能这么消耗水分的吧。 那女生被问的脸有些红了,只开口自我介绍,“我是裴佳敏,艺术班的裴佳敏。” 裴佳敏这名字有点耳熟,但温把酒想了两秒愣是没想到在哪听过的,她对着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有点蒙圈,但是她想,按照基本的社交礼仪她也介绍一下自己那肯定没错。 “温把酒,理科重点班7班的温把酒。” 裴佳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她没有想到她都暗示的这么明白了,眼前这个女生还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到底是装傻还是故意的? 难道她手里的水是特意要送给沈肆的吗? 但是不应该啊,沈肆被罚跑操的事情昨天晚上根本没有人知道。 裴佳敏心急如焚,眼看着沈肆第三圈已经结束,她实在是不想错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我喜欢沈肆,从进师大附中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他了。”裴佳敏直接暴雷给了温把酒一个炸。弹级别的消息,“这件事情可以说得上是众所周知,你真的没有耳闻吗?” 温把酒:……???!!! 我的个青天大老爷,这么刺激的吗?! 温把酒懂了,明白了,她将两瓶水直接塞到裴佳敏怀里,“你送!你快去送!我不要你钱,你加油!!” 裴佳敏:……? 裴佳敏只拿了一瓶水,展颜一笑,“太谢谢你了同学。” 沈肆的四圈很快就跑完了,他甚至比学校跑操的队伍还要先一步完成,完成后就将被子交给教导主任皮延侠,站在一边等跑操队伍全部跑出场。 裴佳敏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整理了下裙摆,看到学生和老师都陆续腿长后,望了眼沈肆的方向,然后害羞又坚定地走去。 温把酒除了斗地主,其实还挺爱吃瓜,不管是娱乐圈的瓜还是校园小八卦她都挺爱吃的。而现在,有一个可以当面吃瓜的机会放在她眼前,她当然要小心翼翼地跟进,胆大心细地吃第一手的瓜。 慢悠悠地晃到主席台后面,她谨慎地露出半个脑袋偷窥。 今日的太阳和风都很温柔,虽然天气还带着点凉,但裴佳敏已经穿起了师大附中的夏季校服,风吹过她的百褶裙,就连裙摆飘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她小跑着到沈肆面前,鼓足勇气递出一瓶水,“沈肆同学*,喝水。” “沈肆同学”,没有冷漠地只称呼沈肆,加上同学二字,无形之中就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没有用“你喝水吗?”这种问话形式,而是直接“喝水”两个字,看似简简单单,但却隐隐间将拒绝的那个选项给隐藏起来。 这就是裴佳敏的说话艺术,也是她这么多年来能在整个年级里都有好人缘的原因。 不过这种语言魅力似乎对沈肆不怎么管用,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不用。” 然后便越过裴佳敏,直接走了。 裴佳敏两手捧着一瓶矿泉水,傻愣愣地在原地看着沈肆背影。 跑操队伍早就跑出场了,学生和老师基本也都走光了,毕竟今天上午还有英语月考。 这不是她第一次受挫了,裴佳敏很勉强地笑了笑,笑着笑着就笑不动了,眼中含泪飞奔着跑走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温把酒:…… 以为会是一场俊男靓女的校园爱情,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温把酒边摇头叹息边朝沈肆那走去,“肆哥,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这么漂亮一小姐姐你都给人弄哭了。” 沈肆回答的干脆,“我不喜欢。” “这么漂亮的小姐姐你都不喜欢?人家那腰这么细,那腿又长又白又直,还有那胸!”温把酒惊了,一脸震撼地看着沈肆,“这么好的身材你都一点不馋吗?” 沈肆从温把酒手里直接抢了水,声音挺冷的,“不馋。” “你连她身子都不馋?”温把酒似惊叹似怀疑,“你太监啊?” 30-40 第31章 八九不离十 其实刚认识没多久时,沈肆就意识到温把酒这人直的程度可能超越正常人,有时候甚至让人怀疑她的高智商是用低情商换的。 就拿送她回家这事儿说,正常女生看到有个认识的男生分别后还跟在她身后,还跟了老远,排除犯罪嫌疑,脑子稍微转个弯就应该能猜到是要送她回家。 偏偏温把酒这人脑子直的和块木头似的,几次回头都用一种“你怎么还在”的眼神看过来。 今天送水这事儿也是,他隔着老远就看到温把酒偷偷摸摸地躲在后面看戏,如果给她一袋瓜子,她说不定能直接在后面就嗑起来。 裴佳敏哭着跑了,她一个女生,比他还惋惜,痛心疾首地盯着裴佳敏的背影看,边看边馋人身材和脸蛋,行为举止丝毫没把自己当个女生。 沈肆灌了一大口水,觉得跑三千米都没这么累。 他信了,温把酒当初要和他做兄弟的言论是真的。 跑操结束后就是英语月考,考完正好到中午下课时间。 温把酒全身心投入考试,根本没意识到沈肆那点小情绪,她甚至在英语考试结束的第一时间去问了徐举案关于裴佳敏的瓜。 “我去,裴佳敏又给肆哥送水了?”徐举案才考完一门,心情正舒畅着就听到一瓜,乐不可支。 温把酒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对啊,我知道你中饭肯定要和肆哥吃,我就赶紧跑过来在你找肆哥之前过来问问之前的瓜。” 徐举案乐意之至,“行啊,我说给你听。” 裴佳敏和沈肆的瓜其实没什么波澜起伏,概括起来大概就是一个少女的单相思,还单到所有人都知道的程度。 她给沈肆送情书表白,沈肆嫌她封面上写的字太丑,连打开都没打开;她在元旦晚会上唱歌表白,结果沈肆压根没来;她在运动会上给沈肆加油助威,然后直接被班主任请到办公室喝茶。 高中时代的爱恋大都是小心翼翼的,暗恋居多,总是装作无意识地一瞥,然后又默默收回目光,连多看一眼都怕被人发现。像裴佳敏这么轰轰烈烈的实属少见,师大附中的贴吧里甚至专门开了个“今天裴佳敏和沈肆在一起了吗”的帖子。 温把酒手机搜了搜,还真搜到了这个帖子。 “震撼心灵了!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吗?裴佳敏这么漂亮一姑娘肆哥都不心动吗?我都要心动了!” “这谁知道呢?”徐举案叹息,眼神中充满着哀怨,“肆哥的爱情追着他跑,可他却不要;我为了爱情怒砸六万块,结果他妈是你发小。” 话题转移的太过突然,温把酒愣了一瞬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我的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徐举案你也太会了!你还押韵上了啊!” 徐举案沧桑地想点烟,“我昨天在KFC就差和你发小打起来了,这操蛋的缘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网恋。” 他以为和他网恋的是个暴躁萝莉,没想到是个贪图他装备的兄弟,鬼他妈知道他昨天是花了多长时间平复心情,重整内心再出发的。 温把酒笑够了,也补到之前的瓜了,准备找高宽一起到奶茶店吃中饭,结果笑眯眯地一转头,就看到沈肆一条腿半曲着站在走廊尽头,目光平静地望着他们,手里盘着佛珠。 温把酒:瞳孔地震。 上午的英语考试一结束,学生们陆续收拾东西离场,温把酒和徐举案聊天的时间有点长,考场里早就是空荡荡了。 考场空荡没有学生就说明环境安静,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距离里,想要听清对话内容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现在的情况和当初在办公室一转头就看到沈肆的场景惊人的相似,惊人的让人窒息。 就目前温把酒对沈肆那一点单薄的了解,他肯定是听到了,而且听得非常清楚,就是听到了多少的问题。 温把酒突然就有种背后说人坏话却被当事人当场撞破的尴尬,但随即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只是个询问者,说话的大部分是徐举案,况且她关心兄弟,问一问兄弟过去的感情史怎么了? 这又不犯法,心虚什么? 温把酒在心里捋了一通,觉得理直气壮。 她挥了挥手,先发制人地问道,“肆哥,你站那怎么不出声啊?一回头都要吓死我了。” 沈肆挺淡地看了她眼,“想看看你们能聊多久。” 温把酒:…… 徐举案:…… 两人战术性对视了一眼,徐举案从温把酒的眼神里看出了“你快想办法”五个字,温把酒也从徐举案的眼神里看到了“我不行我是废物”七个字。 温把酒脸上的笑容都要维持不下去了,“肆哥,我们就是聊了点开心的。” 沈肆点头,“嗯,你们聊。” 温把酒:…… 突然开心不起来。 “肆哥,我们吃饭去吧!我都要饿死了。我昨天才被网恋对象伤透了心,今天一定要多吃点补回来。” 关键时刻,徐举案挺身而出,将一切都包揽在自己身上,他小跑过去,略踮起脚尖,一把搂住沈肆的肩膀,哥俩好似的强行拉走。 沈肆没说话,似乎是挺配合地被徐举案拉走,转身前好像也只是无意间扫了眼温把酒,很淡很轻。 月考剩下的两门考试都安排在了下午,温把酒中午回了趟奶茶店,将昨晚上才做好的两个羊毛毡又修补了下放进书包里,想着下午考试前给沈肆。 她中午睡午觉前换位思考了下,如果有个她不喜欢的男生大张旗鼓的追了她很久,而自己的好姐妹却在背后快乐吃瓜,她多少也会为这脆弱的友情痛心一秒,所以沈肆中午那稍微有点冷淡的态度她应该理解且包容。 温把酒设想的很美好,但是没预测到沈肆又是踩点到考场,根本来不及递羊毛毡。 考场的试卷由前朝后传,沈肆作为第一排第一个,之前几场传试卷都是半侧过身放在温把酒的桌面上,这回干脆没回头,背着身将试卷朝后一递就算完事儿。 这行为其实挺别扭的,但温把酒没感受到,她甚至在接过试卷的时候很懂礼貌的说了句“谢谢肆哥啊!” 沈肆从早上就开始蓄积起来莫名其妙的火气忽然就越来越大。 挺不对劲的,他的火气来的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 温把酒蹲在操场主席台后面偷看吃瓜这事儿之前师大附中不少人也干过,在裴佳敏给他送礼物时,总有一群人光明正大的跟在不远之后,吃第一手的瓜。 他那时候是什么样的态度? 好像是挺无所谓的的态度,甚至觉得有点可笑。 还有裴佳敏追他的那点破事儿,学校贴吧论坛不知道盖了多少层楼了,他从来也没在意过,怎么今天听到温把酒兴致勃勃去问徐举案这点小事儿时就心情莫名不爽? 怎么回事,就因为温把酒这个兄弟是个女的吗? 沈肆想不通,烦躁情绪之下,下笔一个用力,试卷给戳破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下午第一场的化学考试很快结束,考完后会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接着是生物考试。 温把酒等收完卷就从讲台上拿走自己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两个羊毛毡,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坐在前面的沈肆。 “肆哥,心灵手巧的小温给你送羊毛毡啦!” 沈肆转过身,就看到温把酒手里拿了两个羊毛毡,一个是柴犬,一个数字的“4”,意外的精致可爱。 他的情绪本就淡,之前那点小波澜早就在考试中平复,看不出异样。 温把酒觉得自己做的这两个还挺完美的,小得意之下隐藏的“叭叭机”潜质就显露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之前给你看的羊毛毡挂件是我初学时的成功,而现在的柴犬是我登峰造极之作!” 她拿起柴犬羊毛毡挂件放在掌心,像是美妆博主一样夸张的展示,“你看着橙色的毛发!你看着栩栩如生的眼睛!这件作品从上到下都充满着\‘完美\’二字!怎么样肆哥,是不是无敌可爱!” 沈肆挺中肯的“嗯”了声,唇角不自觉上扬。 温把酒感觉到沈肆声音里的愉悦,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将两个羊毛毡放到沈肆掌心。 “数字4是和肆哥你名字里的肆音相同,我就做了。” 沈肆“嗯”了声,道了声谢,将两个羊毛毡放到自己桌上。 其实在昨天之前,他连羊毛毡是个什么东西都不清楚,好像是因为翻墙那事儿,温把酒嘀嘀咕咕给他道歉时候提到的。 想要用一个羊毛毡换取他的原谅,那他沈肆的原谅得多不值钱。 所以当时他挺硬气地要了两个。 现在一想起来,怎么就这么幼稚。 沈肆脑内还在想着事儿,忽然感到背部被什么东西戳了戳。 他回头,是温把酒在戳他。 估计是考完试了太累,也或者就是到了她下午茶的时间,她嘴里啃着小面包,塞的满满当当的,像只仓鼠,话都没法说,只有手抬了抬,示意他拿桌上的面包,然后又从包里拿了一袋面包给后面的秦究。 沈肆:…… 还挺雨露均沾。 沈肆吃东西挺挑,温把酒递过来的小面包他之前没吃过,算是头一回吃,咬了一口,有点干。 这么干怎么咽得下去? 他脑子里忽然想起温把酒那张塞的满满当当如同仓鼠的脸。 算了,是兄弟。 沈肆从包里拿出一瓶没开封的水,拧开,转身递给仓鼠一号温把酒。 温把酒嘴里塞了一大口面包,正费力咀嚼着,突然就见沈肆握着一瓶开了口的水转过身来。 啊?不是吧?肆哥吃个面包也这么有仪式感? 温把酒眉头一皱,从包里掏出保温杯,打开,干脆利落地和沈肆干了个杯。 “cheers!” 第32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的这一声“cheers”仿佛是个暂停键,不仅前面的沈肆停滞了两秒,后面暗戳戳看戏的秦究也惊地愣住了。 他看着自己还在编辑的贴吧内容,目光突然复杂。 自从上次昨天他把沈肆和温把酒物理考试一前一后交卷的事儿发到实验中学贴吧内,然后又暗中言语引导暗示,果然有不少人竟然从这两个变态提前交卷中闻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再加上今天早上沈肆被罚跑,温把酒在休息区抱着两瓶水等候,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秦究觉得自己引导舆论这工作干的应该挺不错的,和娱乐圈磕CP同样的道理,正主发的糖不是最甜的,粉丝从细节抠出来的糖才是最甜的,他这暗中给沈肆和温把酒都造出来多少细节糖了,怎么两个正主到现在的进度条似乎都是零呢? 他目光复杂地望向沈肆,却见沈肆目光平静地握着那瓶本要递给温把酒的水,很自然地喝了一口。 秦究:…… 磕不动了,BE吧! 月考结束后接着就是周末,因为才月考完,大部分的科目都没有布置作业,只要求自己复盘月考试卷,提前将月考中不会做的题目思考重做。 温把酒平日里连作业都很少带回家,月考试卷自我分析这种可有可无全靠自觉性的作业,她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忽略不计。 本来这个周末也是月末,算是之前高风和他那位死对头约定的徒弟比试时间,但是也不知道对方的徒弟不怎样,还是被高风薅羊毛薅了太多次了,这次的彩头从十万块压到了三万块。 但是高风不同意,要涨到五万块。两方为了这彩头扯皮了很久也没决定好,徒弟比试的事儿也只能延后。 温把酒盘算了下,决定周末再去一趟小草莓家,把上次从郭险峰那因为一点小计谋而正大光明得来的钱给秦莓兄妹俩。 当然,这事儿还得同沈肆和徐举案商量一下,毕竟在小巷子主要是他们俩来的及时,这钱里还有他们的份,得让他们拿了之后她才能将剩下的钱给小草莓。 温把酒拿出手机,翻了下群,终于找到一个四人小群——【网络有风险,恋爱需谨慎】。 这小破群是徐举案建的,在KFC里和高宽网恋奔现时建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大的刺激,群名片都改成了【被网恋伤透了心的小可怜】。 温把酒在群里艾特了沈肆和徐举案,[亲爱的家人朋友们,上次在小巷子里喜迎七千块巨款,这笔钱该怎么处理呢?是分赃呢还是分赃呢?] 徐举案秒回,[这点小零头能有我给高宽兄弟充的游戏钱多吗?] 高宽上线回复,[好好说话,正常做人,阴阳怪气,几把骨折。] 徐举案发了个害怕的表情包,[我就抱怨两句你至于吗?哼。温姐,那钱我不要你自己留着买零食吃,别客气。肆哥估计也不会要的。] 温把酒也估计沈肆不会要这钱。 沈肆家里到底有多少资产她不清楚,但从他随随便便买个五位数的玩具汽车给她当代驾时,温把酒就觉得可能这点钱沈肆真不放在眼里。 和徐举案预料的一样,沈肆晚上回复了三个字:[拿去花。] 温把酒立马在群里发了个[感动到哭]的表情,然后宣布了下这笔巨款的未来走向。 [那这样的话,我就单方面决定这笔钱给小草莓家,帮他们稍微减轻点生活压力。] 这条消息一发出去,徐举案一条长语音就发过来了,“给小草莓的啊?!我去,温姐你不早说,我给你凑个整吧!你带上我一起去献爱心。” 温把酒其实有点怀疑徐举案的用心,但这钱按理说确实有他一份,一起去献爱心送钱什么的确实没问题。 她在群里又艾特了沈肆,虽然她估计沈肆这种淡漠的性格应该不会去,但出于礼貌,还得问一下。 [那肆哥一起吗?] 沈肆回的很快,[去。] 温把酒:啊? 天上下红雨了? 温把酒想不通了。可问话的是她,邀请的人也是她,总不至于她现在发条消息过去问沈肆“肆哥你过来干嘛也是和徐举案一样过来看小草莓的吗?” 这多尴尬。 所以她只能回了个[好的!热烈欢迎!] 集体献爱心的时间被温把酒定在了周日,地点被定在了城南街的一个小型超市。 沈肆和温把酒到的早,徐举案是个路痴,拿个手机地图软件找了半天才找到地方,一进去就抱怨。 “温姐你这定的集合地点怎么这么偏啊?为什么不定之前我们在小草莓家附近的那个咖啡馆?” 温把酒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说话有点含糊,“我说献爱心又没说当面把钱给小草莓,只要能把钱送到就行了。” “啊?”徐举案人傻了,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本来以为能又一次正大光明地见到可爱的小草莓,抚慰他被网恋面基伤透的心,结果说今天可能压根见不到小草莓,这还有什么意思? 徐举案面色愁苦,他不敢和温把酒提意见,毕竟还要靠她去和小草莓牵线。他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沈肆,拼命地递眼神。 “肆哥,你觉不觉得这样不当面给钱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啊?” 沈肆眼皮微阖,戴着顶黑色棒球帽,懒散地像是没骨头一样倚在墙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挺敷衍地“嗯”了声,说:“不觉得。” 徐举案:“……” 知难而退是人类美好的品德,他决定还是先服从上级命令并适时提出一点小质疑。 “那不当面给钱怎么把钱给小草莓?托熟人给吗?” “当然不是,我能这么低级地去送温暖吗?我当然有我的张良计。” 温把酒嫌弃地瞥了眼徐举案,而后拍了拍今天特地背出来的小挎包,里面放了七千块钱的现金。 “跟我走吧,先进去交个中奖金。” 温把酒的张良计其实也没那么高超,就是准备在超市中奖活动里暗箱操作一下,把一等奖给小草莓。 这家小超市背后的老板是温原的老朋友,温原大律师每次想要给自己社会援助案子里的对象援助时,就会把他们约到这个小超市买点东西,然后让他们用购物**去抽奖,最后总能神奇地抽到一等奖或是特等奖。 越是贫困的人越是在意自尊,直接送钱他们会百般拒绝,不为五斗米折腰。 但换成中奖这事儿,就会让人容易接受的多。况且中了奖,说明运气不差,还能给在贫困或是逆境中的人无形中鼓励了一把。 温把酒对温原大律师的这一套操作流程非常了解,早在上周就和举办抽奖活动的阿姨联系过了,一开始定的金额只有两千五,前两天才将奖金加到七千。 小超市的抽奖中心在二楼购物结账区旁边,温把酒过去,把包里的钱递过去,说了句“来交一等奖的奖金”,工作台的阿姨就秒懂,收了钱,还给温把酒送了三张对面连锁奶茶店的品茶券。 温把酒和抽奖中心阿姨这一顿操作迅速而熟练,像是身经百战的间谍一样,几个眨眼间就完成了赃物交换。 “你把钱给抽奖中心,是因为小草莓能中奖是吗?” 徐举案到现在终于品出了点意思来,他也不笨,这小破超市除了商品打折消息的横幅,最显眼的广告就是购物任意金额能够抽奖一次,一等奖两千五百元现金大奖! 现在这广告上的两千五百元还给划掉了,上面又重新写了个七千元。 温把酒有些欣慰地望向徐举案,“对啊,这个方法是不是特别妙。” “那你怎么保证小草莓能抽到奖?”徐举案皱着眉头问。 他刚刚看了眼抽奖中心的规则,要在一堆乒乓球里面抽到白色的才能得一等奖,他偷偷看过,抽奖箱里面基本都是黄色的乒乓球。 “暗箱操作啊,黑幕啊。不懂吗?要我给你展示一下吗?” 温把酒用奶茶券换了两杯奶茶,又点了一杯青桔柠檬茶递给沈肆。 “肆哥,这个不腻。” 沈肆从进来就没怎么说话,棒球帽一压,神情都看不大清楚,很自然地便接过青桔柠檬茶,他的手指细长,似乎是无意间触碰到了温把酒的手背,但又很快擦过。 “多谢。”他说。 “啊,不客气。” 温把酒对触碰比较敏感,她飞快地收回手揣在裤子口袋里。 多少有些尴尬,虽然是无意间的,但她之前有过意外摸腰的经历,要是再多一次肌肤接触,估计真要被沈肆当成觊觎他身体的流氓了。 唉,但是沈肆的腰是真的好摸,指腹也是真的好软。 第33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的献爱心行动其实计划的很周全,她对秦莓的生活习惯异常了解,知道她每天都会固定的时间来这家小超市买菜,果不其然,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穿粉色外套的女孩拎着购物篮从一楼的电梯上来。 温把酒立马拿相机偷拍了好几张,然后把照片传给抽奖中心的负责人,方便暗箱操作。 “小草莓真来了啊!” 徐举案几乎都坐不住了,想跟上去又没这个胆子。 他目光望向温把酒,狗腿地问道,“温姐,我们真的不用跟上去吗?万一抽奖中心的人认错了怎么办?或者暗箱操作出岔子了怎么办?毕竟是七千块呢!” 温把酒解释,“不会的,我刚刚把秦莓的照片发过去了。至于暗箱操作你更不用担心,里面有夹层,能百分百中奖。” 徐举案还想继续说,沈肆在一旁忽然不咸不淡地开口,“不用管他,曹操虽然早就死了,但是曹贼还在世。” 徐举案憋屈,“肆哥,我不是曹贼,我就是纯粹的担心。” 他又望向坐在对面的温把酒,目光真诚,“温姐,你相信我的吧?” 温把酒:…… 挺为难的,她不太习惯当面撒谎。 沉默,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原来你们俩竟然是这样看我的!”徐举案状似生气,捧着奶茶朝外面跑,“我要去购物泄愤!” 温把酒:…… 沈肆:…… 真是好拙劣的演技,却要他们配合演出。 温把酒嘬了口奶茶,问,“肆哥,要等小草莓购物完出来吗?” 毕竟今天出来的名义是要给秦莓献爱心,现在钱已经给抽奖中心的负责人了,暗箱操作也完成了,就差最后亲眼见证小草莓抽出一等奖的辉煌时刻了。 但是她觉得吧,沈肆应该不是很在乎秦莓抽出一等奖的时刻。 他这人对什么事儿似乎都是淡淡的,漫不经心的,温把酒到现在也不知道沈肆怎么就突然答应要过来献爱心了。 “随你。” 沈肆答了两个字,很是随心所欲,但也把决定权给了温把酒。 “那就不等了吧。”温把酒说。 秦莓平日里买菜购物时间都挺固定的,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出来,但是刚刚徐举案进去了,势必会发生一场偶像剧般的巧遇情节,这样就很拖时间了。 但是如果不等的话,要去哪儿呢? 她看了眼手表,才十二点四十六分,这次集体献爱心时间都没有超过半小时,让沈肆出来献爱心,结果只是喝了杯青桔柠檬茶,怎么也说不过去。 “肆哥,时间还挺早,你看我们要不去逛逛?” 温把酒绞尽脑汁想了想附近有什么可去的地方,“我知道这边有个草莓庄园,可以去摘草莓。” 沈肆单手托着下巴,无声勾起唇角,“好啊。” 城南街的这片草莓庄园以颗粒饱满色泽鲜艳的优质草莓闻名,种植面积广泛,周围还配有完善的基础设施。 而且当地县政府很有经济头脑,请了好多小有名气的网红过来拍视频,直接将去大棚里面摘草莓这事儿变成了一件时尚流行趋势,不仅打开了草莓市场的知名度,还将草莓庄园直接打造成了小有名气的网红打卡点。 温把酒选择这地方的初衷其实挺简单的,纯粹就是因为在网上看了太多的推荐,吃了太多的安利,今天有空了就想要过来看一眼。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不过是摘个草莓,竟然还有这么多情侣出双成对的结伴而来。放眼望去,除了个别带着摄像师过来拍照的小姑娘,连一起过来摘草莓的女孩子都少见。 温把酒看了眼前方正在旁若无人打啵的情侣,又看了眼身旁的沈肆,陷入沉思。 现在这情形,怎么搞得自己像是处心积虑要和沈肆沾亲带故扯上点关系似的。 “怎么愣神了?”沈肆在她头顶打了个响指,声音有些低。 温把酒立马回神,“没事没事,就是挺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多情侣的。” “情侣啊。”沈肆说着话时似乎刻意放缓了语调,他很轻地笑了声,“大概是因为今天情侣打五折。” “啊?” 温把酒震惊了,她顺着沈肆示意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硕大的广告招牌。 [亲爱的顾客来宾们,草莓庄园的草莓采摘门票券在各大手机售票平台都有购买链接,本周是情侣周,广大情侣朋友在售票处亲吻证实情侣身份后可享受五折购票权益,再次欢迎各位的到来!] 温把酒:? “情侣五折?”她震撼到了,怪不得今天这么多情侣,“这也太便宜了。” 沈肆已经在购票平台买好票了,闻言似笑非笑地望向她,“你想参与?” 温把酒:…… 怎么总觉得这话里好像有点嘲笑单身狗的意思? “没有,不想参与,没有那种世俗参与的欲望。” 草莓庄园很大,扫码进去之后服务人员会发放一个红色的小篮子,游客可以去任意一个草莓棚里摘草莓,摘取的草莓可以免费带走。 温把酒和沈肆两人拎着小篮子,随便挑了一个草莓棚就进去了,里面人不算多,但也绝对不算少,大部分都是情侣,认真摘草莓的没几个,拍照亲亲抱抱的倒是挺多。 温把酒随便一扫,目光忽然在一处顿住,那里是一个明显未成年的少女和一位穿着满身名牌logo的成年男子,男的举止轻浮,时不时在女孩摘草莓时摸一把胸,女孩穿着朴素的白色衬衣,也不反抗,只是脸通红。 她忽然有一股说不上的无力感来。 “怎么了?”沈肆正无聊地盘着核桃,转眼便注意到她情绪不对。 “没事,肆哥。”温把酒用力摘了颗草莓,闷闷不乐,“我给你说个案子。” “有个学钢琴的高一女生被他们学校的高三留级富二代看上了,百般追求不得果后,对女生强迫做出了无法挽救的事情,女生在外一星期不敢回家。但这事儿瞒不住,她父母知道后立马报警,但是缺少关键证据,没判刑。” “这案子其实就是我爸平日生活里的一件寻常案子,我从小到大看过类似的恶劣社会案件不下百件,可只有这件最让我深刻。” “那个女生知道因为证据不足没法惩治恶人后就精神崩溃了,钢琴也没法弹了,每天都想寻死。” “最后,她的父亲拿着一把刀蹲守在学校门口,他在看到那个富二代男生出来后,先报了警,然后冲上去连捅数刀。他入狱前对自己女儿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 “如果法律没有用,还有爸爸在。” 整件案子最让温把酒觉得难以接受的地方便是在这里,不管多少次都会觉得心中哽咽。 所以,当她知道郭险峰干的那些破事儿时,就想,干脆打死他算了;所以,当她看到未成年的女孩被金钱迷了眼,不自尊不自爱,自甘脱落时,她就觉得无力又悲哀。 这案子带来的后劲儿太大,温把酒说完后情绪都没稳定下来,摘草莓的手劲儿都特别大,像是在泄愤。 沈肆沉默不语,只默默地帮温把酒摘草莓。 他一直知道温把酒和普通女孩是不一样的,一开始是因为她身上如风般的少年感,现在或许得加上正义和同理心。 她太与众不同了,万里挑一。 摘了一会儿,温把酒的情绪似乎是平静下来了,“肆哥,你以后可不能这样。” 沈肆:? 完全不明所以。 “我知道你家很有钱,有玩弄感情的先天优势。但是如果你以后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我就——” 温把酒说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想怎么威胁才好。 “我就、我就不和你做兄弟了!” 想了半天结果就说了这? 沈肆被逗乐了,应声答应,“知道了。” 这个话题过去,摘草莓的人也多了起来,还有家长带着小孩来的,吵吵闹闹。 温把酒争强好胜的情绪上来了,非得要摘最大最红最好看的草莓,半蹲着在草莓丛中移动,时不时地摘下一两颗草莓。 沈肆对摘草莓没多大兴趣,纯粹是陪着玩儿,他手指细长,骨节分明,连摘草莓的动作都比别人多了几分贵气,他摘的草莓也不往自己篮子里扔,全都放到温把酒的篮子了。 两个人的动作快,一小篮草莓很快就摘完。 温把酒其实早就累了,蹲的脚都麻了,她捶着腿慢慢站起来,却没注意到身后有个小孩在四处乱跑,被猛地冲了一下,一个不稳就要摔倒。 千钧一发之际,沈肆托住了她,更准确地说是抱住了她。 像是在投怀送抱,沈肆略弓着腰,双手*绕到温把酒的背后抱着。温把酒只要稍稍抬头就能亲到沈肆的下巴,距离近的不可思议,连呼吸都能感受到。 温把酒眨了眨眼,反应了两秒后立马扒拉着沈肆站稳,随即立马退后两步,拉开距离。 她拍着胸口大喘气似的呼吸,“我的天肆哥我刚才近距离观察发现你也太帅了!我对你的兄弟之情差点都要变质了!不过幸好我是个正直的人!” 温把酒声音里带着庆幸和骄傲,“我!抵抗住了!” 第34章 八九不离十 实验中学的月考成绩到了周三才出来,原因是因为新任校长坚持不占用广大人民教师的周末休息时间来改卷,所以,改卷登分的事儿就被挪到了周一周二这两天,到了周三所有分数和排名才算下来。 一大早年级前一百的名单就被贴到了布告栏上,红底黑字的,前三名的名字还被用大体加粗放在最前面,一人一行,还附带成绩。百名开外的学生排名都是简单的白底黑字,也没具体的分数。 温把酒开着小蓝车慢悠悠进校园,大老远就看到一窝的学生围在布告栏找自己的排名,几家欢喜几家愁。 她走进了在外围观看,只扫红榜的第一行。 第一名:沈肆,总分712。 第二名:温把酒,总分705。 第三名:秦究,总分703。 好家伙,真是流水的试卷,铁打的排名。 学校前三名的名次顺序竟然和上学期的期末联考排名一模一样,搞得和三国鼎立一样。 这次月考难度不高,她自我感觉还是蛮良好的,总觉得冲一冲,数学物理满分没问题。没想到不仅和沈肆差了有7分,比秦究也只高了2分。 向来在学习这一块无所畏惧无所匹敌的温把酒,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挫败感。 凭什么啊! 沈肆他天天翘课不学习还能第一? 她每天都按时上课还写作业怎么就区居第二了? 好难过,温把酒有些心塞的想,有沈肆在,以前常年占据的年纪第一不仅要让位,还有可能连千年老二都当不了,指不定秦究哪一天突然就超过她了。 拖着沉重的心情,温把酒走进7班教室,各小组组长收着作业,还有不少学生围绕月考成绩唉声叹气。 颜梦佳是坐在温把酒后排的女生,一看到她进来就愁眉苦脸地望着她。 这段时间,因为“零食外交”,温把酒和颜梦佳也算混熟了,时不时从她那蹭点零食,见她望着自己,温把酒也回了一个同样的愁眉苦脸表情。 忧伤地问道,“你没考好吗?” 颜梦佳的表情哀伤凝重,“我考的挺好的,还超常发挥了。” 温把酒问,“那你怎么一副考砸了的表情?” 颜梦佳幽幽道,“因为你。” 温把酒:? 颜梦佳声音里透着悔意,“学校的论坛在月考之前压这次第一是你还是沈肆,我压了你,赌注是五三和黄冈密卷。” 按照论坛里买定离手愿赌服输的规则,她将要在期中考试之前写完这两本课外练习,这让她本就不多的课外时间直接清零,甚至还得熬夜加班刷题。 温把酒沉默了一瞬,还真不知道这赌注的事儿,但成绩的事情确实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如果可以,谁不想当第一呢? 哪怕对方是沈肆,她也不会为了兄弟情拱手相让。 第一名!是世界上永远耀眼夺目的珍宝! 温把酒拍了拍颜梦佳的肩,宽慰道,“你换个思路想,你如果写完了这两本课外辅导资料,那你的成绩肯定会得到提高。这不是一种负担和惩罚,而是变相的激励和帮助!” 颜梦佳对这样的激励和帮助实在是受之不起,她敷衍地假笑了一下,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温温,我们俩都这么熟了,那你如果谈恋爱了千万不要瞒着我啊!” 温把酒:? 满头问号。 颜梦佳直接把手机点开到某个页面,语速很快地低声问道:“这次月考第一考场的人里有人匿名爆料你和肆哥两人物理考试一前一后提前交卷离开,你们是不是有奸情啊?” 温把酒更懵了,就一个物理月考提前交卷怎么就能牵扯出来这么多事儿? 她干脆拿了颜梦佳的手机仔细看,发现这里面评论区竟然还有上次放羊时,她不小心搂到沈肆腰的图片,这张图片角度相当刁钻,刚好就抓住了姿势最暧昧的那一瞬间,看起来像是她抱着沈肆,还伸手掀了沈肆衣服去耍流氓。 温把酒:……佛了,她流氓的形象看来是深入人心了。 颜梦佳看到温把酒划到那张“暧昧”照片,有些心虚地看了眼鞋,而后故作自然地将手机拿走。 “温温,如果是真的话你就悄悄暗示我一下,这样压你们俩谈没谈恋爱那楼我就绝对稳赢不输!” 温把酒生无可恋地强调,“真没谈,就是好兄弟。我们兄弟之间,绝不**。” 在上 第1节 课之前,各科的答题卷就已经分发到位,还有之前朱时布置要求的理想目标也都发了回来,要求粘贴在自己的课桌边角上。 最后面的黑板旁也空出了一块地,专门布置成“理想墙”,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跟着目标理想。 每个人的梦想写的都不一样,有的写的是近期目标,比如考到梦想的大学,有的梦想则写的更加长远一点,关于未来的职业选择,医生、律师、外交官等等。 在一众热血沸腾的理想中,温把酒和沈肆两人的理想目标简单的有点令人发指。 温把酒的理想和理想宣言就写了一行字——搞钱、搞钱、搞大钱。 沈肆比她的更敷衍更不上心——世界和平。 温把酒下课期间抽空看了眼这理想墙,也是万万没想到沈肆的人生理想是世界和平。 她不知道沈肆写这些玩意时是不是在敷衍,但她当时写的时候是走了心的,还特地去城南街走了一圈,感受了一番社会才写下的深刻体会。 但现在,和沈肆的理想宣言放一块怎么就显得这么敷衍了事? 温把酒重新回到座位,沈肆在整理桌上的答题卷,也不看答卷上的扣分情况,就只是单纯地整理整齐而已。他今天早读结束之后就来了,算是难得的早到,还不缺课。 “肆哥,你每科的答题卷能给我看一下吗?” 温把酒对沈肆比她高的那7分还是耿耿于怀,非得想办法弄清楚到底差在哪,了解了差距之后才知道在哪方面努力进步。 沈肆昨晚上睡眠质量应该挺不错的,不再是睡美人即将沉睡的样子了,肉眼可见的精神。 他手本来还放在一堆答题卷上,细长而直,听到温把酒的话后,两只手忽地展开竖起,空出中间一堆的答题卷。 “拿。” 温把酒顺势抽走这堆答题卷。 实话实说,温把酒在此之前从来没见过沈肆的试卷,也没见过他写字,他这人上课不带笔不带书,做笔记都是天方夜谭。 所以,当温把酒真的看到沈肆试卷时,第一反应就是他的字简直好看的过了头。 一张语文试卷,愣是给他写出了六种书法体,整张卷子好像就是在给他练字一样,温把酒对书法了解不深,只能粗浅地看出哦这块默写他字体风格挺端正的,哦那块阅读题他字体有点飘逸了。 看了一面卷子,几乎都没什么扣分项,她都可以想象改卷老师看到这些字时给分能有多轻松。 温把酒想起自己那狗爬字,连默写题曾经都能因为字太丑被误判扣过一分,多少有点心酸。 翻了个面看作文,定睛一看,好像哪里不太对。 温把酒愣了三秒,才问,“肆哥,你作文写的文言文?” 沈肆声音挺淡的“嗯”了声,浑不在意。 温把酒深呼吸,声音都微颤了,“你还拿繁体字写?!” 可能是听出温把酒情绪不太对了,沈肆正儿八经地解释,“因为当时时间吃紧,拿文言文写会快点。” 温把酒:?? 是我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 拿文言文写八百字作文会快点?这还是人话吗? “你仔细看,我里面大半内容都是引经据典,纯默写内容,比较省时间。” 沈肆说的似乎很真诚,温把酒也是真的很想看懂他的作文,但是她没学过繁体字,看的不仅吃力又费眼,还伤自尊。 “就算你是吧,那你为什么要用繁体字写?繁体字笔画这么多,不比简体字费时间?” 温把酒觉得自己弱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她指着沈肆这篇作文开头一段特地用简体字写的一小行内容,“你还特地标注,说为了阅读体验感所以以下内容用繁体字书写?!” 文言文作文配合食用繁体字,阅读体验最佳,是这意思吗? 沈肆回答的还挺理所当然的,“写简体字被看出来内容大部分都是默写的几率会大些,影响得分,繁体字被看出来的可能性小点。” 温把酒不说话了,她看着自己被扣了十分的作文部分,本来还有点沾沾自喜觉得进步了,现在忽然觉得有点空虚,有点迷茫。 第1节 课的上课铃声响了,朱时手里拎着一杯豆浆,咯吱窝里夹了张物理月考试卷,另一只手里捧着一个大纸箱。 照旧是格子衫和灰外套,心情极好,笑得褶子都出来了。 “这次月考大家都考的非常好,年级前十我们班占了五个!我和你们徐老师都非常满意!” 朱时说完一段,突然停下来,刻意地喝了口豆浆,笑眯眯地继续说,“物理的唯一满分也出在我们班,是温把酒,沈肆考的也好,但是跳过程太多被扣了两分。我们班物理的均分也是年级第一。” 下面朱时又啰嗦了五分钟,将班级里考的好的,进步的学生都表扬了一遍,然后将那个大纸箱拆开,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 “上次让大家写的理想我都看了,大部分人都写的很认真,个别不认真的我也不点名了,自己心里清楚。” 朱时的目光短暂地和温把酒对视上。 温把酒:? 我这次是真的很认真在写。 “即将高三了,同学们为了理想冲刺为了成绩而努力的时候,朱老师也希望大家能够结交一段珍贵的同学情谊,所以除了要将理想目标贴在桌角时时紧记,也要找一份地方将友谊珍藏!” 朱时这段话说的很真情实感,意气昂扬,温把酒就看着他嘴边的一颗牙在他情绪越发激动之时摇摇欲坠。 “朱老师给大家准备了不同颜色的纸盒子,同学们可以将自己喜欢的小玩意朝里面丢,比如说一个可爱的小发夹,一个玻璃弹珠,一直装到高中毕业之前,然后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交换,这样收到的时候就是一份满满的友谊!” 朱时可能觉得自己这个主意非常不错,说的时候声音非常洪亮,终于,在他最后一个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颗摇摇欲坠的牙齿像是秋日里的最后一片树叶,吧嗒一声,掉在了讲台桌上。 全班寂静。 有些想法的人还和自己的同桌对视了一眼,互换眼神,忍住憋笑。 朱时的一只手还保持着高举的姿态,满脸通红,一时之间竟然没了动作。 这位在讲台上站了有十年的人民教师,在他满怀激情地给学生诉说友谊万岁时。 他的牙,没了。 那颗牙似乎还有自己的想法,掉在讲台上后还反弹了好几下,最后掉在了第一排的地上。 温把酒偷偷从抽屉里拿起常年不用的50度眼镜,认认真真地戴上,不动声色地歪了半个身子悄悄看了一眼。 那颗牙,有些黄,有些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牙。 看清楚后,温把酒又抬头看了眼朱时,特地在他微张的嘴处停留了好几秒,隐约能看清上排牙齿少了一颗。 “温把酒你看什么啊!”朱时恼羞成怒了。 “我就是掉了颗假牙而已!你用得着还特地戴眼镜去看吗!平时上课都没见你戴,这会儿积极了!你这么积极,我们班的校庆表演节目就你上吧!” 温把酒猝不及防,“啊?” “你啊什么啊,你就是故意的!”温和的人民教师朱时此刻怒发冲冠,“你就是看我没牙了,你戴眼镜嘲笑我!” 第35章 八九不离十 朱时的牙其实一直不大好,不好了十多年,那颗摇摇欲坠并最终掉落在讲台滚到地上的假牙也不是他的第一颗假牙,这是他补的第三颗假牙。 因为之前补的假牙太贵,朱时第三颗假牙就挑了个经济适用的,用了两三年了也没什么问题,万万没想到,就在今天,他的第三颗假牙用实际行动宣告了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的道理。 掉了也就掉了,本来也没什么,就算是在学生面前掉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当做无事发生继续上课就行了。 可偏偏,温把酒她特地戴个眼镜,明目张胆地弯腰去看地上的假牙,看完了还盯着他的嘴巴看。 这就太过分了! 朱时想起之前办公室听过的其他老师的糗事,一个数学女老师上课给学生布置练习题时不小心放了个屁,全班学生都当没听见,非常安静,只有一个男生噗嗤笑出了声。 女老师本就面子薄,听到这声笑后,当场脸红脖子粗。 朱时之前听到这事儿还觉得是这个女老师不大度,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处境和这位数学女老师有些微妙的相似,甚至有点和数学女老师共情了。 “下午的音乐课,我会和你们音乐老师许万清老师说,让她关照一下你,把我们班的校庆节目出了。” 朱时平缓了情绪,但说话时还是有点漏风,环顾了一圈教室,清了清喉咙。 “都不要笑了啊,都收一收,现在我们开始讲试卷。” 孤独是一群人的狂欢,狂欢是一个人的孤独。 温把酒现在有点能理解泰戈尔的这段话了。 现在全班人都在偷偷地乐,她甚至能听到后排的颜梦佳因为憋笑而发出的抽气声,余光瞥过去,连沈肆唇角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只有她,因为戴了个眼镜就要被安排去表演节目。 说起来,距离温把酒上一次最近的登台表演,应该是幼儿园大班的儿童节表演,自从上了小学,她都没参与过这种富有集体荣誉感的事儿了。 温把酒全程冷漠脸地听完物理课,下了课后排的颜梦佳就彻底放飞自我,哈哈哈的笑个不停。 “温温,我能问问你准备表演什么吗?” 温把酒一脸生无可恋,“不要提这种伤心事,我们换个开心点的话题。” 颜梦佳很给面子的换了个话题,“那行,温温你女生节想要什么礼物啊?” “女生节礼物?” 被这一提温把酒才想起来下周就是女生节了,在三八妇女节的前一天,算是一个传统。这天学校里的男生会送礼物给女生,一般都是以班级为单位,每个女生都会有。 温把酒想起去年班级男生赠送的女生节礼物,脸上的神情就变得一言难尽。 “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只要别再送卫生巾就行了。” 去年温把酒班上那群男生的脑回路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觉得送蝴蝶结这些太过华而不实,非要送实用的,于是买了一堆的卫生巾,夜用的日用的各种品牌都有,还放在讲台上让女生去挑。 说到卫生巾,颜梦佳似乎也很感慨,“你们一中之前的男生也送卫生巾?!” 温把酒:…… 看来不是她一个人收到过卫生巾这样奇葩的女生节礼物。 她忽然好奇女生节正常收到的礼物是什么样的。 正好班长乌连一手拎着一个大纸箱过来,手里还有一张表格。 纸箱子里是朱时带过来的,美其名曰“友谊的小盒子”,用来放零碎的小玩意,方便最后毕业时交换。 小纸盒的形状造型都一样,就颜色不一样。 温把酒在里面挑了个绿色的,顺便问了句沈肆,“肆哥,你要什么颜色的?红橙黄绿青蓝紫都有,还有白的黑的和粉的。” 沈肆完全无所谓的态度,“你随便挑吧。” “不能随便挑!” 徐举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最后一排冲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个黑色的盒子。 “肆哥的盒子最后肯定是和我交换啊!那肯定拿我喜欢的颜色,我要白色的!和肆哥的黑色配对成黑白无常!” 温把酒倒是没考虑到这一层,被徐举案一提醒忽然间觉得有点心梗,她目前在这个班上,还找不到可以和她交换盒子的人。 她拿了白色的纸盒子放在沈肆的书桌上。 沈肆食指和中指夹住那纸盒子的一角,随意朝前一抛,便精准地又落进班长手里的大纸箱里。 他望着温把酒,语气听着挺随意,“随便挑,别听他的。” 温把酒愣了一瞬,疑惑地问,“那我就真的随便挑啦?” 沈肆低低“嗯”了声。 徐举案反应慢半拍,立马嚎了起来,“怎么回事啊爸爸!你抛弃我了吗?我不是你最好的兄弟了吗!” 沈肆半点没动摇,蹙着眉地道,“吵。” 徐举案立马停止干嚎,眼巴巴地望着温把酒,用眼神传递讯号“拿白的拿白的”。 温把酒完全没接收到徐举案的眼神信号,花了两秒钟就挑了个颜色出来。 她最喜欢的颜色是绿色的,其次是蓝色,所以她给沈肆挑的纸盒子就是天蓝色的。 纸盒子挑完了,班长又拎着纸箱子朝后面颜梦佳一桌一放,继续着送纸盒子的大业。 温把酒挑好了绿色的纸盒子后就直接放进了抽屉,和一堆的杂物放在一块,没太上心。 她瞥了眼沈肆,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那个纸盒子,朝里面扔了张小纸片样的东西进去,看着像是彩票。 “肆哥,你扔了什么进去?” 沈肆回答的漫不经心,“扔了点幸运进去。” 下午的音乐课是第一堂课,说起来一般到了高二,体育课都很难上到,但是在实验中学新任领导的带领下,这一届的高二学生不仅有体育课甚至还有音乐课。 虽然音乐课一般过了期中考试之后基本都会神秘的消失在课表中,但在前半个学期里,算是学生为数不多能放松的课堂。 高二7班的大部分学生都很喜欢上音乐课,除了温把酒。 因为戴了眼镜多看了一眼朱时掉落的假牙,她就被光荣地授予了校庆表演的重任,还要在音乐课上被重点关照,积极听取同班同学的建议,争取创作排练出最能够代表整个7班风貌的艺术作品。 音乐老师是个姓戴的年轻女老师,穿着长裙,披着坎肩,优雅地站在钢琴旁,上课铃才响她就问道:“你们班哪个同学叫温把酒?朱老师特地关照我,说这是你们班校庆表演的同学啊。” 温把酒亲将头埋下来装死,没应声。 但耐不住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她看过来。 “是中间这个齐肩短发的女孩子吗?埋着头的。” 温把酒没办法,生无可恋地将椅子朝后一拉,慢吞吞地站起来。 戴老师也带过些学生,看温把酒现在的样子,以为是青春期女生害羞的反应。 她鼓励道,“不要害羞,上台表演是件光荣的事情,既然朱老师推荐了你,将这个重任交给了你,那说明你一定有这个实力能够胜任。” 温把酒完全不想说话,按照她对朱时的了解,安排她校庆表演绝对不是一时兴起,肯定是早就预谋好的。 就和放羊这事儿一样,校庆表演这种需要彩排练习,花精力花时间的事情,应该会和放羊一样,交给她和沈肆两人完成。 但就因为她多看了一眼朱时的假牙,这差事就成了她一个人的苦活儿。 想到这,温把酒眼神幽深地望了眼身旁的空座位。 沈肆这人,下午不知道是又迟到了还是又翘课了,根本没来。 音乐教室讲台上,戴老师还在用心鼓励着温把酒,“万事开头难,但只要有一个开始,下面就会变得容易很多。温把酒同学,这次的校庆表演也是一样,你选一个你擅长的展示一下就行了,对了,你有擅长的歌曲吗?” 温把酒:…… 她五音不全,只擅长听歌不擅长唱歌。 这问题对她来说有点人身攻击伤自尊。 沉默了几秒,温把酒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戴老师,我唱歌不行,我五音不全。” 戴老师微微点头,笑容和善,她明白的,现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要当场唱一首歌的话对于青春期害羞的女孩子来说,确实有点难度。 五音不全这种常见的托词借口她以前也用过,实际上现实生活中哪里有这么多五音不全的人呢? 戴老师本着负责任的态度,继续亲切询问,“那有擅长的乐器吗?钢琴小提琴这些。” 温把酒再次沉默了。 她家的家庭教育从小都是放养模式,温原和田沁月女士两人从来不主动逼迫她去学什么才艺,温把酒小时候基本上都是和高宽在大街小巷里窜来窜去,到河边捉鱼摸虾。 如果非要说拿得出手的才艺,可能是打架比一般女孩子厉害。 “你不要害怕,就算是只会一点也没关系,今天就是让老师听一下你的水平,也方便知道之后选择什么样的节目才合适。” 戴老师又继续鼓励,眼中满怀期待。 温把酒对这样的目光毫无抵抗力,她在小脑袋瓜里绞尽脑汁思索,寻找一丝半点她可能会的乐器。 “戴老师,我应该……会吹唢呐。” 戴老师的表情一下子就明亮了,很夸张地“哇”了一声,“会吹唢呐的很少啊!而且还是女孩子!这很厉害啊。” 许是唢呐这样的民族乐器刺激了戴老师的一颗音乐心,她特地去隔壁音乐教室要拿一把唢呐来让温把酒展示。 温把酒:…… 没必要没必要,真的。 后排的颜梦佳勾了勾温把酒的椅背,趁着老师不在的空档悄悄问,“温温,你会唢呐啊?” 温把酒叹气,“吹的真不怎么样。” 她就是小时候跟着公园大爷学了两手,从来没系统学过。 颜梦佳一脸不信,她听多了这种学神的自谦之词,每次考完之后多说没发挥好,考试成绩一出来,距离满分也就那一丁点的距离。 “不会不会!温温你就谦虚吧,就算你吹的再烂,难不成还能烂到把我送走的程度?我不信。” 戴老师很快拿着唢呐回来了,满怀期待地递给温把酒。 温把酒接过唢呐,站在音乐教室的最中央,多少有点被赶鸭子上架。 上来都上来了,总不能怯场。 温把酒自己给自己在心里鼓气,小时候公园大老爷说她是因为她年纪小气不足所以吹不好,但是她现在大了,气足了应该能吹好了。 她准备吹一首最简单入门唢呐曲《接媳妇》,深吸一口气,两腮鼓起,铆足了气劲吹出了第一个音—— 噗——噗噗—— 音调有点奇怪,但是没关系,还能继续,坚持就是胜利! 温把酒闭上眼,脑子里想着曲谱,手指灵活地活动,吹的非常卖力。 不管吹的怎么样,首先最重要的是个态度! 她得让戴老师看到她诚恳的态度,她努力的样子! 一首唢呐曲《接媳妇》终于吹完,温把酒睁开眼,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她看向戴老师和同班同学,却见所有人的表情都非常的狰狞痛苦。 有人按耐不住地低声说了一句,“靠,我要被送走了!” 相信只要热爱音乐就能学好音乐的戴老师,此刻宛若被这美妙的唢呐曲震撼到失聪,手微微颤抖地扶在钢琴上。 她努力扬起一个微笑,“我知道了,温把酒同学你下去吧。” 温把酒:…… 真的这么差吗? 她摸了摸后脑勺,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温把酒鼓起勇气自荐,“戴老师,其实我二胡拉的也不错。” 第36章 八九不离十 空旷的走廊,微风穿过,香樟树叶飒飒作响,阳光穿透而过,像是一个聚光灯,将叶子照的透亮,泛着金光。 沈肆一个人靠着音乐教室外的墙面,垂首低笑。 他觉得自己最近指定哪里出了什么毛病,温把酒吹唢呐吹得像是收破烂的他竟然也能听得下去,甚至还觉得吹的挺有意思的。 从吹出来的第一个音节开始,温把酒就没有一个是在调上的,一首《接媳妇》吹的像是要接人吃席去。 双眼闭着,睫毛微微颤,小脸鼓起如仓鼠,全情投入感情。 吹到一半时就气力不足,有奇怪的颤音出现,好不容易吹完,放下唢呐时,脸都被憋的通红,可眼睛还是亮晶晶的,闪着光,满怀期待地望着众人,还特别真诚地说自己二胡拉的也不错。 怎么会这么可爱? 还可爱的不自知。 音乐课,一堂培养学生音乐细胞,陶冶情操的课堂,是个学生都爱的课,却让年轻的戴老师受到了教育事业上的第一次挫折。 她看着面前手里拿着唢呐的小姑娘,看着她双目中透出的真诚。 理智告诉她,应该答应她的请求,不能打击她对音乐的热爱和自信心;但从心理和情感上来说,戴老师觉得实在没必要再让自己的耳朵遭一次罪。 权衡利弊了一番,戴老师很轻地呼了口气,“这样吧,温把酒同学你下课了给老师单独拉可以吗?我们不耽误其他同学上课。” 底下好几个学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温把酒本来也没那么强烈的表现欲,只是想要证实一下自己的实力,点点头,便下去听课。 比起其他高中的课程,音乐课是难得的放松课,戴老师今天讲了点音乐家的小故事,然后就弹着钢琴让大家跟着唱了首民歌。 温把酒从头到尾没发声,嘴巴象征性地张了张,混在集体里滥竽充数。 等下课铃响了,她以为这堂音乐课也差不多糊弄过去了,收拾收拾可以回班级了。 但温把酒没料到,戴老师竟然真的亲切地将她单独留了下来。 距离戴老师说要让她留下来单独拉二胡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分钟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金鱼来回失忆个四次,没想到戴老师还能记得。 音乐教室里的学生都走光了,温把酒拿着把二胡有些茫然。 “你随便拉一个就行。”戴老师说的很诚恳,她像是考虑了一番似的又接着鼓励,“现在教室里没有别的人了,你大胆的拉。” 温把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其实挺想再重复一遍,其实她二胡拉的真的不错,但看戴老师的眼神,总觉得说了也没什么用。 唢呐,真的是一个小失误。 她本来就是想说个音乐教室里面没有的乐器,这样就避免了当场表演的尴尬局面,但是没想到学校穷归穷,乐器还真不少,连唢呐都有。 温把酒翘起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腰背放松,执弦轻拉。 她的二胡是高风亲手教的,算是学魔术之余的乐趣。 高风不仅家里装修的和古代皇帝似的,平日里的爱好习惯也挺有古韵,二胡古筝都很擅长。 可高风这人点子特怪,就喜欢出一些自觉创新的主意。 两个徒弟一男一女,一般人教,那肯定是女孩子弹古筝,男孩子拉二胡。 但他不一样,他觉得这是世俗偏见,所以他教温把酒拉二胡,教高宽弹古筝。 教了两个月,高宽受不了天天缠指甲,况且一个大男生弹古筝多少有点娘们唧唧,光明正大地就逃课了。 温把酒紧随其后,觉得拉二胡也不太符合她文静淑女的追求,也跟着逃课,结果因为和高风住得实在太近,逃课回家就被逮住了,愣是考完了二胡业余7级才算勉强放过她。 温把酒现在拉的是《春江花月夜》,难度中等,是一首总体风格算是古色古香、韵味十足的曲子,但她拉的太过流畅,像是加了点随性恣意的情怀进去,整首曲子的风格都为之一变。 她没有全部拉完,拉了两三分钟意思意思了两下就停下。 “戴老师还成吗?” 本以为耳朵要受罪的戴老师惊地瞪大了双眼,诧异十足,“你二胡拉的*这么好?那课上怎么没展示二胡?”反倒是吹了个能送人走的唢呐。 温把酒挺淡定地接道,“因为我是高手。” 戴老师:? “高手都是深藏不露的。” 深藏不露的高手温把酒表演完了一小段二胡终于算是赶在下节课之前到了教室。 她到了教室就发现,本以为又要翘课走的沈肆竟然乖乖来上课了,甚至连课本和黑笔都整齐地放在课桌上。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盘着核桃,整个人都慵懒至极。 温把酒瞧着,总觉得他像是睡眠不足硬撑着来上课。 这节课是数学课,讲课的是班主任徐亦菲,走的不是朱时那样温柔和蔼可亲的路线,温把酒数学满分,也不太敢在她课上光明正大地斗地主。 她从草稿本上撕了一张纸下来,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朝旁边课桌推了推。 沈肆瞧了眼推过来的草稿纸,上面的字乱七八糟地躺着,连工整都算不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 [肆哥,你这么困的话,今天下午怎么不回去补觉啊?] 沈肆右手在盘着核桃,不大方便,他干脆用了左手拿笔,在下面接着写了一小行字。 [今天要给羊洗澡。] 给羊洗澡? 温把酒皱着眉思索了会儿,终于想起放羊守则上的规矩了,每个月要给羊洗一次澡,因为他们是高二,给羊洗澡的事情也是他们开头打个样。 沈肆如果不提这茬,温把酒都快忘记了,算算时间,今天确实要给羊洗澡了。 她一点一点抽过草稿纸,继续写字偷偷聊天。写了一半感觉嘴巴有点干,又偷偷摸摸地从抽屉里掏出个小橘子慢慢地剥。 讲台上的徐亦菲声音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讲起了题。 [肆哥,羊和你的身体比起来,还是你的身体比较重要,羊我可以一个人去洗,你想睡觉就睡觉啊!] 沈肆眼神好,在温把酒写的时候随意一瞥就看到她写的是什么了,唇角弧度刚刚勾起,就见温把酒剥完橘子后,继续着狗爬字转行又写—— [睡觉真的很重要!肆哥,你继续这样下去,很有可能年纪轻轻就猝死了!!!] 沈肆的唇角瞬间变平整,面无表情。 温把酒还想要继续写,想要再次提醒一下沈肆她之前三位倒霉同桌的经历,并且勉励他去翘课,她正想方设法地组织语言中,就听到突然耳边有高跟鞋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 雷。达系统瞬间感应,她立刻停笔藏纸,可还是慢了一步,草稿纸被徐仙夺走了。 徐亦菲向来对成绩好的学生有所优待,比如沈肆,哪怕他一学期翘课不来,只要他最后考试都是第一,她也绝对不会阻拦,甚至还会为他开绿灯。 两校合并后,她作为7班的班主任,对于同样拥有优异成绩的温把酒也是同样有所优待,连她在她课上偷偷吃橘子都忍了。 成绩好的学生,课上一时嘴馋了她能理解,没关系。 但是,在她的课上公然传小纸条是怎么回事? 徐亦菲也算是教学经历十分丰富的人民教师了,当然知道校园恋情很多都是从同桌开始。 再加上沈肆和温把酒两人的样貌又极为出众,成绩也相当匹配,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早恋的可能性都极大。她一直有所担心,现在课上公然传小纸条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温把酒她不了解,但沈肆她了解,根本不是和女生传小纸条的性子。 这两人,绝对有猫腻。 徐亦菲怀着终于抓到把柄的想法,缓缓拿起那张草稿纸,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十秒。 困,羊洗澡,年纪轻轻猝死? 徐亦菲准备了一肚子杜绝早恋的话一下子就被堵在了喉咙口。 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要批评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理由。 沈肆困了没回去睡觉是因为要给羊洗澡,而安排让他们俩放羊的又是她这个班主任,怎么批评似乎都不太对劲。 徐亦菲咳嗽了声,习惯性地敲打道,“上课就好好听讲,试卷分析认真听,又不是满分,上课怎么还传小纸条聊天?” 温把酒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徐老师,我数学是满分。” “……” 徐亦菲不说话,面带微笑地盯着温把酒。 一秒,两秒,三秒。 全班安静,气氛有点尴尬。 温把酒眨了眨眼,愣了一秒,后知后觉地望了眼沈肆,“肆哥,你不是满分吗?” 沈肆声音平静,“也是满分。” 气氛微妙了起来。 徐亦菲教了十多年的课,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尴尬打脸的事情。 她刚才一时嘴快,忘了这两个学生之前都是各自学校的第一名。 场面有点难堪,甚至下不来台。 徐亦菲深吸一口气,扬着微笑望着温把酒,“就算是满分,上课也不该偷偷剥橘子吃。” 温把酒目瞪口呆,完全没料到她这么隐蔽地在抽屉里剥橘子了还能被看到,整个人都傻了。 徐亦菲继续道,“温把酒你不是第一次上课剥橘子了,朱时老师也和我反映过,你在他课上还会斗地主。” “作为成绩优秀的学生更应该做到表率作用,你把你带过来的橘子到讲台上都剥了,所有人都引以为戒。” “……” 温把酒抱着一袋子小橘子走上了讲台。 她带过来的橘子有点多,总共有十二个,虽然剥橘子不费事儿,但一下子剥十二个,手都要剥累了。 温把酒剥到第六个时候就停住了,她本来是想要短暂地歇一歇,但徐亦菲却以为她是自尊心受挫难受了。 徐亦菲站在教室最后,问道:“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沈肆说吗?” 徐亦菲的本意是想要让她说一些悔过的话,诚恳地反思错误,比如说和沈肆说,上课传纸条是错误的,我们就算是数学满分也不能骄傲,上课也要认真听讲之类的话。 沈肆是个傲气的,徐亦菲也知道他不可能说这些反思的话,也只能旁敲侧击地让温把酒说了,顺带给沈肆一个警醒。 但讲台上,温把酒显然没有能够理解到徐亦菲的话,她迷茫地睁着眼望向徐亦菲,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半晌,她试探性地举起自己刚刚剥好的一个橘子,真诚问道:“肆哥,你要来吃个橘子吗?” 第37章 八九不离十 肆哥,你要吃橘子吗? 温把酒的问话诚恳真挚,眼睛眨了眨,迷茫又无辜。 全班有一瞬间的安静,就连徐亦菲都站在教室最后一排不说话。 而后,陡然间,不知道从哪先开始,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笑声,整个班级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有人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沈肆也笑了,笑容并不夸张,一手撑着额头,他现在连那一星半点的困意都没了,抬眼望向温把酒,双眸里满是笑意。 台上的小姑娘还懵着,呆愣愣地还举着那个剥好的橘子,剥的很仔细,连上面白色的橘络都剥的干干净净。 中指和拇指浅浅地拿着,因为剥了太多个,指尖都染成了淡淡的橙色,泛着明黄,更加显得手指葱白如玉。 她也未免太可爱了点。 沈肆眯着眼笑,声音带着点不自知的愉悦。 “吃啊。” “你剥的我能不吃吗。” 他的话音被一部分的笑声掩盖了些,但还是能清清楚楚地传到教室的每个角落。 还在鹅笑的人不知不觉地就降低了声音,像是被连续按了降音键,一度一度地降低,而后突然陷入安静,面面相觑。 沈肆的这话,听着似乎没有哪里不对的地方,但细品,似乎哪里都不太对。 说这是正常同学间的友爱对话,说得通,但说这里面有点暧昧,貌似也能说得通。 心思细腻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呼一口。 班主任徐亦菲站在教室最后一排,敛了笑容,表情有些严肃。 她是资深人民教师,虽然不教语文,但人际交往上的语言对话细节她多少能揣摩出来点。 这两个成绩优异的学生之间的关系肯定是相当好,但到底有没有好到互生好感甚至恋爱的程度,那就不可知了。 徐亦菲清了清嗓子,对着讲台上的温把酒招手,“坐回去认真听课,下不为例。” “谢谢老师。” 温把酒茫然地走下讲台,乖乖坐回去,然后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干净塑料袋,将剥好的小橘子放进去,而后略歪了歪身,直接将那袋剥好的小橘子塞进沈肆的抽屉。 一瞬间的靠近,隐约能闻到沈肆身上的檀香味,带着佛庙里的香火味,宁静幽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还听到了沈肆的一声低笑,就在她耳边,笑得叫人耳畔发痒。 塞个橘子而已,有什么好笑的? 不是他自己说的要吃的吗? 温把酒弄不明白,她拧着眉正准备瞪回去,不期然间一个抬头便又和徐亦菲的眼神对视上了。 徐亦菲的眼光带着审判,直直的,如同一根冷钉。 温把酒立马端正坐姿,目光盯着黑板,一副认真听讲的派头。 徐亦菲收回目光,拿起试卷继续讲解题目,因为这一耽误,她后续讲课的节奏也加快了,板书的字也更加简洁。 温把酒全程目光呆滞,抓着只黑笔,时不时地画个五角星假装在认真听讲。 下课铃一响,她整个人身形都一松,终于熬到了下课。 徐亦菲是讲究效率的老师,基本上不拖下课时间,听到铃声便放下了粉笔,宣布下课,教室里也陆续响起收拾试卷的声音,吵吵闹闹了起来。 温把酒人朝椅背上一靠,上了一节数学课,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靠了没一会儿,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个弹起,从抽屉里掏出剩下六个没剥的橘子。 她欢欢喜喜地带过来,设想的很好很天真。 白天一个小橘子,晚上一个小橘子,抽空上课剥一个,满满维C过周末。 结果谁想到这一袋小橘子,一堂数学课,已经让她剥了过半。 温把酒觉得自己短期内,应该是不太想要再看到橘子了。 她又剥了一个橘子,泄愤似地塞了一半进嘴里,一边的腮帮鼓鼓的,像只仓鼠,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肆哥,下课了……恰,恰橘子。” 沈肆“嗯”了声,看着温把酒,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吃慢点,一下子塞这么多干什么。” 温把酒没说话,努力地嚼了好几下,想要一口吞下。 她手里还拿着另一半的橘子,眼睛直直的看着橘皮,嘴巴努力地嚼着,神态认真的像是在处理一件非常棘手而伟大的事情。 沈肆笑了,从温把酒给他的那一小袋橘子里拿出了一个剥好的橘子。 因为剥了有一段时间了,橘子上面的表皮水分丢失显得有些脆,有些干。 他胃不好,对待饮食上的事情总是会挑剔,不喜欢在路边摊吃饭,不喜欢吃不新鲜的水果。 这样的橘子若是过去,他连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浪费。 可今时不同往日,沈肆轻轻一掰,将橘子分成了好几瓣,一瓣一瓣地慢慢品尝起来。 还有五个橘子,温把酒抓了两个掉过头给颜梦佳,“吃橘子啊。” 颜梦佳正抓紧着下课的这点时间发帖子,手里抓着手机在抽屉里来回捣鼓,被温把酒冷不丁地一回头给吓得差点手机砸地。 “谢、谢谢温温。” 说话结结巴巴,眼神闪躲的厉害。 温把酒觉得她这反应挺奇怪的,“你怎么了,怎么结巴了?” “没什么。” 颜梦佳哪里敢说自己在贴吧里压了温把酒和沈肆恋爱是真的,这不是讨打吗? 她眼珠子来回转动,飞快地找了个借口,“就是江格格嘛,他不是团委吗?负责下周女生节的礼物,他过来问我卫生棉的事儿,我就是觉得太尴尬了。” 这理由似乎听不出破绽,合情合理,温把酒信了。 她感叹道,“又是卫生棉?能不能有点创意,有点诚意?哪个女生想要女生节收到这礼物!唉,真是的,送个花也行的啊。” 女生节的礼物是女生间不会中断的话题,颜梦佳跟着也吐槽了起来。 沈肆还在一瓣一瓣地吃着橘子,懒散地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清贵慵懒的模样,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一旁的对话。 7班是重点班,需要上晚自习,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大部分学生都朝食堂跑,抓紧时间赶在人多前排队吃饭,省出来的时间就可以多做一道解答题。 这是重点班学生的常态,想要获得高分,就得比别人更加努力,更加拼命。 温把酒等班上同学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从座位上起来。 “肆哥,我们是先吃晚饭还是先去给羊洗澡?” 沈肆没正面选择,“你饿吗?” 温把酒摸了摸肚子,她课间吃了四个橘子,还吃了点小面包和饼干,现在倒是不饿。 “不饿。” “那就先给羊洗澡。” 实验中学买回来用作清理杂草的羊是绵羊,性格温顺,除草能力也强。颜值也高,可以算是实验中学的新门面。 很多下课放学后闲得无聊的学生还会专门去摸羊,羊脏了,丑是一回事,要是学生摸了后得了皮肤病就不好了。 所以,在《放羊指南——实验中学版》里,给羊一月洗一次澡,就是个必须执行的规定。 温把酒和沈肆去给羊洗澡的时间有些迟,其他的五只羊都在中午时候被洗干净了,衬托得唯一一只没洗澡的羊脏兮兮的,平白比旁边的羊灰了好几度,像是一团棉花糖里挤进去一块巧克力。 温把酒站在羊圈外,边拍手边对着那只巧克力羊招呼。 “流氓!过来啊流氓!” 流氓就是这只巧克力羊的名字,就因为上次她不小心摸了一下沈肆的腰,这羊的名字就被定下来了。 一开始温把酒还试图反抗过,毕竟这只羊理论上是五个班级十个人共同饲养,所有人都有起名权。 但沈肆组织了一次短暂地放羊人见面会,就确定了羊的名字。 他扫了一圈人,声音平静,“都认识我吗?” 高一的小鸡仔们都纷纷点头,只有几个大高个没动作。 沈肆眯着眼瞧着那几个没动作的,压低了帽檐,很浅地笑了下。 “我叫沈肆,真不认识我?” 那几个之前没点头的面面相觑,迟疑了一瞬后连连点头,像是小鸡啄米似的。 沈肆“嗯”了声,懒洋洋地指了指分到这一组的羊,“这羊叫什么我定,可以吗?” 高一小鸡仔们没有任何犹豫,继续点头。 沈肆像个闻名远扬的暴君,压根没给高一的学弟学妹们提出意见的可能,也没给温把酒提出反对的可能。 于是,这羊的名字就很草率地定下来了。 就叫流氓。 流氓是只好吃懒做的羊,温把酒叫它,它慢吞吞地咩了一声,脚动也不动,最后还是负责管理羊圈的周叔叔给牵了出来。 “给羊洗澡的地方在那边,刷子什么的东西都有,刷之前记得先戴手套。给羊刷干净之后就拿管子去冲,冲干净了拿毛巾擦,擦完了吹干就行了。” 周叔交代内容很快,说完了就将牵绳递给温把酒。 “好的,谢谢周叔。” 温把酒好歹也算是个放过几次羊的放羊官了,牵着流氓哒哒哒地就到了目的地,沈肆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牵着羊边跑边乐。 给羊洗澡的地方其实还是在旧停车场这一片,把之前专门洗车的地方稍微改造了改造,就成了个简单的给羊洗澡的地方。 水泥砌成的简易置物桌上放满了各色各样的工具,有剪刀,有类似肥皂沐浴露样的东西,还有各种颜色的刷子,有点像是低配版宠物洗澡店。 温把酒从小到大就没养过宠物,唯一一次和小动物亲密接触可能要追溯到她打狂犬疫苗那次,被猫划了一爪子,留下了代表从此和猫无缘的伤疤。 她觉得给羊洗澡这事儿专业性应该还挺强,像她这种菜鸡连工具都弄不明白,怎么洗? 温把酒把目光放在沈肆身上,她记得之前在寺庙那遇到时,沈肆就在河边钓鱼,周围还拥着一圈野猫。 她试探地问道,“肆哥,你养过宠物吗?给宠物洗过澡吗?” 沈肆眼皮一掀,“没。” 那就有点难办了。 温把酒忧愁地将羊系好,蹲在边上摸着流氓身上的毛,摇头叹气。 “流氓啊流氓,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就硬洗了啊!” 沈肆“啧”了声,挑眉看她。 简易小羊洗澡处有两根长塑料管,温把酒随便捡起一个,拧开水龙头,对着灰扑扑的流氓就是一顿猛浇。 羊是不喜欢洗澡的,草原上游牧民族养的羊大都也是药浴,很少像实验中学这样,当个宠物羊似的洗澡。 流氓不愧是好吃懒做的羊,刚开始被温把酒浇了两下时还挣扎着反抗,过了会儿,可能是意识到被绳子系着也逃不掉,干脆瘫下来自暴自弃,任由温把酒冲水。 冲完了水,温把酒从工具篮里面挑了一把大刷子,挤了一大坨类似沐浴露样的东西抹在上面。 沈肆负责按住流氓,得戴一次性地橡皮手套,防止直接接触引起皮肤感染。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四根手指先对准手套后再伸拇指,最后将手腕处的部分拉到袖口处,压紧。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如同外科医生戴手套一般干净利落。 温把酒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就意识清醒。 掩饰性地咳嗽了声,“肆哥,你按住流氓啊,我给它刷羊毛了。” 沈肆应了声,两条长腿跨在流氓身上,按住羊的后半身。 温把酒动作快,操起大刷子就对着流氓来回刷,偶尔力气用得大了,流氓还会突然抬腿去踹,但又会立马被沈肆更凶悍地按下去,只能发出委屈地咩咩声。 给羊洗澡比想象中的要累的多,等终于刷完整只羊后,沈肆的白衬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弄上了一堆泡沫。 “没事,冲了就行了。” 沈肆对衣服上的泡沫不甚在意,到水龙头处简单清理了下便拿着干毛巾走回来。 温把酒正蹲在地上休息,一个抬头就看到沈肆半身湿透地走过来。 现在天气还不算热,但沈肆没有穿外套的习惯,几次见到基本上都是穿的衬衫或是卫衣。 像现在,他清理完衬衫上的泡沫,水渍却顺着重力流动朝下,慢慢朝四周浸润,将整个腹部处的衣物都浸湿了,贴着肌肤,隐约间能看到里面的风光。 温把酒眨眨眼,突然问,“肆哥,你看过学校出的《放羊指南》吗?上面说想要成为合格的放羊官,就要和自己的羊聊天或者说自己觉得美好的十个词语。” 那本《放羊指南》沈肆当然没看,发下来后就被他不知道丢到哪处了,当然也不知道这上面是不是有这样的内容。 他笑了声,“学校老师真这么写的?” 温把酒郑重其事地点头,“是啊,但是我今天已经给流氓说了九个我觉得美好的词语了,比如微风、晚霞、奶茶、第一名这些。” 沈肆总觉得这里似乎埋着坑在等他,但他还是顺着温把酒的话继续问。 “那你最后一个词是什么。” “原本是想不到了啊。”温把酒故作可惜地摇头,“不过就在刚刚,我想到了。” “什么。” “白衬衫。” 温把酒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夕阳打碎了揉进了河里,波光粼粼。 “肆哥你穿白衬衫可真好看啊!” 第38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说这话时很真诚自然,尾调拉长,惊叹意味十足。 像是个小迷妹,一发直球打过来,坦诚地让沈肆有一瞬间的晃神。 “这话谁教你说的。” “嗯?”温把酒一时之间没明白意思。 《放羊指南》上的话是真的,她今天也确实在牵羊的路上和流氓说了自己觉得美好的词语。 当然,也真情实感地觉得,沈肆穿白衬衫可真好看。 腰腹劲瘦有力,肌肉线条并不夸张,浸了水的白衬衫贴着肌肤,有种欲盖弥彰的朦胧感。 “没人教啊,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夸人还要教?” 这又是一个直球打过来,一击即中。 沈肆轻笑,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眼,只能看到他不断上扬的唇角弧度。 “怎么这么可爱。” 温把酒距离离得远,没听清,迷茫地“啊”了声。 “肆哥,你说什么?” 沈肆答的很快,“说你会夸人。” 温把酒自信点头,微微昂了昂下巴,神情有些小得意。 “当然啦!我这人拍马屁一绝!” 沈肆轻笑了声,没否认。 给小绵羊流氓的洗澡工作继续,用干毛巾简单擦完羊毛后,剩下的工作就只剩下吹羊毛。 学校的工具十分简陋,只有两把吹风机,还是一看就是很老式很陈旧的吹风机。 温把酒一按开关键,没留神,对着沈肆的脑袋就是一吹。 沈肆的头发比同龄男生要长,后面还续起了狼尾,前面的额发碎长,半遮住了眼。被温把酒猝不及防拿着吹风机一吹,他的双眼和额头完全显露出来。 眼眶深邃,双眼皮褶皱宽而深,眼尾的线条是轻微向上的,带着点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和傲气。 温把酒“哇”了一声,由衷地感叹,“肆哥,你眼睛原来这么好看啊!” 虽然之前也知道沈肆皮相骨相都好看,但温把酒也是今天才这么近距离地看沈肆的眼睛。 她一拍大腿,语气万分痛心,“肆哥,你为什么不把你前面的头发剪一剪?把你的眼睛露出来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懒得去剪,头发自然而然就长得这么长了。” 沈肆被温把酒脸上那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给逗乐了,他确实是不会特地花时间打理头发,之前头发更长时甚至蓄过长发,一切都只是图方便。 “你想看我的眼睛?” “昂!”温把酒用力点头。 “啊?不对——” “行,我剪头发。” 温把酒话没说完就被沈肆的回答给堵住了,她有点懵地“啊”了声,后知后觉地发现沈肆这个问题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 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又想不明白。 给流氓擦了羊毛,又吹干之后,已经到了晚自习的时间。 温把酒的家庭作业早就在课间完成了,今天晚自习又是朱时来上,她理所当然地翘了晚自习回奶茶店里吃饭。 温温的茶一般营业到实验中学下晚自习,晚自习结束后会有一波学生来买奶茶,这是一个小高峰期。 店里唯一的员工涛涛已经下班回家了,他脑子比常人笨一点,天晚了回去田沁月女士也不放心。 温把酒在店里边吃饭边同田沁月女士闲聊,将今天白天吹唢呐拉二胡的事儿当乐子同她说。 田沁月女士只嘴角含笑,安静的听温把酒叭叭叭。 “对了,爸爸最近很忙吗?怎么都没见到他来店里了?” 温原律师的工作时间非常固定,除非有特别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到点下班,下了班就会过来到奶茶店帮田沁月女士的忙,但是这段时间,温把酒每次翘晚自习过来,都没看到温原大律师。 “你爸爸最近在忙一件案子,魏雨心的案子。” 说到这事儿,田沁月女士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了下去。 温把酒夹菜的动作一顿,几乎温原接手的所有案子她都有所了解,但也只有魏雨心这个名字让她最为印象深刻。 这个案子还有之后秦莓的事情,几乎让温把酒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低迷状态,就像是之前和沈肆去草莓园摘草莓,看到一个未成年女孩甘愿和一个有钱的成年男子在一起,都让她觉得气闷和无力。 有一些女孩子遭遇了无妄之灾,光是每天努力地活着都要耗尽全身力气;可同时,却有一些女孩甘愿放弃自尊,低下头颅。 或许有些人是有难言之隐,但相当大一部分人却只是因为贪财虚荣,想要那一点黄白之物。 温把酒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开口,“她怎么了?是想要给她爸爸减刑吗?” 田沁月女士摇头,“不是,她要告对方强。奸。” 温把酒一愣,有些不可置信。 魏雨心当初不是没有机会去告对方,但是错过了最关键的时机,她第一时间就去洗澡,洗掉身上的印记,一星期之后才回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最后也只能败诉。 “她之前都败诉了,现在如果没有新证据的话,怎么可能上诉成功?” 田沁月女士叹气,“是这个道理。所以你爸爸最近这段时间都是和她找证据,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要怎么找的。” 温把酒不说话了,闷头吃饭。 “吃完了收拾一下,我们回家。” “不开店了吗?”温把酒直愣愣地问,“不是都要到九点半晚自习下了才关门?” “我们家的小宝贝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啊。” 田沁月女士笑了,眼角的鱼尾纹浮起。 “妈妈开奶茶店不就是因为你爱喝奶茶?开到九点半也不是为了多赚点钱,只是因为我们家温温正好下课而已。” 温把酒眨巴了两下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无数次她都在庆幸自己有爱自己的爸爸妈妈,能够拥有完整幸福的快乐童年,拥有足够多的爱,能够抵挡住过去和以后,已知和未知的黑暗。 “好哇!我们回家吧妈妈。” 今天的回家路程似乎比往常更短,更加轻快,田沁月女士将蓝牙耳机分了一只给她,她开着沈肆送的小蓝玩具车,好像是骑在音符上慢慢回家。 温把酒心情一好,自觉性都会高许多,回到家就开始刷卷子。 虽然她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前列,但也并不是什么都不需要付出仅仅靠着一点聪明就能得到第一。 哪怕是满分的卷子,她都会拆开知识点分析,思考可能延伸出来的考点。 温把酒不是死学靠勤奋的学生,她比谁都讲究效率,同类型知识点吃透后,不管以后出题方式如何变化,她都不会失误,这一点在理科上面表现的更加突出。 至于文科,温把酒拿着手里的唐宋诗词集,突然想起沈肆的那份语文月考卷。 字好看不说,会的字体还多,后面的作文更是引经据典写了篇文言文,被语文老师拿着卷子狂吹了一刻钟。 看着自己写在笔记本上的狗爬字,温把酒沉思了两秒,觉得自己和沈肆差距的那7分里,少说有两分是扣在了她的卷面上。 是时候找个字帖练字了。 温把酒在社交软件上戳了戳沈肆,[肆哥在吗?你练字都拿的什么字帖啊?推荐几个呗,汉字的和英文的都要。] 沈肆那边回的很快,几乎可以算是秒回。 [要练字?] 温把酒有理由怀疑他是明知故问,[对啊,要尽量减少因为字写的不好看造成的卷面分丢失。]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句,[要简单能上手的字体,太难的不太容易练成。] 沈肆回了个[行]随即又发了一行字来,[我明天带给你。] 温把酒本意就是想要他推荐几个字帖,然后她自己去买就行了,但是听沈肆这话的意思,好像要干脆给她买好了送来。 似乎有点太麻烦人了。 温把酒的良心来回挣扎后决定放弃。 兄弟之间客气什么? 说不定沈肆家里就有很多本他小时候练字多出来的字帖呢?这不正好了废物利用? [好的!谢谢肆哥!] 沈肆收到温把酒社交软件发来的消息时,正坐在理发店的椅子上挑发型,连理发围布都围上了。 托尼小哥叭叭叭推荐,“帅哥像你这样的颜值,还有这头发长度!虽然做什么发型都能迷倒万千少女,你看看图册,我推荐你选我们的招牌男款法式短发,只要399,绝对划算!” 懒洋洋地翻了两页,沈肆没大瞧出来这些发型的亮点在哪。 他皱着眉,合上发册本,略停顿了两秒,问道:“现在的女生喜欢什么发型?” “女生喜欢的发型?高中女生吗?” 托尼小哥秒懂,笑容更加殷勤,手速飞快地翻着发型册,点了点其中一个发型推荐。 “这个发型附近好多高中生都过来做的,后面头发弄个字母,非常酷!” 沈肆分出眼神看了眼,是个刘海半遮面的高级非主流发型,后脑勺还剃了个两个英文字母,也不知道意义在哪。 “……” “*平头,谢谢。” 从理发店出来,沈肆又去一家巧克力知名品牌的旗舰店,一家文具店。 晚上徐举案过来串门的时候,沈肆正一手盘核桃,一手拿着钢笔写字。 “肆哥你在写家庭作业?” 徐举案一脸震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肆哥竟然也会乖乖写家庭作业? 他认识沈肆这么多年,别说写作业了,就是去上课,这人都是皇帝似的,隔三差五才去一趟。 “唉!早知道肆哥你今天写作业,我就把作业带过来抄了!” 徐举案非常后悔,非常痛心,他肆哥难得一次写作业,他竟然没抄! “不是家庭作业。” 一页写好,沈肆将钢笔微微斜着,掀开下一页,继续写字。 他手指骨长而细,握笔姿势放松,行云流水一般,写出来的字轻轻松松便如铁画银钩、入木三分。 “那肆哥你在写什么?佛经吗?” 但是抄佛经不都是拿的毛笔写的吗? 况且肆哥最近这几天睡眠质量不是好些了,不抄佛经了吗? 徐举案有些疑惑了,尤其是沈肆现在这么心无旁骛写的样子,更加让他好奇了。 他凑近了去看,就见沈肆在一个田字格样的本子上写字,竖着写的,一行一个字,正楷字体。 旁边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本子,封面上写着“小学练习簿”五个大字。 徐举案真的困惑了,“这什么东西?” “字帖。” “字帖?” 徐举案更加困惑了,他印象里的字帖是一层宣纸印下来,顺着抄写的玩意,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像是能听到徐举案心中的话一样,沈肆盘核桃的速度加快了些。 他突然轻笑了声,“给小朋友写的,不一样。” 第39章 八九不离十 周四早上的晨读是语文时间,但语文老师昨晚上喝了啤酒,又受了风,一早起来就失声了,早读课是朱时来代的。 每天的早读课尾巴都是默写时间,现在语文老师不在,不用默写了,大部分学生的心都散了,没有太多的紧迫感。 朱时对学生的松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讲台上时不时地嘬一口豆浆。 嘬了一会儿,他捧着豆浆将温把酒喊到教室外的走廊上。 早上的记忆力是最好的,温把酒正捧着作文素材一目十行地浏览,冷不丁被朱时一喊,还有点懵。 她先自我反省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这两天哪里太过分了? 但想了两秒钟,温把酒自我感觉还挺良好,况且刚刚早读课也有在认真学习。 “找你两个事儿。一个是校庆表演的事情,我和你们音乐老师谈过了,估计要你和另一个班的女同学合起来表演一个节目,你负责拉二胡,她拉大提琴,曲子好像叫《鸟之歌》?” 说到这个曲子时,朱时也是一脸不确定。 温把酒对音乐上的事儿也不是太精通,鸟之歌也没听过。 她“噢”了声表示知道了。 朱时继续说,“还有另一件事,作为你这次物理考的很好的奖励,老师请你吃早饭。” 这话说完,朱时突然将手里的一根玉米递到温把酒面前。 是煮好的玉米,黄灿灿的,用一个薄薄的塑料袋装着,看着很是软糯可口。 “啊?” 温把酒目瞪口呆,抬头望望朱时,低头又看看眼前的这根玉米棒子,觉得写奥数题都没这么为难过。 她在朱时手底下快两年时间了,对这位温和的人民教师算是比较了解了,知道他比较擅长和学生打成一片,但从来没想过某天竟然能从他手里拿到一根玉米。 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沉默了有两三秒的时间,温把酒委婉拒绝,“朱老师,其他同学都在学习,我在走廊外啃玉米,这多不合适。” 朱时眼睛眯成一条线,对于温把酒的推辞完全没听在耳里。 “你还和我装,你在我课上斗地主时候怎么不想别的同学在学习?我又不是让你现在吃,你下课吃也行啊。” 确实是这个理。 温把酒又短暂的沉默了。 “但是朱老师,我这也不是第一次物理考的好了,真不用了。” “不是,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吃早饭啊?” 朱时见温把酒一直推辞,有些吃惊,他举了举手里的豆浆,“这样,我给你个提示。” 朱时的那杯豆浆其实已经快见底了,但他还是抿着吸管又嘬了两口。 然后他目光期待地问,“现在懂了吗?” “……” 老朱年轻时候和朋友玩你画我猜这种游戏,肯定没赢过。 温把酒觉得她现在的表情,应该和眯着眼满头问号的小黄鸭表情包差不多。 她努力回想分析着,朱时之前完全没有嘬豆浆的习惯,到底是从哪天开始的习惯? 好像是昨天开始?老朱上课突然就开始嘬豆浆了。 那昨天老朱上课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道亮光突然在温把酒脑海里闪过,她的目光缓缓上移,最终停在朱时露出来的牙齿上。 一个大胆的猜测萌发在她的小脑袋里。 “是因为朱老师您的……牙吗?” 温把酒小心谨慎地试探询问,又指了指玉米,“毕竟牙口不好,啃玉米还是费力了点,只能勉强喝喝豆浆。” “……” 朱时想,他有点能体会到被学生气到想打人的感觉了。 三十秒后,高二7班所有在认真早读的学生,都听到了朱时暴跳如雷的澄清三连声明。 “我牙好着呢!好着呢!啃得动玉米啃得动玉米!” “请你吃玉米是因为这玉米是徐老师和我打赌输了给的!不是因为我啃不动玉米只能喝豆浆!” “我的牙!它很好!它好的不得了!” …… 在朱时亲切温和的提醒中,温把酒终于回想起来,月考前朱时亲切地叮嘱她物理要好好考的事儿了。 朱时和徐亦菲两人拿她和沈肆打了赌,分别下注了物理和数学,结果她和沈肆数学都是满分,沈肆物理因为跳过程太多被扣了两分。 所以这赌约徐亦菲就输了,得给死对头朱时天天带早饭。 温把酒终于将事情理通了,也终于明白这两天朱时为什么时不时地就要刻意喝一口豆浆。 原来是在暗戳戳的炫耀赌约赢了。 唉,中年老处男的心思真难懂。 沈肆是卡着点来学校的,掐着早读课结束的时间到教室。 才拐到楼梯口,就看到温把酒一个人站在教室外的走廊边,双臂撑在栏杆上,一边忧愁地望着远方叹气,一边拿着玉米啃,一口下去,一小片玉米消失的干干净净。 颇有种在借啃玉米消愁的感觉。 沈肆走过去,就站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手里拿着两本小学练习薄。 “没吃早饭?” “吃了,但是我现在啃的不是玉米。” 温把酒听到声音没立刻回头,举了举已经光秃了大半的玉米,语气沉重地转身。 “是忧愁、是苦闷,是——卧槽!” 温把酒伤春感怀的矫情词语还没显摆完,一转身就发现沈肆原本的狼尾短发变成了板寸,惊地都结巴了。 “肆、肆哥你剃平头了?!” “嗯。”沈肆低声应了句,突然弯腰凑近了距离,“不好看?” 温把酒立马飞快回答,“好看的好看的!” 如果说平头是检验一个男人颜值的标准,那沈肆的颜值完全可以到优秀,耐得住打。 他续狼尾的时候,碎长的头发会挡住他一部分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让他的气质更加柔和,再加上沈肆这人总是慵懒睡不醒的样子,让他的气质更偏向清冷矜贵。 可现在,沈肆剃了个平头,他脸部轮廓的立体感和凌厉感便更加突出,像是一把藏锋的利刃,从深锁的木柜中拿出,得见天光,锐不可挡。 温把酒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刚刚转身回头的时候,甚至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 “不过肆哥你怎么剪这么短了啊,我还以为就是稍微修剪一下长度。” 温把酒缓过神来,又啃了一大口玉米。 “剪的太短很容易就又变长。”沈肆微垂着头看她,嗓音又低又散漫,“挡着你看我了怎么办?” 温把酒咀嚼的动作一顿,她怎么感觉这话哪里不对劲? 但是似乎说的又挺对,她确实想要看沈肆的眼睛,想要看沈肆。 她就是色胚。 温把酒脑袋里短暂地捋顺了后,察觉到的那一丁点异常感也便消失不见。 她啃着玉米,和往常一样和沈肆聊天,将今天早读课被朱时友情赠送一根玉米的事儿说给他听。 因为下课时间只有十分钟,温把酒怕时间太赶,边回教室边同沈肆说。 教室的前门正好有班长和团委在搬新校服,两大箱纸箱子里堆满了衣服,堵在门口,只能选择从教室后门绕回到座位。 坐在后排的学生都是在班级里成绩倒数的学生,徐举案也在最后一排。 他早就暗戳戳地等待了,手里捧着一本单词本假装在看,眼神飘忽不定偷偷看。 虽然朋友间聊天很正常,但温把酒和他肆哥在走廊外这聊天的样子怎么感觉就不对劲呢? 尤其是他肆哥,平日里对他都没什么表情,怎么和温把酒聊天总是带着笑? 是因为他不是女生吗? 而且他肆哥手里拿着的小本子,怎么就这么像他昨天写的那本“小朋友”字帖? 徐举案凭借他敏锐的雷。达侦查系统,觉得里面有点猫腻。 等温把酒和沈肆正巧从他座位经过时,徐举案装模作样咳嗽了一声,“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温把酒的脚步顿住,话头也停了,“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要邀请你来参加我生日。” 徐举案话虽然是对着温把酒说的,但身体早就悄无声息地慢慢倾斜,看清沈肆手上被挡住的小本子。 小学练习薄,还是蓝色的封面。 没错,就是昨天的那两本“字帖”,给小朋友的字帖。 徐举案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点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你生日?什么时候啊,我当然去啊。” 听到温把酒的问话,徐举案回过神,“就是下周日,有个生日宴会。” “没问题,一定去。” 回座位,温把酒啃完了玉米,顺手扔进教室前面的垃圾桶,回来时候桌上却突然多了两本小学练习簿。 蓝色封面,上面还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卡通小人。 “肆哥,这是你的吗?” “你的。” “我的?”温把酒懵了。 “是字帖。”沈肆解释。 温把酒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自己确实是找沈肆要了字帖。 但是这字帖怎么和她想的不大一样?不是在透纸上印着字抄写的吗? 脑子里这么想着,温把酒的手已经先一步打开了那两本练习簿。 一本英文的,一本中文的,都是拿的小学生专用写字本写的,四线格和田字格。 英文的比较简单,沈肆似乎只是将英文字母按顺序抄了一遍。 练汉字的田字格本子上就有点复杂了。 他是竖着写的,一行一个字,后面留出来的空格大概是要给她按照前面的模仿。 但开头就是“温把酒”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肆哥,我练字,你怎么把我名字写在最开头啊?” 沈肆看了她两眼,“如果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那其他字还怎么写好?” 这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温把酒被说服了,继续翻页朝后看,看着看着就觉得好像不太对劲。 “肆哥,你后面的是抄了什么文学作品吗?”她一字一句地念,“从纪元开始,经历了整个中世纪,现在是文艺复兴……” 后面还有,但温把酒没继续念了,看着像是介绍历史文化的文学作品。 “嗯,随便抄的。”沈肆回答的漫不经心,浑不在意,“也不知道是什么文学作品。” 第40章 八九不离十 周四上午的第一堂课是数学课,上课铃响起,班主任徐亦菲踩着高跟走进教室,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茶杯,和早读课捧豆浆进来的朱时宛若两个画风。 徐亦菲将茶杯和教案放下,没有立刻上课。 “两件事情说一下,一件事情是关于学校新校服的事情,班长和班里几个男生已经从办公室搬回来了,下课后大家按照自己之前填的校服尺寸到班长这里登记领取新校服。” “第二件事情,关于校庆,学校要求除了高三年级不需要准备任何节目,高一和高二的学生,每个班每个年级都需要准备至少一个节目作为备选。” “班级的节目已经交给温把酒同学了,但是年级的节目人选还没有定。年级主任的意思是搞个大合唱,每个班出三四个人就行。我们班的人选我和你们朱时老师商量了一下,决定今天晚上群里发通知宣布。” 听到自己的名字,温把酒下意识的抬头,认真听了会儿,总觉得这个大合唱的人选有点猫腻。 听徐仙的口气是已经确定了人选,但为什么现在不说,非得要晚上在群里宣布? 温把酒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简单。 徐亦菲说完了这两件事情就开始上课,还是讲的月考试卷,因为之前课上被温把酒剥橘子耽误了时间,讲解试卷的进度也拖延了。 温把酒听了两分钟,就光明正大地打开字帖,拿出黑笔,认真临摹起沈肆的字。 她昨天晚上已经将各科试卷完整分析过一遍,数学试卷上的几何体甚至还用了三种解法。 这份卷子对她来说,可能就是最后的大题需要稍微听一下徐亦菲的讲解,看看有没有新思路新解法,听前面的内容有点浪费时间,还不如抓紧时间拯救一下她的狗爬字。 沈肆的字确实好看,她以前看别人写正楷字,总觉得顿笔的太多显得好扭捏,字如其人,要是写个字顿笔这么多,那八成得有颗林黛玉般的七窍玲珑心。 但她看沈肆的正楷,却觉得是恰到好处的顿笔,颜筋柳骨,像是word文档里打出来的标准字体,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温把酒拿着黑笔认认真真地仿照着沈肆的字,一笔一划地写。 她顺着写了一排,停下笔看了眼,突然觉得原来也能勉强看的狗爬字,好像勉强不了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这字在沈肆旁边就像是弄着玩儿似的。 知耻而后勇,温把酒一堂数学课写完了三页字帖,但是肉眼可见,似乎没什么明显的进步。 下课铃响了,温把酒沉重地叹了口气,因为用力握笔,她中指指节上有一小块皮肉都凹陷进去了,泛着血液不通的淤青。 “肆哥,你看看,我这字有没有进步。” 温把酒将写好的字帖推过去,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个微小的距离,拉长尾音着重强调。 “一丁点的进步也行。” 沈肆接过那本小学练习簿的字帖本,掀开一页,看了眼里面满满当当的狗爬字,略挑了挑眉,视线望向身旁。 却见他的这位同桌已经略弯着背,双臂交叠放在桌面,小脑袋枕在手臂上,眨巴着一双眸,眼巴巴地看他,眼里的期待满的要溢出来,就差将“求鼓励求表扬”写在脸上。 沈肆的喉结不经意间滚动了一下。 他想,眼前的小姑娘肯定不知道,对一个男生这样眨眼,是种撒娇。 “红笔给我。” 温把酒立马从文具盒里拿出一只红笔。 沈肆拿了笔转了两圈,而后便细致地批改起来。 他没评价温把酒的字进步还是没进步,只是在每一排里挑出一个温把酒写的最好的字,然后在旁边画上一个五角星。 像是小学老师在批改作业一样,还会在她写的不足的地方画个圈。 “你写字不注意结构。” “嗯?” 温把酒的目光还在作业本上,一个晃神间,没想到沈肆就批改完了。 “什么意思呀?听不懂。” 沈肆拿红笔在温把酒写的一个字上划了个“十”字,“就像是一个人的重心,你的字重心偏了。” “所以这才是肆哥你给我的字帖是田字格练习簿的原因?”温把酒忽然间悟了,“那怎么快速了解汉字的结构啊?” “四角号码。” 温把酒懵了,“什么?” “一种汉语词典搜索检字的方法。” 沈肆顿了顿,思索如何讲的更通俗易懂些。 “将汉字放在一个标准的田字格里,分成四个部分,然后用四个数字表示。” 温把酒其实还是有些没听明白,但是她那股子该死的骄傲支撑着她,沈肆都讲了这么多了,如果还说听不懂,那岂不是说明她是个笨蛋吗! 小聪明蛋温把酒认真且严肃地点了点头,“我听懂了。” 实验中学的校庆如火如荼地准备着,但实际上这个校庆多少有点水分。 一中和师大附中已经合并成一个新学校了,但实验中学的这个校庆还是按照建校历史最悠久的一中来,搞了个建校六十六周年的校庆活动。 温把酒有理由怀疑,明年学校还会按照师大附中的建校历史,来个三十周年的校庆活动。 或许是学校领导重视的态度感染了徐亦菲,这位一向信奉“学习为重”的人民教师,特地给了温把酒不用上晚自习的特权,让她专心和艺术班的同学练习校庆节目。 晚上七点,温把酒提着把二胡到音乐教室,还没走进去,就先被里面传来的悠扬大提琴曲给吸引住了。 像是安静地躺在森林里,偶尔阳光穿过树叶,零星斑驳的光点撒在眼皮上,舒缓又宁静。 演奏者的技巧和经验都很丰富,至少肯定比她这个半吊子的拉二胡水平好太多。 温把酒轻轻推开门,大提琴音也戛然而止。 偌大的音乐教室里,最后几排的桌椅都被清空,整齐地排列在教室两边。 一位穿着银灰色长裙的女生抱着她的大提琴,对着温把酒莞尔一笑。 “你好,我是这次和你一起演奏《鸟之歌》的艺术班学生。” 温把酒一愣,有点意外。 这次安排和她一起表演节目的竟然是艺术班的裴佳敏,追求沈肆多年,求而不得,暗恋到学校贴吧都有她的帖子。 “我是温把酒,把酒问青天的把酒,7班的。” “我没忘记你呀,我之前还向你借过一瓶水的,想要送给沈肆的,就是最后没送出去。” 裴佳敏嘴角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有点俏皮地对温把酒眨眼。 “我们现在开始配合练习一下?” 温把酒短暂沉默了两秒,试探性地打了个预防针,“我可能拉的不太行。” “没关系,我拉的也不好。”裴佳敏温柔鼓励。 温把酒觉得这位漂亮姑娘大约是谦虚过了头。 “好吧,那我试试。” 温把酒拖了把椅子坐在裴佳敏旁边,将二胡放在腿上,准备破罐子破摔。 她其实还没拉过这首《鸟之歌》,昨天晚上忙着分析月考试卷,今天白天也给忘了这茬,二胡都是中午回家了一趟拿的,好在还记得将曲子打印出来了。 《鸟之歌》开头的这部分是温把酒来拉,后面才加进大提琴。 自从考完级,温把酒碰二胡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按弦轻拉,不出意外,第一个音就错了。 没关系!还能救! 温把酒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硬着头皮继续拉,短短十多秒又拉错了一个音。 裴佳敏的大提琴加了进来,掩盖住温把酒失误的地方。 她对大提琴的掌控相比同龄人,确实到了如火纯青的地步。 磕磕绊绊终于拉完整曲,温把酒的额角已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挠了挠脑袋,温把酒觉得有点尴尬。 “不好意思,我水平有点臭。” “这没关系呀,我本来就是因为是你才主动和戴老师说要参加这个节目的表演的。” 裴佳敏停顿了两秒,扬起她的招牌笑容,好奇地歪头问,“我听说你和沈肆是朋友,是真的吗?” “这,算是真的吧。” 温把酒不太高的情商也隐隐明白了对方的暗示。 这位漂亮少女,是隔山打牛,想先拿下沈肆身边的朋友,然后再通过朋友拿下沈肆。 “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可能有点冒昧。” 温把酒不擅长言语上的推辞,对方这么客气的说,她只能微微点头答应。 “你问。” 裴佳敏握着大提琴的手不动声色地紧了紧,“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啊?” 温把酒微张双唇,又惊又诧异,“当然不是啊,我们是兄弟。” “别误会,我就是看到学校贴吧里你和肆哥物理考试同时提前交卷,还有你们放羊的那张照片,然后就多想了些。” 裴佳敏缓缓地呼了口气,笑容真情实感了许多。 “毕竟我想要你帮我追沈肆嘛,要是你也喜欢沈肆那多尴尬。” 温把酒凝眸望着她,短暂地沉默了下。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的少女心眼儿似乎有点多。 先是问她和沈肆的关系,清楚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后,又试探地询问她喜不喜欢沈肆。 温把酒眉头一皱,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大好处理。 她在脑海里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委婉地拒绝。 “我觉得追人这种事情,还是得亲自上才显得真诚,况且我和肆哥也没熟到那种程度。” “我没说不亲自追呀!” 裴佳敏笑如蜜糖,从书包里掏出一封早就准备好的粉色信封。 “我就是想要你帮我把情书放进沈肆的抽屉里面,这个应该不为难吧?” 她笑眼弯成月牙,说出的话却叫人无法推拒。 作为沈肆的同桌,帮女生转交一个情书确实不是什么难事,这事甚至是个7班的学生都能代劳。 温把酒神情尴尬,她缓缓接过这封情书,恍惚间觉得有些烫手。 40-50 第41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开着辆蓝色玩具车在街道,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拿着封粉色情书。 七点半不到她就找了个借口溜走,和裴佳敏约了下周再练,离原本定下的练习时间早了一个半小时。 她实在没心思练习,注意力不集中,时不时地就会走神拉错音节。 只是帮忙送个情书的小事情,却搅的她神思不属,脑海里两股思想来回拉锯对战。 一边说,沈肆这人,一看就是傲气的人,为人处世矜贵又冷漠,肯定对自己的领域控制欲极强,课桌这种属于私人使用范畴的东西,他肯定不希望有人朝他抽屉里乱塞东西。 另一边说,沈肆就是整天犯困看着冷而已,你温把酒又是误会他偷手机,又是拿他当工具人恐吓郭险峰,他不是也没对你生气吗?现在都是兄弟了,替兄弟收个情书怎么了? 两边说的都很有道理,温把酒也不知道自己该听哪边的。 她烦躁地叹了口气,在路人时不时惊奇回头的目光里,慢吞吞地朝书店开去。 白天沈肆说的四角号码她还记在心上,但是学校这条街上的两家书店都太小了,几乎都是教辅材料,没有沈肆说的词典,她到稍远的新华书店里才找到一本《四角号码新词典》,厚厚一大本,像块砖头。 将词典放在玩具汽车座位上,温把酒没回奶茶店,发了条信息给田沁月女士,一个人便开着玩具车回家了。 四角号码其实不难懂,温把酒在网上搜了几个教程视频自学了一下就明白了,也半知半懂明白沈肆说这玩意对练字有帮助的原因。 她那狗爬字,要是换成四角号码,怕是得缺胳膊少腿变成三角号码。 学习让人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温把酒伸了个懒腰,一扭头又看见了那封粉色情书。 心情美好指数顿时骤降。 她拿起情书来回转了一圈,忽然发现了一个小问题。 裴佳敏似乎有些粗心,情书的封口处并没有封死,还有一点空隙,如果小心点慢慢划开,说不定就能完好无损的打开,然后顺利看到里面的内容。 甚至,这种封口的液态胶水,只要在烧水时,放在热水器的上方,利用水蒸汽的热量就能融化,这样就能毫无痕迹地打开信封。 温把酒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太危险了太危险了,情书这种隐私性极强的东西她怎么能生出这种念头? 又不是给她的情书,是给她兄弟的! 温把酒长呼一口气,平复情绪,决定早死早超生,先把裴佳敏这事儿给解决了。 点开和沈肆的聊天框,发了一串数字过去。 小温小温可爱满分:[75707 10621 40214 67027](肆哥在吗) 沈肆那边没隔两分钟就有了回复:[在。] 温把酒惊了,她发过去的是四角号码,沈肆是随身携带词典吗?翻译的这么快。 [肆哥,你上辈子是特工吗?翻的这么快。] 沈肆回了个成语,[熟能生巧。] 温把酒觉得他说这话的语气肯定和上回说起月考语文作文时一样,平静淡然,似乎只是件什么普通寻常的小事,不值得骄傲。 温把酒看着自己面前厚厚的一本四角号码新词典,无语凝噎。 继续下去这个话题,大约又要伤害到她弱小的心灵了。 温把酒决定转移话题。 [肆哥,你觉不觉得四角号码其实还挺适合写情书的?] 暗戳戳地引出情书这个关键点,话题转换非常自然。 温把酒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沈肆那边先回了个[?]然后是一条语音。 温把酒将音量键开到最大,才点开听。 “不太适合,要用四角号码写情书,那也得写给懂四角号码的人。” 沈肆情绪淡,说话都带着点懒劲儿和疏远感,但温把酒听着这语音,觉得似乎比平常更冷一点。 [那就不用四角号码呗,就正常写。] 温把酒噼里啪啦地继续打字,瞥了眼那封情书,又补充了一句,[最后用个粉色的信封包起来。] 沈肆没立刻回,过了大概小半分钟才发来一小段文字,[这么在意情书?] 温把酒心道,能不在意吗? 就这封普普通通的粉色情书,已经折磨了我一晚上了。 她索性一鼓作气,将裴佳敏的事情隐晦地说一遍,试探试探沈肆的态度。 [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有个喜欢的男生,然后她今天写了一封情书托我转交给那个男生。] 消息发出去一分钟,沈肆一点动静也没有,石沉大海。 温把酒琢磨着可能是突然事儿没看到消息,她这么想着,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是语音通话。 温把酒瞬间心虚,手忙脚乱地接通,沈肆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他应该是在室外,能听到此刻外面正下着的雨声。 “那个男生是高宽吗?” 温把酒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当然不是啊。” 沈肆似乎是轻嗤了一声,雨声渐弱,隐隐有佛经的吟诵。 我有个朋友,这样的常见的托词借口,她倒不如直接说,我想给个人送情书。 需要将情书转交给的人不是高宽,那还能是谁? 沈肆觉得自己有点躁了,听着敲木鱼的佛音都无法平静情绪。 他倒是设想过,情书会不会是给他的,但很快就被否决。 沈肆半蹲在地上,细长的手指穿过又短又硬的头发,烦躁地看一切都不顺眼。 “好吧,这个人是你,肆哥。” 温把酒有点顶不住这样的沉默,她自暴自弃倒豆子般将事情说出。 “裴佳敏让我帮她递情书,你知道裴佳敏的吧,毕竟她都追了你这么长时间了。” 不是她要写情书,是她要替别的女生送情书给他。 “呵。” 沈肆轻笑了声,觉得这感觉没比之前好到哪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虽然之前没谈过恋爱,没喜欢过女生,但他心里很清楚,他最近可能对温把酒有了点不一样的念头。 这念头无知无觉,像是颗被掩盖在土中的种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发芽的都不知道。 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女生挺有意思的。 明明不是流氓还要装作流氓过来要他的微信,拿到手机后又立马一副“我证据充足你最好乖乖道歉”的神态,到警局做笔录也能睁着眼说瞎话,最后还从包里掏出瓶旺仔给他。 像是肆意自在的风,怒笑嗔痴都写在脸上。 再后来,是小巷子里的群架,一打五也不惧,伤痕累累也未露怯半分。 还有数学课上,懵懵懂懂地问他要不要吃橘子。 这个年纪的少女,大都喜欢浪漫、热爱鲜花,需要蜜糖来浇灌,骨子里都透着苹果的芬芳,可撕开那层名为青春的伪装后,便能看到里面的苹果早已被腐蚀,终有一天会发烂发臭。 可温把酒不一样,她无畏无惧地捍卫着正义,像个永不落下的小太阳,偏偏又可爱的不得了。 她保留着一切他能想到的美好品质,每一点都在他的*性向狙击上。 太诱人了。 但沈肆清楚,他没可能。 至少在目前来看,温把酒对他没有任何想法。 她就是单纯的想和他做个兄弟,甚至看到个漂亮女生,比他还激动。 现在还要替别的女生给他送情书。 但凡她对他有点不一样的小心思,也不至于来替别人送情书。 沈肆盯着主持手里敲着的木鱼,半晌,问,“你替人送情书给我?” 这好像是个既定的事实。 温把酒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嗯,对啊。” “你可真行。” 沈肆回了一句后,将电话挂了。 语音聊天结束,几声忙音后手机页面就回到了聊天框。 温把酒有点懵,后知后觉底才发现,沈肆好像在压着火气。 他沉默的时间里,她都没敢说话,听着背景音里偶尔响起的惊鸟铃,猜测应该是在寺庙里。 在寺庙这么宁心静气的地方还能生气,看来确实是她做错了。 温把酒躺到床上滚来滚去,嘴里念念有词。 “这下凉了这下凉了,肆哥生气了。” “啊啊啊早知道就不帮裴佳敏这个忙了!” 她生无可恋地在床上翻了会儿就没劲儿了,呆愣愣地看天花板。 突然,手机社交软件响了一声。 温把酒立马一个翻身打开页面。 不是沈肆。 是温和敦厚的人民教师朱时发了条艾特全体的消息。 [这个双休日,朱老师请我们班的学生去KTV唱歌,朱老师请客付钱,算是给大家月考之后的放松,也不会给大家布置物理作业。愿意去的在群里发一下1。] 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现在才九点十五分,还没下晚自习,班上大部分同学都还在上晚自习,没人看到这条消息。 温把酒火速在群里发了个。 发完后,她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思想,又发了个。 小温小温可爱满分:[朱老师,上面这个1我是替徐举案发的。] 周末KTV唱歌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正好有正当光明的理由约徐举案见面,让这位沈肆多年的发小给她解答解答一下,如何让沈肆消气。 九点半,晚自习结束,班级群里陆陆续又有人发了,但人数还是很少,只有零星几个。 毕竟是理科重点班,还有一大部分学生是自律的,不会荒废这个本该刷试卷刷错题的周末,况且和老师一起出去唱K,多少有点尴尬。 劳逸结合才能更好的学习啊,一味地死学多没效率。 温把酒在心中感叹着,突然看到朱时又在群里发言了。 [我都截图了啊!!] [别想抵赖!] [上面发1的人,全部都去参与校庆年级节目的大合唱!!] 第42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一直认为朱时是个与众不同的老师,但是也没想到他这么的别出心裁。 真会玩。 年级大合唱的人选就这么定下来了。 温把酒还没来得及多悲伤,周一上午的体育课就被安排进了音乐教室。 同样被安排进来的还有被她坑来的徐举案。 徐举案屏蔽了班级通知群,也没人告诉他这事儿,快快乐乐欢欢喜喜地过了个舒心的周末,结果周一晨会,当头一棒,整颗心都凉了。 不敢置信地打开班级群,聊天记录看了又看,盯着温把酒的眼神都充满着怨念。 年级大合唱粗略分了高声部、中声部和低声部,徐举案正巧了站在温把酒的后一排。 “同学们,大家都知道这个合唱是代表的我们高二整个年级,换句话说,你们就是我们高二年级的门面。” 听着前面音乐老师刘老师的讲解,温把酒感觉自己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徐举案的声音里都充满着怨念,“温姐,你咋把我名字给报上了呢?” 温把酒小声地说,“你听我给你解释,我这是有原因的,是因为……” 温把酒苍白的解释还没开始,前面讲解合唱技巧的刘老师声音突然停住了。 “那边那个齐肩短发的女生,在和谁讲悄悄话呢?” 温把酒立马闭麦,低头看鞋。 但这位资深的音乐老师并没有因此就放过她。 “说要选个领唱没人积极乐意上来,这样吧,那就你上来试唱一下。” 温把酒:? 不知所措地拿着那张薄薄的合唱歌词纸,温把酒站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万众瞩目。 如果不是她脸皮厚,换个害羞的或是有社交恐惧症的女生,估计现在都要哭出来了。 年级大合唱选的歌曲是《北京东路的日子》,温把酒看了眼歌词便开口清唱。 “开始的开始我们都是孩子,最后的最后渴望变成天使。” 她唱的音调很准,声线清透干净,只不过只唱了一句就停下,抬眼望向音乐老师。 刘老师扶了扶黑框眼镜,“就没了?” 温把酒眨了眨眼,有点懵地反问,“老师,领唱不就是只唱一句吗?” 说的倒是挺有道理的。 后面被挑过来合唱的其他学生有好几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刘老师嘴角也扬起一个弧度,“挺有意思的,怪不得是朱老师特地叮嘱要重点照顾的学生。下去吧,领唱就你了。” 温把酒:?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又是来自老朱的一份特殊关照吗? 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回到原位,温把酒认命地担任了高二年级组大合唱的领唱。 好不容易拖到这节合唱课结束,才准备回教室,一转身就看到徐举案阴森森的脸。 “靠!你吓我一跳。” “不是在等你解释吗?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你坑兄弟过来合唱的。” “是因为裴佳敏,她是我那个班级节目的合作者,她拉大提琴我拉二胡,然后她就想要我顺手送一封情书给肆哥。” 温把酒拍了拍胸口,缓了缓神,边朝教室门口走边同徐举案解释。 “然后我晚上试探地说了一下,肆哥好像就生气了,我就不知道怎么办,正好看到了老朱发的KTV骗局,就想让你周末过来给我参谋参谋怎么让肆哥消气。” “所以,就是说,你帮裴佳敏送情书给肆哥了?那不对啊,我——” 以前也替女生送情书给肆哥但肆哥没生气啊。 徐举案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 他这向来不大灵光的脑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有点特殊。 被迫过来参与合唱的那点幽怨都因为这个疑似惊天八卦给化解了。 他肆哥脾气这么好这么佛一人,如果因为这事儿生气的话,那肯定是……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温把酒张开五指在徐举案面前晃了两下。 “我严谨点说明下,那封情书我还没送给肆哥,我就是试探了一下,肆哥就生气了,你有没有什么让肆哥消气的办法啊?” “那没有。”徐举案义正言辞。 “我和肆哥这么多年的感情,肆哥从来不和我急眼生气,这方面我真没经验。” 温把酒不信,“你就鬼扯。” “你不要怀疑我,我说的是真的。”徐举案努力往回找补,“况且肆哥就算真的生气了,就我这迟钝反应,也察觉不出来。” 这倒是真的。 温把酒信了。 “你是女生嘛,多撒娇一下肆哥这么大度一人,肯定就不生气了。” 徐举案暗示意味十足地又重点强调了一便,“撒娇,去撒娇。” 温把酒:? 撒娇的女人最好命,这算是个广为人知的话了,放在现实里确实也有用,会撒娇的女生确实更容易达到自己的目的。 温把酒承认撒娇的用处,但她长这么大,真的从来没对谁撒过娇。 哪怕是在家,和温原大律师之间的父女感情,都是通过比赛谁放屁最响最多这样无聊的事情来维持的。 而放屁这事儿,那肯定不能算撒娇吧? 温把酒愁了一中午,没愁出来结果。 撒娇是不可能撒娇的,这辈子是学不会撒娇的。 但是道歉这事儿,尤其是给沈肆道歉这事儿,她一回生二回熟,算是有经验。 上次在河边给沈肆变魔术变出来个糖果,他就原谅了,那说明这种新颖的道歉方式还算行得通。 但是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犯错,同样的魔术招数也不可能换得了肆哥两次原谅。 所以温把酒创新了招数。 她买了个笔记本,崭新的,绿色的封面上还特地写上三个大字——日记本。 日记本这东西,天然具备了隐私性。 但人性的窥探欲又会让人忍不住翻看他人的日记本。 有句话说的好,正经人谁写日记呢? 温把酒原本也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自从小学时候被布置写日记的作业后,她就发现了日记本的一个隐藏技能点——愿望实现机。 比如,某天她想要一个新款游戏机,但是温原律师和田沁月女士都觉得她游戏机太多了,不肯买,那就开始写日记。 ×年×月×日,天气晴。 今天晚上看到爸爸很晚才回家,累的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看着爸爸的白发,我突然觉得自己太不懂事了。 爸爸这么辛苦地挣钱,但我却只想要新款游戏机,我太不应该了,我长大了,应该学会体谅父亲。 这篇日记写下不到三天,温把酒就会喜提新游戏机。 这种方法屡试不爽,堪比哆啦A梦的口袋。 直到某天,温原律师终于发现他的头发还是黑的,没白。 温把酒才遗憾地放弃了写日记的爱好。 但日记的一百种用途这事儿,她没忘。 她真情实感地在日记本的第一页写上了日期,洋洋洒洒地在利用课间写了一小段真挚而隐晦的道歉内容,又悄悄抽出两张纸巾叠了两个兔子。 温把酒余光偷偷瞥了眼沈肆,接着状似小声实则刻意地说了句,“今天的日记终于写好了啊!” 然后日记本合都没合上,直接摊开来朝旁边一放,从抽屉里面的翻出来一本又一本的竞赛书、作文书和单词本,将桌面弄的乱糟糟的。 但摊开的那页日记,就恰好放在她和沈肆桌子的中间。 人性是经不起试探的。 没有人在这种情况下不想要看小温的日记本。 温把酒的内心充满着自信,拿起笔装模作样地开始刷题。 做完两道题,温把酒余光继续偷偷瞥沈肆。 沈肆在课间和课上一个样,靠着椅背,懒洋洋地盘核桃,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人。 怎么没个反应? 怕不是个近视吧? 温把酒突然对沈肆的视力产生了担忧。 她放下笔,咳嗽了声,“肆哥,你不近视吧?” 沈肆偏头看了她一样,极淡地“嗯”了声,手里盘的核桃没停下来,咯噔咯噔地响。 温把酒又咳嗽了声,将日记本又朝对面扒拉了扒拉。 暗示意味十足地道,“肆哥,我写了日记。” 沈肆这回的反应更淡,连“嗯”都没了。 日记本诱导计划彻底失败。 温把酒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被沈肆过分高尚的品行彻底折服。 也不折腾别的了,破罐子破摔,她将日记本从一堆试卷和习题册中扒拉出来,“啪”地一下就放在沈肆面前。 “我写的日记,肆哥你看一下,不看不行。” 沈肆极快地望了眼日记本,终于有其他情绪了。 挑眉问,“强买强卖?” 温把酒底气逐渐不足,“昂!” 沈肆“啧”了声,拿起那本崭新的日记本,懒懒地举着。 他看得极快,一目十行,很快就放下了日记本。 ×年×月×日,天气不太好,下雨了。 我今天做错了一件事情,不应该轻易答应裴佳敏给她送情书,完全没有考虑到肆哥的意愿,这是非常不顾他人感受的行为,我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又十分懊恼如何向肆哥道歉,真希望肆哥能够大人不记小人,原谅我! 后面还画了个小黄鸭哭泣的表情包,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日记。 温把酒的这点小心思根本藏都藏不住。 沈肆郁积了快一天的负面情绪一瞬间就被这篇不正经日记给清空了,嘴角上扬。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温把酒的这点小动作了,只是没点破。 看着她自以为很隐秘地偷看,看着她自以为很隐晦地将日记本推过来。 他清楚自己没有生气的理由。 温把酒帮别人送情书给他,这事儿无论是从同学之情还是兄弟之情上来看都很正常。 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点。 但问题是—— 他沈肆对温把酒,不止是同学和兄弟之情。 他的心思不干净,隐晦,说不出口。 尤其是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温把酒对他没那种心思。 “肆哥,你不生气了吧?” 温把酒悄无声息地靠近,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上不知什么时候套上了两只纸巾叠成的兔子。 她指节勾了勾,长耳朵的两只兔子也跟着向下,像是在鞠躬道歉。 而这个人,正歪着脑袋盯着他看。 沈肆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嗯,没生气了。” 温把酒立马笑得像偷了腥的猫咪,将那页日记撕下来,拔下手指上戴着的那两只纸兔子。 “那就好,谢谢肆哥宽容大度,道歉日记收好,我再送你两只纯手工纸叠兔子。” “冠冕堂皇”的日记纸上,两个纸兔子像是排排坐似的,整齐地放在沈肆桌子的最中央。 有点突兀,又有点可爱。 沈肆将那页日记纸抽了出来,放在桌子一旁,没让纸兔子继续压着。 “女生节的礼物拿到了吗。” 今天是女生节,每年的女生节班级里的男生都会组织起来送女生礼物,每个女生的礼物都会放在教室走廊外的置物柜里,对应着姓名。 温把酒早上来的迟,后来又被拉去合唱,忘记去开自己的置物柜。 不过有别的女生早就开了柜子,今年班级送的女生节礼物终于不是卫生巾,而是玫瑰花,温把酒非常欣慰。 “我还没来得及去拿,准备放学了再去拿玫瑰花。” “记得去拿。”沈肆只简单地嘱咐了一句。 温把酒没大上心,只以为是沈肆关心她怕班级漏了她的玫瑰花。 直到下午放学,温把酒想起那束班级里统一发的玫瑰花,觉得放在奶茶店的花瓶里正合适。 她拉开属于自己的置物柜,有一瞬间的怔忪。 猛地关上置物柜,又再次确认了下柜子上面贴的标签姓名。 是自己的,没错。 她再次打开置物柜的柜门,拿起班级里统一发的那束玫瑰。 除了玫瑰花,里面还整整齐齐摞了十盒巧克力,都是进口的,写着外文字,看着就很贵。 最上面的巧克力盒上有一张便签,字迹很熟悉,是她最近在模仿的字。 很简单的一句祝福语。 ——温把酒,女生节快乐。 第43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一手捧着玫瑰花,另一手拿起那张白色便签,仔细地看了又看,眉心蹙起。 啊,不会吧? 真的是肆哥送的吗? 温把酒有点受宠若惊,尤其是她前脚才因为给裴佳敏送情书的事儿得罪了沈肆,后脚就收到了整整十盒的巧克力。 还都是进口的,全都是外文。 她对巧克力的品牌有专门研究过,认得出来里面几个牌子,歌帝梵、黛堡嘉莱、瑞士莲,看包装都充满着一股奢侈精致风,粗浅估计,吃一口巧克力等于吃掉她三天伙食费。 温把酒抱着玫瑰花回座位,从抽屉里翻出一把小钥匙,是外面她置物柜的钥匙。 置物柜的主要作用就是考试清考场时放书和外套,虽然学校给每个学生都配了钥匙,但基本上没有人会专门去锁,这也是班级送的女生节玫瑰花能放进去的原因。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温把酒的置物柜里可是有十盒巧克力的!还都是进口的。 锁上置物柜,温把酒拦住正要去吃饭的班长。 “班长,问你个事儿,我置物柜里的巧克力是谁放的你知道吗?” 虽然有九成九的把握确定是沈肆送的,但她还是得再确认一下。 女生节的礼物都是班长亲自放到每个人的置物柜里的,保不齐这十盒巧克力就是来自朱时的关爱呢? 毕竟这两天,老朱坑她坑的有些多,指不定就心怀愧疚送来了巧克力了。 “你不知道?”班长乌连的小眼睛都震惊地睁大了。 温把酒反问,“是肆哥?” “那当然得是肆哥了。”乌连点头,顺嘴说道,“就连今年给班级女生送的玫瑰花都是肆哥赞助的。” “花也是肆哥送的?”温把酒有些诧异,这事儿她倒是不清楚。 “这你也不知道?”乌连逐渐露出怀疑的眼神,“不是你在肆哥面前说想要花的吗?” 温把酒迷茫了,“我没啊。” “怎么可能,不是你难道是颜梦佳?” “啊?”温把酒满脸困惑,“颜梦佳也不太可能吧,我都没怎么见过她和肆哥说话。” 整个班级,除了徐举案,估计就她温把酒和沈肆说的屁话最多了。 “那不对啊,肆哥座位边上的女生就你和颜梦佳俩啊。” 乌连回想了一圈,没想明白。 “那天男生群里商量今年给你们女生买哪个牌子卫生巾时,肆哥突然跳出来发言,说身边有女生说不想要卫生巾,想要花,所以后来我们才送了玫瑰花啊。” 温把酒也懵了,她确定自己没和沈肆说过自己女生节想要花啊,虽然确实相比卫生棉,她更想要花。 “不和你说了,我去吃饭了啊。”乌连看了眼表,匆匆而走。 温把酒捧着花回奶茶店吃晚饭,一边吃饭脑子里一边还在想着这事儿。 到底是谁和肆哥说想要花的? 她和颜梦佳都没可能说过啊。 等等,她和颜梦佳—— 好像说过。 她上讲台表演剥橘子的那天,后来她分橘子给颜梦佳时,谈到女生节礼物的事儿,顺口说了不想要卫生巾,想要花。 温把酒咀嚼的动作逐渐变得缓慢。 所以说,那天肆哥是听到了她和颜梦佳的对话了? 之后还赞助了全班女生的玫瑰花。 那巧克力呢? 肆哥为什么又突然送她巧克力? 温把酒想不通,干脆直接发了消息给沈肆。 小温小温,可爱满分:[肆哥,女生节你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么多巧克力啊?有点受宠若惊。] 等待了两分钟,没有任何消息回复。 习惯了沈肆的秒回,突然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复后竟然有点失落。 温把酒扒拉着饭菜,有些没胃口。 晚自习是专门空出来练习校庆节目的时间,温把酒拎着二胡到音乐教室。 裴佳敏和往常一样,早早地就到了。 今天她没拉琴,只是抱着她的大提琴,从温把酒进来后就默默地看着她,目光有些空。 温把酒脚步放缓,将二胡放下,“我得和你说声抱歉。” 她从包里翻出那封粉色情书,双手递了过去。 “我想给你送的,但是我试探地问了一下肆哥,然后肆哥就生气了。所以我就没敢送了。” 裴佳敏没有接,她沉默地望着温把酒,脸上没了蜜糖般的笑容,看着很冷。 晚间的音乐楼都是为了校庆节目排练的学生,相邻的隔壁教室在演唱歌曲,女高音还破了音,而这间专门安排乐器表演的教室,却安静的有些可怕。 有些莫名其妙了。 温把酒还没被人这么毫无理由地下过脸。 她将那封情书放在旁边的课桌上,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撑着下巴默默思考,到底是五分钟之后出去合适还是十分钟比较合适。 “你骗我。” 空气安静了三分钟后,裴佳敏终于开了金口,声音里带着怨气,“你明明说你和沈肆不是情侣的。” 温把酒一个头两个大,迷惑地转头看她,“我哪骗你了,确实不是啊。” “呵呵。”裴佳敏嘲讽地笑了两声,“不是情侣,那沈肆之前还陪你去草莓庄园摘草莓?谁不知道那天是情侣周啊,你装什么装!” 裴佳敏把手机朝温把酒面前一放,页面上是草莓庄园官方账号的一条宣传微博,po了九宫格,都是抓拍的过来玩的情侣,她和沈肆也出现在了其中。 温把酒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太过惊人的巧合了。 她和沈肆本来就是临时起意去草莓庄园的,也没想到会被抓拍到,更没想到就这么巧了,裴佳敏还就正好关注了这个官方账号。 “去摘草莓真的是碰巧,不是因为情侣。”温把酒重复强调,想了想又补充道,“被拍到估计主要也是因为肆哥和我长得比较好看。” 解释和理由虽然听起来挺苍白无力的,但都是事实。 “哦,不是情侣,难道是正在暧昧中吗?要不然沈肆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送你玫瑰花和巧克力。” 裴佳敏的话越发刻薄,眼眶中也满满蓄积起了泪水,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我放学时候准备去找你练曲的,听到了你和你们班班长的对话,我听得可是一清二楚,你别想抵赖。” 温把酒对女孩子的泪水毫无招架之力,完全没有应对的经验,手足无措地从包里抽出纸巾,想要递过去又不大敢,手要伸不伸的。 语气里都透着惊慌,“你别哭你别哭!我和肆哥真的不是情侣,玫瑰花是我们班女生都有的!肆哥送我巧克力的原、原因我也不知道。” 她吃晚饭时倒是问过沈肆,但他一直没回。 温把酒语速飞快地继续说,“但是啊,我猜是女生节的缘故,因为肆哥贴的便签上写的是祝我女生节快乐,然后我毕竟是他同桌,得个其他礼物不是挺正常的吗?关系近啊。” 裴佳敏这回是真哭了,眼泪一串一串地流。 “你!你太过分了!” “啊?”温把酒茫然无措,“哪过分了?” “你这意思不就是、不就是沈肆在追你吗?你太过分了!” 裴佳敏哭得颤音都出来了,是真的伤心。 女生节不是只有今年有,去年师大附中的女生节,她也没看到沈肆送班级女生玫瑰花,也没见他给同桌送巧克力。 这分明就是在追人,巧克力和玫瑰花不都是最基本的要素吗? 这感觉比之前以为温把酒和沈肆谈恋爱还要难受,他们谈恋爱了,她还能安慰自己是温把酒倒追上的,总会分手的。 可现在,分明就是沈肆在追。 她喜欢了这么久的少年,暗恋了这么长时间的少年,在追别人。 裴佳敏抱着她的大提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不在意形象。 “这这……” 温把酒都结巴了,她向来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安慰女生,只能不停地拿抽纸出来。 但很明显,裴佳敏有着这个年纪少女的自尊心,宁愿哭死也不要情敌递过来的抽纸,她哭的稀里哗啦地背着她的大提琴抽抽噎噎地走了,只留温把酒一个人在音乐教室。 今天的练习又荒废了。 温把酒叹了口气,茫然地在教室里坐了小片刻才抱着二胡走出音乐教室。 就是一个帮忙送情书的事儿,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太离谱了。 裴佳敏竟然觉得沈肆在追她。 她和肆哥明明就是纯洁的兄弟情啊,怎么送个巧克力就成追人了? 哦对了,巧克力。 温把酒终于想起晚饭时候发给沈肆的消息了。 她打开手机社交软件点开聊天框,十五分钟前沈肆回了消息。 [补的情人节礼物。] 不是女生节礼物吗? 情人节早就过了啊。 她可记得情人节向他骗块巧克力吃都难,拿蟑螂恶心他都没用。 难不成,这是补给她情人节那天没向他要到的巧克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肆哥还挺有良心的嘛。 温把酒觉得自己想通了,高高兴兴地踩着路灯的倒影回班级教室。 7班大部分的学生都在认真晚自习,她蹑手蹑脚地放下书包,从抽屉里翻出把小钥匙,到外面走廊。 借着教室里的一点灯光,温把酒将钥匙对准置物柜的锁,咔擦打开,捧出里面的十盒巧克力。 未来的一个月内,她温把酒将会实现巧克力自由! 她手里捧着巧克力,只能侧着身去撞柜门然后关上。 不大明亮的灯光下,她无意间一瞥,旁边没几格的置物柜上似乎贴了什么东西。 温把酒好奇心上来,凑近了去看。 [听说巧克力放进这个置物柜的女生今年会变得更瘦更漂亮哦!] 原来是情人节花式求巧克力的小纸张,到现在还没撕掉。 温把酒没大在意,转过身,抱着十盒巧克力准备回家。 可她没走两步便停了下来,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在实验中学,情人节有个传统,会向自己喜欢或者有好感的人的置物柜里放巧克力。 那沈肆说,巧克力是补给她情人节的礼物,难不成—— 真是肆哥喜欢她? 第44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目前为止的十六年经历里,除了亲情友情师徒情,爱情这一选项还从未出现过。 不管是她暗恋别人,还是别人对她表白的情况都没出现过,个人感情史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现在突然面对有人喜欢自己的情况,简直就是两眼抓瞎,懵的很。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沈肆。 啊!!可恶!! 这该死的青春期悸动! 温把酒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伤春感怀了一番,觉得还是琢磨不出来沈肆到底喜不喜欢自己这样深刻的哲学问题。 善良无助的小温决定寻求帮助。 她思考了一圈,这种问题那肯定不能和父母讲,万一被当成早恋多麻烦。 颜梦佳嘴巴太不牢了,说了估计明天学校贴吧里就能出现;至于高宽,温把酒从他那糟糕的网恋经历来看,觉得问他还不如抓阄问天。 思来想去,温把酒最终还是敲响了友邻的门。 晚上九点,生物钟颠倒的友邻黑着一张脸给温把酒开了门。 “有屁快放,说完就滚。” 高风的起床气一如既往的大,温把酒状似深沉地摇了摇头,熟练地扎进高风家的沙发里,还顺手剥了柚子吃。 “师傅,我有感情上的事情想要问问你。” “感情?”高风被这词儿给刺到耳了,半阴沉的脸都变成惊讶的神态,“你早恋了?” “啊?这哪儿和哪儿啊。”温把酒否认,“我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 她将周一巧克力那事儿简单的说了一遍,顺便两三句带过了裴佳敏的事儿。 高风扇子都扇起来了,凝神静气地坐在把梨花椅上,以为是多长多深的感情,结果还没听一炷香,事儿就说完了。 高风脸拉得老长了,“就这?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故意折腾我呢啊你。” “这还不够复杂吗?”温把酒忧愁地咬了口红心柚子肉,“师傅你不知道,我这一星期都不敢和我同桌说话。” 高风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轻蔑地嗤笑了声。 “别自作多情,你师傅我年轻时候也这样天真过,后来结果还不是一厢情愿。” 温把酒这些年听小偷城里的叔叔阿姨讲了不少高风的事儿,对他的过往也知道一二。 她一时嘴快便问了出来,“是师傅你那个死对头也给你送过巧克力和花吗?” 高风悠闲的神情瞬间僵硬,“你怎么知道的?” 温把酒眼神飘忽,食指摸了摸鼻尖,“就无意间知道的,我听说师傅你的死对头实际上是要追你兄弟是吧?” 这一点似乎是戳中了高风敏感的内心,他阴阳怪气地哼了声。 “姓沈的都眼瞎,你说的那个小男生也姓沈,我估计也不成。” 温把酒遗憾地摇头,“师傅,你这样就不靠谱了,我来之前还以为你会劝导我,说一些鸡汤来着。” “鸡汤多得是,感情类的更多。”高风随手拿起手机,开始读网上的感情句子。 “李银河老师说过,爱是很难提纯的,往往都是友情、爱情、亲情的混合体,占比不同罢了。” “李银河老师说过这话吗?”温把酒反问。 “不知道,但是这句子我觉得还挺有内涵的,不是也挺适合小兔崽子你现在这状态的。” 高风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劝说,“喜欢咱就上,猜来猜去的多没意思。” 这话说的挺糙,但温把酒觉得竟然还挺有道理的。 但她不清楚,她自己对沈肆到底是友情的喜欢多一点,还是爱情的喜欢多一点。 温把酒有些迷茫地继续剥柚子,剥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事儿。 “师傅你能给我点钱吗?” 高风傲气的很,鼻孔里发声,“干吗?” “我有个朋友这周日过生日,他和肆哥是发小,家里都有钱,我怕送出去的礼物太不值钱的话,丢面。” 就沈肆随随便便买个玩具汽车当临时的代步车都能买个天价来看,徐举案家里也不会差多少。 高风把皮夹子抽出来,又从*专门放牌面的柜子里抽出一副扑克牌,扔了过去。 “看你本事。” 高风对徒弟很大方,上次开锁的任务完成后,高风给温把酒和高宽两人一千块钱,让他们俩出去玩,平日里有演出了带着也能拿点钱。 “新牌啊,都没拆过。” 温把酒准备拆牌时才发现上面还有一层塑封没拆,她瞄了眼,是薄荷星球,进口扑克牌,几十块一副,她馋这个系列牌都好久了,就是没钱买。 拆了牌,温把酒展牌完又将牌合起,右手拇指抵住三分之一,左手拇指抵住剩下的牌,小拇指拨动牌面,是个简单的花切。 “你这是不是有点敷衍?”高风不满意。 “那我再开个扇还是射个牌?”温把酒边说边从高风皮夹子里面抽钱。 开扇和射牌也是基础玩法,早就教过的。 高风气得将牌夺走,“快滚快滚!” 温把酒失眠了一晚上也没思考出来什么,倒是把脑袋给想麻木了。 上课也不明目张胆地斗地主了,抓着笔魂游天外。 会不会是我想岔了?肆哥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也不一定,人还是要有点自信的,大胆点,万一肆哥就是个眼瞎的呢? 要不然还是下课直接问肆哥吧。 不行,要是最后问出来是自作多情岂不是很尴尬? …… 温把酒内心纠结又煎熬,无意识地咬起指甲,烦躁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沈肆盘着核桃,得空抬头看了眼黑板。 是道非常基础的物理题,徐举案认真做都能做对的基础题,简单到瞄一眼都能看出答案的程度。 就这破题,朱时认认真真扫盲似的讲了一分钟,他的物理满分同桌更是一副遇到难题似的样子,啃了三分钟的指甲,愁眉苦脸的。 虽然来上课的次数不算多,但沈肆也清楚,温把酒是个讲究效率的人,如果听课都是百分之二百的听,如果去玩也是彻彻底底的放松。 不会像现在这样,抓着笔看似在学习,脑子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还时不时地偷瞄他。 温把酒现在这状态不对。 她藏着事儿。 朱时还在絮絮叨叨的讲课,沈肆闭上眼,继续盘着核桃。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温把酒这种复杂的情绪维持了有三四天,自从周一女生节听到裴佳敏的那一番话,又收到沈肆放在置物柜里的巧克力后,她就一直维持着这种焦躁的状态。 她本来是想要好好捋一捋的,但是沈肆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都隔三差五地翘课,上学全靠缘分,结果这一个星期下来,都到周五了,他除了周一翘了几节课外,其他时间都来了,连晚自习和午休都没缺席。 她这人情商本来就不高,对感情上的东西也迟钝,沈肆一直在她旁边,就像个巨大的干扰器,她根本就捋不顺。 急起来时候甚至想要拽着沈肆的校服衣领问他,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喜欢我为什么不给我表白啊!! 算了,也就只能在脑子里想想,她根本没胆子实施。 更何况,她不知道沈肆回答之后她该如何应对。 温把酒收回自己盯着沈肆的目光,沉沉地叹了口气。 “遇到什么事儿了?” 沈肆忽然睁眼,冷不丁地出声。 温把酒被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了。 “没、没事儿。” 这话一听就是假话。 沈肆的耐心有些耗尽了。 他这一周按时按点地来上课,就是想等温把酒开口,不管是什么麻烦事儿,只要她开口。 但他没想到温把酒这么能藏事儿,都到这份上了,还不说。 盘核桃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咔擦咔擦地响。 现在是下午二十分钟的大课间时间,学生都出去走走活动活动,也有的争分夺秒的学习或是补觉。 算了,还有时间耗。 “你有事情瞒我。”沈肆换了个问话,“瞒着什么事儿了?” 温把酒假装平静镇定的表情瞬间破裂,像是一面微笑镜子,一下子摔的四分五裂,只留下伪装下的表情。 她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极为僵硬地摆放校服裙摆两边。 她不擅长撒谎,尤其不擅长当面撒谎。 温把酒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的,比跑完八百米后还要剧烈。 她要怎么说? 说肆哥我就是怀疑你喜欢我了。 这说出口不得当场社死?更何况这也确实只是她的猜测,除了巧克力外,沈肆和她完完全全就是兄弟间该有的样子。 万一结果是她自作多情,那得多尴尬。 “真没事儿,我怎么可能有事儿瞒着肆哥啊。” 温把酒硬着头皮撒谎,完全不敢看沈肆的目光。 她随意地抓起一支笔,装作要认真学习的样子随便翻开一本习题集。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只有我不说,肆哥就不会知道。 “那你这一周。” 沈肆顿了一下,“为什么总是看我?” 温把酒倒吸一口气,手下一个用力,水笔尖已经戳破了题纸。 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她都是偷偷看的啊!!怎么还被发现了啊! 不行不行,得镇定! 温把酒放下笔,望着沈肆,很认真地解释,“我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 似乎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她随即又神情放松似地双手托腮,眨巴了眨巴双眸,无声撒娇。 沈肆轻笑了声,没被轻易糊弄过去。 “所以?” “所以我决定。”温把酒双手握拳,下定决心般地说道,“我以后一定要去割双眼皮,像你一样的这种!” “……” 沈肆被气乐了,“行,你行。” 第45章 八九不离十 周日是徐举案的生日,不是成人礼也不是逢九逢十的重要生日,徐家没有大肆操办,只是由着徐举案邀请同学朋友一起玩。 徐举案对此次生日非常重视,他包了一家大型游戏厅下来,隔壁是家海鲜自助餐厅,吃完了正好尽情玩乐。 温把酒是踩点到的,来的时候已经一堆人聚在徐举案身边,自助餐厅西南角的几张桌子几乎都是他们班的人。 7班的男生几乎都被他给邀请了过来,还有隔壁理科重点班的秦究。女生倒是少,只有三四个。 徐举案眼尖,隔着老远就看到温把酒了,胳膊举的老长,挥来挥去。 “温姐,这儿!” 温把酒走过去,将准备好的蛋糕递给徐举案,“生日快乐啊!” 她和高风要了有小一千,也不知道男生生日应该送什么,问了高宽,结果那厮说买游戏机,就徐举案现在年级倒数的成绩,送游戏机不是祸害人吗? 温把酒也想不出别的礼物,干脆订了一个品牌定制蛋糕。 “谢啦!” 徐举案随手接下,看起来并不太在乎礼物是否用心。 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温把酒坐下。 温把酒扫了一圈,发现周围一圈的座位都坐满了,女生那边恰好是四个人坐了一桌,没有多余的空位。徐举案这一桌只有他和秦究两人,还空着两个位置。 “肆哥不来吗?” “肆哥晚些到。”徐举案边切着烤肉边回答温把酒的话,“他胃不好,这种自助餐厅向来敬而远之,现在这会儿估计在寺庙里吃斋饭呢。” 秦究笑了声,“也不一定在吃斋饭,搞不好在抄佛经。” 温把酒抿了口果汁,突然好奇,“为什么肆哥总是在寺庙啊?” 寺庙后喂猫一次,语音电话问情书一次,沈肆似乎隔三差五就在寺庙里,连家里投资的酒店都叫阿弥陀福大酒店。 她只是无心的顺口一问,徐举案和秦究两人却都凝住了脸上的笑意。 徐举案下意识地去看秦究,秦究没抬头,语气如常,带着三分笑。 “这事儿你得去问沈肆,放心,你问的话沈肆一定会说。” 空气安静了三秒钟。 温把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这个问题似乎是个禁区。 她唰地起身,“我去拿点吃的。” 徐举案请客的这家海鲜自助餐厅人均消费两百多,算是中高档的餐厅了,温把酒今天还特地少吃了早餐,可现在面对美食,她却忽然没了食欲。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滋啦滋啦的烤肉声,伴随着浓郁的香味飘过来。 空空的肚子在喧嚣着饥饿,萤白的瓷盘里却什么食物也没夹。 沈肆到底为什么总是在寺庙里呢? 是因为睡眠不好吗? 那他为什么睡眠不好? 温把酒突然发现,她好像对沈肆的了解有点浮于表面。 他像是一座烟雾缭绕的孤岛,以为看见了,可待驾船驶去,却不过是镜花水月的虚影。 温把酒原本对裴佳敏的话有五分相信,此刻却只有两分。 沈肆真的喜欢她吗? 关系好一点的同桌朋友,女生节送个巧克力也不算什么,只不过沈肆稍稍有钱了点,出手大方了点,送了十盒进口的而已。 搞不好是她自作多情,用这肮脏的思想玷污了她和沈肆之间纯洁的兄弟之情呢? 人最大的错觉就是以为别人喜欢你。 千万不能产生错觉。 午餐过后,寿星徐举案带着一众同学朋友去了隔壁游戏厅。 徐举案还大手一挥,直接包场了,游戏币一桶一桶地发。 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玩心还很重,大部分人都对游戏都没有抵抗力,呼啦啦如游鱼归海,三五成群各自组团玩乐。 “温姐,你是自己玩还是和我们一块啊?”徐举案问。 认识时间久了,徐举案也知道温把酒的朋友不多,这种众人狂欢的时候她一个人玩,倒不是孤独不孤独的问题,他就是怕过会儿沈肆来了把他这个寿星给弄死。 温把酒自由惯了,一个人玩还是两个人玩都无所谓。 “你们会玩保龄球和射箭吗?” 她刚刚草草扫了眼这家游戏厅的布局图,除了常规的投篮机、跳舞机、曲棍球这些大部分游戏厅都有的玩意,这家游戏厅还包含了射箭、保龄球、台球等带点体育竞技的区域。 温把酒对投篮机这些没什么兴趣,她和高宽两人初中时就差不多把这些游戏机给玩腻了,在城西街的那家游戏厅里,高宽甚至因为跳的太风骚还勇夺了“跳舞机女王”称号。 她想试试保龄球和射箭,这两个她还没有玩过。 “保龄球和射箭那当然会啊,不是我吹,我百发百中不是问题。” 徐举案有些洋洋得意了,“温姐你要是不会我待会儿教你,包学包会!” 温把酒觉得,以她对徐举案的了解,这个“百分百中”和“包学包会”两个词,估计后面得加个问号。 保龄球的区域很大,有十多条球道,因为被包场了,玩的人也少。 徐举案和秦究俩人一看就是老手了,随便扔了个球便撞了八九个球瓶,只剩一两个球瓶还摇摇晃晃地没被击倒。 温把酒来兴趣了,“这个怎么玩啊?” 徐举案自己会玩,但是不会讲要领,他喊了一嗓子“秦究”。 “我教啊?也行。”秦究随手指了指发球机上的一排保龄球,“看到球上面的数字了吗?” 温把酒低头看了眼,“看见了。” “这些球上的数字越大说明——” 秦究扔完一球,余光一瞥,忽然看见远处的某个身影,话语立马停住。 “你怎么话说一半。”温把酒不明所以,一脸懵地追问,“数字越大说明什么?” “说明重量越重。” 熟悉至极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无须回头看,便知道是谁。 沈肆来得晚,应该是刚才寺庙了出来,虽然换了休闲服,但经过时还是能闻到香火味,不重,淡淡的,不留意根本察觉不到。 他一来,徐举案立马就迎了上去,像个尽职尽责的小保镖,围前绕后。 “肆哥你终于来了!!你在寺庙里面抄佛经忘了时间吗?来得也太迟了!我差点以为你不来参加我生日宴了!!” “没抄佛经。”沈肆似乎是嫌弃徐举案太聒噪,朝一旁偏了偏,“抄的字帖。” “字帖”一词才出来,温把酒下意识地便看向沈肆,才发现他右手松松捏着本小学练习簿,还是田字格的。 温把酒有些怔忡,她还没来得及理清情绪,便敏锐地感受到一道目光。 秦究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看向她,目光意味深长,像只老狐狸。 “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他问。 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沈肆淡淡扫了眼他,秦究立马笑眯眯地岔开话题,“开个玩笑而已,对了,我们今天寿星的礼物呢?” 沈肆单手递过去了一封信封,很普通的黄色牛皮纸信封,上面什么都没写。 言简意赅地吐了两个字,“礼物。” 徐举案两只手在裤腿边上擦了擦,确保手心没汗了才异常郑重地双手接过来。 接过来了后又瞄了好几眼沈肆,感动的声音都有了一丝丝颤抖。 “肆哥你竟然给我写了信!!” 往年不都是随便买个最新款的游戏机就行了吗? 今年竟然是肆哥的手写信吗?!! 徐举案太感动了,他决定回去看完后就要把这封信放进家里的保险柜里珍藏!! “信?”沈肆的眉微皱,耐着性子解释,“不是,里面是张卡。” 合着今年连抽空敷衍买个游戏机的时间都没拿出来,直接给了张卡。 徐举案的一腔感动瞬间凝结在心。 秦究在旁边笑出了声。 温把酒也跟着笑,不过笑得不太明显。 她突然意识到,对于沈肆这样的人来说,或许真的不太在意钱。 没空买礼物,所以直接给了徐举案张卡。 那她呢? 那些进口巧克力,说不定在沈肆眼里也不过是无足挂齿的一些小钱罢了。 温把酒愣神想着,嘴角的笑容不知不觉慢慢变平。 “行吧,肆哥给的礼物就是好!” 徐举案已经整理好情绪再出发了,“对了肆哥,温把酒想玩保龄球和射箭,你教教他呗,我和秦究在比赛呢。” 他指了指球道最上方的屏幕,双人PK里,他和秦究的分数咬的很紧。 他说完也不管沈肆同不同意,找了管理的人来,和秦究两人又重新开了一道,还开的是最边角最远的一道,也不管之前打的比分了。 空气有些安静,沈肆忽然朝收银台那边走,也没说话。 温把酒知道自己大概是把沈肆给惹恼了,还是那种对方都伸出手了,她一巴掌拍回去的那种。 沈肆以为她有难处,想帮她,连着一星期都过来上课,旁敲侧击的问她。 可她偏偏一通乱扯,把人给气走了。 但是她没办法,她怕她实话说出口,沈肆回她一句“你想多了”,那到时候就真的收不了场了,兄弟也做不成了。 温把酒在心里沉重地叹了口气,打破沉默。 “其实不用教的,肆哥,我自己也会一点。” 沈肆突然停住回头,温把酒努力收脚,差点撞上,她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听到沈肆似笑非笑地发问。 “你会?” “行,那你去扔一个看看,四个算你及格。” 换算百分制,沈肆这话四舍五入一下等于满分卷子四十分就算及格,放水的不能再放水了。 温把酒沉默了。 不是她吹,她如果上去扔,一个不倒也不是不可能。 她不说话,沈肆也知道答案,他无声地勾唇,递过去一双鞋。 “换上,打保龄球要换鞋。” 黑白色的鞋,看着很新。 温把酒想起来了,徐举案和秦究之前也换鞋了,她就在旁边看,也没想的起来要换。 收银台后面这一面墙上都是鞋,但看着都很旧了,有的边角处的皮都绽开了,也不知道沈肆从哪找的一双新鞋,连鞋码都是对的。 “你不换吗?” “不换。” 沈肆在旁边等她换鞋,默了两秒,许是意识到说的话太过精简,又解释了两句。 “换鞋主要是为了便于滑步动作,还有保护木制球道。你不换的话,可能会崴脚。” 温把酒懂了。 高手不需要换鞋,菜鸡需要换鞋保命。 沈肆的教学和他的性格一样,简洁明了只讲重点不说废话。 讲完规则和动作要领后,他随手取了一只保龄球做示范。 助跑、摆球、出手、落点。 清脆响亮的一击,所有球瓶应声而倒,显示屏上立马出现了一个“X”符。 他的姿态从容随意,动作也不见吃力。 “你来试试。”他对温把酒招手,替她挑了个球,“拿这个。” 温把酒低头看了下球上的数字,是7,她记得刚刚沈肆拿的明明是16。 差了将近一倍。 温把酒默不吱声地接过球,三指扣紧球,模仿着沈肆之前的动作“砰”地扔了出去。 气势很足,球速很快。 ——砸中了一个。 很好,也不能算没有收获。 温把酒下意识地望向沈肆,沈肆略抬了抬眉看她。 语气平静,“再来。” 温把酒认命地继续。 接下来的时间,她连续扔了十几个,每次扔的时候,如果动作不到位,沈肆也不直说,就出题,还是那种显而易见的是非题让人回答。 连着问了十多次,温把酒神经几乎都要麻木了。 “出手时,手臂是否还需要伸直?” “是。” “持球时,手臂是否需要夹紧?” “是。” …… “你最近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是。” 一球脱手,“砰”地落地,出乎意料地砸中了九个球瓶。 温把酒愣在原地,反应慢半拍地转身。 “这球扔的不错。” 沈肆语气平静,凝神望她。 仿佛刚才的那个是否题问话,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温把酒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这是惯性回答,可对上沈肆的目光,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糊弄是糊弄不过去了,沈肆明显是早就挖坑等着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 温把酒低头又去拿了一颗保龄球。 她不敢看沈肆,目光紧紧地聚焦在远处又竖起的球瓶上。 深吸了一口气,语速又快又急。 “我今天出门遇到一个老奶奶她问我是不是高中生我说是的然后我就扶她过马路之后又去买了豆浆和包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我觉得包子还挺好吃的豆浆也很——” “嗯,是有。” 像是条件反射,温把酒立马昂起头看他,睁大了眼,不敢置信。 这都能听清? 不对,他刚刚是不是“嗯”了? 温把酒傻愣愣地看他,目光有些凝滞。 沈肆略侧着头,眯着眼,像只餍足的黑豹,浑身充满着一股舒坦劲儿。 他冲着温把酒很浅的一笑,像是在着重强调似地又重复了一遍。 “是有喜欢的人了。” 第46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她想,应该是像老旧的机器运转失败,冒着灰烟,叮叮咚咚地掉着零件,还得继续强撑着假装一切正常。 沈肆有喜欢的人了,那这个人是谁呢? 会是她吗? 温把酒不敢追问了,怕答案是她,又怕答案不是她。 睫毛颤了颤,有些生硬地岔开话题。 “那、那个肆哥,你为什么总是待在寺庙啊?是因为很有佛缘吗?” 她食指和中指并拢,点了点额头,示意沈肆那颗眉心上的朱砂痣。 这个问题她早就好奇了,只是顾忌着隐私,从没问过。 沈肆没立刻回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盘起了那两只圆润的核桃,速度很快,像是在发泄情绪。 他半眯着眼看着温把酒。 就差最后一步了。 门已经打开了,连门槛都被他削平了,但有人就是不进来,做了逃兵。 能怎么办呢?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再等等。 “没有佛缘,这个是点出来的。” 沈肆向来平稳不起波澜的声音忽然间带了点躁意,他中指点了一下那朱砂痣,冷冷吐出两个字。 “假的。” “啊?”温把酒目瞪口呆。 沈肆继续,略举高了些手里的核桃,“看见这个了吗?” “嗯?” “我以前手里是两枚骰子。”他的声音很平静,“不过现在,我戒赌了。” “戒赌?”温把酒吃惊,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些。 沈肆轻声“嗯”了声,声音带着点哑,像是在诱着猎物深入。 “想知道原因?” 温把酒小鸡啄米式点头,总觉得这背后藏着大佬不为人知的故事。 “不行。” “啊?” 都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了,好奇心都被你给勾上来了,结果你说不行? 温把酒很不高兴,眉头都紧紧地蹙起。 “为什么不能说啊?” “因为——”沈肆不动声色地勾唇,“这个事儿只能和我未来老婆说。” 温把酒:…… 我现在距离被气死就差一公分了。 “行,你更胜一筹。” 保龄球是扔不下去了,继续扔下去,她怕是会被沈肆的恶劣给气到当场给他唱《孤儿乐园》。 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气不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保龄球不行那**箭,温把酒及时转移阵地。 射箭区的人也不少,基本上受邀来的男生都在这儿了,寿星徐举案和秦究也在,三四个人组队比赛射箭,现在已经比到最后一轮了。 徐举案眼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 “唉?温姐,你怎么过来了?” 温把酒觉得徐举案这问话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当然是被沈肆给气过来的。 “保龄球没意思,过来玩射箭。” 徐举案急了,踮起脚直勾勾地看保龄球所在的区域。 痛心疾首地道,“保龄球怎么就没意思了呢?!保龄球多有意思啊!” 他肆哥在那能不有意思吗?那得是天下第一有意思的地方啊!! 温把酒没搭理他,兀自拿了一把弓箭,自己琢磨着玩。 男生的射箭比赛结束了,又叽叽喳喳地嚷嚷着要去投篮机比赛,徐举案作为寿星,又是这次包场出钱的人,当然是众星捧月,都在等他发话。 他一边不想扫了同学的兴,一边又替他的沈姓发小担忧爱情,支支吾吾磨蹭了半天也没拿定主意。 “算了,要不然去打牌吧。”秦究在旁边给了主意,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找沈肆打。” 沈肆的名字一出来,还在和弓箭费劲儿的温把酒不自觉停住手里的动作。 徐举案反应最剧烈,满脸问号,一脸看傻逼的眼神看秦究。 “老秦你是不是疯了?!找肆哥打牌,你是财神爷驾到了要去送钱吗?” 沈肆打牌不仅会算牌,运气还特别好,十打九赢,这事儿逢年过节他都要深刻体会一遍。 徐举案想不通,秦究到底什么时候就忽然从奸商变成慈善家了?还上赶着送钱了? “我看着像是傻子吗?”秦究无语。 他朝温把酒的方向看了眼,“这不是某人现在铁定心情好吗?” 某人心情好了,那就是散财童子驾到。 徐举案和秦究对视了两秒,突然福至心灵。 “懂了,现在就去打扑克牌。” 寿星一拍案,一群人转向扑克区。 温把酒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不明白他们话中到底是什么意思,满头雾水地看他们兴高采烈仿佛中彩票一般的离开。 她偷偷留意了下,徐举案他们说要找沈肆打牌还真去找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说服了某个躺在保龄球休息区的人。 一大群男生玩起扑克来竟然也能热热闹闹的,笑声不断。 温把酒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拉满弓,瞄准放箭,成功射中隔壁的箭靶。 很好,也不能算是没有射箭天赋。 一个人没规律地瞎玩了会儿射箭,温把酒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沈肆之前的话。 这人有喜欢的人了。 到底是谁呢? 像是被困在了莫比乌斯带中,温把酒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 要命,真要命。 沈肆到底喜欢谁啊!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听到好像有人喊她。 回头一看,有些眼熟,是班上经常和颜梦佳一块的男生。 “肆哥请的奶茶,温把酒同学你先来挑吧。” 江格格手里提了一堆奶茶,旁边朱时两只手里也拎了八九杯奶茶。 沈肆请的奶茶? 温把酒偏头望了眼扑克牌区,奇怪,这人不是不喜欢喝奶茶吗? “谢谢。” 沈肆点的这家奶茶品牌算是热门网红品牌,平均一杯奶茶价格要四五十。 温把酒没喝过几次这家奶茶,想要通过奶茶名字选择。 她在一堆奶茶里面扒拉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每杯奶茶下面的备注都是89,1991。 备注89,1991是什么意思? 89倒是有些像她名字的谐音把酒,沈肆这备注难不成是给她看的? 那1991是什么意思?看着也不像是四角号码,还少一位数。 温把酒一时之间想不出,她随便选了一杯看起来很好喝的,朱时和江格格两人又提着一堆的奶茶离开。 喝了几口奶茶,温把酒继续玩着射箭。 她不知道要领,每一箭都是凭感觉,自己的箭靶上一支箭没有,倒是旁边的箭靶和地上有不少箭。 1991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年份吗? 那1991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温把酒绞尽脑汁地将学过的历史知识捋了一遍,从中到外。 1991年国内好像没有什么考点知识,国外呢? 又是一箭射出,正中隔壁箭靶的靶心。 温把酒忽然想出来了。 1991年,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冷战结束。 冷战结束? 温把酒有点懵了。 沈肆这是在向她求和吗?就因为刚才气到她了? 温把酒的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像是有一串彩色氢气球,飘扬在晴朗的天空下。 她放下弓箭,捧着奶茶朝扑克牌区走。 人嘛,毕竟是群居动物,喜欢看热闹喜欢一群人在一起是天性。 所以,这绝对不是她接受了沈肆的台阶下。 扑克牌区的人多,三五成群的打牌,温把酒看了一圈,玩的都不一样,有斗地主,有七雀牌的,像沈肆那圈,中间甚至码了一叠钱和卡,看着像是聚众赌博。 他们这一圈打的是3V3,六个人打,三个人一组,两副牌里去掉3、4、5后发牌,以组为单位,最后以点数论输赢。 温把酒看牌的时候他们已经一局快结束,徐举案眼尖,看到她便立马招呼。 “温姐过来打牌?人都满了,温姐想打牌的话,下轮我下来你上。” “不用,我就是过来看看的。” “看牌?看牌没意思。”徐举案笑得非常猖狂,“看肆哥输钱比较有意思!” “啊?” 温把酒搬了张椅子过来,听到这话有点懵,下意识去看沈肆,却见这人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扑克牌,如扇般展开。 他对家和队友的牌都扔的差不多了,就他还像是什么牌都没出过似的,手里一大把牌,别人出什么他都不要。 这牌是有多臭啊,一张都出不掉吗?温把酒真情实感地疑惑了。 沈肆的牌其实不差,三个炸一对K,不管怎么出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出完的人。 但他心情好,就喜欢当散财童子送钱。 沈肆原本这一局到现在一张牌也没出,许是现在看温把酒来了,随意地扔了张红桃K下去,之后又是不管什么牌都不要,懒洋洋地靠着椅背。 这局的输赢显而易见,沈肆扔钱,徐举案、秦究和另一个男生一组,笑容满面的收钱。 他们玩的基数大,有炸。弹又要翻倍,一局下来,沈肆那组就输了几千块下来。 这钱对普通高中生来说算是天价了,沈肆眼不眨地就将现金扔过去了,和他一组的两个男生不用付钱,他一个人垫了。 连赢好几把,还都是从沈肆那赢过来的,徐举案心情非常美妙,颇有一种农民翻身当地主的感觉,小尾巴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忍不住得意洋洋地同温把酒炫耀,“温姐!你知道我今天连赢了多少局吗!” 温把酒非常配合地问,“多少局?” “六局!”徐举案激动地都破音了,摇着手里的黑卡,“都是肆哥赞助的!” 温把酒把他的话稍微翻译了下,意思就是从开始打牌到现在,沈肆就一直在输钱? 多少有点叫人难以置信。 “肆哥,你真的到现在一局也没赢啊?” “嗯。”沈肆应声,浑不在意,“牌不好。” 顿了顿,他抬眸望着温把酒笑,“觉得我输得多了?” 温把酒决定委婉点表达,“都是同学,输赢无所谓,主要是觉得肆哥今天像是财神爷驾到。” 沈肆被这话逗乐了,单手撑着额边,低声轻笑,胸腔共鸣似的,让人耳朵发痒。 秦究偏头看了眼沈肆,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我不打了,你们谁来替我一下。” “什么?老秦你不打了?” 徐举案反应剧烈,正洗着牌,听到这话手里的牌都飞后边了,他用眼神拼命示意秦究赶紧反悔。 怎么回事*?奸商改性了?大好的机会捞钱都不捞了? 秦究回了个看白痴的眼神给徐举案,让了个位置给温把酒。 “输了的话记在徐举案账上,不用你掏钱。” 温把酒一下子就从看客变成了牌友。 “我来洗牌吧。” 徐举案刚刚洗牌把牌都给洗飞了,白搭了这双手,现在还在捡着刚才飞掉的牌。 “温姐你洗吗?两副牌合一块很厚的,不好洗。” “我可以啊,自己洗牌的话运气会好。” 温把酒将牌挪到自己这边来,“唰”地一下展牌,所有的扑克牌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桌面上,她单手一抹,所有的牌又都收成一摞。 “卧槽牛逼!” “靠!温姐你这也太厉害了吧?!” 毕竟牌桌上都是没什么见识的高中生,稍微露了一手操作就能惊艳一波人。 温把酒继续,一手持牌,拇指放在一端,食指弯曲抵在牌背,另一手的食指在牌的前端伸直向内向上,是里夫鲁式洗牌。 接着又是一个印度式洗牌,最后接花式切牌结束洗牌。 “我来发牌?”温把酒礼貌询问。 “行啊行啊没问题!”徐举案头一个答应。 温把酒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在心里无声地松了口气。 没有倒牌,也没有人觉得有问题,温把酒拿起牌便开始发牌。 她发牌的速度很快,发六个人的牌都能快出残影似的,叫人眼花缭乱。 “厉害啊温姐!你手也太灵活了点!” 徐举案俨然成了温把酒的迷弟了,连着几句都是吹嘘,连发过来的牌好还是坏都不关心了。 “嗯,确实挺灵活的。” 沈肆突然也跟着夸了句,温把酒扭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他手里的牌看着已经整理好,成一把小扇状展开握在手里。没有继续懒洋洋地靠在椅背,略前倾地坐着,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我这局的牌。”他嘴角轻轻上扬,似是意有所指,“有些太好了。” “牌好就好呗。”徐举案整着牌,话不过脑子,“但是说不定我的牌比肆哥你的还好呢!” 温把酒握拳轻咳了一下,忽然有些心虚。 徐举案的牌大概率是没可能比沈肆的好。 毕竟刚才的发牌,她出老千了。 她在四张joker上搞了点小花招,洗牌时偷偷在边角折了一小道很浅的印子。 一旦发到有印子的joker牌时,温把酒便会动点手脚,看似发了最上面的一张牌,实际上发的是下一张牌。 这手法在魔术里叫second deal,发二张。 这事儿不地道也不诚信,换做往常她绝对不可能利用学的魔术做这种事儿。 但毕竟现在都只是沈肆单方面的在输钱,就是把他的钱收一点点回去而已。 况且万一乔沈肆牌还是烂呢? 四张joker都救不回来呢? 温把酒在心里安慰自己,努力平稳做贼心虚的心态。 徐举案首轮出牌,是一对6,温把酒一对2跟上,连着两人无人压,轮到沈肆这儿。 温把酒问,“肆哥,要吗?” 沈肆将手里所有的牌一拢,合成一叠。 反问,“你想我赢?” 这是什么问题? 温把酒愣神了一瞬。 “想啊,毕竟你都当这么久财神爷了。” 温把酒对金钱的态度向来是平常心处之,就算这种稳赚不赔的牌局里,她也不会尽想着给自己揽财,轻易被“钱财”二字迷惑。 “炸了。” 沈肆突然扔了四张牌出来,笑容是从未有过的张扬。 四张joker,是最大的炸了。 温把酒惊了,牌局上其他人也惊了。 谁家打牌这种操作的? 一上来就是王炸的?你不先搞四个6的小炸先试试水,开局就扔王炸? 但这还没完,四张joker无人要后,沈肆又接着出牌,六个2,又是无人要得起的炸。 “四个6。”沈肆又甩了一把炸,单手懒洋洋地撑在桌上,“还剩一张。” “我敲!” 和沈肆一组的蓝衣男生突然出声,“肆哥你五个6的炸你拆开,留一个6在手里干什么?!” 3V3的玩法里已经去掉了3、4、5的小牌了,也就是说6是剩下的牌里面最小的,就算沈肆的上家队友想要喂牌给他出都没办法放。 “哭了,肆哥你这是什么玩法?”另一个同组的队友也懵逼了,一脸怀疑世界的表情。 沈肆完全无所谓的态度,干脆利落地将最后一张牌翻开扔在桌上,又抽了张黑卡出来。 “没什么,就是想输。” 他看了眼对面的温把酒,轻哂,“就是想送钱。” 第47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一直坚信一句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她从来没想到沈肆是君子爱财,送之有道。 不过是同学间打发时间玩的扑克牌,他刚刚一局竟然输掉了上万块,好家伙,放古代这妥妥的是个纨绔公子哥。 “老秦,现在后悔了吧?下去早了吧?” 徐举案美滋滋地收钱,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炫耀,“你看看!这一局赢得钱比之前几局加起来的还多!” 前面打的几局牌,沈肆虽然也输,但撑死了也就输了几千块,少的时候才几百,哪像现在这局,一下子就是五位数。 秦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徐举案,没说话。 他算是看明白了,友情和爱情还是没法比的。 给兄弟送钱哪里有给老婆送钱快活高兴? 沈肆这人就是重色轻友。 温把酒不敢收这钱,“这钱太多了吧?同学之间玩这么大不太好。” “哎呀我的温姐,你就收着吧,一点小钱而已!” 见温把酒不收钱,徐举案第一个急,直接把钱要塞进温把酒的口袋,温把酒没收。 “收着,最后一局了。”散财童子在对面发话了,懒洋洋地道,“留着买糖吃。” “就是,大家打牌就是打的一个开心!” 徐举案趁机直接手机转账,把钱打给温把酒,还分了几千块给对面陪着沈肆一直输的队友,那两个男生欢欢喜喜地道了谢也收下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牌散了沈肆的财,讨了众人的欢心。 这牌来的钱太大了,温把酒只打了一局就下场了,沈肆送完一局钱后也不打了,秦究和江格格顶上,顾忌着没了散财童子,彩头从五百打底变成了十块打底,也算是在普通学生的承受范围内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下午四点了。 按照徐举案之前发在群里的生日会时间地点安排表看,距离晚餐时间还有四小时,有些长了。 温把酒中午没怎么吃,现在玩了会儿,觉得有些饿了。 这家商场里都是成衣、化妆品的售卖店,也没有超市。她出了商场,沿着街道走了小一百米,才看到一家罗森便利店。 她要了一袋明治草莓味的巧克力,一瓶白桃味果酒,想了想,又买了袋瓜子仁,准备过会儿去看徐举案他们打牌时吃。 罗森的对面是家costa coffee,沈肆推开门,随便要了杯美式便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风景。 现在这个点,对面罗森的客人不算多,只有温把酒一个客人。 她在巧克力区停留了很久,手里拿了两袋巧克力,比对了半天,还放下了一袋,然后又拿了瓶饮料和一包其他的零食。 就这么点小零食,似乎就能买到她的开心。 推开罗森店门就蹦蹦跳跳地朝回走,嘴里好像还哼着歌。 沈肆推开店门,站在转角处的一个路口等待。 他在心里数着数,待数到零,果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肆哥,好巧啊,你也出来买东西吗?” 像一只招财猫,温把酒挥了挥爪子,主动打招呼。 她也没想到才过了马路,就撞上沈肆。 他看起来是出来买咖啡的,手里还拎着打包袋。 果然,这人肯定还是喝不下奶茶。 “不是。”沈肆否认,“是出来等你。” “等我?”温把酒懵了,“等我干什么?” 沈肆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忽然出现了扑克牌,他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旋,露出牌面,是两张joker牌。 他略勾着唇笑,“聊聊?” 拖着沉重的步伐,温把酒垂头丧气地跟在沈肆的身后。 这人说要聊聊,但到现在也不聊,就坐在书店里,拿着一本佛经看,还挺体贴,给她还单独买了甜点和茶。 捧着本外国名著枯坐着等了会儿,温把酒是一个字儿也看不下去。 她有合理的理由怀疑,沈肆这人是在和她玩心理战。 行,这局她认输。 “啪”地一声,将厚厚的一本名著合上,温把酒正襟危坐,重重咳了一声。 这动静总算是让沈肆的注意力稍稍从佛经里转移过来了。 他上半身姿势没变,只眼皮稍稍抬了抬,望着温把酒。 “肆哥,我错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温“俊杰”认错认的十分之爽快。 她三指举起做发誓状,“我不应该在四张joker上做手脚,我已经深刻地意识到我的行为是不诚信的,是错误的!请组织从轻发落!” 这一段话说的又快又急,像极了逃课被教导主任抓住后的自我批评。 沈肆将手里的那本佛经放下,很浅的笑了。 他问,“为什么给我四张joker?” 这问题不是显而易见吗? 温把酒小声嘀嘀咕咕,“那不是看你输太多了,心疼你的钱嘛。” 沈肆继续追问,“为什么心疼我?” 是心疼你的钱,温把酒在心里补充。 “因为肆哥是我的朋友。” “朋友?”沈肆的眸色加深,“那如果今天是徐举案输了,你也会发牌给他四张joker?” “那当然不会啊!” 温把酒下意识地给出了答案,随即便愣住了。 为什么不会呢? 徐举案也是她的朋友啊。 可沈肆没给她多加思考的时间,语调上扬,追问,“为什么不会?” “因为,因为……” 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沈肆之前给她奶茶递了台阶求和吗? 温把酒思绪有些混乱,声音渐弱,“可能是……是因为我和肆哥的关系比和徐举案的好些。” 沈肆的心情似乎是更好了,“和徐举案是朋友的关系,那就是说,你和我的关系比朋友的关系还要好,是吗?” 温把酒觉得这里面似乎哪里不太对,但暂时又不知道哪里有逻辑漏洞。 “嗯……应该是吧。” “比朋友更好的关系——” 沈肆拉长了尾音,像是猎人看见猎物自己跳进陷阱,情绪显而易见的明朗。 他慢悠悠地问,“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同龄男女生之间,除了兄妹,比朋友更好的关系是——情侣? 可她和肆哥不是情侣啊。 温把酒懵了,眼神有些失焦地看着沈肆。 她忽然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一点妄想。 她竟然在潜意识里,痴心妄想着肆哥。 完了,那这兄弟之情不得完蛋? 温把酒内心天崩地裂,完全回答不上来沈肆的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温把酒依旧沉默,沈肆也不催促,双手交叉放在腿间,耐心很足地等待。 “可能是比一般朋友还要好的朋友,就是——”温把酒抓了抓头发,努力组织语言。 “就是如果肆哥和我到了三十岁都还没结婚,可以将就着过的朋友。” 这话一出,温把酒就想撤回,“不是,我的意思是——” “三十岁?”沈肆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有些长了,但也不是等不起。” 下午的游戏厅玩乐时间结束,就是晚餐时间。 徐举案成绩虽然不行,但吃喝玩乐是样样精通。 中午是自助餐厅,晚餐他直接带着一帮同学去了一家高档西餐厅吃牛排,也是包场,还要了好几瓶红酒。 沈肆胃不好,从不随意在外面餐厅吃饭,温把酒本来以为晚上的这顿,他会和中午一样不参加,谁知道他竟然跟着来了,甚至连餐后的KTV唱歌这种活动也没有推拒。 温把酒太尴尬了,她目前为止的十六年人生里,可能还是头一回如此尴尬,就算用上厚脸皮大法似乎也没有用。 自从下午沈肆说了三十岁也不是等不起这样的话,温把酒就觉得,她和沈肆之间单纯的兄弟之情,怕是回不到从前了。 但她又怕或许是她自己多想了,毕竟肆哥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 她存满学习知识的小脑袋里从来没思考过关乎友谊之上的事情,想这件事想得颇有些头疼。 偏偏,徐举案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把她和沈肆的座位安排在一块。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牛排,桌上还该死地点了蜡烛,四舍五入算是烛光晚餐,情侣吃饭标配了。 温把酒想提出异议,可周遭同学都是这样的座位安排,两个男生搭桌吃烛光晚餐,或是一男一女面对面吃饭,大家神色都很正常,甚至还嬉嬉闹闹的。 她要是特地提出来想要换位置,反倒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温把酒在心里默念了两句,拿起刀叉闷头切牛排,努力做到和沈肆不做任何交流。 她想要逃避的心思完全写在脸上和行动里,像只自欺欺人的鸵鸟,埋头在沙堆中。 沈肆坐在对面,无声地轻笑。 他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问,“要来点蔬菜沙拉吗?” 温把酒声音急促,“不要!” “喝红酒吗?” “不喝!” “这么怕我?” “不怕!” 温把酒倏地抬头,瞪圆了眼睛,似是恼羞成怒。 可恶!又是这样的问话。 她的表情鲜活生动,脸颊隐隐染着绯色,像是颗水蜜桃,娇嫩得想叫人咬上一口。 沈肆无意识地摸了摸手腕处的佛珠,平稳情绪。 他声音放缓,无可奈何地轻笑,“头低的都要到盘子里了,我又不吃人,这么怕我干什么?” “没怕你。”温把酒声音大了些,外强中干似的强撑。 “行,不怕不怕。”沈肆低声哄道,“要西瓜汁还是橙汁?” 温把酒将杯子递过去,声音闷闷的,“要西瓜汁。” 沈肆给她倒了西瓜汁,餐桌上的气氛终于好些了,没有一开始那么紧绷。 秦究的位置离沈肆和温把酒的位置不远,凝神细心听的话,完全能将对话听得七七八八。 他摇着红酒,狐狸眼轻微上挑。 “晚上就光吃饭,多没意思,寿星你说是不是?” 徐举案正和其他男生碰杯喝酒呢,一听秦究这口气就知道这老狐狸要整人了。 “那你要干嘛啊?我先提醒你一句啊,可别太过火。” “想到哪去了。”秦究嫌弃地瞥了眼徐举案,“就是搞个俗气的游戏而已。” “不过——”他顿了顿,眯眼一笑,“得把沈肆加上。” 秦究准备的游戏确实俗——真心话大冒险。 但毕竟是在西餐厅,不是在露天草坪,这么多人坐在一起围成一个圆有些难度,最后退而求其次,换了个游戏——“你有我没有”。 游戏挺简单的,十个人一组,每个人轮流说一个自己有,别人没有的事情,最先十个手指都折下去的人要给大家表演个节目。 听起来挺简单的,也没什么坑。 沈肆作为寿星的发小,第一轮就被拉进去参加了,温把酒是第二轮。 徐举案作为寿星,第一个说。 他轻咳了下,得意洋洋地望了一圈,道:“我考过年级倒数第一。” “艹,你小子还真不要脸。”秦究笑骂了声,折下右手的小拇指。 7班是理科重点班,班上几乎都是年级前50的学生,倒数第一这个成就点杀伤力太过巨大,剩下的九个人全都折了一个手指。 “你们就说服不服?”徐举案看着折下去的手指,非常满意。 “服服服,徐哥牛逼!”男生们都笑嘻嘻地附和。 “我养了八只猫!” 说话的是个女孩子,软软糯糯的声音里也藏不住的骄傲。 养猫不稀奇,但一口气养八只猫的却是很少。 剩下的所有人都自觉折下一根手指,除了沈肆。 众人的目光立马转移到沈肆处,“肆哥你怎么不折啊?” 徐举案嘴快,“肆哥养的猫更多。” 沈肆身形放松,微微点头,“嗯,我养的也不多,二三十只吧。” 语气轻飘飘的,好像说了句“今天天气正好”一样的寻常话。 除了温把酒、徐举案和秦究这些知情人士,其他第一次听到的人都倒吸一口气,被震撼到了。 接下来的说的都是男生,男生之间“我有你没有”的炫耀东西,除了球鞋、身高、成绩这些,也没有太特别的,而这些沈肆和秦究都有,两个人都没折过手指。 很快就到了秦究,他是倒数第二个。 他狐狸眼望了一圈,参与的玩家几乎都折掉了一只手的数量,除了他和沈肆。 沈肆到现在只折了一根手指,他自己是折了两根。 “老秦,干了肆哥!” 徐举案十根手指折的就剩下四根手指了,虽然菜但是不影响他搞事,全场就属他声音最大。 “怎么办呢兄弟,现在看来第一第二名,要在你我之间论雌雄了啊。” 秦究和沈肆说着话,眼神却瞥了眼不远处的温把酒。 沈肆淡淡地看着秦究,没说话。 “对不住了兄弟。” 秦究压低嗓音道了声歉,随即下一秒便抬高了八个音,笑眯眯道:“我喜欢的人不在场。” “哇哦!老秦你牛逼啊!”徐举案发出搞事的笑容,“这次我可不折了啊!” 这轮剩下的参与者面面相觑,却都没有折下手指。 温把酒咬着西瓜汁里的吸管,突然有些紧张。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沈肆,却不期然对上他的双眸。 他嘴角含着一道浅浅的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行,这回我认输。” 沈肆轻嗤了声,缓缓折下了食指。 第48章 八九不离十 沈肆的这一根折下的食指,如一声春雷忽地炸开在温把酒的内心。 她之前一直躲避的、不敢直面的那份“喜欢”,终于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带着绝对的赤诚和热切,坚定地让人难以拒绝。 温把酒的脖颈和耳后,慢慢地泛起粉色,僵直了身躯,不知所措。 “卧槽!肆哥你你你你!” 徐举案陡然从座位上站起来,退后了一步,瞪大了眼睛,一会儿指着沈肆,一会儿指着温把酒,激动地半天都说不全话。 沈肆挺没耐心的,“有事?” “没事没事!” 一个简简单单的反问一出,徐举案立马认怂,站直身体,手放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空气有些安静,来参加徐举案生日宴的大部分都是7班的同学,对于沈肆刚刚折下的食指都心有猜测,面面相觑间交换着眼神。 温把酒像是只蜗牛,一点一点地低下头,抿着吸管不说话。 她能感到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似是身处在夜晚时的十字路口中心,红灯下,周遭的车灯直直照射过来,亮的让人晃神。 “行了行了,游戏不是还没结束吗?” 秦究看够了热闹见好就收,眯眼笑,“兄弟,到你了。” 沈肆淡淡地瞥了眼秦究,“行,到我说了。” 他上半身放松躺在沙发上,双臂略展开,带着点傲气似的睥睨众人,勾起唇,望向温把酒。 一字一顿道:“我喜欢的人在场。” 这是完全将秦究的话改成了肯定句了,像是在强调什么,又像是在炫耀什么,刚才没折的人都得折下去。 瞥了一圈人,沈肆声音懒洋洋的,“都折吧。” 空气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行,兄弟还是你狠。”秦究笑了,服气地折下一根手指。 徐举案紧接着也折下根手指,折的非常欢呼雀跃,“肆哥牛逼!” 啪啪啪地带头鼓起掌来,甚至还让服务员拿了好几瓶的香槟过来庆祝,明明这场游戏他折的手指最多,也不知道到底要庆祝什么。 服务员很快送来了香槟,寿星徐举案为大家展现了一下“人间百灵鸟”的美妙歌喉,拿了只高脚杯当话筒,手机外放了首《我又初恋了》,跟着鬼哭狼嚎了好一阵。 气氛又热烈起来,像是同时失忆了一般,没人主动提起沈肆刚刚折下的手指,只是多了些窃窃私语。 江格格移了移位置靠近朱子太,借着周遭有些嘈杂的声音说话,“我就说他们俩之间有爱情,你还不信!” 朱子太手指还在手机屏幕上打着字,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知道了知道了!” 沈肆今天这折下去的食指,就差大张旗鼓地登报宣布恋情了。 就很气,学校论坛里的押这俩人恋爱的赌注他又输了,又是两本《小题狂做》,朱子太觉得自己所剩无几的假期要被压榨的更加岌岌可危了。 “哎哎哎,别光知道啊。”江格格手一摊,朝朱子太面前一放,“愿赌服输,朋友,给钱啊。” 朱子太恨恨地瞪了眼江格格,手机转账了50块,“周扒皮。” 听到手机转账的提示音,“周扒皮”心情非常愉悦,打开手机又去学校贴吧开新帖,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 ——震惊!说好三足鼎立,结果第一和第二却偷偷联了姻! 此刻,偷偷联姻的两位当事人对此还一无所知,甚至彼此间的气氛还有些微妙。 温把酒是借着气氛热烈,无人注意时偷偷溜出来的。 她打的主意很好,偷偷地溜走,事后再悄悄发个消息给寿星徐举案,就说自己家里突然有事儿或者肚子疼之类的,随便找个借口,就能万事大吉。 但是温把酒万万没想到,她前脚才溜出门,沈肆后脚就跟了上来。 她走在路边偷偷喘气窃喜时,一个激动转圈,就发现沈肆正跟在她身后不远处,悄无声息的,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跟出来的。 沈肆手里点了根烟,没吸,食指和中指浅浅夹着,丝丝缕缕的白烟悠悠荡荡飘扬而上,似乎只是单纯地看着烟燃烧。 几乎是瞬间,温把酒就蔫了。 能屈能伸的技能此刻彻底失效,像是缺水严重的干瘪冬瓜,木木地打招呼。 “肆哥,好巧啊,你也下来了啊。” 很糟糕的开场白,带着欲盖弥彰的慌乱,温把酒说完就恨不得咬舌重来。 “嗯。”沈肆神色淡淡,看不大出情绪。 路边暖色调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他忽地掀开眼皮,朝温把酒看过去。 声音依旧慵懒随意,带着些漫不经心。 “食指都折了,还躲我?” 温把酒的呼吸猛地一窒。 她偏了目光,眼神闪躲,完全不敢接沈肆的眼神。 胸腔内像是有个小人拿着石锤不停地敲打她的心,叫她心慌、叫她心跳如雷。 温把酒不说话,沈肆也不在意,他似乎也没指望温把酒能说上什么来。 手臂稍稍抬了抬,他举起烟,按在一旁的电线杆上,手指拧了几下,掐了烟。 “到底是初恋,怎么着也得给个结果。” 他嘴角带着点笑,带着三分野,“你说是不是啊,食指朋友?” 夜晚的维市街道车水马龙,喧嚣燥热,夏天的风暖暖的,熏的人直醉。 温把酒还是没有说话,脑袋彻底宕机,像是深陷于泥潭之中,左右拉扯为难。 她想要靠近,但却迈不开脚步。 她逃过课,打过架,离经叛道的事情做过许多,却从来没有恋爱过。 “肆哥,我觉得——” “早恋,不大好。”温把酒的声音发涩,有些艰难地开口。 家长眼中,未成年的高中恋爱就是早恋,等成年了,才是正常恋爱。 “况且,我们现在可能就是把欣赏当成喜欢,其实根本不了解彼此。” 青春期的少年在情意懵懂的开始,总是会容易错将欣赏当成喜欢和爱慕,这是一堂关于青春期的讲座里讲过的内容。 温把酒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没有刻意去记,此刻却很顺畅地当做借口说了出来。 “早恋?”沈肆的尾音拉长,笑了笑,似是浑不在意,“也行,那等你十八了,我们再谈。” 温把酒有些懵的“啊”了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纠结退却的那点心理瞬间消失不见。 “肆哥,你追、追人。” 温把酒的声音带着点气愤,难得的结巴起来。 “这么不认真吗?” 我说早恋不好,你不应该告诉我,青春期的爱情也是爱情这样的屁话吗? 怎么我说不能早恋,您还同意了呢!! 这和古代小姐和穷书生约好私奔,结果小姐说私奔不好,书生说我也觉得如此,有什么区别! 可恶!到底是青春期不靠谱的悸动。 温把酒那点小鹿乱撞的情愫彻底消失不见,凶巴巴又有些委屈地望着沈肆。 这和电视剧里讲的完全不一样。 “呵。” 沈肆忍不住笑起来,像是被温把酒的话逗乐了似的,肩膀耸动,一条胳膊撑在电线杆上,点着额头,笑得放肆,完完全全没了平日的清冷疏离。 温把酒有点小生气,又有点憋屈。 她忍不住重复,“你认真点。” “认真,当然认真。” 沈肆笑够了,敛了笑意,一步步走近,在距离温把酒一步之远的地方立住。 “比起等到三十岁才能凑合着过,等个两年到十八岁就能谈恋爱,不是很划算?” 温把酒抿直了唇,狠狠地瞪了眼沈肆。 这个坏蛋。 不是他之前非要追问是什么关系吗? 她说了是三十岁彼此没结婚能凑合过的关系,现在又要在这报复她。 小气鬼小气鬼! “你别想当然了。” 温把酒赌气了,用力地跺了好几下脚。 “我还没答应呢,谁说我成年了就要和你谈恋爱,你又不了解我。” 沈肆极深地望了她一眼,默了两秒,又沉又缓地开口: “喜欢吃巧克力,尤其是明治草莓味的。不喜欢喝白开水,书包里常备旺仔、AD钙。” “夜盲,挑食严重,不喜欢吃胡萝卜。” “扑克牌玩的很好,但斗地主游戏牌再烂都要当地主。” …… 沈肆说的很连贯,丝毫没有停顿,像是在心中千百次背诵默写过一样,任何一点细节都对的上。 温把酒听得瞠目结舌,完全想不出来沈肆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这些喜好的,连她喜欢当地主这样又菜又爱玩的事儿都知道。 她尚未思考过来,沈肆的话已经拐了个弯,停顿下来。 “勇敢、无畏,有一颗怜悯的人,能在街巷里一打五,能费心费力举办抽奖,就为了送钱给需要的人,但同时,也非常懦弱。” “我不懦弱!”温把酒不高兴的拧眉,凶巴巴地强调,“我超级勇敢好吗?” “是吗?”沈肆笑了笑,不置可否。 “社交软件上转发了那么多抽奖活动,连随随便便一张池塘里的锦鲤照都要转发,寄希望于千万分之一的中奖率和运气。” “温把酒,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只要朝我走一步,我回应你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 “但是,你没有。” 第49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向来清楚,自己的运气不大好,常言道“知耻而后勇”,她意识到自己手气差的结果就是多多转发抽奖,常年锦鲤护体,反正转发了又不要钱,万一呢?万一就非洲人变欧洲人了呢? 但她没想到,当初转发的那些抽奖活动,现在却变成沈肆手里的一把利刃了。 尖锐地插进她的胸腔,控诉她的懦弱逃避行为。 有某个瞬间,温把酒甚至觉得自己是个渣男,白嫖了沈肆的感情,却半点责任不负,一丝回应也无。 实在是罪该万死。 “我没有想要懦弱的逃避,我就是还没有想好。” 温把酒底气不足,但声音很大,理不直气也壮,她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拽着沈肆衬衣的两边,同他贴的很近,仰着头看他。 “而且肆哥,现在是你在和我表白吧?” “嗯。” 沈肆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双臂从温把酒的背后穿过,虚虚地拢住,像是个拥抱。 温把酒听到这声“嗯”,像是得到了仰仗,狐假虎威似的继续。 “那你今天才表白,我总不能你一表白我就同意吧?” “是,你才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 沈肆低头看她,眼里藏不住的笑意,“那请问我的食指朋友,怎样才能答应我的告白?” “食指朋友”温把酒虚张声势地咳嗽了声,眼神闪躲。 “我是女生啊,我得拿乔考虑一下。” “要考虑多久?” “两星期?”温把酒自己也不大确定。 “行,两星期后的女朋友说了算。” 温把酒不服,拧着眉强调:“我两个星期之后还不一定答应你呢!” “你会答应的。” 沈肆手臂一紧,温*把酒没有设防,忽然就被他搂进怀里,撞入他的胸膛。 “温把酒。” 她听到他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带着浅浅的呼吸和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未来男朋友的位置,非我莫属。” 温把酒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晚上十点了,家里客厅的灯没亮,温原大律师和田沁月女士都已经在卧室休息了。 她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经过梳妆台时,看见自己脸颊还是透着隐隐的绯红。 “啊啊啊!好没出息啊!” 温把酒换了睡衣倒在床上滚来滚去,身上缠着乱七八糟的被子,一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过了一会儿,又呈“大”字形躺在床上,一个人在床上像个傻子似的偷笑。 等笑够了,她就拨了电话给高宽。 高宽那边应该是在帮忙卖串串,电话里有客人要拿啤酒的声音,他一边接一边给客人送酒。 “咋了祖宗,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不知道我忙嘛。” “知道知道,就是告诉你件事儿,嘿嘿。” 温把酒还没开口说自己就忍不住傻笑了。 “啥事儿啊,能把你乐成这样?都成傻子了,是师傅给你涨零花钱了还是咋地?” 高宽估计是找了个稍微安静的地方,电话里嘈杂的背景音低了许多。 “不是哦。”温把酒声音里带了点不自知的得意,“宽宽,有人和我告白了。” “卧槽!”高宽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话不过脑接着道,“哪个眼瞎的看上你了?” 温把酒笑容收了收,故作严肃,“给你两秒钟的时间重新组织语音。” 高宽很上道,“哪个眼睛这么亮的看上我们人美歌甜的温温了。” 温把酒满意点头,“是眼睛非常亮的沈肆。” 她将今天的事儿一股脑的都说了,连带着之前女生节的巧克力,一起说给高宽听。 “不是,我说大哥,你自己说要考虑两星期。”高宽声音里充满了质疑,“你听听你现在这甜蜜的嗓音,您这是要拒绝的样子吗?您心里合着早就答应了吧?” “不,我还是在考虑的。”温把酒的声音一秒严肃,“谈恋爱影响我刷题的速度。” 高宽被气乐了,“快滚您的吧!” 又说了些没营养的废话,两人才算结束通话。 温把酒躺在床上,突然一个翻身坐起,将书架最上方的存钱罐取了下来,又拿了一张草稿纸写写画画。 她的性格不是拘泥于原地停步不前的人,只不过心思不如一般女孩子细腻,如果不是沈肆一步步紧逼,她或许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心思早就超过了兄弟之情。 结果才意识到这一点,接着又被沈肆表白,慌里慌张的就生出了些逃避的念头。 但她并不是懦弱的逃兵,她对自己的内心足够坦诚。 温把酒想,若是她先喜欢上沈肆,那大概率她也会表白,而不是暗恋。 喜欢了就要告诉,要是他恰好也喜欢自己,那便皆大欢喜,如果不是也没关系,至少无愧于心。 现在也是如此,既然她也喜欢沈肆,那她为什么要拒绝? 不过吧,谈恋爱就是比较费钱。 出去玩要花钱,互相送礼物要花钱。 她现在只是个贫穷的学生,自己的一点小积蓄可能还不够送几盒巧克力给沈肆。 今天徐举案生日宴上赢到的钱倒是很多,虽然都是沈肆变相送的。 温把酒准备把这笔钱存着,等沈肆生日时候送他礼物,虽然她压根不知道沈肆什么时候生日。 拿未来男朋友送的钱给未来男朋友买生日礼物,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这边温把酒还没和沈肆正式确定关系,著名贴吧文手江格格已经在实验中学的论坛里开始绘声绘色地描写他俩的爱情故事了,连他们俩在徐举案生日宴提前离开后的事情都编的能以假乱真。 论坛首页HOT贴标题:[震惊!说好三足鼎立,结果第一和第二却偷偷联了姻!] 主题帖内容:[前情提要:高二7班徐举案同学的生日宴上,玩“你有我没有”折手指的游戏,秦究大佬说我喜欢的人不在场时,肆哥他!!折了手指!!] 1楼:[来早了!!所以参加生日宴的女生到底有谁!!] 2楼:[楼上格局小了[doge],谁说一定是女生呢?] …… 64楼:[看标题啊各位!!第一第二联姻,月考第一是沈肆,第二是谁你不知道吗?!] 65楼:[好家伙,最惨的竟然是秦究大佬吗?年级前三的铁三角,结果第一第二恋爱了,就他还是寡王。] …… 101楼:[卧槽!瘟神这次竟然没有瘟到新同桌,还和新同桌搞上了?!] …… 188楼:[本在场知情人士透露,肆哥折手指时候看的方向就是温神方向,绝对没看错,而且他们俩都在去KTV前离开了。] 189楼:[复议楼上,他们俩在路边接吻了!我看到了,我就是那盏路灯!] …… 楼越盖越高,讨论度居高不下,事情就这么传到了高二7班班主任徐亦菲的耳朵里。 徐仙听到这事情时已经是周二了,她工作上很敬业,也不清楚学校的论坛和贴吧,只是偶然在课间听到学生谈论,问了两嘴才知道这件事。 徐亦菲对此异常重视,连着两三个课间都没有拖堂,空出时间将论坛和贴吧里的内容全部浏览了一遍,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她从高一就开始带沈肆了,家访时从沈从容口里知道了点事情,清楚沈肆和别的学生情况不一样,就连沈家在私下都要求,学校里面的一切都要顺着沈肆的意。 沈肆如果真的恋爱了,她不会阻止,但温把酒现在也是她的学生,谈恋爱大概率会影响成绩,温把酒是考名校的种子选手,她得对她负责。 徐亦菲想了又想,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得从沈肆这边突破。她得想搞清楚沈肆的态度,才能更有针对性的去想后续的措施。 为了保护学生隐私和自尊,徐亦菲贴心地选择了一处小型会议室,没在办公室里谈。 “坐。”她给沈肆递了一杯茶,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你和温把酒的事情能和老师谈一谈吗?” 沈肆盘着核桃,从班主任的口里乍一听到温把酒的名字,有些没耐心。 “什么?” 徐亦菲顿了下,余光看了他一眼,“你们俩的事情在学校论坛和贴吧上闹的这么大,也没必要在老师面前继续藏着掖着了。” 徐亦菲神情严肃,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上面赫然就是盖了一千多层楼的论坛热帖。 沈肆顿了一瞬,接过手机,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自从有剁人手指的传闻后,沈肆就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屡屡成为学校贴吧和论坛的常客。 但他本人对论坛贴吧上面写的东西其实不甚在意,只偶尔才扫上一眼,这也就造成了他到现在才看到这帖子。 沈肆扫了前面第一页就知道徐亦菲找他的目的了,后面好几页的评论都没多细看。 “你和温把酒两人谈恋爱的事情,老师能理解,毕竟青春期的悸动,但期中考很快就要来了,你家庭情况特殊,不在乎这些,但温把酒和你不一样,她——” 徐亦菲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没谈。” 沈肆将手机扔下,发出清脆的一声“砰”,有些冷的拧眉,耐心售罄。 “啊?”徐亦菲反应了两秒,有些吃惊,“你没和温把酒谈恋爱?” 后面劝说的腹稿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迫咽了回去。 她欲言又止地望向沈肆,“那这帖子里说的这个生日宴上折手指的事情——” “是真的。” 这信息量就有点大了。 徐亦菲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 “所以说,是你单方面在追温把酒,温把酒没和你谈恋爱,是吗?” 沈肆轻描淡写地“嗯”了声,“还在追着。” 徐亦菲的心情有些复杂。 本来以为就沈肆这样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要成绩有成绩的学生,那同龄的女生肯定都会爱慕喜欢,没人能拒绝。 结果现在还真有女生拒绝了。 怎么说呢,徐亦菲现在就有种“竟然有别人家的女儿看不上自家好儿子”的气愤感,而且偏偏这个别人家的女儿还是她死对头朱时的学生。 这就有点气人了,徐亦菲觉得这比朱时拿了“最受学生欢迎教师奖”还要气人。 “徐老师。” 沈肆中指曲起,在桌上轻叩了两下。 徐亦菲回神,“怎么了?” 沈肆微微垂着眸,节奏很慢地盘着核桃,意有所指。 “没多久就要期中考了,像这种事,我认为不值当再去打扰其他学生,也不值当调换位置,您觉得呢?” 徐亦菲顿了两秒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又有些被气乐了。 就这件事情,不管有没有她都不会为此调换这两人位置,毕竟在她班上成绩为王。 “好,我知道了,你也注意点分寸。” 沈肆毫发无伤地从办公室回来,7班教室已经空了。 下节课是物理实验课,要到实验楼去上,班上的学生大部分都早早地带着书本文具去实验室占位置了。 他关了前后教室的门,靠在椅子上闭目眼神。 徐亦菲对他说的话不是没有影响,尤其是她看向他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让他有一瞬间产生了近乎恼羞成怒的狼狈。 他一直很清楚,是他高攀不起温把酒。 抛却所有外在的东西,他的精神世界不过是荒芜一片的黑暗原野,零度冰封,不需要涉足,只是远远观望,便能让人驻足。 虽说有些俗气,但他一直认为温把酒这人像个太阳。 他需要一个太阳,来照耀他,晒掉所有不值一提的黑暗和彷徨。 温把酒抱着一堆作业回教室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空荡荡的教室里,唯一的活物名叫沈肆,正半靠在椅子上,不知道是在闭目眼神还是睡觉,总之就是没在学习。 徐举案的生日宴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她的未来男友沈肆将“宠辱不惊”这四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送一盒巧克力外,没有别的追人方式,一度让她以为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收巧克力机器。 温把酒放下物理作业,从口袋里拆了一小块今日份的巧克力。 是芒果味的,里面还有流心。 她含着巧克力,拍了拍沈肆的肩膀。 “朋友,醒一醒,下节课是物理实验课你知道吗?” “知道。” 沈肆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微哑,他只浅浅睁开眼,没有动作。 “怎么没去上课?”他问。 温把酒有些无语地望他,听听这话,好像他就不需要去上了似的。 将巧克力咬地清脆,温把酒问:“肆哥,月考之后就是期中考了,你知道期中考试的复习三防是哪三防吗?” “哪三防?”沈肆配合她问话,缓慢坐直,撑着下巴看她。 温把酒面无表情地竖起三根手指,“防火、防盗、防沈肆睡觉。” 学神本神温把酒的期中考试复习三防就是:防火、防盗、防沈肆睡觉。 防睡觉本人沈肆,愣了一瞬,忽然笑了起来,半撑着额头,低低沉沉的笑起来,笑得完全停不下来。 “……” 温把酒觉得受到了藐视,她努力瞪圆了眼。 “肆哥,你严肃点,我在批评你呢!你听不出来吗?”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沈肆笑得更厉害了,笑容从未见过的肆意。 他微弯了腰,将下巴枕在温把酒的肩膀上,距离凑的很近。 似是真诚的疑惑道:“温把酒,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靠的实在是太近了,丝丝浅浅的呼吸都能感受到,温把酒耳朵边的皮肤都一点一点变红。 她觉得沈肆这人实在是太会犯规了,明明她现在还在批评他呢,他怎么就能利用美**惑她呢!还夸她可爱! 这也太过分了!! 她歪了歪脑袋,伸出一根手指,恰好点在沈肆的眉心,按在那颗朱砂痣上,一点一点地将他推开。 语气严肃认真,只是耳朵有些红,“肆哥,你不要以为夸我两句我就能放过你。” “嗯。”沈肆应了声,只是一听就知道没还是没上心。 “肆哥,你说你,来学校又不学习,来了不是睡觉就是睡觉。” 温把酒故作沉重地叹气,“那你来学校干什么的呀?” “来见你。” “嗯?” 温把酒懵了。 “我说,来学校是想见你。” 沈肆说的轻描淡写,他望着温把酒,平静淡然,好像只是在陈述“今天天气很好”这样的事实。 “之前有睡眠障碍,觉得周围一切都很吵,只有在寺庙里或者教室里才好些,然后就认识你了,那一段时间症状好些了。” “不过最近,症状好像又加重了。” “因为总是想见你,非常想见你。” 第50章 八九不离十 “虽然说高考不考实验操作,但要想学好物理,实验是——” 物理实验课温把酒迟到了快三分钟,从实验室后面悄悄溜进来时,老朱正在例行唠叨,估计是看见了温把酒,老朱声音停顿了两秒,声音高了两度,暗戳戳地开始批评。 “有些同学,不要仗着自己成绩好就迟到早退,这种行为风气是非常不好的!当然能来的同学都是值得表扬的,来了总比不来的好。” 这一番话说的就差直接报温把酒和沈肆的身份证号码了。 温把酒脸不红心不跳,稳如老狗地坐在实验桌边,低头看线路模型,可心思却不知道飞到了哪处。 沈肆实在是太厉害了,她想。 ——“因为总是想见你,非常想见你。” 有些缱绻甜腻的情话,却被他说的像是学术研究似的,像是在陈述一件寻常的事实,不带丝毫情欲,却要命地叫人更加心动。 温把酒不需回想也能想象得到,当时自己一定是一副脑袋宕机的懵样。 这谁能抵挡得住呢? 沈肆这样一个浑身充满清冷矜贵味儿的人,突然说想见你。 温把酒抵挡不住。 直到上课铃响了才如梦初醒,没出息地跑出教室,最后还是迟到了两分钟。 “咳咳咳。” 一双沾染着粉笔灰的手突然出现在温把酒的桌前,重重敲了两下。 老朱的声音从上方响起,带着不满,“上实验课还能走神?” 温把酒立马回神,抬起头看了一圈,原来都已经上手操作实验了,只有她这还什么都没开始,傻愣愣的发呆。 “朱老师,高手都是压轴出场的。”温把酒认真地胡扯,“我太优秀了,做的太快的话会打击其他同学的自信心,所以我慢点做。” “你就在这和我瞎扯。” 朱时明显不信,不轻不重地拿实验册打了一下温把酒的脑袋,到底还是轻拿轻放。 “快点做,做完了我和你说一下校庆表演的事儿。” 校庆表演? 二胡和大提琴? 这两天事情太多,温把酒把这一茬给忘了。 朱时提醒完她,双手背在身后,又慢悠悠地绕着实验室走,监督指导。 颜梦佳和班长乌连是两个人一组做实验,他们实验已经做了一半,颜梦佳偷懒,悄悄用手指戳了戳温把酒的后腰。 “温温,肆哥怎么没来上课呀?你不是特地回头去叫他了吗?” 温把酒之前都已经带着实验作业本去实验室了,可走到半路就打道回府,说要本着同桌之情去喊沈肆上课,结果这堂物理实验课,她不仅没把沈肆带来上课,自己还迟到了。 温把酒手里操作动作不停,顿了两秒道,“没叫得动肆哥。” 确实是没叫得动,反而被他撩的脑袋蒙圈。 颜梦佳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又神秘兮兮地问:“温温,你是和肆哥谈恋爱了吧?是吧是吧!” “啊?” 一个简单的线路连接错误,温把酒有些手忙脚乱地补救。 她声音不自然地大了些,透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慌张,解释的没什么说服力。 “没有,我和肆哥没有谈恋爱。” “那贴吧上那些写的是——” “颜梦佳你好好做实验,问这些贴吧里的八卦有什么意思。” 乌连忍不住叱了一句,他是班长,为人严肃,平日里在同学间还是有些威信,和颜梦佳做同桌后时不时地就管着她学习。 他一发话,颜梦佳那点八卦之心就不得不熄灭,认栽地做实验。 嘀嘀咕咕地抱怨,“死古董,老学究……” 温把酒听到了关键词,“贴吧里的八卦?” 她平日里也不大关注贴吧和论坛,但知道里面风风雨雨的许多,不少学校里的小道消息都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没想到一中和师大附中都合并了,新学校里,大家的娱乐项目还是没变。 “啊?你不知道啊温温。” 颜梦佳的眼神立马就饱含深意了,小心地用着气音说话,以免泄露了藏不住的激动。 偷偷摸摸瞥了眼朱时的方位,颜梦佳将手机屏幕亮给温把酒看,上面赫然就是那条“第一第二悄悄联姻”的HOT贴。 温把酒扫了一眼,就知道肯定是当时生日宴上的人发的。 这条帖子已经被顶了快一千层楼了,照着实验中学的学生人数来看,只要不是消息闭塞得仿佛住在南极的,至少八成的人是知道这回事儿了。 贴吧也不是只有学生会上,实验中学的不少教师也会上。 那问题来了,作为“唯成绩论”的班主任徐亦菲为什么还没有来找她谈话? 就连朱时刚刚都是因为她上课走神才拍了她一脑袋,而不是因为疑似早恋这事儿。 温把酒想不通,总不至于现在的人民教师思想已经开放到这种程度了吧? 很快,温把酒就有了答案。 朱时提前了五分钟结束实验课,留了时间让学生从实验楼走回教学区,只单独留下了温把酒。 还没开口就先哼了一声,“你和沈肆能不能收敛点?” 温把酒挺茫然的:“啊?” “你们徐老师都和我说了,虽然现在你没和沈肆谈恋爱,是沈肆再单方面追你,但还是要保持一下距离,你看看沈肆那张脸,多招人!” 朱时此刻看着温把酒的神情,像极了一位老父亲看着自己即将被人挖走的小白菜,非常的痛心疾首。 “你说说,要不是沈肆,那个艺术班和你搭档拉大提琴的女生能半途撂担子不干吗?那势必不能啊!” “啊?”温把酒愣了一瞬,有些诧异,“裴佳敏不干了?为什么?” 校庆节目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节目单也早就上报上去了,虽然后续也会调整,但现在距离校庆还有半个月,除却平日里上课的时间,用来排练表演的时间没有多少,重新准备新节目的话怕是来不及。 对温把酒这样理科班的学生来说,校庆上台表演可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对于裴佳敏这样的艺术生来说,校庆表演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展示机会,练了这么久,不上台就有些可惜了。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朱时的心气很不顺,想想还是生气,“人艺术班的女生说了,不和情敌同台表演。” 情敌? 温把酒悟了。 最近一次和裴佳敏排练,就是因为沈肆闹的不欢而散,裴佳敏单方面认为她和沈肆之间有什么,而她当时也没开窍,觉得自己清清白白比窦娥还冤。 谁知道短短几天过去,事情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转。 她温把酒,确实和沈肆有点东西。 这样一想,好像还挺对不起裴佳敏的。 “他们艺术班的校庆表演是要算分的吧,朱老师,你看要不然干脆把这个合奏改成大提琴独奏怎么样?反正我二胡拉的也不怎么样。”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朱时瞧了眼她,看着像是被气乐了,“人家不愿意,你换成二胡独奏吧。” “……” 温把酒顿了顿,重复了一遍重点,“朱老师,我二胡拉的不怎么样。” “我知道啊!”朱时臭着一张脸,“所以你要努力练习,不能和我的实验课一样,浑水摸鱼。” “……” 二胡独奏,这校庆表演的任务委实有点重了。 温把酒决定给自己找个帮手。 “给你拉大提琴?” 沈肆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朦胧音,半睁着眼望着温把酒,极缓地勾起唇。 “可以,你答应我件事儿。” “什么事?” “两个星期免了。” 温把酒眨了眨眼,反应了一秒钟才明白说的这两星期是什么意思。 跳过两星期的考虑时间,直接给他答复。 温把酒从笔盒里拿起一只黑笔,戳了戳沈肆的胸口。 语气严肃,“亲爱的同桌,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沈肆挑眉,没说话,但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他就是要趁火打劫。 温把酒觉得是时候发挥自己优秀议论文的辩论水平了。 “朋友,你知道为什么这次拉大提琴的女生突然不干了吗?” 沈肆还是不说话,微微垂着头,身体前倾,懒洋洋地听温把酒说话。 “那都是因为你。”温把酒很刻意地将声音提了提,“人家女生喜欢你,觉得不能和情敌同台演出。” “就这样?” 沈肆听完了,微不可见地笑了一声,“那你不该感到高兴?” “我高兴什么?”温把酒觉得和这人好像是说不通了,“我难过还来不及。” 想想校庆表演二胡独奏就觉得社死,呼吸都要停滞。 “那当然得要高兴了。” 沈肆轻笑,口吻不大正经,带着三分戏谑,轻易便说出了口。 “她对你只是单方面的情敌,毕竟我喜欢你,不喜欢她。” 50-60 第51章 八九不离十 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温把酒觉得自从徐举案的生日宴后,沈肆这人就像是突然打开了某种禁制,从懒得说半个字废话的冷淡少年,变成开口喜欢闭口想你的臭流氓。 前面还在正儿八经地谈校庆的事情,下一秒这人就云淡风轻地表白。 明明她还没答应发展友谊之上的感情呢! 这人就明目张胆的开始犯规,偏偏她还低挡不住。 温把酒向来有些迟钝的感情神经终于还是低挡不住这一发接一发的直球。 她只能摇起白旗投降,“肆哥,你太厉害了,两星期的事情我答应你成不成?” 把两星期犹豫考虑的时间抛弃,其实也没什么。 她清楚自己的答案,她拒绝不了沈肆。 不就是谈恋爱吗?那就谈。 “同意了?” 沈肆似乎挺意外的,眼中诧异一闪而过,可随即便敛下眼睑,哑着声笑,“算了,我再等等。” “再等等?” 温把酒懵了,微微瞪圆了眼,薄薄的单眼皮都要被撑成双的了。 她在心里把话都把“肆哥我们恋爱吧”这七个字翻来覆去念了有八百遍了,结果现在说可以,还能再等等。 这种行为的恶劣性就好比对别人说我要告诉你个秘密,结果说算了,还是不说了。 “怎么回事啊。”温把酒不高兴了,“肆哥,你玩我呢啊。” “怎么敢。” 沈肆说这话时带着三分笑,看着不大正经,他顿了顿,接着道: “就是忽然觉得这样做是趁人之危,不如——” 上课铃响了,沈肆的声音低,掩盖住了他后面的话。 这节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是个总是拿着咖啡进教室的年轻女老师,会在上课铃结束后一分钟才到。 温把酒想要抓紧这点时间,她凑近了过去,有点着急:“你刚刚说了什么,我后面的没听清。” “我说。” 上课铃已经响了,可沈肆的声音还是慢条斯理的,不疾不徐。 “不如,周末和我约会。” 距离沈肆的约会邀请已经过去了五小时十七分二十三秒,现在是晚上八点零九分。 白天沈肆说完约会后就再也没提其他的,放学了也没有在社交软件上和她说约会的地点,更没说确切时间,就光说了一个周末。 周末周末,一年有这么多个周末,是这个周末还是下个周末,是上午还是下午,什么都没有。 怎么评价呢,这人整个表现都像极了渣男,撩完就跑。 但偏偏温把酒上心了。 “怎么回事?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温把酒洗完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自暴自弃了。 “人家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这么当真了?” 而且如果要约会的话,总不能还穿着校服去约会吧? 青春偶像剧里女生约会都是穿的小白裙,温把酒将自己的衣柜翻了个遍,只有三条裙子,两条还是校服裙,还有一条是裤裙。 “有点难办。”温把酒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看来只能和老温同志要点钱去买条新裙子了。” 虽说和田沁月女士要钱也是一样,都是一家人,钱也不分彼此,但毕竟田女士是个心思细腻的母亲,温把酒怕要钱时露出什么马脚。 话说起来,这几天早上出门,她都没见几次温原大律师的人影,估计是在忙案子的事情,一大早就要出门。 今天田沁月女士也不在家,奶茶店也早早的关门打烊了,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应该是去律师所给老温同志送饭了。 温把酒坐在客厅沙发等待,捧着本名著小说打发时间,她看书的速度很快,看了三分之一时,抬头看了眼挂钟时间,已经九点半了,但老温同志和田沁月女士都没回来。 温原律师是个很顾家的人,之前案子再忙,都会在晚上十点之前回家,像现在这样这么迟还没回来的情况不多见,尤其是这次连着田沁月女士都还没回来。 温把酒拨了号,先打给了老温同志。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了,没人接。 温把酒眉头不由蹙起。 因为工作原因,老温同志是个常年手机不关机的人,包里还常备充电宝,关机的情况极其少见。 换了田沁月女士的号码重新拨号,响了很久,好在,终于接通了。 “温温,妈妈和爸爸很快就回家了,已经在路上了,没事。” 似是事先预料到温把酒的话一样,才接通,田沁月女士就先汇报了行程,只是声音有些疲倦,像是强撑着精神在说话。 温把酒没回话,刻意停顿了两秒钟时间,听见电话里传来车来车往的背景音后才开口。 “那好,先这样,我等你们回来。” 那头田沁月女士“嗯”了声,又说了些“不用担心很快回来”之类的话才挂了这通话。 温把酒继续捧着书在沙发上等待,只是很久也没翻开下一页。 她有些心神不宁,田沁月女士说很快就回来,可现在已经快十点半了,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温把酒的情绪开始有些焦躁,正琢磨着要不要再打一通过去时,门口响起智能锁解锁的声音。 终于回来了。 先进来的是田沁月女士,她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塑料袋子,里面装满了各种药,拇指和食指还夹着一本病历本。 她将门打开了一些,空着的那只手扶着温原进来。 温把酒这才看到,老温同志是拄着拐杖进来的,他瘸了一条腿。 “怎么回事?” 温把酒扔下书,几步上前,接过田沁月女士手里的药和病历本,语气不自觉地变得严肃。 虽说温原是刑事律师,还特别喜欢接社会援助类的案子,受伤什么的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但是像今天这样,弄得要用拐杖回来这还是头一回。 “小事小事,就是过马路不小心被车撞了一下。” 温原乐呵呵地笑着,圆镜片下的一双眼都眯成了弯月,完全不将这点伤势当回事。 旁边的田沁月女士正收拾袋子里的药膏,闻言扭头便瞪了他眼,然后继续收拾袋子里的药品,动作起伏很大,像是在撒气。 温把酒心里有数,眼观鼻鼻观心,看了眼老温同志吃力拄着拐杖的样子,没说话。 田沁月女士整理完了药袋,围起围裙又匆匆忙忙去厨房,里面很快就想起切菜热锅的声音,剁菜的声音很响,连拿碗筷也能碰撞出清脆的瓷音。 温把酒缓缓扭头望向温原大律师,父女俩简单的对视后,温原大律师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他咳了咳,心虚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朝厨房挪动。 “小温啊,时间不早了,你先回房间休息吧,不想这么早睡的话去隔壁你师傅家串串门也行。” “好吧。我撤了,您哄吧。” 温把酒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决定给面子的空出场地,让温原大律师有充分的空间发挥瞎扯。 在她看来,这件事儿只是平静生活中的一点小波澜,她相信老温同志一定会处理好。比起这个,她更忧愁周末的约会*应该穿什么。 周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在班群里戏弄了一番,老朱心中有愧,破天荒的,突然宣布要组织班级春游。 其实之前一中也有组织春游秋游的惯例,但现在毕竟已经和隔壁师大附中合并成一所新中学了,目标瞄准的还是省前十中学的位置。 虽说现在实验中学的领导崇尚素质教育,但大张旗鼓地给准高三生放假春游还是有些招摇,所以这学期除了高三,高一高二的春游都是以班级为单位组织,换言之,春不春游完全看各个班级班主任的意思。 温把酒觉得就这点上,朱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身为副班主任,竟然能说动徐亦菲组织春游,就她了解到的,隔壁文科重点班的班主任图省事儿,班级春游地点直接改成学校自习室,人手一套试卷当做纪念品。 “我和你们徐老师商量过了,因为上次月考大家考的都非常不错,班级里大部分同学在学习上的自制力都很好。但学习是场持久战,需要劳逸结合,所以这个周末,我们7班不上自习,去春游!” 朱时一番话说的激情洋溢,徐举案在底下立马狗腿地附和大喊一声“好”,啪啪鼓起掌来,带动气氛。 班级组织的春游是本着自愿原则,下了课,颜梦佳就戳了戳温把酒的后背,询问,“温温,你春游去吗?” 温把酒余光略过身旁空着的座位,“我暂时还没考虑好。” “啊?不是吧温温,春游这种好事,照你的性格不应该爽快同意的吗!” 颜梦佳捂着胸口,擦着不存在的眼泪,“你变了,你是不是想要周末在家偷偷学习?” 大部分成绩好的学生,想要一直成绩保持在前列,周末的时间都是贡献给各种补习班或者自习室,颜梦佳也不例外。 但这次春游实在难得,她想去,又担心父母不同意。但是如果年级第二的温把酒去的话,她就有理由去了。 “没有啦,放心,我放学之前一定给你答复。” 温把酒边说边悄悄拿出手机来,给沈肆发消息。 [肆哥,徐仙和老朱这个周末组织班级春游,你去吗?] 她这话其实藏了点小心思。 周末的约会和班级的春游重在了一起,但她完全不提周末约会的事儿,就看沈肆的回复。 两分钟后,手机顶端出现消息弹框——沈肆回消息了。 他这人回消息好像总是特别快。 温把酒点开社交软件,沈肆就回了三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 [你想去?] 好家伙,这是直接将问题抛回来了。 您这是追人的态度吗? 周末的约会呢! 您在是忘记了吗? 怎么说也该回复个[不去,周末我们约会。]才对吧? 合着就她一个人心心念念周末约会的事儿? 累了。 温把酒面无表情地打字回复,[是呢,想去。] 7班的春游最终定在了城西街的一处4A级景区,除了个别太过刻苦的学生,7班九成九的学生都参与了。 温把酒穿套海军服,蓝白底色,搭了款深蓝色的圆顶帽,很早就到了集合地点。 算是正儿八经第一次班级集体活动,大家都有些兴奋,朱时站在台阶上挨个点人头都得扯着嗓子喊。 “温温,过会儿去寺庙的时候,你和我一块去吧?”颜梦佳拉着温把酒的胳膊,用手挡着说悄悄话,“我听说永安寺那边求签特别灵!” 永安寺就是沈肆长待的那所寺庙,温把酒稍稍回想了下上次偶然间去的情况,觉得就永安寺这香火,怎么着也不像是求签特别灵的样子。 她刚想劝颜梦佳换个求签的地方,就听到站在台阶上点名的朱时喊: “沈肆,沈肆在吗?” 没人应。 温把酒愣了一瞬,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在周围看了一圈,没找到人。 看完了才觉得好笑,这种集体活动,沈肆这人怎么可能来? 他这人平时连上课都是随缘看缘分的。 “朱老师,你是不是喊错了啊!”徐举案和一群男生混在一块,抽空喊了一嗓子,“肆哥不来啊!” 果然,她就说沈肆不可能来。 “不来吗?” 朱时拿着笔在名单表上划了划,声音被周围嘈杂的环境掩盖。 他有些困惑的自言自语,“明明一早就和我报名了啊。” 因为也算不上是正经的春游,朱时和徐亦菲两位班主任带着走了一小段路就在一处古巷解散,自由活动了。 今天太阳好,温度也高,女生都怕晒。一听解散,颜梦佳立马拉着温把酒朝最近的西西弗书店跑,后面才进去,就立马点了杯果饮,温把酒也跟着点了一杯。 “太晒了,也不知道徐仙和老朱怎么就挑了个古镇,都是商业街,也没什么好逛的。” 有了果饮,颜梦佳立马活过来了,瘫在单人沙发上,惬意十足。 温把酒在挑书,“主要本市内的景点,大部分人都去过了吧,老朱和徐仙也只能挑个普通且便宜的。” “也是。” 天气实在太热,后续又有许多7班的学生进了书店,温把酒忙着挑书,拿着书回来的时候,原先的阅读区已经有许多人了。 阅读是私密的快乐,最适合在独处时享受。 温把酒没办法在人太多的地方沉浸阅读,她拿着书,在一处靠着窗的书架旁席地而坐。 中途手机震动了几次,应该是手机软件推送的消息,温把酒没去管,思绪完全沉浸在书里的世界,直到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才如受惊一般,从书中世界抽离。 阅读带来的平静情绪完全被破坏了,温把酒看了一眼手机页面,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她按下通话键,口气不大好:“哪位?” 那边没立刻说话,慢了两秒钟才传来声音。 熟悉的慵懒腔,带着点上扬的语调。 “心情不好?” “肆哥?” 温把酒立马坐直了身体。 “嗯,是我。” 沈肆的声音听着有些不大清楚,被背景音里的车流声盖住了些。 他问,“在哪呢。” 温把酒觉得这人真是不管俗事,有些好笑地道:“在春游啊,你又没来。” “呵。”沈肆似乎是很低的笑了声,然后慢悠悠地说了句,“海军服很好看。” “!” 几乎是瞬间,温把酒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原地转了两圈,却没看到沈肆的身影。 她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太傻了。 “肆哥你是不是在寻我开心?” 说不清是因为无端的生气还是突然涌上的失望,温把酒的声音里带了些委屈。 “我根本没看到你,你是不是没来。” “冤枉。”沈肆依旧是轻笑,似是在耐心地哄,“你看窗外。” 温把酒乖乖照做,偏头看了眼窗外。 古镇街道上车流不息,人来人往,深褐色的木制雕栏下是一家家手工商品店,燥热的天气,连街头贩卖的劣质冰淇淋都能售出高价。 像是在一堆杂物里寻找最后一块拼图,温把酒耐着性子仔细看了又看。 ——还是没有。 “你是不是在骗——”我。 她质问的话还没说完,前方路口的红灯突然变成了绿灯,车流前进,一直阻塞不前的那辆白色卡车也快速移动。 马路对面,有人握着一串氢气球,很大一簇,彩色的。 他戴着顶黑色棒球帽,缓缓抬头。 像是在贩卖一场一触即破的美梦。 温把酒听到手机里传来声音,像在哄人。 “温温,来约会。” 第52章 八九不离十 这一刻,像是一切都静默成空,周遭万物皆黑白,只有沈肆手里的那束氢气球是彩色的。 温把酒觉得自己好似在奔赴一场盛大的宴会,她拎着裙摆,赤着脚,明知不对,也要义无反顾地奔向一场虚渺的美梦。 怎么能拒绝呢? 如何能抵挡呢? 或许之前是年少懵懂不知爱,可这一瞬,温把酒忽然无比确信,她对沈肆—— 心动了。 不知道是怎么穿过人海车流,意识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沈肆的面前。 “沈肆!” 温把酒几乎是整个人挂在沈肆身上,短暂的拥抱后又分开距离,傲娇又矜持地清了清嗓,偏头望向一侧,欲盖弥彰似的强调。 “我就是纯粹被你的气球迷惑了,没有答应说要和你约会啊!” “嗯,对,是没有。”沈肆语调慵懒地给温把酒顺毛,“是我自主主张非要买来送的。” 他个子高,一只手臂就能将温把酒圈住,然后半搂着,朝路边带。 “你的这个自作主张非常好!” 女孩子的面子总是金贵的,需要捧着夸着的。 温把酒也不例外。 她昂着头,从沈肆的手里挑出一只自己最喜欢的气球。剩下的都散给过来春游的小学生。 沈肆给的气球实在太多了,他个子高,气质好,拽着一堆气球也只会像是模特拍照。 温把酒很有自知之明,就她的身高和学生打扮,八成会被人以为是贫困学生打工赚钱。她只留了一只气球,一只手拽着,一只手挽着沈肆,大大方方的,完全不怕或许会被对面书店的同班同学看见。 关于约会的地点,沈肆只说了两个字,“山上”,温把酒本着问多了就没有惊喜感的原则,没有多加追问,但她在脑海里已经设想出了好几种可能。 山上最多的就是树木花草昆虫,或许沈肆会给她放萤火虫也不一定,但是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应该不大可能,难不成是要去野炊? 温把酒一路上想了很多,直到沈肆将她带到目的地—— 郁郁葱葱的树林间,斑驳树影掩映下,有一片黄墙黑瓦,狸猫趴在屋檐,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像是只守护兽。 “这是寺——庙?” 温把酒有些难以置信,睁大了眼回望沈肆。 “嗯。”沈肆轻声应了句。 啊? 这。 温把酒有些懵圈了,她头一回见人将约会地点安排在寺庙的,某一瞬间,温把酒对沈肆的喜欢有了质疑。 高中生早恋这种爹打妈骂老师劝分的事儿,把约会地点在佛祖眼皮子地下,这,合适吗? 温把酒忽然觉得手里拽着的这只气球都不好看了。 “算是寺庙,也不算是寺庙。”沈肆无声地轻笑,嘴角弧度上扬,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温把酒。 温把酒脑子里想什么,脸上就表现出什么,所思所想几乎藏不住。沈肆逗完了人,也不继续解释。 温把酒还是不明所以,待走近了些,才有些明白沈肆的意思。 这座寺庙没有牌匾。 ——也就是说,这座庙,没有名字。 寺庙前有个穿僧袍的和尚,坐在一个低矮木板凳上,从兜里掏着瓜子嗑,脚底下还盘着条黄狗。 估摸着是牙齿不大好,他嗑了一小会儿就“呸呸”了好几声,吐出零碎的瓜子壳,掉在黄狗身上,狗也不动弹,怕是习以为常。 整个画面都悠闲惬意的仿佛是田园山村图。 “呦呵!这是谁来了?沈大少爷来了啊!”僧人从木头凳子上站了起来,短暂地欢迎了一下,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沈肆语气熟稔,“嗯,过来进香。” “进香?这都几月份了才来进香,我还以为你把你——”这僧人边笑边说,说了一半才像是意识到什么,堪堪止住了话头。 弯着眉眼转了话题,“旁边的小姑娘是谁啊?” 沈肆不搭理,他又乐呵呵地追问,“女朋友?” 温把酒被这一嘴问的脸通红,张了张口想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下意识地望向沈肆。 “瓜子要是不够嗑,我让人给你送十斤来。” 沈肆不知道什么时候牵住了她的手,领着她向前走,没再和那僧人寒暄。 寺庙的大门是砖红色的漆面,看得出来维护的很好,还泛着光泽。推门而进,入目便是一颗巨大的扶桑树,上面零星挂了些红色的祈福带。 和其他寺庙的祈福树不同,这上面的祈福带颜色都很旧了,看得出来有些年岁。 沈肆领着温把酒进了大殿,和打扫的僧人要了炷香,递给温把酒。 “你不进香吗?”温把酒奇怪。 “你先进,我等你进好了再进。” 沈肆边说边回头和僧人又拿了炷香,等温把酒进完香了之后才跪地进香,他跪地的时间有些长,叩首跪拜的动作和平常人似乎也不一样。 温把酒站在边上注视着,这个时候的沈肆清冷脱俗的不像是凡人,睫毛微颤,唇角下抿,门外的光线照射下,仿佛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一层金光。 不知道他在佛祖面前祈求了什么愿望,温把酒想,如果她是佛祖的话,无论什么愿望一定都会替他实现。 进完香,沈肆领着温把酒简单地在寺庙里转了一圈,要离开时路过祈福树,他停下又和僧人要了两条祈福带。 “这上面是写自己的愿望的吗?” “嗯。写好了我替你挂上去。”沈肆说完,顿了顿,又笑着补充,“要是怕我看到,单写名字也行。” 温把酒还没想到这一层,被这一提醒,刚要落笔的笔画便拐了个弯。 她的愿望太多了,想要家人平安健康,想要高考一切顺利,想要和沈肆—— 啊!打住! 这要是都写上去,被沈肆看到了岂不是要丢死人? 温把酒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只写了自己的名字。 她写好时,沈肆早就写好了,她将祈福带递过去,试探地问,“你写的名字还是愿望啊?” 要是写的是愿望,那她以后一定要悄悄回来偷看。 温把酒的这点小心思,沈肆一清二楚,“写的名字。” 啊,那偷看就没意思了。 她沮丧的表情太过明显,沈肆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他踩着凳子,将两条祈福带系在最高的枝桠上。 红色鲜艳,风吹而过,树叶纷纷扬,隐约间能看见那两条鲜艳的祈福带上,写了“温”字。 “小丫头,今年零花钱要是有余,记得去买个彩票。” 门口嗑瓜子的那僧人不知什么时候蹿到了温把酒身后,旁边还跟着那条黄狗。 “为什么?”温把酒不明所以。 “我们庙虽然比旁边永安寺人少,但是香火钱多,今年你是头一个上香的。” 温把酒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系?” 僧人嗑瓜子的动作一顿,吧唧吧唧了嘴,手一挥,“算了算了。” 温把酒还想再问,但这嗑瓜子的僧人看见沈肆挂好祈福带过来了,比谁溜得都快。 时间不早了,班级群里老朱发了集合的时间和地点,提前了两小时发,生怕学生贪玩错过回去的校车。 温把酒和沈肆两人慢悠悠地朝山下走,山下的集市贩卖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套圈、棉花糖、炒栗子……零零碎碎许多,还有气贩卖转运珠的,十块钱一串。 沈肆给温把酒买了串糖葫芦啃,温把酒啃的慢,走到书店了才堪堪吃完,距离集合时间还有一小时。 温把酒在书架间穿梭,看见有趣的书就拿下来翻看几眼,沈肆跟在后面替她拿着。 “肆哥,都是同学,校庆表演的事情你能不能帮帮我啊?” 也是突然想起,没几天就是校庆了,要她一个人上台拉二胡还不如给她十套试卷写来得痛快。 更何况,关于她的大提琴手搭档是如何黄的这件事,十分的责任,沈肆怎么说也得负上七分责。 温把酒拿眼睛觑他,黑白分明,谴责的意思非常明显。 如果沈肆还有那么两分的良知的话,那他现在就该非常真诚且愉快地答应这件双方互赢的大好美事。 但是,沈肆没有。 他不仅没有,甚至还妄图挑衅温把酒的耐心。 “我再考虑考虑。” 考虑? 考虑考虑? 还再考虑考虑? “啪”地一声,温把酒将手里的书一合,心里酝酿着台词,准备爆发一下小宇宙。 “你肯定老眼昏花了,沈肆这孩子压根没来,怎么可能说给温把酒买气球!” ——是徐仙的声音。 几乎是条件反射,温把酒瞬间拉着沈肆一起蹲下,背靠着书架,从里面快速抽出一本最大的画册,打开,竖起,死死地挡在两人面前。 可恶!失策了。 忘记现在是临近集合的时间,书店的学生越来越多,老师也会提前到达。 还偏偏这么巧,她跑过去和沈肆见面的事情还就被老朱看到。 “怎么可能看错!我看着把酒那孩子跑过去的!”朱时的声音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不可能,你看错了。”徐亦菲还是坚决不改口。 温把酒的心在打鼓,虽然逃过班翘过课,但平心而论,她温把酒,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好学生,一个拒绝早恋,沉溺于学习海洋的好学生。 可她现在还没正式和沈肆确定早恋同盟,怎么感觉就要被请家长的节奏? “我一般不帮同学登台表演。” 非常时间,但沈肆的声音丝毫没有收敛,也幸好他声音本来也不高。 “嘘!” 温把酒将食指放在唇边,无声地比划了个安静的手势,抬眼瞪了他一眼。 小范围内的挪动了下身体,温把酒用气音道:“那你说条件,怎样才同意?” 两面书架之隔,班主任和副班主任之间的战斗还没结束。 老朱显然是被徐仙气到了,“你不要觉得就你学生金贵,沈肆这孩子虽然不错,但在我看来,和我学生温把酒配的话,还是差那么一点的!” “对对对,是是是。”徐亦菲也敷衍的很明显。 温把酒拨动倒数第二层书架上的书,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偷偷地去看两位班主任,注意力全被吸引。 “我不帮普通同学,我只帮我女朋友。” 沈肆的声音比平常小了些,但却依旧清晰入耳,像是有一把小锤敲进人心。 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温把酒还未说出口的话便被堵在口中。 是温热的触感。 咬住,舔舐,厮磨。 是少年的进攻。 他们用展开的画册做伪装,用书架做抵挡,隔着五米距离,印刻彼此。 这是初吻。 这是初恋。 第53章 八九不离十 初吻,对一个青春期的少女来说,毋庸置疑,相当重要。 温把酒觉得沈肆这人实在是不讲武德,怎么能搞偷袭呢? 她脑袋蒙圈了好一阵,才后知后觉地回神,她嘴巴张了张,刚想要说什么,余光突然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她面前的朱时。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温把酒“唰”地一下,立正站好,心脏能从嗓子眼跳出来,被吓得几乎要窒息。 “朱老师!!您怎么突然来了!” “我早来了,你在这发什么呆呢?” 朱时那双穿了有些年头的运动鞋,此刻极富有节奏地点着地面。探究的眼睛隐在厚重的镜片之下,将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他之前在远处看着就觉得这两个学生靠得太近,觉得举动太过亲密,现在就近这一看,觉得可能性更大了。 “你们俩在这干什么呢?” 温把酒做贼心理,朱时这话问的她立马心虚起来,她发呆的时间太长,完全不知道老朱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看见什么。 “在看画。” 她低头望向沈肆,努力睁大双眼,拼命暗示。 沈肆这人还坐在地上,半点没有意识到此刻风雨欲来山满楼的危险气氛,甚至还用指尖点了点唇角,心情极好。 “嗯,在看画。” 理直气壮,光明正大。 大约是被沈肆这理所当然的口吻给说服了,朱时眼中的怀疑少了大约一个指甲盖大小。 但他不死心,仍然鸡蛋里挑骨头,“怎么突然看画了?学习相关的书籍怎么不看啊。” 这大约是一个准高三副班主任的必杀技了,不管干什么事情都得和学习沾点边了才行。 “是在学习。”温把酒脑子转得快,未经思考,鬼扯的话已经说出口。 “我和沈肆同学是在探讨关于如果学美术的话,我们高考是否更占优势这件事情。” 朱时:“嗯?” 温把酒:“我们在考虑走艺术生这条路会不会更轻松点。” …… 不得不说,这话对于一个文化课的老师来说,实在是个重大打击,尤其是学生文化课成绩还异常优秀时。 朱时,这位有着十多年优秀教学经验的老实人副班主任,面部表情肉眼可见的有了一丝丝慌张。 怎么会呢? 年级第一和第二都要去学美术? 这是压力太大了还是觉得老师太差劲拖累他们成绩了? 教语数英和化学的老师都是优秀教师,只有他这个物理老师没评选上优秀老师。甚至学校论坛上,还有学生还嫌他讲课啰嗦。 短短的几秒里,朱时已经总结并分析了自己教学上的不足和缺陷,越想越觉得或许是自己的问题,一颗赤子教学玻璃心都要碎了。 他声音微颤,追问道,“那有同学说看到你们俩上山了,应该不会是去画画去了吧?” “啊?那个啊。” 温把酒面露为难,实在是没想到她和沈肆跑到山上的事情竟然还被人看见了,还被误会是去画画了。 可是这孤山野林的,说去画画的话,万一下一秒老朱让她拿出画的画来,那不就是露馅了吗? 但要是实话实说,说沈肆带他去了座寺庙,人烟稀少,庙里的和尚看着和沈肆还十分熟悉。 温把酒下意识的不想这么说,总觉得那座庙里或许藏着她这位同桌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挠了挠脑袋,苦思冥想两秒钟,忽然一个福至心灵,一个绝妙的理由脱口而出。 “春天到了,我们俩看山上的桃花开的非常好。” “所以!” 温把酒一个大喘气,停顿了一秒,突然望向沈肆。 不知为何,沈肆从中读出了歉意还有一丝丝的绝望。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便听到温把酒抑扬顿挫,饱含深情地道—— “我们!去结拜了!!” 沈肆:……嗯? 朱时:? 冷静片刻,作为见多识广的人民教师,朱时承认,他之前是对自己的经验有了过高的依赖。 看见一男一女俩学生在一块关系好了些,就觉得是早恋。 事实证明,时代在进步,学生在发展。 他怎么能总是用这种龌龊阴暗的思想考虑学生之间美好的同学情谊呢!! “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倒是没想到只不过就是读个三国,现在的少年人竟也能这么雄心壮志,甚至还发展到了看见桃花就要延续桃园三结义去结拜的美德。 是时候回去和任课的语文老师好好讲讲了,没事别把阅读课讲的这么生动形象热血沸腾。 集合的手机闹钟及时响起,解救了此刻有些凝滞的气氛。 朱时立马回神,关了闹铃,张张嘴,欲言又止。 “算了。”这位老实的人民教师摸了摸有些秃的前额,沉重的叹了口气,“是老师想错了,集合了,你们俩也过来吧。” 老朱一手捧着保温杯,一手挥舞着迷你校旗,招呼周围学生集合。 这一茬算是过去了。 温把酒站在原地刚要舒一口气,就见沈肆慢悠悠地站起来,平静地望向她,声音不咸不淡。 “结拜?” ——要命。 温把酒笑容瞬间凝结。 沈肆显然没打算将这事儿轻拿轻放。 “那我们这算是结拜为兄妹了?” ——要了亲命了。 “呵。” 沈肆很淡的笑了一声,走近了些,微微弯下腰,贴着温把酒的耳朵。 反问,“那你说,我们刚才四舍五入一下,是不是就是乱。伦?” 校车就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集合完毕,学生们边走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温把酒和沈肆两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没人说话。 自从书店里沈肆的死亡三连问后,温把酒就像个鹌鹑一样,一个屁也崩不出来。 她能感觉到沈肆的气压似乎有点低,但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缓解这该死的窒息氛围,尤其还是在被亲了之后。 肆哥肯定是想要确认关系的,想听到她亲口承认答应。 但偏偏,她在朱时面前亲口盖章了拜把子的事儿。 这不就是妥妥的个渣女行为吗?!嫖了人家后还不承认! 想到这,温把酒心里又有点怨起老朱来,如果不是老朱突然出现,她也不至于想出这么个破理由来。 可恶!她是猪脑子吗?山上花开的好就说是去赏花了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说去结拜了?! 温把酒几乎要被这迟来的后悔淹没。 怎么办,真要做同生共死、两肋插刀的异姓兄妹吗? 温把酒绝望的望天。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改过自新,说上山偷桃了也不说结拜了,爱谁结拜谁结拜吧! 校车上的位置都满了,只剩下倒数第二排的两个位置。 温把酒手里拽着氢气球,坐在靠窗位置,沈肆拉了拉帽檐,坐在她旁边,然后将一个袋子放在两人中间,然后戴上蓝牙耳机,闭目养神,一副不想和外界多接触的样子。 这就有点让人心塞了。 温把酒盘算了一路,就打算在校车上的时候和沈肆好好解释解释,可他现在耳机一戴,帽子一拉,中间还放着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一东西,很大一块。 温把酒突然有些好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从书店出来后沈肆就一直拎着。 她悄悄挪动位置,调整角度,透过袋子上方的缝隙看了一眼,越看越觉得,这东西似乎有点熟悉,不管是体积还是颜色都让她印象深刻到发指的程度。 造孽啊!! 这玩意不就是书店里的那本巨大画册吗?! “肆哥。” 温把酒的手越过画册,很小力气地拽了拽沈肆的袖子,求和的意向十分明显。 沈肆眼睛微睁,身体朝被拉的地方倾了倾,像是重心不稳似的。 “这还没磕头烧香上祭,就叫上哥了?” 磕头烧香上祭品,都是结拜的流程。 温把酒又被噎住了。 她讪讪道,“你不要无理取闹,特殊情况需要特殊处理,我那是非常之举。” 沈肆不咸不淡地“嗯”了声,算是答应。 温把酒不擅长吵架,最讨厌现在这样类似冷战的情况。 她望着沈肆,突然有些生气。 “你如果非要结拜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是我这人不能亏本。” 扭头看了看周围情况,温把酒声音低了些,拽着沈肆的衣袖凶巴巴地威胁。 “你亲了我,所以我得亲回来!” 证据非常充足,理由十分可靠。 沈肆没忍住,本就是在装冷漠,此刻靠在椅背笑得很放肆,连帽子都掉了,头发有些凌乱,透着少年的不羁。 动静太大了,周围同学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肆哥怎么啦?笑得这么开心?” 温把酒胡扯,“他吃了含笑半步癫,现在就快疯了。” 沈肆听到了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仍旧笑个不停。 周围的视线片刻后便散去,沈肆也终于笑停了。 他将一只蓝牙耳机摘下,借着给温把酒戴上的动作,说道—— “女朋友,现在给你机会亲回来。” 第54章 八九不离十 奶茶店被砸了。 春游结束,温把酒就接到了田女士的消息,马不停蹄地便过来帮忙收拾。 因为温原的原因,田沁月女士的店也不是头一回被砸了,之前也有过被害者家属过来闹事儿,甚至请了混社会的人过来。 一回事生二回熟,温把酒边将杂碎的玻璃扫干净,边同田女士说话,没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老温同志这回又是接了什么烫手山芋啊,又被人寻仇?” 等了半天,没听到田女士回答。 温把酒扭头看去,田沁月女士拿着抹布机械地擦着桌子,神思不属。 奶茶店被砸后,店里的员工都放了假,现在只有田沁月女士和温把酒在收拾。 天气渐热,树影斑驳,暖风过,带进路旁的欢声笑语。陡然间,温把酒觉得奶茶店里有些过分安静了。 她又唤了几声,田沁月女士才终于回神。她给了温把酒一个“安心”的笑,继续干手里的活儿。 “那件案子要胜诉了。” 温把酒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田沁月女士说的是什么案子。 是魏雨心的案子。 父亲杀死了强。奸女儿的富二代,现在轮到女儿守护父亲了。 她由衷地感到高兴,连打扫碎玻璃都多卖了几分力气。 “那是好事啊,那人都要去坐牢了,砸我们家店也就是无能狂怒。” 报复式的砸店,最后反正都得去坐牢,损失点奶茶店的*维修费也没什么。 温把酒没想多深,她只是单纯地认为这是一个赌徒最后的嘶吼泄愤,空虚且无力。 “这次不一样。” 田沁月女士的声线清冷地陈述。 “我们要搬家了,温温。” 温把酒愕然,“什么时候?” 田女士声音很轻,但却没有周转的余地,“下个礼拜。” “我还有校庆表演,能不能等校庆表演结束啊。”温把酒突然间就有些慌,绞尽脑汁地想着可行的理由。 田沁月女士没说话,只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望着温把酒,目光温柔。 温把酒突然间就没来由的泄了气,她声音渐弱,“我不是说不愿意走,只不过想迟几天。你和爸爸可以先搬走,不行我就先到宽宽或者五叔那住几天。” 说完又欲盖弥彰似的强调,“我只是想要参加校庆表演,不想要留遗憾。” 田沁月女士半晌没说话,温把酒的心一点一点忐忑起来,手心抓着扫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 她是有些害怕这样的田女士,像是浓烈的水,不言不语,却在无形中施压。从小到大,只要她做了什么亏心事,便会顶不住这样的压力,倒豆子似的说出来。 “小温,你知道吗?其实我一开始并不喜欢你爸爸。” 出乎意料,这次竟然是田女士先开了口。 温把酒没说话,脑子有点懵,在她记忆里,父母好像一直很恩爱,几乎从来没红过脸。 田女士似乎也不需要温把酒的回答,她似是在回忆从前。 “我最开始喜欢的人是我高中的同学,是个成绩不好的小混混,但是少年人所以为的爱都很浅显,误把欣赏当做喜欢,自我感动,自我说服。” “妈妈后来也因此做了很多错事,幸好最后遇到了你爸爸。” “我不是在全盘否定,只是妈妈认为,如果真的足够喜欢的话,那就等彼此都成长为更好的人时再相爱也不迟。” 温把酒听懂了。 田沁月女士想告诉她,真正的喜欢和爱,那就算经过时间的冲刷,也仍然会保持那份悸动。 她不知道田沁月女士是什么时候发现她在恋爱,明明也不曾对她说过。 她很想大声的反驳,想说她真的真的很喜欢沈肆,却说不出口。 或许在大人眼里,他们这种青春期的小打小闹都不是真心。 温把酒没正面回答,她低垂着头,固执又蛮横地重复。 “没有,我只是想参加校庆表演。” 如同一张被反复撕开的纱网,嘶哑又狰狞。 温把酒的二胡从来没有拉的如此糟糕,只是单纯的发泄,没有任何乐感。 闹钟响了,发泄似的弹奏也戛然而止。 她给自己限定了十五分钟的平静时间,时间太长的话就会扰民。 其实她不是不能理解田沁月女士和温原同志做出的决定,毕竟一个穷凶极恶之人被逼到绝路,确实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而且这还是个有点权钱的恶人。 安全起见,案件结束之后搬家是最好的选择。 再说,温原同志之前也不是没搬过家。就温把酒有记忆起,少说也搬了五六次了。有时候是搬到其他市区,有时候是到其他省份,等事情平息了,再重新搬回来。 所以温把酒习惯了没有深交的朋友,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高宽宽一个发小朋友。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啊。 温把酒放下二胡,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玉坠,是个葫芦样的酒壶玉坠,用暗金色的线串着。 ——这是春游结束时沈肆给的。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呢? 温把酒摩挲这玉坠,视线开始模糊。 ——“明年给你雕个镯子怎么样?女朋友。” 校庆排练接近尾声,年级主任却突发奇想要将月考提前到今天下午,学生们一片哀嚎,又不得不抓紧时间多复习。 沈肆这段时间几乎都没缺席上课和晚自习,明显感觉到温把酒这几天状态有些不对,像是心里藏着事。 若是往常考试前,不说多刻苦,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抓着笔却半天没写一道题,走神的太明显。 还有十五分钟自习课时间结束,课代表马上就要收作业了。 沈肆没多问,也没提醒。他打开面前的卷子,一目十行地看题,答题。 温把酒是自习快要结束时才算是回神,后面桌的颜梦佳过来问最后一题答案。 “啊,我还没写完。” 温把酒如梦方醒,朝着颜梦佳抱歉地笑了笑,拽出一张草稿纸,立马便飞速的写起来。 她发呆的时间太长,前面填空和选择也有好多没写。 “梦佳,能不能把你前面的题目给我——”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温把酒刚准备借用一下颜梦佳的卷子抄一下前面的答案,就发现旁边突然出现一张写好的卷子。 所有题目都写好了,后面大题该有的步骤一项都没少,甚至还在题干上划了圈,看着像是故意留了点思考过程似的。 她有些愕然地望向沈肆,“你不是从来都不写作业的吗?” 所有的老师都默认了沈肆可以不交作业也可以不写作业,但算是基于对沈肆这段时间来上课的尊重,作业试卷还是会发。 “对,我不写。” 沈肆应的理所当然,他将钢笔放下,点了点试卷最上方空白的姓名一栏。 “名字自己写?” 温把酒的作业毫无波折的成功上交。交完了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沈肆好像在悄悄地看她。 说看大约也不算准确,应该算是在观察? 人还是往日里那副事事不关心,淡漠清冷的样子,但靠着椅背的角度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斜靠着椅背,也不闭目养神了,就半眯着,似睡非睡的,盯着她看。 温把酒莫名其妙突然有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做贼心虚似的。 “你老盯着我干嘛?” 沈肆反问,“不能盯?” 温把酒被问懵了,有些慢半拍地回答,“那当然可以盯。” 过分的诚实可爱了。 沈肆被逗乐了,忍不住低笑,这段时间的郁气也散了些。 温把酒才意识到自己回了句蠢话,自己也被自己逗乐了,跟着笑起来。 见她笑了,沈肆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巧克力,慢条斯理地拆包装,是草莓夹心的。 他拆了一粒,递到温把酒面前,“吃点甜的会更开心。” 没有直接去问,是拐着弯的关心。 温把酒知道,沈肆看出来了,她这几天的不对劲。 她也知道逃避没有用,却总是想着再拖一拖,也连带着好几个夜晚都失眠。 总是要去面对的。 “我有事要和你说。”温把酒双手互扣,紧紧相握,她停顿了会儿,又补充了句,“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嗯。” 沈肆无意识地拨弄起佛珠,速度很快。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云淡风轻的。 自习课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大部分学生都去吃饭了,还有零星几个动作慢的学生没走,还在收拾着书包。 温把酒不敢明目张胆地牵手,只是轻轻拽着沈肆的衣袖。 等最后一个收拾好书包的学生离开后,她才松懈下来,双手握住沈肆的一只手。 缓缓道,“我爸是个律师,平常呢接的最多的是公益案子,其次是替小偷小盗打辩护。怎么说呢,我爸这人,有点理想主义。” “所以才造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说到这儿,温把酒停了下来,突然玩起沈肆的手来,将他细长的手指一会儿弯曲一会儿摆直。 沈肆耐心的听,也不提问,也无所谓自己的手被温把酒折腾来折腾去,甚至还将佛珠扔在课桌上,腾出另一只手来,放到温把酒面前。 颇有一种“任君采撷”的意思。 温把酒将这次的案子简单讲了一下,末了声音藏不住的低落。 “这几天就是为了这件事烦神?” 沈肆面上不显,心里松了一口气。 鬼知道他跟着提心吊胆了多少天,生怕温把酒突然反悔,觉得早恋不如学习。 本就睡的不好,连做噩梦都是温把酒在梦里说“我觉得早恋影响我拿第一,要不咱们还是当兄弟吧!” 只是异地,还好。 还好?还好个屁。 沈肆的面色微冷。 “嗯。”温把酒声音闷闷的,“但还有一件事。” “什么?” 温把酒低着头,沉默着没说话。 沈肆没有催促,甚至微微避开视线,不给她压力。 中午放学的高峰期,就算是在教室里也能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教室的窗户没关,风也温柔的吹拂。 恍惚间,沈肆感到手背有些凉意。 “吧嗒吧嗒”,温把酒无声地落泪,眼眶红红的,望着沈肆。 沈肆的心猛地一颤。 他尚未反应过来,突然身体被迫前倾。 温把酒用力拽着沈肆的衣领,气势汹汹地吻了上去。 吻的毫无章法,甚至因为太用力还有些碰到牙齿。 她的声音哽咽又委屈,像是雨中淋湿的小猫,等待主人的到来。 ——“我不想分手。” ——“我们私奔吧。” 第55章 八九不离十 下午,月考开始后半小时,第一考场的前两个座位仍旧空着,朱时看了眼书桌上贴着的姓名和学号,一个头两个大。 造孽,真是造孽。 虽然不是联考那么重要的考试,但这两个人也太放肆了点! 朱时恨恨地跺脚,毫无头绪。 他是被第一考场的监考老师叫来的,语气还算客气,说开考都十五分钟了,为什么你们班的学生还没来? 朱时当时乍一听,以为就沈肆没来,还笑吟吟地同负责第一考场的监考老师说没事,结果等听仔细了才回味过来,好家伙,这回连温把酒都不来考了。 他憋着一口气打电话给徐亦菲,毕竟他只是个副班主任,这种事情还是要和她通个气儿。 徐亦菲也在监考,怕打扰学生考试,手机直接静音了。 朱时打不通电话,只能发微信消息过去,看徐亦菲又不回,憋着一股气儿,隔段时间就发消息骚扰。 中学生活除却学习考试的时间大部分都是枯燥的,沈肆和温把酒两人同时缺考这件事足够引起谈资,更何况身为第三名的秦究还有意推波助澜,在学校论坛上发了个不大不小的帖子 ——《第一名第二名同时缺考,原因为何?》 然后自问自答,在底下评论——[我猜是因为和第三名的友谊深厚,想让第三名逆袭一位,真是感天动地的友谊! 一看就是扯淡的原因,瞬间引起一大波的反驳。 又是放学又是考试结束,回帖的人数不断攀升。 秦究看热度差不多了,切了个账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知道原因,好像是沈肆身体不好突然晕过去了,温把酒把他送医院了。] 然后继续切换小号,顶帖—— [是的是的,我好像中午也看到了!没想到沈肆看着强壮,实际上好虚弱的!] 如法炮制了几条评论,秦究心满意足地退出论坛,深藏功与名。 今天下午朱时整场考试都坐在头排,手机噼里啪啦不停发送消息,估计沈肆和温把酒这两人不搞出点正儿八经的名义,很难交差。 反正他秦究只是基于人类八卦的天赋,发了个帖子而已,怎么能算搅浑水呢? 温把酒在出租车上看到秦究在论坛上发的这些放屁言论时已经迟了,她开了车窗,风从外吹进,带进新鲜的青草味,还有城市的喧嚣。 这世界强调规矩,哪怕是在夏天肆意生长的杂草也会被切割整齐。 温把酒一只手臂撑在车窗边,脑子还在胡思乱想,到现在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分不清自己是一时昏了头,被沈肆的外表勾引,还是内心早就想要出格叛逆一回。 在教室里,她委屈巴巴地说了一番,最后还又哭又凶地吻了沈肆,说要私奔。结果话才说完,就生起怯懦来,还有几分自觉丢人。 连签字都需要监护人的年纪,谈什么私奔? 只是一时冲动,这股劲儿过了之后才知道不现实。 “好。” 她还在抽抽噎噎,大脑没来得及对沈肆说的话做出反应,下一秒便感到脖颈被托了起来。 沈肆用了点力,单手控制着,不给她的身体任何后退的可能。 他回吻的很用力,甚至带了点撕咬,有些疼。 恍惚间,好像听到了吞咽的声音。 温把酒被亲的发懵,连哭都停住了,舌根有些发麻,只剩下本能的回应。 后面迷迷糊糊地便跟着沈肆上了辆车,卖了她都不知道。 车速渐快,道路也越发宽敞,温把酒的目光望向窗外,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便能看见远处大片的蔚蓝色。 是海,蔚蓝色的大海。 温把酒的情绪立马被点燃,望着车窗外,眼睛亮亮的。 “肆哥!是海!” “嗯,是海。” 像是在特意附和,沈肆说话的声调比平常略抬了些,显得情绪也高昂了起来。 他没看窗外,盯着正扒拉着车窗,朝外看的温把酒。 暖风带着海洋的气息从远处吹进,有些咸,有些涩,她迎着光,笼罩在一片光芒里,连发丝都在闪耀。 沈肆伸出手,轻轻抚上她飞扬的衣角,又很快收回。 到了目的地,沈肆带着温把酒朝一家海鲜店走,没立马去海边。 他们到现在还没吃饭,沈肆倒是无所谓,他这个胃早就习惯了不规律的饮食。但温把酒不一样,她在车上已经从口袋里掏了好几回小零食了。 这家海鲜店应该是这条海岸线上最大最正规的一家了,因为是淡季还是工作日,客人倒是不算多。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沈肆手机扫了码,跳出菜单页面后便将手机放到温把酒面前。 “你点。” 温把酒几乎没什么不喜欢吃的海鲜,鱿鱼、扇贝、烤鱼、虾、螃蟹乱七八糟的都点上,为了表示对男朋友的一点尊敬,她点完了之后礼貌性地问了下沈肆要吃什么。 “都行,随你。” 沈肆对海鲜没有太多追求,他看了眼温把酒点的海鲜,又加了点爽口的蔬菜和饮料。 因为客人不算多,上菜的速度很快。 这家店菜的味道还不错,温把酒吃了一只虾后,便戴着手套不停地剥虾。 她动作利落干净,一个接着一个,剥好了之后就放在碗里,整整齐齐。 沈肆对海鲜没有特别的喜好,满桌子的菜,他只动温把酒不怎么爱吃的那几道。 温把酒剥虾的速度很快,很快就剥满一小碗的虾。摘了手套,从消毒柜里那了一个小碟子,倒了点醋进去,然后将那碗虾放在沈肆的面前。 沈肆慢条斯理咀嚼的动作瞬间停止,他望向温把酒,有些意外。 “给我的?” “嗯,给你的。”温把酒答的理所当然。 她换了一副手套,给沈肆剥完虾后才开始剥自己的那份,完全没有之前剥虾的动作精致,边吃边剥,很寻常地问道: “知道为什么我要给你剥虾吗?” 沈肆也不思考,“为什么?” 温把酒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兀自闷气了两分钟,才特别小声地嘟囔了句。 “因为我想你以后剥虾的时候都能想起我。” 她说的很直白,一点也不转弯。 许是为了证明,她伸出五指张开,一字一顿地强调,“我是真的,一点,一点都不喜欢剥虾。” 因为喜欢你,思念你,所以才给你剥虾,希望你也能总是念起我,想到我。 沈肆单手捂住下巴,抑制不住地低笑,肩膀都抖动了起来。 和他平日里总是勾几下唇角,意思意思似的笑容不一样,是完全克制不住的笑容,眉目张扬,如白昼流星,耀眼夺目。 笑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话,还特别欠。 “想念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也没必要一定是剥虾。你说我要是不爱吃虾,一年里难得才吃一回,你这是不是就有点亏?” 温把酒是个讲道理的人,仔细一想,好像是有点亏。 “也是噢,那怎么办?那你喜欢吃螃蟹吗?我给你剥。” 这话一出,沈肆才稍微止住的笑又猖狂了起来,笑的眼角都快流泪了。 “可以了啊,再笑就不礼貌了啊。”温把酒有点无话可说,她戳了戳沈肆的腰窝,半是威胁,“你不会不想我吧?” 她是真的有些担心。都说异地恋容易分手,更何况他们这还没谈几天的恋爱就要分开两地。 “怎么会。” 温把酒沉重地叹了口气,忧愁道:“说的太轻松了,有点敷衍。” 沈肆状似思考,“那我给你剥虾?” 温把酒:“……你够了啊。” 关于剥虾想念的话题是没法继续了。 温饱问题一解决,沈肆便带着温把酒去海边。 海鸥成群飞过,飞鱼跃出水面。 天气晴朗,风也温柔。 沈肆好像单纯只是带温把酒出来玩,半句也不提温把酒要离开的事情。 他给温把酒买草帽,买小桶,买小铲子,连游泳圈也买了。 温把酒把裤子卷到膝盖以上,拎着小桶沿着沙滩捡贝壳,有时候遇到被冲上岸的海星、螃蟹,也一起捞进桶里。 沈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拎着她的鞋。 温把酒的桶里已经装满了,她用脚踢着海水,回头对着沈肆招手。 “肆哥!快过来!” 阳光有些刺眼,沈肆眯着眼望过去,只看到温把酒手里拿了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他加快步伐走过去,才发现是个海螺壳。 很大的一个,棕白色的花纹,泛着光泽。 温把酒兴致高昂,像是发现了宝藏,眼睛亮晶晶的,将海螺放在耳边。 “真的有海浪声!” 她听了一会儿便放下,拉着沈肆便躺下。双腿浸在海水里,随着海浪的起伏,膝盖处已经有细细的海盐凝结。 玩了好久,温把酒也累了。 她将海螺递给沈肆,然后双手交叉枕在脑后。 “你以后要是想我了,就听听海螺。” 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落下。 沈肆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他问,“如果听不到声音呢?” 海螺的声音其实是内部和外部空气的共振现象,如果在很安静的情况下,是不会听到所谓大海的声音。 温把酒的物理最好,不会不懂。 “那就在在有声音的地方听,热闹点的地方。” “我不爱去热闹的地方。” “肆哥你怎么回事啊,故意和我抬杠是不是?” 温把酒觉得今天的沈肆多少有点欠,“你是不是现在就想分手了,找好下家了是不是?” 沈肆轻哂,“倒也没那么快。” 知道是故意在逗她,温把酒本就不太多的离愁更是一点都不剩了。 她向来是从不吝啬情感的表达,喜欢就是喜欢,想要就得去说。 温把酒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细沙,郑重地像是下一秒就要在国旗下讲话。 “喂,肆哥,我和你说,我肯定会想你的。” 沈肆还在逗她,“能有多想?” “嗯……怎么说呢。”温把酒拿出考场写作文的劲儿,开始矫情。 “我会控制不住的想你,会日思夜也想,会明明你还在眼前,就开始想念。” 沈肆偏过头,吐出两个字评价,“肉麻。” 温把酒也觉得有点过分肉麻,感觉鸡皮疙瘩下一秒都要出来。 但她死鸭子嘴硬,非得要到一个答案。 她拽着沈肆的胳膊,迫使他倾斜半边身子,直勾勾地问,“那你会想我吗?” “你说呢。”沈肆不答反问,脸突然靠近。 他应该是才喝了水,唇上还有水痕,看着很软很好亲的样子。睫毛很长,直勾勾地看过来,瞳孔里印着自己。 温把酒一下子就色迷智昏了,松开手,退后一小步,凶巴巴地指责,“你干嘛突然靠这么近!” “吓到了?” “才没有!” 温把酒逞强,嘴硬不承认。 她将海螺塞到沈肆的手里,掉头就朝前走,“我要去捡贝壳了!” 她这一个下午捡了满满一篮子的贝壳,琢磨着或许回去可以做个贝壳风铃。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暗,沈肆将温把酒送到家门口,目送她回去。 小区门口的声控灯有些不灵光,温把酒要费力地跺脚才能短暂地亮一会儿。 她站在橙色的灯光下,同沈肆招手。 “行了,别送了肆哥,再见!” 沈肆也挥了两下手,“明天见。” 温把酒转身,费力地走两层楼梯就要用力跺脚,背影看着有些气急败坏。 沈肆没走,他盯着温把酒的背影突然无声地笑起来。 “温把酒。” “干嘛?” 她站在楼梯用力蹦了一下,有些凶巴巴,有些不耐烦。 “我会想你的。” 温把酒烦躁的情绪一下子消失,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沈肆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在楼梯道间响起回音。 “我会想你的,温把酒。” “会很想你,知道吗。” 第56章 八九不离十 缺考的事情到底还是逃不过去,温把酒早上才到教室,就看到朱时像个门神似的站在教室门口。 “你过来。” 朱时这次恐怕是真生气了,铁了心要给温把酒一点教训,整张脸都板正的要命。 温把酒知道这回是躲不过去了,她小小挪了两步,悄悄朝教室里面望去—— 啊,沈肆这家伙竟然又没来上早自习。 “在找谁?” 她才收回目光,就对上朱时探索的眼神,连眼镜片都反着精光。 温把酒反应极快地扯了个由头,“找组长,想把作业先交了。” “昨天考试,哪里来的作业?” 糟糕,撒谎没撒圆。 温把酒不说话了,装乖。 好歹是一直看好的学生,朱时没和温把酒多计较,他轻声叹了口气,问:“说说吧,昨天为什么缺考啊?” 温把酒还是想先糊弄一下,“昨天有点低烧,就不想考了,回去休息了。” “但是我记得你高一下学期才开学时候,发烧到39℃,说话声音哑了,走几步路就咳嗽,都没请假回家,硬是考完了才回去。” 追忆完往昔,朱时又刻意补充了句,“那次还只是个周考。” 温把酒被这话一噎,倒是没想到朱时记忆这么好,当场给她翻起旧账来。 她那时候确实认真,但却不仅仅是因为在乎成绩,主要是因为这个成绩最后会涉及到座位分配问题。 高一那会儿,朱时主张不以身高排座位,也不主张将男女生分开坐以防止早恋,他主张自由民主,又为了激励学生学习,所以最终按照周考和月考的综合排名让学生选择座位。 温把酒对成绩其实也没有那么高的追求,每次考试都第一名,她都嫌烦了。 无聊,没新意,考个其他名次其实也不是不行。 但问题是,她最近有点衰。 连着好几任和她做同桌的学生都出了点意外,不是出车祸骨折就是吃果冻噎住,仅剩的一个稍微能抗的还因为猥亵女生被她给捅了一刀,“瘟神”的名号也是这么来的。 当时班里的总人数是奇数,会有一个人单座。 温把酒要的就是个单人单座的豪华座位,一个人占两张课桌,作业都能摊开来写。 要是缺考一场,她这个豪华单人座铁定保不住。 能怎么办?就考吧。 “我当时是因为座位啊。”温把酒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朱老师,您忘记我高一时候那‘瘟神’的外号了啊?” “没忘。”朱时推了推眼镜,“所以这回怎么不考第一了?” “嗯?”温把酒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是说,现在班上的座位也是按照成绩排的,你怎么不努力争取考第一了?” 温把酒终于转过弯来了,但这还没完,朱时语气不咸不淡地继续道:“哦,是因为沈肆也和你一样缺考了是吧。” 温把酒的心咯噔了一下。 “反正你俩铁定倒数,班级人数还是偶数,总归还能做同桌是吧?” 啊,这,真没想这么多啊。 温把酒彻底懵了,她还没想到这一层呢。 她张了张口,试图挽救一下,但一抬头就看见朱时咬着那口才补好的牙,一副隐忍怒气的样子,立马便把话给咽了下去。 “你过来。” 朱时明显还憋着气,向前走了些距离,找了处相对人少的地,同温把酒招手。 温把酒拖着步子跟过去,低头准备挨训,却听到朱时很长很沉地一声叹息。 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但更多的是长辈对小辈的无奈和包容。 温把酒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朱老师带你的时间也快两年了,缺考这事儿可大可小,把酒啊,你同老师说实话,到底为什么缺考了?” 讲真,朱时对学生很好,不是那种只对成绩好的学生优待的教师,他对末尾学生从不放弃,对处于中间段成绩的学生也处处留心。 温把酒有时候会仗着朱时好说话,在他课上玩游戏开小差,但所有科目中,她的物理最好。 不是因为朱时教得好,是因为朱时这个人好。 他对教师这门职业是有敬畏的,怎么说呢,就和温原一样,对法律充满敬畏。 所以这时候,当朱时真心诚意地来问缺考的原因时,温把酒向来拿手的胡扯大法就失灵了。 她只能实话实说,半开玩笑道:“还能因为什么啊,因为爱情呗。” 说到这,温把酒的口吻一转,语气有些微妙,“朱老师您不都猜到了吗?” 要是没猜到,之前也没必要在座位这事儿上特地提到沈肆。 温把酒做人做事的信条就是坦诚,不用朱时逼问,她自己就先如实交代了,连带着之前班级出游和沈肆去玩也说了,因为要避风头所以不得不搬家的事儿都一字不落地交代完毕。 朱时听得眉头越来越紧,温把酒看着他几次试图张口说些什么,最后都没说成,反倒是又跑到远处茶水间给徐亦菲打了个电话,絮絮叨叨说了很久,隔着三四个教室的距离,都能看到他的脸色变化,像川剧变脸似的,一会儿一个样。 温把酒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有五分钟早自习就下课了,她到现在连书包都还没放下呢。 靠在走廊上,朝外望去。 维市这几年是发展的越来越好了,学校附近的学区房都建了好几个了,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在施工,像是散乱的俄罗斯方块,总能契合到最佳位置。 温把酒觉得自己大约是睡眠不足,神经出了差错,滋啦滋啦的切割噪音和背书声合在一块,竟是能品出几分安逸来。 寺庙总是有一种超出世俗的安静,如果又是建在深山之上的,幽远宁静便更甚。 沈肆换了一身灰色僧服,没有借助任何交通工具,从永安寺徒步上山,终于到达目的地。 是上次春游时,他带着温把酒去的庙,那个没有任何牌匾的寺庙。 说是寺庙其实不太准确,因为这里除了供奉神佛,其实还供奉着沈家的列祖列宗,算得上是家族祠堂。 因着民国战乱,沈家先祖才特地将祠堂迁到这座人迹罕至的山上,又为了多一层保障,故而又在此基础上建了一座无名庙。 沈肆走了快三十公里的路,中间没有休息,甚至连一口水都没喝,自父母去世后,每年的忌日他都是如此,若说是苦修,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惩罚。 门口还是上次的那个僧人,他算是沈家守祠人,故而抛却前尘往事后,便随了沈姓,单名一个“空”字。 沈空似是特地换了一身新僧袍,看见沈肆来了,双手合十,表情庄重地道:“你这样修行,让我们这种苦行僧可怎么办?拜托,很卷啊。” 沈肆懒得搭理他的打趣,这人有聪明脑子,人生第一大事却是“混吃等死”。也不知道沈家的慈善基金会雇佣的都是什么教师,竟教出个这么个人来。 他弹了弹僧袍,昨天夜里下了雨,路过的车辆溅了他一身泥水。 “有新的僧袍吗?” “本来是有一套崭新的僧袍的。”沈空摇了摇头,长长地叹息了声,“但是很可惜,我为了迎接你,特地穿身上了。” 像是为了证明,沈空还特地转了一圈,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让沈肆看清这件崭新的、没有丝毫褶皱的僧袍。 沈肆:…… “有干净的僧袍吗?” 僧袍多的是,沈空还算良心,拿了件半新的僧袍来。沈肆换了后便朝后面祠堂走。 从布包里拿出准备好的贡品摆放好,照例先上了香,叩拜先祖。 纸钱庙里面都有,沈肆在聚宝盆里烧了小部分,又拿着剩下的去庙里的那颗扶桑树前烧了。 他一个人跪在扶桑树前,背挺的很直,头却很低,像是虔诚的教徒在*主面前谢罪。 “读了好些书,不过都觉得没什么意思。” “有按照你们的话回去上学,准备考个好大学,成绩,还算凑合。” “之前养的好些猫都被我抓去绝育了,绝育完对我龇牙咧嘴凶的要命,结果我一拿猫粮,又巴巴地冲我撒娇,真是没记性。” …… “最近遇到了一个会变魔术的人,会变出来一颗糖给我吃,虽然我也不怎么爱吃糖。” “对了,很神奇,她好像还带了好眠的buff,做她旁边都容易睡着些,也不知道为什么。” …… “她现在应该是很喜欢我的。” “我也是。” 沈肆一个人自言自语,向着虚无的空间陈述着自己的近况,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单纯的工作汇报,又像是随意的闲聊。 他说累了便停一停,想到哪便说到哪,絮絮叨叨讲了快一个小时才停下。 而后他两手伸直,交叉放在额前,很是庄重地跪拜。 明明是泥土地,却仍是被他磕出了声响,又闷又重。 因为跪的时间太久,他站起来时撑了下地。 勉强站直,沈肆仰头望向扶桑树的树冠,零星的红绸飘扬,其中一个写了他的名字。 “之前说,成年了就去见你们,大概是要食言了。” “我想重新过好这一生了。” 第57章 八九不离十 朱时和徐亦菲隔着手机的激烈对峙争吵似乎终于有了结果,在早读课结束前,朱时宣判了对温把酒的处理结果。 “进教室吧。”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温把酒踩着早读课结束的铃声踏入教室,才坐下来,后面一排的颜梦佳就拿着笔戳了戳她后背,语气里充满好奇,“咋了啊?咋缺考了啊。” 她这话一问,温把酒没抬头都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若有若无探究的目光,全班的耳朵都得竖起来了。 温把酒边从抽屉里面拿课本,边抽空回答,“你猜呢?” 颜梦佳瞬间委屈,双手托着下巴撒娇,“我不知道嘛,温温你说说嘛,不会真和论坛里面说的那样了吧?” “屁呢!”温把酒还没回答,徐举案声音便贼洪亮地从最后一排传来,“学校论坛里说的都是屁话,都是假的!” 学校论坛的那点腥风血雨都是秦究搞出来的,还扯什么沈肆晕倒了,温把酒帮忙送医院。他徐举案就是从这栋教学楼上跳下去,那也是一个字都不信! 许是徐举案的威望不够,他这话才说完,班上立马就有人反驳。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那沈肆不是老不吃饭吗?饿昏过去也有可能啊!” “是啊是啊,那或许他本来就体质虚弱呢?” “也不一定啊,或许是受瘟神的影响呢?霉运缠身了呢。” …… 徐举案被逼的没办法,扯着嗓子鬼吼,就差拿着小喇叭重复播放了,“我肆哥身体倍儿棒!我肆哥身体倍儿棒!” “沈肆第一吹”果然名不虚传。 温把酒扫了眼旁边空荡荡的座位,算了算日子,也不知道田沁月女士会是今天还是明天来给她办转学手续,忽然间便有些莫名的烦躁。 她抬脚踹了下旁边的座椅,但力没收住,动静弄的大了些。 一刹那,全班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没办法,温把酒笑眯眯地补救。 “各位,我还在这儿呢,能不能别当着我的面说我坏话啊。” 颜梦佳立马和个小狗腿子似的,凶道,“说的就是你,江格格!” 江格格无语地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闭嘴。 “首先呢,要郑重澄清啊,沈肆身体没问题啊,而且就算是他身体有问题。”温把酒语气一顿,耸肩道,“我这小身板哪里扛得动啊。” 有些严肃的气氛立马活跃了起来,说是哄堂大笑也不为过。 温把酒淡定地举起第二根手指,补充,“其次,我缺考是因为我要转学了,考第一还是考倒数第一对我没什么区别。” 原本还在嬉笑的快乐气氛一瞬间凝滞了,班长乌连算是反应最快的,“转学?转哪啊,我们学校不是维市最好的中学吗?” 这里面再深层的东西就没必要细说了,温把酒开始跑火车,“哎,这不是因为成绩太好了,被其他学校重金收买了嘛!朋友们,以后就是普高再见了。” 徐举案作为首席“沈肆吹”,第一个提出质疑。 “不对啊,要是普高来挖人,为什么不挖第一名肆哥,反而要挖你一个第二名啊!” 温把酒“嘘”了一声,目光温柔,“质疑的很好,下次不许质疑了。” 班上刚凝聚起来的这点离别的伤感就被弄没了,到上课之前,班上大部分人都没弄明白温把酒说的话里哪些是真的,默认温把酒说的都是假话,以为她是为了避免被追问缺考的真实原因,才胡编乱造出来的谎话,毕竟这种事儿她也不是头一回干。 下午的数学课,徐亦菲破天荒地没有第一时间讲卷子,反倒是很正儿八经地花了五分钟将温把酒从头到脚夸了一顿,从她的成绩说到为人处世,最后才说温把酒转学的事情。 那节数学课,是温把酒有史以来收到最多小纸条的一次课堂,徐亦菲也睁只眼闭只眼没多说什么。 一直以来都觉得只有微薄可怜的那点同学情谊,突然间就在离别的伤感中爆发了出来。 年级第二的“瘟神”即将转学,只用了两堂课的时间便传遍了整个年级,连隔壁班的秦究都过来凑热闹,送了一沓子的草稿纸过来以表离别愁绪。 温把酒一脸冷漠地收下了这一沓子草稿纸,问:“沈肆呢?” 秦究打起哈哈:“天机不可泄露。” 温把酒没了耐心,“说人话。” “这么说吧,如果你爸妈死了,你要去看吗?” 这什么破问题? “废话,那当然要去。” 秦究还是那副不显山不露水的表情,“那就行了。沈肆今天就是办的这种程度的大事,所以来不了学校。” 温把酒猛然间便愣住了,潜意识里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细节她漏掉了,但又反应不过来到底是什么。 原本有些烦躁郁闷的情绪似是被淋了一场大雨,一瞬间干净。 她没再去追问细节,“那明天呢?他还来吗?” “不好说。但往年至少都要半个月,长的话一个月也有过。” 这么久? 沮丧的情绪压抑不住。 后面的几天确实如秦究所言,连着三日都不见沈肆的身影。 能用的理由已经都用完了,领新校服,去参加年级大合唱的录制,连同学录都已经收集满,只差沈肆的那一页。 田沁月女士下了最后的通牒令,要在这个周日离开维市。 不是没试过给沈肆打电话,但总是关机。 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一点空都抽不出来?消息不回,也没说找个人带话。 临走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温把酒躺在床上,悲观地思考着人生。 沈肆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过来的,凌晨一点二十七分,如果不是温把酒恰好在思考人生,十有八九怕是接不到了。 她接的匆忙,开口便问,“你还好吗?” 沈肆明显愣了一会儿才答,这么晚了,原本也没指望这通电话能被接通,谁曾想,才响了两声铃便接通了。 “嗯,还好。” “真的还好吗?” 沈肆跪在蒲团上,夜晚的寒风将僧袍吹的哗哗作响,连带着手机传出来的声音都忽大忽小,有些听不太清。 “这么不放心?秦究和你说了?” “没啊。他就问我如果你爸妈死了,你要去看吗?还说你要至少半个月才有可能回学校。” 沈肆轻哂,“这不是说了吗?” “什么?” 许是夜深了,亦或者是埋在被子里太久氧气不够了,温把酒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不了这话,又或者说是不敢相信。 短暂的,两边的手机都没有传出声音。 沈肆给足了温把酒缓冲的时间,才开口,“我爸妈死了。” 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情,温把酒的瞌睡一下子便醒了,她觉得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但平时信口开河的那股劲儿一瞬间便消失不见,只能结结巴巴地来了句,“对,对不起,节哀。” “你对不起什么?”手机里的声音慌张的显而易见,沈肆轻笑,“他们死了好几年了。” 近代以来,沈家就是靠着赌场发家的。按理说庄家就该是作壁上观,看着来往赌徒输个精光。 但偏偏生了个沈肆,从小便是被沈家老爷子手把手带到的,耳濡目染间便青出于蓝胜于蓝。 小时候靠着听力比常人好,但凡是扔骰子的赌注便输不了,旁的靠运气的赌注也总能赢些小利。再大些,精通了概率学,便更是赢多输少。 正所谓年少轻狂,才十四岁的年纪,又是整个沈家捧在手心里的晚辈,沈肆的心思便更不在学业上,三天两头逃课,去自家赌场混迹一天,三更半夜才回家。 就这样,时间一久,向来有求必应的沈父第一次对沈肆发了一通火。 沈肆完全没当回事,手里还盘着两枚骰子,“您给我取了这个肆字,不就是希望我能肆意的或者吗?我现在就是在肆意人生啊。” 沈父怒骂:“我让你肆意,不是放你肆无忌惮!你以为你凭什么十赌九赢?不就是靠着你姓沈吗!你看你到外面,还能赢几次!” 话是气话,沈寒管理着沈家部分的赌场,当然知道沈肆是凭本事赢的,甚至他还关照了下面的人,给沈肆出些绊子。可就算是这样,他这儿子的赌瘾就是戒不掉。 这话戳中了沈肆的痛点。 赌场有年龄规定,未成年人不能进入。沈肆却从七岁便开始上牌桌,十岁时赌场的赌徒们都知道,和谁赌都不能和他赌,就因为他姓沈。 年纪再大些,学了概率论,沈肆便发现,他的赌注胜率比正常值要高的多。 他不相信运气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私下里却隐隐在怀疑,是不是他下的注被庄家动过手脚,才能赢得这么容易。 沈寒给他戳破了这一层纸,给轻狂的少年一个响亮的耳朵。 青春期的叛逆便汹涌而来,沈肆只言片语未留,第二天便带着一千块钱离家出走。 他到了离维市很远的城市,去了那里的黑市赌场,观察了好几日,才从小赌开始,慢慢攒钱。 不是一直能赢,但沈肆却总能神奇地控制住输钱很少。 青春期的少年对父母总是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傲气,不肯低头。沈肆在心底里暗暗发誓,他要用这一千块赌到一百万,然后再风风光光的回去,证明父亲是错的。 他在离维市很远的赌场隐姓埋名的下注,自以为背负了全世界的不甘和委屈,却不知道,在几百公里外的维市,整个沈家都在不分昼夜的追寻他的踪迹,他所厌烦的父母,短短几个星期的时间里便白了头发,憔悴下去。 他在外面漂了五个月,从炎炎夏日到白雪皑皑,终于从一千块攒到了九十万。 只要再赌赢几次,就能回家了。 “小子,和大叔赌一局?” 又赢了一千多,准备收手时却被一个大胡子的人拦住。 这种事情不是头一回遇到了,总有几个赌鬼会盯着赢钱的人,又因为是黑市赌场,见他年纪小,连贪婪的面容也丝毫不掩饰。 沈肆虽然个高腿长,但却偏瘦,吃亏了几次打架的经验也上来了,这个大胡子他还不能全身而退。 不赌不行,不破财打发不掉。 沈肆说:“就赌一把。” 大胡子同意了,一把输了一万。 “不行!你不能走!我今天偏不信了!我还非得赢一把!” 沈肆不耐烦,却只能陪着他赌,他有意输,想要早早结束脱身,却不知为何,一赢又赢,连赢好几把,只差一万就能凑够一百万了。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大叔,不赌了,我把从你这赢的钱都还你,你回家陪陪老婆孩子。” “哎呦,还是个懂疼人的好孩子啊!”大胡子一脸惊讶神情,隔着手套很用力地鼓了掌,“但是还是再赌最后一把吧!我预感最后一把我会赢。” 他话说的极其笃定,沈肆心中的不安慢慢扩大。 摸牌前,大胡子突然脱了一直带着的皮质手套。 沈肆的目光一凝,这个人的右手,有六根手指。 最后一把,沈肆输了十万。刚好是从这人赢来的钱再加一万。 果然有问题,这大胡子最后出老千了。沈肆看的明白,却知道这钱必须出,好在只是一万而已。 他将拉链拉开一个小口,从背包里面拿钱,可摸了好一会儿,却摸不到东西,反而连金条的手感也不太对。 “小弟弟,可别怪大叔没提醒你。我们这赌场的规矩,一万块可值一根手指。” 沈肆心烦意乱,“我知道,钱我有。” 他从小在赌场混迹长大的,知道里面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所以赢的钱都换成了金条,放在背包里,走哪背哪,还特地背在胸前。 “哎呀,找不到就算了,让家里人送点钱过来不就成了嘛!” “我说了不用!” 沈肆猛地拉开背包拉链,却发现原本在里面的金条不知什么时候都变成了重量差不多的石头。 “啊呦,我说小兄弟,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钱丢了?” 沈肆冷着脸不回答,那大胡子也不在乎,他自顾自继续道:“出门在外可得小心点,尤其是金条这种宝贝,那可得看紧点。” 正说着话,这大胡子的六根手指便不知道从哪捏出来了根金条,金灿灿的,很是压手。 只一眼,沈肆便认出来了,是他的金条。 他强压着情绪,不过是些金条罢了,加起来还没有不及他过年压岁钱的零头多,大不了就再多待五个月,你得冷静。 大胡子毫不掩饰,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 越来越多的金条被他拿了出来。 似还嫌刺激不够,他凑近了些,对着沈肆一脸真挚感谢:“小兄弟,我观察你很久了,赌运是真不错啊,你的孝敬我就收下了,多谢了啊。” 一定要冷静、冷静—— 冷静个屁。 明知是圈套,明知有陷阱,但那一瞬间愤怒的情感还是占据了上风,他挥拳砸了过去,不顾一切地想要弄死这该死的六根手指。 很快,更多的拳脚迎了过来,混乱中他摸到了一把刀,理智消失,他拼着一股狠劲儿,斩下那根多余的手指。 凄厉惨叫声传遍整个黑市赌场,沈肆终于满意地闭上眼。 沈老爷子是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下午到的,是大胡子手底下的一个小喽啰拿沈肆电话打的,过来索要医药费和赔偿金。 沈肆离家出走,换了手机卡,音讯全无,但手机快捷键的1号键还是保留的沈寒的号码。 沈肆被打断了一个肋骨,除此之外都是皮肉伤。 沈国昌来的时候,沈肆已经醒了。 “醒了?你小子倒是皮实。” 沈肆嘴角被打破了,一张口便“嘶”了一声,见了沈老爷子也不问好,侧着头,别捏地开口:“他们人呢?” “他们?”沈国昌觑了眼沈肆,语气平静:“过来路上车速太快,开进ICU了。” “什么?” 在沈肆最年少轻狂的十四岁,挥舞着世界上最锋利的长矛来证明自己的勇敢无畏。 他确实做到了。 他刺破了名为“爱”的铠甲,戳进了父母的血肉身躯,最终将他们杀死。 黄色的裹尸布包着他们出来时,沈肆没有流泪,他坐在轮椅上,呆呆地问:“医生,会不会是假死啊。” 会不会因为我离家出走太生气了,所以故意收买了医院,收买了医生,收买了护士,来演了一出给我看,来让我吃个教训? 他知道了,他懂事了,他以后再也不会离家出走了。 他会好好学习,好好生活的。 所以,你们别睡了。 我受不住。 冬天就要过去了,可沈肆的春天却永远不会到来。 第58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的瞌睡已经完全消失了,她望向窗外,只有零星几颗星星,虽不足划破夜幕,但却给这黑夜以温度。 十四岁,离法定成人年龄还有四年,也不过才刚刚达到完全刑事责任的年龄。 中国的家庭关系里,哪怕是到六十岁了,送走八十岁的老母亲怕也会伤心许久,责备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尽心照顾。 百善孝为先,那如果因为子女的原因造成父母死亡呢? 这根本无法细想深究,只是光假设,温把酒便觉得要窒息了。 但与此同时,她之前在沈肆身上感到奇怪的维和地方都能说得通了,越来越多的细节浮现。 学校里关于他砍掉别人一根手指的传闻;他总是睡不着;总是浑身充满着丧气,无欲无求的不像个正常人。 温把酒越想越多,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那你、那你是想要皈依佛门吗?” “嗯。” 沈肆答的毫不犹豫。 温把酒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那时候一度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觉得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即使是回忆到了很痛苦的过往,沈肆的语气依旧平静,像是在叙述简单的日常。 “但是还没来得及实施,沈老头就发现我的念头了。他说我不能死,他要我活着,活着为他们祈福。” “我觉得这办法也不错,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来生,但既然世人都相信,那我去试着相信也无妨。” 温把酒受不了了,又悲伤又替自己委屈,哭腔骂道:“虽然确实挺惨的,但是你既然要做僧人,那干什么还要和我谈恋爱啊!你玩弄我感情啊!” “王、八、蛋。” 本来还算伤感的气氛,被温把酒一句“王八蛋”砸了个窟窿,风一吹,什么悲伤都不剩。 沈肆愣了一瞬,而后便是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扶着墙,笑的止不住。 笑声传到手机里,温把酒抽抽噎噎地委屈骂:“你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啊。” 回应她的是更加大声的笑,温把酒又委屈地想骂人,但一想到沈肆才讲的悲惨过去,又耐着性子听他笑。 “就这么怕分手?” 沈肆终于停住笑了,但语气里还是藏着笑意,止不住。 “倒也不是。”温把酒实话实话,“分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但是目前来说,我还是很喜欢你这个旧的。” 沈肆被一句话挠了心窝。 好想,好想现在就抱住温把酒。 “那是以前。况且我罪孽太深重了,就算弄了个假的眉心痣聊表诚心,佛门也不收,顶多让我在寺庙里跟着修行而已。” 其实不是佛门不收,只是沈老爷子沈国昌不同意,所以便不入佛门了。 这件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沈肆对沈家所有人说的话都有一种病态的执着,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他几乎放弃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特质,亲手一根一根地剃掉逆鳞,剥掉刺骨,变成很听话很乖的人,没有脾气,也没了灵魂。 那段日子的记忆很模糊,时间都好像被按了加速键,重复单调,连颜色都变成了黑白色。 沈肆不是没意识到不对,所以他抽出时间从佛寺走了出来,在大过年的时候跟着徐举案到处乱晃,还在商场里被温把酒误会偷手机。 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沈肆就想笑。 徐举案那家伙是知道他之前的事儿的,但他没带脑子,怕是以为自己被那大胡子搞出心理阴影,干脆也发育成小偷了。 又痛心又不忍心责备,一个目光里能包含十八种情绪。 真是个傻逼。 后来到警局,被送了一瓶旺仔;到学校,又被变着花样地索要巧克力;永安寺后的河边,突然出现的魔术奶糖;放羊、撑腰打架…… 不到一个学期的时间,过的好像比之前快三年的时间还要值得纪念。 温把酒这人哪里是“瘟神”,明明就是“福神”。 “谢谢你,女朋友。” “谢什么?”温把酒不明所以。 “你救了我。” 温把酒只是稍加反应了一瞬就明白了沈肆的意思。 “我可没救你。” 温把酒抓了几下头发,绞尽脑汁想出了语文优秀作文里的相似励志话语调调。 “在你很痛苦的这段时间里,是你自己把自己拉了出来,你一直都没放弃拯救自己。我的出现,只是在你坠落时稍加栖息的树枝,但没有我,你迟早也会重新飞回天空的。” “所以你很厉害啊肆哥,能把自己从深渊拉回来。” “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周六,温家一家都在收拾打包行李。温把酒偷摸跑到对面高风家里敲竹杠。 “师傅,我都要搬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不送点东西表达一下心意?” 高风优哉游哉地听着曲儿,头都没转一个,“不送。” “别那么小气嘛!”温把酒试图撒娇,“不行就先把过年的压岁钱预支了。” 高风冷哼一声:“就那么几把破锁,你到现在还没开完。” “不是,锁这个性质不一样。”温把酒突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的解释,“这玩意是小偷的必修课,不是魔术师的,可不兴学。” 高风一眼看破,“不是因为你那小男朋友?” 知道沈肆心中最大的深渊后,温把酒就决定,要和小偷城的人和事短暂地断绝关系,高风作为小偷城的创建者也不例外,虽说这肯定是没断成就是了。 “话不能这么说,师傅。我这人向来是帮理不说亲。”温把酒又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摸着良心说,正经人谁学开锁啊?” 高风算是服了温把酒的这张破嘴和歪道理,从茶几下不知道什么地方抽出一个破木盒子,扔过去。 温把酒接过,很沉,弹了弹上面的灰,打开,是十根码的整整齐齐的金条。 “没良心的。”高风又坐回沙发上,摆着一张脸看都不看温把酒一眼,嘀嘀咕咕地骂:“就知道你个小男朋友。” 温把酒立马放下木盒,三步并两步跑过去,一把拥住高风。 “师傅,我真的超爱你!你放心!你以后老了我一定给你养老送终!当然啦,你的钱也一定要多多留给我嗷!” 高风抿着唇角笑了一下,便立马板正了脸色,嫌弃赶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快走快走!” 温把酒抱着一盒子的金条,想了一圈地方不知道放哪里最稳妥,最后还是放在了背包里,还给背在了身前。 周末出发去高铁站时,温原看着温把酒背在身前的包,一眼便瞧出不对:“里面什么东西啊,这么宝贝地护着?” 温把酒环顾四周,然后对温原招了招手,温原凑过去,就听见自家宝贝闺女神神秘秘地说:“钱。” 温原:? 钱包放里面也不至于这么护着吧? 温把酒一瞧着自家老爹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又着重补充了句:“是很多很多钱。” 温原目光依旧怀疑:“你私房钱能有我多?” 温把酒不想和心里只有私房钱的人说话了,扭过头把安全带一拉,乖巧等着田沁月女士出来。 温原一脸忧伤:“女儿大了,有代沟了。” 田沁月女士时最后检查了一圈,关门上锁:“走吧。” 因为要去高铁站,温原开的是共享汽车,摸索了一会儿才算熟悉,磕磕绊绊地开出车位,中途还因为开叉了道,绕了好大一圈路,等到高铁站的时候他们所在的列车已经开始排队检票了。 温把酒拖着行李箱一路快跑,老远就看到徐举案对着他挥手,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请示两位领导,小温想要暂时离队!” 温原和田沁月顺着温把酒的方向看了眼,便看到有个男生站在那儿招手。 一看就是特地过来送行的,田沁月女士发话,“去吧,看着点时间。” “知道知道。” 列车才开始检票,排队的队伍还很长。温把酒丢下行李箱给温原,一只手托着身前的背包,快速地在人群中穿梭。 徐举案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高个子男生,温把酒记忆力一向很好,她记得这个黑色鸭舌帽沈肆之前戴过,可候车厅的人太多了,她个子不高,看不清那人的脸。 知道沈肆的往事后,她就没问他会不会来送她这样的问题。 但或许,或许他能抽出一点时间,从寺庙赶过来见她一面呢? 温把酒跑的飞快,几乎是冲到了徐举案的面前,也终于看清旁边带鸭舌帽的人的脸。 ——是秦究。 这家伙不仅戴了一顶和沈肆那顶一模一样的黑色鸭舌帽,还带了口罩,遮住大半张脸,要不是眼睛还露着,根本认不出来他是谁。 温把酒跑的气都没喘匀,又气又无语。 徐举案已经拿出翻箱倒柜的姿态,抓紧时间从被背包里掏东西,“这我给你买的礼物。” 一个用彩带扎了个蝴蝶结的礼物盒塞到温把酒手里。 “还有这个,是颜梦佳要我带给你。” 徐举案像是哆啦A梦似的,一件一件地掏礼物。 “等一下,这个先给你。”温把酒还在喘气,将自己的背包塞到徐举案怀里,强调:“给肆哥的,不准打开看。” 徐举案身上背着的东西太多,秦究顺手便接了过来。 “这么沉?” 温把酒没回答,只强调了一点,“把包背在胸前。” “神神秘秘。”秦究边吐槽,还是边将背包背在胸前,然后将一个袋子递过来,“沈肆给的。” 温把酒一听到这话便知道,沈肆肯定是没来了。 有些失落,但确实又在意料之中。 “沈肆他被束缚在这里了,你别怪他。” “我什么时候怪他了。”温把酒瞪了眼秦究,“我知道,他不能离家出走。” “没怪就行。”说是这么说,秦究笑道,“温把酒,虽说异地恋最容易分手,但你可千万别应了这话。” 温把酒现在看秦究脑袋上的黑色鸭舌帽很不舒服,硬是要挑他话里的刺,“那万一是肆哥移情别恋了,要和我分手呢?” “沈肆他不会。”秦究说的很肯定。 “为什么?” 高铁列车提示音和秦究的声音交错响起,可温把酒还是听清楚了。 “之前徐举案的生日宴上打牌,你发牌的时候出千了吧。” 拿着身份证刷卡进站后,温把酒就追着末尾的人群奔跑,脑海里却仍在回想着刚才秦究说的话。 是啊,那个大胡子肯定是出老千了才能这么精准的控制牌面,给后面偷东西留出时间。 她的水平骗骗没见识的普通学生还行,但沈肆肯定是看出来了,看出来她在发牌时候做的小动作。 那他后来是怎么做的? 有了王炸还故意输的最多,给她当零花钱花。 温把酒冲进车厢里,温原拿着手机对她招手,“再晚来两分钟,咱们一家子就只能分两班列车了。” 温原律师和田沁月女士将靠窗的位置留给她,她把身前的小桌板放下,趴在上面。 车厢外,乘务员还在大声催促,“各位乘客,请尽快上车!” 温原以为她是因为没看到高宽过来送她伤心,“宽宽是要打工才没来的,而且他不是前天晚上才过来咱家里吗?” 高宽无父无母,平日里除了上学的时间,大半的日子都在打工挣钱。更何况,这么多年的情意在这,送不送也没那么重要。 温把酒闷声解释,“知道,我哪有这么小肚鸡肠。” “那就是舍不得离开啊!”温原安慰道:“还会回来的,不会很久。” 温把酒“嗯”了声,将脑袋埋在臂窝里。 车厢门即将关闭,车厢外的工作人员还在扯着嗓子喊:“那个戴黑色鸭舌帽的同志!你还上不上车啊!” 像是某种感应,温把酒猛地抬起头,望向车窗外。 僧袍外面穿了件外套,看起来不伦不类的,头上还是那顶黑色鸭舌帽。一看就是刚才寺庙里赶来的,膝盖处还有泥印,下巴也隐隐有胡茬冒出。 车门关闭,列车缓缓向前驶。 沈肆摘下了鸭舌帽,望着温把酒,好像只是单纯来见她一面而已。 他说了什么,却被列车启动的声音掩盖。 温把酒看清了他的口型,他说—— “我会想念的,会很想念。” 第59章 八九不离十 知道温把酒要离开后,徐举案这位重点班里唯一不学无术的学生,就代表了整个班级过来送行。 他还提前要了温把酒的车票班次和时间,特地买了票进站,防止在车站门口等候时一个眼神不好看漏,反正他钱多,还顺道给秦究和沈肆也买了车票。 结果谁曾想都检票进站的时间了,他们在候车室绕了三个来回,愣是没看到温把*酒。没办法,最后只能兵分两路,沈肆检票进站,秦究和徐举案在候车室外面等。 最后在外面等是等到温把酒了,可徐举案这傻缺就顾着把东西塞过去,完全忘记告诉温把酒沈肆已经检票进去了。秦究也光顾着劝别异地就分手,把百年好合的另一位重要对象完全忘记在月台。 温把酒在追着人群狂奔时,只有一转头就能看到沈肆在一旁。 沈肆明明一早就看见她了,却也没叫住她,看着她的背影远去。 如果不是高铁站工作人员的那一嗓子,温把酒想,或许她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知道,沈肆过来见她了,可能往后的日子里还抱着没能见一面的遗憾。 新家在很远的连城,也是田沁月女士长大的地方。 温把酒小学时候也在这个城市居住过很长时间,也幸好温原大律师深谙“狡兔三窟”的道理,虽然钱赚的不多,但出于对自身和家人安全的考虑,在房价还没涨起来的时候就很有远见的在维市和连城置办了房产。 维市是沿海地区,连城却是实打实的内陆城市,两地就算是坐高铁也要等待六个小时,飞机倒是只要一个半小时,但温原律师有中耳炎,每次乘飞机耳朵都要遭罪,田沁月女士心疼他,情愿委屈自己和温把酒,一家三口坐六个小时的高铁。 所以等到连城时,天已经黑了,打了车从高铁站到家,已经九点钟了。 晚餐在高铁上已经吃过了,简单地整理完行李,到十点多温把酒才有空打开沈肆给的袋子。 不是什么高级的袋子,就是一个普通的纸质袋子,好在质量还算不错,拎了一路也没变形。 她在高铁上的时候就想打开看了,想知道沈肆到底给了她什么离别礼物,但又怕如果打开后丢了什么东西,下了高铁很难找。 因为这一丝的担心,温把酒忍了一路的好奇,等待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洗完澡换上睡衣才很有仪式感地打开。 里面东西不算多,只两样东西。 第一样东西是练字本,沈肆怕是还记着她说要练字的话,给他抄了十本的练字本做范本,连英文的都有两本。 温把酒边翻边笑着骂:“什么啊,我英文写的也这么烂啊?” 行吧,多练练字也没坏处。 第二样是个蓝色盒子,看着样子有些眼熟,温把酒坐着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熟悉感在哪儿。 这玩意儿不是之前老朱发的煽情玩意儿吗?说什么要丢一些值得珍藏的东西进去,最后毕业了可以和自己的朋友相互交换。 当时班长发这破盒子时,沈肆的盒子颜色好像还是她选的。 朱时搞得类似的煽情小把戏太多了,温把酒压根没把这个记在心上,倒是没想到沈肆这个平日里看着无欲无求的给上心了。 发的盒子质量不好,温把酒怕一不小心就给弄坏了,很小心翼翼地打开,最上面是一张银行卡,卡背面写了密码。 下面是一沓子彩票,这些彩票新旧不一,但新的那些彩票里,每一期都有一张一模一样号码的彩票。 温把酒记忆力好,几乎是瞬间就想起来了,那串号码是她和沈肆一起买彩票、还中了六百块的那串数字,沈肆当时就兑换了,还把六百块都给她买零嘴。 虽然她只买过一次彩票,但也知道,从概率学上来讲,中过一次的号码再次中奖的几率肯定会很低很低,就算是中奖了也不会是什么大额奖金,但沈肆就像是真的要给中国的彩票事业做贡献似的,每一期都买这串数字。 剩下的彩票,温把酒查了一下往期中奖彩票的号码,发现沈肆给的那些过了兑换期限的彩票,最低的也中了有一百块,最高的能有六位数。 盒子底下压了一张小纸,写了一串四角密码。 31303 80017 80227 27292 10000 90500 温把酒翻出四角号码词典逐字翻译—— 运气分你一半。 也不知道这些彩票沈肆攒了多久,怕是得每期买个百十来张才行吧。而这些彩票,他一个都没兑换,全当做一种运气的象征送给了她。 温把酒忽然有些后悔了,她为了省事儿,很多零碎的东西都没带来,其中就包括老朱发的盒子。 改天她得去超市里找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还得是绿色的。顺便再去一趟银行,看看沈肆到底给了她多少钱。 真是的,这人怎么这么有钱啊! 不会这张银行卡里的钱比她从高风那葛朗台那儿好不容易薅来的金条价值还高吧?! 八百公里外的维市,沈肆背着一书包的金条上山。他在回来的路上没打开看,等回了沈家的祠堂才打开。 里面是一个木盒子,看着有些破旧,上面雕刻的花纹也磨损掉了部分,但用的却是极好的红木而制。 盒子没上锁,轻轻一拨便打开了。十根很有分量的金条整整齐齐地码在里面,烛光照射下,整个木盒子从里到外都在发着光,还是金光。 沈空本来还在旁边撸狗,看到这,极其夸张地“哇”了一声,感慨道:“你小子说是要遁入空门,结果还是放不下这些黄白之物,俗气!真是俗气!” 沈肆也没料到这盒子里面都是金灿灿的钱。在高铁站,从秦究那儿接过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这包好像还挺沉,但从来没往金条上面想,他想过或许温把酒会给他一书包她最喜欢的巧克力,像小孩似的,把最护食的东西让出来;又或许是给他一把二胡,让他完成她未尽的校庆表演。 他想了许多,但从来没想到温把酒会给他准备这么多的金条。 温把酒的家庭他是了解的,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金条,除非温原受腐败去打假官司,还得连着打好几场才有可能奢侈到这种地步,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么多金条。 沈肆下意识想要摸出手机打过去问问,却又担心时间太晚。连城距离维市八百多公里,他们这次过去就相当于一次搬家,怕是已经很累了。 踌躇片刻,沈肆还是没拨通电话,抱着木盒子去礼佛。 沈空不明白了,“哎哎,不是,你们沈家这么有钱,你不至于这么宝贝一堆金子吧?” 沈肆瞥了眼过去,冷淡道:“就宝贝。” 沈空:…… “行,你厉害。” 沈肆说宝贝是真宝贝,山上东西不多,他翻出之前写废掉的经文,叠起来,套在旧木盒外面,聊胜于无的做了个保护层。 抱着一盒子的金条礼佛,也不知道是虔诚还是不虔诚。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好久,沈肆也不可能幼稚到去迁怒金条,但在一开始,他确实厌恶了好一阵的金子,连带着初入永安寺时,看到金光闪闪的佛像都有一种不适感。 他时常会后悔,如果那时候能为所谓的傲气低一点头,九十万时就带着金条回家便好了。又或者如果他当时把钱不换成金条这么显眼的东西,说不定结局便不会如此。 后来渐渐脱敏了,却也不是完全能释怀。就像是有一根刺,虽然小,却牢牢地扎在深处,只要一拔就会带出一片腐肉和脓液。 越是陈旧的伤口,治愈起来便越难。 温把酒给他的这一盒金条,是拔出刺的镊子,是敷在伤口的草药,只是疗伤的过程难免充满痛和苦。 他这一夜都没有入眠,只要一闭眼好像就又回到了那个赌桌前,又看到那该死的第六根手指,烦躁、厌恨,轻生,负面的情绪汹涌而来。 他努力沉下心,念佛诵经,扫地整理,一直到次日清晨,沈空喊他出来吃早饭时,还抱着那一盒金条抄着佛经。 “年轻人身体素质就是好,竟然还没猝死。” 沈空一看到那满桌子的经书和宣纸就知道沈肆又通宵没睡,又嫌弃地喊,“快点出来,把你的手机拿走,大早上的都响了好几次了,吵不吵啊!” 沈肆没有将手机随身携带的习惯,手机怕是昨晚打扫时不知道顺手给丢在哪个地方了。 他接了手机,才发现温把酒一大早就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才拨回去,那边就立马接通了。 “肆哥早上好!” “早上好。” 沈空在旁边“呦”了一声,眼神欠兮兮地望着沈肆。 从接通电话开始,这人的语气和口吻就变得柔软起来,像是在故意哄人似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异地恋的女朋友打电话过来了。 问候完温把酒便开始说正事儿了,“怎么回事儿啊肆哥,给这么一张大额度的卡,我一个高中生哪儿去花这么多钱?” 她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去了一趟银行,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沈肆给的那张平平无奇的储蓄卡里面竟然存了五百万,她盯着数了好几次才确定没把那么多的“0”数错。 沈肆说的理所当然,“就是给你乱花的。” 他原本还想多打一个“0”的数,怕吓着温把酒,便算了。 “嗯?培养我铺张浪费的习惯?” “如果能培养出来也行。或者你当是一种补偿也行,我不能在你身边的补偿。” 沈父沈母在ICU里靠着一堆机器续命时,沈肆曾经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会离家出走了。如今他们都葬在了维市,也把沈肆困在了这里,他出不去,也不能出去。 温把酒知道这事儿,知道他的心结。 “多大点事儿肆哥。山不就我,我去就山,这不是经典高考作文素材吗?你来不了我就去找你啊,这五百万权当是飞机票钱呗。” 沈肆轻哂,“我给你的钱是合法合规的,那你给我的一堆金条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从他告诉温把酒这件事,到温把酒给他这一盒金条,时间太短,点石成金也没这么快。 “我有个师傅啊,就是教我魔术和二胡的师傅,他有钱又大方,他非要给我,不要还不行。” 温把酒胡说八道的本事一流,开口就吹,“而且你也别小瞧我给你的金条,虽然以市面上的金价来说,我给你的金条肯定没有你卡里的多,但是我这可不是普通的金条。” 沈肆配合地问:“怎么不普通?” “嗯……这个嘛。” 牛吹早了,还没想好怎么圆。 “这个就像我肚子上的肉!”温把酒灵光一闪,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比方,“那也不是普通的肉,那是爸爸的钱,妈妈的爱。所以啊我给你的金条也不是普通的金条。” 沈肆踏出房门,恰好外面撞钟的声音传来,空灵幽远,和温把酒的声音交错间,他听清了后面的话。 “肆哥,那是我目前能给你的最大的喜欢。” 是在她能力范围之内能找到的最多的金条,如果有更大的能力,她会给的更多来填补他心里的空缺。 不是只给十根金条,是她只有十根金条。 沈肆听懂了温把酒的言外之意,心里的那根腐烂的刺悄无声息间好像就被剔除了,用的是草莓味的麻醉剂,纱布是连白络都剔的干干净净的砂糖橘味儿。 “你以前真没谈过恋爱?” 温把酒莫名其妙:“嗯?什么意思。” “你都要把我拿捏死了。” 第60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离开后的维市实验中学还是处处有她的身影,虽然代表高二七班的校庆表演吹了,但之前 因为上课戴眼镜看朱时那颗掉下的牙而硬着头皮上的合唱,倒是保留了下来。 在办理转校的前两天,温把酒参与了合唱的录制,作为领唱,镜头倒是不缺。这歌还被校领导看中了,作为校庆的预热,每天都在校门口的那块大屏幕上来回播放,上下学高峰时都能看到温把酒深情地假唱。 因为忌日,沈肆和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朱时抓不到人代表班级参加校庆表演,只能选了还算有点才艺的徐举案上去,毕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从小就各种培养熏陶,多少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 温把酒是事后从颜梦佳他们的空间里面看到视频才知道的,没想到徐举案平日里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跳起拉丁来,那小腰扭的,那小腿蹦跶的,活像个妖精。 她的入学手续也办好了,因为之前在维市的成绩太优秀,直接进了连城中学的理科重点班。 这里的竞争压力比维市更大,中考时就刷掉一半的学生。高考模式和维市也不一样,他们只考语数外三门,剩下的科目算等级。 而为了冲刺更好的大学,连城中学实施的是期中和期末考成绩分班,年级前45名才有机会进入重点班,但前50名的分数都咬的很近。 温把酒很擅长的物理完全没办法给她拉分,反倒是语文的那手臭字,平白无故比别人低了好几分。期末考试的时候只将将考了第九名,差一点就掉出前十。 虽然小学时候也在连城住过一段时间,但温把酒还是久违的水土不服了,皮肤上出了大片大片的红疹。 班级里一心只有学习的同学,怕她的红疹会传染,私下反映给老师。班主任不是朱时,再也不会无条件地偏袒她,只能收拾好书包,在家自学了小半个月。 后来回学校了,温把酒还是习惯不了这样的高压环境,忍不住逃了一次晚自习,被班主任当着全班的面训了整整十分钟,让所有人都引以为戒。 越是这样温把酒骨子里的叛逆就越叫嚣,每个夜晚她都在想着维市,想回维市实验中学,想念老朱的唠叨。 温原律师和田沁月女士对她的教育从来都是放养型,并不像别的学生家长一样,没收手机和平板,一门心思的监督学习。也因此,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温把酒得以有喘息的空间。 晚自习结束时,她会拍一张照片给沈肆,有时候是星光璀璨的夜空,有时候是吃的路边摊,有时候甚至是做不出来的题目。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因为那件事情,沈肆中考结束就休学了一年,在家学完了整个高中内容,怪不得考试能压她一头。 如果周末有空暇,有时也会和沈肆通上一个晚上的电话,田沁月女士知道,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了,只敲门喊她出来别忘记吃晚饭。 沉溺于做题和各种考试之中,时间难熬却又过的飞快。温把酒本就比同龄人能睡,到了高三每天觉都不够睡,和沈肆的联系也少了许多。 新学期开学时,温把酒曾问过他,以后想干什么,沈肆说了两个字“随你”。 “我?我以后可能会去当法医。” 温原对法律有非同一般的敬畏,希望温把酒继承这个神圣的职业,而田沁月女士却希望温把酒学医,两个相结合一下,不如去读法医,没有医患纠纷,也大大减少了自身被刺的风险。 不过全国排名第一的法医学在A大,离维市很远,温把酒不确定那时候的沈肆还有没有走出来,愿不愿意和她一起报考A大。 一进入高三,时间就变得更紧张了,沈肆能接到温把酒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少,难得的几次通话也是匆匆说了几句便结束。 到了上学期结束时,温把酒下了通牒,在高考结束前,不再联系。 沈肆没同意,问:“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啊?没遇到啊。”温把酒否认,语气轻快,“学习任务太重了,还要谈恋爱维持感情太累了,想专心一点,等毕业了,就有精力了。” 沈肆说:“我去连城见你。” “不行哦肆哥。”温把酒语气难得的严肃,“我知道你聪明而且家世好,高考对你可能不那么重要,但对我而言,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你来的话会影响我的心态,会让我没法坚定地去全力以赴。” 温把酒连哄带威胁,沈肆只好答应。 是啊,在连城的高压学习氛围和竞争之下,温把酒就算底子再好,也会感到吃力,更何况又是在新的考试模式之下。 没关系的,也就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沈肆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比之前更加积极了。 他待在寺庙里的时间逐渐变短,就算不吃安眠药,躺在床上两三个小时也能勉强入睡了。 高三的课程也几乎一节没落下,和秦究这个千年老二的总分也越拉越大,他甚至已经提前看起了法医专业的书,人体解剖图都已经熟记于心。 偶尔会被徐举案强行带走去到处闲逛胡吃海塞。吃饭时照常不动筷子,只挑点虾吃,吃的时候还非得别人帮着剥了壳才吃。 徐举案认命地剥虾,“不是肆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鸡毛了?” 沈肆回他,“被惯的。” 他对草莓和砂糖橘两种水果的偏爱到了家庭医生说要控制的程度,胃不好的人水果不能多吃,偏偏他把凉性的水果当正餐吃,吃多了吐了,还要用染成黄色的手指继续剥砂糖橘。 实在买多了的草莓和砂糖橘,来不及吃就开始腐烂变质,他便拿给学校里的羊吃。他们一起负责养的那只叫“流氓”的羊很没用,每次洗澡时都不听话,吃东西也总是抢不过别的羊。 闲暇时,沈肆还会学着打磨玉器。他想雕刻个小酒壶的挂坠给温把酒,又想磨个耳坠或者手镯,但他的手实在不够灵巧,学了一个多月,废的玉料比别人半年还多。 秦究担心他的状态,抽空问了一句,“应该不是异地恋要分手了吧?” 沈肆直接拿用废的玉料扔了过去,一块不够,砸了三块。 都说岁月如梭,高三的时间更是过的飞快,但沈肆却没有这样的感觉。他买了老式的日历,过一天撕一张,有时候才过了零点就迫不及待的撕掉下一张,总觉得日子漫长到难熬。 最难熬的时候,他在扶桑树前跪了一晚,第二天便买了机票去了连城。 他在连城中学校门口等了一天,却没看到温把酒。想打电话,手按在拨通键上又无数次退回。 回去后,沈肆没多久便发烧了,他没让任何人陪着,一个人住院。 一瓶250ml的吊水,一共4387滴。 时间一天天过去,高考前最后一个月,沈肆才终于有了些盼头。 沈国昌问他打算大学去哪儿读,他好提前给大学捐一栋楼。 沈肆说不用,沈国昌非犟,说沈从容当年读书时,他捐了三栋楼。 沈肆不知道怎么和沈老爷子说,他捐三栋楼那纯粹是他这个小姑考不进去,走了特招的名额才进去的。 沈国昌觉得自己这个孙子就是头倔驴,只能退一步,“那就在学校附近买一套房吧,你过得惯糙日子,人年轻小姑娘可不一样,得捧着。” 沈肆沉默片刻,说了“A大”,然后又强调了句:“装修的好看点。” 最后一门科目结束后,沈肆申请领养学校里的那只“流氓”羊,养在沈家的庄园里,每天陪着晒太阳,顺顺羊毛。他还买了草莓苗,准备在沈家的庭院里搭建一个小型草莓棚。 连城的高考时间比维市要晚两天,沈肆计算着时间,甚至想过是不是还要把经纬度的误差考虑进去。 他等的煎熬,连城高考结束的那天,他掐着时间打了电话过去。 没人接。 很正常,才结束高考,是要兴奋很长一段时间,还有不停的聚会,她会很忙。 到了晚上,沈肆又打了过去,这次是关机。 看来是在外面玩的太尽兴了,手机电量不够了。 第二天依旧是持续不断的忙音和关机提示音。 沈肆没再打电话,考完试的快乐似乎和他无关,他只频繁地点开和温把酒的聊天页面,待在窗前,一坐一下午。 或许是发挥失常了,没有考好,还在伤心难过,不想接他的电话。 他得准备一下安慰的稿子,告诉她,上不了A大的王牌法医系也没关系,他会陪着的,不管是哪个学校哪个专业。 夜深了,夏日的雷雨不停,温把酒还是没有打电话过来。 沈肆不准备再等了,他买了明天最早的机票,启程去连城。 他到了连城,温把酒的电话也打来了,毫无预兆。 沈肆还在机场外等车,听到手机铃声响起的瞬间,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他设置了来电铃声,只有温把酒的来电是响铃,其他人都是静音。 “喂,肆哥。” 温把酒的声音听着很平静,不像从前,说话都总是带着波浪号。 看来可能真是考砸了,得带她去散心。 沈肆在脑海里搜素连城有趣的地方,幸好他之前来过连城,做过攻略。 “对不起。” “没考好?这没什么好道歉——” “我们分手吧。” 沈肆僵在原地,握住手机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到泛红,空气变得稀薄,连呼吸都费力。 “我没参加高考,申请了英国的学校,那里的教育资源更好。” “只是异地。” 沈肆竭尽全力地想要挽留,声音都在发抖,但温把酒对他的凌迟才刚刚开始。 “但是肆哥,我以后不一定会回国了,也许会定居在英国,你能彻底离开维市?你离开不了。” 温把酒知道他的阿喀琉斯之踵所在,一句话便让沈肆失了声。 “以前是我太年轻不懂事,错把欣赏当成喜欢。”温把酒一句话否认掉过往从前,顿了顿,她又似怜悯地强调:“肆哥,你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你值得更好的。” 手机里传来忙音,温把酒已经结束了通话。 他后知后觉地放下手机,机场外的出租车司机已经等的不耐烦,“到底上不上车啊?” “不用了。” 出租车司机骂了句:“早说啊!浪费我时间。” 有一瞬间,沈肆觉得是自己在做梦,像他久久无法安眠后做的一个噩梦。 和现实中的一切都好似隔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雾,他想要拨散,他想要挣脱,却只是徒劳。 他拨回去电话,却已是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连城繁华,车水马龙,充斥着各种世俗的音调。沈肆的世界却就此安静,只剩下机械的提示音。 他拼命走出维市这座围城,却又被困在了连城。 60-70 第61章 八九不离十 春去秋来,十年也不过转瞬。 解剖房里的消毒味还是依旧难闻,沿着下颌下缘,用一字切开法顺着划开浅表皮肤、筋膜、肌肉,打开胸腹腔。 这具尸体是被维市第三人民医院送来的,患者在抽取心包积液后不到一小时就出现呼吸困难,尽管医生进行了心肺复苏、上了肾上腺素,但还是很快就意识丧失,心电图成一条直线。 因为年纪不算大,家属闹的比较厉害,很明显这是一起医疗纠纷案。 尸体的脂肪层太厚,沈肆看着手套上沾着的液化脂肪忍不住皱眉,完成取材后的缝合都不顺畅。 一切都完成后,徐举案已经在外面等的不耐烦了。 见他出来,快步上前就要搂住沈肆肩膀,一步之遥时又急刹车似的来了个拐弯,一脸嫌弃: “肆哥你身上怎么又是一股消毒液味儿?” 沈肆淡淡道:“刚完成一项工作。” 他是法医,刚完成的工作是什么不言而喻。 “卧槽!”徐举案立马蹦跶的一米外,一脸受伤地劝道,“肆哥,你这么有钱,真的没必要这么积极的工作。” 沈肆没搭理他的胡言乱语,“走了。” 秦究在市中心找了处高级餐厅,特地找沈肆和徐举案叙旧。 高三毕业后,因为徐举案的破成绩实在上不了什么好大学,被徐父徐母送到国外,捐了大把的钱才勉强换了个体面的学历。 秦究却一直是商人思维,也算是没辜负秦家二老的栽培,大学选的专业就是最热门的计算机应用,在顶尖学校里结实了一帮顶尖人才,大三就拉着一帮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创业,也不搞什么高新产业,就搞游戏。 为了降低风险,秦究还拉了沈肆投资,美其名曰“一起发财”。也还算幸运,赶上风口,不过三五年光景,秦究的游戏公司就已经在国内一线城市拥有了自己的一栋楼。 沈肆想把股权让给他,秦究也不要。现在游戏市场这么鱼龙混杂,竞争又激烈,研发费用还得跟上,沈肆一退,万一哪天资金链吃紧,就没正大光明的理由让沈肆给他兜底。 为了抱好大腿,顺带维持维持发小的情意,秦究逢年过节还风雨无阻地从A市飞回维市。 “老秦,你下回能不能换个餐厅啊,每回都是这家餐厅,还都是法餐,都吃腻了。” 徐举案一看见秦究就开始吐槽,一年到头数的过来的几次聚会,秦究十次里头有九次都是选的这家餐厅。 “这不是没办法嘛。”秦究穿了身休闲西装,耸肩道,“谁让这家餐厅我参股了。” 原来是自家餐厅,钱从哪儿花出去的,又从哪儿进来。 徐举案一脸了然,算是又见识了什么叫奸商。 “坐坐坐,换季了,菜单也换了,我点的都是新菜品。”秦究忽悠徐举案向来是得心应手, “我特地给你开了瓶罗曼尼康帝。” 维市勉强算是新一线城市,这几年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就没停过,和雨后春笋似的,越长越高,越冒越多。 秦究投的这家空中餐厅就是在一处高楼中,包揽了整一层,靠窗的位置能俯视整个维市,颇有一种纸醉金迷之感。 酒过三巡,徐举案就开始有些上头了,都是发小,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虑,说什么外国的洋妞都嫌他瘦,说他是小白脸,在国外读过的英文书都没被甩的次数多。 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谈到感情问题,也是正常,但徐举案酒喝的太多,悲伤情绪收不住,非要靠在沈肆肩膀上嚎,这会儿倒是不说什么消毒水味儿了。 “起来。”沈肆嫌弃的要命。 徐举案装聋作哑,继续又赖了好一会儿才坐直了。 怕沈肆生气,服务员才上了波士顿龙虾,徐举案就殷勤地端了换到沈肆面前,“肆哥,龙虾。” “不吃。” “啊?为啥啊。” 徐举案酒喝多了,脑子转不过来,愣着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 “不是,肆哥,这是龙虾,不是河虾,不用剥的。” 秦究瞪了徐举案一眼,同沈肆说,“他喝多了。” 一经点拨,徐举案混沌的脑袋也终于想起来自己无意间说了什么敏感词汇,“啪叽”一下轻轻打了自己一个不太响的耳光,“喝多了喝多了。” 沈肆淡然地看不出情绪变化,“都十年了,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早放下了。” 高三毕业那年,是最难熬的一年,一度应激到和温把酒有关的一切都会让沈肆痛苦。 草莓棚被拆除,虾不能上菜桌,砂糖橘被列入沈家采买的黑名单,但偶然间看到别人吃巧克力,还是会吐。 现在他早就走出来了,不会应激到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挑了块龙虾肉,嚼了两下,沈肆的眉心忍不住皱了起来。 秦究投资的什么破餐厅?做个龙虾还这么难吃。 忍着恶心咽下去,沈肆不动声色地喝了好几口红酒压下去那股难受劲儿。 秦究瞧见沈肆那难受样,就一个字眼儿都不信,似笑非笑地问,“真放下了?” 沈肆觑了他眼,“又不是什么天仙,值得我记挂这么多年。” 秦究不信,“确实,过去了就过去了,所以此情此景我吟诗一首应该没问题吧?” 他把高脚红酒杯举起来,对着窗外的月色感慨,“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一首水调歌头硬是给他念出了幸灾乐祸的味儿。 徐举案突然惊奇,“卧槽!所以温把酒的名字是从这诗里取的?” “是词。”沈肆算是服了徐举案这文化水平了,“九年制义务教育都读哪儿去了。” “得,看来还真放下了。”见沈肆这么淡定,秦究面子上也算放下些怀疑,换了话题,“不过这个月你老板七十大寿,你不去A市一趟?” 沈肆是A大法医临床学白涛教授的收关弟子,老人家身体也不算太好,子女都在国外,照着白涛对沈肆的照顾和教导之情,怎么说也该去一趟。 但问题是,白涛教授人到老年,钱和名都有了,就爱撮合小辈,尤其对收关弟子沈肆的个人感情十分操心,沈肆本科到研究生的光景里,就被迫相亲过十七八次。 “去。*” 秦究打趣道:“这回不怕相亲了?” 就知道没好话,沈肆微微抬头,目光冷淡地扫了眼秦究。 “有什么怕的,遇到合适的就处着,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 飞机平稳落地,空姐用中英文分别提示乘客已抵达目的地A市。 摘下眼罩和耳塞,温把酒意识慢慢回笼。好像做了一场漫长而光怪陆离的梦,一觉醒来却又完全忘记。 A市的天空很晴朗,万里无云,不像英国,三天两头的都是雨。 从传送带上拿下行李,一出来就看见高宽穿着一身大红色接机,喊着她的名字,在人群中显眼的像只火烈鸟。 温把酒压低帽檐,觉得丢人,唇角却又忍不住翘起。 多年未见,高宽却还是和过去一样,还没等温把酒松开行李箱,已经扑过去抱了个满怀。 “受苦了。” “受什么苦?”温把酒感到脖颈处有凉凉的液体低落,笑着安慰,“英国好歹是老牌发达国家,出国前师傅也给了我一大笔钱,哪里受苦。” 高宽还是执拗的重复,“就是受苦了。” “行了,快起来,别人看着还以为生离死别呢。”温把酒轻轻推开高宽,将行李箱自然地推给高宽,“走了。” 高宽从小就是温把酒的小尾巴,又因为高风这一层关系,说是发小,这么多年来,到更像是亲人,一边尽心尽职地帮温把酒推着行李箱,一边还担心她穿的太少会不会受凉。 温把酒受不了唠叨,象征性地把帽子戴上,高宽这才勉强停了说念。 “先送你回酒店还是先去吃饭?” “回酒店吧。” 才下飞机,还要倒时差,温把酒现在已经感觉困了。 “先去吃点吧,我估计飞机餐你也吃不习惯,饿着肚子睡觉不难受吗?” “宽儿,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干嘛?”温把酒觉得好笑,“怎么啦,给个知情权?” “你这破嘴怎么还是这么贫?” 久别重逢的这点氛围轻而易举就被温把酒给破坏了,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好,我闭嘴,去先去吃饭。” 没办法,只能服软。 “算了,你不想吃还能强求?等明天吧,你休息好了,正好师傅也有事儿,要明天才能到A市,到时候正好师傅做东,也能去个稍微上档次的餐厅。” 说半天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温把酒打趣,“喂喂,我说宽宽,咱都奔三的人了,不谈孝敬,咱能不能别老敲高老头竹杠啊?” 高宽回她,“那你来?” 温把酒更绝,“那不行,我也没钱。” 两个人对视一眼,停顿片刻,默契十足地咧开嘴大笑。 高宽笑得伏在方向盘上,又逼着自己直起腰来看路,温把酒在副驾,仰在座椅上笑得喘不过气。 时光在这一瞬好像又回到过去,温把酒似是从未离开过,高宽也似一直陪在她身边,总是无拘无束的,仗着高风的爱肆无忌惮。 车逐渐驶向市区,高楼大厦交错,行人匆匆,温把酒望向车窗外,惊觉国内的变化实在大的超乎想象。她还停留在十年前的记忆,但一切都早就向前。 到了酒店,办理登记,高宽帮温把酒提了行李箱到房间,似是随口一问:“这次回来还走吗?” 温把酒回来的突然,是三天前才和他发了消息说要回国了,到A市。因为时差,高宽第二天早上才看到消息,连忙买了去A市的票。 “走啊。”温把酒脱了外套,躺在松软的床上,“这次就是刘导点名要我陪她参加会议的,就在A大,结束了就回英国。” “那还回维市吗?”高宽问完又怕误会似的,“师傅年纪大了,你要是回去的话,他也不用大老远到A市来。” 维市,真是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沉默片刻,温把酒笑道:“不了吧,怕遇到熟人。” 第62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觉得回国后的日子,似乎也没想象中轻松。 睡前她一般都会开震动模式,但昨天才回国,就要和A大这边联合的课题组商量确定最后的学术会议报告内容,一切都确定完毕后才回酒店开电脑整理。 工作果然使人犯困,还没吃晚饭,温把酒就已经不知道什么趴在桌上睡着了。趴的姿势不好,半夜还因为颈椎病犯了给疼醒了。 本就没睡好,想着偷懒早上多睡儿,没定闹铃,结果一大早就被扰了清梦,眯着眼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高宽。 用还不太清醒的大脑短暂思考两秒,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没带犹豫,拒接。 又舒服地躺在被窝里,还没重返梦境,床头的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 忍,再忍一忍,高宽打两次就没人接就不会打了。 但今天的高宽似乎格外的有毅力,一通接着一通地打,时间还特别长。 忍耐告罄,温把酒怀着一股怒气接通电话,看也没看来电显示。 “不是,高宽你家世界地图是不是缺了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啊?大早上就扰人清梦,简直就是缺大德!” 手机那头沉默了好几秒没说话,温把酒觉得高宽应该是被她的气势震撼住了,正准备挂电话时,对面终于出声了。 声音不疾不徐,甚至还能听到饮茶地啜声。 “英格兰待久了,英伦绅士和淑女的品格是没学到一毛,那套强盗理论倒是学到了精髓。不错,不错。” 温把酒的瞌睡彻底清醒了。 高风这老人家说有事儿会晚点来,结果这个晚点就是赶了清晨最早的一班飞机,从维市到A市,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才九点多不到十点。 师傅有令,只能舍命陪君子,况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上去了,高风这两年脾气是越来越大,不好哄了。 高风在A市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订了一桌子菜,供给量远远超过需求量。一桌子的菜,一大半是温把酒喜欢的,剩下一小半是高宽爱吃的。 温把酒到的时候菜都已经上全了,也没等她,高风坐在上首位置,高宽和首席大太监似的,坐在旁边帮忙夹菜。 “这才十点五十,十一点都还没到,师傅你是早饭没吃?” “没大没小。” 话听着嫌弃,但还是心疼,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温把酒,见她确实还算人模狗样的,应该在英国过的还算可以,高风这才指着他旁边的座位,道:“坐。” 温把酒昨天晚饭没吃,一大早起来也没来得及垫肚子,一上桌就不客气地开吃,和高宽两个人还是和从前一样,为了一道菜的最后那一点渣子斗嘴。 高风看着他们抢食,嘴上叱着“没规矩”却也没阻止,偶尔夹两筷子素菜,看看两个小辈,热热闹闹。 年纪大了,一辈子也没有成家,高风膝下也就高宽和温把酒两个徒弟。说是徒弟,实际上也是当着儿女养着,尤其是温把酒,因为温原对他的恩情,加之温把酒从小就聪明惹人疼爱,比起高宽,总是更受宠。 他年轻时也受过不少罪,年纪大了身体就吃不消了,一到阴雨天走路就疼。若不是为了见温把酒,也不会大老远从维市到A市。 餐桌上,高风除了问问温原夫妇的近况,只偶尔问问她那个魔术自媒体的账号最近怎么不更新了。 “钱够用了,就不想那么忙。” 初到英国时,温把酒做了个魔术自媒体的账号,不露脸,只专门剪辑魔术手法,正好也算赶上了短视频爆发的风口,积累到现在,她在INS和推特上的粉丝也有几十万的粉丝,偶尔接一条广告,也能有不少钱赚。 “有钱了也不能偷懒。” 高风除了收藏古玩,唯二的乐趣就是魔术,温把酒既是他的徒弟,不当魔术师,做个魔术博主也勉强能通关,也就高宽,学古筝学不会,学魔术手也笨,最后只能在学校门口开个奶茶店混生活。 “当然了,我这人最勤奋了!”温把酒一如既往地夸海口,“保证今年完成百万粉丝目标!然后给师傅孝敬个一百万!” 高风知道温把酒又在给他画饼,这些年她画的饼,双开门冰箱都塞不下,听着却是开心。 陪完高风,稍稍午休了一会儿,温把酒就打车去机场。 她的导师刘雪是今天下午的航班,因为昨天是她二十周年结婚纪念日,所以格外重视,只能让学生温把酒先过来把会议的琐事代为处理完毕,她过完甜蜜的纪念日之后再回国。 前往机场的途中,温把酒忽然想到这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应该买束花。 她从英国出发的时候,是导师结婚纪念日的前一天,飞了十多个小时才回国,根本来不及送花和礼物。 虽然按照时差来算,中国比英国快七到八小时,结婚纪念日早就过完了,但她的导师刘雪在生活中是个纯粹的浪漫主义者,现在送花也不迟。 飞机逐渐降落,进入滑行阶段。 沈肆打开手机,白涛教授果不其然又发来了好几条叮嘱的消息。 自从知道得意门生会回来给他祝寿,白涛教授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立马给沈肆安排了相亲。 还三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提前两天到。 不为别的,因为这两天里,白涛给他每天安排了两场相亲,每天一场,不至于太频繁让沈肆感到厌烦,也能有更多的选择空间。 看着自家导师给他发来的时间安排表,沈肆觉得比和刑侦科合作破案还费脑,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 若照着他少年时的性格,怕是连面子都不会给一个,一场相亲都不会去。但他现在毕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白涛对他又向来是长辈的关怀。 沈肆吃过年少狂妄的亏,以至于现在对所有算得上长辈的话都有些难以拒绝。 出了机场,白涛的消息又发了过来,叮嘱他去买束花,别空着手就去吃饭,又不是饭搭子。发完了又强调,把买的花拍给他看。 这是怕他不买,远程查岗了。 沈肆在A市读了好几年的书,别的地方不熟悉,机场附近却算熟,他记得出机场没多远就有一家私家花店。据说店主的丈夫是飞行员,为了方便丈夫工作,才把店铺开在机场附近。 花店整体的装潢是北欧绿色调,店铺外甚至还种了爬墙月季,密密麻麻的铺满整片墙。进去后,也是以鲜花为主,绿植只有右手边一小块的地方。 沈肆对送什么花没太多讲究,随手选了一款花朵,便让店员包一束。 花束的包裹需要一段时间,沈肆寻了处沙发坐下等待,戴上耳机,点开视频软件打发时间。 他在INS上关注了一个叫Dita的魔术师,每期最后都会有一段变糖的视频,还会配合“叭!”的特效音,每一期变出的糖果都不一样。 他对前面的魔术兴趣不大,每次都是在等待最后的“糖果”,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博主最近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视频了。 花店的木门被推开,一串风铃声响起,应该是又有客人来了。 温把酒跟着导航走了好久才找到这家花店,店铺的客人不算多,很安静,只有店员用剪刀修剪花枝的声音和偶尔的几句交谈。 刘雪不喜欢学生送百合和康乃馨这些花,偏爱更浪漫更独特些的花朵,选月季或者玫瑰绝对不会出错。 店员手里的花束已经包裹的差不多了,正在给没完全开下来的花朵手动开花。温把酒扫了一眼,便被里面瑰色的花朵吸引,花朵很大,花瓣边缘是波浪卷边,很独特,有股油画的质感。 “这是什么花?能包一束一样的给我吗?” “赫默莎,是玫瑰花,花语是美丽,甜美。”店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很热情地讲解,“不过很抱歉顾客,今天最后的一束赫默莎玫瑰已经被那位先生订了。” 温把酒顺着店员指着的方向望去,恰巧和来人对上目光。 岁月不居,流光瞬息,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温把酒,好久不见。” 月圆又缺,日升又落,无数个日月里痛苦的挣扎都会被时间抹平,可思念却不会。 越是压抑,越是想念,像是一个无法破解的魔咒。而等最终破开的那一瞬间,便会如汹涌的海浪,席卷着他沉入名为想念的海。 沈肆对温把酒的想念,永远在第一象限。 明明才见面,明明还在眼前,却已经开始想念。 第63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脸上带着的笑一瞬间冰冻,她看着沈肆一步步走来,甚至产生了逃走的想法。 惊慌、错愕、逃避。 不是没想过和沈肆的相遇,或许是在伦敦的大本钟下,或许是在图书馆恰巧拿了同一本书,又或许是在某个共同朋友的宴会上。 但她也清楚的知道不可能。沈肆常年居住在维市,除非她主动回去,才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碰上。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在A市遇到沈肆,只能尽可能地维持住神情,不露声色,“好久不见。” 像是久别重逢的普通朋友,客套又疏远地维持着一份体面。 花店的店员在一旁惊讶道:“两位认识?是朋友吗?” 温把酒只能点头,“算是吧。” 沈肆觉得讽刺,曾经的种种不提,如今连朋友也只能勉强算是。他又摸起佛珠,前尘往事不可追,她要划清界限,他却在心里廉价地祈求她回头,真是贱的慌。 “重新给我包一束玫瑰吧,随便什么品种都行,这束花给这位小姐。” 玫瑰?沈肆要了玫瑰? 温把酒这才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方才店员说的话,赫默莎也是玫瑰的一种。 酸涩的情愫上涌,她还没思考好,试探的话却已经先说出了口。 “这么漂亮的花应该是送给重要的人吧,不必割爱。” 既然推拒,沈肆也不强求,“你挑一束。” 这话便是要把她的这束花也买单的意思了。 “多谢。” 沈肆不缺钱,一束花钱也不需要多客套。 温把酒没了仔细挑选的心情,随手挑了束橘色的奥斯汀,沈肆结账。 店员抱着一堆花朵修剪,温把酒和沈肆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等待,气氛略微有些凝滞。 温把酒找了个话头,“挺巧的,能在A市遇到。” “过来给一个长辈祝寿。”沈肆三言两语地回答完,便把话题转了回去,“你呢?不是说会定居英国?” 温把酒也不多言,“有个学术会议。” “看来发展的不错,恭喜。” 这声“恭喜”没有任何波澜,像是释怀后的真心,又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虚伪客套。 “还算凑合。” 温把酒脸上可以保持的笑意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无意间抬眸,注意到沈肆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 温把酒睫毛纤颤,一瞬的慌乱后微微闭眼镇定下来。 食指中指合拢,轻轻擦过右眼角,再睁眼,轻笑着自我调侃:“上学时候就羡慕你双眼皮,就去割了,结果医生水平不大好,割的不太对称。” “不算明显。” 既是这样说了,也不方便继续盯下去。沈肆目光移开,还是没确定温把酒眼角那一丝白色是不是疤痕。 话说到这儿,已是冷场,而奥斯汀还没包装好。 温把酒手伏在沙发把手上,手心已浸的都是汗,余光瞥见沈肆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停弹出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具体的文字内容看不清,但看信息发送的频率应该很急。她又克制不住地想要揣测那束赫默莎玫瑰到底是送给谁的? 年轻的店员说的话似有回声机一般不停在脑海中回放——赫默莎的花语是美丽,甜美。 所以,他要送花的对象也是个这样的人吗? 温把酒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她笑着催促道:“如果有急事的话就先走吧,感觉你手机都要弹消息弹冒烟了。” 沈肆的手机开的静音,消息弹出来的时候也没有震动提示。他扫了眼,都是白涛教授发来的消息,问他花买好了没有,选的又是什么花。 花店的钟表是是十二进制报时式的,十七点,咚咚敲了五下,沈肆下意识望去,已经是下午五点。 放下手机,沈肆道:“不是什么急事。” 顿了顿,他又似无心地说了句,“一个相亲局。” “相亲?”温把酒愣了一瞬,和她预想的有些出入。 “嗯。”沈肆笑谑道,“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这个“蛇”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良心被凌迟,温把酒诚恳道:“是我的错。” “得了,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沈肆状似毫不在意,谈笑风生地揭开当年的伤疤,“年少不懂事,我们那个年纪什么事情能有学业更重要?是我强求。” 温把酒几乎是控制不住地眼眶湿润,她借着低头掩饰,说不出一句话,沈肆却好似已经释怀。 “正负两个电荷隔远了,吸引力就会变小,如果其中一个电荷周围再有其他干扰物,那么就会被屏蔽。” “自然界的规律就是如此,人又怎么能例外。”他望向温把酒,波澜不惊,“是我没能从维市走出来,是我的错。” 奥斯汀已经包裹好,和之前的那束赫默莎玫瑰一起拿了过来。 沈肆捧过赫默莎,将花放在副驾驶位置,关上门,环顾四周,花店附近只停了他这一辆车。 “怎么走?” “我在手机上打了车,过会儿就来。” “机场附近怕是没那么容易打车。” 沈肆将那束赫默莎放到后座,也不催促,坐在驾驶位等待。 国内打车软件已经做的很成熟,等了快五分钟却迟迟没有人接单,温把酒有些后悔,之前怎么就让打车师傅走了。 怕错过导师的航班,温把酒只能捧着奥斯汀上车,“多谢了。” “客气。”沈肆又问了一遍,“去哪儿?” “机场。” 机场? 沈肆扣安全带的动作稍顿,“回英国?” “不是,去接个人。” 沈肆没再多问,总要有点成年人的边界感。 温把酒开了车窗,望着不断后退的树影,神思渐远,想要淡忘的过去像是扎了根一般,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说起来,我还欠你一张卡。” 沈肆只略想了一瞬便知道她说的是那张黑卡,因为异地,所以想要拼命补偿。 “本就是给你的,哪来的欠。” 温把酒突然有些好奇,“你之前给我的钱你有计算过吗?” “没。” 想起来了便会转钱过去,夜深了想念了便会转钱过去,也从没查过账。 少年沈肆贫瘠的十七年人生里,还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好好爱一个人,他所学会的只是世俗上最简单地表达爱意的方法——给钱。 温把酒手臂撑在车窗上,低笑着,却没告诉他正确答案。 本就不算远的路程,沈肆就是保持安全车速也不过十分钟便开到目的地。 下车,温把酒站在车外,捧着奥斯汀,关上车门,又一次道谢,“多谢了。” 沈肆道:“上车前已经谢过了。” “不是为这个谢。”温把酒轻轻扶了一下额,笑容终于有了几分真意,“你给的那张卡,后来帮了我很多,谢谢。” 沈肆没料到是这茬,他没细想,以为这笔钱给温把酒的留学帮了忙,毕竟英国的物价不算便宜。 他启动车,依旧客套,“不谢。” 车渐行渐远,温把酒站在原地,直到完全看不见后才转身,导师的班次应该快到了。 她步伐加快地走向机场,却突然被一个女性工作人员拦住,递过来了一张面纸。 “女士,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温把酒有些愣神,后知后觉地抚上脸颊,手心一片湿润,她根本没意识到是什么时候哭的。 接过纸巾,她又一次笑着道谢:“多谢了。” 返程时,沈肆出了一个小事故,人没事。开车时分神,不小心擦了前车。 等到达餐厅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半小时,赫默莎也落了几支装饰用的满天星。 相亲的对象是一名医学博士,高知家庭出身,或许是想要引起共同话题,谈论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医学内容。 沈肆凝神听着,却不知不觉地想起温把酒。 她的头发变长了,车窗打开时,外面的风吹进来,发丝会拂过他的脸,很痒。 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结婚,有没有男朋友,外国人总是更会表达浪漫,更会讨女生欢心。 “说起来,还有一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但如果不问的话我会很担心。” 对面相亲的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望着他。 “高小姐,请问。” 白涛教授发的消息他压根就没仔细看,只恍惚记得今晚相亲的女孩是姓高。 “你的性取向。”有些难以启齿,但高小姐还是问了出来。 “因为以你这么优质的条件,却找不到对象实在稀奇,所以就有些担心,当然,我不是歧视同性恋的意思,我个人还是认为爱是平等的,你别介意。” 原来是担心做了同妻。女生出来相亲确实需要考虑的更多,这没什么值得介意的。 “不是同性恋,只是比较有自知之明。” “什么意思?” 对面的高小姐单手撑着下巴做出倾听状。 沈肆道:“我配不上高小姐。” 都是成年人,这话中的潜台词不需多言。 高小姐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下去,沉默许久,她问:“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你会变魔术吗?最简单的变糖果也行。”沈肆问。 这是什么问题? 高小姐如实回答,“不会。” 沈肆回道:“我喜欢会给我变魔术的女孩。” 第64章 八九不离十 久违的,温把酒再次体会到失眠的感受。回来的太急,收拾行李时没备上安眠药,以至于现在情绪波动太大,怎么也睡不着。 眼睛还是有些难受,又酸又胀,到现在都没缓过劲儿来。 还是太没出息,做贼心虚似的,一看到沈肆就想落荒而逃,以至于后来在机场时,情绪都收不住,导师刘雪看到后都被吓了一跳,连忙问她原因。 温把酒没说实话,哭的抽抽噎噎,“奥斯汀太贵了,我没钱了。” 刘雪多年没回国,也不清楚物价,“多少钱?老师给你。” 温把酒胡乱地擦泪,“有人替我给了。” 刘雪和高风是旧友,对温把酒也是像对自家小辈一样照顾的。 明明乘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已经很累了,还要找理由让温把酒陪她逛街,然后再恰巧给她买一条合适的项链做安慰。她是标准的开明长辈,不过问细节,只在乎现在的情绪和状态。 已经凌晨四点了,A市太过繁华,就算是深夜,也依旧是川流不息,灯光不灭。 温把酒泡了杯咖啡,坐在窗前,再次核对明天会议需要的材料。核对完了又将本次论坛的专家介绍看一遍,然后挨个简单看了一眼他们团队发的文章,好在论坛结束后的餐桌上有话题讲。 人只要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就不会去后悔去追恨,完成好眼前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早上七点,彻夜未眠,就算精神还紧绷,但身体已不比从前,难免乏力困倦,提不起精神。 温把酒冲了个澡,穿上女士西装,久违地喷了香水,确保一切都得体。 这次回国参加的学术会议不是小型的会议,算得上是顶尖会议,主要是为了修订国内的间质性肺病诊治指南,主办方是A大医学院,刘雪是作为国际专家出席,会参加会议中的专家独立投票。 会议从早上九点正式开始,场地在A大的会议大厅,A大校园里随处可见会议海报,温把酒是八点出头一点到的,会议门口工作人员早已就位,旁边还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拎着公文包,一看便知道不是医药代表便是医械代表。 现在的国家政策之下,药代的日子比过去算是难了许多,尤其是做进口药的,在医院大范围使用国采药,限制进口药的情况下,赚的钱都得砍半。相比较而言,医械代表的日子算好的,只要卖出去一件,就能够吃好几年。 会议门口有登记表,温把酒签到的时候就已经有眼尖的药代自来熟地递上了名片,客套地收下后,便快速上电梯。 会议大厅内已经有不少人到了,越是业内顶尖的专家周围捧着的人越多。 温把酒的导师刘雪还没到,她住的酒店稍远,是离A大最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行政套房。因为是专门请来的国外专家,所以还配了专人去接。 会议前排的桌子上都整齐地摆放了每个专家的名牌,配了矿泉水、水果和纸巾。温把酒随便在偏后的地方找了一处座位坐下,从包里拿出平板准备做记录。 九点会议正式开始,会议的开场人是A大医学院的院长,主攻方向是COPD,也是业内的大牛,他在上面讲的时候,两边的媒体记者一阵闪光灯拍照。 温把酒余光看到她的导师刘雪终于从偏门进来了,姗姗来迟,打扮的却很光鲜亮丽,走过来的时候还和前排熟悉的教授专家点头致意,而后在一位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落座在某个位置上。 国内的医学指南大都迟于国外,许多没什么含金量的协会制作的指南手册更是照搬翻译国外相关指南,并没有进行系统综述和评价,就发在水刊上,冠着“指南”两个字蒙骗人。 好在这些年这些问题也得到了重视,A大又是国内的顶级学府,这次这个会议也算是打了个样。 开场词结束后便是正式环节,最新病因学进展、实验学证据、诊断标准争议点、新药物的使用和推荐疗程…… 刘雪的课题就是细胞衰老方向,之前因为发现P450细胞的机制,在顶刊杂志《柳叶刀·呼吸》上发了文章,一战成名,成了业内纤维化机制研究的领头羊。 温把酒作为团队代表,会将近期发表文章中的研究进展做陈述,完善发病机制一块的内容。 因为需要探讨的部分较多,原定上午十二点结束的上半场硬是拖到了下午一点。中途稍作休息,下半场两点半开始,一直到下午六点出头,整个会议才算结束。 会议结束后的晚宴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自助餐形式,费用是一家实力雄厚的药企赞助,业内权威专家几乎都相互认识,有些甚至还是同一个师门出来的,都是各个省份大三甲医院的科室带头人,工作繁忙,难得相聚,酒也喝得多些。 刘雪常年定居国外,国内的这些旧友挨个要拉着喝一杯,温把酒作为学生,又得挨个敬酒,老师可以以茶代酒,但她却只能扎扎实实地一杯白的喝到底。 敬酒过程中还碰见了熟人。 “陪你导来的?”温把酒一见到应桃便挪了椅子靠近,挨着靠一块说话。 “对啊。”应桃自嘲,“好在现在酒量算是练出来了。” 应桃是A大医学院的学生,前年到英国做了一年的交换生,和温把酒异国他乡一见面便成了挚友,后来回国了,也保持联系,偶尔逢年过节还会跨越大洋互相送礼。 不过应桃的导师不是很具有人文关怀,现在都已经是博士第四年了,还卡着不让她毕业。 “你比我好,你导师真是人间稀缺型导师。”应桃羡慕地眼发酸,“你说我今年是不是又毕不了业了?” “没发生的事儿假设了干嘛?”温把酒安慰道,“你不是没几天就要结婚了吗?愁眉苦脸的可怎么行?” 应桃和男朋友爱情长跑了八年,现在终于要结婚了,温把酒上个月在英国就收到了他们的结婚请柬,还提前准备了结婚礼物准备到时候寄过去。 “既然说到这儿了。”应桃忽然想到什么,眼睛倏地变得亮亮的,满怀笑意地看着温把酒,“那你既然都回国了,肯定是要参加完我婚礼再走吧?” 这话倒是没错,既然都回国了,那肯定是要参加完朋友的婚礼再走。 见温把酒点头,应桃搓着手,笑容有些许变态,“那你来做我的伴娘?” “嗯?” 赶鸭子上架不过如此,温把酒稀里糊涂就上了这个贼船。 应桃的伴娘团中的一位临时有事来不了,原定的六人就变成五人,家中长辈觉得还是得要凑个双数,加上伴郎那边也早就协商好了,总不能到时候多一个伴郎出来。 估计是怕温把酒酒醒了反悔,晚宴一结束,就打了车说要带她去试伴娘服。 已经九点多了,也不知道应桃从哪找到的婚纱店,这么晚了还坚持营业。 “这我老乡李冬开的婚纱店,你叫她冬瓜就行了,老色批一个,专门开在摩托赛场附近,就是为了方便看帅哥。” 一进婚纱店,应桃就丝毫不避嫌*地大声说店主坏话。 “人不好色那还是人吗?” 有个个子不算高的圆脸女生闻言从收银台后面冒了出来,一见温把酒便笑嘻嘻地打招呼,“这就是小樱桃搬来的救兵?长得真好看啊!” 女性之间初见面,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夸外貌总是没错。 温把酒也夸赞:“你也好可爱!” “小嘴可真甜。伴娘服在哪儿樱桃知道,你们自己去试吧,我要等人。” 温把酒一脸不解,应桃知道内中玄妙,嫌弃道:“她在等一个开摩托的帅哥,偶尔晚上会过来,站在门口看婚纱。” “说话可真难听,我等的可不是帅哥。”李冬抛了个媚眼,“我在等的可是一个缘分。” 应桃受不了了,拉着温把酒就去换伴娘服。 伴娘服算是一个系列,每一件的款式都不一样,温把酒选了件吊带灯笼袖的长裙,后背处的拉链不太好拉,她费了一番劲儿还是有一小节够不上。 更衣室外应桃等了一会儿突然催促道;“酒啊,快穿啊!冬瓜说的那个大帅哥来了!快点出来看男人!” 温把酒无奈:“马上马上。” 终于穿好,她拉开更衣室的帘子,向着应桃他们走去。 婚纱店的主展示窗口前放置的是一款华丽的拖曳露肩婚纱,裙身上绣嵌了珍珠,上方还特地配了冷调的灯光。 透明玻璃外,有个男人靠在机车旁,戴着头盔,看不清脸上的神情,身形挺拔,双手环抱在胸前,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的婚纱。 李冬是个社牛,颠颠地开了门吹了声口哨,调戏道:“酷哥,今天进不进来看婚纱啊?给你打八折哦!” 明明是正常的招揽客人的话语,硬是被她说的不太符合文明社会。 应桃替她尴尬,拉着她小声地问:“万一人真进来了你尬不尬?” 李冬一副笃定万分的口气道:“绝对不会的,他就没进来过。” 那人似乎确实没进来的打算,长腿一跨,腰身微伏,便拉动油门,轰鸣之声入耳。 李冬奇怪了,“今天怎么这么受不了刺激,这就要走了。” 时间不早了,温把酒转身,准备去更衣室换掉这身伴娘裙。 她提着裙摆往前走,突然听到背后李冬和应桃激动的惊呼声,下意识地回头,却看见方才在橱窗前看婚纱的那个男人走了进来,原来不是要开走,而是把机车停靠在路边了。 他双手扶着头盔两边,手腕处露出一串佛珠,样式和记忆中的某一处重叠。 温把酒心一跳,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见他已摘了头盔,额前的碎发之下是一颗熟悉到极致的红痣。 沈肆望着她,嗓音低沉:“来买婚纱?” 第65章 八九不离十 沈肆是从摩托车赛道那来的,开了半个多小时,过来看婚纱,也不知道这破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一开始是因为秦究拉着他过来玩,他推脱不感兴趣,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你别给我装啊,你十四岁就买川崎了,现在搁这和我演呢?” 没办法,只能跟着去。 修身养性这么多年,几乎沈肆自己都快以为自己就是个peace and love的人了,可赛道之上,肾上腺素飙升,兴奋,放松。 什么也不用想,不用去想维市,也不用去想英国,孤独地自由着。 玩摩托车的,事故出的不少,偶尔有时候,沈肆会想如果就这么死了也挺好,高速冲击之下,人的痛苦也只是短暂的。 回去的路上有一家婚纱店,偶尔会很晚才打烊,橱窗的玻璃通透干净,每个月橱窗里展示的婚纱都不一样。 某一天经过时,沈肆忽然想,这件婚纱如果温把酒穿的话会很合适。 然后便像是养成了一种不良嗜好,自虐一般地去看橱窗里的婚纱,有时候是跨在机车上,瞥两眼便走,有时候是站在店门口,一站一晚上。 今天也是一样,不能辜负白涛教授的一番好意,赴了一场相亲,坐了没有一个小时,却比往日里任何一次相亲还要难熬。 都在A市相遇了,就算是个稍微熟悉的朋友也该留个联系方式吧? 她倒好,什么也没留,真是绝情。 绕了几场圈,又和过去一样来到婚纱店前,自虐般想象着温把酒如果穿上会是怎么样。她现在长开了,也留了长发,站在那儿书卷气息便迎面扑来,穿上应该会很好看。 想着想着,便瞧见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穿着白色长裙,长得很像温把酒。 沈肆以为自己魔怔了,出了幻觉,还寻思着有些奇怪,若是按照他内心的想法,怎么着也不会给温把酒选吊带露肩款式的。 后来婚纱店店主那一嗓子又把他拉回现实。 哦,原来是真的温把酒啊。 像是老旧的台式电脑,终于缓缓开机,可随即又有一个问题浮现出来——那温把酒刚才穿的是什么?简款婚纱还是敬酒服? 来不及多想,便已经进了店门,急急问出口:“来买婚纱?” 话出口了才察觉到不对,这个问法,都分手这么多年了,不大合适,只能又欲盖弥彰似的补充:“只是问问而已。” 这话说的怎么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沈肆心道。 “你俩认识?” 温把酒还在愣神,李冬在旁边已经快惊掉下巴,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脖子转的都快折了。 “嗯,朋友。”温把酒又搬出了花店的说辞,而后同沈肆解释:“不是婚纱,是伴娘服。” 缓过神来,李冬也算看出了点名堂,“既然都是朋友,那我还可以再给这位帅哥让点价格,婚纱七五折,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这回轮到温把酒心慌了:“你要结婚了?” 沈肆瞧了她眼,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话,“先准备着。” 温把酒脸上体面的假笑维持不住了,她记得昨天花店里沈肆捧着花说要去相亲,现在这就是相中了吗? 心里的醋正翻山倒海,面上却一点都不能表现出来。 提起裙摆,温把酒礼貌微笑:“我去换下衣服。” 伴娘服穿的时候就难穿,脱的时候更是和她作对一般,硬是扯了好一会儿才脱下来。 等她换好今天参加会议的女士西装,出来便看见李冬和看见财神爷似的,给沈肆殷勤地介绍各种婚纱。 不知道沈肆说了什么,看了几款后,李冬又搬了个假人出来,说是为了方便看婚纱的整体上身效果。 沈肆还是不满意,“太高了。” 假人模特有一米七五,一般女生确实很难达到这个身高。 秉持着客户是上帝的原则,李冬又道:“那我给你试穿了看看?” 沈肆瞥了她眼,没给面子:“你身高不太够。” 李冬只有一米五出头,平时被应桃喊“冬瓜”都是含蓄了,没外人时都是喊的“矮冬瓜”。 这确实是个难以克服的难题,但是生意还是要做的。 李冬将目光望向了坐在沙发上的温把酒。 应桃个子高,一米七出头,和假人模特没什么区别,但她带过来的这个伴娘,身高目测一米六五左右,不高不矮,正合适做模特。 李冬征询了一下客户的意见:“那你看那边沙发上坐着的来试穿行不行?正好也是你朋友。” 沈肆似是随意瞥了眼,然后状似尊重地问:“合适吗?” 温把酒正窝在角落沙发里发呆,就被李冬拉起来给试穿几款婚纱。 真是离谱,哪有前女友给试婚纱的? 嫌不够尬吗? 她婉拒道:“不好吧,婚纱哪有替穿的,都是新娘自己试穿,自己挑选。” “我问过了啊,那位现在还没有定下来,就是想提前买婚纱,我和你说他在我这婚纱店前都看了七八年了,人能买真不容易。况且,你们俩不是朋友吗?朋友帮个忙怎么了?” 李冬这话直接戳在温把酒的死穴上,温把酒完全没法和她解释,这是个什么“朋友”。 温把酒只能把目光望向沈肆,再一次确认:“我试的话,合适吗?” 沈肆将她从头打量到尾,道:“挺合适的,身高和身材都一样。” 看来昨天相亲的还挺成功。 那现在这么折腾她是什么意思? 报复高中的事情? 温把酒自认苦楚,忍出一个虚假微笑,“行吧。” 临时模特答应后,沈肆就像是要物尽其用一样,几乎婚纱店里稍微上得了台面的婚纱她都要试一遍。 每一件都有他不大满意的点,总要换下一件。 “没有绿色的吗?” “领口太低了。” “为什么后背会露这么多?” …… 偏偏他沈肆最不缺钱,虽然每件都在挑刺,但几乎温把酒试过的每一件婚纱他都买下来了,李冬笑得嘴巴都要裂到耳后根,眼巴巴地望着,甚至还进来帮她拉拉链,弄得温把酒根本发不了脾气。 等最后一件婚纱试穿完,温把酒累得在更衣室里稍微小坐了一会儿才换自己的常服,出来时,外面李冬已经和沈肆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说要关店打烊,去摩托车赛道那儿看机车猛男。 李冬自己有辆小型机车,和她体型很配,应桃也想要凑热闹看看,说什么要在结婚前再放纵一下,还非要拉着温把酒一起。 温把酒参加了一天的学术会议,晚上还试了大半天婚纱,根本不想去,但现在已经十点多了,这里已经接近郊区了,晚上没什么店铺开着,车辆也少,打不到车。如果一个人待在店里,等他们回来,人生地不熟的,又不太安全。 “酒啊,既然都认识,那你坐你朋友那辆呗!” 应桃先一步跨坐上李冬的摩托车,连头盔都自觉地戴好了。 温把酒望向沈肆,他的机车停靠在边角落,只看得见他的身形,但看不清神情。 分手后保持距离是没基本的礼貌,况且沈肆现在都来婚纱店买婚纱了,明显是好事将近。 而且她早就放下了,不是吗? “他那车看着太高太危险了,冬瓜你带完樱桃之后,回来接我呗?” 李冬看了一眼满满的油表,又看了眼边角落里才买空她婚纱店一半婚纱的酷哥,面露为难:“酒酒大美女,我车没啥油了,来回的话,过会儿就赛不了几圈车了。你放心,那黑色的机车就是看着高,实际非常安全,别怕嗷!” 说完,李冬便速度极快地发车开走,徒留一地摩托尾气。 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温把酒僵在原地,望向沈肆,这人还是隐在半明半暗中,也不说话,端的比谁都沉得住气。 僵持了有三分钟,温把酒败下阵来。 这十年的功夫,她厚颜无耻的功力是日渐减退,只光是和沈肆两个人就这么单独站着不说话,都让她觉得气氛寂静的可怕。 “我在这边婚纱店看店。” 都是成年人,这话的潜台词便是不去了。可沈肆像是完全听不懂似的。 “去换件裙子,那条蓝裙子。”他看了眼她的女士西装裙,“赛道那边都是过来放松的,你穿着这么正式,班主任来查岗?” 刚才试穿的婚纱里,有一条蓝色的过膝婚纱,简洁款的,日常穿出来也没什么问题。 温把酒摇头拒绝:“那些婚纱不是买给你女朋友的吗?” 沈肆不答,望着她,“离着这么远干什么?说话都费力,听都听不见。近点。” 两人的距离确实远,隔了有十来米,没办法,温把酒只能走近,像是要挨训的学生似的,脚步沉重,透着一股不情愿。 沈肆看她在还有五步距离时停下,勾唇不大明显地轻笑。 还以为去了英国后涨了多大的胆子,也就这点出息。 他跨了一步,更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八字还没一撇,现在还是朋友。” 这是回答之前温把酒问的话。 那就是听见她之前说的话了,那还说什么距离远听不见,故意折腾她呢? 而且他这话说的,那不就是说昨天相亲看对眼了,但还是先朋友处着,没正式确定关系。 心里补明白了这关系,温把酒“哦”了一声,算是回应。 但沈肆显然还不想轻易放过她,“怎么了?不开心啊?” 温把酒沉默不回答,向后退了一步,沈肆跟着向前一大步,没给她逃避的机会,轻笑着,玩笑般又是一个问题砸过来。 “总不能吃醋了吧?老朋友。” 第66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不知道这十年给了沈肆什么样的变化,怎么随口一问都像是法官一样,问到痛点上。 夜晚的风很凉,流浪猫在角落里翻找落脚的纸箱,而她在沈肆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温把酒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只回答了上一个问题。 “没不开心,就是太累了。” 说罢,她也似开玩笑般问道:“倒是你,今天让我试了这么多套婚纱,故意折腾我啊?” 沈肆摩挲着佛珠,没立刻说话。 时间总是喜欢捉弄人,十年前他在温把酒面前束手无策,被她一块巧克力、一个砂糖橘搅得心神不宁,现在倒是变成他一句玩笑话,让她局促不安了。 他轻飘飘地反问:“不行?” 温把酒双手背在身后,紧紧交扣,笑道:“当然行,我欠你的嘛。” 欠的到底是什么,她不说,彼此却都知道。 话说到这,再说就要过了。 沈肆没接这话,转身走向婚纱店,“过来换裙子。” 蓝色的长过膝裙,上面是一个小吊带,夜风很凉,温把酒披上自己的女士外套,整体看起来竟还算搭配,有种甜酷风。 沈肆的机车是黑色的,很高,看着很有科技感。温把酒连汽车品牌都看不懂几个,更别提摩托,只觉得这车散发着一股金钱的味道。 “上车。” 沈肆已经跨坐在车身上,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 温把酒提起裙摆,抬起腿跨上—— 跨、跨—— 没跨上。 温把酒低估了车身,高估了自己。 跨不上也就算了,偏偏她最后一下跨的太努力,一下子没收住力,朝旁边踉跄着蹦跶了好几步,一下子便蹦到了车前,和沈肆面面相觑。 这种社死情况,实在是没有料到。 温把酒抓着裙摆,有点尴尬,却还是嘴硬:“你这个车,不太考虑普通人的感受。” 沈肆偏过头,单手撑着额,完全没给面子地笑出声。 他笑得太过放肆,最后甚至还趴在车头前笑,温把酒戳了戳他的肩膀,无可奈何地提醒:“哎,够了啊,再笑就涉嫌人身攻击了啊。” “好好好。” 沈肆突然直起身,像是一种惯性,延迟的笑意来不及收起,明亮地望过来。 猝不及防,温把酒像是被烫了一下,条件放射一般避开目光。 笑够了,沈肆下车将机车停好,绕到温把酒身旁,问:“我帮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都已经这样了,靠自己的努力怕是这辈子都上不去了。 温把酒有点垂头丧气,问:“怎么帮啊?” “这样。” 沈肆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她的身后,单手托起她,将她抱上车。 发生的太快,温把酒甚至来不及反应。她以为的帮顶多是沈肆给他搭把手,借个力蹦跶上去。 “戴上。” 沈肆把挂在车头前的黑色头盔递了过来。 温把酒还懵着,慢半拍地问:“那你不戴吗?” “你侧坐,安全性上来讲,比我低。” 两个轮子的不比四个轮子的,出了事故还有安全气囊弹出来护一下。摩托车若是出事,十个里面八个得嗝屁,剩下两个命大的重伤。 温把酒还想再推辞,沈肆已经不由分说地将头盔戴到她头上,她侧坐在摩托车上,动也不敢动,怕失去平衡,根本没法反抗。 “好重。” 也不知道沈肆的头盔是什么材质做的,一戴上去,温把酒感觉脖子都短了一截。 “重就靠着。”沈肆跨坐上车,拉动油门,声音和摩托车的轰鸣之声夹杂,“抓好了。” 摩托车这种交通工具似乎天生就能拉近双方彼此距离,不得不亲密无间。 温把酒试着寻找其他的着力点,但都不行,尤其还是侧坐的情况,只能很小心地、抓着沈肆两边的衣角,企图指望沈肆的衣服是钛合金做的,扯不断,撕不毁。 路边的风景不断倒退,像是浸泡在雨中的抽象油画,只剩下色彩和光影。 车速渐快,温把酒的裙摆被吹起,头盔下的发丝也到处乱跑,飞到沈肆裸露在外的脖颈皮肤上,她下意识地想松开一只手整理一下头发,却猛地被沈肆抓住。 他一只手把控着方向,另一只手用力地抓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腰侧,而后松开,声音随着风传来,“不要命了?抓好。” 衣角边缘的温度是夜晚凉风的温度,向前抓紧,隔着一层衣物,是沈肆的体温。 温把酒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也摸过沈肆的腰。 是学校搞得放羊那次,她扯破了沈肆的衬衫,无意间还重重地摸了一把他的腰。那时候,学校论坛里到处都是说她确确实实是个“女流氓”,名不虚传。 时光打马而过,直叫人唏嘘。温把酒现在想到这事儿还是能乐出来。 她边笑边回道:“我这是绅士之手,万一再因为碰了你的腰,被说流氓,那多冤枉啊!” 许是会议结束后的晚宴上喝了太多的酒,许是车速带来肾上腺素的上升,温把酒的情绪像是打开了一个小口,慢慢地宣泄出来。 她笑,沈肆也跟着笑,“现在这不是还隔着一层衣服吗?” 温把酒接的飞快,“那不行,成年人要有边界感。” 摩托车进了隧道,猝不及防间灯光昏暗,温把酒下意识地更加抱紧沈肆,便听到沈肆的声音传来—— “边界感呢?” 隔着一层厚重的头盔,温把酒都能想象得出来,沈肆说这话时此刻的神情。 “幼稚。” 她缓缓直起腰身,试图隔出一条若有若无的缝隙,企图创造一点所谓的边界感。 摩托赛道就在附近,就算沈肆开的不算快,不知不觉也到了目的地。 说是摩托赛道,其实就是一块人迹罕见的公路,因为夜深,车辆更加稀少,被一群摩托车狂热粉打卡着打卡着,就变成了摩托赛道区,甚至还有专门的比赛场地。 李冬的车小,速度也不比其他重机车,温把酒来的时候她已经赛完一圈了,应桃也试骑过摩托了,整个人兴奋的不行,想拉着她一起试试。 李冬不同意,要拉着她们去看摩托裸男,说是有一群身材很不错的男人,脱了上衣比赛,每一个的肌肉线条都很好,车哪天都能学,但身材这么斯哈的男人却不是每天都能见。 温把酒对摩托车不感兴趣,对裸男也不感兴趣,她现在只想在赛道中间草坪里的饮料店坐一坐。 应桃搬出“来都来了”大法劝说:“来了怎么能不去玩?” 温把酒胡扯:“不行,这不太符合我英伦淑女的形象。” 应桃揭短:“你在英国死皮白赖要抢我养的小黑鼠时候怎么不说淑女了?” 温把酒没了办法,沈肆在旁边没走,还被白听了笑话,只能硬着头皮上。 车只有一辆,就是李冬的那辆摩托车,幸好高度是完全在承受范围之内的,一抬腿就能跨上去。 应桃被李冬抓去看裸男,沈肆却还在旁边没走。 温把酒觉得别捏,“干嘛?看我笑话啊?” “那倒不至于。”沈肆看她生疏地骑车动作,问:“在英国没碰过车?” 温把酒挣扎了两秒,决定给自己挣个面子:“我在英国骑过电动车,就是骑的时间不长。” 电动车也是车,和摩托车同样都是两个轮子的,从这个概念来讲倒是没错。 沈肆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骑的时间不长?” “因为电动车被偷了。”温把酒诚实道。 初到英国时,温把酒就发现英国的马路上电动车非常少,比起国内简直可以说是罕见来形容。但电动车这么快速方便灵巧的交通工具,价格又非常适合一个贫穷大学生的钱包,所以温把酒没多犹豫,就全款买下了一辆电动车,满心欢喜地骑了一周。 然后,车就被偷了。 被偷的很突然,很意料之外。 为了守护她那斥巨资买下的电动车,她每次停车都用上七八个锁,结果从超市一出来,锁在路灯旁的车就不翼而飞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几把锁。 温把酒不得不承认,国外的小偷,手艺确实比国内的要强上些。 “所以后来,我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拿着电动车钥匙满大街地按,指望什么时候就能按到我的车了。” 她说这事儿的本意只是想当个趣事说出来,活跃活跃气氛,回过头却见沈肆并没有笑,凝神望着她。 温把酒抓抓头发,尴尬地问:“这么不好笑啊?” 沈肆问:“在英国过的不好吗?” 温把酒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以为的趣事,实际上听着却有些心酸。 她下意识地否认:“没有,在英国过的真的还不错。而且肆哥你之前给的卡里面不是还有好多钱吗?都被我用了。” 沈肆想起之前在机场外,温把酒特地感谢他的那些钱。看来是直接充当留学经费了。 “而且宿舍到实验室的路也不算远,买汽车的话又很不划算。电动车被偷了之后,我就开小蓝了。”温把酒边说边比划,还附上灿烂的笑容,“小蓝就是之前你送的那个很贵的玩具汽车,我全给托运到英国了。” 沈肆配合地笑,他没问为什么既然都分手了,千里迢迢去了英国,怎么还带着一个不常用的玩具汽车。 “你倒是懂得物尽其用。” “那当然。”温把酒研究了一会儿摩托车的构造,总算是知道怎么发动了,“我还以为这个和电动车一样,怎么这么难。” 李冬教的太快,她虽然都记住了,但是实际操作上还是有点困难。 沈肆在旁边看她瞎捉摸了半天,总算是等到了,“哪儿不会?” “理论都会,所以现在是纸上谈兵阶段。”温把酒还是埋头自己瞎捉摸,像是丝毫听不出沈肆话中意思,“不过我搞医学的,就是要从理论到实际。” “你学医?” 沈肆的惊讶难掩,温把酒点头,“对啊,我妈的意思,想让我学医。” “不过我爸想要我学法,所以我当初是想要折中一下学个法医。”她低垂着头看摩托的油表,语气唏嘘,“但这不是家里还是我妈的话语权最大嘛,最后还是选了医学。” 说到这,温把酒也便问道,“那你呢,现在做的什么工作?” “法医。”沈肆道。 “嗯?” 温把酒怔住了,有些久远的记忆,像是深埋在海里的玻璃瓶,缓缓地上浮。 而沈肆随意地捡起这玻璃瓶,打开,漫不经心间便将海底最深处的水倒进她的内心,又咸又涩。 “你当时问过我,以后想干什么,我说随你。”沈肆说的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像个玩笑似的,“但倒是没想到,后来你去学了医。” 第67章 八九不离十 摩托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功发动,轰隆隆的,吵的耳膜疼。 如果良心能够具体化,温把酒想她的良心此刻势必已经千疮百孔了。 她想要替自己的罪行解释,试图从轻发落,张开口,最后却只有一句干瘪的“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是我自己选的。”沈肆靠近,将她摩托车的火熄了,“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戒断反应。” 少年沈肆所筑造的一百个关于未来的梦里,都有温把酒。 所以当温把酒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时,一切和温把酒有关的事物都会引起他的应激反应,不管是草莓、砂糖橘还是虾,哪怕只是看到,都会引发呕吐神经的反射。 而渡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时间后,一切和温把酒有关的事物又会成为沈肆精神上的稳定剂,他近乎神经质一般追寻和温把酒有可能的交叉点。 分手是高考结束后,可出分填志愿时,沈肆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填了A大的法医系。只是觉得,如果选在同一个领域内,以后相遇的机会应该会高些。 温把酒故作轻松地问:“那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 “不管是阿片类药物还是酒精和尼古丁,在戒断反应之前,都是被需要的。或是止痛、或是镇静亦或是催眠。” 对过去的沈肆而言,温把酒就是他的药,服用过多后的戒断反应不可避免。 “所以怎么说也谈不上讨厌。况且你那时候是为了学业,又不是移情别恋分手的。”沈肆平静道,“但心里总是有个疙瘩,不平整。” 温把酒自嘲:“当初是我不长眼,不过现在你也算快修成正果了吧?婚纱都准备上了。” “是不长眼。”沈肆避而不答,轻笑着附和,“不过放心,以后结婚,一定会请你。” 温把酒答的毫无破绽,“那我一定包个大的。” 礼尚往来一般,沈肆也问:“你呢?定下来了吗?” 这话问的太妙,温把酒回道:“医学专业,太累了,没法一心二用。” 沈肆笑问:“英国的临床医学学业负担这么重?你这么聪明都负担不了。” 温把酒谦虚道:“哪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想要争取第一嘛。” 摩托赛场上,劳燕分飞的旧情人客套地叙旧,杯酒释兵权似的,交谈试探间仿佛便和过去、和彼此统统和解,豁达的不可思议。 温把酒买了饮料,沈肆口头指导她骑摩托,到分别时,甚至还互换了联系方式,相谈甚欢一般约着日后有空再聚。 关上车门,出租车越开越远,后视镜里已看不清人影。 应桃玩了一晚上,靠在椅背上,朝身旁瞥了一眼,有点无奈地叹气:“都这么远了,能不能不要虚假微笑了?嘴唇都黏在牙齿上了吧!” 温把酒后知后觉地抹了抹,才发现因为假笑的太久,嘴唇和上牙都黏在了一起。 她拿出包里的水杯,润了润,欲盖弥彰地道:“和多年前的老同学见面,总得保持微笑吧。” 应桃半点面子没给,“这就是教坏你买彩票的人?” 温把酒一口否认:“不是。” “你就装吧。”应桃是一个字都不信,“你俩那氛围,李冬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才非要拉着我去看裸男,让我别当电灯泡。” 温把酒苦笑:“有这么明显吗?” 应桃说:“嗯,你就差在脑门上刻字了。” “好吧,不过没关系,他也应该是放下了。”温把酒闭上眼,疲劳感汹涌而上,“我这边,等你婚礼结束,也要回英国了。” 应桃咂咂嘴:“不搞个旧情人破镜重圆什么的?” “才相亲完,什么还没定下就过来买婚纱,应该是很喜欢。” 温把酒声音越来越低,懒洋洋地望向车窗外,“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人家都要开启新生活了,这破镜重圆不了。” 应桃从包里翻出纸巾,“你嘴倒是硬,有本事倒是别哭啊!” 温把酒对着她笑,“没哭,是干眼症犯了,润润眼睛。” 从摩托赛场回来后,沈肆才终于打开手机,点开温把酒的微信页面。连灯都没来得及开,就着昏暗的手机屏幕光线便坐在沙发上翻看。 高考结束分手后,温把酒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注销了所有的社交账户,沈肆找过高宽要联系方式。 “以后都要留在英国了,当然要在英国办卡,留着国内的手机号干什么?” “况且你们俩都分手了,现在纠缠着不好吧?” 后一句提醒,几乎打碎了沈肆所有的尊严。 确实,如果选择定居英国,那留着国内的手机卡确实用处不大。账号注销了还可以重新再建,朋友没了联系方式还可以继续加。 由新到旧,列表里差的怕是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而现在,兜兜转转,沧海桑田,又以“朋友”的名义存在对方的列表里。 沈肆点开温把酒的头像,放大,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蓝天图片,估计是在英国拍的,毕竟多雨的国度里,晴朗也变得难能可贵。 点开朋友圈,里面背景部分是默认的空白,签名也没设置,再往下翻,发的动态却不少、 幸好,温把酒没弄什么朋友圈仅三天可见的设置,又或者是一小时前才刚刚加上,还来不及对他设置权限。 她应该是把朋友圈当成一个记录生活的工具,几乎不超过三天都会有一条动态。最新的一条是今天中午发的,拍了一张会议宣传图,没有配文字。 这张图片里会议宣传图占据百分之九十,剩下百分之十是背景,沈肆放大看了一下图片边角处,确定这后面的背景是A大会议厅。 A大的医学院在全国能排前三,在国际上也算有些名头,她在*英国读书,这次回国是短暂地参加会议,还是来做交换生的? 沈肆不敢多想,滑动着,继续往下看第二条动态。 下面一条的时间是五天前,定位是在英国,配图是一只小猫在路边的椅子上晒太阳。 沈肆翻了有三四个小时,将温把酒的微信账户一直翻到最后一条,时间是七年前,一张蓝天的图片,和她的微信头像一模一样。 他翻看的很仔细,从这些碎片里,他大致能拼凑出温把酒这些年的生活轨迹、喜好和情绪。有些暂时没分析出来的,他还特地记录在笔记本里,给最高检的案子写鉴定报告都没这么认真。 沈肆揉了揉眉心,眼睛干涩的有些难受,看着笔记本文档里一千多字的记录内容,他不免有些庆幸,微信没有搞什么朋友浏览记录,能让他的窥视都藏在体面之下。 莹白的电脑屏幕光线下,电子文档最上方标红了一行字和一张图片。 图片是温把酒微信朋友圈里的一张碎片化分享的合照,和一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下面配的文字是“天下最好的师傅”,时间是六年前,定位是在英国。 这张合照平平无奇,一看就是随手拍的,拍摄的角度都是倾斜的,甚至温把酒的脸都只框进去了一半。 只不过,站在旁边的中山装男子,沈肆见过,在沈从容珍藏的一本相册里,一大半都是这个男人。 关于他这个一直未婚不嫁的姑姑,沈肆小的时候经常听沈国昌骂,话骂的难听,总结下来大概就是一个“所托非人”的故事。 但沈从容一直嘴硬死倔,一直强调是“死对头”,扬言死都不会和一个竹竿子在一块,然后以后再生一窝的竹子。 沈肆对长辈的陈年旧事不感兴趣,也不想多评价,但他记忆太好,看到这张合照的瞬间,就想起了一件事,稍加施用,或许就能收获很大。 于是,凌晨三点多,沈从容睡得迷迷糊糊便被一通电话吵醒了,刚要发火,看见来电显示又只能把火气压下去,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对面一个问话给堵的半口气上不来。 “你的那位竹竿子是叫高风吧?” 沈从容不知道沈肆半夜是在发什么疯,在这打电话给她找晦气。但她作为一个长辈,一个有素质的长辈,她是绝对不会发火的。 她努力保持冷静,下一秒,便听见沈肆接着问:“你和他还有复合的可能吗?” 冷静,是冷静不了了。 沈从容骂道:“复合?复合个大头鬼!我们俩是死对头!死对头你知道吗!” “知道,所以真的没可能在一起吗?” 沈肆的语气里充满了可惜,沈从容用怒音“嗯”了一声,“没可能。” “那死对头的话,联系方式肯定有的吧。”说到这,沈肆停了停,十分善意地提醒:“对了,姑姑前段时间拍下来了的海岛,住的还舒心吗?” 沈从容瞬间哑火,一肚子仗着长辈姿态教训人的话憋在喉咙口,不上不下,难受的要命。 海岛拍的时候开心,但是靠着啃老到手的零花钱真的不太够,算来算去,沈家有足够多钱帮她填满的只有沈肆。 “说吧。你要我联系他做什么?” 沈肆道:“完成一个赌约。” 沈从容一头雾水,“什么赌约?” 沈肆提醒:“姑姑,我高中的时候你求着我做徒弟,还记得吗?” 一说这个“求”字,沈从容终于能从久远记忆里把这一段给扒拉出来了。有段时间,高风成天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炫耀他的那个得意门生,还弄了个徒弟间的比试。 她可是沈家的女人,能接受得了这种挑衅?! 那肯定是不能的了,所以只能求着沈肆当她的徒弟,充充面子。 “昂,是有这回事儿。但最后不是你一直不大乐意嘛,后面那个姓高的又觉得赌注太小,没意思,就无疾而终了。” “赌注加到一千万,输的算我们的,赢了算他们的。”沈肆盘着佛珠,微微合眼筹划,“喊高风的徒弟出来比试。” 沈从容一头问号:“为什么?”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沈肆笑道:“就是想善始善终罢了。” 第68章 八九不离十 不知道是夜风太凉,还是过度劳累引起的免疫力下降,回去酒店后温把酒便开始发起低烧,断断续续好几天,不算特别难受,就是人烧得有点迷糊。 导师刘雪把国内的老友都拜访完准备启程回英国,给温把酒打了个电话,得知温把酒要留在国内,等朋友婚礼结束之后再回英国,便立马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次会议主要是国内呼吸学术界大咖云集,国际上的大牛几乎没有,所以刘雪这位英国呼吸界排得上号的专家便变得难能可贵,或是交流一下国际上最新的研究进展,或是询问合作项目意愿。 能做到这个地位的学术专家,除了学术和资历,人情世故也得通。 刘雪在国内的一位好友,严春生,也是呼吸专业的大牛,结果因为和医药公司牵扯的太深,最近被立案调查,手下的学生没几个人愿意接手,知道刘雪回国了,舔着脸让她帮忙接手一下学生。 “她嘛,年轻时候就要强,找了个医药公司的董事做老公,事业没得到多少助力,结果现在人都快进去了。”刘雪也是唏嘘,“不过她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况且又没孩子,对学生就和对子女一样,放心不下。” 刘雪和A大医学院有合作项目,也能算A大的半个导师,况且她资历放在那儿,真想要接收几个研究生,也不难。 温把酒听懂她话里的潜台词了:“但是我记得严老师的学硕和学博都被接收了,就剩两个专硕没人接收。” 学硕和学博被其他导师接收,都是因为课题,但专硕在医院规培轮转,没有课题没有实验能力,接手过来对导师的助力也不大,平白无故没必要浪费这么多力气。 刘雪点头,“一个硕士一年级,一个硕士二年级,都没论文,你这几天留在国内闲着也是闲着,帮忙给他们找个小论文方向,你要是嫌麻烦就给他们个网状meta或是umbrella review的题目,简单快捷,不嫌麻烦就搞临床课题。” 刘雪考虑的太周到,连温把酒远在英国的细胞和老鼠都安排了学生替她养,还给了充足的经费,只让她安心在国内当个短期小导,帮老友的学生混个毕业就成。 挂了电话,温把酒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拉开窗帘,已是日上三竿。 她这几天过的不知黑夜白天,饿了便叫客房服务送餐,觉得难受了便躺在床上睡觉,捂出一身汗,硬撑着就是不吃药,也不知道在倔个什么。 温把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油的都黏成一绺一绺的了,眼睛和死鱼眼也没什么区别了,肿的要命。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借着生病的由头,窝囊地躲在房间里不出门,好像就能忘记一切,逃避现实似的。 哪来的这么多悲伤感怀的劲儿? 烧还是没退,温把酒洗澡洗到一半就腿软喘不上气,扶着湿漉漉的墙壁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 将头发吹干,换了一身休闲服,涂了BB霜,再照照镜子,总算是有点人样。 将额前的碎发梳拢,没了遮挡,右眼处的白色疤痕有些显眼。 不管多高明的缝合,都会留下印迹,就算事后做了激光祛疤也没办法完全淡化。 温把酒叹了口气,从化妆包里拿出遮瑕霜。 严春生是A市第一附属医院呼吸科的主任医师,她的学生也都是在一附院里轮转。考虑到规培安排,温把酒把时间定在了下午五点半。 硕士二年级的是个女生,叫白芷,一味中药名,白白净净的,画着妆,穿着长裙。硕士一年级的是个男生,叫全力,这个月轮转的科室估计很忙,穿着白大褂气喘吁吁地进来,还不忘道歉来迟了。 “没关系,我也才到不久。”人齐了,温把酒打开电脑,开始这次的小组会。 “严老师应该和你们说过了,以后就是刘雪老师带你们了,但是你们也知道刘雪老师定居在英国,势必不可能和寻常导师一样监督。” “她事情多,所以这次把我留下来,给你们先把小论文的方向定了。但是我也不清楚你们的情况,所以想先问一问,你们自己有没有论文方向?” 温把酒说完便将目光扫向两人,结果安静了有接近两分钟,没一个人说话,都沉默着望着她,眼神怯怯的。 温把酒:…… “网络药理学会吗?” 白芷和全力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很统一的摇头。 温把酒不死心:“meta分析呢?” 还是摇头,和拨浪鼓似的。 国内规培制度的不合理处几乎在这里显现的一干二净,轮转时学临床知识没学到位,研究生该掌握的论文基本技能也不会,网络药理学和meta分析都在国际上快被写烂了,结果还是不会。 温把酒将事先准备好的材料学习压缩包发过去,让他们先回去自学,然后着重问了白芷,“你都硕士二年级了,也开过题了,课题方向是什么?病人收多少了?” “课题方向就是特发性间质性肺病,做的是呼出气冷凝液。”白芷把自己的开题报告的文件从手机上发了一份过去,“病人还没开始收。” 温把酒不理解:“已经开题三个月了,一个病人都还没收?” “是因为呼出气冷凝液机器的原因。”白芷扣着染好的指甲,望了眼手机时间,“温师姐,我还有事儿,能不能晚点和你在手机上聊?” 温把酒还发着烧,强撑着精神在这开小组会,没想到别人却不领情,她委婉道:“这么着急吗?” 白芷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要和一个哥哥去家里吃饭。” 哥哥?什么哥哥,怕是男朋友吧。 温把酒自认识破了这位新师妹的小把戏,犹豫着该如何劝她多花点心思在学业上,就见她看了眼手机,便着急地挎起包,望向门外:“师姐,真的不好意思,但接我的人已经在外面等了。” 示教室的门没有关严,温把酒顺着目光看过去,入目的是一大束瑰色的赫默莎,那人穿着灰色的西装,单手捧着花,手腕上是一串佛珠。 纵然早就知道沈肆在A市,温把酒也没想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碰到他。 她的目光不自主地停留在那束赫默莎上,沈肆那天相亲就是带的赫默莎吧。 像是要强化痛苦一般,温把酒的脑海里回想起刚才白芷说的话——去家里吃饭。 所以,和沈肆相亲成功的就是她这位新师妹,白芷吗? 而且都已经进展到回家吃饭见家长的地步了吗? 就算是闪婚,也不该这么快吧。 或许是还在发着低烧,温把酒觉得大脑有些缺氧,几乎是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不立马站起来逃离。 白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门外,很自然地接过沈肆手里的花,和他低语着什么,便见沈肆目光波澜不惊地望了过来。 “真巧,白芷说和师姐开组会,没想到是和你开会。” 若不是现在是在十九层楼,温把酒真想开了窗立马跳下去逃走。 “确实是巧。”她脸色发白,却还是佯装恰到好处的惊讶:“你们有事儿就先走吧,课题的事情,师妹有时间了就在手机上和我视频谈吧。” “啊?师姐你和沈肆哥哥认识啊?真的好巧啊。”白芷惊讶地看看温把酒又看看沈肆。 温把酒只能又搬出万能回答:“是朋友。” “朋友的话那正好一起吃饭啊!”白芷似乎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能够完全忽视在场的气氛,“人多热闹。” 这种热闹,怕是承受不起。 温把酒婉拒:“我把小论文的事情和全力师弟再说一下,你们去吧。” 白芷捧着赫默莎一脸不忍心,“今天是元宵节哎!元宵节还要搞学术是不是太卷啦!” 元宵节? 温把酒过的还是英国生活,对国内节日不敏感,她拿起手机想翻看了一下电子日历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不过,不管是不是元宵节,叫上前女友一起吃饭,也不大合适吧? “师姐有约人吗?没约人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不搞学术就是开心,白芷热情地招呼道:“全力师弟一起!” “我不去。”全力摇头拒绝,“我要学习,我要发论文!” 白芷嗤道:“得了吧,你虽然叫全力,但根本没全力以赴地去努力。你就是网上说的那种拖拉机式努力,手动摇半天,声音又很大,又容易哑火。” 哑火的全力,脱下白大褂,换好衣服,背上书包,默默地望向温把酒。 气氛都到这了,只差温把酒一人,她不合上电脑跟着去吃饭都不合适。 “我约了人。”温把酒面色平静地撒谎,为了增加可靠性,她又道:“在心语茶厅。” “那正好。”白芷刚要说什么就被沈肆抢了先,“顺路。” 话说到这,再推辞也不合适了,温把酒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走。 也不知道白芷家世到底有多好,开了辆跑车来,只有两个座,全力毕竟还是个普通年轻人,抵挡不住诱惑,非得要坐副驾驶体验一番。 这万恶的有钱人,四个人还要分两辆车坐,两辆车还停在不同地方,得分头去找。 温把酒跟在沈肆身后,中间隔了三四个人的距离。 气氛尴尬地能冻死三头北极熊。 沈肆走路几乎没什么声音,温把酒走路的声音也轻。 医院职工专用停车场到时间点就开始熄掉部分停车区灯光,剩下部分都是声控灯,走着走着,便越来越暗,温把酒一开始没察觉出来不对,等发现异常时,眼前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站在原地,下意识地去拿包里的手机,却忽然想起,在示教室时手机就没电了。 周遭环境这么黑,她之前又刻意想要拉开和沈肆的距离,怕是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发现她不见了,就算她呼喊,停车场这么大,一喊到处都是回声,也定位不准。 走丢儿童最好的办法就是站在原地等家长找,温把酒也是如此,她站在原地等待,寄希望于沈肆的手机还有电,能开个手电筒来找她。 她耐心地数数,从一数到六十后,又开始重新数数。 在温把酒第三次重新数数字时,有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温热、有力。 沈肆语调清冷:“有夜盲也不跟紧点,我就这么讨厌?” 第69章 八九不离十 沈肆其实没走远,就和温把酒隔了三四米的距离。 他听力向来就好,光听声音就能猜到骰子上的数,所以当温把酒停住脚步的瞬间,他虽然走在前面,也立刻停住了脚步。 透过昏暗的光线,他看见温把酒从包里拿出手机,按了两下,没电。然后便站在原地,整个人紧绷的像拉满的弓,安静地数数。 从一数到六十,从六十数到一。 数的还挺精准。 就是不知道喊他。 沈肆又好气又好笑,终究还是舍不得,拉了她的手腕,隔着一层衣物牵着她走。 “有夜盲也不跟紧点,我就这么讨厌?” 听到沈肆的声音,温把酒僵硬的身体一瞬间放松,黑暗是未知的恐惧,她又是个夜盲,难免更加害怕。 “不是,只是觉得你肯定会发现我没跟上,然后回来找我,我只要乖乖地在原地等着就行。” 沈肆故意挑刺:“如果我发现的很晚怎么办?” “所以我在数数计时啊。”温把酒说的理所当然,“如果你回头找我的时间太久,很晚才找到我,我就在心里偷偷骂你。” 真是很厉害的骂人手段。 借着黑暗,沈肆无声地笑:“那你现在在心里骂我了?” “没有。”温把酒诚心诚意地道谢:“你找我找的真的很快,就是车停的太远了。” 沈肆笑意微凝,“快到了。” 他停车的位置早就过了,故意走远绕了些路,也不开手机手电筒,仗着温把酒看不见,光明正大的扯谎。 但路总有走到头的时候,拿出车钥匙摁了一下,车门解锁。打开车门,沈肆第一时间先把车内灯打开。 光线亮起的瞬间,温把酒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缓了几秒才睁开眼。 沈肆的车是低调的银白色,车内没什么布置,清清冷冷的,只车内后视镜上悬挂了一个羊毛毡,是数字“4”的形状,外面还套了个透明的塑封一样的袋子,做保护。 温把酒有些怔愣,“你还留着?” 沈肆反问:“又没坏,为什么扔?” “也是。” 温把酒被这理直气壮的反问给问懵了,她也没细想,绕进沈肆的思维怪圈里,没坏确实没必要扔。 理是这个理,勤俭节约是中华人民的美德,修修补补又一年。但羊毛毡这玩意,说白了顶多就是个摆设,再往高了讲也只能是个吉祥物。 而且这玩意还是旧情人送的,沈肆一留还留上十年,还定制了专门的保护套,就这么突兀地放在车里挂着,日日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搁着和吴王一样卧薪尝胆呢,天天提醒自己被甩了。 只有两个人,坐在后车位怕是不大礼貌,温把酒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带好安全带。 车辆发动,缓缓开启,发动机的声音让周遭的声控灯都亮了起来。 沈肆打着方向盘,似是随意一问:“什么时候回英国?” 温把酒道:“还没定,要把白芷和全力两人的小论文弄出个形来才能走。” 沈肆又问:“如果一直弄不出来怎么办?” “不会。就是一个专硕的小论文而已,meta分析熟练的话两个星期就能完成一篇,他们初学者的话,一个多月也差不多了。” 沈肆听懂了,也就是说最多两个月,她就要回英国了。 “以后就定居在英国了?” “大约是吧。”温把酒望向车前。 温原和田沁月女士都在英国,没有特殊原因,她不可能再回国了。 话题说到这有些冷场,温把酒握紧安全带,却一个合适的话题也想不出来,一路无言达到目的地——心语茶厅。 沈肆将车停好:“你约的人到了吗?” 本来就是胡乱编的谎,哪里会有人到,温把酒微微点头,硬着头皮继续圆谎:“和宽宽约了饭,他应该在路上了。” 为了将戏演的真实,她还发了一条语音微信催促。 “多谢了。”关上车门,挥手再见,“下次有空我请你吃饭。” 至于这个有空是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客气了。” 沈肆的车离开,温把酒浑身紧绷的肌肉才松弛下来。 手机震动,来电显示高宽,一接通,就听到对面高宽疑惑万分地问:“你什么时候约我今天在心语茶厅吃饭了?我失忆了不成?” “没失忆,就是说来话长。”温把酒朝着心语茶厅内走,“总之现在过来吃饭就成,我请客。” 高宽和温把酒二十多年的交情,一听这话就隐约猜到了些情况,一见面,看到温把酒点了一桌子菜,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便更是肯定。 “见到沈肆了?这么萎靡不振。” 温把酒嘴硬:“我这几天低烧。” 高宽一脸了然,“哦,那就是见到沈肆了。” 瞒不过去了,温把酒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今天元宵节,他和新师妹一起回家吃饭了。” 高宽阅读理解满分:“哦,新女朋友还是你认识的人。” 温把酒抱着酒瓶,醉醺醺的:“现在国内都流行元宵节见家长了吗?” “谁知道呢。”高宽故意和她唱反调,“那搞不好现在就流行这样。” 温把酒又倒了一杯红酒,还是不解:“你说他现在怎么找的女朋友这么不上进,到现在连一篇论文都没有。” 高宽“哼”了声,拿走温把酒的酒杯:“搞得你多努力上进似的,不全仗着智商高偷懒摸鱼吗?” “这倒也是。”温把酒点头又摇头,竖起一根手指着重强调:“但那个师妹看起来不怎么聪明。” 高宽懒得搭理醉鬼,兀自吃菜,让服务员上了一瓶酸梅汁。 喝了酒后就是容易话多,没了搭话的人,温把酒也不觉得无聊,自问自答:“你说,我不会这么倒霉,最后他女朋友写不出论文来,我还要自己写一篇给她帮她毕业吧?” 她写统计学类的文章得心应手,如鱼得水,还发了一篇二十多分影响因子的网状meta分析的论文。刘雪为了省事儿,说不准还真会让她写两篇出来,然后再多给她点劳务费。 越想越憋屈,憋屈地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温把酒擦了擦眼角,挺硬气地发誓:“我绝对不会帮他女朋友写论文的,这属于学术不端!” 高宽把她酒杯里的红酒倒了,换上酸梅汁。 “对对对,你最公平正义,遵纪守法。” 温把酒还是觉得委屈,“我想回英国了。” “当缩头乌龟啊?”高宽闻言叹了一口气,“而且前天师傅给你提议的比试还没比呢,就回英国了?” 酒精麻痹了神经,加上低烧,温把酒撑着脑袋费力地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哦!你说和师傅死对头的徒弟比试的事儿?” 高宽点头:“昂,五千万呢。” “你去不一样去。”温把酒一点都不想去,完全没这心思,“而且五千万的赌注,输了算他们的,赢了算我们的,好处都让我们赚了,他们图什么?” “大约是图师傅这个人吧。”高宽压低了嗓音,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道:“说是死对头,但我听五叔说,其实以前两个人在一起过。” 猛然间听到这么一个大八卦,温把酒的悲伤都短暂地消失,她吸吸鼻子,脑袋还是懵的。 “那你说,我这是要赢了好还是输了好?” “那肯定是赢了好啊!”高宽一脸精明地打着小算盘。 “你想啊,你赢了就是五千万,你之前去英国,师傅给的钱,你不就能连本带利的都还了?输的话,顶多就是促成师傅的一段并不美满的姻缘,不划算。” 酒喝的太多,加上还断断续续地低烧,温把酒现在已经困了,勉强睁开眼,点头表示赞同:“你说的很有道理。” 高宽问:“那你是同意去了?” 温把酒微微闭上眼,“嗯”了一声。 白涛教授算是国内临床法医学界的领军人物,说一句“桃李满天下”也算不得谦虚。 老人家向来只过农历生日,恰巧生日又在元宵节前一天,师门大师兄商议了一下,决定让有空的师弟师妹们都多留一天,陪老师过元宵,沈肆也不例外。 除了学生外,还有白涛教授的晚辈,比如白芷,是白涛教授的侄孙女,因为嘴甜人长得又漂亮,很是得长辈的喜爱。 本来就是晚上过来陪长辈吃顿饭的事儿,但偏偏新师姐要开小组会,白芷一来没论文,二来课题还没开始,三来临床业务能力也一般,她就想混个文凭。 新师姐她之前就在PubMed和Web of Science上搜过了,论文又多影响因子又高,一看就是很厉害能带飞她的大佬。 旧导师还在忙着申诉,新导师已经登上回英国的飞机,不抱紧新师姐的大腿,还第一次组会就缺席,师姐要是以后不给她论文方向什么的可怎么办?延毕了可怎么办?要不然不行就带着师姐一起过来吃饭吧? 白芷很愁,但她也不敢和叔公说,只敢悄悄发了消息给叔奶。 于是,沈肆就被师母的一通电话叫去了A大一附院接人,结果白芷没接到,倒是把温把酒送到心语茶厅了。 把车停好,沈肆走进包厢,里面坐了四桌子的人,几乎都是白涛教授的学生。 见他迟到,一群年龄比沈肆大上快两轮的师兄兴奋地起哄:“小肆迟到,那不得自罚三杯?” 沈肆是收关弟子,又算是最得宠的学生,喝酒总归是逃不掉的。 他喝了三杯,还有师兄想继续和他碰杯,被白涛教授护住,坐了下来。 一落座,白涛教授的例行提问又来了。 “这次相亲的怎么也不满意?” 导师爱好催婚和做媒就是这点不好,见面三句话都是婚姻大事。 来聚餐的学生都是沈肆的师兄师姐,年龄都不算小,有些子女都要上大学了,只有少部分还没结婚,但这少部分人里除了沈肆,都有在谈的对象。 沈肆答:“都挺好的。” 一听这话,白涛教授就不高兴地撇过头,同一旁的妻子抱怨:“你说着小子,每次都同样一句话,都挺好就是都看不上的意思呗?谁都瞧不上,是要娶天上的仙女不成?” “天仙估计也难!”白芷在旁边插科打诨,完全不怵沈肆。 “那拉大提琴的颜梦佳,人家那长相和气质,说仙女也不为过,从初中就开始追,追了十多年都没追上。” “哎呦,你是说那个音乐团的大提琴手?追这么久还没追上?”旁边高了三届的师姐一听这八卦立马精神了,“那小肆这目光确实高啊。” 每次师门大聚会,沈肆的终身大事是逃不掉的话题,经久不衰,一提起来谁都能说上两句给沈肆做过的媒,给沈肆推过的微信。 沈肆笑而不语,听着一众师兄师姐对他挑剔眼光的吐槽。 酒过三巡,话题也终于从他身上转移走,变成各自破过最牛的案件讨论会,白涛教授听着也很欣慰。 沈肆抽空看了眼微信,置顶的那个蓝天头像的联系人,到现在还是成功添加好友的页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 也是,都十年了,没有任何交际的两个人,连共同话题都找的艰难,还能指望什么? 手机震动,一条消息弹出。 沈从容发了消息过来:[那边同意了,让你定个时间和地点。] [记得帮忙支持一下姑姑的海岛啊!] 时间和地点。 沈肆想起之前温把酒说的话,最多一个多月,她就要回英国了。 热闹地酒桌上,他计算着布置和安排人手需要的时间。 十分钟后,沈从容收到了沈肆定的时间和地点,后面还附了一条强调信息—— [让高风最出色的徒弟来比。] 第70章 八九不离十 这一个星期的时间,温把酒都在酒店和A大一附院来回奔波。 白天在A市图书馆待一天,看看闲书,顺便练练扑克,录制魔术视频上传到推特和ins上,更新一下Dita魔术师的视频内容。 下午四五点钟时候便到A大一附院去指导全力和白芷学习,这两人的基础实在太差,SPSS都没用过,教起来实在费力。 温把酒给他们俩都定了题目,meta分析最重要的一步就是选题,选题好了,就成功了一大半。 怕他们写的太烂,温把酒还给定了网络药理学的题目。现在网络药理学发的文章太多,纯网药的已经很难发了,必须加上实验。她又联系了在英国的师妹,帮忙做一下实验部分,这样等白芷和全力的meta分析写好投稿时,网络药理学实验验证的部分也基本能完成了,算是一个双保险。 温把酒做的设想和计划都挺好的,但她实在没想到白芷确实没什么统计学的天分,她手把手教都还能出问题,还总爱和她撒娇卖萌企图蒙混过关。 白芷笑得开心,温把酒的手却紧紧按着鼠标不松开。 酸、涩,一腔苦楚往下咽。 怕控制不住面部表情,温把酒买了很多黑色的口罩,以感冒为借口,挡了大半张脸。 这一周的时间里,每次授课结束,温把酒都会下意识望向示教室外,像期待又像是自我折磨一般,看沈肆来接他的新女友。 可是,这一周,沈肆都没出现。 白芷也只提了一次关于沈肆的话题,还是问她和沈肆的关系,温把酒说是“朋友”。 “真的吗?”白芷托着头,一脸探究地看过来,“没有感情纠纷的朋友吗?” “哪里来的感情纠纷,以前就是同学。”温把酒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只能掩耳盗铃似*的强调:“况且我在英国这么多年了,和国内的好多人都没什么联系了。” 她的解释听着没有明显的漏洞,白芷似乎也忘了这茬,再也没提过沈肆的话题,每天一下课便高高兴兴地拎着包包开着车去玩乐。温把酒也不敢多问,怕露馅。 劳心费力的到了周六,温把酒穿了卫衣和牛仔裤,搭配运动鞋,整装待发去了A市的游乐园。 和师傅死对头的徒弟“决一死战”的地方就在这里,一个充满儿童欢声笑语的游戏世界。 比试的内容不算难,因为一方是魔术师,一方是赌徒,所以扑克牌是首选,都是两方常用的道具。 温把酒是上午十点多进去的,在检票口就被一只棕色大熊的人偶塞了气球,也不知道是因为扮演的人员想早点下班还是一时手误,塞过来了一大把,手里的氢气球都塞过来了,至少有十多只。 后面小朋友看到了,围到其他玩偶身边要气球,其他玩偶熊倒是很敬业,每人只给了一只。 小孩子们不满意,指着温把酒手里的气球又哭又闹。 温把酒有点尴尬,想把气球还回去,一转眼,却不知道那只棕色的玩偶熊到哪儿去了。 旁边检票口的工作人员见怪不怪似的:“没事,拿着,就是想下班了。” 温把酒只好拿着,还分了几只给哭闹的小孩。 从检票口拿了一份游玩地图,顺着路线一路前行,找了好一阵子,才算找到了气球射击场。 A市游乐场里的气球射击场和一般拿**射击的店不一样,这家店拿的是扑克牌,更准确地来说,是扑克牌发射器,或者说是“扑克枪”,这家气球射击场也因为这个创意点,成了网红店。 扑克枪造型和手。枪差不多,只不过装弹夹的地方装的是扑克牌,根据扑克牌的数量有不同大小类型的扑克枪。 每把扑克枪内的扑克牌是随机的,大小不定,花色不定,所以这里也有一个隐藏玩法 ——收集完整的一副扑克。 从数字1到10,包括J、Q、K、A和两张JOKER。 根据扑克牌收集的难易程度,兑换的奖品也分为一等、二等和三等。每天的一等奖只设置一名,要求是金色牌面的扑克牌,奖品是隐藏款,每天不一样。 三等奖和射击气球的一等奖一样,是一只大型玩偶,二等奖是一千块。 这次对方提出来的比试内容就是收集完整“金色牌面扑克牌”,可以用任何手段,时间到闭园为止。 温把酒听到这条件的时候,还愣了一瞬,问高风:“师傅,这是不是在点你呢?” 高风年轻时候被控诉过“偷窃罪”,虽然最后在温原的辩护下无罪释放,但后来建立“小偷城”,护着一群小偷,多少有点内涵的意思。 “哼,那他们还是一群赌徒呢!”高风气不打一处来,“没事,他们既然这么说了,你要是发现对方的人比我们先收集齐,你就去偷去抢,我给你兜底!” 温把酒没有去偷去抢的打算,虽然国内现在鼓励医务人员搞副业,但她只想把魔术当副业,可不想因为手快还灵活,当个小偷。 知道比试内容后她就在网上搜寻攻略了,因为是网红店,还是很特别的隐藏款玩法,所以热度很高,随便搜一下就有很多篇笔记和帖子。 总结一下就是一等奖隐藏款的同款花色扑克很多,但也仅限于1-10的数字,J、Q、K、A的数量依次断层,JOKER更是罕见,基本上只要幸运地找到两张JOKER牌,那就能收集完整一副牌。 店家设置的这种玩法,温把酒简单地算过概率,得出结论,除非氪金和欧皇,要不然收集完整一副金色扑克牌基本等于不可能。 但这里面也不是没有漏洞可以钻。 和娃娃机到规定次数爪子就会变紧一样,自动装牌机器也有程序设定,到了规定的次数就会装金色牌面的扑克。而JOKER牌,一定是在闭园前三小时发放,这样才能更进一步降低玩家收集全的可能性。 温把酒买了个小凳子,坐在发牌机器前两小时。 她的瞬间观察力很强,全神贯注下,虽然因为角度问题看不清牌面和花色,但基本能看清每只扑克枪里金色扑克牌的大致数量。 每隔四十五分钟,金色扑克牌的数量就会增加,这时候买的话收获的几率最大。 温把酒买了8次,把1-A的金色牌面扑克收集齐了,又买了10次才终于抽到一张JOKER,还是小王,后面再怎么买都抽不到大王。 已经下午三点了,离闭园还有两个半小时,但大王JOKER还是没抽到。 缺了一张JOKER的金色扑克牌只能兑换二等奖,拿不到有隐藏款的一等奖。温把酒思来想去,除了继续买,还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即将闭园,来兑奖的人也越来越多,大人牵着小孩,吵闹玩乐,偶尔有一只没抓紧的氢气球飞上天空,没多久便会响起凄惨的哭声,响彻整个园区。 温把酒坐在小板凳上,拖着下巴思考,她一直沉浸在收集金色扑克牌的游戏里,却完全忽视了对手的存在。 明明是一场五千万的比试,她几乎在发牌机器前蹲了大半天,怎么好像对手就没出现过?前前后后出现的都是来玩的游客,没有谁目标性像她这么强,就为了集卡。 温把酒思来想去还是没想明白,无意间一瞥,又看见了之前的那只棕色玩偶熊,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要提前下班了,还是那个招数,把手里一堆的氢气球塞给了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还用手指了指小女孩的扑克枪,示意交换。 小女孩应该是很愿意,抓着气球兴奋的蹦跶了好几下,然后把手里的扑克枪很爽快地递了过去。 温把酒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这一束氢气球,心想,那她还挺幸运,白得一束气球,玩偶熊什么都没要她的东西。 不对—— 扑克枪? 温把酒猛然惊醒,之前所有奇怪的地方连串起来,她猛然想起一个可能—— 那只玩偶熊,就是来比试的对手。 来不及多想,温把酒起身立马去追。但距离隔的太远,人群又太密集,只能快走,连小跑都做不到。 那只熊穿的笨拙,行动却很灵活,似乎是发现被追,走得更快了。 这样下去不行。 温把酒停了下来,脑海里复盘了一下游乐园的地图,结合那只熊跑走的方向,确定了三个行径路线。 她往旁边拐去,快步走到岔路口,抄小道围堵。 她跑得快,那只熊也跑得快,而且好像是预判了她的抄小道方案,故意拐到另一个方向去。 但温把酒穿着宽松,还配了运动鞋,跑起来比一身累赘臃肿的熊套装快得多。 距离越来越近,那只熊也越来越慌不择路。 温把酒想起之前高风说的话,可以去偷去抢,只要能赢。 已经跑了这么久,还蹲着观察了这么久的游戏,沉没成本太高,胜负欲已经彻底占了上风。 温把酒一手抓着气球,一手抓着收集的扑克。 一步之遥,就能抓住那只熊。 “你站住!” 她松开气球,用力拽住玩偶熊后背的衣服,却又被对方扯开。 五点整的钟声响起,喷泉音乐响起,从外围到内圈,水柱从四面八方而来,松开的氢气球零零散散飘向天空。 地面湿滑,温把酒脚下打滑,将将要摔倒之极,前面的玩偶熊忽然转身,被她带着的冲击力扑倒。 玩偶熊头套松动,露出脖颈和大半张脸。 温把酒趴在熊肚子上,只短短愣了一瞬,便手脚并用朝前挪动,两手一捧,动作极快地将那只玩偶熊头套摘下,扔走。 玩偶头套之下,是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张脸。 被喷泉打湿了头发,额前的那枚说是造假做的眉心痣也更加鲜艳。 温把酒的情绪一瞬间达到峰值。 “就这么讨厌我?故意玩我?” 她拽着玩偶衣领,语气很凶,眼泪却借着喷泉的掩饰流淌。 “可是怎么办,我这十年,没喜欢过别人,只喜欢你。” 70-80 第71章 八九不离十 氢气球在天空飘散,整点敲响的音乐喷泉中心,沈肆穿着玩偶熊套装被温把酒压在地上,周遭还有一群来游玩的人围着,场景滑稽的像是在拍喜剧电影。 沈肆被接连不断的喷泉水浇的睁不开眼,“先出去,喷泉里面不安全。” 争吵的核心在于双方都不冷静,但凡有一方情绪平静,就会逐渐引导另一方的情绪平静。 温把酒感觉自己这边一上来就放了大招,朝沈肆扔过去,他却很平静地接下,然后还很温柔地问你“累了吧,先休息一会儿。” 继续下去,好像会显得自己很无理取闹。 但这会儿她的情绪根本下不去,冷静不了。 “不安全就对了!”温把酒拽着玩偶熊的衣领用力一拎,试图拿出几分气势来:“你都和白芷见家长了,还特地过来折腾我,行,那咱们今天就同归于尽好了!” 她说的意气昂扬,不管不顾地就要拖着沈肆朝喷泉最中心去。但玩偶熊的衣服吸了水,又沉又重,加上沈肆本身的重量,根本拖不动。 沈肆没抵抗,甚至还配合着温把酒挪了几下,“白芷不是我女朋友。” 拖半天拖不动不说,自己还没走稳,差点摔倒,温把酒火气更大了。 她试图保持理智,“花店碰到的时候,你就捧着一束赫默莎,说去相亲,然后没两天又在婚纱店碰到,你说是为以后的妻子提前准备的,那就是说明相亲成功了。” 温把酒自认为有理有据地陈述,却越说越生气,“接着就是你来接白芷去吃饭见家长,还带了一束赫默莎玫瑰,连颜色都和之前在花店选的一样。” “这么多细节撞在一块,你说不是男女朋友,你当我傻?” 克制着自己用最平静的语气陈述,却还是忍不住难过,“你放心,我对你是余情未了,但绝对不会做破坏别人感情的事情,我明天就买票回英国。” 沈肆半眯着眼,笑容不加掩饰。 没见过人表个白还这么凶的。 像是拎着炸。药徒步就去炸碉堡似的。 看见沈肆笑,温把酒更气了。 她一直很清楚,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的故事只能在电视剧里看到,被人歌颂,被人感叹有情人终成眷属。可现实生活里,分手后老死不相往来的怕是更多。 分手是她提的,原因还扯到沈肆不能离开维市的事儿。 他得长久留在维市的缘故是因为相信她才说的,却被她剥了结痂的伤口又来上一刀,刺的皮破血流。 温把酒想,这样来看,她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被沈肆这么记恨也正常。 但是什么仇什么怨,都十年了也该冲淡了,就他妈的沈肆还小肚鸡肠地记恨她! 一脚踹走玩偶熊头套,杀鸡儆猴似的,温把酒凶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笑都不让笑了?温把酒,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凶啊。” 沈肆依旧在笑,温把酒的眼眶湿润,她还在逞强努力不让眼泪滴落,便听见沈肆漫不经心的说道:“婚纱店的婚纱是买给你的,谁家结婚试婚纱还找人替的。” 猝不及防之间,一个直球便打到温把酒的脑门上,摔的她眼冒金花,分不清白昼黑夜,不敢置信。 她下意识地反驳:“不信。” 沈肆继续解释:“我导师是白涛,白芷是他的晚辈,过寿当然要去。你把她扣在那儿开组会,师母只能让我去提人。” “至于花,纯粹是懒得再选了。” 短短几句话,便将温把酒提出的疑点全部打破,连细节都找不出错误。 “哦,这样啊——” 一瞬间的情绪上头完,温把酒也逐渐冷静,她抹了一把脸,有点哭不下去了,无措尴尬地起身,欲盖弥彰似的扶平玩偶熊的衣领。 “不对啊,那你在婚纱店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温把酒终于想起一点可疑的地方,再次拽起衣玩偶熊领,像是小学生吵架,终于抓住了对方的错误似的,昂首挺胸。 “故意的。”沈肆凝视着温把酒,波澜不惊,“我就是想误导你,想看你的反应,想知道你有没有在意,不行吗?” 他说的没半点心虚,一脸理所应当,温把酒莫名就感觉自己矮了一截。 “……行,当然行。” 她松开手,再也没半点力气握住玩偶熊衣领了。 喷泉还没停,配的音乐也不知道是什么乐曲,温把酒听着觉得是有人在拉着小提琴笑话她。 出了一趟国,洋嘴没亲到,倒是尽出洋相。 沈肆捡起被她踢了很远的玩偶熊头套,温把酒亦步亦趋,和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走出喷泉,浇了满身的水。 找了处座位,沈肆抱着玩偶熊头套,背对着温把酒,道:“帮我拉下拉链。” 温把酒乖乖地帮他拉开玩偶服装后面的拉链。 沈肆把完全湿透的玩偶熊服装脱掉,扔在一旁,“在这等我一会儿。” 温把酒点头,像是游乐园里被带出来玩的小朋友,乖乖并拢双腿,坐在座位上等家长。 沈肆说过一会儿,确实就是过一会儿,温把酒眼看着他进了一家周边专卖店,两分钟后又出来,拿了两块新毛巾和一件卫衣。 “擦一下。” 沈肆拆了一块新毛巾的包换,连带着装了衣物的纸袋,一起递给温把酒。 被喷泉兜头浇了一身,还是冷水,温把酒的头发已经完全湿透了,卫衣沉沉地只往下掉,完全不能穿了。 “谢谢。” 用毛巾将头发全部包起来,温把酒干巴巴地道谢,拎着纸袋起身。 那家知名IP周边专卖店门口排队的人很多,温把酒拎着纸袋走过去,迎面来了一位工作人员领着她朝里走,笑容和蔼,边走边问她的腰围。 在走到更衣室之前,就给她又拿了一条尺码合适的牛仔裤,款式和她身上穿的差不多,还贴心地告诉她钱已经结过了。 不必多言,肯定是沈肆付的。 将湿透的衣服换下,放进袋子里,温把酒从专卖店出来便看到沈肆还坐在路边的座椅上,手里抓着一条白毛巾,头发乱糟糟的,上衣还是湿的,看起来只擦了头发。 “刚才,在喷泉那边,你说的话,你——”温把酒抓着毛巾,试探地问:“应该不是玩笑吧?” 沈肆目光很淡地回望她,“什么话?” 这人,怎么这样? “试婚纱只能是新娘自己试。” 不就是直球嘛,她也会。 温把酒微微昂起下巴,重点强调:“所以说,你现在还喜欢我!” “嗯。”沈肆点头,半点害羞的模样也没有,甚至还很贴心地帮温把酒回忆:“你不也是吗?” “拽着我的衣领,一边哭一边说这十年没喜欢过别人,只喜欢我。” 还没吹响战争的号角,便已经是战败的一方,温把酒一心只想快点订下回英国的机票。 后知后觉的羞耻和尴尬几乎将她淹没,连呼吸都变得喘促。 现在冷静下来,还是觉得脚趾扣地。 “嗯,是啊。”温把酒破罐子破摔。 沈肆觑了她一眼,语气波澜不惊:“那就喜欢着吧。” 这是什么情况? 温把酒不明白了。 她拉住沈肆湿漉漉的衣袖,盯着他问:“什么意思啊?你不和我复合了吗?” 沈肆“嗯”了声,反问:“谁说喜欢就一定要复合的?” 温把酒彻底懵了,怀疑自己是不是个智障,怎么每个字都听得懂也会写,连在一起就不懂了。 不是,话都说开了,互相喜欢还不在一起,咋滴,非得相爱相杀才能白头到老? 她更靠近了一点,一秒、两秒,盯着沈肆,面带怀疑:“你现在是入了佛门,代发修行?所以我们现在是要相忘于江湖了?” 沈肆:…… “温把酒,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推理的?” “不对吗?”温把酒还是坚信自己的推测,“我这是基于过去的事实和现在的情况,做出的符合逻辑的推断。” “你这是伪逻辑。” 温把酒不依不饶:“那你说,既然你还喜欢我,我也还喜欢你,为什么我们不复合?” “因为我现在还没感受到你喜欢的重量。” 沈肆额前的碎发还在滴水,低落在他的眼角,像是一滴泪。 他微微垂首望向温把酒,目光不移:“你说你这十年没喜欢过别人,只喜欢我,却从没来找过我。” “我的手机号,社交软件,从来都没变过,连毕业后工作的地方都没改过。” 这些年,说沈肆是画地为牢也不为过。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是待在维市。两点一线,生活轨迹简单到如果有人想要绑架他这位沈家继承人,轻而易举就能摸透他路线。 他还发了很多暴露他生活轨迹的社交照片,各个社交app都发,批量操作,没有遗漏,希望在网络的另一端,某个人能看到,而后碰巧在他经过的路上重逢。 他被困在记忆的长河里,望梅止渴般,给自己制造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虚幻没有真实感,一触就碎。 但是,温把酒,没有来,这十年,她甚至都未曾在他的社交软件里出现过。 希望渐渐被磨灭,变成奢望,像是沙漠中的胡杨,在等待一场永远不可能到来的雨季。 这话里包含的情绪太多,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将温把酒的心冲的稀巴烂。 她望向沈肆,大脑有些宕机,重启更新的速度也加载的过慢。 怎么办? 这是要翻旧账了。 双手不自觉握紧,像是被无形的绳索遏住了喉咙,辩解的话不能说,也说不出口。 温把酒掩饰性地笑了笑,她在感情上确实是个实实在在的差生,脑袋一团浆糊。沈肆说的事情她无法反驳,只能干巴巴的道歉。 “对不起。” “就只是道歉?”沈肆不放过,继续追问:“没有弥补措施?” “啊。”这完全在温把酒的知识范围之外了。 她愣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试探地说道:“那我给你打一下?” 像是犯错的小学生,被迫伸出手心,乖巧地叫人连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 不受控制的,沈肆脑海里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某次月考结束后的课间,他拧开一瓶水递给她,温把酒却从书包里翻出保温瓶,高喊着“cheers”干杯。 沈肆几乎是要克制不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唇角,他偏过头,单手捂住半边脸。 温把酒却以为他是在拒绝,只能更加诚恳地小心询问:“一下不行吗?那我给你打三下?” 沈肆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温把酒不明所以:“什么?” 沈肆认栽,“我总会败给你。” 温把酒现在还是单细胞生物的智商状态,完全没听懂,挺较真地安慰:“没关系,比试嘛,有输有赢,这次你输给我,下次——” 说到一半,温把酒出走的脑神经终于开始回家,她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最后是你赢了啊。” 没办法,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沈肆摸出那张金色的JOKER牌,不显山不露水的道:“嗯,我赢了。” 温把酒本就不多的情商开始出走,胜负欲逐渐上升,“那这场比试就很不公平啊,你本来运气就好,最后找到那个小女孩和她换JOKER,我哪里有你这个运气?” “我没靠运气。”沈肆拿她用过的毛巾擦了擦发尾的水珠。 温把酒半个字都不信,认真道:“这就是个概率游戏,你都拿到最小概率的JOKER了,还不是运气好?” “既然你说了这是个概率游戏,那某种概念上来讲,这和赌注没什么区别。而赌场里,下注之人总有输的时候,只有庄家才会永远赢。” 顿了顿,沈肆道:“而我,就是这场游戏的庄家。” 纵然是喷泉里的水进了脑袋,这会儿也该晾干反应过来了。 像是机械零件卡顿,抬头,扭头,盯,温把酒极其缓慢地完成这一连串动作。 傻愣愣的问:“那家扑克枪的店是你家的啊?” 沈肆“嗯”了一声,又不咸不淡地补充了句,“准确来讲,整个游乐园,都是。” 温把酒:…… 行,钞能力是吧? “你这是作弊。” “开始前就说明了,游戏规则不限制,可以用任何办法。” 确实,来之前高风就重点和她强调了这个规则。 温把酒简直要咬碎了银牙,没想到坑是在这等着她呢。 “那我要是就是耍赖不承认,你怎么办?” “那就送你五千万。”沈肆不咸不淡地道。 温把酒半信半疑:“这么好?” “嗯。”沈肆点头,望向天际,“前提是你如果不同意我赢了之后提的要求。” 温把酒问:“什么要求?” “让我感受到你喜欢的重量。” 沈肆的目光悠远而宁静,将这些天精心策划布局的目的完全摊开,如同他的心。 “然后我们就按部就班的复合,同居,结婚,最后白头偕老。” 第72章 八九不离十 像是在赌场中将自己所有的底牌亮出,沈肆将输赢的选择权交到温把酒手里。 而这个选择题对温把酒来说,根本没有第二种答案。 ——五千万哪里有沈肆重要。 让沈肆感受到喜欢的重量,然后就可以按部就班的一起度过下半生,这要是放在过去,温把酒怕是连在梦里想一想都不敢。 “这场比试是我输了,我承认。” 温把酒双眸亮晶晶的望着沈肆,胜负欲彻底出走,没有任何一次的认输能像现在这样心甘情愿。 “嗯。”纵然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也让沈肆愉悦无比,“所有从现在开始,你要让我感受到你喜欢的重量。” 得不到回应的单方面喜欢,不是沈肆要的;没有重量的喜欢,也不是沈肆要的。 十年前的温把酒能因为学业轻易放弃对他的喜欢,那十年后的温把酒,会不会又会因为其他事情,再次和他分手? 被弃养过的狗狗,需要更多的关爱才能再次对人类露出小肚皮。 被放弃过的沈肆,也需要被温把酒更加坚定的选择。 温把酒迟到十年的爱意,得给他补上。 得让他感受到这份喜欢的重量。 “我明白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温把酒拿出做语文阅读理解的专业水平仔细揣摩后,短暂思考片刻,终于翻译出来了背后的潜台词——追我。 “那需要多重的喜欢才行啊?”温把酒望着沈肆虚心求教,顿了顿,她小心翼翼地强调:“我这是基于学术态度的提问,就像签合同一样,要严谨一点。” 沈肆不答反问:“学业对你来说多少斤?” 学业? 温把酒还没意识到沈肆问题背后的深意,摸着下巴随口报了个数:“九十九斤?” “那就乘以十。” 就算是神经再粗,温把酒这会儿也算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沈肆还在记仇当年她因为学业出国分手的事情。 她望着沈肆,沈肆也望向她,挑眉:“不行?” “行行行,那当然行。”温把酒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连忙打包票,“不就是九百九十斤嘛,肯定做得到!” “不过,这样的话,所有和喜欢有关的都要有一个重量才行。” 温把酒悄悄挪动位置,突然握住沈肆的手,眉眼弯弯:“牵手也是对你的喜欢,这个多少斤?” 猝不及防间的肌肤接触,沈肆久违的晃神,周遭吵闹的游客声音变得空虚遥远起来,像是在做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砰砰砰—— 只能听见剧烈又快速的心跳声。 真是不争气,想法设法地设局试探温把酒的态度,让她吃醋,让她先一步表白,以为胜券在握,结果现在却还是这么轻易地被她一个动作搅的心神大乱。 而“始作俑者”却还似不知情一般,贴近了继续追问:“这好歹值个三斤吧?” 三斤? 一个三斤都能把他放倒了。 像是剧烈摇晃后的汽水,藏也藏不住,只悄悄拧开一丁点,喜欢的情绪便如喷涌而上的汽水,多的冒泡。 沈肆克制住声线,还想要装作冷面无私:“一斤。” 温把酒不依不饶:“三斤嘛。” 沈肆不得不退步:“顶多两斤。” “那就两斤!” 温把酒很好哄,立马就愉快地答应了。 或许是才被喷泉淋过水,她的手到现在还是冰凉的,十指紧扣间,体温传递。沈肆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反握:“怎么这么凉?” 温把酒立马蹬鼻子上脸,连连点头,将责任推卸:“那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我才淋了这么多喷泉水,也不知道这边喷泉水干不干净,搞不好明天就要受凉感冒发烧了!” 这就要赖上了,沈肆索性也不说话了,就这么似笑非笑地望着温把酒。 一秒、两秒、三秒。 “……那所以现在,我应该要泡个热水澡才不会感冒。”温把酒气势逐渐不足,透着一股心虚,却还佯装理直气壮:“所以你现在应该要赶快送我回酒店才行!” 就是想要沈肆送她回酒店,温把酒心里却还是有那么一丝害怕,担心沈肆会拒绝,担心长大了总会有各种各样名正言顺的事情阻碍。 她眼里不安的情绪太过明显,沈肆原本同样忐忑的心一瞬间得到了安抚,甚至生出了想要逗弄的坏心思。 “就这么大出息?大胆点,不如一步到位,到我家去泡澡。” 这话是明晃晃的调侃,若是从前,温把酒肯定乖乖认怂,但现在,尤其是还不明不白地处于要复合不复合的阶段,温把酒觉得怎么着也该表现的积极点才对。 “怎么不能?你要是愿意,我们还能更一步到位,直接同居。” 不就是嘴嗨吗?她也会啊。 温把酒目光不避不闪,直直地望向沈肆,倒是把沈肆看愣了。 “果然留过洋的就是不一般啊。”沈肆轻哂,没想到自己被反将一军,他张开双臂,“行啊,热烈欢迎。” 俗话说的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温把酒也没想到就是吹个牛的事儿,事情会发展到她有点难以预料的地步。 她的行李本就不多,在酒店里磨磨蹭蹭收拾了快一个小时才下楼退卡,一转头,沈肆早就在酒店大厅沙发上等着了,甚至还抽空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不急不躁地朝她招手。 行李有客房服务搬运,温把酒现在两手空空,毫无退路可言。 “你家在哪?”温把酒企图给自己创造台阶,“我现在可是肩负着师弟师妹的论文任务的,如果离A大一附院太远,很不方便的。” 拜托拜托!一定要很远! 沈肆就和看透她似的,慢悠悠道:“A大一公里内。” 得,彻底希望破灭。 温把酒系上安全带,彻底摆烂,“你家怎么离A大这么近?” 沈肆平淡道:“有钱,就多买了几套房。” 温把酒:…… 行,钞能力是吧。 车速渐快,疏密的植被飞速倒退,像是莫奈笔下的油画,只剩下明艳的色彩。 温把酒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看着沈肆打弯开进一条小道,旁边甚至还有池塘,里面还有好几只大白鹅,再朝里开,就是疏落散布的独栋别墅,每栋别墅前后还有单独的院子。 沈肆的车停在一处复式别墅前,和旁边邻居的院子不一样,沈肆的院子,放眼望去,光秃秃的可怕。 正是三月春季花草冒头的时候,不远处的别墅院子里也不知道种的是什么品种的爬墙蔷薇,这个时候就已经有零星的花朵开放,透着一股旺盛的生命力,延着露天走廊攀爬,美好的像是电影场景。 转头再看眼前的院子,像是在拍阴森恐怖片似的,没有一点人气。 尽管知道可能性很小,但温把酒还是忍不住怀疑沈肆是不是还在故意报复她。 “……你真住这儿?” “嗯。”沈肆点头。 温把酒还是怀疑:“谁家住这么荒凉的地方?” 沈肆推着她的行李,不轻不重敲了下她额头,“我家。” 温把酒跟上他的脚步,还是难以置信,四处观望间,看到荒凉一片的院子里有一处有竹条似的东西插在地*里。 她问:“那边是什么?你原本要搭的藤架吗?给爬墙玫瑰用的?” 沈肆很快的扫了一眼,道:“草莓棚。” 草莓棚? 温把酒倒是没料到,别的有钱人都在家里养花,沈肆倒是独树一帜,勤俭持家,在院子里种草莓,不过瞧着这破败的样子,估计草莓也没种出来几颗。 这栋别墅沈肆买了也有十年了,大学毕业后,也只偶尔回A大时才住上两天,他也不注意维护,和旁边的别墅比起来,平白多了好几分沧桑。 打开内门,沈肆顺便把密码告诉温把酒,二道门的秘密简单到可怕:8910。 “八九十?这么简单,不怕被人偷?” “偷了就再买。”沈肆不以为然,帮温把酒的行李箱拖了进来,随口道:“我姑姑年轻时还有专门买贵的东西,等着小偷上门偷的嗜好。” 说起这个,温把酒灵光一闪,忽然便串联起来一件事,面色不由有些凝重:“所以你说的那个小偷,应该不会是我师傅吧?” 沈肆微微点头:“嗯,是高风。” 温把酒这最后一点侥幸破灭,高风年轻时候被起诉过偷窃罪,还是温原帮他赢下的官司,猛然间嗅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味道:“那你师傅就是你姑姑了?” “不算是,是她求我的。”沈肆实事求是,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拆开,放在温把酒脚边。 温把酒的思路一下子便被带偏了:“求你?” “嗯,她技不如人,但还好面子,听到你师傅老师吹你多么厉害,虚荣心和好胜心都起来了,便逮着我这个小辈嚯嚯。” 沈肆说的轻描淡写的,但温把酒联想到今天白天的游乐园比试,已经能猜到几分是怎么个技不如人法了。 虽然房龄已经有十年了,但沈肆这栋别墅里的装修却不算过时,走的是轻简风,家具和装饰都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已经是傍晚时分,落地窗里透过的霞光之下,只显得沈肆这栋房子过分清冷,没有一点烟火气。 温把酒还在四处张望打量,沈肆已经推着她的行李箱上了电梯:“不是说要先去泡个热水澡吗?” “要!”温把酒立马小跑过去。 沈肆这栋复式别墅虽然只有三层,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设备都有,健身房、书房、琴房、画室、游泳池都有。 温把酒的卧室在二层,和沈肆的卧室只一墙之隔,紧挨着。 房间很大,装修总体颜色偏向青绿色,家具一应俱全。看得出来应该是很久没有人住过,几乎入目所及的地方都罩上了防尘罩。 “有安排定期打扫清洁消毒,东西都是干净的。”沈肆打开灯,暖色调的灯光洒满屋,“被子和床单在衣帽间下层的柜子。” “衣帽间在这边。” 沈肆怕温把酒不知道,下意识地推开衣帽间的门,入目便是满满当当的女士衣物,按照春夏秋冬的顺序排列,衣帽间的暖色装饰灯下,显得每一件都精致而昂贵。 他愣神的功夫里,温把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了过来。 短暂的安静后,温把酒放轻声音询问:“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女生的衣服?” 沈肆望着她,沉默片刻后忽然叹了口气,有些自暴自弃道:“给你准备的。” “我们同居这件事儿不是今天才临时起意的吗?”温把酒完全不信,眼神充满怀疑。 真要解释起来,和把他脱光了也没什么区别了。看着温把酒一副不解释清楚绝不罢休的目光,沈肆彻底放弃最后那一点侥幸。 他从衣柜里随手那了一件裙子,递给温把酒:“看看。” “看什么?”温把酒不理解。 “标签。” 标签有什么好看的? 温把酒不理解,却还是顺着他的话一行行看下去。 码数、品名、执行标准、产品登记、安全类别、防伪码…… 温把酒看了还是不太明白,她又不是搞服装设计的,看这些只是一头雾水。 沈肆提醒:“商品编号里一般会包含生产日期。” 商品编号? 温把酒又重新看了眼标签,在一连串的商品编号里终于找到了这件连衣裙的生产日期 ——是十年前。 十年前给准备的衣服。 在A大一公里的别墅,院子里曾经搭建过的草莓棚。 将这一切都串联起来,温把酒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沈肆微微偏过头,不敢看温把酒,将一切锅都朝沈老爷子身上推:“那时候你不是说以后要做法医吗?A大有全国最好的法医系,那沈老头非要买一栋房子给我们以后上学住,我也没办法拒——” “对不起。” 沈肆一连串解释的话还没说完,便突然被什么扑倒、紧紧的抱住。 温把酒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声音闷闷地再一次重复:“对不起。” “你——算了。” 沈肆觉得自己真没救了,三千多个日夜里的不甘、怀疑以及深藏心底的爱意,在温把酒这一声道歉里,竟然生出了几分释怀。 能怎么办?栽都栽了。 他克制住自己不去回抱温把酒,生硬地转化话题:“不要趁机偷工减料,这个拥抱只值半斤。” “好像没有半斤。”温把酒没松开,反倒是抱的更紧了,闷声闷气委屈地像个小朋友:“你的这些衣服,重的都快压死我了。” 第73章 八九不离十 同居这件事,听起来难,实际做起来,确实,还真挺难。 已经是夜里一点多钟了,温把酒躺在床上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筹划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加快进程,马上凑满九百九十斤的喜欢。 况且这喜欢的重量还是沈肆给定价,他说几斤就几斤,和无良商贩一样,但温把酒却也没办法指控。 今天晚上沈肆怕麻烦,点了外卖当晚餐,要不然明天早上弄个爱心早餐吧? 他这院子光秃秃的,或者种满一院子的玫瑰让他感受到爱意? 不行就直接扑上去算了。 …… 许是夜深了,温把酒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开始浮现,她侧卧着,望着墙面,像是透过墙体去看后面的某个人,迷迷糊糊地想起晚饭后沈肆那句平淡的“晚安”,忽然就有些不甘心—— 都同居了哎,沈肆这人,怎么就这么淡定啊? 温把酒心里淡定自若的人,此刻摸索着手机,看着别墅里的监控画面,还没入眠。 他想,如果温把酒突然后悔,半夜里逃走的话,他就能从监控里第一时间看到。 明明才得到了一个拥抱,却还是担心只是虚假的圈套。 像是犯了癔症,又像是一种病态的自我折磨。 得益于少年时代长时间的失眠,沈肆如今对睡眠的需求远没有正常人那么多,熬到凌晨三四点也不觉得困倦。 已经是深夜,隔壁房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安安静静的。 社交软件的三人小群里,徐举案发了一张和秦究的合照,两个人喝的稀碎,眼神迷离,肩搂着肩,笑得像是二哈。 徐举案发完了就艾特他:[肆哥!你在哪儿呢?我到你家找你,你怎么不在啊?秦究这家伙休假了,我们一起聚聚啊!] 发完了,徐举案还补了一条定位,是维市某个很有名的会所。 徐举案自从发愤图强混了一张国外的文凭,回国后过的日子便是将“混吃等死”四个字实施的彻底,秦究难得休假,怕是陪着徐举案一起醉生梦死。 会所,沈肆向来是敬而远之。 他编辑好回复的信息,发送:[在A市。] 徐举案那边明显是玩结束了,累了,回消息的速度以秒计算:[啊??你咋还在A市啊?] 秦究的消息也跟着刷过来:[看来这次白教授介绍的相亲对象挺靠谱啊,这就看上了?恭喜恭喜,可算是走出来了。] 估计是秦究在那边和徐举案说了什么,下一秒,群语音的请求便突然跳了出来,深更半夜,社交软件的提示音和按了扩音键似的,在整个卧室3D环绕。 猝不及防,连戴耳机的时间都没有。 “真会挑时间。” 一接通,徐举案便大着舌头质问:“怎么接这么慢?” 沈肆道:“没找到耳机。” 这理由听起来挺正当的,徐举案呆愣愣的“哦”了声,还没“哦”完,便被秦究拍了一脑袋。 “徐举案你脑子是摆设啊!你一个人在家接电话还戴耳机啊?” 秦究喝了酒,脑子却还是转的比徐举案快,“沈肆你有情况啊!你不是在家吧?”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费劲儿,得想法设法的找补才行。 沈肆也发了个定位过去,随便找借口敷衍:“怕你们声音太大,扰民。” 徐举案又信了,对着秦究冒傻气:“是唉,我们俩声音是挺大的挺吵的。” “徐举案,你是喝酒了,不是失了智了。”纵然是多年的交情,此刻,秦究对徐举案的智商也容忍到了极点,嫌弃的表情溢于言表,“我俩声音就算大,独栋别墅还能扰哪儿的民?” 总之他是丁点儿都不信,甚至还敏锐地嗅到一股八卦的味道:“沈肆你家里现在是不是住了其他人?” 秦究这人不去做刑警,光是当个上市游戏公司的总裁实在是屈才了。 沈肆还不想这么快暴露,想着该怎么糊弄过去,忽然便听见一串很轻的脚步声,极慢,像是刻意放缓脚步一样。 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冲出门,便看见一个身影沿着墙壁摸索着前进,很快就要下楼梯了。 几乎是出自本能,沈肆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去哪儿?” “嗯?”温把酒脑袋还懵着,迷迷糊糊的,顿了两秒才说:“饿了,找点吃的。” 晚餐时候,怕吃太多显得不斯文,温把酒只吃了半饱,本来也没什么,偏偏她到凌晨三四点了还一直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头脑风暴,饿的便更快了。 想偷偷下去找点吃的,结果睡前手机还忘记充电,仅剩下的一点电量苦苦挣扎后还是自动关机了,没办法开手机电筒,只能摸黑找路。 温把酒一只手贴着墙:“你们家灯的开关在哪儿啊?我怎么在墙边上摸了半天都没摸到。” 夜深了,只有窗外皎洁的月色洒进来,这样的亮度对正常人来说,已经足够看清了。 呼,不是想走就好。 沈肆一边顺手开了灯一边问:“借着月色也看不清?” 灯打开的瞬间光线太过刺眼,温把酒下意识地挡住眼睛,立马闭眼,但右眼还是有刺激性的泪水流出。 她闭着眼,神色如常:“拜托,我夜盲啊,和正常人的视力怎么比啊。” 这倒也是。 “能用手机开,明天给你装一下APP。”沈肆将手机悄悄放进睡衣口袋:“你在这儿等一下,我给你去厨房拿吃的。” 沈肆夜视能力极佳,电梯下行,客厅没开灯,他也能看清,绕着朝厨房走去。 耳机里徐举案和过年了似的,吵吵个不停,偶尔还夹杂着几句“卧槽”,真是水平不佳的感叹词。 沈肆嫌烦,敲了两下耳机,挂断通话。 随手打开冰箱,冷白灯光下,冰箱里空旷的一眼能看到底。 空空荡荡的,连瓶矿泉水都没有。 沈肆常年定居在维市,在沈家有专人安排他的衣食住行,难得出门在外去一趟A市,基本也都在外面解决了三餐,或是叫了厨师到家里做饭,总之就是没有一点填满冰箱的自觉。 在厨房里翻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前两天厨师上门做菜时剩下的几样蔬菜。 挑了半天,只能拿上一根胡萝卜勉强交差。 温把酒望了望这根橙色的胡萝卜,又望了望沈肆,疑惑问:“我记得你不是胃不好,很挑剔吗?” 沈肆“嗯”了声,声音有些愉悦,他是胃不好,难得她还记得。 “那你平时就吃这个吗?”温把酒咬了一口胡萝卜,脆脆的,还挺甜,她面带同情道:“那也太惨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沈肆失笑,干脆顺着这话往上爬:“是挺惨的,睡觉也睡不好,你看都这个点了我还在失眠。” 温把酒咀嚼的动作放缓,陷入回忆。 确实,沈肆这人好像一直都睡不好。以前来课堂,好像也只是因为在课堂上比较安心,能浅浅打个盹。更多的时间,他都在寺庙里,伴着香火味入眠。 她有些心疼:“睡眠一直没好过吗?” 其实也不是没好过,至少在高中的某段时间里,甚至可以不用安眠药也能睡着了,只是,在温把酒离开后,又一切如故。 但这一切没必要告诉她。 沈肆故作玩笑:“好过,时好时坏而已。要是真一直睡这么少,不就成你口里说的——” 他话音一转:“猝死?” 温把酒现在脑袋虽然已经清醒了几分:却还是有些浆糊,想了好几秒还是没明白:“我有说过吗?” 沈肆一字不落地重复:“三个同桌一个出车祸骨折,一个吃果冻噎住送去抢救,还有一个,应该是郭险峰吧,被你——” “停停停!我错了我错了!” 温把酒是彻底想起来了,举起一只手做投降状,另一只手还握着胡萝卜。 真是世事难料,纵然已过十年,没想到这个回旋镖还是一头扎到她身上。 虽然道歉了,但温把酒还是嘴硬:“你这也太记仇了。” 沈肆没和她辩,隔着一人的距离看着她嘎嘣嘎嘣吃着胡萝卜,牙口是真好。 他半垂下眼,声音温柔的像是哄小孩:“吃完了就赶紧睡觉吧。” 温把酒的胡萝卜已经啃的只剩最后一小块了,闻言,她轻轻抬眸盯了沈肆一瞬,而后张大嘴巴,一下子把剩下的那点胡萝卜给放进嘴里,空出双手。 而后,没有任何征兆间突然倾斜身体,猛地抱住沈肆。 声音含糊不清地撒娇:“睡不着,想抱着你睡。” 她撒娇的太过自然,几乎是在她扑过来的瞬间,沈肆便本能地搂住她——怕她摔倒。 “你在英国学到的就这个?”沈肆又气又觉得好笑:“矜持呢?” “我脸皮厚,不要矜持。” 温把酒本着一个破罐子破摔的原则,理不直气也壮:“追男人要什么矜持。” 沈肆似笑非笑地问:“认真的?” 这话背后的潜台词? 温把酒琢磨了一下,嗯——这是不是得三思一下? 她小幅度地抬起脑袋,睁着一双无辜眼瞧瞧偷看沈肆,却被沈肆逮个正着。 四目相对间,温把酒怂了,立马又将头埋进沈肆胸口。 “有一点,我得再次向你强调。”她眼神打飘,开始拐弯抹角地顾左右而言他:“我在英国,没追过别人,一直沉迷学业。” 沈肆“嗯”了声,声音有些低沉地从上方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办法,温把酒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道:“所以,我是说,那个,我还没有——” 完了,这可怎么开口? 真的说不下去啊! 温把酒支支吾吾半天,脑海里组织了好久的语言,还没想好到底还如何说,就感觉到肩膀上一阵轻颤。 她目光瞥过去—— 啊,是沈肆这家伙,靠在她肩膀上憋笑。 抽出一只手,温把酒不高兴地戳了戳沈肆:“笑够了没呀。” 沈肆还算给面子,总算克制住了笑意,问:“这么纯啊?”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嘲讽? 温把酒刚想要反驳自己也可以很狂野,便感觉沈肆突然贴近,头发刺挠着脖颈,痒痒的。 他贴着她的耳朵,玩笑似的说着悄悄话:“巧了,我也是。这么多年,都为你守身如玉。” 第74章 八九不离十 沈肆给温把酒安排的卧室有一间小阳台,天一亮,光线便陆陆续续撒进来,并不过分亮,折射在木地板上,像是打了一层柔光。 昨晚失眠了很久,起来吃个东西还被沈肆抓包,想起昨天试图乘机撩拨沈肆不成,却被他一句话弄的面红耳赤,温把酒便忍不住将被子蒙在脸上。 啊!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不过,但是,沈肆说—— 他在守身如玉啊。 明明没睡几个小时,一大早,温把酒一想起昨夜的事还是会激动地在床上打滚。 不清楚沈肆平日的作息时间,温把酒没敢赖床太久,快速地洗漱完毕,连粉底也没打便算涂抹。 才八点多,也不知道沈肆起来没有,温把酒站在隔壁卧室门前,想要敲门的手伸出去后又收了回来。 要不然先发个消息问问? 打开手机,一条条软件广告弹出来,中间夹杂着社交软件的聊天信息,温把酒没细看,不耐烦地一键清理完所有消息,迫不及待地点开和沈肆的聊天框。 [醒了就下来,厨房留了早餐。] 六点十分。 这是要去修仙? 温把酒有些震惊地盯着社交软件上显示的消息发送时间。 他一天到底睡几个小时啊? 昨天来的时候,沈肆已经将别墅的布局和温把酒大致说了一遍,她记忆力好,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厨房。 餐台上留了一份早餐,说是一份其实不准确,是很多份早餐,品种很多,几乎是全国各地的早餐都能看到。 肠粉、烫干丝、热干面、生煎、灌汤包、小笼包、豆腐脑,甚至还有西式的三明治、贝果之类的。 厨房摆放菜品的料理台开了保温模式,每道菜品都还是热腾腾的。 温把酒挑了几样想吃的,坐在餐桌前边吃边发消息给沈肆。 她先拍了张早餐图过去,而后顺势起了话题。 [早餐过分丰盛了嗷,吃不掉很浪费的。] 消息发出去十分钟,没人回。 温把酒分心等消息,咬了口灌汤包被烫了一嘴。 真是,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连吃个饭都不会吃? 她自嘲,果然是爱情让人变傻变笨。 放下手机,准备专心吃饭。 嗡嗡—— 是社交软件的消息提醒音! 温把酒立马又拿起手机,她拿的太快,碗里的勺子被带了出来,和桌面碰撞,声音清脆,连带出来好些汤汁。 顾不上这些,快速解锁手机页面。 沈肆只简单地回了一句话:[不会浪费。] 不会浪费? 这么多种早餐,就算沈肆也没吃,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温把酒想不出原因,但她此刻也不关心这些,爱情让传承在中华民族血脉里的勤俭节约的美德也短暂丧失,一心只想知道沈肆在哪儿,咬着筷子无意识地笑,噼里啪啦地快速打字。 [你在哪儿呀?] 消息发过去,又是石沉大海。 温把酒也吃饱了,沮丧地趴在餐桌前,像个望夫石似的,一动不动。 吃饱喝足,睡眠不足,趴久了,就犯困。 眼皮开始打架,温把酒没抗拒这股困意,闭上眼睛。 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生物钟被打乱了,她趴下没多久,就感觉开始做梦了,还是美梦。 有时钟在不急不缓地走动,似乎还有沈肆的声音,在说什么来着? 她迷迷瞪瞪地半睁开眼,便看见沈肆在她身旁,拿着勺子搅拌着艇仔粥。 “肆哥。”她轻声喊。 像是回到了高中,是坐在一起的同桌,睡醒了一睁眼,就能看见他。 沈肆答应了一声:“醒了?” 温把酒还趴在桌子上,连脑袋都没移动,半合眼,嘟嘟囔囔:“我们去睡觉吧。” 沈肆搅拌的动作一顿:“困了就先睡吧。” 温把酒还在倔:“不要,我们一起睡!” 她斩钉截铁地说完,便听到对面从细小小声到克制不住的爆笑如雷之声,困倦的大脑终于醒来。 她猛地坐起来,对面秦究和徐举案已经不顾他人死活的笑了很久,徐举案甚至笑得前俯后仰,都快从椅子上掉下去。 “一大早就要去睡觉。”秦究着重在睡觉两个字上落音,意味深长的停顿后感慨道:“你们玩的够花啊。”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温把酒完全不知情,下意识地望向沈肆。 沈肆却像是对这两个狐朋狗友的德性了如指掌了,半点不搭理他们那些调侃,伸手帮温把酒理了理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有些无奈地望向她。 “困了就上去睡觉,中午饭我会叫你。” 温把酒点头“哦”了声,又反问道:“你不睡吗?你昨天也很晚没睡呀。” 她这话问完,沈肆还没回答,对面的徐举案已经在意有所指地道:“哎呦,昨天晚上是怎么啦?孤男寡女一起不睡觉,不会是盖着棉被纯聊天吧?” 沈肆道:“饭不想吃就出去啃草皮。” 这栋别墅的院子里虽然花草不多,但草皮管够。 “不说了,不说了。” 徐举案见好就收,但还是不规矩,吃两口蟹黄包眼神就朝对面瞧,好像沈肆和温把酒脸上开出花儿了似的。 秦究是文化人,笑眯眯地道:“吃什么草皮,我看不如先把那些竹藤先吃了吧?毕竟现在人也回来了,也不用成天种草莓睹物思人,你说是吧?沈肆。” 这话乍听是问的沈肆,实际上还是在点温把酒过去分手的事。 真是名副其实的奸商,最会棉里挑针。 沈肆也戳他的痛处:“被人扇巴掌很开心?” 是真兄弟就互相捅对方痛处,这算是两败俱伤了。 得,说也说不得是吧? 秦究笑容僵了两秒,最终还是选择退一步,偃旗息鼓。 这回餐桌上只剩下吃饭的声音,也不知道对面那两人是不是故意,喝口豆浆吸根面条声音都弄得贼大,饱含怨气。 “对不起。” 温把酒这话一出,对面两人的目光瞬间望了过来,只沈肆还是如常,神色不变,慢条斯理地舀着粥,闲庭信步一般阻了她下面的话:“先吃饭。” 像是料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话也没有说一半的道理。 既然都迈出这步了,那无论如何也退缩不了。秦究和徐举案是沈肆的发小,当初又算是半个见证人,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关。 “对不起。”温把酒又重复了一遍,“以前是我犯了蠢,你们不认可也是人之常情。” “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回是认真的,不会拿感情当儿戏。” 温把酒说这话时的神情很认真,紧张到不自觉地去咬嘴唇。 她知道对面这两个人,完全算得上是沈肆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以沈肆有些凉薄的性子,这两人甚至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亲人。 温把酒想得到他们的首肯,就像是想要得到沈肆家里人的祝福一样。 她紧张认真的神情过分明显,却又实在真诚,对面徐举被她的道歉打了个措手不及,愣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随手拿了个面包啃。 别扭地从嗓子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相信相信……” 秦究到底是经验更老道,三言两语开着玩笑间又点了温把酒一次:“再当一次儿戏也无妨,总归沈肆还会等你。” 温把酒很郑重地摇头:“不会有这种事情再发生的。” 她眼神坚定地就差要握拳发誓,全身上下都写满了“真诚”二字。 双方的台词像极了泡沫剧里渣男面对女方亲人时的表现,沈肆旁观了半天,扶着额,哭笑不得。 秦究倒了杯豆浆,举起:“以豆浆代酒。” 徐举案跟上,还费劲儿抄了点酒桌文化的词儿:“要说的话都在豆浆里了,我干了你随意!” 秦究嘲他:“真有文化。” 挨个碰完杯,为表诚意,温把酒一口气喝了两杯豆浆。 一顿早餐愣是被他们仨整得像是杯酒释军权。 沈肆有些遭不住:“吃饭。” 徐举案和秦究俩人昨天是high到深更半夜才结束,知道沈肆这边有情况后,连夜开车从维市赶到A市,吃完早饭,大脑血供减少就容易犯困,徐举案先撑不住,跑去客卧补觉。 临睡前还特地跑过来问了一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所以昨天晚上你们俩有没有干点成年人才能干的事情?” 沈肆哪里可能告诉他,凉凉地瞥了他眼:“梦里什么都有,去梦里找答案。” 秦究倒是没那么无聊,他精力足,喊了A市分公司的秘书送了好些文件过来,拎了一堆给沈肆这个公司第二大股东签字。 书房隔音效果好,问什么也不担心外面会听见,这种环境不打探打探沈肆的感情问题实在是浪费。 “你导师生日都过完了,还不回维市,现在是打算在A市定居下来了?” 沈肆翻页的手没停顿:“没有。” 秦究故意犯贱:“哦,那就是为了温把酒在A市住了这么久啊。” “没有。”沈肆签完了,盖上钢笔,还是嘴硬:“过几天我要去连城出差。” “连城?”秦究一脸了然,含笑讽刺:“连城那边不管是法庭还是学术会议,之前都请过你多少次了,愣是一次没答应。好,现在温把酒回来了,连城也不是伤心地了,也不PTSD了是吧?” 被扯了陈年旧账,沈肆冷着脸祝福好友:“不去补眠,是等着年纪轻轻就猝死?” 秦究:…… 话虽难听,这倒也是事实,字都签完了,大好的天气和沈肆在书房里看文件也太没意思,还不如去睡觉。 “得,我现在就去睡了。” 秦究人跑的快,沈肆慢了几步走出书房,没走几步,余光忽然看见拐角处露出的衣角。他慢慢靠近,悄无声息间走到温把酒的背后。 温把酒的手机屏幕贴的不是防窥探的钢化膜,只一眼,沈肆便看清了搜索页面上的文字。 ——女生如何主动亲吻男生? 温把酒看得聚精会神,一只手还不自觉地咬着指甲,点了好几个回答,眉头越皱越深。 她忍不住叹气:“好难。” “现在还欠了我多少斤?” 沈肆突然出声,温把酒被吓得一个激灵,扭过头来也不知道这人站在后面看了多久。 她不回答,沈肆又接着反问:“忘记了?” 这怎么可能会忘? 温把酒秒速心算:“还欠九百八十八斤。” 毕竟现在只还了两斤的牵手啊。 “原来还清楚啊。” 沈肆靠近,弯腰,贴着温把酒的手,在她的手机屏幕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那今天的怎么还没还?” 第75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的理论知识很丰富,但是实际操作上还是欠缺。 秀才上战场,也只能纸上谈兵。 就像现在,明明沈肆只敲了敲她的手机屏幕,温把酒就先做贼心虚,脸通红。 根本不需要沈肆多刺激,她就会先败下阵来。 如同傍晚热烈的霞光,一瞬间烧到耳后。 可沈肆还不依不饶地逗弄,甚至还故意将脸颊贴近:“真不还?我明天出差,可没法让你还债了。” 还债这词可用的真妙,像极了资本主义剥削家对底层劳动人民的话语。 温把酒握紧手机,双眼瞪圆了望他,瞪了半天,又猛然间泄气,像是妥协。 哼哼了两声,问:“出差几天啊?” 沈肆回:“不清楚,是一个刑事案件,牵涉比较广。” 归期未定啊。 真是会威胁。 温把酒盘算着自己的日程安排,发现根本没法拎上行李就和沈肆走,多少有些沮丧。 “那这就异地啦?” 说是异地恋其实也不准确,毕竟她欠沈肆那么多喜欢的重量,倒现在也只还了两斤,距离被沈肆官方亲口承认是恋人关系还差九百八十八斤。 想到这,温把酒猛然间便大胆起来,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脸皮,突然间便将害羞和尴尬都抛下,只剩下义无反顾。 踮起脚尖,双手交叉,搂住沈肆的脖颈之后,借着力,她凑在沈肆脸颊边落下一个很轻的吻,蜻蜓点水也不为过,而后便快速抽身退步。 被亲的太突然,前一秒还一脸丧气的模样,下一秒就猝不及防抱着人亲。 亲也就算了,怎么能只亲脸颊? 这算什么?得算是诈骗了吧? 沈肆愣了一瞬,下意识摩挲被亲的一侧脸颊:“有点轻。” 温把酒没明白什么意思。 沈肆道:“得再亲一遍。” 没见过这么会耍赖的人,温把酒垫脚,搂住沈肆的肩膀小声说:“那你早点回来。” 这次刑事案件的嫌疑人背景太大,要不然也不至于非要大费周章地请他过去。沈肆清楚早点结束怕是不容易。 “好,一定。” 连城那头催的急,沈肆第二天一早便出发,顺带把秦究和徐举案这两人也带走了。 除了到点上门的厨师和钟点工,只剩温把酒一人住在这栋别墅。她每天除了催促两个不求上进的学生赶论文进度,就是守着手机等沈肆的电话和消息,明明一天不过就是24小时,却总觉得过得比48小时还漫长。 沈肆已经离开一周多了,估计是涉及到案件保密性问题,每次沈肆和她视频*通话时都不谈论工作,只和她聊她最近的生活。也许是工作太忙了,这两天不管是回消息还是视频通话时间都变短了。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巨大的焦虑和不安感围绕着她。 温把酒觉得需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了,要不然一闲下来脑子里都是沈肆,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和远在英国的导师视频通话,谈了课题组的进度,谈了她的未来规划,甚至还谈到了导师家里的那只母狗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公是母。 到底是过来人,刘雪只是聊了几句便发现学生的不对劲,“你知道你现在这幅样子像谁吗?” 前面还押注是小公狗还是小母狗呢,怎么一下子又换了话题? 温把酒神不思所属,“像谁?” “像高风。” 刘雪有点傲娇地“哼”了声,道:“他每次和沈家那位大小姐有赌约时候都是这样,心不在焉,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师徒俩都是一个德行,脑子里都是姓沈的。” 温把酒哑口无言,刘雪对她过去的事儿知道的不比高风少,但她回国还没多长时间,和沈肆的事情都没和英国那边的朋友同学说过,怎么就猜的这么准。 “本来都和陈主任说好了,让他带着你上临床好好实践实践。毕竟你这几年几乎都窝在实验室,临床经验几乎等于零,国内的病人数量多,医学是要靠实践的,你也能有所收获,但现在看来,估计你心思也不在这儿。” 一番话带着敲打意味的话却被刘雪开着玩笑说了出来,叫温把酒有些无地自容。 “别低着头,我不是要批评你的意思,相反,小温啊,老师是鼓励你的意思。” 视频那头,刘雪摸着即将临盆的瑞纳犬,笑容和蔼,“你是老师目前教过的学生里最聪明的,就算学业上落下了一些,你也能很快追上,所以在私人生活上,我希望你大胆点,别学你师傅当个怂包。” “你配得上。” 刘雪明明只是稀松平常地说了一句话,却掷地有声带着回音似的在温把酒脑海里回荡,像是一把剑,将她撑住。 她眨了眨眼,眼眶有些湿润。 连城。 沈肆不耐地再次看了眼手表时间。 这次的刑事案件其实并不复杂,基本可以认定为情杀。 女友杀死了男友的小三,只不过嫌疑犯是国内家具企业龙头的女儿,并且拒不配合。所以这次案件相关负责人,几乎都是本身家境不错,甚至如沈肆一般,能与之抗衡的人员。 解剖工作并不难,致命伤在心脏,一刀致命,按理说这样简单的解剖工作在提交完尸检报告后,作为特邀法医鉴定人员,沈肆就可以离开,但偏偏被警方想尽办法一留再留。 碍于情面,他没有说破,可事不过三,这已经是警方第三次用蹩脚的借口让他再多留两天。 沈肆的耐心告罄,“徐队,你的理由不足以说服我留下。” 徐队不自然地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知道瞒不下去了,朝他的上级领导看了一眼才道:“沈大法医,你也别怪我们,主要是嫌疑人的男友点名了要见到你之后才会说案件细节,我们也没办法。” 刑事案件中的相关涉嫌人员点名了要见沈肆,偏偏这两人还都是背景雄厚的人,哪边都不好得罪。 上头又催案件进度,没办法,只能先把沈肆骗下来,多留几天才行。 嫌疑人的男友? 沈肆向来只关心自己工作的部分,破案侦查的部分从不关心。 徐队解释:“是HW资本创始人,贺观棋。” 贺观棋? 沈肆对这人的印象只存在于和秦究的几次谈话里,这人在商场上如狼似虎,投资收购了不少公司,也是出了名的“点金手”,投资的新兴产业公司在两三年内几乎都成为产业里数一数二的公司。 沈肆确信,他和这人从来没有过接触,甚至连认识都谈不上。 出发的太匆忙,温把酒没订得上机票,连高铁票都只剩下无座票,站了一路才到连城。 头脑一时发热便过来了,结果行李收拾的匆忙,只带了电脑和一些换洗的衣物,连手机充电器都忘了带。 她不知道沈肆在连城的工作还有多久才结束,但估计也不会很快,思来想去,温把酒还是没去住酒店。 她在连城也有家,只不过太久没人居住,估计大扫除要费不少时间。 十年没有再跨上这片土地,日新月异,再次相见时连城已是另一番面貌。 她离开连城时,连城还没有地铁,现在地铁都开通好些年了,公交车上都只有零星几个乘客。 温把酒喜欢坐在公交车的靠窗位置,能感受自由的风,热烈的晚霞。 某一刻,她好像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什么时候才能考过沈肆,拿到第一。 车辆到站,温把酒拎着行李箱下车。周围的环境早已是翻天覆地,在一众新建的高楼大厦里,爬着藤蔓的破旧小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片小区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造的,与现在的建筑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古董。 小区破旧,连安保配置也跟不上,温把酒简单登记了一下便进了小区。 大概是留在旧小区的人不多,从一楼爬到三楼都没见到有人居住的痕迹,估计是都搬去新楼了,温把酒没多想。 温家原本在连城的房子在五层,温把酒喘着气终于爬上五楼,把行李箱放下,入眼便是一片山茶花。 老式小区,一层两户,中间的过道并不长,说是花海也不为过。 大部分都是粉色的山茶,密密丛丛地从温家的放门口堆放到对面邻居家门口,每一束都盛开的极好,绚烂无比。 难怪,她在三楼便闻到那么浓烈的山茶花香,她还单纯的以为是哪位住户用了太多的山茶花香水。 好像一瞬间,就被拽回到某个过去。 温把酒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发抖,连踢带踹,情绪失控,将这些山茶花全部踩烂,一摞一摞地将花捧着、踢着,扔到小区一楼的垃圾桶。 花太多,垃圾分类站里的垃圾桶都被塞满了,犹不够,还剩好些花只能零星地被扔在垃圾站边上。 终于,整层楼的山茶花都扔掉了。 温把酒喘着气,稍稍冷静下来。 她走到家门口,准备按下密码的时,猛然间回想起什么似的。 走到对面邻居家门口,看了眼门锁后又下楼,一层一层的看门锁。 每一户的门都不一样,但锁却都是一样的,都是用的同一个厂家的同一款密码锁,而这款密码锁很多年前就已经销量问题停产了。 而偏偏,这种锁,恰好是她年少虚荣心最强时,给人表演开锁时用过的密码锁。 温把酒闭上眼,平静呼吸片刻,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买下整栋小区楼,还和有病一样,把楼道里铺满山茶花,这种疯子变态行径也就只有那神经病做得出来。 她以为自己足够强大,早就走出来了,没想到只是一个山茶花而已,就应激成这样。 她得离开,她要见沈肆,她不能再被这块烂泥拽进坑里了。 第76章 八九不离十 因为男友过分优秀,导致女方焦虑不安,看到倒贴上来的女生就会生理性地厌恶,又因为误会,情绪激动之下误杀了所谓的“小三”。 整个案件顺下来,基本上就是这个剧情,不过因为嫌疑人、“死去的小三”和男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审讯方面多少便有些受限制。 沈肆在等待的时间里,已经通过徐队的简单叙述,整理清楚了大概的案件情况。 不过尽管案件基本已经算是定性了,但因为贺观棋到现在还没录正式的口供,所以警方的工作进程多少还是收到些影响。 上市公司的创始人,日理万机也不为过,贺观棋来得比预计到达时间还要晚上半小时,一同到达的还有他的私人秘书以及律师团。 “抱歉,来晚了。” 来人戴着金丝框眼镜,身着褐色西服,胸前还有一朵银白色山茶花造型的胸针,周围簇拥着一堆人,众星捧月般走了进来,嘴上说着抱歉,语气里却丝毫没有半点歉意。 杨局起身作势要同他握手,却被贺观棋身边的秘书不动声色地拦住,一把握住杨局的手,客套地寒暄。 “久闻杨局大名,我们贺总怕耽误警方查案进度,已经提前将案发前后几天的行程和证人都整理在册了,请您过目。” 秘书握完手便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器恭恭敬敬地递给杨局,姿态言语都放到最低,好似方才的握手只是顺势而为。 都是人精,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杨局面上和气一团,也不看文件,便递给身边的下属,双方聊了两句,便和说好了一样似的,一堆人边走边说从候客厅离开,满屋子的人,现在只剩下沈肆和贺观棋两人。 沈肆从头至尾都安静地坐着,神色淡淡。 贺观棋器隔着一段距离站着,过了一会儿,才满面春风地走过来,坐在沈肆对面,熟稔地好似老友:“沈少,久仰大名,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沈肆不接他的吹捧,“清朝都亡了百年,现在是社会主义国家,称呼我一声沈法医就够了。” 这一泼冷水下去,贺观棋也不恼,笑容满面地改口:“沈法医,久仰大名。” 沈肆抬眸看他,不言语。 贺观棋始终带笑:“别误会,我就是想要和沈法医交个朋友罢了,毕竟商场如战场,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要寻求合作呢?” 沈肆压根不信他的说辞。 他虽然是沈家所有产业的第一继承人,但因为沈家发家路子不算光明磊落,纵然是在维市这种以赌彩产业为经济支撑的城市,沈家也都是低调行事,各行各业都大量投资,暗里发财。不说媒体,就连不少圈里人,都不知道沈家的第一继承人是谁。 而贺观棋不仅清楚他,还能在牵涉到刑事案件时,通过关系想法设法要见他一面,哪里像是单纯寻求合作关系。 知道对方说的是鬼话,沈肆半点面子也不留:“若是求合作,贵公司完全可以对接沈家旗下的企业,找我一个法医,没什么用处。” “哎呀,这样拆穿就没意思了啊。亏我为了和沈法医拉近距离,特地拿出了珍藏已久的物件来。” 贺观棋倚靠在沙发上,仍旧是带着笑容面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一对盘的油亮平整的核桃,放在桌面上:“怎么样?我盘的,还不错吧!” 沈肆望过去,他以前为了戒掉赌瘾,用盘核桃的方式戒掉手里的骰子,对盘核桃还算了解,粗粗一看,贺观棋的这对核桃已经盘红玉化了,少说盘了有五年。 他微微点头,道:“是不错。” 贺观棋笑道:“不过我盘了这么久,还是不懂盘核桃的乐趣,费力不讨好,又不如真正的美玉值钱。” 他这话中还有话,说罢便意有所指地望向沈肆。 沈肆“嗯”了声算是回应。 贺观棋:…… “我妈觉得我话太多了,所以起了个名字叫观棋,所谓观棋不语嘛。倒是没想到沈法医你的话比我更少。” 贺观棋面上的假笑终于少了些,“我话都说道这份上了,难道沈大法医就不好奇我既然觉得没乐趣,为什么还费功夫去盘?” 沈肆没说话,看了眼窗外,耳边听着贺观棋的话,思绪却早已飘散。 已是夕阳时分,早就过了下班点,按照温把酒的习惯,还有一个多小时,她就会打过来视频通话。 可他现在还要和面前的人周旋。 好烦。 一想到这,沈肆的情绪难免带了点躁意,和无关紧要的人说话,真是太浪费时间。 “和国家的外交政策一样,只要遵守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我对旁人的事儿,兴趣不大。你不如开门见山,来得快些。” 贺观棋的笑容微敛,他道:“难怪您眉心有颗红痣,还真是菩萨性子。” 这话中意思可不是什么好话,沈肆听得出来,却懒得搭理,只平静地看着贺观棋,看不出半点情绪起伏。 贺观棋是看出来了,这人的情绪很少,对无关紧要的事情,浪费不得半分。 他将胸前的山茶花胸针正了正,突然有些好奇,眼前之人情绪外泄时的样子是什么样子?应该十分有意思。 “既然沈法医这么说了,那我也直言不讳了。”贺观棋又扬起招牌笑容:“我其实才是真正的凶手。” 沈肆面上半点情绪起伏也无:“我不是警方。” 贺观棋猜到他会不在意,也不吃惊,却也还是笑眯眯地打趣:“哎呀,怎么沈法医一点正义感也没有?” 沈肆端着茶杯,用茶盖抹沫,平心静气:“你要从我这儿求什么。” 贺观棋答:“就是想要和你要个人。” “什么人?” “温把酒。” 沈肆面上神色一顿,算是明白眼前这人为什么要求一定要见他,原因在这儿啊。 他像是瞧什么脏东西似的望向贺观棋,这一刻家世背景带来的优越不加掩饰。 沈肆没去细想为什么贺观棋和温把酒认识,而贺观棋又为什么大费周章地过来和他要人,他好似一只被侵犯领地的雄狮,不善地打量不自量力试图冒犯的对手。 他缓缓道:“你配?” 不是在刻意羞辱,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被用眼神骂了贺观棋也不在意,倒是对沈肆这幅有些愠怒的神情很满意,摸着下巴继续商量:“如果这不行的话,那就让我加入,三人行总成了吧?” 沈肆向来清冷矜贵的面庞上,愠怒、嫌弃、不解,各种复杂的情绪都泄露了出来,眉头深皱,显得眉心点的那颗红痣更加鲜艳。 “有空去医院拍个头颅CT看看。” “礼佛问道之人就是修养高,连骂人有病都这么含蓄。” 被拐弯抹角骂了脑子有病,贺观棋半点恼也无,像是在做生意似的,有商有量,不行还能面带微笑再退一步。 “我知道你和她是初恋,但是她后来到连城上学,我们也谈过一段,所以我也不算是破坏你们感情嘛,搞不好阿酒心里还有我呢?” 越说越离谱,编的比唱的还好听。 还说什么阿酒,哪里来这么亲密的称谓? 沈肆对贺观棋的话,一个字儿也不信。 温把酒是高考结束后和他说的分手,而且从来没有说是因为喜欢上别人才分手。 那贺观棋嘴里说的什么在连城的第二段恋情从哪儿来? 他了解温把酒,清楚温把酒不可能做出脚踏两只船的事儿,更何况是少年时的温把酒,纯的连递水给她,都能被误会是要cheers干杯。 不是沈肆看不起人,是温把酒真的没这个情商去玩弄两个男生的感情。 沈肆讽刺:“论文造假注水,里面也要有点真东西,你胡编乱造,一点事实根据也不参考?”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了,一点挑拨离间的话都不信。 “沈法医还真是冷静的让人头疼啊。”贺观棋叹气,“那我把角膜给阿酒,你把阿酒借给我一个月怎么样?” 这又是在弄哪出戏?沈肆皱眉。 “你不知道?”终于发现了点好玩儿的,贺观棋语气里的兴奋不似作假。 “不会吧,堂堂沈法医,该是心细如尘才对,怎么连女朋友的右眼几乎看不见都不知道?” 出来的太匆忙,忘记带数据线的下场就是手机彻底没电关机。在离开手机等同于与社会脱节的时代,温把酒被迫短暂失联。 老小区里居住的人本就少,里面大部分又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温把酒朝楼下晒太阳嗑瓜子花生的大爷大妈借了一圈的数据线,都不匹配,十个里面六个是老年机,剩下的都是家里子女用剩下来的手机,都、有些年份了。 这一片附近又都算是老城区,没有一家手机售卖亦或是维修的店面,不是小餐馆就是烤串店。 好在这处房子离连城中学很近,算是学区房,温把酒不指望回学校借充电器,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是学生了,没法刷脸进出学校,也没法靠一身校服自由进出。 但学校附近的小卖店或者书店多,搞不好就遇到心善的店主借给她充电器应急呢? 抱着撞大运的想法,温把酒在连城中学附近总算遇到了好心人,是一家馄饨摊,店主是个瘦小的男人,皮肤黝黑,看着很精干,听了温把酒的话,就让自家小孩去拿充电器。 “小橙子,去,在你妈针线盒边上。” 温把酒总觉得这店家有些眼熟,还没想起来什么,便看见拿名叫“小橙子”的小女孩从身旁小跑而过,她扎着羊角辫,跑起来头发一翘一翘的,嘴巴里含着的棒棒糖倒是很稳。 接了数据线,终于充上电。 这会儿正是饭点,这家馄饨店生意还算不错,连店外面临时搭的几张桌子都坐满了。 毕竟是借了人家的数据线,白拿白用总归不好,温把酒点了碗牛肉馄饨,还有些小食,愣是点了两三人的份儿,铺满整整一桌。 明明回国没多久,但她好像已经被沈肆养的胃口都大了,一碗牛肉馄饨下肚,还能再吃两个蒸饺,怕积食,温把酒吃完两个蒸饺便没贪嘴继续吃。 吃饱喝足,万事不愁。 旁边桌是一家三口,都穿着拖鞋出来的,估计也是住在附近。妈妈一边训斥着小孩数学成绩怎么又只有七十多分,措辞严厉,一边又特地把鸡腿皮给撕掉,将那桌上唯一的卤鸡腿放进孩子的碗里。 小孩低头挨训,扒饭速度,爸爸给妈妈夹菜,乐呵呵地劝说吃饭。 温把酒不自觉地便笑了。 连城给她的感受大部分都是温馨亲切的,和维市一样,都是她的故乡。 手机已经充了80%的电量了,整理好情绪,温把酒拨通了沈肆的电话。 出乎意料,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像是对面之人早就守着手机在等候一般。 “今天比昨天晚了半小时。” 沈肆的语气和平常一样,但不知为何,温把酒从这里面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意思,她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异想天开。 她戳着碗里吃剩的馄饨皮,琢磨着该如何开口:“手机没电了。” “那可真是稀奇了。”沈肆比她自己还了解自己,轻笑道:“手机低于50%就会充电的人,竟然还会手机没电。” 温把酒不自觉摸了摸鼻尖,她确实有手机电量焦虑,如果不是这次出门太急,也不至于会因为没有数据线,手机没电关机。 “不在家里吧。”虽是问话,但沈肆显然已知道答案,“在哪儿呢?听你那边还蛮热闹。” 毕竟连城中学这附近几乎都是餐饮行业的店面,又是饭店,又是晚上,不管是出来吃饭的,还是出来溜达的,不说人声鼎沸,却也谈不上安静。 温把酒知道沈肆耳朵好,少年时便能听音辨骰子大小,她这边的动静根本瞒不过去。 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她笑道:“我是不在家,我到连城了。” 沈肆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后有些惊讶道:“特地来看我的?”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堂堂正正地承认来看恋人的还是有些困难,叫人羞于开口:“也不全是。” 沈肆听出她的言不由衷,故意追问:“那还有一部分来连城的原因是?” 温把酒青拿着筷子戳了戳没吃完的馄饨,“嗯……过来吃馄饨的?” 沈肆故作惊讶,“我还不如一碗馄饨?” 温把酒被他夸张的语气逗乐,明明两人在聊的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却还是能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那我现在承认是来连城特地看你的,能不能抵10斤的喜欢?” 沈肆玩得一手文字把戏:“那你这是承认了?” 温把酒默默点头,随后想起沈肆看不见,才出声“嗯”了一声:“真的是特地来看你的,东西都没来得及仔细收拾,忘记带充电器了,手机都没电关机了。”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忘记带充电器罢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温把酒越说越委屈,她想起自己之前连续问了好几家店主有没有充电器,都被一口回绝了,真的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馄饨铺的店主愿意借给她用。 沈肆抓住了重点:“那你点这么多,吃得完?” “吃不完。”温把酒看着一桌子还没动的小食,底气不足,“但不是还有你吗?” 沈肆:? 温把酒理不直气也壮:“你过来吃嘛。” 一通电话,沈肆驱车过来。也幸好连城不算大,半个小时的车程足够。 他将车停好,太过匆忙,下车时不小心踩到一处水汪,西服裤脚潮湿了一块。 温把酒早就看到他了,隔着不远的距离同他招手,周围还围绕着一圈小孩嬉笑打闹。 等他到的时候,桌上剩的馄饨包子和粥早就空了,只留下一份一看就和馄饨摊格格不入的精致便当,还有一大把各式种各样的糖果。 温把酒见他来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了一张小板凳,示意他坐。 “怕你来得太晚,看到这这群小孩在路边玩儿,都没吃晚饭,就喊他们过来吃了。” 说要靠他吃完这一桌子的食物也就是嘴上说说,这么多东西都让沈肆一个人吃,不得撑坏了? 况且温把酒清楚,沈肆少年时为了惩罚自己,落下了胃病,倒不是他眼光高,从不吃路边摊,确实是生了个精贵的肠胃。 “你买的?” 沈肆也不拘束,从容地拨开两个小孩,在温把酒一旁坐落,三下五除二便打开那盒包装精致的便当。 温把酒点头,这盒饭是她点的外卖,附近一家高档餐厅的外卖,也幸亏送来的及时。 “不知道你吃没吃过,要是吃过了就准备给老板娘。” 说着,她朝店里抬手示意,收银台处有个体型很壮的中年女人也同她招手,还扯着喉咙招呼:“酒酿圆子马上就好,你再等会儿!” 这显然是认识的熟人。 温把酒同沈肆解释:“这是我一个认识了好多年的姐姐,前些年她说要开一个馄饨店,没想到是开在这儿了,之前她结婚时还发过结婚照给我,难怪我一开始看店老板眼熟。” 收银台和他们现在坐的位置相隔距离至少有十米,温把酒却能准确地看清老板娘的面孔,一个右眼几乎看不见的人,除非左眼视力不受任何影响,才能在视物上与常人无异。 沈肆对贺观棋的话持怀疑态度,他不清楚贺观棋的底细,却明白这人说这话的意图。 只要他开始起了怀疑心,那他和温把酒之间的关系就很难继续走下去。 便当打开,里面的菜品皆精致素雅,甚至还准备了全新的筷子。沈肆没吃晚餐,拆了包装便细细品尝。 旁边的小孩儿们都是吃饱了精力更旺盛,吃糖吃腻了还非得围过来看看沈肆碗里的菜品,明明都已经吃过了,却还是“哇”了一片,馋的想吃。 温把酒哭笑不得,从钱包里抽出五张百元钞票,递给梳了两个羊角辫的干女儿小橙子,让她带着其他小孩去买零食吃,剩下的都给她。 酒酿小圆子很快就好了,陈燕三步跨两步,想要拦住自家闺女,把钱还回去,结果着小孩腿不长,倒腾的倒是飞快,几个眨眼的功夫人已经一溜烟的跑走了。 陈燕过意不去,把酒酿小圆子才放到桌上,便问:“你给了多少啊?我远远看着给了不少,太多了!那小丫头可会花钱了。” 温把酒在英国给导师做项目时攒了不少钱,倒不算是穷大方,“这给小孩子的见面礼,多什么呀!” 她这样说,陈燕也只能作罢,转头打量起坐在一旁的沈肆,像是丈母娘似的,用娘家人的眼光挑剔来挑剔去。 沈肆同他微微颔首,道:“沈肆。” “我知道你!当年在浴……浴室里面!”陈燕像是喝多了似的,声音洪亮,言语有些结巴,但很快又接着说道:“她跟傻了似的一样,一直在我旁边重复不分手不分手。” “现在我一看你,举止涵养都说不出错误,脸也好,穿着也端正。”她用赞赏的目光看了眼温把酒,很满意这门亲事:“还是你眼光好,这确实好!” 晚上来吃饭的客人渐多,陈燕聊了两句就被旁边的其他客人叫走,嘈杂的街道边,沈肆安静地望着温把酒。 “你看我干什么?”温把酒奇怪又好笑,“我脸上又没有饭。” 沈肆问:“这么不愿意和我分手?” 这是在意起陈燕刚才的话了,温把酒微微低头,不自觉地摸了摸后颈,眼神微微闪躲,“嗯。” “分手时候不是说是错把欣赏当喜欢吗?” 沈肆一字一句地追问,像是在审判,又像是爱人的呢喃。 “那怎么还这么放不下?” 第77章 八九不离十 嗯? 沈肆的问话太过突然,猝不及防,偏偏他的问题又没错。 是啊!既然那么放不下,当初又为什么说要分手呢? “放不下啊,一直放不下。”温把酒讪讪一笑,低着头又去戳碗里的小圆子:“但是我那会儿要去英国读书,爸妈都要定居在英国,不分手怎么办嘛。” 她将一切都归结到读书上,又搬出父母这张牌,逻辑理念上毫无漏洞,甚至还能借此暗戳戳地表白。 沈肆挑不出错处,“伯父伯母现在都在英国?” 他依稀记得,温把酒的父亲是律师,母亲是在学校附近经营一家奶茶店,算是普通家庭,怎么会突然移民英国? “都在。”温把酒点头,不想让沈肆再问下去了,三下五除二,将那一碗酒酿小圆子吃完,便催着沈肆回去。 时间确实也不早了,温把酒特地买来的那盒精致便当,沈肆还没吃完,和店家要了个袋子,将盒饭装好。 温把酒奇怪,物质上从没委屈过的人,竟然还有条不紊地将那半盒饭收拾打包好,甚至连筷子都要打包好。 顶着温把酒的目光,沈肆打包的动作有些僵硬,却还是有理有据地道:“没吃完,浪费。” 说没吃饱都比这可信,温把酒依旧怀疑:“肆哥,你家破产啦?” 沈肆想,他就不该对温把酒的脑袋有半点期待 “破产了,你养我?” 温把酒打量了眼沈肆手上带的腕表,身上穿的定制西装,很郑重地摇头拒绝:“不行,我养不起。” 还挺实事求是。 沈肆被气乐了,却还是得帮某人系安全带:“走了,回去了。” 沈肆在连城没有房产,这段时间都是住的沈家旗下的酒店,出于尊重,他还是先问了一下温把酒,是要和他一起住一块,还是单独开一间。 “你不是住在酒店的总统套房吗?”温把酒奇怪,“里面应该不止一间卧室吧?这不和单独开一间一样吗?” 话是这么说,但性质可不一样。 温把酒想事情从来不多想,过了这么多年也没变,脑袋里的那根筋是半点都没通。 沈肆也不提醒,让客房服务给温把酒也配了一张门卡,便拎着盒饭,带着某人上楼。 一路奔波,温把酒精力耗尽,到了卧室便将行李箱打开铺在地上,从里面翻出换洗衣服去洗澡,连卧室门都没关好。 沈肆怕温把酒没带衣服,接到她电话之后便安排人去买了合适的睡衣和日常服饰,结果他才拎着一袋子的衣服过来,就看见温把酒的卧室门都没关好,半掩着,里面还能听到水声。 这么放心? 沈肆有些无奈。 他一回来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思前想后,瞻前顾后,结果温把酒这边一回来就洗澡准备睡觉,真当回家了。 看着地上打开的行李箱,所有物品都凌乱地塞在里面,滚轮旁边,不起眼的角落里还遗落了一小瓶药。 沈肆拿起来看了眼,全英文,是进口的奥美拉唑肠溶片,普通的护胃药而已。 但是他记得,这个商品名的奥美拉唑片,早在去年就换了新包装。 如果无法信赖彼此,那再深厚的感情也无法长久。 就算今天听了将近一下午贺观棋的屁话,可沈肆没有对温把酒有任何一点不好的怀疑。 打开药瓶,他怕的只有一件事儿。 他怕温把酒其实有什么严重的病却瞒着他不说,和电视里八点档的狗血偶像剧一样,非得弄个生离死别了之后才告诉真相。 他不是一个有意外妄想症的人,但拧开药瓶的这一瞬间,各种不好的可能都在他脑海里闪过。 药瓶里的药不多了,沈肆倒了一片出来。 ——药片样子不一样。 他手心里的这片药和他之前吃过的药片不一样。 这一刻,沈肆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的记忆力。 因为长*久的胃病,国内国外常见的胃药他都吃过,这款护胃药,他很久之前就吃过,甚至还能回忆出来具体的大小、颜色、味道。 沈肆不想去质问温把酒,如果她不想说,那一定是有她的理由,亦或者是他现在做的还不够,还没有到能让温把酒将整颗心都放下来的地步。 如果不是必要,他并不想探究温把酒的隐私,哪怕是最亲的恋人之间,也该有适当的空间。 沈肆将倒出来的那颗药包好,重新将药瓶放在行李箱的滚轮处,好似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现一样。 他将那一袋袋的衣物,放在距离浴室最近的桌子上,稍稍抬高了些音量:“衣服在外面桌子上,都是新的。” 浴室里面水声太大,温把酒勉强听清后才很大声的应了一声。 她洗澡慢,等裹着浴巾出来时,沈肆早已离开,连带卧室门也一并关上,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桌子上,放了一排的纸袋子,温把酒看了一眼,睡衣、日常穿的衣服。 行李箱还铺在地上,没办法,温把酒蹲在地上慢慢收拾。 她有些轻度近视,但从来不戴眼镜,这会儿离了近了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药瓶滚落到行李箱外了,藏的还很隐蔽,躲在行李箱滚轮后面,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她有些心慌,不知道刚刚沈肆进来时有没有看到。 应该没有吧?毕竟这药瓶掉落的位置这么隐蔽。 就算看到了,应该也不会在意吧?毕竟她是用的PPI药品的药瓶装的劳拉西泮。 她其实已经很久不吃这药了,但这段时间看不见沈肆,她又有些焦虑起来,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便只能带了一些药过来。 不再多想,她将药瓶收好,藏在行李箱最里面的夹层。 换好睡衣,温把酒走出卧室,一眼便看到沈肆在客厅里拿着一堆文件在看,似乎是在专门等她,桌子的对面还放了一杯燕麦牛奶。 温把酒踩着拖鞋,故意弄出声响,吧嗒吧嗒地走过去,窝在沈肆旁边的沙发上。 “怎么不去书房看啊?” 毕竟只是酒店的套房,客厅里的桌子高度有些低,充当起书桌来不太合适,沈肆个子高,得弯着腰才合适。 沈肆手里握着文件,却没看进去多少,他留在客厅,本就是要和温把酒谈谈。 白天贺观棋说的话对他还是产生了影响,沈肆的目光不自觉地便望向温把酒的右眼。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字。”温把酒觉得奇怪,眨了眨眼,满脸疑惑。 沈肆轻叹一口气,干脆利落地扔下文件,突然起身抱住温把酒。 他抱的太突然又用力,温把酒猝不及防便被压倒在沙发上,酒店套房的沙发足够宽敞,躺下去的瞬间,沈肆便侧过身,怕压着温把酒。但双手仍圈在她腰上,没有松开。 活了二十多年,温把酒个人情感方面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唯一有的颜色还都是沈肆给的,她皱着眉努力思索,这种情况应该是工作累了,寻求安慰? 她也伸出双手抱住沈肆,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他的背,“这样会心情好点吗?” 沈肆闭着眼,感受到温把酒的手在拍他的背,他有些无奈,轻笑出声,“你是拿我当小孩哄吗?下面是不是要给我唱摇篮曲了?” 温把酒摇头,发丝轻轻摩擦在沈肆侧颈,痒的叫人难忍。 “不是,我在等你心情好一点。” 空调的风轻轻地吹,室内安静的好像就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温把酒简简单单的话却像是带着镇静人心的魔力,沈肆自以为情绪隐藏的极好,却是没料到一眼就被人识破。 “我今天遇到了贺观棋。” 几乎是在听到“贺观棋”这三个字的瞬间,温把酒的身体便控制不住的紧绷起来,双手不自觉地用力。 沈肆仍抱着温把酒,他能感受到温把酒身体一瞬间的僵硬变化,却没戳破,他原本的打算也是如此,只要抱住她,就看不到她眼神和脸上的情绪变化,他就可以继续当做什么也不清楚,什么也不知道。 沈肆的双眼轻轻阖上,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贺观棋的话。 如果,如果温把酒在连城时,真的是因为贺观棋才和他分手的,那他该怎么办? 阴暗的情绪在滋生,却又很快地被沈肆按了回去。 没关系,那都是些陈年旧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温把酒在他的身边。 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确认温把酒的眼睛。 沉默了好一会儿,沈肆才继续开口,“他说你的右眼几乎看不见,这是真的吗?” 他慢慢起身,用手臂支撑着身体,隔着不到20厘米的距离看她,不放过一点神情变化。 “嗯?眼睛吗?” 短短时间,温把酒想了很多,她以为按照贺观棋那疯子的性格肯定说了很多不该说的事情,亦或是按照沈肆的敏感性,肯定会察觉到很多不对劲。 但没想到,沈肆竟然只是问了眼睛的事情。 不确定贺观棋还有没有说其他的疯话,温把酒小心翼翼地试探:“那贺观棋没告诉你原因吗?” 沈肆的声音有点沉闷,“没有。” 呼,那就好。 温把酒心里长舒一口气,扬起笑容,“是出了一点小意外。” 她用手指着右眼,“就是吃烧烤的时候,不小心把放铁签的筒打翻了,铁签弹起来,正好戳到右眼了。” 几乎是温把酒一开口的瞬间,沈肆就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 和过去想要吃他的巧克力时,编造理由的样子一模一样,还是一样的状似理直气壮,实际上却虚的要命,眼神更是不敢直视。 “角膜穿透伤,不过幸好不需要摘眼球,就是要在眼角膜伤缝合一下,所以现在右眼视力是有点不行。” 温把酒说的轻轻松松,甚至还做起了缝合的动作,像是压根没在乎过这块伤疤,甚至还有余力安慰起沈肆,“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心情不好的吗?那我和你道歉,我之前没告诉过你这件事情是我不对。” 她说的肆意,脸上一点都没有过去的阴影,“但是现在都过去啦,你看我现在生活上也没什么不行,也没说需要用导盲犬的地步。”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沈肆低声问,坐直身,靠在沙发椅背上。 温把酒也坐起来,挨着沈肆做好,皱着眉头像是在仔细思索。 “哎呀!”她握拳轻捶自己大腿,懊恼似的撒娇:“不行,时间太久远了,记不清了,反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沈肆没打算这样轻拿轻放就过去,他继续追问:“是在连城读高中时吗?毕竟你后来就倒英国了。” 温把酒不想承认,但沈肆把她的时间线盘的这么好,她只能有点僵硬的点头。 可这些还不算完,沈肆突然用手抚摸上她的右眼,像是提问又像是确定,“是高三那年吧,之前我们视频通话时,你还是好好的单眼皮,这个双眼皮也是那时候顺便做的?” 明明室内开了空调,是最适合人体的温度,但温把酒还是被问的冒了一身的冷汗。 她只能点头,期望沈肆不要再继续追问下去了,“嗯,那时候眼皮也划到了,所以干脆就开个双眼皮,正好也好看点。” 沈肆终于不再追问,只是笑着夸赞她,“你是杏眼,就算是单眼皮也很漂亮。” “但是还是想更漂亮!”温把酒笑着打岔,“那你是喜欢我单眼皮,还是双眼皮?” 这问题不管怎么选择,总能挑出错误,温把酒打定主意要把这一茬绕过去。 “都喜欢。” “你的答案很敷衍,我不满意。”温把酒状似无理取闹,仰着头对沈肆哼了两声。 “是真心的。”沈肆没有半点不耐烦,他一字一句地解释,“你的身体属于你自己,不管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只要能取悦你自己,那就是好看的。” 温把酒呆呆地眨了眨眼,右眼角眼皮下淡淡的疤痕也随之跳动,她缓了很久,才笑着说:“好吧,其实我更喜欢我的单眼皮。” “但是没办法嘛,已经是双眼皮了,变不回去了。” 第78章 八九不离十 连城的夜晚很安静,没有夜生活的城市,连偶尔经过一辆汽车也显得格外喧嚣。 温把酒睡不着,她已经吃了两片镇静药了,但还是睡不着,心脏砰砰直跳,思绪不宁地躺到三点,为了分散精力,还难得爬起来用纸杯录了一小段魔术视频,更新了一下快要吃土的视频号上。 才上传完,页面便自动跳出来新闻图,扫了一眼,又是贺观棋的新闻。 这些年她在国外刻意不去关注国内的消息,但偏偏,贺观棋的那什么破HW公司,总是时不时地在出现在媒体报道里,不是在金融财经频道,就是因为他那张脸出现在娱乐版面。 温把酒很想从此屏蔽国内的一切媒体消息,但总存着侥幸心理,妄想或许有一天能看到沈肆的消息,毕竟沈肆这么好,比贺观棋好上百倍,只要媒体不瞎,肯定会有他的报道。 可偏偏,沈肆没有出现过一回,甚至在大型搜索引擎里搜索他的名字也没有任何消息。所以,当导师让她一起回国参加会议时,她也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回来面对过去的理由。 她想见沈肆,真的很想。 但她不想见到贺观棋,一点一丝一毫都不想,甚至做梦都想他能出个车祸。 该死! 温把酒随手将一旁的枕头扔到地上。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命运的羁绊,沈肆出个差,竟然还能碰到贺观棋。 虽然当年做了约定,但时隔多年,温把酒也不确定贺观棋会不会遵守约定,保守秘密。 想不通,索性也不想了,温把酒迷迷糊糊地闭上眼,脑海里自动回放多年前的记忆,思绪翻涌,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毫无意外,起床时,温把酒一照镜子便看见眼底乌黑一片,脸色暗沉,努力用粉底和遮瑕挽救也无济于事。 换好衣服出来时,沈肆已经在餐厅等她了,酒店的早餐才送上来不久,还冒着热气,见她来了,沈肆才放下手里的书,和她一同吃早餐。 温把酒边打哈欠边坐下,沈肆将搅拌好的南瓜粥顺势放在她面前,她舀了一口,温度恰好合适。 “昨天睡的不好?” 温把酒点头,她这黑眼圈和止不住的哈欠一看就是没睡好。 沈肆继续问:“睡不习惯?” 温把酒摇头,总统套房的主卧怎么可能睡不好?连城算是她的家乡,也不可能水土不服。 “是因为你。”温把酒顶着乌黑的眼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因为怕你夜闯主卧,然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伤风俗。” 沈肆:? “所以你一整晚都在为了你的清白而守夜?” 温把酒故作高深的点头,“是的。” 这鬼话扯的三岁小孩都不信。 沈肆停下手里切面包的动作:“可是说起来,当年好像是你先扯了我的衣服耍流氓?” 不怕对方胡扯,就怕对方摆事实讲证据。 “啊?” 温把酒猝不及防地被摆了一道,猛地便想起来当年她勇猛地扯破沈肆的白色上衣,还被学校同学拍到论坛上,冠以“流氓”称号的往事。 “你说的很有道理。”温把酒点头,索性将厚脸皮进行到底,“那你今天晚上把房门锁好,要不然我怕我晚上狼性大发,强抢民男。” “那行。”沈肆丝毫不惧:“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呗。” “啊?” “你怕了?” “我没怕,我怎么可能会怕!”温把酒嘴硬第一名,“但是现在白天,光天化日,有伤风化。” 沈肆玩得一手偷换概念,“那就是晚上可以了?” “对!” 温把酒本来就没睡好,现在脑子更是短路,一口气便应了。 沈肆满意了,“那我晚上等你,开着门。” 温把酒一口粥喝的不上不下,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没办法,只能强行转移话题。 “你今天不上班的吗?” “本来解剖的工作就已经做完了,因为贺观棋的原因,被拖了几天。” 沈肆几句话将事情交代完,抬眼便见温把酒神色微凝,心里的醋坛子都要掀翻了。 “本来不想多问,怕显得我很不大气,况且我也不相信。”沈肆搁下餐具,唇角微抿,“但这个贺观棋说,你们谈过。” 说不相信但这不还是问了吗? 不对! 贺观棋说了什么?! 温把酒被这还一时之间震惊地无法言语,默了好几秒才问道:“那疯子这么说的吗?” 沈肆微微点头,对温把酒的形容很满意。 确实,那人的确疯的彻底,竟然妄图“三人行”。 “那都是他乱说的,没有这回事儿,就是在连城读书时遇到的同学而已,也不太熟。” 同学而已、不太熟。 温把酒着重强调之后,沈肆的心情立马晴转多云。 她又重点补充道:“况且那人长得又没你帅,成绩也没你好,性格也没你温柔,我又不是瞎,为什么要选他啊!” 这下沈肆的毛终于是被顺平了,直接多云转晴,满意了。 早餐吃完,也没有公务要忙,沈肆尊重温把酒的意见:“要留在连城几天吗?还是回去?” 温把酒摇头,“想回去。” 连城给温把酒留下的记忆里,快乐的部分太少,大都是不愿意再次回忆的过往。她时隔多年回来,只是为了沈肆,现在见到人了,也心安了,没有必要再多留。 沈肆买了下午的机票,舟车劳顿,精神紧绷,加上晚上也没有睡好,几乎是飞机才起飞没多久,温把酒的眼皮便开始打架。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旁边有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身上便多了一件毯子,有声音在耳边低喃,带着些许不解温柔诉说。 ——“明知道我会帮你兜底一切,到底有什么事情好害怕的。” 在飞机上小睡了一会儿,温把酒回到家后的精神明显好多了。 沈肆叫了私厨上门,明明只有两个人,晚餐做的却还是很丰盛,菜的分量不多,品种却不少。温把酒很喜欢里面的一道竹笋炖鸡,有淡淡的酒味,很好喝。 沈肆见她喝了第二碗,好心提醒:“里面放的白酒度数不低,小心喝醉了。” 温把酒不信,“这汤里面酒味很淡的,喝不醉。” 晚上九点多,酒足饭饱,温把酒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换了几次台,结果晚间新闻都是在报道HW资本的贺观棋卷入刑事案件的新闻,也不知道是媒体的消息太过滞后,还是之前被资本压制住了没有发布新闻,明明是一周前的事情了,现在才报道,而且一报道就是官方公告,贺观棋身上的嫌疑已经被洗清了。 越看心情越糟,好不容易换了台放古偶电视剧的,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提示音忽然一响,温把酒拿起来扫了一眼,立马激动地跳起来。 ——是一封来自学校的邮件,一封成功申请交换生的邮件。 她的学业还没完成,但毕业论文的实验部分基本上已经完成了,申请交换生也是为了能留在国内。 她从上个月就开始准备这些材料,虽然知道大概率会通过,但是不到最后,总是会害怕出现意外,好在最后是顺利的。 沈肆洗完澡出来就看见温把酒穿着睡裙在沙发上蹦来蹦去,睡裙也跟着一节一节地往上翻动,将笔直白净的双腿近乎完全暴露,他视力好,甚至能看见她右侧大腿中有一颗灰色的小痣。 沈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没走过去,安静地站在原地,想等温把酒撒完欢,却没想到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温把酒突然转身看见他,像是一头小鹿,砰砰便搂住他的脖颈,跳进他的怀里。 “我的交换生申请通过啦!” 温把酒连蹦带跳,两条细长的夹在沈肆的腰上,沈肆怕她掉下去,搂着她的背,托着她的腿,感受着她的喜悦。 “你怎么不说话?”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温把酒质问了一番,“连句恭喜都不说。” 晚餐喝的汤终究还是过了量,沈肆无奈顺着她的话道:“恭喜。” “敷衍。”温把酒突然伸手掐住沈肆脸颊上的肉,“我可是为了你才申请交换生的,就是为了能多留在国内,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渣男!” 顺着说了也不行,还被贴上“渣男”标签。 沈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温把酒又松开手,突然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小祖宗。” “你怎么这么好看?” 温把酒盯着看了半天,忽然发出一句感慨,而后突然抱着沈肆的脸颊,很重地亲了一口。 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可沈肆吹着却觉得有些燥热。 怎么回事? 这小醉鬼怎么还大晚上的勾引人? 迟来的酒意渐渐微醺上脑,明明早就洗完澡出来了,温把酒的皮肤却仍透着粉,是不经意间的诱惑。 此刻,沈肆有点庆幸自己好歹修身养性了这么多年,在寺庙里熏了这么多年的佛音香火,勉强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不乘人之危。 他抱着温把酒走到她的房间,推开门,轻轻把人放到床上,不敢多看。 “醉了就早点睡觉,也累一天了。” 谁料温把酒却还是不依不饶,抱着沈肆不肯让他走,“我没醉,你上来,我要和你一起睡。” 沈肆被醉鬼逗乐了,“还说没醉,没醉你要和我一起睡?” 温把酒仍是点头,“就那点酒,我当然不会醉,我早上不就和你说好了,我晚上要强抢民男吗?” 说完,温把酒又吧唧亲了一口沈肆的脸颊。 早上说的话这会儿竟然当真了,沈肆盯着温把酒看了会儿,想分清她现在到底有几分清明。酒量浅的人,喝了高浓度的酒更容易上头还不自知。 温把酒还算是喝酒不上脸的人,他光看着,看不出来她现在醉的程度。 沈肆不说话,温把酒便趁机扑倒他,解了他的睡袍,去亲他的脖子,亲了一会儿忽然又停下,傻愣愣地盯着沈肆露出来的腹肌看。 “完蛋了。” 沈肆不知道她现在又想到哪里了:“怎么了?” 温把酒神色凝重,“亲完了,那下面的流程怎么办?我不会。” 沈肆:? 才亲了这么两下就要到下一步了? 沈肆觉得自己要是再继续待下去,指定是要被温把酒玩的今晚上别想睡了。 他是这么多年来都修身养性,但又不是真的出家了。 沈肆长呼一口气,再给温把酒一次机会:“今晚鸡汤里面的白酒度数确实高,你醉了,早点睡。” “不高!“我真的没醉,我就是酒壮人胆,况且我不是还欠你好多好多斤的喜欢吗?我们睡一觉可以抵消掉一部分。”温把酒还是坚持,甚至还口出狂言:“况且,我也蛮想和你睡的!” 说完,她略略停顿,突然拎着沈肆的衣领,故作凶狠,“今天你必须成为我的人!” “……要命。” 沈肆有些禁不住了,浑身的肌肉都在紧绷。 他花了几秒钟试图冷静下来。 ——未果。 下一秒,他猛地压住温把酒,凶狠地亲吻上去,抵着牙根,唇舌交缠,抢夺彼此呼吸。 温把酒被这侵略性的吻给亲清醒了一瞬,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干了件大事儿,眼神撞进沈肆的双眼,陡然间便萌生出了些怯意,身体不断后倾,直到完全躺在床上。 睡裙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地上,接着是贴身的衣物,越来越多,杂乱地被扔在地上。 意识越来越不清醒,身体也越来越软。 温把酒只觉得如在梦里,沉浸当中,大脑仿佛彻底宕机,只能机械地听从沈肆的命令。 ——“坐上来。” ——“摸摸自己的肚子。” ——“别捂着嘴巴,叫给我听。” …… 第79章 八九不离十 苦尽甘来,只觉夜短昼长。 一切结束后,温把酒困倦的闭上眼,沈肆小心翼翼地从浴池里将温把酒用浴巾裹起来。 床已经没法睡了,一片狼藉,只能换到其他房间。 温把酒是真的累了,酒精加上体力消耗过大,睡的深沉。 怕吵着她,沈肆走到阳台,看着手机里的邮件提醒。 是他昨天晚上加急送去药物鉴定的初步结果,是一种复方药物,里面有效成分都有抗抑郁焦虑的作用。 沈肆下意识地去摸常年戴在手腕上的佛串,深深吐气。 他不是一个太过于执着过去的人,把握住当下和未来才更重要。所以多年后的再次相逢,确定了温把酒身边没有人,他便想着法的勾引人,从没有刻意探究过温把酒的过去。 他以为她为了更重要的学业放弃他,进了英国一流的医学院,甚至连创建的魔术博主账号都在ins上也有一百万的粉丝量,应该是过的很好,不说一帆风顺,但不该有太大的挫折,甚至这挫折大到需要吃抗抑郁药的地步。 戴上耳机,沈肆点开名叫Dita的博主页面,他关注了这个博主很久,如果不是昨天夜里更新的这条最新视频里,背景和连城总统套房里温把酒住的主卧一样,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原来这个账号的底下,竟然是温把酒? 他点开这个账号的第一条视频,只露了手,接着便是开了变声器的英文自我介绍: ——“因为我曾经也处于黑暗之中,所以想通过魔术鼓舞所有处于逆境之中的人。请相信,如果坚持下来,一定会有魔法奇迹发生。” 视频播放到最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变糖”环节,随着“叭”地一声,一颗糖果出现在她的手心。 沈肆无声轻哂,魔法奶糖,还是柠檬味的。 视频播放结束,他将目光望向夜空,只有几颗星星闪烁,万籁俱静。 他喃喃道:“所以,我的大魔法师,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黑暗?” 日上三竿,早起的鸟儿都吃了三顿饭,温把酒终于浑浑噩噩地醒来。只是稍微一动,便觉得浑身肌肉都酸痛。 朦朦胧胧间,温把酒听见旁边沈肆的声音:“醒了?” ——唰地一瞬间,便如烟花爆竹一般,昨夜种种在脑海里浮现,温把酒僵硬地扭头,便看见沈肆仍旧穿着睡衣,拿着本书在读,从书的页面来看,这人恐怕是醒了好久。 温把酒茫然地点头,表示自己清醒了。 沈肆又状似不经意地问:“还行吗?” 什么还行? 温把酒才醒,脑子还懵着。 沈肆依旧温柔地对着她笑。 一秒、两秒、三秒…… ——救命! 温把酒终于想起来了,此刻心里只剩下后悔。 她昨天晚上霸王硬上弓了半天不知道下一步怎么来也就算了,但她竟然还敢挑衅沈肆也是第一次。甚至还用安慰的语气告诉沈肆,罗列了一堆医学知识来证明男人第一次不行是正常的。 然后,沈肆就向她证明了,他第一次不行,但是第二三四五六次很行。 羞耻回忆结束,温把酒小心翼翼地抓着被子,将身体朝下挪了挪,闭眼投降:“行,太行了,是我不行,是我菜。” 得到满意的回复,沈肆也不继续逗她。像是服侍主人似的,抱着她去洗漱,看她胳膊抖的发颤,还想要给她亲自刷牙。 “不要,我自己来。” 温把酒觉得肉麻的慌,嫌弃的要命。 “确定?”沈肆的笑意似笑非笑,直接戳破温把酒的面子,“你这胳膊抖的都要把我扇感冒了。” 温把酒:……那这到底是谁造成的? “出去。” “嗯?” ——“砰” 卧室门被用力关闭,沈肆毫无防备地被赶去门外。 别说,自尊心还挺强。 等温把酒安心洗漱完,气喘吁吁地打开门,沈肆还守在门口,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把软椅,优哉游哉地坐着。 “……你坐在这儿干嘛?”温把酒呆若木鸡,“我又不是逃犯。” 沈肆打量了她一眼,回答的有理有据:“你平常不怎么运动,昨天运动量超标,今天早上又还没吃早餐,怕你晕在里面。” 毕竟就算房间再隔音,晕倒的人“砰”地一声摔倒的声音还是很大,能从门外听到。 ……还真是贴心。 “我谢谢你。” 沈肆也不面薄,“不谢。” 还真不客气。 思考了两秒,温把酒突然伸出手臂,甜甜地笑。 ——“我现在要饿晕了。” ——“你得抱我去吃饭。” 沈肆一愣,被温把酒难得的撒娇恍了神,慢半拍才缓过来,很努力才克制住脸上的表情:“得令。” 三步并两步,挽腰拦腿,便将温把酒一把抱了起来,像是个恪守职责的骑士。 温把酒惊呼出声,一瞬间的腾空感让她紧紧抱住沈肆,刚刚那一点调戏成功的喜悦立马消失不见,迟来的害羞冲刷大脑。 等沈肆将她放下来时,她连耳根都红了。 午餐也是私厨上门,沈肆似乎不喜欢有太多人介入生活,抱着温把酒到餐厅,还专门在她的椅背后面塞了软枕。 温把酒一觉睡到中午,昨晚体力消耗过大,看见一桌子菜只觉得食欲大增,酒足饭饱之后便又开始犯困,瘫在沙发上看落地窗外的风景。 今天的天气不算太好,阴雨连绵,连带着外面的树木花草也被吹的七零八落。 可她还没瘫多久,就被沈肆又抱着坐起来:“吃完了坐一会儿,别躺着。” 刚吃完就躺着,容易得胃食管反流,温把酒知道这道理,但有时候就是容易犯懒,不想坐着。 “不行,欠债太多,就想瘫着。”温把酒趁机胡搅蛮缠,长吁短叹地哭诉债务压力太大。 欠债? 沈肆还没弄明白,以为温把酒是真有债务在身,短短几秒已经在思考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伤温把酒的自尊,并且还能成功化解她的债务问题。 “一想到还欠了肆哥你好多斤的喜欢,就觉得压力好大啊!” 原来是打的这主意,沈肆松了口气,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却并不出声搭理。 温把酒演了半天,听不见沈肆搭话,又悄摸将手指张开,透过指缝偷偷看沈肆的表情,却因为角度原因,只能看见他的衣角,看不到表情。 这就有点演不下去了。 温把酒干脆耍赖:“我不管,我要把债务一笔勾销!” 她瘫在沙发上左右翻滚,也幸好沙发够宽敞,没让她掉下去。 她翻的都快没力气了,沈肆还是没出声。 温把酒愤愤不平,伸出食指戳了两下沈肆眉心的红痣,恨恨道:“无情的资本主义剥削家!一点亏都不肯吃。” “不是。”沈肆捉住温把酒的手指,让她还是按在自己的眉心,神色意外的有些严肃。 “昨天的汤里放了不少白酒,所以你晚上会有点不清醒,有点兴奋,做出一些异于平常的事情来也很正常。” “嗯。” 温把酒点头,不知道沈肆这个时候和她说这个是为什么,总不至于是事后算账,觉得她是霸王硬上弓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也不是一个能禁得起诱惑的人。”沈肆继续低声陈述,“所以,温温你告诉我。” 沈肆握着温把酒的手贴在脸颊,目光忽然紧紧地锁住她的双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你现在有后悔吗?” 后悔? 温把酒的手贴在沈肆的脸上,一时之间被他的美貌给恍了神,愣住了。 所以现在,沈肆是怕在这件事情上,她并不是真的心甘情愿,并不是真的做好一切准备。 ——他在怕她受委屈? 明白了这一点,温把酒也终于理解沈肆刚才为什么对她说的话一句也不搭理。 他怕如果一笔勾销所谓的“债务”,那就是不一样的性质。 “没后悔。”温把酒很高兴,“吧唧”一声,很重地亲了一下沈肆的脸颊。她现在好像越来越喜欢沈肆了,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要喜欢。 抱着沈肆,温把酒傻笑道:“为什么要后悔啊,我也不吃亏啊。” “那你呢?”她接着问,“肆哥,你觉不觉得吃亏啊?” “我?”沈肆亲啄了她的双唇,“我赚大发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幸福的让温把酒都不敢相信。 法医的工作本就是沈肆消遣用的,他这人最是不缺钱,还兼具了聪明,除了年少时对赌上了瘾,其他时间,对什么事情都淡淡的,选择法医这条路,也纯粹是因为当初温把酒的一句话。 法医解剖的尸体多了,身上就会沾染上尸臭味,干的越久,便越臭,就算沐浴更衣也无法祛除这味道。 沈肆现在还没干多少年,身上没什么味道,但他害怕以后干的久了,身上沾染上味道*会被温把酒嫌弃,知道温把酒现在没干法医这条路,那更是不愿意多干,短短半个月功夫,推了大半的工作,剩下的都是些去大学讲课的清闲活儿。 每日里剩了大把的时间,如果恰好温把酒也休息,不是白天里干些荒唐事儿,便是夜里干些荒唐事儿。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解锁新的姿态。 他本就聪明,还善于探究学习,没费几天功夫,就将温把酒身上的敏感处摸的七七八八,每日里就像是得了皮肤饥渴症,没了温把酒就不行,亲亲摸摸是必须的,其余的得看温把酒给不给他。 温把酒是个运动废柴,一天还好,两天还能接受,三天也能坚持,四天五天六天连着日日笙歌的日子,她都怕沈肆还没肾亏,她先被榨干了。 偏偏沈肆还长了张矜持贵气的脸,有时候明明下定决心要休养生息了,看到他洗完澡,半敞着浴袍露出胸前肌肤,只是随意抬眸的功夫,温把酒便被他迷惑了心神,不知不觉便顺了他的意。 幸好,交换的申请通过后,导师刘雪就联系了国内的老友亲自带她上临床实习,也算是有正事儿了。毕竟她以后如果决定留在国内了,那国内医院的现状她也得了解。 尽管温把酒是中国人移民国外后回国,算是出口转内销,但因为交换生的身份,温把酒的实习轮转都被安排在了国际部或者特需病房里。比起国内其他苦哈哈的医学生,工作上要清闲不少。 不过,也因此,她遇到了一个再也不想遇到的人 ——贺观棋。 许是老天爷开眼,一场大降温,把贺观棋给送进了呼吸科,住进国际部单间病房,还恰好是温把酒管的床。 看着他躺在床上咳嗽,温把酒明目张胆地又退后了几步,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又拿出一个新口罩,换上。 贺观棋本就是克制的咳嗽,余光一瞥,看见温把酒的动作,嘴角轻微抽搐:“好歹是同桌一场,没必要这么嫌弃吧?” 就算是戴上口罩,温把酒厌恶的表情也一点没少。她公事公办地询问病史,没回应贺观棋的叙旧,“最早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症状的?” 贺观棋温柔地望向她,“小酒,这么多年,我真的很想你。” 温把酒握着蓝黑笔,笔尖几乎要将查房本的纸戳破,她抬眼,冷冷地望去。 国际部单间病房里,只有他这位病患,和她这个实习医生在,所以如果发生什么,也没有人证。 她憋着一口气,继续问:“最开始的症状是什么?” 贺观棋还在发骚:“这些年,我也一直在等你。” 温把酒一板子查房本甩过去,直接砸到贺观棋的脸上。 查房本缓缓从他脸上滑落,贺观棋伸出一只手接住,捧着查房本贴在自己脸上,半点不恼,面上隐隐带着点痴狂:“小酒,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我很喜欢。” 这还尤不够,贺观棋从床旁桌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支山茶花,痴迷道:“你看这山茶花,是不是很美?就像你当年送给我的那束一样漂亮。” 温把酒真的是受够了,看着这满屋子的山茶花,闻到这些花香都让她觉得作呕。指尖用力地捏住蓝黑笔,强迫自己冷静,却还是止不住地发抖,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能释怀。 她问:“你故意安排的?” 这个月温把酒本来不是轮转到呼吸科,应该是血液内科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临到月尾,最新的分科表单上她就被分到了呼吸科,还因为是国际交换生,只需要管一张床。 她原本没当一回事儿,只以为呼吸科毕竟是大内科,病人多需要多一点的学生帮忙而已。现在看来,肯定是贺观棋打了招呼,让她能安安心心地专门只管他这一张床。 贺观棋并不否认,“我难得住个月,想要熟人多多关照我些,应该无伤大雅吧?” 熟人? 熟人个屁。 温把酒在心里将贺观棋骂了个遍,面上却还是得保持所谓的冷静,不置一眼。 “你又在心里偷偷骂我了吧?”贺观棋声音沙哑,说这话时却仍带着笑,“你这表情一看就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温把酒干脆保持面无表情:“你有病?” “对,我当然有病。”贺观棋根本不知道脸皮为何物,“我要是没病,现在怎么躺在病房里?” 额头的青筋跳了又跳,温把酒呼出一口气,不和他扯东扯西:“你当初不是答应了吗?答应我会保密。” 贺观棋捧着一束山茶花,笑容光亮:“对啊,我答应了,所以我这不也只是见见你那位意中人,当年的事情什么也没说嘛。” “我的眼睛。”温把酒抚上自己的右眼,抬眸,眼神又冷又锋利:“是你告诉肆哥的?” “对,这也不算是泄密吧?”贺观棋点头,倒也是坦诚,“不过——” 他话锋一转,懒散地托着下巴,眯眼笑道:“如果是沈肆那家伙自己发现当年的事情,也不能算我不保密吧?” 温把酒心一惊,几乎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你现在又在搞哪儿出?” “没搞哪出。”贺观棋神色轻松,将那一花瓶开的绚烂的山茶花全部捧出,朝前一递:“就是想追求你啊。” “哦对了,你在连城的时候,应该有回过连城的老家吧?我把你家那栋楼都买下来了,全都换上了你给我变魔术的那把锁。对了,还有山茶花!你之前送我的山茶花,我在你家门口铺了很多,你喜欢吗?” 喜欢个屁! 早知道这样,当年老师派她上台给贺观棋送花时,她就应该送一束白菊花。 温把酒忍了又忍,恨不得现在有第二个查房本可以给她砸过去,“你怎么不去住脑病科?” “哎,小酒,我是认真的。”三番四次就差被指着鼻子骂了,贺观棋还是不为所动,温把酒骂的越凶,他越爽,甚至笑容弧度都更大了些。“你说,就沈肆那样的家世,怎么可能容忍你这样有污点的人。” “只有我。”贺观棋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试图蛊惑引诱,“只有我才会接受真正的你,我们俩才是天生一对。” 回应他的是一支蓝黑自动水笔,笔尖甚至还没收起来,直直地摔在他的脑门上,甚至还留下了一些墨水。 “行。如果你真的把我逼到那地步,那我就去死。”温把酒空着双手,冷漠道:“不过死之前,得先把你杀了。” 贺观棋更爽了,张开双臂:“更好了!那我们就是一对死鬼夫妻了。” 第80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不知道是贺观棋本就这么不要脸,还是这么些年没见,变态发育超进化了,竟然厚脸皮到了宗师的水平。病史是问不出来了,再问估计她会年纪轻轻就要得高血压病了。 推开病房门,冷着一张脸到医生办公室,温把酒准备找她的管床搭档帮个忙,让他去帮忙问问贺观棋的病史。 “徐——呕!你能不能——呕!” 才走到徐锋身边,温把酒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恶臭熏的要吐。 徐锋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转过来,目光幽怨,“这么臭吗?” 温把酒才从病房受气回来,正是要深呼吸的时候,没想到徐锋身边竟然这么臭,她尽量不动嘴唇发声,很委婉地问:“或许,有没有可能,你在路上踩到狗屎了?” 徐锋的眼神更幽怨了,“不是,我刚刚去掏粪了。” 掏粪? 旁边的进修医生两个鼻孔都塞了纸巾,面无表情地告知事实:“他毕竟是胃肠外科的,要去跟手术,开了个肠梗阻的手术,说是掏了6斤的粪。” “6斤的粪?”温把酒感慨,心道,真想把这6斤的粪扔到贺观棋身上。 “温把酒,你在国外见过手术开到一半,麻醉医生和巡回护士全都跑了的吗?全都被臭跑了,跑去吐了,就剩我和我老板两个人还有一个器械护士在那儿掏粪。” 徐锋深深叹了口气,深藏功与名,“小时候我爸说以后不努力学习,长大之后只能掏粪,没想到现在我都研究生了,还是在掏粪。” 温把酒快速退后好几步,深吸一口气,然后又走过来,问道:“所以,优秀的掏粪研究生,你能帮我去问一下新病人的病史吗?我给你点豪华晚餐外卖。” 徐锋很有人道主义精神,“你觉得合适吗?我现在身上的味道,估计和掉进粪坑里也差不了多少。” “合适!太合适了!”温把酒憋气憋的脸都有些通红了,“我这个新病人是肺炎的病人,鼻子八成是堵的,闻不到味儿,你去最合适了!” 徐锋半信半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还想再问,却被温把酒一通忽悠,去了病房。 解决好了一大难题,温把酒终于松了一口气,浑浑噩噩的熬到下班,挤着电梯终于到国际住院部一楼。 她朝前走了几百米,果然看到门诊部和体检中心之间的道路上,停了一辆瞩目的红色车辆。 沈肆自打从连城回来后,工作是推了又推,上面领导看不惯,训了几句,这万恶的资本主义接班人,直接送上一份辞呈,然后转头就成了温把酒的专职司机。 A大医学院附属医院毕竟算得上国内顶级的三甲医院,人流量很大,直接停在国际住院部附近,温把酒怕会碰到同事看见,所以沈肆只能停到稍远的体检中心附近,还低调地只开了车库里最便宜的一辆车。 打开副驾驶的门,沈肆果然正躺在驾驶位,温把酒猛地抱上去,对着他的脸颊便是吧唧一口。 沈肆本就是在假寐,猝不及防被亲了一口,也不装睡了,抱着温把酒回吻,心满意足地湿吻了好一会儿才放手。 “我和你说一件事儿嗷!贺观棋现在在呼吸科住院。” 趁着气氛正好,温把酒将贺观棋的事情立马说了,还是抱着沈肆的腰说的,整个人都窝在对方怀里。 温把酒的轮转科室表沈肆是知道的,这个月血液内科换成了呼吸与危重症科自然也清楚。 几乎是瞬间,沈肆精准提问:“住在你管的床上?” 温把酒沉默点头。 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沈肆还是心里很不痛快,他继续问道:“他得什么病了,肺癌?” …… 温把酒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你希望他得肺癌?” 沈肆“嗯”了声,心情愉悦:“如果是晚期无法手术的那种就更好了。” 简直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一位常年礼佛的人士说出来的话。 温把酒悄声问:“你这么想他死啊?” 沈肆温柔一笑:“难不成我还希望情敌长命百岁吗?”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温把酒点头,“我也希望他能早登极乐,但是他就是得了一个普通的肺炎而已。” 沈肆用一种极其惋惜的口吻对贺观棋送去了祝福:“那真是太可惜了,希望他早点去死。” 交谈的话题好像走向了奇怪的方向,总觉得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无色无味的毒药,沈肆能按着贺观棋的嘴巴让他吃下去,吃完了甚至还要再灌上1升的水确保他咽下去。 温把酒摇摇头,把这奇怪的念头甩走,她是清楚沈肆的性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伤的太深,同居之后,沈肆对她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也越来越强。温把酒只要出了家门去干个什么事儿,几点开始几点结束,沈肆都要知道,如果是医学会议这种参与者众多的活动,沈肆甚至还会陪全程。 现在知道贺观棋住进呼吸与危重症科了,估计后脚沈肆就要打电话给医院的什么领导,把她从呼吸与危重症科转到其他科室里去。 上次就因为她在心血管科一个人管了八张床,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九十点钟才下班,也不能陪沈肆吃饭,回到家甚至一句话都不说,洗完澡倒头就睡,连晚安吻都没了,更别提情侣间的其他福利待遇,沈肆很不高兴,憋了一肚子委屈。结果下半月心血管科莫名其妙就突然多了三十个实习生,院长甚至亲自过来视察问温把酒工作量是不是太大了,让温把酒在医院职工里彻底扬名了一把,都在猜测她的家庭背景。 怕沈肆又去找医院的领导,温把酒提前把事情先解决掉。 “我已经和组里面的带教老师请了下周一的事假,床位上的事情都交给管床搭子了。” 贺观棋是肺炎,从HRCT上看,肺炎面积并不大,若不是他这身份非要住国际单间,完全可以在急诊输液。况且他又不是老弱病残,这病情,估计静脉输液个五到七天就可以出院了。今天是周五,顺利的话,下周二贺观棋就能出院,温把酒正好来上班,完美错开。 沈肆在开车,目视前方,但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愉悦,“真的?” 温把酒点头,“贿赂了一小把金瓜子。” 沈肆不喜欢她在工作上投入太多时间,看到她下班后还要回复工作和同事的消息都会不自觉地皱眉。温把酒清楚,但是也没办法,后来沈肆干脆给她从金店买了大概有二十公斤的“金瓜子”,让她每天拿一些,有需要加班或者跑腿的活儿就请同事帮忙。 但就是这样,沈肆还是怕温把酒在科里面受欺负,每到一个科室,沈肆点的奶茶和点心都是“qd”的送,时常还有五星级酒店的外卖,不光是医护,甚至连科室的保洁阿姨都有份,保准温把酒身边都是“好人”。 温把酒从国外回来不久,对国内医院的过分高效率还是有些适应不来,况且她头上担的是“国际交换生”,也不用那么拼命去当“牛马”,沈肆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就照做。 国内医生的工资都不高,规培生和专硕都是廉价甚至免费劳动力,每个月领着六百块的低保,一不小心还会成为医院的“耗材”,温把酒给的太多,又时常投喂,都是要抢着替她干活儿的。 回到家,餐桌上已经摆放好饭菜,都是清淡的淮扬菜系,厨师已经走了。沈肆不喜欢家里有除了他和温把酒以外的人,饭菜都是请厨师上门来做,打扫清理也是请的钟点工,且只预留固定的时间给他们。 酒足饭饱,沈肆拉着温把酒去二楼的影厅看电影,随便找的一部电影,温把酒没看过,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也没注意到底什么时候沈肆就把她抱在了怀里,吻她的额头,吻她的脖子,吻她的双唇。 只要是在家,沈肆总是更加肆无忌惮,像是要把这些年分开时间里的亲昵全部都补回来,他像是得了“肌肤饥渴症”,没有温把酒就会“死”一样。 口腔里面被搅的有些疼,舌头也有些麻,温把酒浑浑噩噩地想,她才请了假,还正好连着周末,不会这三天什么都没干,竟在家里和沈肆干混账事儿吧。 下唇被轻轻一咬,温把酒瞬间回神,昏暗的光线中看见沈肆有些不满的神情。 “怎么分神?” 沈肆逐渐不满足于现状,他的唇逐渐向下,手指灵活地拨开温把酒的衣服,探索她的身体…… 眼看又要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温把酒柔声打断,“这个垫子不好洗。” 影厅里面放置的垫子都是布艺的,弄脏了之后很难洗掉,上回在影厅荒唐了一次,没清理干净,温把酒本打算干脆扔了垫子,结果被沈肆弄的太狠,一觉醒来,钟点工已经来过了,垫子上的印迹也没了。 一想到被外人看到这些,温把酒就觉得臊的慌,生怕这次又弄脏了垫子忘了扔。 沈肆根本不在乎几个垫子,听见温把酒不给,也没问理由,抱着她在她锁骨处吮吸出一个重重的“草莓”,喘着粗气,忍了好一会儿,却也没再进一步动作,只是低着嗓音有些沮丧地再次确定了一遍。 “真的不行?我帮你也不行?” 他在这方面总是异常尊重温把酒,也异常喜欢给温把酒“服务”。 沈肆顶着一张矜贵出尘的脸说这话,温把酒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沈肆,她微微侧过脸,轻啄一口:“去卧室好吗?” 沈肆直接将她揽起,温把酒双腿夹住沈肆的腰身,抱住沈肆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沈肆的身上。 家里面是装电梯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沈肆却偏偏走楼梯,走两步就要和温把酒亲一下。一节节的台阶,温把酒总是若有若无地被硌到,腰部被他的手臂箍得很紧。 温把酒企图分散一些沈肆的注意力,“我请了假,连着周末有三天,你有什么计划吗?” 沈肆还在执着于温把酒的脖子,亲的很投入,听见温把酒问他,才道:“去见见我爸妈吧,你之前也见过。” 嗯? 温把酒一时之间竟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记忆出了差错,她明明记得沈肆的父母因为追他,很早就车祸去世了,她认识沈肆的时候,正是他饱受自责和愧疚最深的时候。 到了卧室,沈肆将温把酒放到床上,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不用温把酒问,他便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之前学校组织春游,我带你爬了一座山,去了一座没有名字的庙吗?” 那是学生时代的事情了,温把酒有印象,“记得,那里还有一颗很大的扶桑树。” 沈肆点头,身体压了过来,亲着温把酒,声音含糊不清:“那里安置了我父母的骨灰。” 温把酒一惊,怎么也没想到那是沈肆父母安息的地方,她那会儿还小,以为是沈肆又找了一处安静的寺庙,换地方修行呢。 “那时候带你去的时候,我们俩除了同学关系,什么也不是。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沈肆从抽屉里拿出,用嘴巴撕开包装,戴上。 “现在,你是我的爱人,是我这辈子的伴侣,并且永远不会再变了。” 因为天气原因,飞机无法起飞,温把酒和沈肆最后还是没有回维市,这三天的休息时间最后还是被荒废在了被窝里。 前一晚胡闹得太晚,起床时,温把酒稍微赖床了一小会儿就发现时间来不及了,来不及吃早餐,连化妆都是在车上完成的,沈肆心甘情愿当司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早晨雨下得太大,平常这个点国际住院部门口的路不会这么堵,等很久前面的车都不动。担心交班迟到,温把酒拿着伞就要从下车,却被沈肆一把拉了回来,塞了一个纸袋子:“昨天晚上吃的就不多,今天早餐必须要吃。”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辞了职实在太闲,温把酒总觉得沈肆现在对她就像是在养女儿,事事亲为,恨不得所有事情都能替她包办了,她笑道:“知道了。”撑起伞,便拎着早餐袋,朝着国际住院部小跑。 沈肆看着她的身影向前,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路的,总是踩到水洼,溅起水花来,怕是到了住院部,袜子都要湿透了。他还在琢磨着要不要过会儿送一双新鞋和袜子给温把酒,就见跑了很远一段距离的某人突然回头,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拿着早餐,摇头晃脑的,很大声地说了什么。 隔了一段距离,外面的雨声也大,听不太清楚,但沈肆还是看懂了口型,她在说:“拜拜,男朋友!”说完便扭头继续小跑飞奔向前,似乎压根不在乎他有没有听清楚。 “滴滴——” 停车的时间太长,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沈肆回过神来,打着方向盘转弯,耳朵不知不觉变得通红。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被一句话就撩到了?这也太不像话了。沈肆暗自唾弃自己,却又忍不住低笑。 温把酒一路小跑着终于进了国际住院部的大门,才进去没两步,就发现前面等电梯的路被堵住了,正是早高峰,医务人员都要排队等电梯上班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堵在这里是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 旁边有同样来赶早交班的职工抱怨起来:“这不是有病吗?记者采访贺观棋就非得要这个时候吗?” “货梯和职工电梯怎么回事啊!一大早地就在维修!干后勤也不是这么个干法吧!完蛋了,今天我们科主任早上没门诊,要查人的!” 温把酒踮起脚朝前面看了眼,不经意间便和贺观棋对上了眼神,贺观棋明显是看到她了,唇角都带着笑,像是在看情人似的,含情脉脉。温把酒立马转了视线,大早上的,实在晦气。 贺观棋最近上了刑法频道的新闻,尽管目前警方已经排除了他的嫌疑,但不少人还是持观望态度,公司的股价也一路断崖式的下跌。这群记者估计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贺观棋住院的消息,专程来蹲守,倒不是说指望能挖出点什么消息,他们只是想要拿到贺观棋恼羞成怒或是情绪失控的照片或视频,最后再起个夸张点的标题,流量和话题便都有了。 “我贺观棋是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不可能做出谋杀的事情。”贺观棋洋洋洒洒地开始长篇大论地陈述起来自己的“冤情”,表情也十分到位,偶尔还咳嗽两声,一副大病初愈的柔弱模样。他面前还有两个保镖帮他挡着记者,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力问题,也就仅仅只是帮着挡了一下而已,根本没把贺观棋往外围带。 温把酒看了眼时间,还有6分钟就到八点,再不上电梯就真的要迟到了。贺观棋被堵在了3号电梯门口,剩下1、2和4-8号电梯倒是没受影响,就只有专停15楼以上的这班3号电梯被记者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 她要到16楼呼吸与危重症科,便只能挤3号电梯旁边专停双层的2号电梯或者专停单层的1号电梯,然后再爬一层楼。快速扫了眼1-8号电梯目前的楼层数,温把酒很快便向着2号电梯挤去。 临近8点,因为贺观棋堵在3号电梯,附近的1号和2号电梯都没法排队,医院职工、患者和患者家属,都拼命朝电梯里面挤。温把酒也顾不得许多,顺着人流也闷头超前挤。 有人在大声地喊“不准走!”情绪很激动。温把酒估摸着怕是贺观棋要离开了,她心道到底是哪家的记者,这么拼命,这一嗓子还带着口音。 略显吵杂的环境和拥挤的人群让温把酒无心观察四周,她也完全没想过这人是在喊她的,直到那人情绪激动地喊了她的名字“温把酒!你个杀人犯不准走!” 已经挤进了电梯,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拎着衣领拽了出来,温把酒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回身转头看过去,是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她试图从记忆里翻找,却没想出这人到底是谁。 “就是你杀了我家玲玲!你还我女儿!” 某个藏在深处的记忆突然被拉扯了出来,翻出骨肉,流出腐败的脓血,像是突然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天,温把酒告诉自己要冷静,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边怎么好像还有个杀人犯啊?”被记者围在中间的贺观棋笑眯眯地说道,眼神温和:“求真是记者的职责,在医院里面有杀人犯,应该是个大新闻吧?” “对对对!大家快来看啊!”那黑皮的中年男子大着嗓门指着温把酒骂:“这种杀人犯怎么还能当医生!还是在A市最好的医院里的医生!天理何在啊!” 原本围绕在贺观棋身边的记者倏地一股脑都挤到了温把酒面前,将她团团围住,录音笔和麦克风一个接一个地朝前递。 “你和十年前连城胡玲玲案是否有关?” “警方证据显示胡玲玲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请问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法医解剖显示造成胡玲玲致命伤的一把小刀,你当时就是拿着那把凶器杀了人吗?” “你现在对于胡玲玲的父亲有没有想要道歉的?” “你真的是A大附属医院的医生吗?目前就职于哪个科室呢?” …… 本就是上班高峰期,排队上班的职工里也有不少认识温把酒的人,用脚趾头想便也知道,这人就是想要她身败名裂。 可温把酒现在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脑子里清楚的知道这是贺观棋做的局,却毫无办法,甚至看不清贺观棋到底在哪儿。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像是隔着一层磨玻璃。记者们热情似火,不断地挤压过来,连空气都变得稀薄,心跳如雷。她努力想要握紧手里的早餐,却还是徒劳地掉到地面,没有一丁点力气。 怎么办啊,沈肆叮嘱了她要吃早餐的。 温把酒面色惨白,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那个漆黑的夜晚,怎么也熬不到天明。 记者还在不停地提问,似乎不把她整个人都扒开来就不罢休。周遭打量的目光像是审判的利刃,穿透皮肤直达内脏。 好想死啊。 真的好想死。 温把酒脑海里又冒出了这个念头,只要她死了就可以了吧? 她闭上眼,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毫无防备地向后倒去,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有人接住了她,还很用力地抱住了她,帮她挡住记者的拍摄。 是谁?真是个大善人。 温把酒费劲儿地想要再睁开眼皮看一眼,却还是模糊一片,徒劳无功。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温把酒想,这人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像极了沈肆的味道。 80-90 第81章 八九不离十 单间病房里,温把酒静静地躺在床上输液,沈肆坐在一旁,见她输液的袋子快空了,才按下床头铃。他是接到肾脏内科主任的电话才赶来的,这个主任头脑很灵活,之前温把酒轮转肾内科时便加上了联系方式,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打给了他,也幸好,因为堵车,他当时还没开出医院。 护士过来换了一袋药,门外,A大附属医院教务处的老师终于也来了,五六个老师,浩浩荡荡的,阵仗不小。 “沈先生,我们这边把温把酒同学的基本资料调出来看过了,她填写的父母电话都是空号,没人接通,但是目前我们已经联系上了她的导师刘雪。”负责国际交换生的杨老师将手里那份关于温把酒的基本资料递过去,在导师联系方式那一栏划了个圈。 “刘雪教授说她已经联系上了温把酒同学的父母,最快明天晚上能到,并且他们也已经联系了温把酒在国内的亲人,会在今天赶到。” 沈肆点头:“麻烦了。” “客气了,沈先生。”杨老师谄媚地摆手,他搞行政的,早就打听到到面前之人的身份,扶了扶眼镜,见他没有别的要求,客气地递交完名片便快速离开。 沈肆扫了眼被圈出来的导师联系方式,便将那张基本资料随意地放在一边。 他知道温把酒隐瞒了一些事情,奥美拉唑里面装的药片,她不说,他也便当做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温把酒她留在他身边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算是个什么事儿,他低垂着双眼,看着手机里不断推送的新闻,“A大附属医院一名女医生疑似杀人犯”,还配了好几张温把酒的照片,哪怕带着口罩只露出半张脸,也能感受到她当时的恐惧、无助。下面的评论也都是一水的侮辱性用词,点赞还很高。 这事儿背后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贺观棋。 沈肆恨极了,恨贺观棋,恨不得贺观棋现在立马去死;也恨温把酒,倒不是恨别的,他只单纯的恨温把酒竟然和贺观棋有共同的秘密,还是这么大的秘密,完完全全地将他排除在外,他嫉妒到恨。 不过他相信温把酒绝无可能杀人,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误杀了,那也绝对是不得已。以温把酒当年未成年的身份和沈家的财力,他绝对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现在只是要想想办法,怎么最快把贺观棋弄“死”。 手机又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维市的手机号码。沈肆记性好,更何况是和温把酒有关的东西,他一眼便认出这是高风的手机号。 电话被接通,高风的声音沙哑了许多,虽急切但还算冷静:“小温现在怎么样?” “还没醒。”沈肆知道高风要听什么,但他只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 果然,对面的高风听到这话有些按耐不住了。若是平常他估计也*不会觉得沈肆的语气有多冰冷,毕竟他们沈家人的语调都差不多的欠揍,但这会儿,他远在A市,对温把酒当年的事儿又是知情,生怕沈肆听信了什么妖言魔语,误会了温把酒。 “小温算是我半个孩子,她不可能是杀人犯,哪怕是过失犯罪都不可能!你别听那些媒体乱说的。”高风说的又急又快,背景音里还能听到机场提示候机的声音。 沈肆沉默片刻,忽地反问:“你清楚内情?” 这话一出,高风脚步都迈不动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回答这尖锐的问题,只能打着哈哈道:“这事儿说来话长,等我下了飞机再说吧!我这边要登机了。” 高风挂断的很快,不带半点犹豫,沈肆也不意外,知道他就是个狐狸,年轻时候就能把他那小姑姑迷的团团转。后来老了,变成了只老狐狸,老奸巨猾不算,偏偏还教出来个木头似的徒弟,把他迷的团团转。 想到这,沈肆不禁自嘲,他们沈家还真是没出息,全栽在他们师徒手里了。 电话又响,是沈家老宅的座机电话。不用多想,肯定是沈老爷子的电话,沈肆直接按了拒接。 他早就透露了要带温把酒回来见家长的话口,那老顽固除了念叨了半天门不当户不对,倒也没明着阻拦,勉强算得上是同意了。可现在出了这么大个新闻,还到处推送,那老顽固如今打电话过来,肯定是说些比“门不当户不对”还要叫人扫兴的话,索性不接。 他才挂断,那边座机电话又打了过来,锲而不舍,毛驴似的倔。沈肆这会儿正烦神,根本不想听半点叫人不悦的话,便直接将老宅和沈老爷子的电话通通拉了黑名单。 哪怕是VIP病房,窗帘的遮光度也实在够呛,早上下了雨,中午天晴的过分。阳光穿过浅蓝色的窗帘,直直地落在温把酒的脸上,叫她哪怕是在睡梦中也蹙起眉。沈肆搬了椅子坐在她床边,伸手替她挡住光线,静坐无言。 临近午餐时间,秦究和徐举案一起来了。他们俩听说这事儿后便都放下手里的要紧事儿赶了过来。 秦究刚来便从文件包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朝沈肆面前一递,“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小心点,那姓贺的可是来者不善。” 徐举案在旁边瞪着个大眼,不明所以,“什么意思?肆哥你要对姓贺的下手了?” “现在还没,但也快了。”秦究在旁边阴阳怪气地“哼”了声,“某人舍不得查枕边人,但是对情敌倒是很下的出手。” 贺观棋这人虽说如今身家早以“亿”为单位,但毕竟不是老牌世家出身,从出生起的经历,只要是想查就没有查不到的。 在此之前,沈肆已经有三份关于贺观棋的调查文件,秦究手里的是第四份,是关于他创办资本集团的更为详尽的调查。 沈肆翻动文件,对秦究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只当是空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俩人估计都是带着任务来的,十有八九就是远在沈家老宅的那位。 不出意外,秦究神情严肃,一开口就是劝分,顺带连背后的指派人都说了:“虽说沈老爷子是有些古板,但这事儿上我还真是站在他这边的,若这事儿是真的,得分。” 秦究这人向来是利益主义者,从他的角度而言,如果温把酒真是有犯罪记录的人,加上她对沈肆的情感还有巨大的影响,未来势必会影响沈家的走向。他秦家的产业绕不开沈家,一旦沈家落寞了,他秦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况且,就算是从朋友角度来讲,一个有这么大污点的人,哪里配站在沈肆身边? 沈肆修身养性这么多年,轻易不动怒,听到这话也只是把病房门打开,直接让他们俩出去。 徐举案酝酿半天劝分的话,结果半句话还没说呢,就被赶到外面客厅了,难以置信到说话都开始结巴:“不、不是,肆哥你真鬼迷心窍了啊!那事儿要是真的,可不是普通污点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但现在事情还没有明朗。”沈肆压着声,他怕吵着病房里面的温把酒,掩上门,把这俩算得上是手足兄弟的发小朝病房的客厅沙发边又赶了赶。 理智来讲,他知道他们说的都对,但感情上,哪怕现在对他来说,一切都不够明朗,哪怕现在贺观棋已经利用媒体舆论,试图将沈家也拉下水,他也不觉得这是温把酒的错。 “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是这死德性!大学那会儿我就知道了,嘴上说着放下了放下了,其实心里巴不得人温把酒回心转意来找你,吃个回头草。”秦究简直恨铁不成钢:“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派人去查她当年的事儿!” 沈肆没说话。 秦究懂了,气的骂道:“你就这点出息!” 徐举案也劝道:“肆哥,不行你就直接问问温把酒吧,这么大个事儿不得说清楚了?她要是不肯说,那肯定是心里有鬼。” 沈肆不乐意听这话,“等她愿意说了,自然会和我说,不差这点时间。” “你在庙里待了好些年,没成想倒是直接修成情种了。” 秦究是真服了,什么修养涵养都不见了,给旁边的徐举案递了个眼神,徐举案心领神会,从文件包里面又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沈肆面前的桌子上。 “事先说好啊肆哥,这是沈老爷子的命令,也不是我查的,我就是个快递员。” 沈肆就知道会这样,眉心的红痣都带着不耐烦,“拿走。” 徐举案也有点急了,他来之前已经悄摸看过了,也是真心为沈肆不值得,有些话便不过脑子就说了出来:“温把酒是真因为杀人坐过牢!” 这话一出,他便知道说错话了,气氛诡异的可怕,想往回找补些,张了张嘴,又不知道如何找补。 沈肆耐心售罄,手里的佛珠都拨了下来,就听到身后推门的声音,很小声,他转过身,看见温把酒靠在门边,头低垂着,看着自己的脚尖,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发抖。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坚定的可怕:“我坐过牢,但是没杀过人。” 沈肆皱着眉朝她大步走去,她手背上的留置针被拔了,还咕噜咕噜地冒着血。 “我说我真的坐过牢。”温把酒以为自己声音太小,沈肆没听见,昂起头,泪光闪烁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沈肆终于给反应了,“嗯”了一声,然后拿出了一包棉签,抽出来几支,给温把酒按住针孔,皱着眉问,“怎么自己拔针了?不疼吗?” “不疼。”温把酒再也绷不住了,她顾不上还在冒血的手,很用力地抱住沈肆,像是要放弃掉所有的尊严,很诚恳地挽留,声音都带着颤音:“过去的事,我都能解释的……你别不要我。” 温把酒想要努力控制情绪,但害怕、焦虑、胆怯都涌了上来,以至于她现在都出现了“躯体化”的症状,抱着沈肆的手控制不住的抖。 秦究和徐举案很有眼力见的离开了,沈肆回抱住温把酒,感受到她身体都在微微地发颤,她这时候就像是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鹿,睁着水灵灵的双眸,等待着,或是干脆的一刀或是温柔的拥抱。 沈肆将温把酒一把抱回病床上,他自己也脱了外套,一起躺了上去,他温柔地抚摸着温把酒的脸庞,一如每个深夜, “这些都是些小事,无足轻重。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以了。” 温把酒如临大敌,知道这便是她的宣判时刻,她低垂着眼道:“你问。” “嗯……就是……” 沈肆有些犹豫,温把酒却以为他在捉摸着用词,怕太过直接会伤人,她的心又又朝下落了一点,“你问吧,我一定诚实回答。” 听到这个保证,沈肆终于算是有些下定决心了。 “就是之前贺观棋说,他和你在连城的高中谈过恋爱,当然,我不是说要追究这件事情,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谈了多久?比我和你谈的要久吗?” 第82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有点体会到什么叫做哑口无言了。她从醒来后无意间听到秦究他们说的话,到现在终于鼓足勇气坦白这一切,积攒着的不安、害怕、恐惧等负面情绪都被他一句话给冲的烟灰云散了。 她是真有点搞不清楚沈肆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在她这里天大的事情原来都抵不过一个子虚乌有的“早恋史”。 听他这口气,和贺观棋谈没谈过恋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谈的时间一定不能比他谈的时间长。 温把酒彻底懵了,就这样一人,中学时候理综总是压他一头? 就这?理性? 许是温把酒沉默的时间太长,沈肆又道:“比我和你谈的时间要久也没关系,反正也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不在意。” 这“不在意”三个字虽然说的云淡风轻的,但实在是酸的厉害。 温把酒终于回过神来,急忙安抚:“没有!我和贺观棋是死敌,怎么可能谈过恋爱?” 她都不知道沈肆怎么会这么想,她都恨不得贺观棋早早去投胎。 “噢,那就行了。”沈肆听到这答案,似乎很满意,声音都微微扬了起来,像是阳光下的猫,慵懒地打着哈欠。 温把酒还是有些忐忑,试探地问:“你不问我过去的事情吗?”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沈肆习惯性地抬手,替温把酒遮住阳光:“说不在意是假的,但我想等你愿意的时候,再将事情告诉我。” 所以,哪怕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就能将她的过去调查出来的事儿,沈肆也没去做,哪怕是沈老爷子见调查好的文件托了沈肆的发小送过来,他也没打开看过一眼。 亲情牌和友情牌在他这里,都没有温把酒这张牌大。 阳光还是太刺眼了,温把酒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她低声道:“我没错。” 沈肆也道:“你没错。” 温把酒被这沈肆弄的又哭又笑:“我都没开始说呢,万一我有错呢。” 沈肆更蛮不讲理了:“那也是没错。” 他可不分什么青红皂白,他是坚定的“温把酒主义者”,护短的很,况且他也知道温把酒是什么样的人,若是她真的错了,绝不会不承认,她肯定是很诚恳地道歉,绝无二话。 温把酒焦虑抑郁的情绪被他安抚住了,但要亲口讲述,让沈肆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伤口和疤痕这件事对她来说还是很难,只是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她就感觉到委屈和痛苦,她没办法做到像是水手一般,云淡风轻地讲述过去。 她有点颓然,控制不止地想要流泪,想要自暴自弃,想干脆让沈肆去看那份文件好了,又害怕文件里面的内容不全面,把她描述成了一个真的“杀人犯”。 她尝试了很久,越是回忆,身体便越是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平复了一次又一次地呼吸,感受到沈肆很用力地拥抱她,感受到沈肆的手在轻柔地拍着她,安抚她。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没有什么是她战胜不了的。 温把酒想,这一切不过只是一场人生经历罢了,她终要克服。 她缓缓开口回忆:“一开始从维市到连城的时候,我很不适应。” 尽管这是她外祖母家,每年也都会回来两三次,但或许是她当时太小、太过娇气,总是嫌这边气候不好,嫌饮食适应不了,到了新学校更是如此,不仅仅是老师教课的方式不一样,连同学之间的友好相处她都很难做到。 在维市时候,温把酒是学校里面有名的学霸,也是有名的“瘟神”,但同学之间相处还算融洽,尤其是寒暑假结束,她一挥手就有人求她,要借她的作业本抄。但在连城中学的“火箭班”里,都是尖子生,整个班只有二十五名学生,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的分数最接近时候总分只差了十八分,整个班级每个人的成绩都咬的很死,稍不留神就会掉出前列,同学之间的竞争关系太强,你今天买了什么习题本,我明天就买同样的。连去食堂吃饭和去上厕所都是用跑的,下课时间不是补觉就是碎片时间刷题。 “在新学校的第一次月考,我只考了第5名,比起在维市的成绩可以算是比较差了。”温把酒回忆道:“连城中学的老师对我寄予厚望,觉得我是转学过来后不适应,立马安排了当时第一名的贺观棋做我的同桌。” “一转学就和他做同桌了?”沈肆的重点有点偏:“他可真是好命。” 温把酒这会儿正神思恍惚,没听得出来沈肆话里的吃味,继续说道:“贺观棋这人很擅长人际交往,那时候坐在我前排的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生,叫胡玲玲,不怎么爱说话,下课时间喜欢转过身静静地听我胡诌,我当时以为我们仨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胡玲玲的成绩很不错,基本上能够保持在前五的位置,但是她的家庭不大好,像是古早言情小说里面的女主角,好赌还酗酒的父亲,早早跑掉的妈,重男轻女的奶奶,狗仗人势的弟弟,相依为命的妹妹。 每个人的家庭情况都是隐私,班上的同学一开始都不知道胡玲玲家里情况,直到胡玲的父亲在学校里大闹了一场,让胡玲玲辍学回家结婚,这事儿最后因为校方的积极干预最终不了了之,但也让胡玲玲彻底在学校里面扬名了一把,让她成了那群隔壁班家境富裕的千金大小姐的“玩耍”目标。 说是千金大小姐,其实不过是些有钱的女混混,仗着家里有钱,早早规划了未来,高考也不参加,就等着留学拿个国外的本科学历。 这群“千金女混混”的头目叫马薇,家里是开连锁酒店的,每天闲的没事干就找胡玲的麻烦,不是把她堵在厕所就是故意把她锁在教室里。 胡玲的处境让温把酒想到了小草莓,她那时候年少,被温原教育的总爱“匡扶正义”,一腔热血地以为世界总是非黑即白。 她每天护送胡玲玲放学,有时候两个人会被一起挨打,但温把酒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挨一拳,对方至少挨三拳。况且都是女生,打起来不是揪头发就是扇耳光,真打的话,温把酒一对三都不是问题。况且她也不呆,人太多时候她就摇人,把贺观棋摇过来。这群“千金小混混”的老大马薇暗恋贺观棋,这事儿几乎全校都知道,几乎可以算是明恋了,所以每次贺观棋一来,她也不逞什么大姐大的风头,早早收手。 这就像是电脑游戏里的巨大bug,温把酒发现后,立马举一反三,一碰到他们,就作势打电话摇贺观棋过来,一开始还能唬得住,次数多了,她们就发现温把酒打的是空号,没办法,后面温把酒只能真给贺观棋打电话,一来二去,三个人也算是“患难与共”了。 但这也只是温把酒以为的,贺观棋不这么觉得,胡玲玲也不这么觉得。 在“吊桥效应”之下,胡玲从爱慕到喜欢,再从喜欢到无可自拔地爱上贺观棋不过只是时间问题,但贺观棋只当胡玲玲是他无聊生活中的一点小乐子,他只当是消遣。 胡玲玲有一本日记本,每天都会带着,有时间时就会写上一点日记,像是她一个人的“宝藏”,这事儿本来没多少人知道,但不知为何,就被马薇知道了,还把胡玲玲的日记本在大庭广众之下读了出来。 ——我好喜欢贺,他的鼻子、他的眼睛都好看,他说着话我都想亲的。 ——马薇这个星期怎么还没有来找我的麻烦?我好想见贺。 ——温把酒要是能出车祸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和贺独处了。 …… 少女隐秘的心事被当做是哗众取宠的笑话,嘲笑、讽刺、幸灾乐祸……只是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中的一点调剂品,所有的学生都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看乐子,甚至有和贺观棋关系好的,还模仿着日记本里的用词,阴阳怪气地喊着“贺”。 这件事情里面所有人都是加害者,包括保持缄默的温把酒,痛苦的只有胡玲玲。 “我当时听到日记本里的内容,只是觉得一腔热血被喂了狗,再也不想听胡玲玲任何的解释。”温把酒说道这时眼里又泛起了泪水,直到现在她还是觉得很懊悔,“她是个很胆小又自卑的人,但绝不是内心龌龊的人,她善良又心软,但是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虽然当时胡玲玲解释过,说想要温把酒出车祸的话不是她写的,但是没有人相信,包括温把酒。 “日记本”的这件事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霸凌都要严重,胡玲玲彻底没了朋友,成绩也直线下降。她的座位也从靠近黑板的中心位置逐渐被掉到最后一排的边角落。 温把酒当时只是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但却并没有将这件事情过于放在心上,直到在某个寻常的周末,她接到了胡玲玲的电话,请求她来见她一面。 “她约我在她家见面。我去了之后她只问了我一个问题,问我知不知道贺观棋的生日。” “我当时只觉得她是陷入魔怔了,都这样了还想着贺观棋的生日是哪天,要给贺观棋过生日。又在气头上,就说了一些难听的话,说她不知道学习,就知道贺观棋,说我自己真是瞎了眼才和她做朋友。” 温把酒当时除了沈肆和发小高宽的生日,同龄人的生日她是一个都不知道,况且她自认为和贺观棋也不算特别亲密,没必要特地去记他的生日,她也没打算送什么生日礼物。 “她没反驳,只说了一句话,说她日记本的密码是贺观棋的生日。” 胡玲玲的那本日记本是配了锁的,四位数的密码,她设置的密码就是贺观棋的生日。但当时日记本被到处传阅时,上面的锁还是完好无损的,那也就是说明了,有人不仅知道胡玲玲有写日记的习惯,更猜得到她的密码。 “我当时并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但胡玲也没给我过多思考的时间,她就突然拿了一把水果刀朝自己的胸口捅,我立马去夺。”温把酒陷入回忆,身体出现应激反应,不自觉地微微发抖,“但是她速度太快了,我用力去抢那把刀,争夺中,刀锋刺到了我的眼睛,她才停下来。” “她害怕的哭了,我眼睛也疼就先走了。但是我不知道,我那些伤人的话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乎是瞬间,沈肆就意识到,这就是温把酒眼皮上伤痕的来源,他抚摸着温把酒的眼,不发一言。 感受到双眼触碰的温柔,温把酒的情绪得到片刻的安抚,她回过神来安慰沈肆,“没事的,当时我立马就去医院了,就是视网膜被戳了个洞,差点看不见了,不过好在后面视力有慢慢恢复。” 手术困难和痛苦的过程温把酒一点没说,她只着重描述了在中学时期就得到了漂亮的双眼皮,“我当时给眼科的医生看了你的照片,说我想要和你一样的双眼皮。” 想到这,温把酒不免有些得意,“然后那个眼科的主任给我做完视网膜的手术后,特地请了他整形外科的同事过来给我做了双眼皮的手术。你看,我现在的双眼皮是不是和你的很像?” 沈肆被她的情绪带动,他的记忆力很好,关于温把酒的事情又记得尤其清楚。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高中时他的睡眠障碍最为严重,课间趴在桌子上时,温把酒总是要凑近了盯着他看许久,等他被看的快要害羞时,温把酒就会双手托腮,很认真的解释:“我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 “所以?” “我以后一定要去割双眼皮,像你一样的这种!” 疯涌而上的感情像是千万根银针,将沈肆的心戳的稀巴烂,他心疼的几乎落泪,“不疼吗?” 温把酒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像是只小猫儿,“疼啊!疼的厉害,但是我想等手术结束就能和你拥有一样的双眼皮,就好像是能够拥有你一样,立马就一点都不疼了,期待得很呢。” 第83章 八九不离十 手术结束后,接下来的事情对温把酒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场难以醒来的噩梦。 ——胡玲玲死了。 割颈,伤在颈动脉,失血过多不治而亡。 据说喷涌而出的血将小小的卧室都染红了,像是一朵朵鲜艳的红玫瑰,铺满了整个地面。 温把酒还没来得及为胡玲玲的自杀伤感难过,在医院养伤的她很快就受到了警方的调查 ——她被怀疑是杀害胡玲玲的凶手。 胡玲玲的亲生父亲胡强指控她是凶手,说是他亲眼见到是温把酒杀害了胡玲玲,更糟的是,警方在那把水果刀上检测到了她的指纹和血迹。 人证、物证都有,甚至连温把酒眼睛受伤住院,都被认为是胡玲玲激烈反抗的佐证,温把酒百口莫辩,作为第一嫌疑人不得不配合各种调查。 紧接着,警方又对学校的老师和学生进行了相关调查,而胡玲玲日记本里面的那句“希望温把酒出车祸”的话也被记录在案,并且马薇等一众女混混也做了人证,证明温把酒的战斗力很强,一对二都轻轻松松没问题,对上柔弱不知道反抗的胡玲玲,那更是“杀鸡用牛刀”,具有绝对的统治力。 种种证据都指向了温把酒,一场因为“友谊”破裂,从而激情犯罪的故事似乎从各方面看都很合理。 沈肆皱着眉,听到这,法医的职业素养让他不禁开口问:“没有尸检吗?” 温把酒道:“尸检了,但是仅仅从伤口上的刀痕来说,没法判断是自杀还是谋杀。” 尽管致命武器只是一把水果刀,但从现场的痕迹和胡玲玲脖子上的刀痕来看,应该是水果刀先被固定住,而后胡玲玲撞过去后割到颈动脉,失血过多而亡。至于到底是温把酒把胡玲玲推过去的,还是胡玲玲自己撞过去的,这就无法判断了。 因为嫌疑重大,且还有胡强这个所谓的“人证”,一审判决,温把酒为重大嫌疑人,又因为她是未成年人,所以案件并不对外公开,学校里面的人只知道温把酒退学了,没人想得到其实她在蹲监狱。 “幸好我上学早,那会儿距离我十六岁的生日还差大半年。”说到这,温把酒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事情一样,语气淡然又平静。 “而且法官觉得我这个案子属于冲动犯罪,他们觉得我并没有主观上想要杀害胡玲玲,所以当时判的很轻,只判了八年的有期徒刑。” 八年。 沈肆已经不敢再继续听下去了,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冻结住了。他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喑哑着声音问:“所以,那时候你才要和我——分手吗?” 温把酒埋在他的怀里,很慢很慢的点头,她还是觉得很抱歉,“对不起呀肆哥,我当时真的没办法了。”她的声音诚恳的要命,饱含歉意,“我那时候好害怕你知道后也会离开我,我没办法了,况且,我都坐牢了,也没前途也没未来,哪里还有脸面和你谈恋爱呀!我根本不配。” 沈肆想了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真相是这样。在维市的海边,他远眺着远方,以为远在英国的温把酒从此就会过上幸福又美满的生活,却没想到,那时的她在阴暗密闭的监狱里,一个人无依无靠,只有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他几乎失语,难过、后悔、懊恼……各种情绪蜂拥而上,让他难受的想吐,他的手在发抖,又气又恨,气自己当年为什么就这么要所谓的骄傲,恨自己当年去了连城中学也不去打听打听,守着所谓的自尊又徒劳无用。 温把酒抱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事的呀,都过去了呀!” 将这一切都说出来后,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受。这些年她藏着这些秘密,在大洋彼岸的英国重新生活,试图将这一切当做一场梦,一场噩梦,只要醒来了,都会消失不见。可她被这场梦,魇住了,试过很多种办法都无法醒来。抗抑郁的药她几乎吃了个遍,最痛苦的时候,她站在高楼之上,甚至想过一跃而下,彻底解脱就好了。 好在,她都扛过来了。 她将自己重新收拾体面,努力生活,努力学习,觉得好像和正常人差不多了才敢回国。她在国内认识的人里,只有沈肆最不敢见,也最想见。三千个梦里,她编织了三千个和沈肆见面的场面。她妄想着能够见沈肆一面,不求别的,只想见他一面,知道他的近况就好。 不过这一次,老天好像格外嘉奖她。她胆怯不敢向前,却发现,原来沈肆一直站在原地等她,他等了她很久,也爱了她很久。 和沈肆复合之后,她不是没想过将过去的事情都坦诚交代,但总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当然,也有她总是临门一脚的胆怯作祟,现在终于说出来了,再也没有心理负担了。 她继续将过去的故事讲完:“我爸和我师傅都在努力搜集其他证据,证明我不是杀人凶手,不过都没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后来是贺观棋拿到了一份监控,才算翻盘。” 胡玲玲的家是在破旧的老小区里,周围都没什么监控,但偏偏有一家新开的花店,恰巧在事发的前两天装了摄像头,也恰巧拍到了温把酒从胡玲玲家小区出来的画面。 监控拍到的画面清清楚楚,并且上面显示的时间和法医判断的胡玲玲大致死亡时间相差了有半小时。 贺观棋并不是无偿提供这段监控的,他和温原提了一个要求,要求温把酒出来之后的五年时间归他,让温把酒做他的女朋友。 温原是个有原则的律师,他当时只觉得这小孩脑子有毛病,况且温把酒虽然是他的孩子,但他就算是身为父亲也无权将女儿未来五年的生活立马出卖。但高风不一样,他算是一手缔造了“小偷城”,况且年轻时候混账事情也没少干,他答应了贺观棋,拿到了那段监控。 当然,单凭这一点还不足以完全洗脱温把酒的嫌疑,但好在,警方再次提审胡强时,发现他前后的供词并不一致,对看见温把酒杀害胡玲玲的证词有明显的前后矛盾。相反,当时温把酒手心的刀痕和她所说的证词一致,更可靠。故而,当时二审以证据不足释放了温把酒,最终,经过缜密的调查,胡玲玲的死亡被定性为“自杀”。 “我当时已经坐了快半年的牢了,因为那份监控的事情很信任贺观棋,但是我师傅和我爸爸都不信任他,尤其是在他们最为焦头烂额的时候,贺观棋就那么刚刚好,有一份监控,甚至那家装监控的蛋糕店,还是他父母名下的。” “我那时候精神很差,不想再思考什么了,所以我就直接问贺观棋。他也很诚实的告诉我,说这就他故意装的监控,并且连胡玲玲日记本上那句希望我出车祸的话也是他模仿着胡玲玲的字迹写上去的。” 贺观棋不喜欢胡玲玲,他认为胡玲玲夺走温把酒太多的目光。就是被霸凌了而已,自己不反抗,就期待温把酒去救她,一次两次就罢了,到后面甚至已经到了让他厌烦的程度。但这些并不足以让他产生想让胡玲玲去死的念头,直到某一天,贺观棋无意中听到了温把酒和沈肆的通话。 哦?她有男朋友了? 那可怎么办,他可是非常喜欢温把酒的。 贺观棋觉得自己无辜极了,他早就认定温把酒是他的女朋友了。如果不爱的话,她为什么要给他展示快速开锁的技能?这和孔雀开屏求偶有什么区别?退一万步说,如果不爱,元旦晚会他上台表演时,温把酒又为什么特地捧着一大束的山茶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给他,这和当众表白有什么区别? 他越是愠怒便越是冷静,冷静地计划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他要让胡玲玲彻底消失在温把酒的视线里,也要让温把酒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知道谁才是对她最好的人,知道该向谁摇尾巴。 他早就知道胡玲玲暗恋他了,毕竟那如鲶鱼般黏腻的目光让他厌烦不已。他只是随便试了试自己的生日,就打开了她的日记本密码锁,里面的文字让他恶心的想吐,但也让他萌生了一个绝佳的念头。 贺观棋的父母常年在国外,所以从小到大的家长签名都是他自己仿签的,他有绝佳的字迹模仿能力,对于胡玲玲这种简单的笔迹模仿,连草稿都不需要。 他只是在日记本中的某个空白*行添上了一句话罢了,然后又不小心没关上锁,让同样暗恋他的马薇看到了这本日记本而已,他又能有什么错呢? 后面事情发展的如贺观棋所料,异常顺利,胡玲玲果然想要求死。也是,在她这种家庭环境里,怎么可能不想去死? 贺观棋佯装同情怜悯,安慰着胡玲玲,却万万没想到这位自卑敏感的女生,会突然大胆地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他当时被问愣住了,很快就意识到这是猜到日记本的事情了。但他反应很快,装作无可奈何的模样发好人牌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并且还说自己早就约好了和温把酒一起过生日。 他貌似绅士风度地给了胡玲玲体面,却又祸水东引,让胡玲玲以为温把酒知道他的生日,再加上温把酒本身就擅长开锁,这样胡玲玲一定会怀疑温把酒,以她自卑敏感的性格,肯定不会在学校里面质问温把酒,大概率会约在外面。但是外面的咖啡厅、奶茶店人也很多,对于她这样内向社恐的女生来说,要大庭广众之下去歇斯底里地去质问也很难,况且她也没有多余的钱去点咖啡或是奶茶,所以她大概率会选择约在自己家。 贺观棋清楚,温把酒和胡玲玲要好的时候,护送过很多次胡玲玲放学回家,所以肯定对她家也不陌生,这大概率就是他们见面的地方。 贺观棋揣摩透了胡玲玲的心理,他甚至能想象到温把酒被胡玲玲质问之后伤心难过的样子,肯定是边走边哭,那双圆润的眼睛会变得像兔子一样红彤彤,他只要适时出现,就能在她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充当倾听者和陪伴者的角色。 贺观棋心思缜密,他当天晚上就去胡玲玲家附近,买下了一家准备关店倒闭的蛋糕店,并且装上了监控。这样一来,只要温把酒从胡玲玲家出来,他就能第一时间知道。 贺观棋计划好了一切,唯一意料之外的是他没想到胡玲玲会选择在那一天自杀,温把酒的眼睛都被她伤到了,而胡玲玲的父亲胡强因为欠了一屁股赌债没钱还,干脆指控温把酒谋杀讹钱。他很愤怒,但也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能够掌控温把酒的时机,连老天都在帮他。 他是舍不得温把酒坐牢的,但又觉得短期的牢狱之灾会磨平温把酒身上的锐气和棱角,让她变得温顺、听话,不会总是和他唱反调。所以他计划好了时间,在温原准备好其他材料开始上诉时,适时地交出了那份监控,也提出了自己的合理要求——让温把酒做他的女朋友。 “我当时听完就知道完蛋了,这回是遇到真变态了。”现在回想起来,温把酒还是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碰到贺观棋这种人,“表演开锁纯粹是因为我当时想要炫技。元旦晚会那事儿更冤,是班主任要我代表班级上去给贺观棋送了一束山茶花,我也不喜欢山茶花。” 温把酒自认为没做过什么让贺观棋产生错误念头的行为,谁知道这变态这么擅长自我攻略。她明确表示她不喜欢他后,贺观棋又发展出装聋作哑的技能。在她出狱之后,买了一束又一束的山茶花送给她,甚至还租下了她以前住的小区的那栋楼,将里面所有房间的锁都换成她表演开锁时的那款自动锁。 沈肆原本觉得当年的自己该死,听到这,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他受不了了,气的额头青筋都爆出,这么多年的修身养性,灯前礼佛都没用,他想贺观棋立马去死。 拨通私人助理的电话,报完老小区的名字,沈肆几乎是咬着牙道:“不管要多少钱都无所谓,买下来,推平。” 沈家财大气粗,尽管是靠赌场发的家,但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早就成了正儿八经的财团。他们对钱有天生的灵敏嗅觉,时代洪流中,每一个发财的机遇都牢牢抓住,不管是房地产、IT、共享经济……他们总能投资准确,收割财富。 沈家都是深情种,沈肆是唯一的孙辈,尽管父母在找他的路上意外去世,但沈老爷子对他并没有丝毫责备,每年生日给的都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沈肆自己虽然因为温把酒的原因最终选了法医的路,但投资的眼光却分毫不差。他在人工智能和新能源领域投资的最多,不管是无人机还是新能源汽车,投的几家公司几乎都做到了行业的头部,甚至连投资的几家生物医药企业也赚的盆满钵满,对沈家而言,贺观棋那点体量的公司,无足轻重。 温把酒知道沈肆有钱,但具体有钱到哪个程度还不是很清楚。她原本还有些沉浸在过去,情绪难免低落,听到沈肆这话后,又有些哭笑不得:“你这话说的,好像无脑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 沈肆一本正经地谦虚:“比起那些书里面的差点,还没到挥挥手就能让贺观棋破产的程度,但是买下一座老小区还是绰绰有余。” 温把酒高中在连城住的那个老小区也有三十年了,就算维修保养的再好,也难免破旧,时代发展的太快,这样设备陈旧又没有电梯的老小区早已不是人们的主流选择。如今沈肆只需要让助理出稍微高出市场价的价格买下亦或者是用高一层次的楼盘做置换,业主们必定愿意,纵然有住的久的老人不愿意离开,家里的年轻人也会帮忙做思想工作。 贺观棋是个精明的人,对他而言,这家老小区投资的收益不大,所以他才只是租了一栋楼。租房换锁天经地义,这样他就能以最低的成本,获得最大的利益。只要温把酒看到一次,他这些年的租金就回本了。 但要沈肆来看,贺观棋这还是太小家子气了,买下一栋楼也没多少钱。贺观棋今天租房换锁表达他所谓的爱意,沈肆明天就能把楼都推平了,然后重建他和温把酒的爱之家。 过去的事情都清楚了,但温把酒还是有些怯怯,她的眼神放空,望向天花板:“肆哥,我从前总是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多听一听胡玲玲的解释,为什么要在她邀请我去她家后还表现的那么不耐烦,说了伤人的话,为什么明明看到了她要自杀的举动,却还是只顾着自己去医院,没再继续陪陪她。” “我太自以为是了,以为只要保护她不受到马薇他们的霸凌就万事大吉了,但是我根本没有完完全全地站在她的角度思考过问题,她的原生家庭那么糟糕,我自动忽视,只每天给她带好吃的早餐。她对贺观棋那么喜欢,我却一点也没注意到。我好像只是在做我以为的好,像是一个伪善者,最终和其他恶人一样,推了站在悬崖上的她一把。” “我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但是我师傅和我父亲都说我没错,所以我也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没错,想要理直气壮地告诉你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实际上不是,我有错的,我有错,所以我不敢告诉你,我害怕,我怕你发现我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的好,就会离开我了。” “真的很对不起,肆哥,我不是故意想要瞒着你的。” 温把酒将自己完完全全地拨开,一层一层地揭开过去的伤疤,她满怀歉意地告诉沈肆,她的不堪、她的顾虑。 沈肆哪里舍得怪她,况且,从旁观者角度来看,怎么说温把酒也算不上是加害者,不仅不算,她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拯救者。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拯救了胡玲玲于水火,拉着她前进,拉着她奔跑,只不过当时的她也不过只是个中学生,她没办法力挽狂澜,她没办法彻底解决胡玲玲的困境。她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她将胡玲玲的死全部背负到自己身上了,她已经很好了,一百分的卷子她已经做到了九十八分,非战之罪。 “君子可内敛不可懦弱,面不公可起而论之,你做的很好。” 沈肆明白,温把酒这么多年背负的自我愧疚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除的,但他自信有时间陪着她慢慢地完全放下过去。 “退一万步说,纵然你有错,也没什么关系,我会帮你。” “我爱你,你可以尽情利用我。” 第84章 八九不离十 话都说通了,温把酒抱着沈肆委屈地大哭了一场,结果哭的时间太久了,受过伤的眼睛有些胀疼,沈肆陪着她去做检查,好在只是眼压稍高,其余并无大碍。 下午两点,高风也到了,沈肆亲自去机场接机。说是亲自接机,实际上也只是在车里等着,助理将高风请进了库里南车内。 高风哼了声,对他们沈家喜欢外表低调豪车的习惯表示唾弃。一上车就毫不客气地对沈肆质问道:“你现在知道多少?” 沈肆知道高风不待见自己,不管是他姑姑的原因还是温把酒的原因,都一样。他道:“她都和我说了,毫无保留。”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用多言,沈肆还特地放慢了语速,着重强调了一下“毫无保留”。这也算是在高风的意料之内,但他还是怕沈肆诈他:“胡玲的事儿也知道?” 沈肆纠正:“胡玲玲。” 这就没问题了,高风放心开骂:“贺观棋这小子真是不上道,当初输牌给了我们温温,答应了从此以后对这事儿要闭口不言,结果现在搞这一出阴奉阳违,真是不体面。” 沈肆默默听,不说话,在心里又给贺观棋记下一笔。 高风骂完了又对沈肆嘱咐:“我知道这事儿你肯定有一百种处理办法,但最好还是别太张扬,别把舆论搞的愈演愈烈。小温对胡玲玲到现在还是觉得愧疚,逝者已去,这事儿闹大了,对胡玲玲的家人也不好。” 沈肆没给保证:“尽量。”在他这儿,温把酒排第一,其余人或是事都要靠后。 胡强这人其实很好打发,只要给足够的钱就行,但很明显他是贺观棋找来的,不会这么轻易罢休。况且,沈肆对于这种明显一次就喂不饱的人,从不会考虑拿钱摆平。一次两次的送钱,根本不会让胡强满足,反而会将他的胃口养大了,这种人,要狠狠打上一次,记不住甜没事,记得住疼就行了。 现在的舆论都是对温把酒的负面声音,尤其是现如今医患矛盾很大的情况,更是烈火浇油。他已经让沈家的律师团队对胡强这个人进行详细调查了,试图从这个人下手打舆论,但防不住贺观棋还有其他损招,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不仅胡强,他连胡家其他人、连城中学的老师和当年的女混混马薇一众人都进行了详细的调查。胡玲玲这样一个在学校受到霸凌又有这样一个家庭的人,她的自杀绝不会是单一因素。 下午五点整,一家新媒体报道了这一则新闻,同时还有胡强的单人独家采访。胡强一脸悲呛地对着镜头哭诉自己曾经种种不是,将自己过去酗酒赌博都描述成是为了赚钱所以忽略了儿女的成长,将温把酒每天护送胡玲回家的事情说成霸凌。说自己太过粗心,没发现女儿已经抑郁了很久。最后又重点强调了虽然当年他虚假指正了温把酒,但他仍然认为温把酒是导致他女儿胡玲玲自杀的原因,毕竟温把酒前脚才走,后脚他乖巧懂事的女儿就自杀了,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他背后必定有人指导,这一番话术说是春秋笔法也不为过,颠倒黑白。这条媒体新闻下的评论不少,多是对温把酒的语言攻击和对胡强的支持,只有少部分人提出了质疑,舆论再一次发酵。 这条独家报道之后,当晚又有一家匿名论坛上爆出了温把酒的父亲温原的简介,通篇文字都在强调温原是当地知名的律师,有不少检察院和法院的朋友。还附上多张温把酒和沈肆的照片,都是偷拍角度,以医院附近建筑为背景。很快沈肆的照片也被人认出是早晨将晕倒的温把酒抱走的人。但关于沈肆的身份背景,这名匿名博主并没有多说,只是很隐晦地说了是“世家”。 人类的窥探欲是无穷的,越是遮遮掩掩越是引发人的好奇。沈肆在网上的照片甚少,有能接触到沈肆圈子的人也不会轻易发言。但仅仅沈肆的穿着,就足够引发那部分仇富之人的怒火。随便佩戴的一只手表都是价值百万的百达翡翠,足见其身价。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沈肆的背景在这,再加上温把酒父亲的律师背景,很难不让人猜测是不是温把酒利用权和钱来掩盖校园霸凌从而导致胡玲玲自杀的事情。 人之初,性本恶,又因为是女性,这份恶意又多了不少。温把酒的长相被人从头到脚的评判,说越是她这种清纯无害的模样,背地里害起人来越是无底线。更有造谣者说温把酒就是靠身体上位,把沈肆的豪门未婚妻给挤走了,说的有模有样,毫无顾忌地开黄腔,连那位“不存在的豪门未婚妻”也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这似乎是一场关于“正义”的盛大狂欢,所有人在网络上成为高高在上的审判者,他们清高、他们无畏,他们势要给弱者一个公道。 沈肆原本还有些担心温把酒醒来之后看到网络上的这些不堪言论会承受不住,没想到他一进病房就看见温把酒将病床上的小桌子支了起来,拿着平板刷恶评,一边刷一遍截图,手机备忘录里分门别类清清楚楚地记录每个大V发的带节奏的帖子。 这仗势,没有半点被打垮的样子,完全是一副记仇且要秋后算账的模样。 听见敲门声,抬眼瞧见沈肆和高风进来,温把酒伸了个懒腰,有些骄傲地将图库里面的截图翻给他们看:“这些人完蛋了,等我爸回来,全给他们告了!” 温原和田沁月女士从遥远的大不列颠飞回国内时间漫长,预计是今天夜里才能赶到。当初温家因为怕贺观棋继续纠缠温把酒,也为了让温把酒彻底告别过去,举家搬迁到了英国,温原的律师证在英国就是一张废纸,为了专心照顾女儿,温原也不打算在英国花费大几年考律师资格证了,干脆帮着妻子开了一家中式奶茶店,生意经营的很不错,能够供温把酒上学。 如今温原律师回来,重操旧业,将这些诽谤传播谣言的人都告了,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高风见温把酒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就知道温把酒现在情况还算好,至少不像十年前,天天挂着一张了无生机的求死脸,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是想死。 他有些欣慰,也有些感慨。他这辈子没结婚没有子女,温把酒和高宽虽说只是他的徒弟,但他都是当亲生儿女对待的。温家当年远赴国外,他低价卖了好几件珍藏的古董,只为了能让温家能尽早在英国落脚,让温把酒少一点颠簸。 “瞧你这点出息。”高风心里高风,但嘴上还是那贱样,纵然是关心的话也变了味儿,“叫你平常多锻炼锻炼,你不听,这次遇到了这点事儿就昏过去了,丢不丢人?” 温把酒知道她师傅什么德行,也贱兮兮地贫嘴:“我这怎么会丢人?我昏倒了有对象抱,而且我对象还这么帅这么英俊。不像师傅你,夜深人静的时候,是不是孤枕难眠啊?” “你一个女孩子,半点不害臊啊?”高风来之前以为温把酒会抑郁,万万没想到现在是开朗过了头,说的话实在是太糙了点。他指着沈肆道:“你怎么也不管管?” 沈肆笑道:“管不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副更没出息的样子。 高风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赶过来,饭还没吃上一口,狗粮倒是先管饱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别截那些破图了,那些乌七八糟的话看了也不闲头疼。能下床吧?下来陪我吃饭。” 高风还是长辈心态,担忧为多。纵然此刻温把酒表现得很不在意,但人又不是草木花石,哪里能对外界的评价丝毫不在意。况且温把酒又有重度抑郁症的病史,看多了恶评,哪里能半点不动摇? “网上的舆论律师团都有在收集证据,那些胡言乱语的,一个也少不了,都得秋后算账。”沈肆也帮腔道:“我也饿了,陪我吃饭吧温温。” 温把酒知道这是在担心她,她截图也截累了,刚好也该吃饭了。 饭菜是五星级酒店的餐,送过来的速度很快,品相也极好。高风一路赶来,担忧紧张的情绪让他食不下咽,如今见温把酒还算好好的,心也算放进肚子里了,一时之间食欲便上来了,一连吃了两碗饭,吃完了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温家夫妇应该还在飞机上,便只在社交软件上发了要他们安心的消息,他这次匆匆赶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亲眼看到温把酒,确定她的情况。 温把酒白天在床上躺的时间太久了,也没怎么运动,不感觉饿,只吃了几口饭。沈肆在旁边看着,默不吱声硬是给她剥了好几只虾到碗里。 温家夫妇的飞机预计是凌晨三点多到,高风想要去接机,但他如今年龄也大了,今天也刚从维市一路赶来,人也累的很,沈肆没让他跟着去,派了人将高风送回酒店休息。温把酒也想去,抱着沈肆软磨硬泡。 沈肆受不了她撒娇,感性和理性来回拉扯,最终还是理性占了上风:“不急这一刻,我保证,岳父岳母一落地机场,我就立马开车接二老过来,好吗?” 温把酒觉得自己早上晕倒只是低血糖和情绪应激,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还是不依不饶地想要跟着去:“就不!我就要跟着去!而且我们都还没结婚呢,怎么就是岳父岳母啦!” “不和我结婚你难不成还想和其他人结婚?”沈肆倒是没觉得不好意思,他觉得这理所应当,“迟早是岳父岳母。” 温把酒向来厚脸皮,这会儿也被弄的害臊了,埋在沈肆怀里,像个不讲道理的小朋友,不停重复:“不管,我要去,我就要去。” 沈肆无奈,只能提前预告:“但是明天我们要起早,你今天熬夜不睡,明天身体吃不消。” “明天为什么要起大早?抽血化验吗?”温把酒还一无所知。 “律师团联系上胡玲玲的妹妹胡慧慧了,希望她能出面发声,她同意了,并且说有一份胡玲玲是自杀的证据给你,但前提条件是你要去维市见她,约的时间是明天中午。” 胡慧慧是胡玲玲相差五岁的妹妹。网上现在的舆论正盛,在证据不够全面时,贸然发律师函之类的文件只会引起群众的抵触心理,但如果是胡慧慧发声,再加上她手上的那份证据,便足够有分量。 “慧慧吗?”温把酒愣住了,她的记忆里胡慧慧是个还在上小学的小不点,和胡玲玲相反,很爱说话,每次她护送胡玲玲回家时,她都会蹦跶地跑出来,甜滋滋地叫她“小温姐姐”。 “她现在过的还好吗?” 沈肆如实转述调查文件中的内容:“她考上大学后不久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靠助学金和勤工俭学交学费,毕业后在一家外贸公司做翻译工作,现在月薪一万二。” 听到胡慧慧过的还不错,温把酒松了一口气,她乖巧地躺回床上,自己给自己盖好被子,只露出小小一个脑袋在外面。 “我会早点睡的,但是肆哥,你明天会陪我一起去的吧?” 沈肆微微点头,“当然。” 听到肯定的回答,温把酒笑颜如花,甜死人不偿命的话说来就来:“我就知道肆哥你最好啦!我超级无敌爱你!” 她自己说完就闭上眼培养睡意,留沈肆一个人站在原地红了耳根。 空气安静了很久,温把酒的困意袭来时,听到沈肆低沉的声音诉说:“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 第85章 八九不离十 天气原因,温家夫妇乘坐的飞机延误了一个多小时,沈肆在机场凌晨两点多等到五点,才终于接到温原和田沁月女士。温家夫妻两人只带了一个18寸的行李箱,可见来的很匆忙。 多年未见,温父温母比记忆中要老去很多,沈肆记得以前在维市时温母是长发,如今剪了短发,干练了不少,温父倒是和从前一样,喜欢穿深色的皮夹克,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叔叔阿姨好,我是沈肆,是温温的男朋友,温温现在还在医院,但是你们放心,她现在一切都好,住的病房也很安静,没有人打扰。” 国际病区的VIP病房,一天的床位费就是五位数,病人本就不多,温把酒住的还是病人最少最安静的一层楼。 温原在他眉心的红痣稍稍停留了一瞬,笑着做出回应:“我知道,小温和我们说过。多谢你,一直陪在小温身边。但是网上说的事情你不要当真,真相不是那样的。” 温原还不知道沈肆已经知道过去事情的真相了,怕沈肆听信了那些谣言,误会了温把酒。 沈肆明白温原话里的意思:“过去的事情温温已经同我讲了,我信她。” 话说到这份上,温家夫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肆帮温父推着行李箱,向机场外走。夜晚郊区飞机不断起飞和降落,人流稀少,温家夫妇也不是健谈的人,只单纯跟着沈肆走,气氛有些过于安静,沈肆不得不主动提起话题:“您能给我讲讲温温在英国的事情吗?” 温原道:“你让我讲,我还一时之间不知道讲什么。” 沈肆道:“那不如您从头讲给我听吧,温温一开始去英国时候还适应吗?” “不适应,她那时候抑郁状态太严重了,但她又不想我们担心,总是强逼着自己去学习,还很倔,非要学法医。”想起往事,温原也叹了口气:“法医实践课的时候她就吐过一次,后面还晕倒了。” 这件事情沈肆没听过,他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就联想到了什么:“是因为——” 他没说完,但温原也懂他的言外之意,点头道:“就是因为胡玲玲那孩子的事儿,有点应激。胡玲玲的葬礼,小温是去的。” 那时候的温把酒还是重度抑郁状态,解剖床上躺着的冰冷尸体总是让她想到胡玲玲也是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水晶棺里。温把酒的记忆力又很好,连细节都记得很清楚,想忘都忘不掉,她总能在法医解剖床上的那些尸体上找到和胡玲玲当时一样的地方——都是格外苍白的肤色,都是干瘪紫绀的双唇,连双手自然搭在小腹前的动作都一样。她联想的越多便越想吐,身体也支撑不住地想要晕倒。 温原回忆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都觉得难过:“她那时候也不知道到底在倔什么,非要学什么法医,英国学校的心理医生说她的应激状态无法适应法医的日常工作,无奈之下之后才去学了临床医学。” 沈肆的心像是忽然被泼了冰水,完全冻结。因为温把酒说以后想要当法医,所以他才选择了这条路,他曾以为是温把酒忘记了说过的话,忘记了和他的约定,却从没想过现实是如此。 他机械地将行李箱搬到后备箱,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但临床医学,不是也有解剖课吗?” “是有,她其他课的绩点都是第一,只有解剖课因为实践成绩为零,只堪堪及格,也因此后面她心仪的那位消化内科教授没有选择她。”田沁月女士抬眼看了沈肆,顿了顿,还是说道:“我当时知道小温选消化的理由是为了你,你胃不好是吧?总有胃疼。” 沈肆被压的喘不上气,他僵硬地点头,听到田沁月女士继续说道:“你们当时已经分手了,况且那时候我们一家已经移民到了英国,小温和你根本不会再有任何联系。正好小温师傅高风有认识的朋友是呼吸方面的教授,所以我当时强硬了一次,逼着她换了呼吸专业。” “但是这些都没用,我看到她天天拿着本字帖练字我就知道她从没放下过你。”田沁月女士的眼光还是太毒辣了:“那本字帖是你写给她的吧?她那狗爬字,从会写字时就丑,从没想过改,偏偏到了英国,全都是英文字母的国家,开始练起字来了。” 字帖?沈肆想起来了,很久之前,他给温把酒写过字帖,还是拿小学练习簿写的。但是这些事情,温把酒一个字也没说过。 他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淹没窒息,但田沁月女士显然不打算放过他:“还有那什么破《四角号码新词典》,那么沉那么重,又不是英文字典,到了英国也没个用,她也要背着,托运费都超了也不肯扔了,那东西肯定也和你有关系吧?” 沈肆点头,他就像是沙漠中的行人,渴求着知道哪怕一点一滴关于温把酒的消息,他脑中已经有了想法:“那她后来回国,是因为我吗?” 田沁月女士给了他肯定的回复:“她当然不会同我们说是你,只是说导师那有个交流名额点名要她去,但她导师对她也是像对自家女儿一样,她若是不愿意,自然也不会强硬地让她去。” 沈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几乎已经无法言语。他以为过去的十年只是他一个人的围城,他以为感情迟钝的温把酒不会将他放在心上太久。所以他总觉得温把酒不够爱自己,就算复合后也要用着可以衡量的九百九十九斤的喜欢来让温把酒爱他。他到底在不安些什么?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沈肆的声音发紧。 温原有些不忍心:“我们说这些不是让你愧疚或者有负担,你们那时候年纪小,况且小温不知道,我们是知道你家情况的,都不是一个阶级,谈的恋爱哪里能当真?我和小温妈妈都没想过这孩子会在心里把你放这么久,也没想到你们俩会又在一起了。过去的事情过去了就行了,也不要太执着,你能相信小温,以后和小温好好过日子就好。” “一定会的。”沈肆郑重承诺。 飞行了太长时间,温家夫妇也累了,闭目休息,一路无言,驱车到医院时已快六点钟。 温把酒睡前原本根据温父温母的预计到达时间定了四点的闹钟,想着醒来差不多能第一时间见到父母。但沈肆去机场前便将她的闹钟都偷偷关了,所以等温家夫妻到的时候,温把酒还在被窝里面睡得正香。 田沁月心疼女儿,知道现在她一切都好,便不忍叫醒她:“算了吧,别叫醒她了,小温也够累了,让她多睡会儿。” 温原也知道温把酒从小就爱睡觉,轻声附和道:“是啊,她睡好了身体才能养好。” “无妨,今天早上还有行程,温温也该起来了。” 沈肆算过,温把酒的睡眠时间够了。况且温家夫妻远渡重洋赶来见女儿,温把酒也早早就等着和父母见面。 虽如此,他嘴上说着无妨,开的却是起夜用的小夜灯,屋里只亮了一点,能勉强看清周遭环境。 床边明黄色灯光亮起,温把酒睡眼惺忪地慢慢转过头,她眯着受伤的那只眼,只睁开了一只眼睛,用手挡住灯光,慢半拍地缓缓坐起来后终于注意到门口站着的父母。她愣了两秒的时间,而后好像一瞬间便清醒了一样,掀开被子、三步并两步,小跑着扑到田沁月女士身上嚎啕大哭。 她其实假装坚强了很久,从再次遇到贺观棋开始,她的抑郁焦虑情绪就如水雾一般蒸腾而上,措手不及地碰上胡强,而后又是舆论大爆炸,她的心湖早已是雾气弥漫,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她哭的很凶,田沁月女士抱着她不断地安抚:“都好了,没关系,都过去了。” 沈肆走到床边,拎着温把酒的拖鞋走过去,给她穿好鞋后便悄悄关门离开,留给他们一家足够的空间。 和昨天晚上一样,他预定了五星级酒店的早餐,大概六点半送过来,温把酒才醒,温父温母也是一路疲惫,边吃边聊也能缓解饥饿和疲劳。 几乎一夜未睡,沈肆只在椅子上稍微躺了一会儿。他已经让助理帮忙去办了出院手续,送温父温母的司机也已经在*医院停车场等候。 沈肆原本以为温把酒会和温父温母聊很久,没想到早餐才送到,他就看到温把酒只穿着睡衣,小跑着出来找他。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明显就是哭多了。沈肆有些心疼,又有些担心会不会哭多了,眼压再次高起来,那可怎么办? “怎么出来了,外面冷。” 早上气温低,温把酒穿的睡衣单薄,沈肆担忧她受凉,牵着她的手给她捂,果然冰凉。 “早餐到了,你胃不好,要按时吃饭啊。” 温把酒记得,沈肆有个很精贵的胃,所以同居后总是关注他的饮食,不让他吃辛辣刺激的,盯着他按时吃饭。 沈肆原本以为温把酒这么着急的跑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没想到只是为了让他吃饭。他不由笑出声,连疲惫都少了不少:“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温把酒觉得他奇怪:“对你好不是很正常吗?” 沈肆道:“但是我对你不好。” 温把酒觉得他更奇怪了:“你对我哪里不好?” “今天的早餐我特地关照厨师要做胡萝卜牛肉馅的包子,蔬菜汁里面也要胡萝卜。” 温把酒不喜欢吃胡萝卜,但她有轻度的夜盲,所以沈肆总爱逗她吃胡萝卜。 原来只是这件事,温把酒不以为意,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挑食的温把酒了,她现在已经能像兔子一样,一口气吃掉一整根的胡萝卜:“没关系,胡萝卜现在我也能吃。”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厉害?”沈肆夸她,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环抱着她。 “我长大了啊!又不是小孩了还总是挑食,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成熟冷静能够独当一面。”温把酒觉得沈肆的口气像是在哄小朋友,但又确实被他捧的有点臭屁起来:“况且胡萝卜算什么,一大把药我都能一口气吃完——” 得意就会忘形,温把酒一不小心便说了过去的事,她想随便糊弄过去,打着哈哈道:“好啦,我饿了,快点陪我吃早饭。” 沈肆道:“我爱你。” “嗯?” 猝不及防地告白让温把酒转不过来弯,她的目光撞进沈肆的双眸,才发现他的眼角微红,像是通宵熬夜之后的疲惫,又像是隐忍着悲伤的情愫。 “我爱你。”沈肆又重复了一遍,轻柔地像是呢喃。 温把酒大大方方地回应:“你当然要爱我啦!毕竟我也最爱你!” 远处,不知道是谁的手机铃声响起—— 我无法传达我自己, 从何说起, 却无法翻译我爱你。 第86章 八九不离十 早餐过后,沈肆再次询问了温把酒的管床医生,确认温把酒的检验结果没什么问题后才办理了出院。温父温母刚从英国过来,时差还没倒,沈肆安排了沈家旗下控股的五星级酒店的VIP套房,还请了当地的金牌导游,带着他们在当地游玩。他知道温家夫妇大概率不会收他的钱和卡,所以早已提前打了一笔八位数的钱到高风账户上,让他全程来买单,用不完的也不需要退还,怕招待不周,还另外安排了一名助理随同。待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他才带着温把酒出发去机场。 上了飞机,温把酒就有些犯困,怀里抱着个熊猫抱枕,喝两口热可可就打哈欠。但她还惦记着和胡慧慧见面的事情,有些忐忑不安,睡也睡不踏实,眉头紧蹙。她不知道胡慧慧为什么要见她,还选在了连城这个地点。 降落、着陆、滑行,飞机降落在连城机场,天气极好,晴空朗朗,万里无云。 沈肆的私人生活助理早已等候,沈肆在连城没有私人住宅,助理给他们安排的是沈家旗下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大约有三百平,一应设备俱全。胡慧慧约的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半,地点定在了连城中学附近的一家花店。温把酒和沈肆在酒店稍作休息后便驱车出发。 明明不久前才来过,但或许是心境感受不一样,温把酒忽然发现原来以前连城中学附近的香樟树这么多,粗壮高大,树影斑驳。正是放学的时间,附近的连城第七幼儿园乌泱泱出来一队又一队的小朋友,每一个都带着小黄帽,横冲直撞地跑进家长的怀里,吵闹又生机勃勃如春天。再往前,便是连城中学,学校的牌匾换了,重新砌了高墙,刷上金光闪闪的大字,校门也与时俱进变成智能化的大门,自动人脸识别,不用和过去一样需要挨个刷校园卡。门口来接的家长不算多,许多学生都是骑着单车而出,这倒是和过去别无二样。 车平稳停下,助理提醒道:“温小姐,花店到了。” 胡慧慧约的花店就在连城中学对面不远处,不是很大的店面被各式各样的鲜花包围,因为最近没有买花的节日,花店门口冷冷清清的,没有多少客流量。 不知为何,温把酒忽然有些胆怯,她不自觉地望向沈肆,却撞进他沉静如海的目光之中,沈肆似是能读懂她所有的情绪,他道:“我会在车上等你。” 胡慧慧要求和温把酒的见面里,不能有其他人在场,这当中自然也包括沈肆,基于此,沈肆能做的只有等待。不过这样就够了,温把酒需要的就是有这么一个人会等她。她不是柔软的棉花糖,她可以支撑起自己,让自己强大。 助理打开车门,温把酒缓缓走向花店。她什么都没带,用来讨好的礼物或是带着戒心的录音笔,她都没有准备,只是单纯的赴约。 花店的主人是胡慧慧的朋友,她显然是早就知道会有人来,一边修剪着花束一边极快地打量着温把酒,而后问道:“慧慧的朋友?” 温把酒点头:“对。” 花店主人腾出一只手,指向木制楼梯方向:“她在楼上等你,上楼梯的时候轻一点,这楼梯的年代有点久了。” 温把酒点头道谢,扶着楼梯扶手向上走,久不维护的木制楼梯发出老旧的沙沙声,像是民国唱片的前奏。 花店的二楼是生活区,随处可见充满生活气息的物品,搭着一层报纸用来挡油烟的微波炉、一米多高的小型冰箱、水池里还没来得及洗的碗筷,以及坐在老式发黄的餐桌前的短发女士。 温把酒有些不敢确定:“是慧慧吗?” “是我。”她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道:“坐吧。” 温把酒轻轻拉开椅子坐下,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之人。多年未见,胡慧慧早已不是她记忆中总是甜甜笑的小妹妹了,她长大了,五官和胡玲玲很像,但气质却截然不同。挽起的袖口、精练的短发都在说明她和胡玲玲的区别。 “不好意思,我现在还在沪市打工,只请了一天的假,早上赶的最早的动车回来的,晚上还要赶动车回去,所以约的时间比较紧张。”胡慧慧边说边用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开水给温把酒:“我也没什么钱,所以只能约在我朋友这边,地方是杂乱了点,你见谅。” 温把酒接过纸杯道了一声谢,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小口喝了起来,连客套话都没有多言,更没有过问胡慧慧的现状。 “你都不问问我的近况吗?”胡慧慧有些意外。 温把酒道:“你刚刚不是已经告诉我了吗?你在为了你的美好生活奋斗和努力,一点也没有懈怠。” “说的也是。”胡慧慧愣神了片刻,而后笑道:“最近的新闻我都看到了,你未婚夫的律师团也早就联系过我了,我手上有你清白的证据,你未婚夫出了一个天文数字来买这个证据,但是我没给。因为我这个人比我那个爹还不要脸,我不仅要钱,我还要良心。” 胡慧慧从黑色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封牛皮纸信封放在桌上:“这是我姐写给我的遗书,这封遗书不仅能够证明我姐是自杀的,也能够证明你的清白。” “但是我对当年的事情还是有疑虑的,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胡慧慧深深吐了口气,接着问道:“日记本里的那句希望你去死的话,是你自己写上去的吗?” 尽管胡玲玲日记本里大部分内容是对贺观棋的暗恋,但这不过就是青春期的一场悸动,纵然当年被马薇她们翻看、传播,顶多也就是伤害了青春期女孩的自尊。可胡玲玲的自尊早就在她父亲跑到学校来闹着要她退学回家结婚时,就已经被踩了个干净,她并不会因此而一蹶不振。 日记本里的那句希望温把酒死掉的话才是一切悲剧的源头。学校里同级的学生都知道,温把酒和胡玲玲是好朋友,甚至为了保护她,还一对三和马薇他们打架,但胡玲玲却因为暗恋贺观棋所以希望温把酒去死,这谁知道了不说一句歹毒? 因为是出现在她日记本里的话,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包括当年的温把酒,所以胡玲玲便被理所当然地贴上了“心思恶毒”的标签。她本就朋友不多,之后更是可以算是孤立无援、人人厌恶,就连马薇一行人欺负她也能称得上是“行侠仗义”。 “当年我姐告诉我,她肯定没有写过这句话,但那句话的笔迹确实很像她的,所以她先是怀疑了自己,连着一星期都要我熬到后半夜,然后把她叫醒,看她有没有梦游,是不是梦游时候写的日记,但是一无所获,我姐睡觉很安稳,连翻身的动作都很少。”胡慧慧回忆道:“如果不是我姐写的,那就是有人模仿了我姐的字迹写的,是你吗?毕竟那种简陋日记本锁对你来说,应该只是小儿科。” 胡慧慧的目光如炬,直直地望向温把酒,是尖锐又直白的质问。 温把酒放下纸杯,没想到胡慧慧要问的问题是这个,她也凝眸望向胡慧慧:“那种日记本上的锁对我来说是很简单,但我从没想过要去开。上面的字确实是有人仿写的,但不是我。” 胡慧慧立刻追问:“那是谁?” “是贺观棋。”温把酒实话实说:“是他仿写的,那个日记本的密码他也猜到了。” 胡玲玲日记本的密码就是贺观棋的生日,这点胡慧慧显然也知情,她对这个真相并不震惊,甚至很是坦然,像是早就料到一样,但她还是追问:“我姐暗恋的事情或许在贺观棋眼里已经可以算是明恋了,能猜到密码也不奇怪。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当年在连城中学,贺观棋可以称得上是校草,家境好,学习好,长相好,就连性格也好,喜欢他的人多的是,犯不着因为胡玲玲偷偷暗恋他,就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折腾胡玲玲,这从逻辑上就说不通。 温把酒道:“因为胡玲玲和我的关系太好了,他喜欢我,所以嫉妒。” 这种离谱的理由显然震惊到胡慧慧了,她完全没想过朝这个方向想过,她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他喜欢你那他怎么还曝光你坐牢的事儿?现在这些出来蹦跶的新闻媒体,不都是他旗下控股的公司吗?” 胡慧慧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功课,她现在就是从事的新媒体工作,对这些事情嗅觉很灵敏,她知道最近温把酒的事儿背后肯定有推手,查了几家有影响力的媒体背后公司,都和贺观棋名下公司有密切联系,所以说一句是贺观棋曝光的完全没有问题。 “这从逻辑上讲确实讲不通,可贺观棋这人你就不能从逻辑上来讲,他这人毫无逻辑,就是个纯疯子。”温把酒就知道胡慧慧不会相信,但她也不在乎了:“不过如果是出于得不到就毁灭的心理,那他做的一切也很有逻辑,毕竟我始终如一的不喜欢他,厌恶他,仇视他。” 信息量一下子太大了,胡慧慧的脑容量要爆炸了,她努力消化这些信息,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你说的这些都是基于你是万人迷的身份。如你所说,贺观棋这么喜欢你,十年如一日的喜欢,还这么疯狂。” 温把酒没想到胡玲玲得出来的结论是她是“万人迷”,有些无语凝噎,如果得到贺观棋的喜欢就是万人迷,那垃圾桶应该是“亿人迷”。 “但你说的也有可能。毕竟你确实长得漂亮,没有攻击性,是男人喜欢的类型,况且你现在那个未婚夫也是很有钱,家世也好,你确实是万人迷。” 温把酒的五官不是充满攻击性的类型,她是充满少年感的长相,给人干净、生机勃勃的印象。但因此得到“万人迷”的称赞,还是有些……不知如何解释。 沉默良久,温把酒道:“……谢谢。” 胡慧慧又接着问道:“对了,你说是贺观棋干的,这事儿有证据吗?” “没证据,我知道这些,是因为这些都是贺观棋亲口和我讲的,在十年前,我蹲监狱的时候,他说的。” 说是蹲监狱的时候也不大准确,严格意义上讲是在温把酒外出就医时候。温把酒急性胃肠炎,腹痛的很厉害,警方人员联系家属时,正巧贺观棋正在和温原他们谈判,厚脸皮的就跟过来了。温把酒躺在床上输液时候,警方人员坐在对面不远处的椅子上看守,距离离得不算近,贺观棋便小声地将这些事情全都告诉了温把酒,他很得意,但温把酒当时确实也没办法,她的录音笔没带,身边也没有手机。如果当时是有实质性的证据,她早就反手把贺观棋送进监狱了。 “我就猜到你没有。”胡慧慧整个人向后一躺,身形放松:“我有。” 温把酒有些意外:“你有证据?” “嗯,也不能算是直接证据。是手机信息,我姐自杀前和我发过短信,说她怀疑日记本里的那句话是贺观棋写的。那个老款手机我到现在还留着,功能也完好。” 温把酒了然,怪不得方才说是贺观棋写的时候,胡慧慧一点也不意外,原来她早就有猜测了。 “那部老手机我已经给你未婚夫的律师团队了,喊你来这里,其实是因为这个。”胡慧慧小心地拆开那封陈旧的牛皮信纸,抽出里面的信递给温把酒:“我姐的遗书里面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叮嘱我的话,其中只有一件事她要我帮她去做。她要我替她向你道歉,向你解释。” 温把酒接过信,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字一句地仔细通读。 信纸已经有些发黄,陈旧的钢笔印记也有些模糊,但一笔一划绝不连写的笔迹,一看便是胡玲玲的字。 这封信很短,前面一大半都是在叮嘱胡慧慧,告诉她如果在家里被打的话,一定要护住肚子,蜷曲着,用背去抵抗,因为胡强最喜欢狠狠地踢儿女的肚子;告诉她,她偷偷存的十几块钱放在了高考模拟卷里面,如果晚上奶奶没有做她的晚餐时,可以拿去买一个馒头;告诉她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好大学,离开这个家…… 她絮絮叨叨写了很多内容,事无巨细地交代,将所有可能的事情都写上去了,甚至因为胡慧慧当时还在上小学,里面好些字后面还特地标注了拼音,用词也都是口语化为主。在信件的结尾处,才写到温把酒。 ——慧慧,你记得等我死了,一定要帮我给你小温姐姐解释,日记本里的那句话不是我写的,如果真是我写的,那一定是因为我精神分裂,我明明是最希望她一切都好的人了。另外,慧慧你记得帮我给你小温姐姐道个歉,我肯定吓到她了,突然拿刀自杀,她又拿手夺我的刀,把她的手都割(ge)伤了,还戳(chuo)到了她的眼睛,弄的都是血,却没陪她去医院,真的很对不起她,希望她能原谅我。当然,她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毕竟我那样伤害了她。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能原谅我的话,我希望下辈子还能和她做朋友,做最好的朋友。 信件的落款是永远爱你的姐姐。 温把酒看完了,却久久没有做出反应。她拿着信件,发呆。说是发呆也有些不准确,她只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感动、愧疚、心疼……这样的情绪她都没有出现。温把酒很清楚这样的原因,是因为她麻木了。 曾经的温把酒只要遇到和胡玲玲相关的事物都会觉得痛苦、难受甚至想死,她有了很严重的PTSD,经过治疗还有时间的流逝,她的应激程度减小了很多,她的记忆没有忘却胡玲玲,但她的身体要求她忘却,要求她麻木。 “小温姐姐,你能原谅我姐吗?”胡慧慧双眼望着温把酒,等待她的回应:“她肯定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的。” 一声“小温姐姐”瞬间变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也让温把酒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十年前。她将信件重新折好,递给胡慧慧。 “我从来没有怪过她。”温把酒眨了眨眼睛,受过伤的那只眼睛有些隐隐胀痛:“我知道她没错,况且当时她只是生病了,又不是犯了罪。” 第87章 八九不离十 十年前的温把酒或许不知道,但如今的温把酒很清楚,当时的胡玲玲是抑郁了,并且是重度抑郁,所以她才会那么果决地自杀,没有丝毫犹豫。 酗酒的父亲,重男轻女的奶奶,一贫如洗的家,还有校园霸凌,每一样都足够压死人,但她却撑了很久,如果不是日记本的事情,她或许可以有更好的未来。不,是一定会拥有美好的未来。 她的底色是善良,所以哪怕是到了被逼到绝境之时也没想过要报复马薇他们,也没想过去反抗自己的父亲和奶奶。她不会伤害任何人,所以只能伤害自己。 因为拿水果刀去割颈自杀时被温把酒拿手挡下,误伤了温把酒的手和眼睛,所以再次自杀时,她没有选择自己拿刀去割颈,而是把水果刀固定好,然后撞上去。就像是礼佛地区杀鱼,不是用刀直接砍死鱼,而是将一柄刀固定好,然后将鱼推向刀,这样鱼便是自杀而非他杀。 十六岁的胡玲玲就像那条鱼,被所有因素裹挟着撞向了那把刀,死因却是“自杀”。 “我来连城前她还托梦给我,担心这儿担心那儿的,她就是瞎担心,我就知道你会原谅她。”胡慧慧将信封重新放进外套内层的口袋里,她在笑,但眼中有隐隐泪光在闪。 温把酒仍然有些怔怔的,问道:“她不恨我吗?我误会了她,还那么凶地指责她,一点也不信任她。” “你在说什么呢,小温姐姐。你明明那时候对我姐最好的人了,我姐恨谁都不会恨你。”胡慧慧不大理解温把酒的问题,她扯出一个苦笑来:“我姐这种软包子性格,估计就算知道是姓贺的手笔,也不会去报复,只会忍气吞声。更何况你只是为了她好,才凶了几句,也没骂人,这算什么?还没胡强那死老头狗嘴里吐的脏话厉害呢。这回给她扫墓的时候我一定要和她说说这事儿,让她改掉这性子,要不然在下面肯定还要被人欺负。” 是这样吗?真的不会怨我吗? 温把酒心思百转千回,压在心里某处的大山有了裂痕,而后轰然倒塌,只留碎石一片。 她顿了很久,终于接了胡慧慧的话:“她的墓地在哪儿?” “在连城郊区的林子里,当年我那个死老爹图省钱,直接把我姐的骨灰盒埋在农村老家的竹林里,弄了个土堆就算完事儿了。那些个破竹子长的又快又密,都把我姐的坟头给穿了,也不知道里面的骨灰盒有没有被那些竹子顶破。” 提到这些,胡慧慧又说了些连城方言里的脏话,都是骂爹的,骂了好长一段才停:“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给我姐迁坟,那片竹林里面都是陈年老鬼,和我姐有代沟,我准备把她的骨灰迁到新开的一片商业墓地里,那边都是最近才死的,和我姐应该代沟小些,能说上话。” 胡慧慧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关于迁坟的事儿,连她给胡玲玲选的墓地的旁边是个意外死亡的年轻男性都说了,事无巨细地告诉温把酒,直到她事先定的闹钟响起,才有打住的势头。 “说的有些多了,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等我把我姐的坟迁好了,我再告诉你墓地的具体位置,你要是有空来扫墓,来看看她,我姐一定会很高兴的。”胡慧慧轻咳一声,有些不大好意思,连忙把话题拽回来,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将遗书拿了出来:“我姐的遗书还是先放你那儿吧,你们的律师团肯定有要用到这封遗书的地方,我的采访视频你未婚夫上午就安排人在沪市给我录好了,后续如果还有需要我发声的,尽管开口。” 温把酒接过那封牛皮信纸包裹的信件,早已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连连道谢:“谢谢你了,慧慧。” “客气什么,明明你在这件事情里面也是受害者,不是吗?我还怀疑你。”胡慧慧望着温把酒,眼中情绪尽是愧疚:“对不起,小温姐姐。” 受害者? 温把酒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上过,她一直觉得当时的自己也是一类加害者,因为她的误会,因为她的冷漠,都极有可能是压倒胡玲玲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且她都亲眼瞧见胡玲玲自杀了,为什么还能安心地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处理伤口?她当时为什么不去多想一下,为什么胡玲玲要自杀? 温把酒感觉自己的眼睛越来越痛了,她怔怔道:“我也算是受害者吗?” “怎么不算?”胡慧慧义愤填膺道:“这件事情最大的凶手就是那个姓贺观的,你们有办法对对付他了吗?” 温把酒摇头,贺观棋是狡兔三窟,若是她真有办法,也不至于窝囊了这么多年。 “好吧,那种人的把柄确实难抓。”胡慧慧有些可惜地叹气,随后又道:“我今天下午给我姐迁坟,你若是明天再走的话,可以去看看她,她要是看到你来,肯定会很高兴。” 温把酒答应了。已经十年了,记忆中的胡玲玲还是那样安静、腼腆,总是爱温柔地微笑。她该去见一见她了,也不知道她在另一个世界是否一切都好? 胡慧慧的行程很紧凑,虽然是饭点时间,但她压根没留温把酒吃饭,自己从包里掏出个三明治啃了就算中饭,急急忙忙就要出发去准备迁坟的事儿。温把酒一个人慢慢地从木制楼梯上走下来,花店里老板娘还在勤勤勉勉地修剪着花枝。待她走到拐弯处时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沈肆,他就站在花店的门口,没有在车里等候,手里捧了一束鲜花,一看便知是才从花店里买的。 温把酒定睛仔细看了看,是风信子,花语是重生和希望。 沈肆展开双臂,像是一个拥抱:“恭喜我的温温,涅槃重生。” 过去的录像重新放映,温把酒突然想起刚回国时,也是在花店里,她一回头就看见沈肆,捧着一束赫默莎玫瑰,对她说好久不见。 他知道她内心的枷锁,他明白她背负的愧疚,他什么都懂,却从不逼着她说。所有人都觉得坐过牢是件羞耻的过去,所有人都觉得她的过去不能言说,包括温把酒自己也是那么认为。但沈肆只觉得,那不过就是凤凰涅槃的困境,是黄金宝石不幸蒙尘,他的温温还是从前的温温,甚至更加耀眼、明亮。 温把酒小跑着冲进他的怀里,情绪爆发,泪水无声留下,沾染浸湿了沈肆胸口的布料,这回她终于可以说出口了。 “我没错,我真的没错,她不怪我。” 压制了十年的愧疚和自责,这些情绪曾经一度将温把酒压垮,让她每一步都行走艰难,而今终于得到拯救,束缚了十年的枷锁终于被这封遗书解开。 沈肆抱着她,顺着她的话安抚她的情绪,眼底尽是心疼爱惜:“你当然没错。” 温把酒哭了很久才停下,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加上哭的太猛,停下来后还不停地打哭嗝,手里拿着那封牛皮纸信封像是拿着圣经一般,虔诚地看着,走路也不离开视线,若不是沈肆在旁边护着,好几次都要摔倒。 因为年份久远,信封有些陈旧,边角处还有微小的破损,温把酒又拉着沈肆去连城中学旁边的文具店买了两个透明的文件袋,小心翼翼地将信封给放进小一点的文件袋后,又将小文件袋放进大文件袋里,而后像是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艰巨任务一般,松了一口气。 沈肆看着,觉得又心疼又有些好笑:“要不要再买个更大点的文件袋?” 温把酒此刻的情绪已经趋于稳定,她很认真地摇头告诉沈肆不用,并且有理有据地告诉他这么做的理由:“信封太老旧了,手拿着会破损,所以得用文件袋装好。但是文件袋又不是完全密封的,万一不小心沾到水什么的,里面的信就湿掉了,所以要再装一个大一点的文件袋,双重保护。” 和胡慧慧谈话的时间太久,现在已经快十二点半了,沈肆担心温把酒饿,早就在酒店订好餐了。 温把酒看了眼时间,道:“再等我一下,我去给小橙子送个见面礼,燕姐孩子出生我都没送过礼。” 小橙子就是上回来的馄饨店店主的女儿,沈肆记忆力好,还记得:“我陪你一起去。” 馄饨店也在连城中学附近,不过和花店差了有快两百米的距离,温把酒和沈肆没坐车,两人牵着手,朝馄饨店走,沈肆刻意放缓步伐,连步子都迈的比平时小许多。 许是一切都已了然,温把酒难得地主动同沈肆聊起过去的事情:“你还记得馄饨店的老板娘吗?她叫陈燕,我之前和你说,是我认识很多年的一个姐姐。” 沈肆点头道:“有印象。”他还记得,就是这位女性说,温把酒当年一直重复不分手不分手,让他当时心里好一阵窃喜。 温把酒低头看脚:“我当时没和你说完,我和陈燕姐姐是十年前认识的,在女子监狱认识的。” 沈肆的步伐明显一顿,他没料到是这样。不过细想也是,这和温把酒提分手的时间段能够吻合上。 “因为连城当时的未成年犯罪管教所正在翻新,所以一开始我是被关在女子监狱,关了好一阵子后才被转到未成年犯罪管教所。在女子监狱里,我当时年龄最小,被一个仗势欺人的五十多岁阿姨欺负,是陈燕姐护着我的。” 温把酒将这一段过往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好像只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她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一点痛苦的表情,云淡风轻,似乎毫不在意。但沈肆听了只觉得山崩地裂,女子监狱里关的都是犯罪分子,要想不动声色地整一个人有太多办法了,狱警也不会面面俱到地去查看。他的情绪明显燥了起来,连眉心的红痣都隐隐带着怒火:“谁欺负了你?” 温把酒停下脚步,双手一圈抱住沈肆,踮起脚抬头莞尔一笑,爱抚他紧张、愤怒的情绪:“都过去啦,那个人现在不知道有没有重新投胎呢。她是人贩子,一开始是无期徒刑,后来不服上诉,结果检方查到更多证据,直接死刑了。” 沈肆的情绪稍稍有些被安抚到,他想细问一下当时的情况,但又怕勾起温把酒不好的回忆,欲言又止了好几回,最后也只能将话题放到馄饨店老板身上:“那这次你给她女儿准备了什么?” “当当!”温把酒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美滋滋地同沈肆炫耀:“黄金!万能的黄金!” 那是一套黄金的首饰,都是以蛇为元素,灵蛇项链、耳钉、手镯、戒指,设计的很是精美,不落俗套,另外还有两块不同大小的黄金平安牌放在边角处。 “燕姐属蛇,她女儿也是,所以我送的这一套肯定没问题。就算小橙子年龄还小,但燕姐可以戴,黄金也很保值。” 确实,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送同样昂贵的奢侈品不如送黄金,保值且能够抵挡风险,甚至还有升值的空间。 “选的真好*。”沈肆赞许道。 展示完了,温把酒便将那套黄金首饰又放回包里。和沈肆继续手牵手,他们俩像是老夫老妻的饭后消食一样,悠哉悠哉的,不疾不徐地走到了馄饨店门口。 虽是午餐时间,但馄饨店此时并不算忙,温把酒老远就看到陈燕在店门口的餐桌前拿着计算器算账,记账本应该是她女儿淘汰下来的练习簿,一看就是小学生的英文作业本。 温把酒本想悄悄溜到陈燕身后吓她一跳,结果谁知道人还没走两步,就被发现了。 “燕姐你背后也长眼睛啦!这也能发现。”温把酒带着口罩笑眯眯地说着,两手张开,作势便要拥抱。 “哎呦我的天,小温你咋来啦!”陈燕连忙起身,两只手随意地在裤腿上擦了擦,将刚刚记账时手心的汗全部擦干了才去拥抱温把酒。 “有事儿来连城一趟,顺道就来你这儿了。对了燕姐,这是我男朋友,上次你应该见过了。”温把酒挽住沈肆的胳膊,甜蜜蜜地同陈燕介绍。 “您好,我是沈肆。”沈肆微微弯腰,客套地伸出手握手。 “哎呦,太俊了!和我们小温很配!”陈燕极为爽朗的大笑,而后招呼着还在隔壁店里瞎跑的女儿过来:“小橙子!过来给你温阿姨打个招呼。” 距离有些远,加上小孩子天性爱玩,陈燕喊了一句根本不管用,小橙子屁股都没动,埋头玩隔壁邻居店里小朋友的悠悠球。 温把酒知道陈燕火爆的性格,怕她过会儿要给小橙子一些五指形状的“人类幼崽矫正器”,连忙道:“没事没事,我去就好。正好上次来太匆忙了,都没给小橙子礼物,这次可以亲自给小橙子。” “别!你上次都给过孩子见面礼了,老给,要把她惯坏了。”陈燕连连拒绝,态度坚定。 温把酒也摇头,一脸骄傲地道:“今时不同往日,燕姐,实不相瞒,我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我了,我现在,超!有!钱!” 她在英国时候就开了魔术师的自媒体账号,虽然流量数据比不上大网红,但也算比较不错了,有时候也能接到一些卡牌商家的广告,她也不怎么乱花钱,攒的钱也算可观。 陈燕还想再说,温把酒已经从包里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一溜烟地小跑着去店里找小橙子了。陈燕想跟过去,却被沈肆站在身前一拦。 “我听温温说了,您以前对她很照顾。这次来得太急,没有什么准备,我给小橙子的见面礼下午时候会有助理送过来。” 陈燕听懂了,说是给小橙子的见面礼,但实际上是在感谢她十年前对温把酒的照顾。再加上现在网络上的风风雨雨,陈燕也能品出来个一二三四,她带着警告意味地道:“小温一路走过来不容易,你别听信了网上的话。” 被这么言语不善地警告,沈肆面色依旧不改,仍是彬彬有礼:“您多虑了,我十年前就和温温相爱了,这中间也没有别人,以后我们也会长相厮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十年前在监狱的事情。” 温把酒只是提了一嘴在监狱里被欺负,但如何被欺负却只字未提,沈肆迫切地想知道、想了解,却又担心勾起温把酒的伤心回忆,所以只能折中,从陈燕这里了解。现在的时机也正好,温把酒和小橙子有说有笑的玩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过来。 陈燕考虑了片刻道:“若不是知道你就是小温十年前的男朋友,这些事儿我是不会说的。” 十年前的监狱条件远不如现在,里面关押的人也是鱼龙混杂。虽说在狱警的管理下,大部分时间都是相安无事,各自平安,但总有冲突的时候,尤其是温把酒这样的未成年小丫头,恃强凌弱时候,总是第一人选。 “那时候也不知道她犯了什么病,东西也不怎么吃,被打了也不反抗,就像个破布娃娃,一点年轻人的生气也没有。我那会儿也火气大,恨铁不成钢,帮了她好几回,也算混熟了,见她还不知道反抗,还骂了两句,谁知道她还和我顶嘴了。她和我说,她在学校可是模范生,是学霸,不能打架,要不然会吃处分。笑的我牙都要掉了,模范生能进监狱?”陈燕想起这事儿来嘴角似是带着笑意。 沈肆只觉得心疼:“她那会儿——被打的重吗?” “说重也没有那么重,那个人贩子也不高,但小温那会儿不吃饭没力气,也不知道反抗。她那时候其实精神的问题比身体的问题大的多。”陈燕提到这事儿觉得心里堵得慌,她继续道:“当年我进监狱,我前男友说要分手,我哭的要死要活的,在监狱里大喊不想分手、不想分手,结果她也跟着我喊不想分手,一群人嘲笑,觉得她是在拍我的马屁,让我不是一个人丢人,但其实不是。” “她那会儿和疯了没什么区别,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一串数字,天天对着纸说什么‘想你了,好想你,不想分手’什么的,我都瘆得慌。” 沈肆心一紧,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抓住,迸发出尖锐的疼痛,他隐隐有些猜测:“那上面的数字写了什么,您还记得吗?” 陈燕道:“记得,记得可清了,就八个数字,从来没变过。34117570,也不知道为啥就写这八个数字,换了纸写也还是这八个数字。” 沈肆此刻如同被凌迟一般千刀万剐,疼的他快要窒息,他几乎保持不住面上一贯处事不惊的表情,手指关节处皮肤都握的发白。 四角号码需要翻看对应的词典才能翻译出来,但沈肆此刻并不需要词典。他比谁都清楚这8个数字代表的汉字。 3411——沈,7570——肆。 这是他的名字。 他的温温对着他名字的四角号码呼唤了无数遍想念,这事实几乎要将他击碎。 第88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用了简单的小魔术吸引住小橙子的目光,而后在小朋友期待的目光中将那盒亮闪闪地黄金饰品打开。小橙子虽然年龄还小,但早已经在陈燕的耳濡目染之下,成为一个“小财迷”,她知道钱是好东西,也知道黄金是个好东西,捧着那么重的礼物盒便奔向陈燕,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温把酒在后面快步跟着,生怕她跌倒。 “妈妈!是黄金!” “你这小兔崽子掉钱眼里了!怎么拿了金子就跑?”陈燕早就注意到了,她家这倒霉孩子在温把酒亮出盒子的那瞬间,小爪子就拿走了盒子,颠颠地就跑过来了,连声“谢谢”都没说,太丢人现眼了。“还不快点谢谢你小温阿姨!” 被亲妈拍了拍屁股,小橙子才扭过头同温把酒甜腻腻地说了声“谢谢小温阿姨”。温把酒本就对小朋友宽容,尤其这还是陈燕的孩子,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哪里会计较这些? 陈燕还想留他们吃中饭,温把酒知道沈肆已经在酒店订了餐,再加上他那精贵的肠胃,便婉言拒绝。回去路上,温把酒问:“你方才和燕姐在说些什么呀?我远远看着,感觉你脸色不大好。” “没什么,我说明天会有助理送见面礼,燕姐有些推辞而已。”沈肆没料到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温把酒还能注意到自己的神情,有些暖心。他怕温把酒继续追问下去,转移话题道:“吃完饭是在酒店休息一下,还是回A市?” 温把酒的注意力果然转移,她想起还没同沈肆说祭拜的事情,便将中午和胡慧慧谈话的内容简单诉述了一遍。 “那就在酒店休息一下再走,迁坟的流程繁琐,四点半出发去墓地?”沈肆征求温把酒的意见。 现在已经一点,等到酒店吃个饭,稍作休整后便差不多该出发了,这时间刚刚好,温把酒点头同意:“好呀,正好也有休息的时间。” 出发前,助理已经提前和酒店联系,等沈肆和温把酒抵达酒店时,预定好的午餐已经全部上菜完毕,还冒着热气。许是一大心事了结,又或许是饿过了头,温把酒胃口大开,饭量比平常要大很多,沈肆都怕她吃撑了积食,吃完了拉着她在客厅里走上好几圈。 消食完温把酒便到书房写信,她在文具店买文件夹时也顺便买了信封和信纸,准备写一封信给胡玲玲。她没有写许多内容,只浅浅写了一张信纸的内容便停笔。见时间还充裕,还小睡了一会儿。 胡玲玲的新坟是在市区,那是才建了两三年的墓地,位置虽然也偏,但好歹周围都是花草树木,环境还算宜人。温把酒按照胡慧慧给的地址找到了胡玲玲的沉睡之地,选的位置很好,阳光充足,地势也稍高,不会轻易被雨水淹没。 因为是工作日,又是傍晚时间,几乎没什么扫墓祭拜的人来。温把酒捧着一束白菊花过来,手里还拎着一袋子的纸钱和纸元宝。 “你来了。”见到她来,胡慧慧从半跪着的姿势站起来,她看到温把酒带的纸钱,又问:“打火机带了吗?” 温把酒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有。” 这些都是沈肆提前安排好的,祭拜的花束、纸钱、打火机,只有那封粉色的信封是温把酒自己亲手写的。 “有就行了,我忙活一下午了,累的要命,连厕所都没上。我去上个厕所,你和我姐说说话吧。”胡慧慧摆摆手就要走,将空间留给温把酒一个人。 已是傍晚,晚霞的光彩照耀在墓碑上,好似上了一层淡淡的橙色油漆。碑文上刻着胡玲玲的名字和生卒年月日还有立碑日期,但立碑人上写的却是胡慧慧的名字。一般而言,儿女去世,父母还在世时,立碑人应该是父母。胡玲玲的坟是迁过来的,碑应该是早就立好的才对。 温把酒又看了眼立碑日期,不是十年前,是八年前的时间。但胡玲玲明明是在十年前就沉睡地下的。她想起胡慧慧之前说的话,猜到十年前的胡强肯定为了省钱没有给胡玲玲立碑,是当时年纪尚小的胡慧慧想办法,攒了两年的钱才给自己的姐姐立了碑。 “好久不见玲玲,你在那边一切可还好?”温把酒点燃纸钱,放进专用的铁盆里:“我这次来,一定烧好多纸钱给你,都是面值很大的,希望你在那边不要因为钱烦神。” “不过如果烧纸都是这种大额的天地银行纸钱,我又有点担心你们那边会不会通货膨胀,钱都不值钱啊?” “我身上还有些英镑,一起烧给你,也不知道你们下面的国际货币的汇率和我们上面的一不一样,要是一样的话,那我这英镑可就很值钱。” “就算不一样也没关系,毕竟烧真钱的人肯定少。物以稀为贵,我的这些英镑肯定是稀缺品,肯定有下面的收藏家想要的。” …… 温把酒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一边烧纸钱一边烧真钱,她将这些年自己的经历也说了,在英国的事情,回国的事情,唯独没说之前坐牢的经历。她只挑好的说,怕说不好的事情胡玲玲在下面难过地转圈但又束手无策,愧疚帮不上忙。 “你写给慧慧的遗书我看到了,我也写了一封信给你。” 纸钱和身上随身带的真钱都烧光了,温把酒从包里拿出写好的信,是用粉色信封包起来的,上面写着“好友胡玲玲亲启”。 “你担心我怨你,临走了还关照慧慧求我原谅,真是要命了,我怎么可能怨你啊!我这十年却是一直活在愧疚里,愧疚没有能救下你,愧疚怎么能和你说了这么凶的话。” 燃烧的纸钱带来黑烟,熏的温把酒眼睛疼,忍不住落下泪来:“虽然你不怪我,但我还是觉得当初没能救下你,有我的责任。” 信件逐渐燃烧,只剩最后一小节,淡粉色的信纸上是一行工整的黑色水笔字。 ——笨蛋玲玲,我怎么可能怪你?下辈子还要做朋友。 距离被卷入舆论事件仅仅才过去两天不到的时间,但温把酒却感觉好似过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等终于从连城到家时,她已经筋疲力尽,窝在沙发里不肯起来,连零食都不想吃。 沈家的律师团和公关团队都已经就绪,沈肆就在客厅开完了线上的会议,还让温原和高风也线上参会提意见,全程都没瞒着温把酒。 网络上目前主要的舆情是温把酒是导致胡玲玲死亡的霸凌者,因为有胡强这个父亲的担保,加上被爆料出来的温把酒坐过牢的事情,让现在的舆论一边倒地站在胡强那边。针对这个方面,有胡玲玲遗书这个强有力的证据后,局势会被瞬间推翻逆转。但为了以防万一,沈肆已经让助理将遗书拿去权威部门同胡玲玲的日记本做笔迹鉴定,确保不会被对方反咬一口说是伪造证据。同时,温原和高风也提供了当年上诉时候的法律文件和材料,确保完完全全地还原真相。 网络上势必有一些人还是会同情更弱势的胡强,但胡强这个人本身就到处都是弱点。他没有正经的营生手段,且好赌成瘾,偏偏沈家就是靠赌博业发家的,要查一个赌鬼简直易如反掌。他平常在哪些赌场下注,狐朋狗友又有哪些,随便一段监控证据和证人证词就可以坐实了他这个人的品性。更何况这人还又坏又蠢,事发第二天就将贺观棋名字的一家基金会打款给他的银行汇款截图发在了社交媒体上感谢贺观棋,虽然很快撤回,但早已被人截图保存。 沈肆面面俱到,将所有可能性都全部想到。他甚至将温把酒当年在连城和维市上学的成绩单和班主任评价的材料都准备了,还联系了温把酒曾经的班主任朱时来发声,以证实温把酒从小就是品学兼优之人。 “你连朱老师都联系了!”温把酒万万没想到沈肆考虑地这么全面。 “嗯,这事儿有点复杂,我本来联系的是徐亦菲老师。” 沈肆母亲和徐亦菲年轻时候是同学,所以徐亦菲对沈肆颇为照顾,有点爱屋及乌的意思,所以有什么要求能做到的都会尽量满足,更何况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朱时和徐亦菲老师结婚了,这事儿他也知道后,便抢着要做这个发声的人。” “什么!朱老师和徐仙结婚了?”温把酒几乎要被这消息震惊地要从沙发上跳起来,她还记得从前朱时还嚷嚷着什么和徐亦菲是死敌,两人很不对付的样子,没想到结果背地里人家早就在一起了。 这消息太令人瞠目结舌,温把酒原本的疲惫和昏昏欲睡都没了,一下子变精神抖擞了。 “还有秦莓,我也让人联系她了。她和她哥哥秦飞当年不是也受到你很多照顾吗?让他们发声最合适。”会议早已经结束,沈肆将电脑里公关团队写好的发声文稿给温把酒看:“这事儿也多亏了徐举案,他当年硬是要加秦莓的联系方式,这么多年也没删,节省了不少时间。” 秦莓和秦飞? 这两个名字距离温把酒已经有些太遥远了,她自从去了连城后便同他们兄妹俩很少联系了,移民英国后更是断了联系,没了来往。此时乍一听见他们的名字,有种好久不见的重逢感。 果然专业的事情还得要专业的人来干才行。温把酒心想若是这件事情交给她自己来处理,她绝对做不到如此面面俱到,滴水不漏。这篇文稿写的很扎实,通篇都是精练的陈述,完全没有任何春秋笔法。 一切证据和公关内容都再次确认完毕,晚上九点,嘉德传媒官方媒体账号准时发布了一条澄清文章,随后半小时又发布了一条澄清视频。嘉德是沈氏集团间接控股的一家颇具影响力的新闻媒体公司,和市场上大部分媒体追求流量不一样,他们更追求真相和事实,因为报道过不少真相,在大众心里有一定的口碑和信服力,澄清的文章一经发布,点击量也迅速攀升。 澄清文章的标题是一个问句——《温把酒,霸凌者还是拯救者?》,足够吸引人们的眼球。文章是以胡慧慧为视角来讲述温把酒和胡玲玲的友谊。将胡玲玲的家世、学业、性格通通展示出来,甚至连对贺观棋的暗恋也都写了进去,文章里的配图是胡玲玲的遗书以及一张老式按键手机的短信照片。没有故意夸张或是博同情,却足够叫人唏嘘和义愤填膺。 晚上九点,正好是打工人下班吃完晚饭放松的时间,此刻如此惊天大反转的文章内容一出,舆论立刻出现反转。像是在打配合一般,九点十分左右,知名匿名论坛里马上就有人贴上了贺观棋旗下基金给胡强资金的证据,同时也有不少胡强赌博时的朋友出来自。爆,一瞬间,胡强和贺观棋的名字立马被骂上了热搜,HW资本旗下所有公司的官博下,评论都是骂贺观棋的。 晚上九点三十分,澄清视频发布。视频内容是以时间顺序来讲述,从温把酒自维市转学到连城为开始,从家庭、学校、朋友三个视角展开,将温把酒曾经行侠仗义、乐意助人的事情进行了详细描述。秦莓出镜讲述了自己被郭险峰欺负的故事,秦飞也在镜头前多次感谢温把酒。中间还穿插了温原帮助弱小打的官司内容以及维市优秀人民教师朱时对温把酒的评价。接着便是连城中学和温把酒同一届学生的采访,都是客观讲述,没有故意偏帮温把酒说好话。从家风和温把酒个人品格上,间接否认了霸凌传闻。澄清视频的最后是温把酒在少管所的照片、相关文件还有重度抑郁在国内和国外治疗的所有病历文书,没有任何配乐,只有冰冷的男声在解说。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对于胡玲玲而言,真正的拯救者温把酒却一度被关进监狱,真正的霸凌者马薇和罪魁祸首贺观棋却还自在逍遥,事情的真相足够点燃任何一位正义之人的怒火,温把酒的社交媒体上拥入了大量前来道歉和安慰的评论。 往事尘封十载,而今终得昭雪。 温把酒站在北极点,终于等到了她的春分时令。 漫长的极夜终将过去,从此往后,都是极昼。 第89章 八九不离十 资本是最无情的,贺观棋的丑闻一出,次日股市开盘,HW资本的股票便一路下跌直到跌停。不仅如此,之前他牵扯进的那场定性为“情杀”的谋杀案件也因为嫌疑人出具了极其具有分量的证据而即将重新审理。 被告人为贺观棋商业联姻的女友朱媛,出具了视频文件和短信资料,视频和短信内容充分证明了她和被害人为情侣关系,同时补充的资料还包括了一沓被害人的大学期末试卷和中学语文试卷,用以作为笔迹鉴定的资料。被告人陈述并承认了她与被害人不仅是好友同时也是情侣关系,因为收到了被害人所写的分手信所以情绪激动,承认有拿刀行为,但否认持凶物伤人行为。 经过鉴定,分手信上内容和被害人字迹相似,但并不是同一人所写。而事发现场情况并没有视频或者监控证据,尽管凶物上有被告人指纹,但时间稍远的监控显示被告人衣物干净,无任何血迹,因此无法直接证明被告人为凶手。而另一当事人贺观棋已被爆出有出众的仿写能力,并且有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结合分手信的笔迹鉴定和被调查出的WH资本的资金问题,同样具有犯罪嫌疑。因此,二审判决裁定撤销原判定,发回重审。 如将倾之厦,贺观棋倒的如此之快,一时之间,曾经的金融新贵贺观棋从人人追捧变成人人唾骂,路过的老鼠都要吱两声表示骂过。 温把酒得知庭审结果时,屋外的雷雨正渐停,尽管接到了贺观棋的电话,也没有让她的心情受到太多影响。 贺观棋用了一个新的号码,才开口就是可怜巴巴的祈求话语:“来见我一面吧,我马上就要进监狱了,你不可怜可怜我吗?” 温把酒只觉得这时候还要来卖惨博同情的贺观棋实在可笑。这整件事情其实摆明了都是他贺观棋的手笔,从他因为一个并不严重的肺炎住进A大附属医院就开始筹谋。 贺观棋的耐心极好,知道他的出现肯定会让温把酒警惕,所以在住院期间什么动静也没有,反倒是在他出院时,请来胡强演上一场“恶人先告状”的戏码。媒体从业者不会放过这个眼前的新闻,疲于上班的医务工作者又因为这是身边的八卦而津津乐道。而沈肆,一个世家出身、坐拥亿万身家的人,就算念旧情和初恋复合,但又怎么可能会容忍未来的妻子坐过牢?他就算允许,沈家那位老爷子肯定也不会允许。 贺观棋给温把酒量身打造了这个陷阱,目的就是让她众叛亲离,只能对他俯首称臣。他计算好了一切,唯独低估了沈肆的爱。 如果说十年前的温把酒还是单纯天真、识人不清,如今十载岁月悠悠过,温把酒早就认清贺观棋的真面目。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或是爱她温把酒,他只是在伪装深情,带上面具久了自己也信以为真,他真正爱的只有他自己。 温把酒懒得和贺观棋说话,多听他一句话都叫人恶心,她直接拔了电话卡,世界彻底安静。她知道以贺观棋的小人行为,很有可能打电话给学校和医院,鱼死网破,拉她下水将她的名声搞臭。但现在真相已大白,她毫无畏惧。 因为在社交媒体上掀起的波澜,温把酒这一学期的交换生提前结束,不过好在英国学校方面不仅没有太过追究此事,还担心她因为此事心理健康受到影响,给她强制性的批了一个月的假期。 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就连辅导师弟师妹论文都不用,温把酒一下子就成了大闲人。家里一个闲人也就罢了,关键沈肆也早就辞了正儿八经的法医工作,每日里除了处理必要的家族企业事宜,就是要腻歪,也不分白天还是晚上。温把酒一开始还害羞总是拒绝,但次数多了,廉耻心也丢了,每日里过的都像是纣王一样,荒淫无度。 一个月的假期过了大半才挣扎着终于幡然醒悟,觉得不能如此过下去了,要给自己找个正经的活儿干干。她想起自己又已经好久没更新的魔术师账号,决定一次性拍摄剪辑多条视频内容,确保之后的一个月都有更新内容。 她和沈肆说起这事儿时很是义正言辞,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太久没有更新视频内容所以要补很多条才行,故而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她都会很忙。为了显示出自己是个正儿八经的视频博主,温把酒还将自己脸书、油管等各大平台的账号都翻出来给沈肆看。 她之前从未和沈肆说过这事儿,也没在他面前录过魔术视频内容,本以为说了之后沈肆会惊讶或者是出乎意料,结果没想到沈肆比她预料的还要平静,平静地好像早已知晓一般。 “我确实知道Dita这个博主是你。”沈肆也没绕弯子,直接就明说了:“之前你在酒店录制的那条视频背景暴露了。” 温把酒回忆起来,她回国之后视频账号内容基本就处于吃灰状态,为数不多的更新还是深更半夜睡不着在总统套房里面录的,没想到就这点细节,都让沈肆抓住了。 “所以说,你之前就关注了我的这个视频账户?”温把酒得出结论后不由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的?” 温把酒虽然算是魔术频道里面粉丝量不错的视频博主,但和其他博主比起来,粉丝量其实并不算多,沈肆能够关注她,肯定是因为他本身就关注魔术相关内容,所以平台大数据才会不断地给他推送。 “大概有六七年时间了,是因为推送到了主页。”到底是什么时候关注的,沈肆本人也记不清具体时间了,他回忆道:“那条视频内容最后变出来了一颗柠檬糖,我很喜欢。” 为什么变出一颗柠檬糖就因为喜欢点了关注? 沈肆没明说,但温把酒还是听懂了。 十年前的河边,沈肆被一群野猫围绕着钓鱼时,温把酒为了显得道歉不敷衍,随手给他变出过一颗柠檬糖。 那颗柠檬糖沈肆记了很久,久到温把酒分手出国了,他一见到这种低级把戏的小魔术还是忍不住悸动,明明从不关注外人,却还是鬼使神差般地点了关注。 说不感动是假的,温把酒很自觉地从小跑进沈肆的怀里,带起的冲击力让沙发都凹陷了一块,而后捧起沈肆的脸颊,“吧唧”一声,极快地亲了一口,甜腻腻地表白:“喜欢的话我以后天天都变给你看,这种小魔术我一天能变一百次!” 这种明显的马屁话术不管说多少遍,沈肆都乐意听,更何况还会附赠一个吻。他搂着温把酒的腰,将她朝自己怀里又带了带,说:“不用,这魔术我已经会了。” 会了? 温把酒被沈肆这话弄的有些懵,他都会了,那她以后还怎么变“魔法糖果”的魔术? 她呆愣地看着沈肆,问:“你什么时候会的?” 沈肆没回答,伸出右手,在温把酒面前张开,接着又极快地绕到温把酒的身后,在她的耳边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叭。” 沈肆声音毫无波澜地配了个“特效音”,而后右手又伸了回来,在温把酒面前展开,露出掌心之物。 ——是一枚戒指,没有镶嵌任何钻石或珠宝,仅仅只是一枚素圈银制戒指,制造手艺看起来很古老,但光泽依旧,看得出来保存的很好。 “这是我高祖母的戒指,一代一代传下来,每一代沈家人都是拿着这枚戒指求婚。我家老爷子说这枚戒指的求婚率是百分百,所以我就舔着脸要过来了,看看能不能沾沾这枚戒指的好运,让我娶到心爱的人回家。” 从沈肆张开右手向她展示时,温把酒就猜到沈肆是要在她面前变“魔法奶糖”了,手法很熟练,看得出来肯定练习过很多次,她甚至连过会儿夸奖赞美的马屁话都想好了,就等沈肆手里的柠檬糖出现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出现的不是柠檬糖,而是一枚戒指,还是一枚意义这么重大的戒指。 在很寻常的日子里,在平淡温馨的日常生活中求婚,不需要很多花束和烛光,不需要很多亲朋好友,不用轰轰烈烈,这完全就是温把酒最钟意的求婚方式。 温把酒望着这枚素圈戒指没说话,半晌才将那枚银戒指拿起来,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整个人都很矛盾。她望着戒指问出一个笨蛋问题:“你们沈家祖传的戒指我戴不上或是戴上嫌小怎么办?” 虽然知道温把酒大概率不会给出否定的答案,但看到她亲自将戒指拿起来,沈肆还是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半开玩笑似地解答了温把酒的担忧:“不会,我们沈家的这枚戒指有魔法,和灰姑娘的水晶鞋一样,只有命中注定的人戴上去才刚刚好。” 在无数个夜晚里,沈肆早就丈量过温把酒无名指的指维,也早已安排好匠人将银戒尺寸调整合适,随身携带,只等待最好的机会就顺势求婚。他郑重地将这枚银戒缓缓推进温把酒的无名指之中。明明是处事不惊的性子,此刻给心爱之人戴戒指的动作也忍不住颤抖。 温把酒低头看着手指上的戒指,忽然问道:“你们沈家有祖传的银戒给女主人,那男主人有祖传的戒指吗?” “这到没有。” 沈家人都是从一而终,因此不似其他名门世家,强调多子多福,动则十多个孩子,几乎每一代都子嗣不丰,最多时也不超过五个孩子,沈肆身为沈家嫡系这一辈的独苗,还真没听过男主人祖传的戒指。 “没有吗?”听到这个回答,温把酒忽然抬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沈肆。 “叭——” 和“魔法奶糖”如出一辙的配音,温把酒没戴戒指的那只手的掌心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枚戒指,不同的是这是一枚金戒指,同样是素圈戒指,没有繁杂的花纹雕饰,不过工艺一看便是现代产物。 “我这枚戒指不是祖传的,但是也是有一点点深层含义的。”温把酒拿手小小地比划了一下:“这可是我用我在英国兼职拿到的第一份工资买的金条打的。” “虽然克数不多,但那是我重新振作起来,正面生活的开始。”温把酒根本不需要沈肆的答案,她已经自顾自地将这枚金戒给沈肆戴上了,尺寸也是刚刚好:“我将这枚金戒给你,代表将坚强、独立、敢于战胜一切的我交给你。” “我将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是你灵魂的栖息地,是你永恒的爱人。” 沈肆完全没料到温把酒会向他求婚,甚至连戒指也同他一样是随身携带着的,再加上明晃晃地表白,这样丝毫不加遮掩的蓬勃爱意几乎将他淹没,难以言说。 戒指刚戴好,他便忍不住想要亲吻温把酒,唇舌交吻,极尽缠绵,直到温把酒受不了呼吸,用手推他的胸口才停下。 沈肆道:“我爱你。” “我知道你爱我。”温把酒笑吟吟地说:“我也爱你。” 【全文完结】 第90章 八九不离十 在假期的尾巴,温把酒跟着沈肆终于回到维市。沈国昌知道消息后,吩咐家里的佣人将老宅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连窗户缝里都不允许有一丝灰尘,就连沈肆养的羊都刷了好几遍,确保每一根羊毛都洁白如雪。 沈从容笑话他“人老事儿多”,沈国昌吹胡子瞪眼了半天,看着洗刷第三遍的老羊到底没说话。 自从沈肆的父母车祸意外身亡后,沈肆便没个年轻人的活泼样,沈从容拿着“不婚主义”的招牌,成日里就知道乱花钱,稍微催着相亲,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可怜沈国昌一把岁数了,只想家里热闹些,沈家庶出的那几脉小辈又不喜欢,沈肆和沈从容两人,一个是少年老成,一个是中年不着调,只把沈国昌愁的胡须直掉。 原先沈国昌还对未来的孙媳有这有那的要求,又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要貌美如花、凡事以沈家为先,结果谁知道他挑的那几家千金,沈肆一个都没看上,这些年除了和徐家、秦家那俩小子走的近些,和其他人都是泛泛之交,就差遁入空门了。如今是新时代了,性观念都开放了,沈国昌甚至摸不清沈肆是对男人的兴趣更大些,还是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想当光头和尚。这事儿他也不好直接问,只能憋在心里,使劲憋。 幸好,幸好沈肆还算懂事,找了个乖孙媳回来。结果他这一查,不得了,还是个有案底的!沈国昌急得高血压都犯了,生怕沈肆涉世不深被人骗了,又是让秦家和徐家那俩小子去劝,又是用家族财产股份分配来威逼利诱,结果屁用没用。弱水三千,他这好大孙就非要只取这一瓢饮。沈国昌没法子,只能妥协。 也不管什么坐没坐过牢,是不是世家出身,只要是个女的就行,只要他乖孙喜欢就行。幸好最后兜兜转转,事情真相终于澄清,纵然中间波折了点,但也算圆满。沈国昌原本都要认命了,孙媳妇有案底就有案底吧,谁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原来沈肆这小子眼光真不差,原来这未来孙媳妇这么正义有魄力!沈国昌很满意,十二万分满意。 沈家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得知沈肆和温把酒的航班消息,沈国昌不仅早早派了人去接,自己也一大早就起来折腾打扮,特地让服装师配了一套庄重又不失活力的唐装,早早地便在家门口等着。 所以当沈肆和温把酒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回到沈家时,看到的便是沈国昌带着一大家子佣人在门口等着,一帮人手里捧着一篮子鲜花花瓣,他们一下车,就开始撒花瓣,还有一帮人在后面高呼“欢迎温把酒小姐莅临沈家!” 温把酒哪见过这阵仗?也幸好她没有花粉过敏。 沈家老宅是建在半山腰的,整体建筑风格偏民国时期,隐居在一片竹林之中,开车上来的路极其绕,连路灯都是西洋风。所以温把酒理所当然地以为沈国昌这位年过八十的老爷子肯定也是老旧做派,保守思想,谁曾想尽然能弄出来个这么花哨的欢迎仪式,用词也是叫人惶恐,哪有对小辈说“莅临”二字的? 温把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沈肆就先嫌丢人了:“都停,别撒了,也别喊了。” 佣人们终于不喊了,但花瓣还是照撒,不过不是撒向温把酒了,而是撒向沈国昌了。 好像是晚间八点档的琼瑶剧,沈国昌在漫天花瓣雨中,一脸严肃地看向沈肆,疑惑不已:“我问过小容了,不是说这就是你们现在年轻人最流行的欢迎方式吗?” 小容就是沈从容,沈肆一听就知道是他这位好姑姑的“恶作剧”,实在是一言难尽。他摆摆手,示意后面还在撒花的佣人停下,却又被沈国昌阻止。 “算了,佣人们弄这些花瓣不容易,都撒完吧。” 沈老爷子也是老一辈勤俭节约的风格,本着不浪费财力人力的思想,还是坚持让佣人们把花瓣撒完。总归这片小山都是他们家的,花瓣腐败了也是滋养自家的地。 温把酒来之前很是紧张,她知道沈老爷子对她不是很满意,不然之前也不会让徐举案他们拿着调查文件,劝沈肆分手。她一路上不知道问了沈肆多少关于见面的注意事项,纵然沈肆同她说了八百遍“没有需要注意的,就当回家一样”,温把酒也一点不信,手心出了一层又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生怕哪里出错了,让沈家人对她印象不好。但此刻,这夸张的欢迎仪式结束,温把酒意外地竟然有些放松下来。 沈肆低头瞧了眼温把酒,见她终于不再板着肩,稍稍放松下来,心也跟着松懈,他握住温把酒的手,同沈国昌介绍:“这是我未婚妻。” 温把酒连忙先上前一步,微微弯腰,介绍自己:“沈爷爷您好,我是温把酒。” “我知道你,阿肆早就同我讲过了,叫什么沈爷爷啊,和沈肆一样,叫我爷爷就行了。”沈国昌早就瞄到俩人手上的戒指和紧握的双手了,向来严肃的脸庞此刻止不住地笑意:“先进来吧,我听阿肆说你喜欢吃甜品,备了好些,也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 “好,谢谢爷爷。”温把酒连忙答应,笑容也是恰到好处地露出八颗牙齿。 踩着汉白玉的阶梯,跟随沈肆的步伐,温把酒缓缓步入沈家老宅。整个沈家老宅都是严格按照中轴线设计,从大门步入之后,依次便是门楼、大堂、二堂、会客厅、芝兰楼、玉树楼。门楼处可以看到一些清朝时期的建筑风格,重檐青瓦,工艺华丽,只有一处羊圈显得格格不入,那羊一看便是被养的极好,皮毛雪白,脖子上还挂着小铃铛。 “是不是人老了就喜欢养羊?”温把酒很自然地以为这是沈老爷子养的,她侧过身同沈肆说悄悄话:“你记不记得以前上高中时,新校长就让我们养羊,好像那会儿新校长年龄也很大了,快要退休了。” 沈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说这小没良心的了:“流氓。” “我流氓?”温把酒懵了:“我什么都没干啊。” 大庭广众之下,她就算是想要耍流氓也没办法啊,更何况现在可是在他沈家,还有沈老爷子在前面走着,给她一百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沈肆不得不更具体的解释:“我说这只羊的名字叫流氓。” 温把酒如梦初醒地惊呼道:“你把流氓弄回来了!” 她终于想起来了,这羊就是当初校长给学生陶冶情操的羊。不过曾经的小羊羔崽子如今过了十年,早就成了老羊了,不仅行动迟缓,连叫声都显得格外苍老。 “哼,不仅把羊弄回来了,甚至连你们学校那破羊圈都想搬回来呢。”前面的沈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耳目依旧聪明,轻描淡写地就揭了沈肆的老底:“也不知道当初是谁那么不讲道理,奖学金也不要,死皮赖脸地和人家校长要羊。” 沈肆完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很是理所当然:“定情的羊,怎么可能不自己养?放学校里,到冬天就被宰了送学校食堂了。” 也是“流氓”这只羊命好,摊上了沈肆这么有钱的主人,不仅住的、吃的比一般宠物还要好,不出意外,还能寿终正寝地自然死亡,不似别的羊,到了冬天不是没了皮毛就是送去屠宰场。 沈国昌从牙缝里发出一声“哼”,算是对沈肆的回应:“真是出息。” “当然出息,我现在这不是把人带回来了吗?”沈肆丝毫不以为耻:“哪像您,还得等我奶奶离婚了才能求婚。” 这话显然是戳了沈国昌的肺管子,但他又没法反驳,只能再次从牙缝里发出一声“哼”,这一次明显带了火气,而后加快走路的步伐,像是故意要将沈肆扔在后面似的。 温把酒不知道沈家人之间的相处状况,被这开放程度堪比美剧的家庭氛围惊地不敢说半句话,只能拉了拉沈肆的衣角。 沈肆明白她意思,安慰道:“没事,我们家都这德性。” 他这样说,温把酒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了。闷头朝前继续走,门楼之后便是大堂、二堂,穿过庭院园林,建筑风格也逐渐靠近近现代风格,等到芝兰楼、玉树楼时,已经明显是民国后期的风格了。 沈从容就住在芝兰楼,她显然也是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沈肆和温把酒今天会回来。不过她倒不似沈国昌那般穿的十分正式,反倒是极其随意,白衬衫搭配休闲牛仔裤,乌黑的大波浪卷发随意披在肩上,衬得她年轻又时髦,似是九十年代的香港明星。一见到温把酒,便送上拥抱。 “温小朋友,早有耳闻,今日总算见上面了啊!我是沈从容!你跟着沈肆喊我姑姑就行!” 温把酒个子没她高,踮着脚尖努力回抱,顺着沈从容的话,甜甜地称呼:“姑姑好!” 沈从容热情十足,直接将自家亲爹和亲侄子撂到一边,搂着温把酒亲亲热热地介绍起沈家的建筑,说到兴起时还会骂上两句高风,温把酒也不知道她这思路怎么就如此跳跃,一下子就从建筑到人了。她对沈从容和自己师傅高风的事情了解不多,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在一旁笑笑不说话,好在沈肆及时岔开了话题。 临近饭点,沈肆和温把酒陪着沈老爷子吃了顿饭。沈国昌对饮食要求极为严苛,所有的食材都要求新鲜,海产品都是空运的不说,还都是一等一的品质才行。 温把酒在英国期间知道有些“老钱”家规矩多,故而吃饭时也不敢吃的太多,“食不言寝不语”,沈老爷子问什么她答什么。期间好几次沈国昌想要问生孩子的事情,都被沈从容和沈肆两人打配合,三言两语便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 “我是老思想,还是觉得多子多福的好,不过到底生几个孩子还是你们小辈自己说了算,但婚期这事儿还是得同我们这些老的商议商议。”沈国昌拿两个小辈没办法,只能委婉地同温把酒商量,什么时候和温父温母见上一面,将婚礼诸事都商议好。 温把酒还没想好如何回答,沈从容就先在一旁拆台:“我说老爸,你之前不是说要给未来孙媳妇的东西,怎么都不拿出来?一点诚意都没有。” 沈国昌气得瞪了眼沈从容,气骂道:“你迟早气死你老子!” 沈家还是依照着旧时的规矩,未来新媳妇头一回来家里,长辈要送上礼物。但如今沈家嫡系一脉就剩沈国昌、沈从容、沈肆这三人,能称得上是长辈的也就两人。虽然说只有两位长辈,但沈国昌还是按照五个长辈的份来备的“上门礼”,连带着沈肆的父母和奶奶三人的份也一起算上了。 被沈从容的话一激,明明饭还没吃完,沈国昌便让秘书拿来了一份文件,让温把酒签名。是关于转让和赠与的协议书,里面包含的东西很多,零零总总加起来价值都是以亿为单位:维市市中心的地皮、西周时期的青铜器、晋朝名家字画、太平洋上某座海岛的所有权、一架波音私人飞机…… 温把酒越看越觉得心惊,也更深层次地了解到沈肆和她之间家境的差距,她看着这文件如烫手山芋,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怎么发呆了?”沈肆轻轻捏了把温把酒脸颊上的肉,道:“签字啊,老爷子白给的,不拿白不拿。” 温把酒还是觉得不该签,踌躇地望着沈肆:“可是这些也太多了。” “温温小朋友,这些可都是你的婚前财产,以后就算你和沈肆分开了离婚了,也都是属于你的个人财产,这可是赠与合同。”沈从容在旁边摇头,恨铁不成钢,这孩子怎么就和她那个师傅是两个极端呢?一点都不贪。 “你就不能盼着点阿肆好!”沈国昌在旁边呸呸呸了三声,嫌弃沈从容说话不吉利。 温把酒仍在犹豫,沈肆已经挥手让秘书将印泥拿来,不由分说,便将温把酒的手指印先按了上去。 “姑姑说的话难听,但确实有道理。夫妻一体,以后我们结了婚,也不会有什么婚前协议,我的就是你的,就算我们日后分开了,你也能分到很大一笔钱。温温,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会为钱发愁。” 身在富贵中长大,沈肆对金钱这些身外之物看得并不是很重。但他也明白,这世道钱就是万能的,有钱了很多烦心事都能用钱解决。他希望他的温温不会有任何烦恼,所以他希望他的温温能变得很有钱。 沈肆将钢笔放进温把酒的手心里,哄道:“签字吧,这些都是小钱。” 温把酒对沈肆的脸向来是没有抵抗力,被他连哄带骗地稀里糊涂便签了字,成了亿万富婆。 字签完了,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沈国昌还想要从温把酒做突破口,唠一唠下一代子孙问题,结果沈肆直接借口要午休,拉着温把酒便向他住的玉树楼走。 玉树楼也是民国时期的建筑,楼层并不高,总共只有四层,包含了会客厅、书房、琴房、画室等等,在顶层卧室的旁边,甚至还有一间专门礼佛诵经的禅房,常年焚香。 温把酒知道沈肆以前睡眠不好时就会听经诵佛,不过自从同居后,他的睡眠状况似乎比从前好上许多,连佛珠都很少盘了。 她缓缓走进禅房,发现里面燃的香竟然不是檀香,而是类似橙子的果香,这好像和她印象中的不大一样。 “肆哥,这里面怎么燃的香是橙子味的?我记得你燃的一向都是檀香啊。” 从初见沈肆起,他身上就是檀木香味,从前在寺庙里碰见也都是燃的檀香,怎么反倒是在卧室旁边的禅房里面烧的是橙子香?似是为了确认,温把酒还凑近了沈肆,在他身上闻了闻,确定是有淡淡的檀木香味。 “不是橙子香味,是橘子的。” 沈肆有些无奈,没想到都十年过去了,家里的佣人还记得他的话,这间禅房里燃烧地永远都是橘子味的香。 像是在不得不揭露一个隐藏很深的秘密,沈肆偏过头,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你记不记得之前上学时,你被徐亦菲抓到讲堂上剥橘子的事情?” 提起这个就勾起温把酒的痛苦回忆:“记得啊!我在上面连续剥了六个橘子!手都酸了。” 人不可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此刻回忆起来,温把酒竟然觉得意外地叫人怀念:“对了,我当时还问你要不要吃呢。” 沈肆微微点头,眼中含笑直勾勾地望着温把酒,汹涌地表达爱意:“你那一瞬间太可爱了,让我心动了很久。” 那时候他和温把酒之前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所以他只能和世界上所有的暗恋者一样,卑微又虔诚,恨不得身边的一切都和温把酒有关,但又不想别人发现。寺庙里面的人太多了,燃烧橙子味的香会很奇怪,只有在他自己一个人待的禅房里燃才不会被发现异常。 因为是他先动的心,所以在这场感情的交锋里永远是败者。 沈肆似是自嘲:“我当时很喜欢你,喜欢到快要发疯,做了很多现在看来很傻的事情。不仅仅是橘子香,还有转运符,明明是封建迷信,我却还特地写了你的生日和名字,要将我的运气分你一半,不过估计是生辰八字没写具体,好像没有太大作用,要不然也不会让你遇到姓贺的那种人。” 温把酒的运气不大好,甚至在中学时候还有“瘟神”的外号。她以为沈肆以前说的运气要分她一半只是随口一说,亦只是安慰的话,却从没想到他真的去求了转运符,还是以自身的运气为代价。 曾经年龄太小,还不懂什么是爱,如今千帆过尽,过去的点滴爱意磅礴落下,好像千斤重地压在心上。 “转运符肯定是有用的啊!要不然也不会让我这么幸运,十年后还能和你重逢。”温把酒抱住沈肆,埋在他的怀里,淡淡地橙子香味萦绕鼻间。 我们在最青涩的年华中相遇相爱,在最躁动的岁月里守一人心。 十年岁月悠悠过,幸得久别重逢,有情人终得眷属。 从此,十有八九,八九不离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