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暴雨》 1、别吵/01 《粉色暴雨》 2024.09.03 芒西番/文学城 -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经炸成了烟花,需要用一生来打扫灰炉。>1 - 嗡—— 被丢在副驾位置上的手机接连振动了好几声,让人不堪其扰。 一辆改色款微醺粉帕加尼驶过街区,声浪伴着哗啦啦的雨声,肆虐到让行人匆匆往两侧避让而过。 盛怀宁眉眼低垂,轻飘飘扫了眼还未停歇下来的手机,没忍住溢出几声不耐的笑,继续选择了视而不见。 车子到达中环是在二十分钟后,直至停稳她才伸出左手去拿手机,贴在耳边时红唇翕张,娇嗲着开始卖乖,与方才简直是两幅模样。 “罗经纪,我只出来两个小时,不会耽误明晚的演出。” 电话那头的人似是不满她偷跑,故意跟她对着干,拗口的港普时不时还夹着一两个英文单字。 “dita,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不能像以前那样出去抛头露面,youknow?” 跟预想中的一样,自签约经纪公司,盛怀宁就知道自己的人身自由要开始备受限制。 她将手机拿开了些,隔着不远的距离还是能听见听筒里絮絮叨叨的女声。 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渐渐消停了下来。 “盛!怀!宁!手机不用就丢掉。” 不得已,她轻咳一声,复又贴回耳边,“又不是在内地,根本没人认识我。我就出来见个朋友,吃顿饭,你就放心吧。” 估摸着对面又要歇斯底里地劝说,盛怀宁及时收了线,切断了所有扰人的噪声。 短短一通电话,她就觉得自己快要被掏空了,眼皮落下时睫毛轻而缓地洒下一小片阴影,气息都不由重了些。 待缓过来,外边雨已停。 她补完妆顺手拎过左手边放着的包,换上高跟鞋才推开车门下去。 坑洼不平的路面上积了水,修长高挑的身形刚刚稳住又不得不躬下身。 尘灰色的钻扣birkin30像垃圾袋似的,被随意挂在了车子的外后视镜上,盛怀宁探手进去摸了张纸巾,咬牙切齿地拭净鞋面的脏污,才抬脚往餐厅的方向去。 挂着风铃的门被侍应生从里拉开,她颔首道了声谢,循着记忆找到了一早预定好的位置。 依窗摆放的咖色软包沙发,坐在上面老神在在捏着高脚杯小酌的人,是与盛怀宁相识十几年的闺中密友,陈寰。 这人看到她意外一笑,打趣:“还以为会被放鸽子呢,盛老师。” “少贫,”她不满地拿起餐巾丢过去,又道,“你约我不止吃饭这么简单吧?” 陈寰尴尬地睨她一眼,没想到自己思忖许久都不知该如何开口的事情,竟如此被挑明询问。 她眉尾一抬,示意她坐下,“就...卲家,弄了场珠宝品鉴会,在周末,托我递请柬给你。” “以前不都是直接送我家里?我跟老头一周都见不了两次,可没法帮他们牵线。” 盛怀宁半窝在角落里,面对一桌美食胃口全无,只一心拨弄着桌上争奇斗艳盛放的艳红玫瑰玩。 沉默着,陈寰托腮仔细地瞧着桌对面的人。 港城大名鼎鼎的太和集团千金,步入社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怎还是像以前那般天真单纯。 不过,样貌却失了恬静,张扬、高调。 略施粉黛的脸蛋漂亮到让人挪不开眼,眉眼更是透着股子被骄纵出来的别样风韵,动作间耳垂上大串的坠饰轻微摆动着,猫爪上的粉钻闪着夺目的光芒。 见她没了声,盛怀宁在桌下碰了碰她的鞋尖,“看着我做什么?瘆得慌。” 陈寰在心里叹气,跋扈到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人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她佯装镇定,“我说的是卲家三公子,港城豪门圈里谁不知道他中意你。” “我不知道。”盛怀宁拢着水晶杯的指尖蜷起,不以为意。 陈寰被气笑,懒洋洋地拉长语调,“所以...到底去不去?” 简欧风的景观餐厅,角柜上摆放着许多精致的香薰瓶。 盛怀宁被这浓郁的气味刺激到微微屏息一霎,刚准备扭头去看看是何品牌如此艳俗,便被自身后路过的人挡住了视线。 连带着香味都被彻底掩盖住了。 那是一缕很湿润的花香,仿若是长在崖边被雨水浇灌过,有着向死而生的生命力。 她闭了闭眼,忍不住回味。 像是岩蔷薇,在盛老头办公室内的温室花台里嗅到过,喜光又怕高温,娇气得很。 盛怀宁没忍住小声喃喃了句,“还挺有品味。” “什么?” 陈寰听不真切,只好跟着她的视线瞟过去。 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脚步不停,一身剪裁得体、工艺考究的深棕色鱼骨纹西装,衬得身段越发修长,不显半分柔和,反而多了几分冷硬。 餐厅内灯光影影绰绰,她看不清五官,待反应过来眸底漾出诧异和好奇。 “你看太久了,那穿搭跟个暴发户似的,怎么就有品味了?” 盛怀宁唇角浅浅一弯,“那你看得比我仔细,我只是觉得他用香比这餐厅让人舒服。” 话题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她挺直腰背,抬腕看了眼时间。 出来已经一个多钟,再不回去工作室排练,罗经纪恐又要打电话来催。 察觉到她一番动作的意图,陈寰裹好披肩,忙将手边放着的请柬滑动到她的面前。 目光汇聚在一处,她轻着声音:“记得准时到。” “无事不登三宝殿,”盛怀宁皱眉,语气忽而冷了下来,“不想去。” 在外巡演一年,再回来港城,她总觉得这个长了二十多年的地方陌生了许多。 除却每每出去消费被团团围住,受尽阿谀奉承,其他以往交好的千金少爷对她颇有微词。 仿佛踏入娱乐圈是件多么不齿的事情。 她满心期待地来见陈寰,不曾想竟是有利可图。 脾气上来,直言:“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分我点。” 两个人从中一到大学毕业,几乎形影不离。 盛怀宁的脾性,陈寰是最了解的那一个,知道她在感情方面很是淡薄,以前还会帮着她拒掉一些枯燥乏味的邀约,就连假意靠近她的异性都会果断地拒之门外。 今天,却殷勤至此。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下一瞬陈寰就印证了她的猜想。 她听着那倍感无奈的语气轻飘飘吐出,“我那画廊要办艺术晚宴,缺个有头有脸的赞助,你也知道,我爸妈看不上我搞艺术。” “你怎么...” 盛怀宁脱口而出的话顷刻间被打断。 陈寰的视线温柔地拂过对面女人的面庞,停留在被钞票堆砌起来的华丽穿搭。 亮片刺绣荷叶边连衣裙,及踝的高跟短靴在之前进来的时候迈得又稳又利索。 懂行的人一看便知,那高定和满配的高珠可以在港城买套户型绝佳的房子了,将身份地位彰显得尤为显赫。 顾名思义,要提有头有脸,盛家不就是现成的。 太和集团董事长盛銮敬和夫人青梅竹马、恩爱多年,只有盛怀宁这么一个千金,纵容到无法无天。 矛盾是近两年才有的。 如此庞大又令人艳羡的家业,可偏偏盛怀宁志不在此。 读书时开过几次小型的大提琴演奏会,盛銮敬只当是年纪小爱玩。 直至盛怀宁大学毕业,出国后师从elodie,才慢慢意识到这人竟是来真的。 优渥的衣食用度倒是没变,但也没怎么给过好脸色。 音乐、绘画属类相同,便连带着对她也有了偏见。 陈寰默了会儿,托腮,轻声细语,“dita,你都自身难保了,我去找你不就是又给你和盛叔叔增添矛盾?” 盛怀宁不作声了。 现如今,她甚少会回港城山顶的紫澜山庄,想着能躲一天是一天。 不消片刻,干净纤秀的手指认命般捏起请柬,玩似的在眼前晃了晃。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起身之际,侍应生悄然靠近,欠了欠身后,说:“盛小姐,外面那位先生请您出去一趟,问可否耽误您几分钟的时间?” 跟着手指去的方向,盛怀宁透过巨大透亮的玻璃幕墙,看见了刚刚不经意间多留意了几分的那个陌生男人。 此刻正驻足在靠街边的路缘石上,一手抄进口袋,另一手时不时会抬起。 腕间佩戴着的大师月相陀飞轮很是独特雅致,不怪她只扫了一眼便记住了。 良久,盛怀宁眸光微动,暗自觉得不久前夸早了。 品味是不错,但这泡女孩子的手段却又实在没品。 她好整以暇地啧了声,“去回他,没空。” 侍应生闻言一愣,顿觉刚拿到的小费可能不保了,恹恹地跑出去带话。 不出所料,男人眉心一拧,半握着的拳头猛然攥紧,僵着的上半身慢悠悠地转过去,恰好撞上了盛怀宁的视线。 偏身的这一瞬间,盛怀宁半垂着的眼眸抬起,笑容滞住。 映入眼帘的是,距离她那辆帕加尼不远的车位,停着的哑光龙石绿的越野车外后视镜上,挂着的birkin竟与她的那只一模一样。 她回身往两边看了看,双颊因羞窘很快泛起一抹绯红。 没有什么事情要比误以为有人想要搭讪自己更让她觉得无地自容了。 陈寰低笑着故意逗她,“那是...你的包?我就说你今天怎么空手出来。” 盛怀宁掩面短叹了一声,为了使自己看起来从容自若,往外走的时候开始绞尽脑汁地琢磨应对的法子。 离得近了,她的视线从擦得锃亮的皮鞋缓缓往上,经过挺括的裤管,最后精准地落在男人的面庞之上。 先是诧异,再是惊艳。 男人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眉目之间透着一股冷冽和威严。 雨后的微风吹起他额前碎发,露出那双墨眸里隐约显出来的平和气质。 “小姐,麻烦了。” 男人从始至终都注视着她,长腿一伸往后退了半步,漫不经心地松了绷直的腰背,等她高抬贵手去拿包。 盛怀宁登时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 好靓嘅。 在港城,不乏长相端正又气质儒雅的男人,他们或是出身名门贵胄、或是成绩斐然、或是才华横溢。 但眼前的这个,却让她莫名其妙觉得很是与众不同。 她勾起一丝释怀的笑,迈着小碎步拎过了自己的包,“抱歉。” “无事。” 疏离又不失礼貌的两个字。 盛怀宁眨了眨眼,再开口是很标准的普通话,“是...内地人?” 男人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随后很快错开,用着温沉的声线自喉间溢出一声“嗯”。 冷冰冰的姿态像根木头。 她懒得再继续自讨没趣,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转身拉开了车门。 下一秒,盛怀宁却下意识往前凑近一步,出声叫住了人。 以往都是她如此,其他人哪有冷待她的机会。 一通无名火气迅速窜了上来,眸色晦暗,语气冷了下来。 话到嘴边,语调又反常变得甜美起来。 “喂,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2、别吵/02 盛怀宁踩着一双秀款宝石丝绒高跟鞋,足有十厘米。 话音一落,她踉跄着往后挪了一步。 余光瞥到她动作时,男人刚迈上电动踏板的那只脚倏地收回放下,连带着一直抄在口袋里的右手也下意识拿了出来,又很快垂在身侧蜷握起来。 两人之间距离咫尺,盛怀宁自然也察觉到了男人的小动作。 她皱了皱眉,再度眼前一黑差点栽过去。 盛怀宁发誓,她一开始只是想要斥责男人没风度、没礼貌。 分明先让侍应生叫她出来,结果见到她并在她主动搭话时竟如此冷眼旁观。 方才,是冲动使然。 她抓紧手里的包带,指节微微泛白,稍缓了缓,才赧然着支支吾吾:“我...那个...你的车子好像被我包包上面的坠饰刮花了。” 沉默了半刻,男人原本直视着她的视线挪开。 隽秀温雅的面庞,不露声色地勾起一抹淡笑,眸光都跟着亮了不少。 对面的人一直不吭声,盛怀宁颊边因为尴尬浮出的酡红经久未散。 她再开口时已方寸不乱,“不方便的话,稍晚点我让助理联系你。” 周全又不会让人觉得唐突的一句话,男人却笑容顿失,眼波转动,修长的手指探入口袋摸出名片夹,自最下面抽出一张递了出来。 盛怀宁滞了下,很快接过,心里默念。 ——百信证券,副总裁,首席风险官,贺尘晔。 不知不觉间,夜色悄然来临,霓虹朦胧璀璨。 中环作为citywalk最热门的出片地,此时人来人往,车流涌动。 贺尘晔环顾四周,阔步到盛怀宁的面前,声音轻着,吐出的热息几乎要扑在她的面上,“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有关赔偿的事宜还得劳烦小姐亲自联系我。” 离得近了,盛怀宁长睫一扫,仿若能看清男人皮肤上细小的绒毛,同时也因这陡然靠近微微屏息。 相对而立的时间过久。 盛怀宁把玩着手里的名片,贺尘晔则老神在在地摘掉了两边的铂金宝石袖扣。 气氛在这时有一瞬间的微妙,被悄无声息靠近的陈寰所打破。 探究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量着,陈寰指尖夹着请柬,顺势塞入到了盛怀宁敞着的包中。 语气多了点调笑,撂下四个字,“记得要来。” 盛怀宁睇了一眼,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方才的兴致烟消云散。 看着陈寰驱车离开后,她冲着对面的男人礼貌颔首,继而抬脚上了自己的车。 岂料车钥匙一分为二插入后,却迟迟无法正常启动,连带着点火的声音都变得闷响。 盛怀宁不免有些恼了。 自回到港城,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心的,竟连送去保养才刚拿回来不久的车子都跟着欺负她。 她吞咽了下,缓着心口的郁气,下巴略抬倚回了定制座椅。 凑巧,她看见了一旁还未离开的人,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黑压压的天,阴霾沉沉地盖着,加上挡风玻璃上又落了一层枝叶,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把人罩在其中,让盛怀宁看不清那眼底究竟是何情绪。 她偏过头,下一秒,副驾驶那边的车窗突然被敲响。 车窗降下时,风裹着湿气钻进来,让盛怀宁不禁瑟缩了下。 她抿着唇,与外边的人对视时眼皮颤动,“还有事?” 贺尘晔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攥紧,另一只则拨开了躬身时掉下来的碎发,低声:“需不需要帮你叫拖车?或者,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一程。” 盛怀宁脑袋发懵,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来回摩挲着。 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语气不卑不亢,“谢谢,不用,手机电量、信号都充足。” “那好,打扰了。” ??? 话音越来越小,盛怀宁往前伏下身,仅能看见男人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 她心跳骤停一拍,先是被无视,又被戏弄。 饶是再好的性子也要忍不下去了。 她推门下去后又羞又恼,组织好的语言却莫名其妙跑偏了,“喂,你...你送送我。” 半明半暗的路灯下,贺尘晔眸又深邃了些,半勾起唇。 - 车子穿过闹区终于平稳缓速行驶起来。 车厢内一片静谧,盛怀宁本就跳脱,这会儿只觉得分秒难捱。 眼神时不时瞥向各个角落,几乎要牢记下来车饰的所有品牌。 她松开手里的包,任其掉到角落,懒洋洋敛眸。 余光里,后排的航空座椅上整齐摆放着好几个颜色雪白的玩偶。 款式、规格都是相同的。 脖颈扎着荧光粉蝴蝶结的猫咪,正傲娇蛮横地仰着头,眼睛眯起,双颊氤着淡粉。 盛怀宁睨了眼身旁专心开车的人,挽起的袖口露出半截精壮的手臂,点缀着的领带夹、胸针,还有摘下来丢在扶手箱上的袖扣,都是与穿着相得益彰的简约款。 她扯了扯唇,感慨如此板正的人竟会在车内放这么少女心的东西。 “路程大约还得半个多钟,要听音乐可以自己操作。” 贺尘晔察觉到她不自在的目光,趁着车速慢下来的空隙滑动了下曲面屏,很贴心地替她调出了界面。 盛怀宁指尖一触,径自打开了电台。 伴着播音员优美悦耳的声音,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清新起来,非常舒服。 盛怀宁假装不经意地拢了下裙摆,使自己的主动搭话不显刻意,“bubblu的玩偶你居然抢到了那么多,我记得是全球限量的。” “什么?” 贺尘晔没听清,问了句。 “那个,”她指了下,“是我给n·star餐厅vic客户设计的福利玩偶,一人只能拿到一个,后来线上发售也只有一千个。” 贺尘晔从内后视镜看了眼后排,有几个刚刚在过急弯时滚落下来,其余则被甩到了角落。 他如实回了句,“小姑娘喜欢,托朋友抢的。” “喔。” 盛怀宁闻言顿时老实起来,顺手扯回冷落了许久的包,散漫靠着的腰背挺直,拘束、规矩。 似是不放心,她又不露痕迹地低头,去嗅衣袖上的残香。 好在留香不久,如若被身旁这人顺嘴透露的那个小姑娘闻到了,恐会带来不少麻烦。 再次安静下来。 就在她以为两个人会就此沉默到目的地时,一道醇厚温润的男嗓轻轻拂过她的耳畔。 他说:“设计得很好。” 盛怀宁猛地抬头,心生不适。 有了费心讨好的人,这会儿又面不改色地突然恭维她。 这么游刃有余,说一句衣冠禽兽也不为过。 她无声轻哼了下,不甘居于下风,忙怪笑着搭腔,“是吧是吧,当时刚上线就被一抢而空,不少顾客还去餐厅的官博下面哭求。” 红灯,车缓慢停下。 贺尘晔扭头看向旁边的人,笑意盈盈说话时面色红润了许多,衬得那小巧的红唇愈发娇艳欲滴。 盛怀宁全然没注意到,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炫耀完自己的技术,又开始安利自己给餐厅设计的其他作品。 她迟缓地反应过来,撞上视线后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车子已经驶入维港附近。 当下,盛怀宁仿佛直接望到了贺尘晔的眼底,内里意味不明,不止温柔到能掐出水,还黏糊到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她愣了下,立刻决定待会儿分开后就赔偿这件事,还是交给助理或者罗经纪来办更为稳妥。 不消片刻,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停在了靠电梯的车位上。 她触碰按键开门,回过身,声音听起来有种公事公办的味道,“我拨通电话给你,你记一下号码,后续如果对赔偿不满意可以随时联系我。” 话毕,贺尘晔迟迟没出声。 反倒在她对着名片拨号时才急道:“你先...” 别字还没吐出口,放在扶手箱充电的手机先一秒响起。 悦耳的铃声和嗡嗡的振动过于强烈,惹得盛怀宁惊悸不已。 她瞥过去,男人很迅速拿起并按压侧边键静音。 可偏偏,盛怀宁还是看见了贺尘晔掩在掌心下亮着的手机屏幕。 她不太确定,问:“你是...已经有了我的号码?” “s、h、n,”她强装镇定,一字一顿,“刚好是我名字的首字母。” 不是心悸,不是兴奋,盛怀宁只觉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好似今夜所发生的种种都不是巧合,而是有预谋性的。 她防备着往旁侧挪了下身子,“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除却几秒钟前慌乱了短瞬,贺尘晔又恢复到了一贯的冷静和沉着,想要安抚她而伸出的手臂滞在半空中。 他眉尾一抬,将她整个人罩在自己的视野里,“盛小姐不必惊慌,一年前我们曾在n·star开业酒会上见过。” “是吗?我怎么没有印象?”她依旧心有余悸,不敢掉以轻心。 “而且你刚刚怎么不说?”她又问。 “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更何况盛小姐已经忘记,我又何必主动提起,徒增尴尬。” 贺尘晔把持着分寸,却还是让盛怀宁窘到一言不发。 他语气放松了些,“很晚了,上去吧。” 盛怀宁双手交握在一起,还是警惕的样子,只点点头应了下。 她踩着踏板跳下车,埋着头进了侯梯厅等着,期间完全不敢回头望一眼。 显示屏上的数字终于降至负一层,梯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她长舒了口气迈进去,一转身倏地睁大了眼睛。 跟贺尘晔视线交汇的这几秒,盛怀宁不再似之前那般自作多情,忙问:“你...你也住这里?” 观维港夜景的这套大平层,是她众多房产里的其中一套,大学后才入住得多了些。 那时她才18岁,从未参加过任何集团晚宴和企业酒会,不可能跟贺尘晔有交集。 下一秒,男人终于解她所惑,“是我一个月前来港城后公司提供的住处。” 稍作停顿,盛怀宁僵硬一笑,“那还挺巧的。” 贺尘晔一怔,借着头顶的白炽灯居高临下地瞧着眼前的人。 他想都没想就摇头,嘴上不由自主感慨:“是事在人为。” 3、别吵/03 轿厢内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 贺尘晔说话间梯门恰好关上,盛怀宁并未听清。 她好奇问了句,“什么?” 贺尘晔眉眼一弯,附和着她,“是挺巧。” 她喔了声,身子前倾进行人脸识别,结束后还往旁边挪了一步,然而一旁的人却迟迟不见有动作。 她懒得再去纠结这些不相关的事情,反正这套房产所在的小区是港城内安保功能最齐全、最出名的,入住的不止有炙手可热的明星,还有许多身价不菲的企业家。 如果身后的人敢心怀不轨,她就去把电子眼拍下来的照片张贴在整个港城,让他身败名裂。 盛怀宁暗自琢磨着,完全没注意到叮声后已打开的梯门。 “盛小姐。” “嗯,怎么?” 她神思还游离在外,漫不经心地应着。 贺尘晔晚一点还有场海外线上会要开,这会儿左手拦在梯门中间,不得已偏开头低咳了一声。 盛怀宁骤然回神,懊恼地在心里暗骂自己今晚真是失了智。 之前丢脸就算了,刚才还当着对方的面规划了那么多折磨人的法子。 就连绑起来抽鞭子的念头都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真的...疯了。 她咬着唇,抬起头时才松开,声音乖巧又懵懂,“刚刚在想明天工作的事情,抱歉。” 贺尘晔不咸不淡地点了下头,收回手静静等着。 盛怀宁侧着身子出去,拉开入户门时还幽幽地瞥了一眼。 然后趁电梯阖上前还面色平静地丢了个笑才迅速进了屋。 厚重的紫铜门随着哐当一声闭上,玄关的智能暖光就跟着亮起了。 她扫了映入眼帘的一整片漆黑,泄气般滑坐在旁边的丝绒沙发上。 线条流畅的双腿微微弯曲,素净的一张脸埋入环抱在膝盖上的手臂。 难得的独处时间,盛怀宁竟一点放松的感觉都没有。 她手绕到背后的包里摸索着手机,下一秒公寓内所有主灯竟奇迹般地全亮了。 盛怀宁条件反射地闭住了眼睛,又因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失声惊呼了起来。 过了会,她微眯着眸,歪着脑袋从指缝间去看远处的客厅。 奶油风的半包围沙发,两道颀长又气质儒雅的身影直直站着,视线一瞬不瞬地投落在她的身上。 她呼出气,像往日私底下那般不修边幅地撒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还不紧不慢地卸下了身上的所有装饰品。 赤脚往里走时,嘴上不耐烦地嚷嚷着,“老头,你是要吓死我吗?” 说完,语气又娇起来,“妈咪,晚上好。” 港城的十一月,时常下雨,白日里还好,出门一趟再回来被湿热烘得浑身黏糊糊的,可入了夜但凡吹风还是会被凉意侵袭到不由自主地打冷战。 沈诗岑心疼地上下轻抚着盛怀宁裸露在外的胳膊,嘴上也没忘了关怀,“冷不冷啊?怎么不带条披肩出去?” “妈咪,我不冷,你放心。” 盛怀宁巡演结束回港城,这是第一次跟盛銮敬还有沈诗岑见面。 她自知理亏,却又不想轻易低头,只好主动扯开话题。 不消片刻,她就将沈诗岑从头到脚瞧了个遍,嗔着语调拍马屁的样子,倒像极了冬天里不会漏风的小棉袄。 “妈咪,这条棕黄色钻石项链你戴着也太美了吧,是爹地刚在佳士得给你拍的吧。看见你们两个这么恩爱,真让人开心呀,我果然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 沈诗岑被夸得合不拢嘴,忙难为情地拍了下盛怀宁的腰后。 如此其乐融融的氛围,却偏偏掺进了盛銮敬阴阳怪气的一声冷哼。 盛怀宁干脆不装了,沉着脸拿起茶几上还未拆封的矿泉水,氤着水光的唇嗫嚅着,“老头,不想来就不要来,煞风景的事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爱做。” 盛銮敬学着她的样子也拿了瓶水,拧开后却递给了身旁的沈诗岑,而后冷冷地瞥着她,“回来一周是一次家都没回过,这巴掌大的破地方就让你住得这么舒服?” 巴掌大? 一百三十平在港城已经算是豪宅了,尤其还是在靠维港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市价少说也在三千万左右。 老头真是不出去闯荡不知柴米油盐贵,现如今竟如此奢靡。 她不满自己托人盯了三个月精心装修的地方被这般贬低,捏起茶几上的纸巾盒径直朝盛銮敬丢了过去,“这是我所有房产里风水最好、户型最佳的一套,而且每一个角落的装饰摆设都是我设计的,我不允许你这样说。” 眼见着又要吵起来,做惯了和事佬的沈诗岑急忙出声制止,哄完盛怀宁,又去安抚身边的盛銮敬,属实不容易。 偌大的空间,两个相对坐着的人喘着粗气,就连胸膛都在跟着剧烈起伏。 蓦地,门铃响起。 盛怀宁拿开腿上的抱枕,路过沙发时为了撒气又将抱枕丢到了盛銮敬的怀里,这才心满意足地跑去开门。 门拉开的那一刻,她看见的是几分钟前刚刚分开的人。 贺尘晔肘间搭着外套,英式衬衫一丝不苟地扎在西裤里,包裹着结实有力的身躯。 她顿了顿,失焦的视线渐渐汇聚一处,男人被汗洇湿的碎发贴在额前,与之下半身简直是两幅画面。 “你...好吗?” 贺尘晔深知非礼勿视,不敢贸然略过眼前的人朝里面张望。 “啊?”盛怀宁怔忡了下,被这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弄得满头雾水,懵着回,“好啊,很好。你呢?” 空气凝固了大概有一分钟。 贺尘晔堪堪反应过来自己的突然造访实在不太礼貌,视线不知不觉地扫了遍盛怀宁,在确认安然无恙后坦然自若地抬起了右手,“你有东西落在了车上,刚才忘了给你。” 手掌摊开,一条铂金钻石手链出现在盛怀宁的眼前。 她觑了眼,蹙眉,根本不记得出门前有戴手饰,但她的岛柜收纳层里又确实有这么一条。 虽疑惑着,但她还是用指尖小心翼翼捏着拿了回来。 转念想,也许是哪天出门摘了放包里忘记收起来了。 “那谢谢了,还麻烦你跑一趟。” 靠入户门的地方,有一小半没铺地毯,盛怀宁在开着冷气的室内赤着脚踏在上面,没忍住蜷起脚趾相互蹭着取暖。 贺尘晔刚好低着头,一眼就看见了她的这些小动作,刚准备出声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道娓娓动听的女声。 “宁宁,系边个?” 盛怀宁弯腰拿过拖鞋穿上,冲里面回,“妈咪,一个朋友,就聊两句。” 静默片刻,贺尘晔无奈一笑,往后撤了一步,“很晚了,就不打扰了,早点休息。” “喔。” 她还是有些莫名其妙,愣愣地望着男人迈入电梯,然后彻底消失在眼前。 这时,长久不见她回去的沈诗岑走了过来,温热的手掌蹭过盛怀宁的手背,循着她望去的地方投去一眼,“什么朋友这么晚过来。” “我的车坏在了中环,顺便搭了朋友的顺风车回来,刚刚是过来送我落在车上的手链。” 似是为了力证自己的话,盛怀宁拿着蛇形扣的位置展示给沈诗岑看。 不怪盛怀宁会紧张,只是自出生二十多年以来,盛銮敬和沈诗岑虽不会过多干涉她交友,但免不了会在背后偷偷摸摸调查一通。 美其名曰是怕她会吃亏,被欺负。 至于是否还有其他的难言之隐,她不愿过多去窥探。 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她都任由他们随便折腾。 “好啦好啦,妈咪,我好饿,你一定有带吃的给我。” 她双手合十,欢快地冲着沈诗岑撒娇,而后若无其事地揽着肩膀去了厨房。 - 贺尘晔回了家,没好气地扯下领带丢在了沙发上。 来港城一个月了,他还是有些水土不服,连同智商都跟着一起下降了。 之前电梯即将阖上又被他拦了下来,没多久便听到了盛怀宁那尖锐的惊呼声。 他放心不下,只好找小区物业帮忙,又怕是自己搞错了,便说服物业和保安只身前往。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那人赤足局促地站在屋内,面色红润,哪像是遇到了不测的样子。 他碍于面子,张口胡诌,还将准备送溪溪的礼物当做了归还失物这个幌子的工具。 实在是滑稽、可笑。 黑白灰三调的极简公寓内,仅亮了角落里那盏落地台灯。 窗子半敞着,暖光时不时会扫过贺尘晔微微绷紧的下颚。 被随手放在边几上的手机忽然响起。 他睁眼,对于晚上的那通电话还是心有余悸,久久不敢去接。 末了,电话在熄屏后又拨了过来。 贺尘晔起身后滑动接听,还顺便打开了免提。 安特助的声音传出,“贺总,之前车祸的赔偿款到了,公司帮您预约了车辆的维修养护,需要我明天帮您开去维修站吗?” 贺尘晔没吭声,默默思忖着。 犹记得半月前,他去旺角办公事,将车子临时停靠在街边,被一辆闯红灯的重机直直撞了上去。 保险公司办事效率极快,没多久便将损坏最重的地方修理好了,只留下外后视镜那一小片划痕。 仅是因为这辆仰望u8产自内地,精良工艺的车漆在港城供不应求,只能等着调货。 两个小时前所发生的事情再度浮现在眼前,那人娇嗲着指着他被蹭花的车,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后,还扬言要赔偿他。 贺尘晔低声一笑,起身踱步到阳台拉紧了窗户,冲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谢谢,不用了,我来安排。” 4、别吵/04 铂晶米奇茶几上,靠角落摆放的复古木质灯管时钟,刚转至晚上十一点的位置。 盛怀宁甩上门,浑身仿若没骨头般瘫坐在了沙发上。 哄那两口子走实在是太费劲了。 最后只好各退一步。 盛銮敬不再干涉盛怀宁演出的事情,但也不代表支持。 而盛怀宁则答应沈诗岑,只要不工作就一定会经常回紫澜山庄。 她歪着身子倒下去,心情好了不少,都有闲心用趿着水貂毛拖鞋的那只脚,去追茶几下方的光影玩。 天不遂人愿。 下一秒,深陷在角落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一通接着一通。 盛怀宁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谁打来的。 她低低咳了两声,伸直手臂拿指尖一点一点地将手机拨了过来。 一接听,罗稚就气急败坏地嚷嚷:“盛怀宁,dita,你猜猜我现在在哪儿?” 盛怀宁抬眸,吐出一口气,配合着真猜了起来,“pub?商场?餐厅?你家我家?” “很聪明,猜对了一半,我在距离你家不到五百米的工作室,等你来练琴,”罗稚为盛怀宁找补,“不过,我想,大小姐应该是忙忘了,不是故意放我鸽子,你说是吗?” 话音未落,盛怀宁腾地坐起了身,懊恼地摁了摁眉心。 她笑着接下了罗稚的话,“对,没错,我朋友要办艺术晚宴,找我帮忙,聊忘了。” “行,无法反驳,下不为例。” 罗稚满腔怒火瞬间熄灭,梗在嗓子眼的质问和指责也通通全咽了回去。 两个人相识已有七年之久,亦师亦友。 盛怀宁当年大学毕业,能够师从赫赫有名的大提琴演奏家elodie,皆因罗稚的引荐。 经过许多次考核,还有繁复的步骤与流程,elodie才答应收下盛怀宁。 功夫不负有心人。 盛怀宁凭借着出众的外貌,还有有异于常人的高超琴艺。 在往届国际赛事里积累了不小的人气,一出师便接到了许多演出邀请,就连个人演奏会都是接连不断。 时间久了,盛怀宁和罗稚都有些力不从心。 因此一回国,两个人就在抛来的众多橄榄枝中,挑选了相对来说最为合适的那个,签了三年的经纪约,连同商务一起交由管理。 以往演出前夕都是盛怀宁调整和休息的时间。 今晚若不是盛怀宁突然反常说想去排练,罗稚是绝对不会将每周四做全身spa的时间,浪费在工作室等人上面。 好在的是,她脾气好,也清楚盛怀宁识大体,不会耽误明晚的演出,不然她一定要跑去盛怀宁的家里大闹一通。 听筒那边安静太久,盛怀宁弯唇一笑,打算找点话题来聊。 她往茶几上拿充电器时,凑巧看到了丢在水晶杯旁的手链。 就是几个小时前贺尘晔送来的那条。 捡了芝麻丢西瓜。 盛怀宁松开手,转而拿起手链,兴冲冲地去了衣帽间。 茶色玻璃通顶柜,内里嵌着的暖色灯收到感应亮起。 高低错落的岛柜摆在最中央,盛怀宁拉开了最上面的那个抽屉。 闯入眼的是按照材质和款式分开摆放的各种高珠,严丝合缝地卡在每一屉小格子里。 她有些吃力地拖着底全拿了出来,放在铺了整屋的金丝手工地毯上,视线自左往右移动着。 蓦地,她眉头一拧,没忍住“咦”了声。 电话还通着,罗稚刚从工作室的电梯出来,闻声好奇问:“怎么了?” 盛怀宁切到免提,仰头躺平在地毯上。 借着头顶澄亮的水晶灯,抬起的双手停留在眼前,两条一模一样的手链闪闪发光。 她用指腹摩挲着的那条,边角磨损,使用痕迹肉眼可见。 另一条则没有任何瑕疵,显然是刚购入不久。 越想越不对劲。 盛怀宁瞥向亮着的通话界面,茫然着唤了句:“稚姐。” 罗稚脚步一顿,全身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捂着胸口缓了缓,“别这么叫,准没好事。” “罗经纪。” “还是这个顺耳,说,什么事?” 盛怀宁又静静看了几秒,敛了目光后,将手链慢条斯理地放了回去,生怕蹭花还在全新的那条外边套了防尘丝绒袋。 她慢悠悠地说:“晚上见完朋友,碰到个人,有些古怪。” “系男系女?” “男。” “靓唔靓仔?” “系靓仔,”她脱口而出,答完才反应过来,“谁要跟你说这个!你比那男人还奇怪。” 罗稚伏身上了车,边打火边咯咯笑着,断断续续道:“行,不...不打断你了,你...你接着说。” 盛怀宁掌心出了层薄汗,泛起潮意,心里不免防备起来,“晚上我是搭了那男人的顺风车回来,结果他居然跟我住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后来又说我落了首饰在他车上,非常好心地跑来还我。” “我收下是因为我确实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可刚刚,我发现我的那条就在岛柜里,”她脑子里嗡嗡作响,“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忘记是自己买的。” “你是想说他要泡你?”罗稚一针见血。 她眼皮一抬,着急反驳,“没有,不是,你别乱说。” 盛怀宁情绪翻涌,似是被说中了心事般,开始胡搅蛮缠,“罗经纪,这时候你难道不应该是在关心我的安危吗?他说不定是对我图谋不轨。” 罗稚戴好耳机,驱车回家,云淡风轻地帮她捋思路,“dita,短短几个小时,你既坐了他的车,还跟着他一起回了家。要是图谋不轨,你这会儿还怎么跟我说这些?” “喔。” 她恹恹应着,“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叫我跟他一起回了家。你很烦,挂了。” - 洗手间内的水声持续了快一个小时,没多久便被吹风机的嗡嗡声取而代之。 盛怀宁双颊被热气蒸腾得通红,立在洗手台前打理着亮黑的及腰长卷发。 明眸时而清凉如星,时而朦胧似雾。 末了,她收好东西丢入脏衣篓,边思忖着边拿着手机回了卧室。 超柔软的大床,成套的床品整齐平铺在上面。 盛怀宁拉着被角钻进去,小小地缩成一团。 闭眼酝酿睡意未果,她不得不伸手去拿手机来打发时间。 午夜,正是最容易冲动的时候。 盛怀宁调整好心态,翻出通讯录里刚保存的号码,拨了出去。 没有忙音,得到的是对方正在通话中的机械女声。 她觉得好笑,嗤了声。 这么晚还在煲电话粥,果然是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 直至深夜,盛怀宁都没入睡成功,翻来覆去苦恼得很。 她还是想不明白,真的会有人忘记自己买过的东西吗?那么一大笔支出,怎么会说忘就忘。 喔,老头或许会忘。 定了定神,盛怀宁错愕了瞬。 或许,这手链是其他女人落下的! 那她更不能收着了,得抓紧还回去。 她只好又拨了通电话过去,依旧是正在通话中。 盛怀宁失笑,被自己的反常骇到。 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她居然失眠了,为什么? 待回味过来,她猛然坐起了身,一双眼蓦然睁到最大,掩唇无声惊叫着。 综合昨晚所发生的种种,先是她将包遗忘在男人的车外后视镜上,再是她找男人要了联系方式,然后是男人见她车坏好心送她一程,最后才是男人误会将手链还错了人。 至于回来的路上,男人夸奖她设计的玩偶,也只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而已。 游刃有余,表里不一,衣冠禽兽,或许全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港城的豪门少爷都是出了名的花心,包女星玩嫩模,花样数不胜数。 以往冲她示好,献殷勤的不在少数,她从没当回事,怎的这仅见了一面的男人居然让她如此心烦意乱。 一定是演出在即,被紧张乱了心智。 盛怀宁闭着眼睛倒回床上,长舒了口气后,礼貌又不失分寸地发了条短信出去。 为了以防自己的短讯息被过滤到垃圾信息里,她又触进微信搜索号码点击了添加。 加完才想起来,贺尘晔有她的联系方式,怎么可能会被过滤? 啊啊啊—— 盛怀宁觉得自己要疯了,忙丢开手机,拉着被子掩在面前。 睡觉睡觉,晚上果然容易智商掉线。 - 贺尘晔生物钟十分规律。 晚上十点必须上床休息,翌日早六点起来做有氧训练,七点半早餐,八点半出门,九点准时到公司。 他有个习惯。 以免错过重要电话,会在入睡前将手机调至免打扰模式。 打来第一通会提示正在通话中,迅速打来第二通,他这边才会收到响铃和振动的提醒。 这不,他刚睡醒就看到了通知栏里的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 指尖滑动查看详情,眉心跟着微微蹙起。 顿了顿,才回复了过去。 相较于贺尘晔的早睡早起,盛怀宁再醒来是在下午两点。 如果不是有演出,恐会睡到傍晚才起。 她半阖着眸,打着哈欠摁掉了闹钟。 待眼前渐渐恢复清明,她屈膝侧躺着解锁了手机。 界面刚好就停留在微信,不间断往外弹的消息,没几秒就将一早收到的全都刷到了最下面。 盛怀宁洗漱完顿觉咽喉涩痛,准是昨夜熬太晚上了火。 她去厨房榨了杯羽衣甘蓝汁,混着龙角散一饮而尽。 水晶杯搁下的那一刻,才想起来给贺尘晔发的短信竟没得到任何回应。 火气蹭得冒了起来,她径直拨了通电话过去。 那头的人在即将自动挂断前才接,声音刻意压低了些,“盛小姐。” 盛怀宁思考了下,方道:“你没回短信,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的。” 贺尘晔招手示意安特助先来主持会议,握着手机去了会议室外的走廊,这才稍稍提了点音量,“盛小姐,我在微信回了你。” “喔,有吗?” 盛怀宁拿开手机切进微信,往下滑动了许久才看到。 【贺:好,你来安排。】 “我...没来得及看微信,误会你了,抱歉。” “无事。盛小姐还有其他事情吗?” 盛怀宁本打算等所有的演出结束,再履行请贺尘晔吃饭这件事,但这会儿她觉得那条手链就是烫手山芋,早还早解脱。 她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你说让我来安排,那晚上九点你有空吗?” 贺尘晔一愣,抬腕看了眼时间。 良久,他开口,“有空。盛小姐,方不方便我多带一个人?” 盛怀宁:??? 5、别吵/05 晚九点,“寻”全国巡回演奏会,在港城文化中心圆满落幕。 伴着如雷动的掌声,盛怀宁支起琴脚,左手的琴弓匀到另一只手里。 一袭露背白色礼裙曳地,拖着往前走时尤为吃力。 她微微躬身,便有无数鲜花从观众席抛撒而来。 为了回以敬意,特地拾起一朵放在了胸前的衣带上。 这是盛怀宁自回国后的首场个人演奏会。 听着观众席上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她不免会红了眼眶。 在决定所有演出城市时,盛怀宁和罗稚生怕辜负了公司期望和信任。 而现如今,一票难求、座无虚席,便是对盛怀宁这么多年来最好的肯定。 她唇边勾起难以自持的笑容,目光自左往右挪动着,退场前没忍住又再次鞠躬。 台上灯光霎时暗了下来。 退场回到后台,工作室里的所有人已经商量好了庆功宴的去处。 盛怀宁一一摘掉身上的首饰,唯独只将胸口的那朵花单独收了起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如此尽心的观演礼。 有朝一日,竟会在自小长大的地方首次体验到。 助理小祺在旁收拾着,眼泪汪汪地对她说:“呜...宁姐状态真是越来越好了,首场反响都这么强烈,后面的也不用担心了。” 盛怀宁哭笑不得,伸手捏在小祺的颊边,导致哭声都变了调。 她安抚着:“瞧把你紧张的,我就说没问题的。” 周围还在喋喋不休地谈论着,盛怀宁进更衣室前,回过身毫不留情道:“庆功宴我就不去啦,约了人。” “啊?” 众人颇为失望地惊呼了声。 反倒是罗稚,本能地从沙发里挺直腰背,微阖眼眸打趣:“约了谁?那个想泡你的男人?” “什么什么?” “dita要恋爱了吗?” “哪个男人?靓唔靓?看看照片,我们要把关。” ...... 盛怀宁直接炸毛,“稚姐,我那是还人情,什么泡不泡的。” 更衣室的门哐地一声紧紧闭上,似是被用来宣泄怒气,却又夹杂了些难为情。 再出来,盛怀宁已换回常服。 是一条奢牌的秋冬秀款,蓝色立体花朵的蕾丝吊带连衣裙裹着纤细的腰身,甜美又灵动,十分赏心悦目。 免不了又要被起哄一番。 盛怀宁半挽起披肩长发,露齿笑时两边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我没开玩笑,真约了人。不过庆功宴照旧,我买单,你们玩得尽兴。” 失落来得快去得也快。 往常忙惯了的人一旦逮到乐子,便会乐此不疲地拿来逗趣一次又一次。 罗稚和小祺送盛怀宁去停车场,三人刚迈出休息室的门,盛怀宁就羞红了脸。 “dita矜持点,别太快被拿下。” “要谈也可以,先带来给我们瞧瞧。” …… 盛怀宁先是怨怼地甩了罗稚一个白眼,才驻足面向其他人,笑骂道:“你们真的很烦,再嚷嚷就各回各家吧。” 话落,众人忙掩唇,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 车子很快驶入主干道,汇入车流。 这会儿,盛怀宁刚放松稍许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 望着窗外光灿的霓虹灯,还有飞速掠过的街景。 盛怀宁双手绞着薄如蝉翼的山羊绒方巾,力道一下比一下大,皱褶布满。 “啊——” 轻飘飘的一声,引得前面认真开车的司机扫了眼后视镜,关怀着问:“小姐?” “我没事,荣叔。”盛怀宁说完就升起了隔断挡板。 荣叔是盛銮劲给盛怀宁安排的司机,从幼稚园跟到了大学毕业。 算半个眼线。 以前乖巧,每天都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 后来经过叛逆期,她性子又被惯得十分骄纵,泡吧逃课,所有离经叛道的事情都做了个遍。 怕她长歪,荣叔没少向盛銮敬和沈诗岑汇报她的行踪。 每每一回到家,免不了要被说教一通。 现在好不容易跟老头关系缓和了些,若是她这会儿即将要去见的人,传到了老头的耳朵里,又得腥风血雨一场。 普曼宽敞的后排,盛怀宁干脆躺平了,瞧着头顶的氛围顶灯。 她实在搞不明白,怎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贺尘晔那无理的要求。 请客的是她,多带一个人的却是他。 既然不方便,完全可以重新择个日期啊。 她忍不住会胡思乱想一大堆。 如果贺尘晔多带的那个人,是他的女朋友,或者是对他有好感的女伴。 那这条手链该如何自然而然地还回去?怎么做都显得有些不清不楚。 插足或者影响别人感情的事情,她可做不得。 盛怀宁烦乱地拿起方巾捂在了面上,周围的环绕式灯带变得朦胧不清。 她从包中摸出手机,打算放鸽子的念头刚起,又迅速打消。 临阵脱逃,实在缺德。 如此纠结了小半晌,车子在不知不觉间已到达餐厅门口。 车内对讲忽地响起,“小姐,到了。” 盛怀宁拉开遮光帘,怔怔地望着自旋转门进出不断的客人。 胡诌:“荣叔,我补个妆,再等会儿。” 借着这一小点时间,她换了思路,在手机自带的搜索引擎里输入了此刻最是困扰她的问题。 [请问跟带着女朋友的男人一起吃饭,该注意些什么?] 智能回答里的内容真是丰富,面面俱到。 她从头到尾细读了一遍,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待会儿要见的是什么豺狼虎豹。 盛怀宁顿时觉得有底气多了,只要按照这些不踩雷区,就一定不会出错。 她长吁了一口气,抱着赴死的念头硬着头皮进了餐厅,嘴角漾出的笑容,犹如春风般让人觉得舒适。 - 餐厅内阒静一片,就连不远处侍应生的窃窃说话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贺尘晔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指尖勾着杯气泡饮,偏头看向身旁坐着的人,目光柔和。 女孩子大快朵颐地吃着盘中已分切好的牛排,别在耳后的头发滑落到眼前。 即使视线受到阻挡依旧选择了不管不问。 贺尘晔指尖并拢,帮忙又挽了回去。 在女孩子转过头笑时,无奈叹气,低声:“头发都长了,明天带你去剪。” 女孩子哼唧着不肯,贺尘晔只好作罢,把面前的布丁端过去哄人。 盛怀宁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陷入两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是她犹豫的这几秒,贺尘晔就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 声音淡着,“盛小姐。” 闻声,她很快回神,礼节性地颔首应了下。 在侍应生拖动软椅后,顺手拿起餐巾坐了下来。 不经意间,她用余光瞥了眼自始至终都在吃饭的女孩子。 看着年纪不大,略显稚气的五官,高高扎起的马尾更是平添了几分活泼,还有那一身纯白色的简约款套裙,简直就是许多小说里让人念念不忘的小白花。 实在意外,贺尘晔喜欢的竟然是这一款。 思绪再次变得纷乱起来,盛怀宁动作僵硬,端起跟贺尘晔手中一样的气泡饮,递到了嘴边。 刚饮了一小口,还未咽下,桌对面的女孩子冲着她甜甜一笑,唤了句,“嫂嫂。” 噗—— 咳咳咳—— 盛怀宁自小礼仪课便极其出色,没成想头一回失礼竟是在这种尴尬的氛围之中。 她掩唇呛咳到眼泪都流了出来,小脸通红。 视线一转,贺尘晔刚伸出的手臂收了回去,接而示意候在不远处的侍应生来帮忙。 好不容易缓过来,女孩子又开口了,表情像是做错了事,小声咕哝:“嫂嫂,对不起。” 盛怀宁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茫然抬眸,对上贺尘晔的一双墨眸。 贺尘晔抚着女孩子的发顶,边哄边说:“是我妹妹。她小时候生了病,所以认知分辨能力有些缓慢和迟钝,望盛小姐莫怪。” 说完,他话头转向女孩子,“溪溪,这是姐姐,你叫错了。” “不,嫂嫂。”女孩子执拗得很,怎么也不肯改口。 短短几句话,对于盛怀宁来说,信息量实在有些大。 她心里五味杂陈,不止为来之前那些天马行空的猜想而羞愧,还为女孩子方才泫然欲泣的样子而有点于心不忍。 默了默,选择了纵容。 她喘了口气,“没事,让她叫吧。” 不知是不是为了使自己内心的愧疚少一些,盛怀宁用餐时很是照顾女孩子的心情。 帮着剔掉了甜品里女孩子不喜欢的树莓,又连剥了好几只琵琶虾放在了女孩子的餐盘中。 期间贺尘晔阻拦了好几次都没用。 没多久,溪溪就从贺尘晔的旁边挪到了盛怀宁那边,一声接一声的“嫂嫂”,亲昵得仿佛已相识许久。 误会解除,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盛怀宁放下手中的餐具,进入正题,“谢谢你昨晚捎我回去,不过你还给我的那条手链,不是我的。” 她侧身解开包外的搭扣,没多久拎着个防尘丝绒袋递了出去。 “抱歉,我恰巧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所以一开始没发现。” 贺尘晔眉头松动,表情微妙,被盛怀宁很轻松就捕捉到了。 她试探着问:“你知道这不是我的?” 果然,男人点头嗯声后,又说:“是买给溪溪的。” 她只好追着又问,“那你为什么……” 贺尘晔忽然正襟危坐,将昨夜在电梯里听到惊叫声后,如何联系小区物业,又如何说服而让自己前往查看的所有事,轻飘飘地缩到了最简短叙述了出来。 盛怀宁没想到自己竟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先是歉意一笑,又很是认真地道:“突然发现,我对你的误解好深。” “嗯?” 她吞咽了下,索性摊开了讲,“我以为你是想泡我,还把你当成了三心二意的渣男。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有些无地自容。” “你送我回家,明明只是举手之劳,还错手链也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我却那样恶意揣测你,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了。” “觉得愧疚?”贺尘晔皱了下眉。 她埋着头,没吭声。 良久,激动道:“不然我再请你吃顿饭吧,这次餐厅你来挑,就当是给我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贺尘晔摇头,目光从玩在兴头上的溪溪,移动到盛怀宁的身上。 压平语气,“我看溪溪很喜欢你,过两天她就要回学校了,你帮我带她去趟理发店?” 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盛怀宁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声音都洪亮了不少,“那明天我去你家接她,还是你送她下来?” 贺尘晔微笑,“1501,劳烦盛小姐跑一趟了。” 6、别吵/06 翌日早,天蒙蒙亮,晨风清凉,吹得露台外的花草植被摇曳不止。 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了惦记的事情,盛怀宁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安稳。 卧室内时不时响起翻身的窸窣声,还有一两声长吁短叹。 盛怀宁眼皮耷着,手里捧着手机。 几秒钟过去,她泄气般垂下胳膊,烦躁到双脚在空中乱蹬。 这么多年,读书时有爹地妈咪,还有随身管家在旁。 毕业又有罗稚和小祺,她什么都不需要操心。 乍一下,要帮着别人带孩子,还真的有些力不从心。 盛怀宁懊恼了一整夜。 昨晚分开前怎就没想着问问,今天到底几点上去接人,接到人以后要去哪家发廊。 她坐起身倚在床头,翻着手机里跟贺尘晔为数不多的几条聊天记录。 渐渐发现了端倪。 这两次,她都是在凌晨联系贺尘晔,毫无例外都没收到回复。 这会儿不到六点,时间还早。 但昨天贺尘晔同意她的微信好友请求是在六点零五分左右。 似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这一猜想,盛怀宁顿时精神了不少。 掀开被角,她趿着拖鞋去了客厅,在水吧台用水晶杯接好水,就放在手边。 时间一分一秒跳转得很快。 盛怀宁指腹摩挲着杯壁,不由自主地跟着开始倒数。 5、4、3、2、1。 果然,跟昨天几乎同一时间。 手机状态栏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来源贺尘晔。 【贺:时间你来安排。】 盛怀宁低低笑出了声,上半身后仰,径直倒入铺了软垫的圆椅中。 耷在半空中的双脚,水貂毛拖鞋跟着轻颤的身形甩落了下去,啪嗒一声。 居然真被她猜中了。 贺尘晔看着比她年长不了几岁,竟古板到有如此规律的作息。 说不定从小到大都是按部就班的生活,连同在工作时都一板一眼。 这种人最可怕了。 盛怀宁摸不清楚自己是何心态,好奇回了句,【你现在是要去晨跑了吗?】 消息来得很快。 【贺:是。】 盛怀宁呆了一瞬,琢磨着待会儿一定要给贺尘晔改个备注。 只是怔忡之际,指尖无意识落下,循着心里的想法想要输入“老干部”三个字。 岂料动作间,手肘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杯子,热水瞬间倾洒出来。 她腾地起来,一手抽出纸巾擦拭,另一手则拿起了手机。 水顺着手背滴答滴答往下落。 盛怀宁扫了眼亮着的手机,急忙就去删输入栏里的内容。 不成想,误把“laogan”敲成了“laogon”。 她反应极快,无奈屏幕遇水,整个画面都是雾蒙蒙的,触摸也不再似往常那般灵敏。 盛怀宁只好用刚抽出的纸巾去擦拭。 好不容易擦干,手机再次亮屏解锁,入眼的却是已经发送成功的微信消息。 “老公”两个字让她仿若惊弓之鸟,边原地踱步边颤抖着手指选择了撤回。 下一秒,嗡嗡的振动音,从手心传递到全身各处,让她酥麻到仿佛失了知觉。 【贺:?】 啊—— 盛怀宁无声尖叫着,第一反应是安慰自己贺尘晔刚刚说要去晨跑,那就一定是没看到。 第二反应才是拐着弯儿去试探一下贺尘晔到底有没有看到。 她从容不迫地敲着键盘,面上却苦不堪言。 【我是想问问你到时候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这是盛怀宁头一回如此抓心挠肝地等别人的消息。 【贺:那刚刚是发错了人?】 盛怀宁大脑中轰地一声。 贺尘晔看到了?他居然看到了! 盛怀宁觉得是梦,伸手拧了下大腿,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强装淡定,想要道出实情又觉得不妥。 哪有还不熟就先给对方起绰号的?这也太无礼了。 她眨眨眼,理直气壮嘴硬:【对!没错,是这样。】 聊天在这里戛然而止,盛怀宁望着忽然安静下来的手机。 暗自夸赞贺尘晔还真的懂事,没再继续这个让她无比尴尬的失误。 困意蓦然袭来。 入睡前,她先是定好闹钟,又发微信叮嘱贺尘晔,别忘记告诉她电梯的权限密码。 相隔不足四米的楼上。 铺了防震吸音地毯的健身房,光线很暗,没有半点声响。 贺尘晔站在跑步机前,眉头下压,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亮着的手机上。 越攥越紧的右手,手背乃至胳膊上的青筋脉络虬起,似在隐忍着什么。 忽地,一声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传来。 他绷紧的背脊稍松,步子不停地穿过走廊到了客厅。 溪溪看向他,眼眸莹亮,没多久覆上一层雾意。 抽泣了下,小心翼翼地认错,“哥哥,对不起,我打碎了杯子。” 黑色镍饰面的茶几周围,碎片滚落得到处都是,羊毛地毯被水洇湿了大片。 贺尘晔抬脚,走过去。 安静一整晚,再开口声线比往常低了许多,带着若有似无的压迫,“没事,只是个杯子。” “哥哥,你别生气。” 溪溪肩膀抖了下,下意识伸出手,带着凉意的指腹轻轻触上贺尘晔的眉心。 半晌,贺尘晔恍然抬头,强压下喉间陡然冒出的一丝苦涩,微微勾唇,“别害怕,哥哥真的没生气。” 指尖有节奏地朝两边抚弄着,帮着舒展眉头。 溪溪眨巴着眼睛,泪意渐褪,轻声说话时比此时此刻的他还要可怜,“可是哥哥看着很不开心。” 他顿了下,哂笑着,“你看错了。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想吃什么?哥哥给你做。” “水蒸蛋,芝麻卷。” “好,你回沙发上坐着。我先打扫碎玻璃,然后去给你做。” 一个小时后,贺尘晔慢条斯理地将所有餐食,一一摆放到了餐桌上。 他刚一抬头,还没来不及出声,不远处沙发上的人就抱着厚厚一本杂志过来了。 乖巧坐下后,如有感应,溪溪迎上他的视线,笑而不语。 不多时,接过他递来的芝麻卷,边吃边翻着手边的杂志。 没片刻犹豫,贺尘晔开口道:“溪溪,吃完饭再看。” 女孩子咀嚼咽下,没再压抑嘴角的弧度,右手啪啪地拍在杂志上,不停嚷嚷着:“哥哥,是嫂嫂,嫂嫂好漂亮。” 跟着她手落下的地方,贺尘晔眼神飘过去。 16开的铜版纸上,复古的排版。 在众多垂坠着的纱幔中,盛怀宁姿态懒散地倚靠着,半掩着的精致小脸化了较往日要浓艳的妆,不细看的话很难认出来。 他死死盯了许久,没忍住情绪,深吸了口气。 溪溪吃完芝麻卷,擦了擦手后才去抱那本杂志,肩膀跟着左右摇晃,好心情来得莫名其妙,“哥哥,我刚才看到了好多个嫂嫂,都穿着美美的裙子。” 听见后,贺尘晔侧过脸,静静凝着茶几上散落开的数十本杂志。 心跳一滞,本能地上半身后仰,执筷的那只手无意识往旁边挪,碰上一片冰凉。 他暗叹一声,蓦地又想起一个多小时前,跟盛怀宁那简短的几条聊天记录。 略收下巴,嗓音轻轻哑哑,辨不出情绪,“溪溪,不是嫂嫂。” “是的,就是。” 女孩子执拗起来,贺尘晔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微不可察地怔了下,顿觉好笑,“嫂嫂是什么意思?” 这回,溪溪长睫微微一颤,不吭声了。 陷入死寂的公寓,在这一刻变得尤为空旷起来,只剩下墙上挂着的石英钟发出滴答、滴答的走针音。 贺尘晔抬手按了下忽然胀痛欲裂的太阳穴,摇了摇头,起身去了厨房。 久未使用过的加热餐板被拿了出来,他仔仔细细地擦拭着。 或许是反应了过来,溪溪晃了晃手里的杂志,唇瓣翕张,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是哥哥的老婆。” 话音刚落,贺尘晔手中的厨房用纸应声掉在了地上,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了起来,刻意佯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兀自转移了话题,“哥哥待会儿要去上班,你要不要一起去?” 一个多月前,贺尘晔在确定要来港城工作时,就帮溪溪办好了转学。 特殊学校一般都是在六岁入学,差不多会在十三年内完成所有的普通课程。 溪溪刚成年,只要在一年后完成中六就可以毕业离校。 一开始,他怕溪溪突然踏入一个新的环境,会不适应,会应激。 岂料,适应起来竟比他还要快。 连带着他担心的一些其他事情都跟着迎刃而解。 原本,贺尘晔托人千挑万选找了个同样从内地过来的保姆照顾溪溪。 他空降公司总部,忙起工作来实在分身乏术。 鲜少会在除了上学之外的时间出门的人,竟拽着他的衣袖,磕磕绊绊地告诉他,想住在学校多熟悉一下新同学。 终是不放心,他只好在答应前,提出了双休必须回来住的要求。 女孩子声如蚊蚋,表情看着竟然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这么多年,贺尘晔在照顾溪溪上一直都是尽心尽力。 平日从不出差,双休日也从不加班,这几乎是公司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不过,世事难料。 一早醒来,他就收到了另一位负责接待外宾的高层发来的讯息。 说是家里老人突发疾病住院,劳烦他代劳,去帮着接待一下。 事有轻重缓急,他只好应下。 这会儿,女孩子头都懒得抬,拒绝的嗯声带着调儿,似是觉得不够又补充,“我不去,要在家里等嫂嫂。” “可能要到下午了。” “那哥哥去上班,我可以在家里看书。” 闻声,他很短促地笑了一下,继续忙起了手头上的事。 珐琅锅里煨了许久的牛骨汤,直接搁上了加热餐板,半围在旁的餐盘里摆放的糕点,看着同样是色香味俱全。 硬是在家里磨蹭到快十点,贺尘晔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去了卧室换衣服。 再出来一身商务西装,将居家时才有的随性遮掩得干干净净。 他收好文件,手机里刚好弹出安特助发来的讯息。 回复时顺便将盛怀宁之前发来的那条一起回了。 只是他前脚刚交代好溪溪准备出门,后脚入户门就响起输入密码的电子音。 屋内屈膝半蹲在茶几前的两个人,不约而同望了过去。 门咔哒一声从外打开,一颗扎着高马尾的漂亮脑袋探了进来。 盛怀宁扑闪着双大眼睛,张望一番后,在视线交错的那一刻,忙哆嗦了下,“你怎么没走?” 贺尘晔懵了会儿,不禁开始怀疑起来自己此时所在的地方到底是谁的家。 眼见着人要逃走,他眼疾手快,立刻追了出去。 大掌很快捉住了那摆动着的腕子,施力一拉,迎面撞上,温沉的声音带着不悦,“跑什么?” 7、别吵/07 盛怀宁穿了双低跟的小凉鞋,被贺尘晔拽住时,不小心踉跄了下。 她被高大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只好顺势扑上去借力站稳。 扑鼻而来的依旧是那感慨过,极有品味的香氛气味。 她慌乱中抬头,又有闻起来颇感清冽的薄荷糅杂在一起,在昏暗的环境下变得格外浓郁。 “跑什么?” 短暂的安静过后,贺尘晔又重复了一遍,直勾勾的目光迫着她回答。 扣在细腕上的手不经意间收紧了几分,盛怀宁哆嗦了下,跟着吃痛了一声。 她转动着往回抽,嗓音带着难以忍耐的娇哼,“痛。” 嗯? 盛怀宁眼前一亮,条件反射地来了点欲呕的不适感,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竟有一天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她闭眼又很快睁开,想看眼前的男人是何反应。 果不其然,贺尘晔面上闪过歉意,隐在暗处的眉眼松动了些许,松开的五指略显僵硬地在半空中活动了下,倏然出声:“抱歉。” 盛怀宁调整着呼吸,用刚得到解放的右手,去整理箍在腰间的盘扣。 这才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还窝在贺尘晔的怀里,而空着的那只手,更是尤为暧昧地拽在质感柔顺的领带上。 她低眉,帮着抚平了上面的褶皱,“你不是说你今天有工作吗?” “所以是专挑我不在的时候上来?”贺尘晔读懂了她话里的深意。 自知躲不过,盛怀宁来不及懊悔几分钟前,在看见贺尘晔时那非常失礼的举动,便认命地选择了坦白从宽。 她盯着鞋面上不断震颤翅膀的莹蓝色蝴蝶,轻喃出声,吐字不甚清楚,“发错了消息,觉得丢人。” “你解释过是发错了人,我不会放在心上。” 贺尘晔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语气很是无奈。 盛怀宁撇了下嘴,“不是,没发错人。” “什么?”贺尘晔敛眸,头压低了些。 盛怀宁一鼓作气,“我孤家寡人一个,没机会发那两个字。” “哪两个字?” 她忽地抬头,知道面前的人是在故意使坏,却又不由自主地去顺着他的话,“就...老公。” 最后一个字是温吞着从嗓子眼憋出来的。 贺尘晔毫不掩饰地弯了弯唇。 亲耳听到和亲眼看到实在太不同了,他觉得那羞赧的调子仿若是用羽毛拂过心口,比一些地道的吴侬软语还要软糯婉转。 他拿回领带,往马甲里塞的时候碰到了一丝残留的余温,拇指不自觉就停在了那里,“那请问盛小姐原本打算要发什么?” 盛怀宁没有着急说出来,而是跟他打起了商量,“那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贺尘晔小幅度点了下头。 她往前凑了一步,超越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反正抱都抱过了,便更坦然了。 “我感觉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总有种超越年纪的老成和稳重。” 她忍不住笑出声,“我爹地和妈咪有时候都在会所嗨到半夜才回家,你却早睡早起,像是...老干部。” “这样不好吗?” 嗓音一如既往好听。 盛怀宁往门边挪了挪,借着从缝隙透出来的一点光,想看男人会不会因她的话而觉得不爽。 她多盯了会儿,才从细枝末节察觉到贺尘晔竟是认真在询问她。 沉吟几秒后,答:“也不是,这么好的睡眠,我羡慕都来不及。不过,你不觉得做什么都这么按部就班,好没乐趣。” 贺尘晔墨眸半垂,瞧她专注了些,毫不吝啬地点头迎合她的话,“你说得有道理。” 一时间,入户门外的侯梯厅,安静异常,空气中弥漫着鸢尾和岩蔷薇混合起来的复杂气味,让人不由自主地绷紧神经。 不知是不是空间密闭的原因,盛怀宁耸了下肩,抬起珠光宝气的双手轻蹭过颊边,滚烫到只能用深吸气来缓解。 她实在不解怎么面前的人跟着她一起沉默了。 沉默就算了,能不能挪开身子让她进屋呀,真的是要热炸了。 好在这种诡异的氛围持续的时间不算久,下一瞬大门就从里推开了。 女孩子歪着脑袋,表情看着跟刚才的盛怀宁别无两样。 视线在两个人之间移动着,溪溪先笑才开口:“嫂嫂,进来...吃饭。” 盛怀宁乖巧地拍了下手,绕过贺尘晔站着的位置,径自从细窄的门缝钻了进去。 她被女孩子牵着往里走,嘴上念念有词,“居然还有我的份,大学毕业后都没怎么吃过早餐了。” 贺尘晔关上门回身,看到的是不远处的开放式厨房里,面面相觑的两个人站在中岛台前手足无措的样子。 加热餐板还未断电,不时会听到珐琅锅里浓汤咕嘟咕嘟的沸腾声。 盛怀宁不动声色地吞咽了下,怕被贺尘晔看到还微微侧过身,半蜷着的手指要碰不碰地在周围踌躇着,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去那边坐着吧,我来。” 贺尘晔深深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跟房屋装修风格搭到极致的铂金细闪奢石餐桌前,盛怀宁拘束坐着,目光跟着男人忙碌的身影来回移动。 实在是太让她瞠目结舌,印象中港城的豪门公子哥几乎都是游手好闲,不管身处哪里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而贺尘晔,外形、气质都像是长于家教森严的大户人家,身上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傲和高贵,让他看起来既不会太过热烈,也不至于太过疏远,恰到好处。 可偏偏这样的一个人,这会儿正端着一个又一个的精美餐具,戴着极具反差感的千鸟格围裙,穿梭在厨房和餐厅之间,规矩里透着一丝滑稽。 盛怀宁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有多么赤.裸直白,为了舒服点还顺势支起胳膊托起了腮。 指尖有节奏地抬起又落下,她默了片刻,问:“是...阿姨做的吗?” “是我做的。如果不合胃口,可以重新叫餐。” 贺尘晔盛了碗汤放她面前,连带着还有一屉叉烧包。 “不用,我没那么挑剔,而且这个叉烧包是我最喜欢的,汤看着也很鲜,”盛怀宁搓搓手,再出声变了语调,“贺尘晔,你好厉害。”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 贺尘晔先是一愣,眸色淡淡地瞥她一眼又迅速闪开,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了厨房。 就在盛怀宁大快朵颐时,在客厅玩累了的溪溪抱着一沓杂志,慢悠悠地往餐厅的方向移动,扬声加了句,“哥哥,想喝果汁。” 等待洗碗机运转的罅隙,贺尘晔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果蔬汁。 原本迈得轻缓的步子忽地加快了不少,他提前几秒到达餐厅,截住了人。 厉声:“我以前说过什么?” 女孩子被吓得哆嗦了下,眼角登时溢出豆大的泪珠,强忍着哭腔,“我错了,哥哥。” 贺尘晔顿觉自己几秒钟前做得过火了,懊悔的情绪让他心口一紧,立即软着性子去哄人。 溪溪抽泣着咽了下喉,越发觉得委屈,终是没忍住哭出了声,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地板上砸,“哥哥,我知道你说过不能把不相关的东西拿上餐桌,可是今天我第一次拿的时候,你没有生气,我就以为可以拿。” 这条规矩听起来确实霸道。 只是几年前所发生的那件事,实在让他心有余悸。 同样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贺尘晔急于吃完饭去参加线上会,便没过多注意对面边看书边吃饭的人。 等他发现,女孩子已经被卡在喉咙的鱼刺,刺激到面红耳赤。 幸好,处理得及时,并未伤到食道内壁。 但自那日后,贺尘晔只要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一阵后怕。 思绪收回,他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贺尘晔心知肚明,突然反常仅是因为溪溪这会儿还抱在怀里的那一整沓杂志。 他怕溪溪口无遮拦,有些麻烦能提前避免更好。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是会引起盛怀宁的注意。 听着那抽噎的声音,她放下执筷的手,三步并作两步朝着两个人驻足的地方走了过去。 听着身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贺尘晔感到如芒在背,一动也不敢动。 盛怀宁作为一个外人,自然清楚自己没资格为了袒护溪溪,而去斥责贺尘晔。 她看着女孩子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又实在不忍心,只能好言好语地去劝,“你刚刚好凶啊,明明可以换种方式好好沟通,非要把人惹哭了才满意。” 有了盛怀宁的强行介入,溪溪终于消停了下来,顾不得下巴上悬而不落的眼泪,急匆匆地想往她的怀里钻。 距离仅剩咫尺时,杂志往地上掉的声音接二连三响了起来。 除了贺尘晔的心慌,盛怀宁和溪溪是实实在在被吓到了。 三个人不约而同蹲下身去捡,只是盛怀宁动作快了点,恰巧就看见了上面的内容。 被刻意折起来的那页,是她有一次比赛结束后的专访。 盛怀宁反应再迟钝,这会儿也该回味过来了。 她顺着每一本折住的位置摊开,里面设计独特的照片汇聚在一起,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她。 哑然了会儿,盛怀宁瞳孔微微放大。 如果是前两日,她或许还会觉得毛骨悚然,而此时此刻,是诧异居多。 来不及细想,她脱口而出,“贺尘晔,你是不是喜欢我?” 8、别吵/08 贺尘晔很少会有张皇失措的时候。 明明平时他最是巧言善辩,遇到再难缠的客户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 可偏偏这会儿在他面前的人。 让他根本不屑去用生意场上的那些手段和话术。 “你...” 贺尘晔略作思考,还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盛怀宁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翕张的唇瓣,在发现没下文后眉头一蹙,很是不解回答她的那个问题就这么难以启齿吗。 她拾起杂志塞回溪溪的怀里,朝一旁的贺尘晔递去一个眼神。 这人竟若无其事地偏开头回避,让她是又气又茫然,“贺尘晔,喜欢我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吗?我妈咪也在家里放了很多我的杂志,还有我代言的很多商品。” 贺尘晔刚觉得自己的沉默有些不妥,但在听了盛怀宁的话,他才发觉自己方才进行的那一番心理斗争,完全是浪费时间。 他悄悄呼出一口气,唇角一扯,发出一声低笑,神情看着比刚刚冷静了许多,“是溪溪比较喜欢看。” “是么?” 盛怀宁不太信,眼皮耷下,审视地看着贺尘晔和溪溪。 相较贺尘晔,女孩子在听见自己的名字后,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无辜,一副根本没听懂两个人在说什么的样子。 她轻轻翻了白眼,始终坚信自己所看到的,但也懒得跟贺尘晔争一时口舌之快,笑眯眯地回了餐厅继续享用美食。 一小时后,正晌午的日头最烈时,天上竟飘起了细雨,细密绵延的雨丝顺着透亮的玻璃,落在地板上溅出水花来。 贺尘晔带着溪溪回房间拿了件钩花镂空针织衫,再出来餐厅内已经人去楼空,桌上更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环顾四周,开放式厨房里嵌在内壁的洗碗机正频闪着待机光,显然是操作失误,碰到了其他按键。 半晌,贺尘晔没好气地笑了一下,拿起丢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才缓步去了厨房。 等着洗碗机重新启动的空隙。 他在屏幕状态栏,果然看到了盛怀宁不久前发来的消息。 【shn:我全都收拾好了哦,可是洗碗机我是真的不会用。】 【shn:我有去网络上搜索了用法,看不懂...真的看不懂,所以辛苦你啦,辛苦费我就用来带溪溪吃大餐了~】 【shn:你看,我真的有去搜索的。】 【shn:网页历史记录.jpg】 短短几条,将用一只大掌就可以满满握住的手机屏幕,瞬间铺得满满的。 贺尘晔的指尖抬起又落下,来回摩挲着。 下一秒,新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shn:我就下来换双鞋子,停车场等你们,快一点!】 【shn:猫猫傲娇表情包】 贺尘晔小幅度摇摇头,恍惚中仿佛看到盛怀宁一袭白衣,颈间系了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像是表情包里的猫那样抬头挺胸,嗔着调子催促他。 他敛眸,被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脑回路骇到,只好抬手松了松顶在喉间的领结。 从公寓到提前预约好的发廊,路上足足跑了快半个小时。 期间盛怀宁和溪溪坐在后排,谈天说地,很迅速就熟悉了起来。 反观贺尘晔,孤零零得特像是一个毫无瓜葛的的士司机,无人理会。 等到达目的地,贺尘晔撑开伞想要一个一个送进去。 盛怀宁没发现他的意图,接过伞后挽住溪溪的胳膊,两个人同撑一把进了发廊。 徒留贺尘晔一个人怔在原地,被纷扬而下的雨丝打湿了脸庞和衣襟。 好在盛怀宁收伞的时候微微侧了下身,从眼角的余光里看见了不远处狼狈不堪的人。 “溪溪,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安抚完女孩子,就重新撑开伞闯入雨幕之中,快步到了男人的面前。 “抱歉抱歉,我以为你是想递伞给我们,你怎么不进车里面躲雨呀?” 盛怀宁打开口盖包,翻了半天只找到了一条丝巾,径直拿出来帮忙擦拭着贺尘晔脸上不停往下滚落的雨水。 她抬头,颇为吃力地踮脚,想要擦一下贺尘晔湿透了的额发。 岂料积了水的路面,让盛怀宁脚下一滑,重心不稳扑入到了男人的怀里。 熟悉的触感,隔了件衬衫的胸膛一如早上那般滚烫,让她脑内嗡鸣不止。 她张开唇瓣,溢出一声,“贺尘晔,你...抱我太紧了。” 等着腰后的手松开,盛怀宁低着赧红的一张脸,把雨伞和丝巾一股脑塞入到了贺尘晔的手中,踩着精巧的低跟凉鞋跑了两步,又回头,“你...你自己擦,忙完了别忘记来接我们。” 贺尘晔始终一言不发,望着那抹娇俏的身影愈来愈远,直至彻底消失在视野,才松了绷了良久的腰背。 他往后挪了一步,拿着丝巾的那只手扣在了刚刚弹出来的门把手上,喉头抑制不住地吞咽了好几下,半弓着的身子从远处看,极像是一只蛰伏许久,又眼睁睁看着猎物逃走的猛兽。 拉着溪溪迈入发廊的盛怀宁,显然没发现这极具侵略性的眼神望了她那么久。 她只知道,如果她不跑快一点,那如鼓动般的心跳声一定会钻入到贺尘晔的耳中。 在贺尘晔的面前,她就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屁孩。 事不过三,丢人的事情她坚决不能再做。 - salon工作室内,鲜少会有如此热闹的时候,盛怀宁刚安置好溪溪,就碰到了塑料姐妹群里的几个千金。 她丢过去一个眼神,讷讷地随口应付了几句,就急匆匆跑过去守着全身上下都透着拘束的溪溪。 来接待的设计师总监是盛怀宁以往常用的那个,手艺好,脑子转得也快,看到溪溪偶尔口齿不清,动作迟缓,也不会过多询问,只安安静静地忙着手头上的事。 她半倚在候客区的沙发上,翻阅着搁在桌上的杂志,不时会在捏着茶杯递到嘴边时抬头看一下。 嗡嗡嗡—— 包里的手机忽然有节奏地振动起来。 盛怀宁拿出看了一眼,叮嘱完设计师,又跟溪溪打了声招呼,才去了门外的休息区接电话。 只是说了还没几分钟,一道很是尖锐刺耳的哭闹声就从里传了出来,夹着许多电器呼呼运转的声音,不禁让人心头一惊。 她顾不得礼貌不礼貌,直接挂了电话就往回走。 隔着几米的距离,盛怀宁远远就看见不断抹着眼泪的女孩子,上半身瘫软地窝在软椅里,搭在脚蹬上的两条腿更是哆嗦不止。 她脸色唰地变得苍白,步子不停上了楼,拨开将溪溪团团围住的几个人,急道:“溪溪,怎么了?” 女孩子泪痕斑驳的脸颊上,那双明媚而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惊惧和恐慌,紧咬着的唇在看见她以后才慢慢松开,“嫂嫂,我不是傻子,不是。” 只这一句,盛怀宁就明白了过来,瞥向不远处埋头不语的几个人时,眼底瞬间晦暗无比,漂亮到让人挪不开眼的一张脸上满是阴戾。 她直起身,接过设计师递来的纸巾拭掉女孩子的眼泪后,用指尖卷成一团丢入了垃圾桶。 “是你?还是你?”她左右踱着步子,“把刚刚说的,再给我重复一遍。” 本就是工作室里排队等着设计总监的客人,在看到溪溪一个陌生面孔,身旁又没其他人陪着,心生不满。 惹得几个实习生战战兢兢地开始安抚,一时嘴快,失了礼数。 salon是港城内数一数二的发型工作室,往常接待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豪门千金和少爷。 盛怀宁出道前就在许多社交网站小有名气,再加上外貌出众,每日上赶着献殷勤的人不在少数。 这会儿一出现就被认了出来,还有女孩子刚刚叫出的称呼后都纷纷慌了起来。 港城谁人不知盛怀宁性子骄纵,是一点儿苦头和委屈都吃不得,否则定会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偌大的地方陷入一霎令人窒息的安静,所有人被吓得节节败退,是一声也不敢吭。 盛怀宁扬起下巴,冲着身后的设计师总监说了句,“打电话叫cathy回来。” 话落,她抿了抿唇,怕吓到溪溪一直收敛着性子,可怎么想都觉得不够解气,只好带着笑先给女孩子打了支预防针才发作。 她掐着腰,气势很足,“长了张嘴很得意是吗?脑浆都没摇匀就敢跑出来丢人现眼。到底是哪里的下水道没关好,让你们这么轻飘飘地就爬了上来......” “哥哥。” 盛怀宁话还没说完,就被溪溪唤出的这么一句吓得差点咬了舌头。 身上嚣张了还没五分钟的气焰瞬间熄灭,她垂下手乖巧地侧过身转向正门口,不紧不慢地抬眸,撞上贺尘晔平静中带着一丝笑意的目光后又低下了头。 溪溪迈着小碎步跑了过去,哭诉完以后就拉着贺尘晔到了盛怀宁的面前。 这时工作室的老板cathy刚好赶到,解了盛怀宁的困境。 她在心里叹着气,不再像之前那般咄咄逼人。 cathy跟盛怀宁相识数十年,命令几个实习生道完歉便直接辞退了。 事情了结,溪溪重新坐回去理发。 盛怀宁则和贺尘晔一同去了候客区。 面对胡桃木圆桌上的好几盘精致茶点,盛怀宁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她手忙脚乱地从包中摸出粉饼和口红,望着镜子里那张还没缓过来的小脸,青一块白一块的。 不敢想之前她发火的时候得有多狰狞,实在不雅观。 补完妆,盛怀宁拢起指尖,故作自然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工作忙完了?” 贺尘晔抿了口茶,眼眸微动,嗯声后才幽幽道:“比较顺利,结束得早。” “那你刚刚都看到了?”她试探着问,又迅速给自己找补,“我平时不那样。” 身旁的人不作声,盛怀宁只好困惑着偏了偏头,懒洋洋地拉长尾音,“你...怎么不说话啊?” 半刻,贺尘晔声音淡着,音量不高不低,犹如大提琴音般温雅动听。 “你有没有受委屈?” 9、别吵/09 “有。” 盛怀宁声音打着颤儿,偏过头,心虚的时候总觉得度秒如年。 贺尘晔垂着眼睫,姿态慵懒,捏着琉璃茶杯的那只手放下,磕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声。 她低着头,能看清他所有的动作,不自觉就被那纤长如翡翠竹节的手吸引走了目光。 贺尘晔十分讲究,沏茶品茶一套流程看得她是眼花缭乱。 明明这些她在茶艺课上都学习过,可身旁的人做起来却偏偏格外赏心悦目。 盛怀宁顺着手臂的轮廓线条往上移着视线,落在套在大臂位置的袖箍上,勒出强壮结实的肌理,斯文中透着点性感。 她恍着神,这么灵活的一双手,不开发点别的技能实在是太可惜了。 比如弹个钢琴什么的。 “那怎么办?” 贺尘晔忽然出声,将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推到她的面前,而后静静地看着她。 盛怀宁先是愣住,拉回思绪后才弱弱地问:“什么怎么办?” “受了欺负怎么办?是要换个方式撒气还是...”贺尘晔微屏了下呼吸,思索再三,接着说,“我想个办法哄哄你?” 候客区这会儿最后一位客人起身离开,全包围沙发上仅剩下盛怀宁和贺尘晔两个人。 盛怀宁确定无人会过来后,拿开了横在两人之间的棉麻抱枕,大着胆子趋步靠近,一双手在身后默默蜷握成拳。 巨大的身高差让她仰起头,只能正对着那饱满锋利的喉结,“你要怎么哄我?” 她承认自己就是好奇。 这几次见面,贺尘晔面上再冷,但言行举止都是温温柔柔的。 溪溪一哭闹,这人就没了辙,笨嘴拙舌,看起来就不会哄人。 只会摸摸发顶抚抚脊背,像是在哄炸毛的猫咪,反正她不吃这一套。 距离陡然拉到如此近,贺尘晔微阖眼眸,望着她翕动的唇瓣,扣在沙发边缘上的五指收紧时,上半身竟不由自主地往前靠了点。 热息在狭小的空间碰撞着,鼻尖几乎要抵在一起。 盛怀宁不是不谙世事的年纪,怎会不知道在这样暧昧的气氛下,贺尘晔的忽然靠近代表着什么。 她完全不敢动,听之任之。 正这般煎熬地僵持着,噔噔的脚步声自远处传来。 盛怀宁僵到痛的腰肢终于得空松了下来,侧过身慌乱地用指腹从发烫的耳尖摸到涨红的脸颊,一时之间所有的声音都听不真切。 她呆滞了会儿,往旁边瞥去一眼。 贺尘晔未免也太从容了,这么快就抽离出来,面不改色地应对刚剪完发喜滋滋的人。 溪溪拨弄着刘海,在贺尘晔那边求完夸奖又跑到了盛怀宁的面前,“嫂嫂,我好看吗?” 盛怀宁大脑还不太清醒,笑的时候有些傻气,嘴角上翘,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语气柔柔的,“好看,溪溪特别漂亮。” 女孩子又乐了起来,来回奔着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停下时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哥哥,我想吃你做的栗子蛋糕,可以吗?” “可以,”贺尘晔转过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盛小姐要不要同去?算作哄你。” “啊?去哪儿?” 盛怀宁反应慢了一拍,望着已经并肩往出走的两个人,抓着身旁的包就追了出去。 从超市购完食材出来已是日暮西沉,三个人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踏上了回家的路。 盛怀宁倚在后排,帮旁边睡得正酣的女孩子,往上拉了下滑落了一半的薄毯,没忍住也打了个哈欠。 昨夜几乎没阖眼,早上没睡多久就出了门,在发廊排队等人就耗了足足三个小时,这会儿早已精疲力尽。 她困顿地闭上眼,没多久便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盛怀宁睡得不太安稳。 大概是受之前在发廊工作室里情绪的感染,她头脑发懵,浑身发热。 贺尘晔的唇意料中地落了下来,发狠地吮着她的唇珠,后又觉得不满足,径直探入了舌尖,勾着她的时候还用带着薄茧的大掌,擦过她一碰就颤抖不已的侧腰。 盛怀宁喘不过来气,想躲,又被掐着下巴侵略得更深。 半晌,她唔了一声,意识迷离间听着面前的人很温柔地叫她盛小姐。 只是时间久了,盛怀宁发觉这极好听的男嗓越来越低,让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扯那早被她拽散的领带。 伴着难耐的一声闷哼,她蹙眉双目圆睁,被眼前男人猛然放大的面庞,吓到短促地惊呼了一声。 她往后撤着身子,却忘了手中的领带没松。 下一秒,贺尘晔彻底跌落到她的正上方,支起的手肘半撑在她的耳边,唇更是在不经意间蹭过她的额头。 那里湿漉漉的,是她在梦中热出来的薄汗,被这么一碰,好像更烫了,灼得她头晕眼花。 盛怀宁赶忙松开了手,改为撑在贺尘晔的胸口,殊不知自己的这个动作更像是在撩拨人。 地下车库的灯光本就昏暗,车子的后排更是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正前方时不时经过的车辆透进来几道白色光线,映在两个人的身上,显出些许朦胧的旖旎。 盛怀宁抬眼看了下身旁的女孩子,好在并未被惊醒,她默默地长舒了一口气,干笑着:“溪溪...睡眠真好。” 男人低哑着嗓,声音听起来压抑得很痛苦,“我可以...起来了吗?” “可...可以,当然,辛苦你动一动。” 话落,盛怀宁忙咬住了下唇,动...动一动?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盛怀宁闭眼不再看眼前的人,又催促了声,“你...你怎么还不起来?” “劳烦盛小姐先松一下揽在我腰上的手。” “啊?什么腰?什么手?” 盛怀宁后知后觉,除开右手,她的左手正死死地抓着贺尘晔腰后的光滑衣料。 她怔住,梦里的场景猛然浮现在眼前。 这只手是在两个人吻到难舍难分时,情不自禁搭上去的。 “啊啊啊——为什么?怎么可以。” 盛怀宁石化了,两条胳膊软绵绵地垂落了下去。 贺尘晔没说话,故作镇定地艰难直起了身子,阔步到前面坐进了驾驶位,顺手拉下了所有的遮光帘,理智差点被这陌生的情绪冲破。 车厢内骤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三人低低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周围。 盛怀宁胸口憋闷得难受,茫然极了。 她直愣愣地盯着正前方的座椅,仿佛能很直观地看见贺尘晔就在面前。 根本不需要掰手指,她和贺尘晔认识的时间还不到三天。 她竟然对一个还算不上熟悉的男人产生了不可理喻的歹念。 也就在国外待了几年,不至于被同化得这么彻底吧。 盛怀宁轻咳了一声,抬手整理了下乱了的长发和衣裙,出口依旧说不出一句囫囵话,“上...上去吗?车库...有些闷。” 许久,贺尘晔嗯了一声,后又在她的帮忙下抱着熟睡的溪溪迈入了电梯。 只是期间一直在回避着她的眼神,别扭到让她觉得新奇。 她偷摸着多瞧了两眼,“贺尘晔,我要先去一楼的邮箱里拿几份信件,你要等我吗?” 贺尘晔依旧目不斜视,又沉着回了她一个嗯。 出去一趟再回来,盛怀宁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沓信件,边翻着查看边主动找贺尘晔搭话。 “读小学的时候,老师让班里的所有人从名单里挑一个来资助。那时我其实只是一时兴起,后来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一直资助那个人到大学毕业。不过那人很争气,也特别厉害,考上京大又去了麻省理工,工作后就将这么多年的所有开支全还给了我。虽然平时联系不多,但他每年都在我生日时寄封信给我。” 她晃了晃树纹信封,展示给贺尘晔看,“喏,今年的准时来啦!” 贺尘晔怀里抱着溪溪,脚边放着六七个购物袋。 片刻后,唇边扬起一抹淡笑,“他很幸运。” “难道就不是我善良吗?”盛怀宁不乐意了,撇了下嘴。 贺尘晔笑容犹在,被她瞪得一怔,一时半会竟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电梯这时恰好停下,敞开后盛怀宁冷哼了一声,颇为恨铁不成钢地丢下一句,“不解风情!” 回到家,她越想越气,甩掉脚上的高跟鞋就去了洗手间。 简单冲了个澡出来,无名火还是窜在心里头,怎么也挥之不去。 其实冷静下来,贺尘晔也没做错什么,可她就是不爽。 赤脚踩着柔软的地毯进了卧室,盛怀宁涂抹护肤精油时接到了罗稚打来的电话。 她打开免提丢在一边,身子后仰倒回床上,倍受滋润,光滑如丝绸般的肌肤在灯光下仿若会发光。 最惬意的时候,她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罗稚刚把未来一个月的行程说了一半,闻声一顿,问:“年纪轻轻唉声叹气,怎么?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我有些说不出口。”盛怀宁眯了眯眼。 “莫非...你在看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还是说...你做春.梦啦?”罗稚一针见血。 咳咳咳—— 盛怀宁被呛咳到脑袋发晕,忙跑去冰箱拿出水喝来缓神。 电话那头的人欣喜了下,“我猜中了!快快快,细说。” “不聊了,先挂了。” 指尖还没碰上去,罗稚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别这么小气,你这好不容易开窍了,我能不激动吗。” 话音刚落,盛怀宁语气加重了些,“别人家的经纪人都生怕自己的艺人恋爱有绯闻,你怎么这么着急想把我推出去?” 罗稚吁出一口气,“只要品行端正,真心疼你喜欢你,谈个恋爱也没什么。” 话题越扯越远,盛怀宁着急拉了回来,“只是个梦,怎么就谈恋爱了?” “是不是住你楼上的那个?” “哪个?” “就你梦里垂涎的那个。” 盛怀宁被绕糊涂了,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的女声,顺势拿起手机停留在最上方。 指尖饶有兴趣地在屏幕上滑动着,冷不丁还是被忽然弹出来的消息吓了一跳。 她触进微信查看详情,【老干部:蛋糕做好了,什么时候上来?】 没理会,又有新的消息过来,【老干部:抱歉,是我嘴笨,惹你生气了。】 盛怀宁终于敲起了键盘,消息还没发出去,贺尘晔的电话就插了进来。 她腾地坐起身,跟罗稚打了声招呼才接,小声咕哝:“做咩呀?” 贺尘晔停顿了短瞬,嗓音淡沉,一字一顿,“是他幸运,遇到了善良的你。” 盛怀宁没想到贺尘晔打来电话就只是为了说这个,反倒显得她斤斤计较起来。 她哦了声,高傲地说:“没生气。” “那还上来吗?” 语气带了点乞求,让人忍不住心软。 她张了张嘴,视线一扫看见了罗稚发来的微信,显然还是在凑热闹。 【稚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喜欢上他了。】 盛怀宁心跳不可抑制地越来越快,刚贴回耳边的手机从掌心滑落了下去。 她久久沉浸在罗稚的话里出不来,惊愕出声:“我喜欢上他了?” “什么?” 混着气息的男嗓通过听筒,直抵盛怀宁的心底。 呼吸静止,双颊隐隐发烫,她跳下床,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说:“贺尘晔,我现在就上来。” 10、别吵/10 话是这么说,盛怀宁还是在家里足足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才上去。 望着滑轮衣架上特地挑出来的好几套衣服,她拖过软包沙发,躺上去时只觉得头疼。 以往她是最有主意的,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纠结、紧张,比第一次登上国际赛事舞台的心情还要复杂。 静默良久,盛怀宁索性不再想了,撑着站起来后随手拿了件连衣裙换上了。 简单化了个妆,她拿着手机,还有进门时放在玄关柜上的那封手写信,迈入了电梯。 很快,盛怀宁驻足在入户门外,右手抬起又放下,反反复复,好几次。 竖纹铜铝门旁的墙面上,挂了副颇有品味的玻璃装饰画,是炫彩蓝紫的鸢尾花。 珠光的留白,恰好可以很清楚地看见盛怀宁时不时低身拨弄头发的样子。 她弯了弯眼睛,戴了颗澳白戒指的食指抚过裙摆,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衣帽间最右手边的衣柜里,是她回到港城后,品牌店统一送来的当季最新款。 现在身上的这件,卡其咖的一字肩吊带连衣裙,是闭秀的压轴高定,收腰的地方用花珠片堆成大小不一的山茶花,被钉珠包围在其中,低调的光泽,奢华的质感。 盛怀宁身子往前倾,感觉怎么都欣赏不够,这衣服就得她来穿才好看。 她目视前方,转了个圈,脚下还没站稳,一旁的大门咔哒一声从里打开了。 咳咳咳—— 偏过脸,掩唇干笑了两声,盛怀宁语气轻飘飘的,“我...我刚到,还没来得及按门铃。” 贺尘晔微微抬了下眉,眼底漫出带着笑意的光,语气依旧不咸不淡,“我刚准备下去。” “去找我吗?” “嗯。” 盛怀宁心头一喜,蓦地想起在楼下那格外煎熬的一个小时,皱着眉头难为情地说:“接了个工作的电话,就耽误了点时间。” “没事,进来吧。” 贺尘晔往旁边撤了几步,留给她方便进去的距离。 她迈过门槛,顿住。 早上来的时候,她短暂瞥了一眼玄关的位置,除却一双使用痕迹极重的女士拖鞋外,再无其他。 而此时此刻,矮凳的旁边,是一双崭新的焦糖色居家拖鞋,显然是特地给她准备的。 盛怀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换。万一是自己想多了,那不就糗大了。 见她背脊挺得笔直,双手局促地攥紧。 贺尘晔伏下身,两指勾着拖鞋的边缘放到了她的面前,声线低着,“是新的,洗过了。” “嗷,谢谢。” 盛怀宁抿了抿唇,慢悠悠地撒掉脚上的细闪凉鞋,后又在贺尘晔体贴的帮助下趿上了拖鞋。 短短一天,两次来这间公寓,依旧是一片安静。 本是最压抑的装修风格,但在饭菜香味的萦绕下,整个房间竟显得不那么沉闷了。 盛怀宁边往餐厅走边回头,问:“溪溪还在睡吗?” 贺尘晔进了厨房,扫了眼右手边的房间,“大概昨晚又偷偷熬夜看书了,睡了两个小时还不醒。” “让她睡吧,反正周末。” 盛怀宁坐得端正,拆着树纹信封,慢条斯理地抽出信纸摊开后看了起来。 开头礼节性的问候,十年如一日,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她从上往下浏览得很快,眼波温柔转着。 末了,捏着边角的指腹摩挲在署名的位置。 满篇隽秀的字迹,只有在结尾的落款乱了起来,一个“诚”字写得歪歪扭扭。 盛怀宁又看了会儿,才沿着痕迹折好塞回了信封。 刚准备收起来,一小块硬纸板圆形徽章掉了出来,花样奇特,色彩丰富。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她回国前最后一场演出,所在的大剧院的缩影。 头一回见这么稀奇的装饰品,盛怀宁拿着兴冲冲跑到了厨房。 奢石岛台的里侧,贺尘晔用汤勺搅拌着珐琅锅中的杂烩浓汤,全然没注意到不远处缓慢靠近的人。 盛怀宁踮脚坐上高脚椅,悬空的右脚前后晃动着,眼神在手里的徽章,还有贺尘晔的高大背影,来回移动着。 下一秒,她忽然出声,“贺尘晔,你之前说我们一年前见过面,我记性不好,实在想不起来,你能不能告诉我呀?” 贺尘晔闻声,手臂不露声色地抖动了下,磕过锅沿发出一声脆响。 默了默,他调整呼吸,“我代表公司参加开业酒会,只见到了你的经纪人,你没来。” “啊?” 盛怀宁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惋惜,忽又笑起来,说:“那也不算见过,不然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后半句她压低音量,咕哝出声。 言语间,掌心里的徽章掉了下去,从奢石台面滚落到地上,碰上贺尘晔的鞋尖停了下来。 贺尘晔眼皮耷下,关上火后弯腰捡了起来。 小小的一片,在大掌中轻柔地把玩着,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化为齑粉。 她微眯了眼睛,手臂越过岛台夺了回来,“你小心一点,是我资助的那个男孩子送给我的。” “你们见过?”贺尘晔脱口而出,望着她的眼神,仿若黑洞,随时都能将她吞噬掉。 “没有。” 盛怀宁摇了摇头,叹了声,“不过他应该有去看过我的演出。” 她摊开手掌,徽章静静地躺在上面。 在周围即将掉入安静时,盛怀宁想起早上看到的那些杂志,表情微妙,扯唇问:“贺尘晔,你有没有看过我的演出?” 贺尘晔错过视线,神情平静地回身,手上又忙起了方才做了一半的活计,沉沉道:“凭盛小姐在业内的口碑,想不看到都难。” 听话里的意思,是在夸她,但盛怀宁总觉得不怎么中听。 她懒得计较,骄傲地挺胸抬头,阔步到贺尘晔的旁边,又问,“那你觉得我厉害吗?” 这次,贺尘晔目光尤为大胆地扫过她面上的每一寸,波澜不兴地点了点头。 盛怀宁高兴了,往前凑了凑。 思索半刻,她觉得氛围刚好,逮着机会问:“那你觉得我...漂亮吗?” 空气忽然凝滞,四周仿佛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无法呼吸的窒息感瞬间袭来。 盛怀宁能听到自己剧烈而又紊乱的心跳声,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似乎是踩在心脏上面,“贺尘晔,我漂不漂亮?” 贺尘晔眼眸暗了暗,没说话,好似这是一件多难以回答的问题。 盛怀宁觉得委屈,薄唇抿成线,挺直的腰背因为失落稍松。 她一直对自己的长相很是自信,读书时被叫花瓶都是笑盈盈的,可现在,她如此直白地去问,竟有人会答不上来。 “算——”了。 话没说完,男人快她一步,“盛小姐模样端正,自然漂亮。” 盛怀宁踮起的脚落下,原本打算继续问的话不敢再问。 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都要思考这么久,如果贺尘晔要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说不定会觉得她发癔症。 她松开咬着的下唇,来时涂的一层亮面唇釉早就被蹭没了,面上复杂的情绪稍瞬即逝。 贺尘晔思绪杂乱,莫名的情绪再度侵扰着他,让他觉得不忍心,半天才咬牙挤出一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头顶的灯光明晃晃照着,昏黄暗淡,却能看见彼此的轮廓。 盛怀宁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在贺尘晔的视野,只能看见从耳朵蔓延到锁骨的红晕。 她羞窘地喃出声,“你谈过恋爱吗?” 贺尘晔答得爽快,丝毫犹豫都无,“没有。” 盛怀宁惊讶到双目圆睁,在她眼里,贺尘晔确实不是私生活混乱的人,但也不至于在感情史上一片空白。 这种想法刚起又迅速摁了回去,她不能因为身边的少爷玩得花,就对贺尘晔有偏见,更不能因为年纪大,就认为贺尘晔的前女友能从港城排到内地。 她无声弯唇,心口无端泛起涟漪,“那你不然考虑一下我?” “考虑什么?” 贺尘晔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让盛怀宁不由自主地紧张了下。 她吞咽了下,“跟我...谈恋爱?” “我们认识还不到三天。” 气氛忽然变得凝重,贺尘晔蹙了下眉,“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那个人,是我?” ——我喜欢上他了? 一个多小时前无意识说出的话,经提醒后适时回响在耳边。 盛怀宁略作停顿,抬眼撞上贺尘晔刚刚投过来的视线,大脑空白了短瞬。 她迅速整理好思绪,呼吸乱着,口齿却清晰,“时间是短,但我没对其他人有过这种感觉。” 以前在网络上,盛怀宁读到过一句话,荷尔蒙是最不可控的东西。 她清心寡欲这么多年,对爱情更是一知半解,所以她没怎么信。 可现如今,这如鼓动的心跳声,在她的胸口横冲直撞,勾出她鲜少会有的冲动和渴望。 从超市回来做的那个梦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避开贺尘晔的目光,不甚自然地说:“傍晚回来的路上,我梦见你了。” “梦里你在吻我,我没...” 盛怀宁低着头,忽又抬起,被突然靠近的贺尘晔吓得没了声。 距离过近,呼吸骤然交缠在一起。 盛怀宁不清楚贺尘晔为何突然靠她这么近,但望着那纤长浓密的眼睫,一个大胆又荒谬的决定。 在心里生根发芽,促使她不自觉做了出来。 她歪头,温软的唇瓣,像是羽毛般很轻地拂过,贴上又退开。 “这样...讨厌吗?” 11、别吵/11 吻,点到为止。 盛怀宁有种置身于带着热意的大雨之中的错觉,又晕又黏糊。 她的呼吸剧烈起伏着,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朦胧不清,只有那被她短暂吮过的唇瓣泛着潋滟的水光,提醒着她方才的举动有多么疯狂。 眼前的男人怔忡着一动不动,目光狠狠地攫住她作乱的唇,平静到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受波动的只她一人。 呼吸之间,盛怀宁双臂无力地垂下,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复下来,浑身的燥热好似被泼了盆凉水,渐渐恢复到正常的体温。 她该恼羞成怒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酝酿了会儿,又是皱眉又是叹气,最后才幽幽地说:“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很轻浮,但我没对其他人做过这件事。也不对,在没征得你同意的情况下,对你做同样很轻浮。” 说到这里,盛怀宁才开始慌了,修得光圆的指尖在手心掐出了许多细细密密的甲痕。 贺尘晔察觉到了面前的人暗自发狠的劲儿,还有绷紧的手臂和攥紧的拳头,忙不忍心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摩挲过上面的痕迹。 语气似乎有些无奈,“我没这样想。盛小姐,你会冲动地认为自己喜欢我,是基于你所幻想的那个我过于优秀,但我不是。” 被如此直言不讳地挑明,盛怀宁立刻咬唇,一言不发。 彼此都没说话,贺尘晔见她蜷握的那只手松了力,也跟着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只是刚抽回一寸,又被拽了回去,还将葱白的手指穿插进去,与他的十指相扣。 盛怀宁算是明白了,这家伙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可偏偏她又不是那种懦弱,还会轻言放弃的人。 她淡笑着,反驳他刚刚的话,“贺尘晔,我是个死脑筋的人,遇到了就认准了。这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你纵使再不好,但我信你会对我好。” “见色起意也好,一见钟情也罢,都只是在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之后才会出现的感觉。” 盛怀宁紧张得很,掌心的潮意在身体里四处游走,可她又实在舍不得放开贺尘晔的手,贝齿咬过下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哼出声,“而且,我也有很多缺点的,自私、小气、自以为是、花钱大手大脚...” “别说了。” 贺尘晔的语气听着有些恼了,空着的那只手按在她的肩头,痛到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盛怀宁咬牙坚持,执意要把剩下的话说完,“说不定配你刚刚好。” 话音刚落,男人没好气地低笑了一声,呼出来的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浓稠起来。他问得很平静,“真想好了?” “嗯嗯嗯。” 头跟着连续点了好几下。 贺尘晔终于拿开了手,改揉了揉她的发顶,像在哄一只乖顺的小猫,“你别后悔就行。” 盛怀宁闻言,眸光忽亮,笑意从眼底漫出来,跳着攀上了他的肩,“贺尘晔,你答应了?你愿意是不是?” 他挑了下眉,嗯了一声。 “太好啦!你真好。”她顺势倾身贴近,靠上那温暖的胸膛。 贺尘晔将手虚搭在她的腰后,一时觉得恍惚,似是为了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下一秒就收紧了手臂,“好吗?我好像没为你做过什么。” “怎么没有,你送我回了家,还担心我的安危,今天又给我做了早餐,还有现在的蛋糕。” “蛋糕是溪溪要吃的。” “你说了算作哄我的。” 盛怀宁讨厌他口是心非,指尖捏了捏他的后颈算作惩罚,又踮脚碰了碰他的唇,妥妥的是打一巴掌后给一颗甜枣。 纵使贺尘晔再冷静,也被撩拨得快失了理智。 安静得太突然,盛怀宁受感染,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紧紧地凝着贺尘晔,后知后觉距离她仅咫尺的这双墨眸,不再似之前那般平静,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像个提线木偶,身上的每一寸都被男人操控着,让她如坠旋涡,需得抓着他才能得以逃生。 宽敞干净的公寓,针落可闻,只有那时不时会突然启动的恒温系统,会发出短暂的咝咝声。 盛怀宁头一回知道自己这么大胆。 对比起来,十几分钟前她未经大脑的表明心意都逊色了许多。 她吃力地抬起下巴,说破了贺尘晔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你是不是想吻我?方才我提起的那个梦里,你吻得又狠又重,不会像现在这么犹豫。” 男人最受不了激,更何况是一个清心寡欲许多年的,此时温香软玉在怀,还这么不要命地试探、撩拨。 贺尘晔的掌心扣在她的后脑勺,按近后,吻就这样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盛怀宁没想到他会这般急躁,眼睛忘了闭,就连呼吸也变得迟缓了许多,直至被窒息的感觉支配到头昏眼花。 她真的是小瞧了贺尘晔,自以为是这段感情里的主导者是她,实则早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这个强势又持久的吻,显得她之前那个浅尝辄止的吻,就像是小孩子在玩泥巴。 “你...” 借着换气的空隙,她推了推他。 贺尘晔悟错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抗拒,便偏过头,稍稍往后撤开了点距离。 盛怀宁大喘着气来缓,带着他的手又放在自己的腰后,声音发紧,“你太高了,我不舒服。” 眼睫如震颤翅膀的蝴蝶,脸颊更是红到惹人遐想。 她扫了眼一旁的厨台,“你抱我上去。” 贺尘晔无可避免地被卷入了这场大雨中,闭了闭眼后托着她的腰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了身后的中岛台上。 盛怀宁身上的连衣裙是短款的,过了膝。 掐着她腰的那双手,将裙摆又往上带了点,大片裸露在外的嫩白肌肤,猛然碰到久处冷空气的奢石台面,被冰到不可抑制地轻嘶了一声。 “抱歉。” “干嘛道歉?是我要的。” 盛怀宁小声嘀咕着,视线平齐后,她终于可以毫无阻碍地用双手抚上他的侧脸,将鼻尖抵上,软绵绵地唤一声,“贺尘晔。” “嗯。” 她微阖眼眸,温温吞吞地吐出:“你可以...把舌头伸进来。” 一句轻佻又浮浪到极致的话,若是落入其他人的耳朵里,定会觉得此人不仅色胆包天,而且无耻之尤。 可偏生这样的话从眼前的这个人口中吐出来,却让贺尘晔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仿佛天经地义般自然,毫无违和之处。 他将气息逼近了些,带着凉意的指尖从细白的天鹅颈,慢慢滑到她的耳后,声音压得又低又沉,“不舒服了告诉我。” 盛怀宁气息不稳,带着颤意,“嗯。”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这次的吻,贺尘晔有些迫不及待,像要掠夺掉她的所有呼吸,更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 她完全没了自主能力,只能跟着他的节奏。 盛怀宁舌尖发麻,唇瓣肿痛,身子软得几乎要坐不稳,只能死命地抓着男人胸前的衣襟,指甲掐出深深的皱褶来,却无法阻止他更进一步的索取。 她再也忍受不了哼出娇软的一声,使得贺尘晔喘息越发沉了。 片刻过去,两个人额头抵在一起,唇要碰不碰。 贺尘晔眼眶红着,哑声,“累了要告诉我,不喜欢了也要告诉我,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也别委屈自己,你能明白吗?” 盛怀宁听不真切,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刚刚亲吻的咂咂水声,还有此时此刻两个人同时喘出的厚重气息,交织在一起,仿若奏响。 “嗯...” 望着那嗫嚅的唇瓣,她还是没稳住声调。 良久,两个人血液里窜着的渴望在不经意间平息了下去。 盛怀宁早就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柔若无骨地趴伏在贺尘晔的肩头,姿态乖乖软软的。 贺尘晔揽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掌心自上而下抚过,能感觉到女孩子原本还微微颤栗的身体,在他温柔而又有力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了下来。 空荡荡的客厅,忽然传来阵阵轻缓的脚步声,还有一道模糊不清的咕哝。 “哥哥。” 即使再沉浸,盛怀宁也该醒了。 她动作轻快地一跃而下,低身捡回方才亲热时掉落在地上的徽章,再起身还刻意往旁边挪了一步。 贺尘晔耳聪目明,很轻易就捕捉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 在听到洗手间的门阖上后,他顿了顿,问:“怕被溪溪知道?” “不是啊,我们刚刚那样,让溪溪看见了,你不害臊,我还觉得害臊呢。” 说完,她大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试探着开口,“贺尘晔,我们可不可以先瞒着周围的人?” 男人肉眼可见地沉了脸,她又着急补充,“只是暂时的,我不会见异思迁,也没打算移情别恋。” 盛怀宁不是一时兴起,她只是在看见溪溪以后,想起了自己家里的那两位。 如果老头和妈咪知道了,定会立刻就插手进来。 说不定不出三天,她就能知道贺尘晔的家庭情况,说不定连有异于普通体检的其他检查结果也会悉数获知。 她不想一段感情还没开始,就受到这么多的阻碍,或者这么早就腰斩。 本来眼前的人就瞻前顾后,要是觉得麻烦甩了她可怎么办。 初恋不到一周,传出去她要被笑掉大牙。 盛怀宁阖了阖眼,猛地抬头,“你信我,我...” 话被打断,贺尘晔溢出一声释然的笑,“都听你的。” 12、别吵/12 很简单的一顿晚餐,但对于盛怀宁来说,不亚于外边那些动辄几千上万快的高级餐厅。 她托腮看着站在厨房忙碌的男人,越发觉得自己的眼光,实在是太好了。 虽然没见过贺尘晔工作的样子,但她在网络上查过了。 经历肯定是不如老头的精彩和丰富,毕竟年轻了足足三十岁呢。 但在港城众多少爷里,肯定算得上是佼佼者。 国外名校毕业后,在一家投资公司担任高管,履历精彩又优秀。 后来回国发展,就一直在百信证券,为许多极有名的企业进行投资分析、风险评估,帮助获得所需的资金支持,在业内有着极高的个人威望。 来到港城,也是受人所托,直接空降百信证券总部,担任副总裁和首席风险官。 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就让所有的高层心服口服。 盛怀宁不清楚自己究竟看了有多长时间,等回过神,面前餐盘里的栗子蛋糕已经被女孩子吃了个一干二净。 她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关切问:“溪溪,你吃这么多,晚上不消化怎么办?” 女孩子心虚一笑,作势就要溜,“嫂嫂,你不要告诉哥哥,我回房间啦。” 望着那娇小的身影偷偷摸摸地一窜进房间,就有落锁的声音跟着响起。 盛怀宁唇角弯了弯,起身收着桌上的厨余垃圾,右手刚刚碰上盛着蛋糕的那个托盘,余光里一抹高大的人影从厨房走了过来。 贺尘晔神情微微有些诧异,大步靠近后急忙接过了她手中的所有东西,郑重其事说:“怎么吃了这么多?不怕胃痛吗?” “我没...”她着急反驳,忽又停下,“就...一不小心就吃完了,味道很好。” 短叹一声,贺尘晔不得不中止手上的活,边叮嘱她边往客厅的方向走,“你别碰,我去给你拿点助消化的。” 半刻,男人再回来,将一小包益生菌软糖放在了她的面前,还生怕她吞不下去又帮着接了杯温水。 盛怀宁抱着马克杯,跟屁虫似的悠悠然跟在贺尘晔的身后,踟蹰几秒,轻柔出声,“贺尘晔,我感觉你特别像在带孩子。” 宽敞的一条过道,入口的位置摆放了一个实木玻璃落地花瓶,里面的雪柳枝条蜿蜒着跃出六角瓶口,冒出的嫩芽爆了花,宛如落了层白雪。 贺尘晔从洗碗机里拿出餐具放入橱柜中,擦手的乳霜纸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闲庭信步到她面前,眼皮耷着看她用指尖衔起一根枝条。 掌心覆上她的发顶,沉吟道:“你小我四岁,可不就是孩子。” 盛怀宁往后退了半步,不满地拨开他的手,“年纪大了不起啊,装腔作势。” 说完,她微眯着眼,溢出笑声,“你居然知道我的年龄,还说不是我的粉丝。贺尘晔,快说,你是不是早就对我图谋不轨了?” 话里话外,都让贺尘晔无法招架。 眼前的人扑了过来,他抱了个满怀,薄唇抿出弧度,“你下周生日?” 笑意渐深,她故意问:“你要陪我过吗?” 停顿了下,又说,“可惜了,我那天有个珠宝品鉴会要参加。” 贺尘晔眉心微拧,“没事,我那天刚好也有工作。有什么想要的吗?” “你突然这么问我,我有点答不上来。”盛怀宁抬眼,迎上他的视线。 “那你慢慢想,不着急。” 四目相接,气氛迅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盛怀宁当下决定,必须要抽空把自己的那双刺绣拖鞋拿上来,起码穿着她可以长出五公分,到时候就可以想吻就吻。 静了足足有五分钟,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 她稍稍挣开,小跑过去,好心情在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以后,霎时烟消云散。 犹豫着要不要接,又想着干脆视而不见算了,可那静了没有两秒又接而响起的声音,实在扰人。 盛怀宁拿起,切到静音,思考后问:“贺尘晔,我记得你这里有健身房是吗?” 男人颔首。 她又问,“隔音怎么样?我想进去接个工作电话。” “还不错。” 盛怀宁握着手机,跟着贺尘晔指去的方向,走到一半又驻足回头,“你...你不许过来。” “好。”他轻声回应。 - 健身房里的色调跟外边大差不差,都是让人沉闷的黑白灰。 一整块干净透亮的玻璃,此时正好能看见维港的夜景。 微风习习,水面在霓虹灯下显得格外耀眼,像是块碧蓝的宝石。 盛怀宁掩上门,走到落地窗前,滑动屏幕接了电话。 陈寰的声音立时就传了过来,“你做咩呀?不接电话。” “怎么?”她语气冷冷的。 隔着电话,看不到表情,却能想象到她的情绪定是不耐烦到了极点。 陈寰没敢直说,扯起了别的话题,“你下周是不是要去内地演出?” “嗯,”盛怀宁哼出一声,“怎么?你要来?” 陈寰噎住,停顿片刻,放弃挣扎,进入正题,“周末能回来吗?” 恍神几秒,盛怀宁按在玻璃上的指尖,慢慢垂落到身侧。 她觉得好笑,又认为自己是疯了,不然怎会对这塑料情还抱有幻想。 盯着窗外璨耀的街景,贴在耳边的手机让她猛然清醒了过来。 “能回来。”她开口。 陈寰乐了两声,这会儿竟察觉不出盛怀宁的不悦,淡着声音好言相劝,“dita,其实卲景初各方面都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 盛怀宁沉着脸,就猜到了会有这一遭,没再收敛自己的脾气,“elya,你条件不比我差,你推我出去,还不如你自己去,这样你不仅能拿到赞助,还不需要给他分成。” 港城豪门数不胜数,但让众人津津乐道的,除了风头正盛的盛家,还有退出港城一心在内地发展的傅家,便只剩下邵家。 卲家人丁兴旺,港媒三天两头追着报道,几个姨太太扯头花都能拍成三百集狗血连续剧。 更何况是其他人。 邵景初条件是不错,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中环顶有名的几家pub都在这人的手下,能碰不能碰的,几乎都沾了个遍。 玩得花,又极爱在众人面前扮演爱而不得的痴汉,让她落了个不知好歹的罪名。 不怪她会生气,要是她允了邵景初。 不止要参与家族纷争,说不定还得帮着三少爷解决烂摊子。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盛怀宁敢说,就做好了准备。 果不其然,陈寰态度大变,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既然觉得他好,配你岂不是更好。”她毫不留情。 “你脑袋没什么问题吧,你们两家门当户对,我这不是为了你好?” 盛怀宁轻嗤,“为了我好?行,elya,我是不是还得对你说声谢谢?” 她越想越生气,“你说你需要一个赞助,即使老头不愿意管,可只要你告诉我,你觉得我会放手不管吗?我哪怕卖几个包,出手几套首饰,我也会支持你办完这场艺术晚宴。” “盛怀宁!” 陈寰甚少会叫她的全名,这会儿拔高了语调,“你不了解我的工作。我的那些作品,没有别人的认可,跟堆废纸没什么区别。” “所以,你拿我当筹码?卖掉我?” 她头痛不已,懒得再如此掰扯下去,又道,“陈寰,珠宝品鉴会我会去,但其他的,你休想。以后,若无必要,我们也不需要再联系了,你...让我感到恶心。” 盛怀宁挂了电话,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收紧,生疼。 可她毫无知觉,不如心寒。 远处的码头渐渐有游艇和轮船靠岸,没多久周边的灯光开始跟着一盏又一盏熄灭,最后被黑暗彻底吞没。 盛怀宁怔怔望着,突觉酸涩的一双眼缓缓有晶莹的泪珠往下掉落,氤在衣襟上。 距离颇远的客厅。 贺尘晔一直坐在沙发上回复着邮件,耳边不时会传来尖细锐利的争吵声,吵些什么他听不清。 健身房本是隔音的,只是他忘了提醒,房门若没关紧容易弹开,这样就不能保证声音不会被外界听到。 他摇了摇头,继续忙起了工作。 直到再度恢复安静,贺尘晔收起笔电放到边几上,回身瞧了许久,也没见那人出来。 他心口一紧,还未起身,脚步声就传了出来。 盛怀宁步子迈得欢快,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笑意盈盈地对他说:“贺尘晔,我要回去了,明天要早起去公司。” 这声音跟他几分钟前听到的,简直天差地别。 娇娇软软,好像含了一口春水,让人听着骨头都要酥麻掉了。 他回味了过来,怪不得好端端的要问他健身房隔不隔音,是真的怕他听见。 唇一弯,无声笑了。 下一瞬,贺尘晔整理好情绪,走过去,“我送你下去。” 盛怀宁头都没抬,“这么近,不用了。” 他充耳不闻,很迅速就换好了鞋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盛怀宁输完密码,埋着头往贺尘晔的位置挪了几步,手背蹭着蹭着就顺势牵在了一起。 贺尘晔原打算将人送出电梯就走的,可那拉着他的手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打算。 他只好跟着迈了出去,踩着软绵绵的地毯到了入户门前。 环顾四周,不免还是会觉得震撼。 上一次来,他心系盛怀宁的安全,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物。 而这会儿,周围映入眼帘的粉色,让他觉得眼花缭乱。 地毯、置物柜,还有墙面上那副巨大无比的挂画,就连梯门都做了装饰。 贺尘晔恍着,不料听到咔哒一声后,他被拽入了屋内。 眼前的人踩着玄关的矮凳,直直吻了上来,趁他不备撬开了他的牙关,舌尖探进来和他的纠缠在一起。 他呼吸不稳,却还是轻而易举就察觉到了盛怀宁的反常,睁开眼睛,入眼的是她泛红的眼角,还有湿漉漉的长睫。 这是...哭过了? 贺尘晔顿觉酸涩,心里滚过密密麻麻的疼,却只能任由怀里的人索取。 一吻结束,他扶着她的双臂,迫使她抬头,艰涩道:“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没有,我过两天要去内地演出,想起要跟你异地一周,心里难过。”她撇了下嘴。 他松了口气,“只一周,我们可以视频通话。” 盛怀宁倾身抱住他,酝酿许久,颤声道:“贺尘晔,你要一直陪着我,我会对你好的。” 她承认,她在赌,赌贺尘晔跟其他人不一样。 贺尘晔慢慢回抱住她,只低低应了一声好。 13、别吵/13 “你明天要去忙工作,溪溪怎么办?” 盛怀宁在床上翻了个身,半勾着的小腿拢起掉下去一半的鹅绒被,将自己完完全全裹了起来。 沪市的天气白天温度极高,入了夜就湿湿黏黏的。 头顶的中央空调嗡嗡运转着,一刻也没停歇过。 宽敞的房间内,处处弥漫着独属于女孩子身上才有的馨香,是馥郁到甜腻腻的程度。 这种香气出了卧室,到了小客厅会更为浓烈,涌入鼻间会忍不住想要屏息。 靠长沙发的一小片空地,整齐摆放着许多束娇艳欲滴的精致花束,数十几个品种糅杂在一起,分辨不清。 一旁屈膝半蹲着的罗稚,变换着角度,足足拍了几十张照片,才勉勉强强能找出一两张满意的。 知道身后卧室里的人懒,还特地修好图才发过去。 弄完便叮嘱助理小祺将除了花以外的东西,全部妥帖收进硬纸板箱内。 收到照片的盛怀宁,正托腮看着镜头那边的人,不由自主地用指尖戳了戳手机屏幕。 分开刚好一周时间,她却感觉像过了好几个世纪般漫长。 连着两场演出,从剧院回到酒店,整个身体都是麻木的,脑袋更是昏昏沉沉。 她掩好面上的倦怠,收回的手乖巧地揣回被子里。 贺尘晔刚忙完工作,按了按酸痛的肩颈,又抬手摘掉了架在鼻梁上的黑金半框眼镜。 他透过门缝望了眼对面的卧室,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灯光刚刚熄掉,顿了顿才笑着回答:“明天下午要送她回学校,结束刚好可以赶去餐厅。” “那会忙到很晚吗?” 盛怀宁拨开滑落到胸前的头发,身子低下去半趴在软枕上,恹恹地嘟囔了一句。 贺尘晔笑容未散,安抚她,“只是吃顿饭。很晚了,你要不要早点休息?” “我们才聊了十分钟,”她皱眉,目光不开心地游走在四处,“抱歉,我忘了你要早睡早起。” 贺尘晔无奈摇头,“没那么苛刻,偶尔临时有工作都会很晚才睡。你这几天为了演出,白天晚上连轴转,现在好不容易结束了,是该好好休息。” 盛怀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悄悄挪过去一眼,手机状态栏上的时间再有半个小时就要跳转到午夜十二点。 大学毕业出国后,她就很少过过生日,无非就是爹地妈咪还有一些相熟的人,送完祝福再准备份合她心意的大礼。 可这次,她私心里想要跟贺尘晔一起过的。即使这会儿分隔两地,明日两个人又都有事情要忙,但只要一起跳到零点,她都觉得是满足的。 盛怀宁不知不觉失了神,再度回神时粉嫩的唇微抿,颇是懂事地应了声,“那我先去睡啦,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见。” 贺尘晔放在桌上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察觉到视频那头的人陡然失落下去的情绪,忙道:“明晚想吃什么?想好了可以告诉我。” 话落,女孩子果然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浅浅的梨涡在白皙精致的脸颊上若隐若现,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还可以点菜的?什么都可以?”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点了点头。 “好,明天我发给你,”盛怀宁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打了个哈欠,莞尔道,“那我睡啦!贺尘晔,晚安。” “晚安。” 似是故意等着她挂断视频,房门从外边敲响,等她出声后,罗稚推门探头进来,“照片发给你了,记得发微博感谢一下粉丝。” “好,我提前编辑好,然后定时。太困了,有点熬不住了。” 她拿着手机,在床上转了半圈,捡起掉在地上的bubblu玩偶,还顺手揿灭了角落里的落地台灯。 - 模模糊糊中。 天光乍泄的那一刻,闪电如剑,伴着滚滚的雷声,划过天际。 狂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的尘土和树叶,没多久暴雨如期而至。 “快跑啊,那边的泥石滚过来了。” “啊啊啊——怎么办?” ...... 盛怀宁不清楚自己被眼前的人背着跑了多久,但她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最后,在下一道刺眼的强光闪过时。 她同对方一起跌倒在湿哒哒的路面上,沾了一身泥污。 隐约间,盛怀宁好像看见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满是血迹,十分骇人。 “你...”她张嘴,才发现自己竟突然失了声。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被泥石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震耳的雷声一波接着一波,渐渐与现实混为一谈。 柔软的床面上,屈膝侧躺着的人双眼紧闭,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薄汗,紧攥着棉被的那双手骨节泛白,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啊—— 她腾起坐起身,无意识地惊呼出声,待视线聚焦后,赶忙跳下床从随身拎的包里掏出了一小盒隔音耳塞。 盛怀宁微喘着气,奔出卧室从冰箱里拿出一小瓶矿泉水,猛灌了小半瓶才慢悠悠地回到客厅,窝入沙发的角落。 同住一个套间的罗稚衣衫不整,着急忙慌就跑了出来,在确认她没事后才慢条斯理地系好了腰间的带子。 盛怀宁抱着膝头,把玩着手上的塑料水瓶。 外边的雷暴虽已停歇,但雨水依旧淅沥沥地落着,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罗稚缓着步子,落座在她左手边的单人沙发上,侧目低声,“怎么戴了耳塞还是被吓醒了?” 她眯了眯眼,“忘记戴了,太累了。” “心理干预没用吗?” 静了下。 盛怀宁呵笑着,不由皱紧了眉头,“懒得去。每次去都是拿张16开的纸让你答题,答完说些有的没的,好没意思。” 罗稚叹了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这事你还是打算瞒着?让你爸妈知道,说不定会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来解决。” 她埋着头,懵懵开口,“不用,又不影响生活。” 说完,盛怀宁上半身往前倾,用指尖夹着手机放在腿边,想要看一眼时间。 岂料,屏幕刚亮起,原本耷着的嘴角就扬了起来,溢出低低的笑声。 罗稚一怔,歪着头好奇,“看见什么了?笑成这样。” 盛怀宁羞窘着,眼里仿若冒着粉红泡泡,不久前因惊吓而变得惨白的一张脸,已浮上薄薄的一层红晕。 她拿起手机,转给旁边的人看。 粉色壁纸上展开的通知中心里,有差不多上百条未读消息,而最底部的那条,是在两个多小时前,刚过零点的时候发来的。 【老干部:生日快乐。】 无语了几秒钟,罗稚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怎么?他比心理干预还管用。” 盛怀宁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子,解锁手机切进微信。 明明有那么多准时准点发来的生日祝福,她却偏偏只盯着那一条。 看了一遍又一遍。 一直觉得贺尘晔又古板又没情趣,没想到竟也会踩着点。 虽然老土但还是让她喜不自胜。 盛怀宁没理会罗稚的打趣,躺平在沙发上,指尖来来回回抚了好几次。 后知后觉,惊了几秒,“稚姐,我这个样子,是不是有点...” “什么?” “太恋爱脑了。” “是有点。好吧,是很多。” 她赤脚踩上地毯,着急地跺了好几下,右手攥拳捶上另一手的掌心。 就在罗稚以为面前的人要说出多了不得的清醒言论时,盛怀宁弯下腰跟她视线平齐,语气很是苦恼,“你说,他会不会觉得我烦?我听说男人不喜欢太粘人的。” 罗稚气笑了,捏住她的左边脸颊,扯了扯,恨铁不成钢道:“大名鼎鼎的盛家大小姐,往常是谁也看不上,我还以为你六根清净,被拔了情丝,怎么开窍后谈恋爱是这幅样子?” 她咕哝着,口齿不清,“什么样子?” 颊边的手终于松开,罗稚似笑非笑,“改天你得让我见见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拿捏住你了,我得好好学学。” “哪有。” “大小姐,以往我可谓是非常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小心没顺你心意,你直接抛下整个团队罢演。” 听到这话,盛怀宁不敢置信。 她承认自己的脾气不太好,不想被支配,更不想受限制,但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对工作更不会随心所欲到不顾其他人的死活。 思索半晌,又觉得情有可原。 声音小小的,“我其实也没那么难搞。” “是是是,”罗稚顺着她附和,“不过,dita,你不是那种遇事就不自信的人,优越的家世、体面的工作、出众的外貌和气质,这些都是你的优势。” “你仔细想想,围着你转的那些男人,条件好的比比皆是。他要是不知足,你就把他踹了换一个。”她适时补充了一句。 盛怀宁赧然,没好气地轻踢了罗稚一脚,“说得我像是始乱终弃的渣女一样,我就只要这一个。” 屋内足足安静了快十分钟。 罗稚诧异地半张着嘴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暗自感慨,怪不得都说初恋最深刻,最让人念念不忘,谁也逃不过。 盛怀宁伸了个懒腰,捏起茶几上的耳塞,边往耳朵里放边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到了门口,脚步滞住。 她支吾着小声,有些心虚,“稚姐。” 轻软的声音,罗稚直觉不妙,打了个冷战。 下一秒,盛怀宁轻轻一笑,“明晚我就不去练琴了,要跟男朋友一起过生日。” 门啪嗒阖上,隔着一堵墙的客厅,罗稚没压住声音,骂骂咧咧,“是谁白天哭丧着脸给我说,男朋友要忙工作,参加完珠宝品鉴会就去练琴,让我随时待命。我就知道你一卖乖准没好事。” 盛怀宁戴了耳塞,丝毫没听见。 她爬上床,翻了好几次身,嘴角忍不住上扬,想起睡前贺尘晔说的,思索着敲上键盘,嘴上还跟着念念有词。 “板栗烧排骨、蒜香黄油虾、秋葵厚蛋烧、冬瓜肉丸汤、红豆松饼。” 发送出去后,又垂下手担忧起来。 会不会太多了?吃不完就太浪费了。 忽地,一声振动吓得盛怀宁差点撒手扔掉了手机。 她拿起,竟是贺尘晔打来的电话,快凌晨三点的时间。 手机贴到耳边,男人低低沉沉的声音传来,仔细听还有刚醒后的鼻音,“是...还没睡?” 盛怀宁:“睡了的,起来喝水,你呢?是被我吵醒了吗?” “跟你一样,刚好看见你发来的微信,想着你应该还没睡,”贺尘晔说完将水杯递到了嘴边,咽下后又郑重其事说了句,“生日快乐。” 盛怀宁呆滞了会儿,名为想念的东西在这个夜晚疯狂叫嚣着,不安分地撕扯着她的心脏。 眼前起了层水雾,喉间闷出颤音,“贺尘晔,我想你了。” 默了许久,就在她以为得不到任何回应时。 贺尘晔胸腔无法抑制地剧烈起伏了下,声音哑了。 “我也是。” 14、别吵/14 航班一落地,盛怀宁就让司机直接将车开回了靠维港的明隽。 天灰蒙蒙的,像是洇了片水墨的画卷。看着随时要下雨的样子,气温却实打实比内地高了十几度。 罗稚给司机和助理放了假,自己则跟着盛怀宁回了家。 面对客厅内摆放着的一大堆礼盒,她侧目看了眼远处在衣帽间忙碌的人,“这些人还挺会投其所好的,送的都是你喜欢的。” 盛怀宁拢了下裙摆,糅合了琉璃色彩的长裙,跟着她走动的姿势变得波光粼粼。 两条瓷白滑嫩的胳膊,穿过用金丝银线手工缝制的超大蝴蝶结,艰难地往耳垂戴上立体玫瑰长款流苏耳环,时不时会擦过露出的小半边肩膀,极像是在嫩白色的玉瓷滚过,留下淡粉的痕迹。 到了客厅,罗稚眼前一亮,有些意外,“怎么不让你的造型师来给你做造型?衣服也穿得这么简单。” “怎么?我这身不好看吗?”她弯腰从头到脚扫了一眼。 “好看,特别美,有你这张脸,穿什么会不好看?”罗稚没挪开视线,“只是比起你往日参加酒会晚宴,稍稍敷衍了一点点。” 盛怀宁眨眨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 在港城,豪门圈大多都喜欢随便寻个由头来办酒会。 此次,珠宝品鉴为假,真实的缘由都心知肚明。 酒会定在卲家在中环的一家豪华酒店,来参加的人非富即贵。 晚七点,大厅内灯火通明,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之间,气氛热烈欢快。 盛怀宁为了让自己能尽快淹没在人群中,故意早到了半个多钟。 自小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晚宴酒会,她掰着手指都数不过来。 罗稚说的也没错,对比以前,她确实敷衍。 没用造型团队就算了,挑的衣服也都是简约款的,甚至是连项链都没有戴。 可盛怀宁忘了,往常众多人都是先注意到她的这张脸,再精致繁复的装扮都只是锦上添花。 这次也不例外。 盛怀宁抓着手包,心里一直惦记着要给贺尘晔发条微信,只是这手机根本没有拿出来的机会。 短短五分钟,起码有五六个男人上来搭讪,让她不胜其烦。 自迈入,盛怀宁是滴酒不沾。 众所周知,她爱喝但酒量又实在不怎么样,所以平时只有在自家酒会,或者是十分熟悉的人面前,她才会放下戒心小酌几杯。 更何况,她没忘了陈寰非让她来的主要原因。 在众多珠宝展台前,盛怀宁竟发现有好几款都挺符合她的审美。 当下决定,等会儿一定要用老头的卡大刷特刷,谁让他昨晚在演出前故意唱衰她。 没多久,一道牛津皮鞋踩在厚重地毯上的闷响自远处传来,驻足在她的身后。 盛怀宁指尖拢起,捏着香槟杯脚,慢慢转身。 邵景初抬了抬手,袖口往上滑了半寸,线条流畅而有力的腕上戴了款满钻的手表,上一次出现是在苏富比拍卖行,有价无市,让人望尘莫及。 她不露声色地多瞧了几眼,胸针、领带夹、袖扣竟都是同一规格的。 不能用一套房来形容,这是将一整个小区都穿在了身上。 见她视线低着,邵景初往前靠了两步,语气很是殷勤,“宁宁,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盛怀宁闻言干笑了声,“卲公子还是叫我名字比较好,况且,您难道不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 邵景初自知理亏,不与她争辩,只从经过的服务生端着的托盘里拿了杯起泡酒给她。 酒液是明亮的黄色,很浓郁的热带水果香,入口顺滑,酸甜清爽,是她最常喝的那款。 盛怀宁没接,指腹摩挲过手中的杯身,姿态懒散,礼貌中带着几分疏离。 她张口胡诌:“身体不适,饮不了酒,邵公子请便,不必理会我。” 邵景初斥巨资办的这场酒会,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就放眼前的人走。 他没忘了盛怀宁在港城是出了名的难追,爱与不爱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只是征服欲是许多人骨子里都会有的东西,越得不到才越有味道。 宴会厅的两边,是提供给宾客临时休息的独立休息室,隐私性极强。 盛怀宁打量周围一圈,察觉陆陆续续到了不少人,便急忙拎着裙摆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全然没注意到跟在几步之外的人。 厚包门推开的那一刻,她听见了里面很轻微的窸窣声响,忙往后退了一步。 “dita?”不确定的语气。 盛怀宁脚步顿住,长睫抬起,遥望过去。 酒红色的软绒沙发,陈寰半倚在上面,一袭黑色缎面抹胸小礼裙垂坠下来,重工花朵刺绣的腰封,将腰身修饰得尤为纤细,简约而不简单。 里面的人同样朝她递来视线,面上又惊又喜,“你怎么到这么早?” 这时,盛怀宁刚好发现了身后的邵景初,一时进退两难,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进了休息室。 她特地挑了靠角落的单人沙发,一坐下就从包中拿出了手机。 通知中心里,果真有一条贺尘晔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问她大概几点结束。 指尖抬起,还未落下,陈寰就往她的方向靠了靠,亲昵得仿佛一周前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怎么到了也不说一声?” 盛怀宁皱了皱眉。 一开始想着,如果碰到了就应付两句,人多口杂,她不想再被有心之人传出流言蜚语。 但这会儿,四下无人,她索性连装都懒得装了,脱口而出,“别白费力气了。我还是那句话,觉得好就自己留着,我受用不起。” 陈寰噎住,没想到盛怀宁竟是来真的。 相识这么多年,她知道面前的人虽然喜怒无常,但不是不讲理的人。 往往只是心直口快,实则最容易心软。 所以在邵景初有意赞助艺术晚宴时,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不就是帮忙牵牵线,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她一时心急,忘了盛怀宁最恨被人摆布。 过半刻,她伸出手,而盛怀宁则非常迅速地往旁侧了侧身,躲开了。 讨好至此被冷落,她羞愤不已,“盛怀宁,就一定要撕破脸,是么?” “是。” 盛怀宁正眼都没瞧一下,从裙底伸出来的两条腿交叠在一起,饶有兴致地玩着穿戴甲上的装饰品。 时间不长,陈寰被堵了好几次,哑口无言,无奈地瞥了眼不远处候着的邵景初。 男人转了转腕上的钻表,无声弯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示意茶几上摆放着的酒液给她看。 她瞬间了然,颔首应下,目睹着男人离开后,捏着酒杯送到盛怀宁的面前,好言好语地哄着,“别生气了,dita。” 盛怀宁微诧,好奇眼前的人怎这么坚持不懈,被她如此对待还是上赶着,实在反常。 杯中的酒液晃出妖异的光,在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着迷离的色彩。 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抓着酒杯的那只手暗暗使力,早就失去了原有的血色。 只这一秒钟,盛怀宁的血压瞬间飙升,几近突破阈值。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了抬下巴,“恕不奉陪,你自己独饮吧。” 陈寰登时恼羞成怒,“就一定要闹到大家都难堪是么?” 这几次,该说的不该说的,盛怀宁都说了个遍。 她知道陈寰喜欢淡蓝色,喜欢芋泥味的甜品,喜欢旺角那家最出名的叉烧包。 太多了,她说不完。 那么对方呢,又怎会不知道她的个人习惯,却还是拿着酒杯逼她喝。 港城豪门里的腌臜事太多了,盛怀宁不想以己度人,只想好聚好散。 她没戳穿,只低低说了句,“我来了,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以后你要做什么,不必再通知我。” 话落,盛怀宁笑容不变,眼底深处却隐约带着点冷意,起身后又扫了眼陈寰手中快要捏碎的酒杯,终是没忍住溢出笑。 她步子迈得飞快,想要离开这个让她一度觉得恶寒的地方。 前脚刚踏出宴会厅,盛銮敬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盛怀宁心里烦躁,刚好没处发泄,飞快接听,甜甜地叫了声,“爹地。” 果然,电话那头的人不满她从内地一回来,就跑得不见踪影。 家里所有人为了她的生日忙得不可开交,她却一通电话都没有,不怪盛銮敬会如此火大。 盛怀宁心虚,压下心头的火就开始认错,“错了错了,我知道错了。一周前我告诉过妈咪不用劳心费神安排这些了,我不一定能赶回来。” “那现在回来,赶得上。” 盛怀宁才不肯,回头看了眼厅内正乐此不疲谈笑的人,难得娇嗲地冲盛銮敬撒娇,“卲家的酒会,走不开。” 又多聊了几句,加上她再三保证明日一定回家,盛銮敬才作罢。 只是有了这通电话,原本打算提前离场的念头不得不临时打消。 万一被老头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通说教。 深吸了口气,她笑不露齿,扭头回去。 众目睽睽之下,故意在每一个展示柜前停留,买不买都是后话了,主要是想在所有人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差不多九点的时候,酒会快到尾声,盛怀宁估摸着贺尘晔的工作也该忙完了,便急急忙忙离开了酒店。 外边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密的雨丝从空中飘落而下,在地上溅出一朵朵晶莹剔透的水花。 接过门童递来的车钥匙,她绕到另一边准备上车。 视线一抬,不远处站在路缘石上,撑着一把长柄黑胶雨伞的人闯入眼帘。 盛怀宁心口一紧,顾不得外边的雨势有多大,一头扎进雨幕之中,只想要尽快赶到那人的面前。 听着高跟鞋踩过水洼的声响,男人抬了抬雨伞,露出上面那半张脸来,精致的眉眼微眯着望向缓步朝自己靠近的人。 她抿紧削薄的唇,笑意直达眼底,作势就要往对方的怀里钻,被男人伸直的手臂及时制止了下来。 没反应过来,嘴快着问:“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在里面等我?” 不远处好几个服务生时不时朝这边张望,贺尘晔克制地往后退了几步,手上却没忘了帮她遮上伞,神情格外冷淡,“人多眼杂,不方便。” 盛怀宁听完怔住,想起初在一起那天,她提出暂不对外公开的要求。 贺尘晔虽然很不解,却还是依了她的意愿。 她眉眼垂着,视野里,贺尘晔裤管被雨水打湿,鞋面更是沾了不少泥污,不知等了多久竟会狼狈成这个样子。 “贺尘晔,你...”她声音轻着,啜泣声淹没在淅沥的雨声中。 男人下意识不假思索唤了声,“盛小姐。” 盛怀宁蓦地抬起下巴,心里很不痛快。 她知道这段感情的开始是她一意孤行,眼前的人会答应多半是被她缠得没了办法。 两相沉默。 贺尘晔最先察觉到了自己称呼里的不妥,不紧不慢开口,“抱歉,我...”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盛怀宁温吞道:“贺尘晔,按道理我该赌气不理你,但我不想这样,冷战不利于我们培养感情,说不定你还会觉得庆幸,想着正好可以自然而然地分手。” “我没...” 这一刻,贺尘晔恨自己反应没有盛怀宁快,话头被截了一次又一次。 她咬唇,说:“你换个好听的称呼,我就原谅你。” 良久,他垂眸,强压下想要揽着盛怀宁腰肢按入怀里的冲动,放低声音,温柔到了极致。 “宁宁。” 15、别吵/15 盛怀宁满意了。 这个称呼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叫她,几个小时前的邵景初不算。 脸皮厚,她管不了。 一把雨伞刚刚好只能遮得住两个人,雨水顺着伞骨滴答滴答地往下掉,毫不例外全溅在了曳地的裙摆和挺括的裤管上。 贺尘晔看了眼酒店门口停着的车,微微低身,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果香,问:“喝酒了吗?” 她摇了摇头,“没,你呢?” 闻言,贺尘晔想起两个小时前,同行的一位客户聊起一楼的宴会厅特别热闹,应该又是一些豪门的少爷千金兴高采烈地办酒会。 他多留意听了几句,然后给盛怀宁发了条微信过去。 久久没收到回复,想必是忙着抽不开身,所以之后他滴酒未沾,还自作主张地在这里等着接人回去。 短瞬,盛怀宁欣喜,“所以你是怕我酒后开车,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吗?” 她环顾四周,不解,“你的车呢?司机也不在。” 贺尘晔胳膊抬起,隔了点距离带着她往停车的位置走去,轻轻柔柔地出声:“我没喝酒,让他们下班了。” 一直候着没走的门童眼疾手快,两边跑着帮忙拉开了车门。 盛怀宁暗自庆幸今天没让荣叔跟着,不然指不定又要徒增多少麻烦。 她瞥了下脚边放着备用的玛丽珍平底鞋,愉快地仰回座椅,嘴角的笑根本压不住,“时间还早,要去超市吗?” 贺尘晔帮她扯好安全带系上,有了车窗单向膜的遮挡,终于敢大胆地抚一下她的发顶,“不用,我的助理已经把食材买好了。” “我发的那些,都可以吃到吗?” “是。” 盛怀宁回眸,惊讶出声,“你这么厉害?感觉什么都会做,是我赚到了。” 说完,她将音量压到只自己能听到的程度,“这么来说,公开也没什么,比起来我就像是个生活小废物,妈咪肯定特别满意。” 车子渐渐驶入主干道,周围昏暗,只偶尔会有一两束霓虹迅速闪过。 贺尘晔目视前方,只恰好在等红灯时侧目半刻,看见隐在暗处的白净小脸,唇瓣翕张,不知在咕哝些什么。 他笑了笑,“嘴巴叽里咕噜在说些什么?” “不告诉你。” 盛怀宁红唇掠过一丝淡笑,只是在偏过头的那刻又转瞬即逝。 公开的念头打消得很快,以往她身边不乏也会有其他优秀的人出现。 爹地妈咪掌控欲极强,不然她也不会排斥至此,丝毫犹豫都没有就跟陈寰彻底决裂。 她侧身倚着,从车窗看一心只专注开车的人的倒影,指尖情不自禁地探出,碰上又收回。 两个人一路安静到同乘电梯上楼。 盛怀宁扯了下湿哒哒的裙摆,指纹刚搭上就对身旁的人说:“你要不要...也录一个?” 贺尘晔意外一怔,没应但也没拒绝,跟着她的指示录了食指的指纹。 临分开,她用手指勾了下他的,望着他的眼神非常温顺,“我洗个澡换件衣服就上去。有来有往,待会儿你那里也要录一个我的指纹。” 贺尘晔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最擅察言观色,怎会没发现方才在回来的车上,女孩子忽然低沉下去的情绪。 看似他握着方向盘,目光直愣愣地望着前方,其实注意力时不时会往副驾驶那边偏。 他忍不住会发散思维,想一下身边的人是不是在酒会上受了欺负,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 明明平时在应酬时都能舌灿莲花,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笨嘴拙舌起来。 这会儿,贺尘晔哂笑一声,躬身吻了吻盛怀宁的额头,应了声“好”。 不知是真开心还是在强颜欢笑,盛怀宁踮脚,不满,“嘴巴也要。” 电梯在叮声后停了下来,梯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他抬了抬下巴,怕眼前的人没站稳,赶忙扶住了她的腰身,“快进去,早点上来,别像上次那样。” 盛怀宁颊边唰地红了起来,怪这人不解风情,掌心拍开腰后的手,气冲冲地回了家,高跟鞋迈得格外响。 - 生气归生气。 盛怀宁没敢多耽搁,卸完妆冲完澡,随手拿了件连衣裙就准备换上。 只是还未穿上,她又犹豫起来。 这是她和贺尘晔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生日,理应重视一点。 末了,盛怀宁千挑万选,找了件正式又偏日常的小礼裙。 芋泥紫的颜色,亮片拼接同色立体花朵,露出的肩和一双笔直的腿,白如霜雪。 只是好不容易忙碌完,右脚刚迈出去,她又停了下来,转而从鞋柜拿出了那双,买了还没来得及穿过的羽毛高跟一字拖。 仅一层楼的距离,没几分钟就到了。 盛怀宁左手拎着个沉甸甸的礼盒,里面放着的是罗稚送她的生日礼物,一瓶特级的罗曼尼康帝。 比起上一次,她驾轻就熟直接输入密码进了贺尘晔的家。 换好鞋转过客厅,扑鼻而来的饭菜香味让她不由吞咽了下,肚子更是配合地发出一阵咕噜声。 厨台前,贺尘晔已换掉那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宽松随性的居家服外系着的围裙,不是之前见过的那条,看着像是女孩子会喜欢的风格,想必是溪溪挑的。 盛怀宁搁下手里的酒,悄然无声走到中岛台前坐下,托腮看着男人在开放式厨房来回穿梭的身影。 贺尘晔无声弯了下唇。 他手上动作很快,没多久便将盛怀宁点的那几道菜全做了出来,连带着还准备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树莓千层。 生日总得要有蛋糕才合适。 期间盛怀宁是一声不吭,岂料贺尘晔在绕过她往餐桌摆放餐具和饭菜时,竟也是默不作声。 她跳下高脚凳,鞋跟磕出清脆声响,步子迈得又急又大。 到了餐厅,一手撑在桌上,另一手在男人的眼前挥了挥,“喂,都看见了怎么还不理我?” 贺尘晔:“想看看你能装到几时。” “我以为你真不知道我已经来了。”她喃喃。 话落,男人侧身,扫了眼她脚上的鞋子,“从出了电梯就听到了。” “哪有这么夸张。” 她声音低下去,这话听起来仿佛在说她不稳重,支吾着又驳了句,“一定是你这房子不隔音。” 贺尘晔没跟她争执,嘴角挑起笑,用着宠溺又无奈的眼神,示意眼前的人快坐下来吃饭。 一顿饭吃完,那瓶罗曼尼康帝还剩下不到一半。 如果让罗稚知道,她和贺尘晔喝得如此浪费,定会提着刀来砍她。 盛怀宁收好剩下的半瓶,当下决定还是别拿回去比较好。罗稚问起来,就说带回家了。 她拎着到了客厅,浑身上下被酒意浸得发烫,窝入沙发后忍不住往里侧埋了又埋,急于找一个可以缓解的地方。 闭眼假寐了良久,朦朦胧胧中,盛怀宁的眼前渐渐有晃动的人影越来越近。 耳畔的声音熟悉而又遥远,“宁宁...宁宁...” 她闭了闭眼,又迅速睁开,绵软到使不出力的右手,抓上了男人微敞着的衣襟,“贺尘晔,你再靠我近一点。” 得了她的话,贺尘晔落座在她的身侧,刚收拾完厨房的一双手带着凉意,慢悠悠地搭上了她的那只手。 盛怀宁脑子昏沉困顿,但还不至于到毫无意识的状况。 坐起来后,双手就捧在贺尘晔的颊边,然后缓缓往下挪。 一时之间,她快要分不清,究竟是她的指尖烫,还是手下的肌肤与她同一温度。 视线从上往下,最后落在贺尘晔半挽起袖口的那双手臂,所到之处都是红通通一片。 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变得酥软,自顾自地嘲笑起了面前的人,“贺尘晔,你脸红就算了,怎么胳膊也是红的?其他地方呢,是不是也一样?” 贺尘晔叹了声,忙捉住即将探入衣襟准备作乱的手,想要按她回去再休息会儿醒醒酒。 谁知下一秒,原本虚搭在他领口的手,倏地施力将他拽了过去。 盛怀宁往常都是小酌几口,从未像今日这般,自然不安分也是头一次。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使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缩到了耳鬓厮磨的程度。 唇贴上侧颈,“我们都谈恋爱了,你为什么不给我碰?” 贺尘晔喉结上下滑动着,后悔不已。 早知盛怀宁饮了酒会是这幅样子,他定会及早制止下来,省得到头来受苦的是他。 不知过了多久,缩在沙发里的人终于消停了下来,双眼阖紧,似是睡了过去。 他从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扯过薄毯,盖上后沉着吁出了一口气,又等了会儿才去了洗手间。 水龙头抬起,哗哗的流水声在双手探入后变得时轻时重。 隐约间,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灰油砂玻璃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盛怀宁睁着惺忪的一双眼,语调飘着连唤了好几声他的名字。 见他怔着,便探身进来抱住了他结实有力的腰,脸颊蹭着他的时候,头顶乱了的发擦过他的下巴,磨得人头疼。 贺尘晔的气息在她不断的撩拨下变得无限缓慢冘长。 他将手掌按在她的肩头,语气多了点严肃,“乖,别闹了。” 盛怀宁是赤脚进来的,伸直的手臂艰难攀上他的后颈,嗓音沾了酒后,甜腻到就像是在舌尖上缠绕着层棉花糖。 她轻吟出声,“我会对你好的,要努力点,让你喜欢上我。” “我没...唔...” 他刚吐出两个字,女孩子的唇就贴了上来,含着吮着吻得不得章法,痒痒麻麻的感觉从心口传到了四肢百骸。 男人的眸色深谙起来,手臂环过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把人拉向自己。 他抬起下巴,中止了这个吻。 盛怀宁怔着睁开眼,眼眶里含着晶莹的泪花,透出些许迷茫。 贺尘晔静静地凝着她,右手从她的腰后挪到颈后,再到耳下的软肉。 再低身下去时,刚刚因为洗脸残留在额发上的水珠,顺着发丝滑落下来,掉在盛怀宁的面上,眼睫条件反射地颤动了好几下。 她顿时清醒了不少,不紧不慢地说:“贺尘晔,你知道吗?今晚的酒会我差点就被人卖了。elya递给我的那杯酒,如果我喝了,那么这会儿...我应该是在别人的床上。” “你会在意么?” 话音将落未落,贺尘晔就捏着她的下巴,吻不由分说就落了下来,汹涌的醋意霎时被一股脑儿全宣泄了出来。 盛怀宁觉得痛,被迫着松开了牙关,舌尖迅速探了进来,让她分毫退缩的余地都没有。 所有的亲昵都发生得顺理成章,她的手从他的衣摆滑进去,在光裸的背部游走着,男人的身体立刻变得紧绷起来。 片刻,那手愈发大胆起来,只堪堪碰上,就让他脑中警铃大作。 贺尘晔怎会不懂她动作里的暗示,理智开始摇摇欲坠。 他托着她的腰抱起,重回客厅,就着这个姿势坐在了沙发上。 盛怀宁委屈巴巴地咬着下唇,“你不想?没有生日礼物就算了,你还拒绝我。” 如此僵持了几分钟,贺尘晔呼吸滞住,气笑了。 这种时候,意志力薄弱简直是人之常情。 他抱紧怀里的人,倾身拉开边几的抽屉,没多久便将一条满钻的手链戴在了细白的腕子上。 盛怀宁抬手搁在眼前,晃动着看璨耀的光芒,一时懵住。 “生日快乐。” 贺尘晔又说了一遍,这是第三遍了。 盛怀宁懒懒地埋到男人的侧颈,先是用鼻尖缓缓蹭过,然后才是温热的唇瓣。 她轻声,似情人间的呢喃,“贺尘晔,我不喜欢你现在这样。” 贺尘晔喉头发紧,迟疑了好几秒后起身将怀中的人放平在了沙发上。 他一字一顿,“先这样,好不好?” 盛怀宁只疑惑了一秒,双手便死死地扣在了之前被她随手丢下的薄毯上。 明明是询问的语气,他却在没得到她回答的情况下探下了头。 蕾丝拨开,唇覆上,舌舐过。 玉兰受尽滋润,娇艳欲滴地绽放。 16-20 第15章 别吵15 盛怀宁满意了。 这个称呼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叫她,几个小时前的邵景初不算。 脸皮厚,她管不了。 一把雨伞刚刚好只能遮得住两个人,雨水顺着伞骨滴答滴答地往下掉,毫不例外全溅在了曳地的裙摆和挺括的裤管上。 贺尘晔看了眼酒店门口停着的车,微微低身,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果香,问:“喝酒了吗?” 她摇了摇头,“没,你呢?” 闻言,贺尘晔想起两个小时前,同行的一位客户聊起一楼的宴会厅特别热闹,应该又是一些豪门的少爷千金兴高采烈地办酒会。 他多留意听了几句,然后给盛怀宁发了条微信过去。 久久没收到回复,想必是忙着抽不开身,所以之后他滴酒未沾,还自作主张地在这里等着接人回去。 短瞬,盛怀宁欣喜,“所以你是怕我酒后开车,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吗?” 她环顾四周,不解,“你的车呢?司机也不在。” 贺尘晔胳膊抬起,隔了点距离带着她往停车的位置走去,轻轻柔柔地出声:“我没喝酒,让他们下班了。” 一直候着没走的门童眼疾手快,两边跑着帮忙拉开了车门。 盛怀宁暗自庆幸今天没让荣叔跟着,不然指不定又要徒增多少麻烦。 她瞥了下脚边放着备用的玛丽珍平底鞋,愉快地仰回座椅,嘴角的笑根本压不住,“时间还早,要去超市吗?” 贺尘晔帮她扯好安全带系上,有了车窗单向膜的遮挡,终于敢大胆地抚一下她的发顶,“不用,我的助理已经把食材买好了。” “我发的那些,都可以吃到吗?” “是。” 盛怀宁回眸,惊讶出声,“你这么厉害?感觉什么都会做,是我赚到了。” 说完,她将音量压到只自己能听到的程度,“这么来说,公开也没什么,比起来我就像是个生活小废物,妈咪肯定特别满意。” 车子渐渐驶入主干道,周围昏暗,只偶尔会有一两束霓虹迅速闪过。 贺尘晔目视前方,只恰好在等红灯时侧目半刻,看见隐在暗处的白净小脸,唇瓣翕张,不知在咕哝些什么。 他笑了笑,“嘴巴叽里咕噜在说些什么?” “不告诉你。” 盛怀宁红唇掠过一丝淡笑,只是在偏过头的那刻又转瞬即逝。 公开的念头打消得很快,以往她身边不乏也会有其他优秀的人出现。 爹地妈咪掌控欲极强,不然她也不会排斥至此,丝毫犹豫都没有就跟陈寰彻底决裂。 她侧身倚着,从车窗看一心只专注开车的人的倒影,指尖情不自禁地探出,碰上又收回。 两个人一路安静到同乘电梯上楼。 盛怀宁扯了下湿哒哒的裙摆,指纹刚搭上就对身旁的人说:“你要不要…也录一个?” 贺尘晔意外一怔,没应但也没拒绝,跟着她的指示录了食指的指纹。 临分开,她用手指勾了下他的,望着他的眼神非常温顺,“我洗个澡换件衣服就上去。有来有往,待会儿你那里也要录一个我的指纹。” 贺尘晔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最擅察言观色,怎会没发现方才在回来的车上,女孩子忽然低沉下去的情绪。 看似他握着方向盘,目光直愣愣地*望着前方,其实注意力时不时会往副驾驶那边偏。 他忍不住会发散思维,想一下身边的人是不是在酒会上受了欺负,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 明明平时在应酬时都能舌灿莲花,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笨嘴拙舌起来。 这会儿,贺尘晔哂笑一声,躬身吻了吻盛怀宁的额头,应了声“好”。 不知是真开心还是在强颜欢笑,盛怀宁踮脚,不满,“嘴巴也要。” 电梯在叮声后停了下来,梯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他抬了抬下巴,怕眼前的人没站稳,赶忙扶住了她的腰身,“快进去,早点上来,别像上次那样。” 盛怀宁颊边唰地红了起来,怪这人不解风情,掌心拍开腰后的手,气冲冲地回了家,高跟鞋迈得格外响。 生气归生气。 盛怀宁没敢多耽搁,卸完妆冲完澡,随手拿了件连衣裙就准备换上。 只是还未穿上,她又犹豫起来。 这是她和贺尘晔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生日,理应重视一点。 末了,盛怀宁千挑万选,找了件正式又偏日常的小礼裙。 芋泥紫的颜色,亮片拼接同色立体花朵,露出的肩和一双笔直的腿,白如霜雪。 只是好不容易忙碌完,右脚刚迈出去,她又停了下来,转而从鞋柜拿出了那双,买了还没来得及穿过的羽毛高跟一字拖。 仅一层楼的距离,没几分钟就到了。 盛怀宁左手拎着个沉甸甸的礼盒,里面放着的是罗稚送她的生日礼物,一瓶特级的罗曼尼康帝。 比起上一次,她驾轻就熟直接输入密码进了贺尘晔的家。 换好鞋转过客厅,扑鼻而来的饭菜香味让她不由吞咽了下,肚子更是配合地发出一阵咕噜声。 厨台前,贺尘晔已换掉那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宽松随性的居家服外系着的围裙,不是之前见过的那条,看着像是女孩子会喜欢的风格,想必是溪溪挑的。 盛怀宁搁下手里的酒,悄然无声走到中岛台前坐下,托腮看着男人在开放式厨房来回穿梭的身影。 贺尘晔无声弯了下唇。 他手上动作很快,没多久便将盛怀宁点的那几道菜全做了出来,连带着还准备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树莓千层。 生日总得要有蛋糕才合适。 期间盛怀宁是一声不吭,岂料贺尘晔在绕过她往餐桌摆放餐具和饭菜时,竟也是默不作声。 她跳下高脚凳,鞋跟磕出清脆声响,步子迈得又急又大。 到了餐厅,一手撑在桌上,另一手在男人的眼前挥了挥,“喂,都看见了怎么还不理我?” 贺尘晔:“想看看你能装到几时。” “我以为你真不知道我已经来了。”她喃喃。 话落,男人侧身,扫了眼她脚上的鞋子,“从出了电梯就听到了。” “哪有这么夸张。” 她声音低下去,这话听起来仿佛在说她不稳重,支吾着又驳了句,“一定是你这房子不隔音。” 贺尘晔没跟她争执,嘴角挑起笑,用着宠溺又无奈的眼神,示意眼前的人快坐下来吃饭。 一顿饭吃完,那瓶罗曼尼康帝还剩下不到一半。 如果让罗稚知道,她和贺尘晔喝得如此浪费,定会提着刀来砍她。 盛怀宁收好剩下的半瓶,当下决定还是别拿回去比较好。罗稚问起来,就说带回家了。 她拎着到了客厅,浑身上下被酒意浸得发烫,窝入沙发后忍不住往里侧埋了又埋,急于找一个可以缓解的地方。 闭眼假寐了良久,朦朦胧胧中,盛怀宁的眼前渐渐有晃动的人影越来越近。 耳畔的声音熟悉而又遥远,“宁宁…宁宁…” 她闭了闭眼,又迅速睁开,绵软到使不出力的右手,抓上了男人微敞着的衣襟,“贺尘晔,你再靠我近一点。” 得了她的话,贺尘晔落座在她的身侧,刚收拾完厨房的一双手带着凉意,慢悠悠地搭上了她的那只手。 盛怀宁脑子昏沉困顿,但还不至于到毫无意识的状况。 坐起来后,双手就捧在贺尘晔的颊边,然后缓缓往下挪。 一时之间,她快要分不清,究竟是她的指尖烫,还是手下的肌肤与她同一温度。 视线从上往下,最后落在贺尘晔半挽起袖口的那双手臂,所到之处都是红通通一片。 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变得酥软,自顾自地嘲笑起了面前的人,“贺尘晔,你脸红就算了,怎么胳膊也是红的?其他地方呢,是不是也一样?” 贺尘晔叹了声,忙捉住即将探入衣襟准备作乱的手,想要按她回去再休息会儿醒醒酒。 谁知下一秒,原本虚搭在他领口的手,倏地施力将他拽了过去。 盛怀宁往常都是小酌几口,从未像今日这般,自然不安分也是头一次。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使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缩到了耳鬓厮磨的程度。 唇贴上侧颈,“我们都谈恋爱了,你为什么不给我碰?” 贺尘晔喉结上下滑动着,后悔不已。 早知盛怀宁饮了酒会是这幅样子,他定会及早制止下来,省得到头来受苦的是他。 不知过了多久,缩在沙发里的人终于消停了下来,双眼阖紧,似是睡了过去。 他从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扯过薄毯,盖上后沉着吁出了一口气,又等了会儿才去了洗手间。 水龙头抬起,哗哗的流水声在双手探入后变得时轻时重。 隐约间,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灰油砂玻璃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盛怀宁睁着惺忪的一双眼,语调飘着连唤了好几声他的名字。 见他怔着,便探身进来抱住了他结实有力的腰,脸颊蹭着他的时候,头顶乱了的发擦过他的下巴,磨得人头疼。 贺尘晔的气息在她不断的撩拨下变得无限缓慢冘长。 他将手掌按在她的肩头,语气多了点严肃,“乖,别闹了。” 盛怀宁是赤脚进来的,伸直的手臂艰难攀上他的后颈,嗓音沾了酒后,甜腻到就像是在舌尖上缠绕着层棉花糖。 她轻吟出声,“我会对你好的,要努力点,让你喜欢上我。” “我没…唔…” 他刚吐出两个字,女孩子的唇就贴了上来,含着吮着吻得不得章法,痒痒麻麻的感觉从心口传到了四肢百骸。 男人的眸色深谙起来,手臂环过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把人拉向自己。 他抬起下巴,中止了这个吻。 盛怀宁怔着睁开眼,眼眶里含着晶莹的泪花,透出些许迷茫。 贺尘晔静静地凝着她,右手从她的腰后挪到颈后,再到耳下的软肉。 再低身下去时,刚刚因为洗脸残留在额发上的水珠,顺着发丝滑落下来,掉在盛怀宁的面上,眼睫条件反射地颤动了好几下。 她顿时清醒了不少,不紧不慢地说:“贺尘晔,你知道吗?今晚的酒会我差点就被人卖了。Elya递给我的那杯酒,如果我喝了,那么这会儿…我应该是在别人的床上。” “你会在意么?” 话音将落未落,贺尘晔就捏着她的下巴,吻不由分说就落了下来,汹涌的醋意霎时被一股脑儿全宣泄了出来。 盛怀宁觉得痛,被迫着松开了牙关,舌尖迅速探了进来,让她分毫退缩的余地都没有。 所有的亲昵都发生得顺理成章,她的手从他的衣摆滑进去,在光裸的背部游走着,男人的身体立刻变得紧绷起来。 片刻,那手愈发大胆起来,只堪堪碰上,就让他脑中警铃大作。 贺尘晔怎会不懂她动作里的暗示,理智开始摇摇欲坠。 他托着她的腰抱起,重回客厅,就着这个姿势坐在了沙发上。 盛怀宁委屈巴巴地咬着下唇,“你不想?没有生日礼物就算了,你还拒绝我。” 如此僵持了几分钟,贺尘晔呼吸滞住,气笑了。 这种时候,意志力薄弱简直是人之常情。 他抱紧怀里的人,倾身拉开边几的抽屉,没多久便将一条满钻的手链戴在了细白的腕子上。 盛怀宁抬手搁在眼前,晃动着看璨耀的光芒,一时懵住。 “生日快乐。” 贺尘晔又说了一遍,这是第三遍了。 盛怀宁懒懒地埋到男人的侧颈,先是用鼻尖缓缓蹭过,然后才是温热的唇瓣。 她轻声,似情人间的呢喃,“贺尘晔,我不喜欢你现在这样。” 贺尘晔喉头发紧,迟疑了好几秒后起身将怀中的人放平在了沙发上。 他一字一顿,“先这样,好不好?” 盛怀宁只疑惑了一秒,双手便死死地扣在了之前被她随手丢下的薄毯上。 明明是询问的语气,他却在没得到她回答的情况下探下了头。 蕾丝拨开,唇覆上,舌舐过。 玉兰受尽滋润,娇艳欲滴地绽放。 第16章 别吵16 盛怀宁感觉自己仿若跌入深海,被淹没到一时没了呼吸。 又仿若被抛入到云端,浑身酥麻无力,缥缈到欲罢不能。 十指纤纤,抓着薄毯不够,还得攥着那带有湿意的扎手短发才能满足。 她乱了调子,一时之间不清楚自己都说了什么,只知道这从未尝试过的感受让她失了态。 可是还不够,还想要更多。 精心挑的短裙没了,就连那薄如纸的两片蕾丝也很快跟着没了。 她怔着双眼,仰头的那一刻,才发现天花板竟是水波纹不锈钢的材质。 高反光的特性,能将周围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在如此宽敞阒静的公寓内,咂咂水声和窸窣声响交织在一起,使得每个角落都好像变得热闹起来。 盛怀宁直愣愣地望着,隐约能看见那流连在隐-秘地带的画面,在她的眼前放大了无数倍。 “呃…” 她蓦然拔高声音,又羞又恼地按住在身前作乱的手。 太狡猾了,趁她不备,粗粝的指腹,还有温热的舌头,都是诱她头昏眼花的始作俑者。 时间一分一秒地跳转,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让她快要溺毙。 盛怀宁想,这一觉她恐怕要一睡不醒。 嗡嗡嗡—— 搁在床头的手机振动了一声又一声,床上的人毫无反应,眼睛紧紧阖起,裸。露在吊带睡裙外的肌肤被汗浸透,亮到发光。 “嗯…” 一声低低软软的嘤咛,满是不耐。 刚停歇没有五秒的振动音又忙不迭地继续扰人清梦。 “啊——好烦!” 盛怀宁掀开棉被,面颊酡红,其他地方也是淡淡的粉。 她着急跳下床,将屋内恒温又调低了几度,赧然地赤脚在地毯上来回踱步。 过去一周了,那夜酒后她像个妖精一样,缠着贺尘晔亲昵的画面,夜夜都要入她的梦。 或许是因为体验感太好,又或许是因为对方是贺尘晔,她才如此念念不忘。 盛怀宁摘掉耳塞,丢入一旁的垃圾桶,瞥了眼那从床头层层传递过来的振动音,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窘迫感。 她扑回床上,卷着薄被左右翻了好几下,才懒懒地伸出手去拿手机。 贴到耳边,熟悉的声音传来,“盛怀宁,是不是你做的?” “什么?” “不是你?”陈寰惊疑道。 唇瓣翕张,还没出声,电话就被挂断了,她拿开看了下跳转到主界面的手机,“莫名其妙。” 与此同时,状态栏有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老干部:醒了吗?】 捧在掌心里的手机在这一刻变得滚烫起来,怎么拿着都觉得不舒服。 她索性丢到枕边,咬唇去了洗手间,再出来径直朝着衣帽间的方向去了。 衣柜底部的抽屉拉开,是按照材质和款式,分类摆放的贴身衣物。 盛怀宁拿出一条轻薄网纱花卉刺绣的内。裤穿上,顿觉换下来的就那样丢在脏衣篓实在不妥。 她只好又跑了回去,探入水下清洗的时候,指腹无意间碰到,是湿滑的触感。 身上刚消退下去的潮热再度卷土重来,蒸腾得她头晕眼花。 午餐随便应付了几口,盛怀宁步行前往公寓附近的工作室。 港城的天气终于放晴,天气渐渐回温,街上的行人都多了起来。 她扯了下头顶的金标棒球帽,借着这一丁点阴暗的光线,在手机上回复着贺尘晔发来的消息。 这段时间,两个人只能在晚上独处一会儿。 白日里一个在公司里忙得昏天暗地,另一个则在工作室里准备下一次的演奏会。 但凡有点闲暇时间,只要聊起来就很难放下手机。 盛怀宁甚少会问贺尘晔工作上的事情,话题几乎都围绕在一些琐碎的日常上面。 有的时候她都怕对方会觉得无趣,可每一次话题都没冷下来。 不管她说什么,对方都会很快回复,毫不敷衍。 言语间,工作室到了,贺尘晔恰好有场高层总结会要开,盛怀宁收好手机塞入了包内。 Studio面积不大,却容纳了许多把花纹不同、用料不同、品牌不同的大提琴,都整齐码放在防尘收纳柜中。 盛怀宁最常用的那把,还是读书时盛銮敬送她的生日礼物,出自著名提琴大师多梅尼科·蒙塔尼亚纳之手,低高音域都优美迷人,色泽纹理典雅古朴,处处都透着满满的岁月韵味。 一迈入里间,看见的就是助理小祺抱着琴,显然是刚小心翼翼地精心护理完。 她放下包坐在琴凳上,接过罗稚递来的琴谱,翻到昨天停下的那页,支好琴继续练习了起来。 拉赫玛尼诺夫的《悲歌》,整部作品糅杂在一起的情感非常复杂,哀怨伤感的旋律经由大提琴奏出,优美却又徒增了几分悲怆。 以往盛怀宁一旦摸上琴弓便会很快投入进去,今日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虽说食色性也,可她万万没想到初尝禁果的后果竟如此煎熬。 她闭了闭眼,跟着早已烂熟于心的谱子,将第一段重新奏了出来。 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罗稚紧紧地凝着她,眉心半拧,没忍住笑出了声,连续拍掌好几下叫停了她。 盛怀宁将琴递给小祺,满脸沮丧地倚着罗稚窝在了沙发上,嘴里嘟囔着,“不练了不练了,好烦。” “不就是谈个恋爱,真没出息。”罗稚轻叱了声。 小祺放好琴,拉着个小圆凳坐在沙发旁,托着腮,眼里全是好奇,“是真的在一起啦?稚姐上次说的那个人吗?想泡你的那个。” 罗稚盘着腿,手肘杵了下盛怀宁,打趣:“没有三天就被泡到,真是便宜那家伙了。” 默了几秒,盛怀宁迅速反应了过来,一开口便急着为贺尘晔开脱,“是…是我要泡他。” “啊?” “那岂不是更便宜他了!这要是传到追求你的那些少爷耳朵里,消息是中午知道的,维港是下午跳的,新闻是晚上就爆的。” “没…没人知道,暂时还没公开的打算。” 她拿起放在圆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两口,好掩饰自己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罗稚不知内情,跟着附和,“也是,你刚回国,这么早公开对你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影响,还是等你们两个感情稳定以后再做打算。” 话落,盛怀宁身后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如此安静的地方,纵使是再悦耳的旋律都让人觉得无比厌烦。 她拿出看了一眼,又塞了回去,没理。 “边个?”罗稚问,挑眉,“怎么?这是…吵架了?” “不是他,”盛怀宁将手又探进包里,直接调到了静音,“Elya。” “你那个朋友?” 她“嗯”了声,无奈弯唇,“不知道在抽什么风,大清早打了十几个电话。” 矮了两个人一头坐着的小祺抱着平板,玩得不亦乐乎,耳朵却一直注意着聊天的内容。 女孩子往前挪了挪,把平板上的新闻递给盛怀宁看,“宁姐,我都忘记告诉你了,你那个朋友,艺术晚宴出了点事,被迫中断了。” 比起罗稚,小祺跟着盛怀宁的时间不算长,但也算是她在这个圈子里唯二熟悉和信任的人,对于她的许多事情都很了解。 新闻昨晚就有了,小祺看到的第一时间先是疑惑,再是诧异。 原打算拨通电话给盛怀宁,又想着是那么要好的朋友,说不定一早就知道了,便打消了。 可眼下,坐在沙发上的人与她当时的表情别无两样,再加上那十分厌烦的语气,想必是两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盛怀宁滑动着平板停留的页面,不时会退出查看其他新闻版块。 不止是陈寰,就连邵景初手上的那几家pub也出了问题。 [邵景初怀抱嫩模,原配远赴千里玩刺激,三人行直呼家常便饭。] [邵景初自家夜店“迷幻酒局”,港城新晋毒少被狙击。] [艺术晚宴被砸,新晋艺术家梦碎,令人唏嘘。] [卲家企业资产漏洞,恐损失超三十亿,四太陈碧曼哭诉钱不够分。] … 铺天盖地的新闻,各大话题榜下的讨论度更是只增不减。 港城媒体都是数一数二的又损又刻薄,一心只想着博眼球。 盛怀宁看的时候,罗稚也凑过来跟着一起看,时不时会惊呼出声,没想到短短一夜,网络上竟如此热闹。 罗稚知道盛怀宁是为了陈寰才去参加的珠宝品鉴会,但内里的腌臜事是毫不知情,这会儿见旁侧的人丝毫反应都没有,不免有些好奇。 她真诚发问:“你们那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盛怀宁静了一下,将那晚所发生的种种全都叙述了一遍。 期间罗稚和小祺义愤填膺,一个是撩起袖子,做出一副随时要去干架的样子,另一个则是双手叉腰,嘴上骂骂咧咧个不停。 “那这个,是你做的?”罗稚发泄完,冷静着问她。 盛怀宁一笑,“我自己哪有这个本事,而且我家那两个不知道这件事。” 照这个样子,今天的琴肯定是练不下去了。 她起身将琴收入柜子里,红唇半张,嗤声,“管他是谁做的,现在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Elya当时敢把那杯酒递给我,就证明我和她的情谊已经没了,她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这么狠心?” 罗稚不太信,眼前的人虽然平时是半点委屈都受不得,有时争执起来更是寸步不让,难免会吵得眼红脖子粗,但每次都是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心软得一塌糊涂。 但这次。 盛怀宁完全是置身事外的姿态,右手从包中的夹层里摸出一个丝绒防尘袋,将里面小心放着的满钻手链搭到腕子上戴好。 没好气道:“不然呢?我又不是慈氏菩萨,她要卖我,我还要继续普度众生?她那些恶心的手段,我多说一个字都觉得反胃。” 字字句句,接二连三地从娇小而红润的唇中蹦出来,再加上那不怒而威的气势,真是一点儿也不饶人。 罗稚敛回视线,假模假样地好意提醒,“你家那位知道你嘴巴这么厉害吗?你不怕吓跑他?” 盛怀宁蓦地顿住,转过头低低一笑,“他当然不知道,在他面前我可是乖乖女。” 指尖时不时拨动着手腕上的手链,将缠绕在一起的链条翻过来理好。 她有一双格外白皙修长的手,细腻如丝绸般光滑,每一个动作都如同一帧帧精致的动画,优雅又不失灵动。 小祺早就被吸引走了目光,亲眼看着那平时缀满首饰,无时无刻都珠光宝气的手,在今日竟反常得只佩戴了一件,还如此珍视,生怕会弄坏了似的。 她仰起下巴,凑近了点看,脱口而出:“可是宁姐,你的脾气在港城可是出了名的。” 盛怀宁一时顿口无言,几秒后偏过头掩饰心里一闪而过的慌张,“他…他无趣得很,不是那种会去听闲言碎语的人,应该不知道。” 她瞬间就被自己说服了,更何况贺尘晔来港城的时间不久,平时除了工作上的应酬很少出去,那么自律的一个人,就仿佛是不谙世事的谪仙,定不会接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 兀自就出了神,眼前一瞬不瞬盯着欣赏手链的人忽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小祺:“宁姐,这手链是你男朋友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盛怀宁滞了下,转动手腕,满满堆砌的钻石经窗户一隅投入过来的阳光,折射出来的光芒在空中跳跃着,像是一只无声舞蹈的精灵。 她抬眼,瓮声瓮气,“怎么猜到的?” “不太像是你的风格。” “这种简单的款我有很多啊。” 说完,小祺握住她的手臂,抬起来让她看手链的内侧。 那晚她收到礼物的场景慢慢浮现在眼前,当时她昏昏沉沉,根本无暇看到这么多的小细节,后来她便摘了,没再戴过,直到今日才拿出来。 原来除却外圈的满钻,里侧的纹饰更是精致无比,用指腹擦过,纹路奇特,触感明显。 小祺越看越觉得稀奇,“这个小猫图案不就是你之前给Bubblu设计的那个玩偶嘛,我记得你有很多首饰都有这个元素。姐夫好用心,这定制起来很贵吧?” 前一秒还“你男朋友”,下一秒就变了称呼。 盛怀宁疑道:“姐夫?” 小祺一愣,忙掩唇,“不可以这么叫?” 她没吭声,反倒是罗稚云淡风轻地使坏,“当然可以,她心里偷着乐呢。不过我记得这个品牌定制起来,要很久才能拿到货,可你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啊。” 盛怀宁收回手臂,颇有些得意地双手环抱着,“其实…他是我的粉丝。” “啊?” 罗稚和小祺异口同声。 “我在他家里看到了我的很多杂志,比我妈咪收集得还要齐全,是真爱粉!”她又抬了抬下巴,像只高傲的小猫,跟手链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罗稚手里拿着平板,屏幕亮着,上面依旧停留在方才看过的那几条新闻。她不经意间扫过,猛地睁大眼睛,思维发散得很离谱,清了清嗓,“你在酒会发生的事情,他知道吗?” “知——” 话没说完,盛怀宁喉咙发紧,斜睨着罗稚怀中的平板。 ——贺尘晔,你知道吗?今晚的酒会我差点被人卖了。Elya递给我的那杯酒,如果我喝了,那么这会儿我应该是在别人的床上。 ——你会在意么? 当时她在酒后想也没想说出来的话,突然回响在耳边。 盛怀宁身形莫名其妙打了个颤,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离经叛道。 她的眼里,贺尘晔沉稳内敛,不会为了任何事情而轻易动容,是断不会去理会她们的。 可此时此刻,又确确实实想不到还会有谁替她出头。 她不信巧合。 静了许久。 盛怀宁抬眼看了下桌上的LED时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扭头对收拾谱子的人说了句,“小祺,你陪我去趟生鲜超市呗。” 港城皇后大道的办公大楼鳞次栉比,矗立在最中心的百信证券比周围的都高上一层,挂在外壁的logo闪着金光,高贵奢华得仿佛不是凡间所有。 次顶层的会议室,足足占了一半的面积,此时人满为患,全都围坐在松橡木长桌前,视线直冲着桌上刚刚升起来的液晶显示器上。 坐在主位的贺尘晔也不例外,目光时不时会抬起,而后又落在手上的Pad。 这场会议已经进行了快四个小时,午饭午休过后两点准时开始,中间又休息了半个多钟,不少人面上难掩倦意,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 站在贺尘晔右手边的安特助,从内地就一直跟着,办事利索、效率极佳。 此时拿着厚厚一沓报表,正侃侃而谈,刚说到要紧处,不远处搁在桌上的手机接连振动了好几次。 他短暂停顿了下,心里疑惑顿生。 以往不管是开会还是应酬,贺总都会将手机暂时放在他那里,一是怕打扰到工作的正常进行,二是怕错失重要的电话,好让他能及时接到。 而最近这一个月,这份本该由他代劳的小事,竟奇迹般地由贺总亲力亲为了。 这几声振动音,引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汇聚在一处。 贺尘晔拿过手机,指尖很迅速地敲在上面,之后便没再放下。 周围鸦雀无声,他忽然抬眼,望向安特助,低声:“继续。” 安特助颔首,目不斜视,“富新在资产流失确实存在风险问题,固定资产跟原有存在巨大出入…” 会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就在众人刚将注意力收回的时候,安特助忽然噤声,踱步到贺尘晔的身边,俯身下去趴伏在耳边,不知低声说着什么。 只见贺尘晔抬腕看了眼时间,点头示意安特助离开后,才说:“今天先讨论到这里,散会。” 众人皆是一脸茫然,却也都识相地选择了闭紧嘴,目送着贺尘晔离开,然后快着步子迈入了专用电梯。 相隔颇远的楼下大堂,冷气开得很足,让人一经踏入便忍不住连打寒颤。 盛怀宁半趴在台面上,看着前台挂掉电话后,曲指敲了下,问:“他怎么说?” 前台一改方才嫌恶的嘴脸,变得殷勤起来,“溪溪小姐,稍后安特助会下来接您上去。” 她哼出一声,懒得计较,暗自感慨幸好几分钟前没直言自己是贺尘晔的女朋友,否则不知道要成为多少人的笑柄。 仅是说了句是相识的好友,站在接待台里侧的两个女孩子先是相视一笑,然后就直言不讳地说见过有自称是贺总女朋友的,还有旧情人的,这没把握能见到人的好友倒是头一次见。 盛怀宁气得跳脚,没想到贺尘晔的桃花债居然有这么多。 可下一秒,她怕失了分寸,只好隐忍不发。 眼见着法子不好用,她只能另辟蹊径,挺直腰板说:“我叫溪溪,是你们贺总的妹妹,你拨个内线上去,他的助理会告诉你怎么做。” 这不,眼前刚端上来的小食拼盘,还有茶水,便是最好的证明。 盛怀宁没理会,从上往下浏览着刚才在来的路上跟贺尘晔聊天的内容。 她左手拎着个蓝白条纹的帆布包,粉绿碎花,还有可爱的卡通猫猫头,与她今日的穿着格格不入。 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只是拎久了,她觉得胳膊很是酸痛,只好一并放在了台面上。 她态度冷着,那两个前台小妹没敢再多搭话,只在心里祈祷自己这得来不易的工作能够保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有脚步声愈来愈近。 一道洪亮的男嗓响起,“溪——” 盛怀宁一听见就立刻回身,眼前的男人刚吐出一个字就安静了下来。 “盛——” 安特助这次是被盛怀宁嘘声叫停的,他只好改口,“溪溪小姐,贺总让我带您上去。” “好,麻烦了。”她甜甜一笑,拿回放在台面的包跟着离开了。 专用电梯一路直升到顶层,扑鼻而来的绿植香跟楼下的截然不同,让人闻之欲醉。 副总裁办公室的右手边,是一整片单独隔开的办公区。 快到下班的时间,里面的人这会儿早已躁动起来,在看到安特助带着盛怀宁进了贺尘晔的办公室,都不由心上一惊,忙压着音量讨论起来。 穿过会客区进去,是已经开启了雾化系统的办公室。 不远处,一抹高大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解着外套,盛怀宁迟缓地多看了几秒,才娇声娇气地唤道:“贺尘晔。” 男人手里的衣服刚刚搭上衣架,闻声愣了下,慢悠悠转身,支吾着,“你怎么…” 方才会上,安特助告诉他,溪溪在楼下被拦了,前台打电话过来询问真假。 他是真的以为是小姑娘闹小脾气,从学校偷跑了过来,完全没仔细琢磨这事中蹊跷。 盛怀宁看出了贺尘晔眼中的诧异,心情越发好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枉费她辛苦跑来,还在楼下受了一肚子气。 她今儿出门穿得很是简约休闲,运动款的紧身半袖,搭了条花苞短裙。 为了不显得太不伦不类,她只好穿了双玛丽珍搭扣平底鞋,踩在吸音地毯上跑过去时,脚步轻得像是踩在棉花里。 贺尘晔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连呼吸都变得格外缓慢和小心翼翼,双臂微微敞开,牢牢抱住了朝自己扑来的人。 盛怀宁两只手上都满满当当拎着东西,抱着贺尘晔的动作十分别扭,只好吃力地踮起脚尖,用鼻头蹭着男人的侧颈,笑道:“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两个人一时间都沉浸在浓情蜜意中,全然忘了靠门口站着目睹了全过程的安特助。 安特助急于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是一点儿也不敢轻举妄动。 跟在贺总身边这么久,他确实有听贺总说起自己有个妹妹,只是从未见过,所以总裁办发来短讯息告诉他时,一得到贺总的首肯便急急忙忙跑了下去。 遥远看见背影时,他心中是有闪过一丝疑惑的,记忆中贺总的妹妹才刚刚成年,还在读书,模样较孩子气一些。 可眼前的这位,一头及腰长发,身材纤瘦却凹凸有致。 见识多了,他一眼就看出了那用大把钞票堆砌出来的装扮,与他心中所想完全判若两人。 步子迈近后,刚吐出一个字,这人就转了过来。 一看清,双眼蓦然睁到最大。 以往下了班,他常在网上冲浪,自然知道眼前站着的人究竟是谁。 按照惯例,是应该先询问后才能将人带上去,可转念一想,既能假借妹妹的名义,想必确实跟贺*总相熟。 只是眼下,他没想到两个人的关系,竟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浓厚一些。 不知道是傻愣愣地站了有多久,只听见一声低低的男嗓响起,“出去吧。” 安特助这才得以解脱,应都没应,直接扭头离开了。 盛怀宁后知后觉,忙着急往后撤开身子,却被贺尘晔一把搂着又往怀里按。 她蹙了蹙眉,“我忘记有其他人在,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啊?” “不会,安特助是自己人,”贺尘晔缓慢说着,“怎么突然会来公司找我?” 盛怀宁垂着眸,紧盯住动着的脚尖,慢吞吞将手里的帆布包递到贺尘晔的面前,语气里带了点难为情,“来给你送便当,你别怪我不请自来。” 闻言,贺尘晔眼底的意外又重了些,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帆布包,纤长的手指被包带勒出一道道红痕,骇人得很。 他牵起,握在掌心里连续轻抚了好几下,才说:“你想来,随时都可以。” 盛怀宁顾不上太多,收紧指尖,拉着他坐在了办公桌前,催促道:“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蓝色棋盘格分格便当盒,被粗绑带密封着,敞开后第一格摆放着好几种果切,再往下是两道卖相极好的家常菜,还有被做成花样的主食。 在女孩子期待的目光下,贺尘晔抽出筷子,夹了块已剔了骨的鸡翅递到嘴边,细细品尝着。 盛怀宁伏身,偏过头,问:“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 他点了点头,边用纸巾拭着嘴角边说:“味道很好,是你常吃的餐厅吗?” “评价这么高?”她惊喜道,“其实…是我自己做的。” 话音刚落,贺尘晔执筷的手突然攥紧,心脏无法抑制地狂跳着,深处不断涌动的情绪渐渐让他生出一种窒息感来。 他右脚支着,将椅子往后挪了些距离,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而后摊开自顾自地看了许久,低沉的语气中含杂着心疼,“谢谢。不过,以后别为我做这些了。” “为什么?又不累,而且我觉得超满足。” 盛怀宁头一回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贺尘晔,双手自然而然地攀在他的颈后,身子微微往前倾靠向他,嗅到了那让她无比熟悉的香氛气味,心顿时就失了拍子。 她承认,有时候连她自己都琢磨不透这种心理。 罗稚说得没错,她和贺尘晔才认识不到一个月,但这种莫名的依赖和安全感却是从一开始就有的。 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那些从小到大都未有过的情愫,在一瞬间全都迸发了出来。 贺尘晔还在揉着她的那双手,认真的神情让她一阵恍惚。 做了顿家常菜而已,怎么有种生怕她会去掉半条命的感觉。 他抬头,与她的视线撞在一起,“拉大提琴的手,不该做这些事。” “你说的也有道理。” 盛怀宁语气轻着,颇有些赞同地连连点头,继而得寸进尺地说了句,“那以后都你来做。” “好。” 贺尘晔应得很爽快,也觉得很满足,唇上浮着的笑意,使得他在会议室坐了那几个小时的疲惫全都一扫而光。 短暂的沉默,盛怀宁扫了眼桌上敞着的便当盒,恰巧看见了角落里摆放着的一沓文件,凭着上面加粗加大的黑色字体,很轻易就看清了那上面的内容。 刚平复的情绪再度起伏,她却没多问,径自扯开了话题。 她立刻沉着脸,气势看着确实很能唬人。 步子一迈,稳当地坐在贺尘晔的腿上,瞪着他,“你是不是有很多没解决的桃花债?” “什么?”贺尘晔一度认为是自己耳鸣。 她用指尖捏在他的耳垂,迫使他抬头,满脸不高兴地开始盘问起来,“刚才在楼下,你的前台小妹告诉我,有不少自称你女朋友还有情人的跑来公司找你。” 停顿了下,“怎么回事?哥哥到底有多少漂亮妹妹?” 贺尘晔听完,失笑,俯身趴伏在她的肩头,老实交代,“刚到港城,确实有不少合作方塞人给我,但我没见过她们,也没让她们上来过。” 盛怀宁的瞳眸一下子亮了起来,虚搭在贺尘晔肩上的指尖跟着慢慢蜷起,下一秒却故作姿态,故意刁难起他来,“为什么不见?是妹妹不好看,让哥哥不满意吗?” 一句接一句的“哥哥”,调子拉得长,语气更是又嗔又娇。 他滚了滚喉结,一双眼在她看不见的情况下变得黯沉,本就快要贴上侧颈的唇很快吮上,齿更是会无意间嗑上。 “啊——” 她短促惊叫了一声,没多久便一句囫囵话都拼凑不出来。 话都还没说完,怎就好端端拢着她吻了起来,简直就是在趁人之危。 临近下班的时间,醉人的晚霞透过层层白云,尽数从干净透亮的落地窗投射进来。 高耸入云的办公大楼,最宽敞安静的那间办公室内,两道一起一伏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如同美妙的催化剂,将空气中的那点暗昧推向极致。 盛怀宁的脸颊绯红,长发垂落而下,脚上宽松的鞋子滑下去一只,脚趾因为失神蜷起,迟迟缓不过来。 她突然后悔,不该偷懒没穿丝袜就出门的,这条花苞裙太适合被眼前的人欺负了。 裙边那精壮的手臂实在令人无法忽视,翻进去的手指更是存在感极强。 也不知是从哪得来的技巧,还是本就天赋异禀,就这么轻易挑起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末了,她微闭着眼睛,意识还没恢复时,听见了抽纸巾还有仔仔细细擦拭的声音。 一处放过了她,可另一处还吻着,唇从耳下慢慢移动到锁骨,又到她的唇角,根本不知满足。 空气实在黏稠,两个人身上挥发出来的香味,陡然掺入了一味甜腻又带着淡淡腥咸的气味,逐渐弥漫在各个角落。 盛怀宁瞳孔失去焦距,一下又一下地碰着贺尘晔的唇,滑落下去的手若有似无地轻触着。她语调颤着,占有欲让她不由自主地将心里一直惦记着的事情问了出来,“那你没带其他女孩子来过你的办公室吗?” 贺尘晔“嗯”了一声,呼吸因她的动作沉重了许多,那种从心底发出的颤栗感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只能用力地抱紧她。 口干舌燥的感觉太折磨人,他只能艰涩地回答,一字一句说得尤为郑重,“只你一个。” 第17章 别吵17 “今天还是去工作室?” 洗手间内开了暖光灯带的镜子前,贺尘晔和盛怀宁一前一后站着,视线时不时会在镜中对上。 盛怀宁面颊红润,左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半阖着眼伸了个懒腰,显然是一副不知餍足的模样。 “不去啦,要回趟家。” 嘴里都是泡沫,她囫囵着回了句,用空着的那只手拉回了刚从肩头滑落下去的肩带。 相比她,身后的人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领带和配饰都是精心搭配的,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衬出几分温文尔雅。 可就是这样风度翩翩又斯文的男人,昨夜硬生生欺负她到凌晨都不肯罢休,让她现在一回想起来就有些腿软。 “要我送你去吗?” 贺尘晔没发现她面上一闪而过的反常,帮她将散开的长发重新用发夹束了回去,又倚在旁边等着她。 她漱着口,着急到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逗得贺尘晔没忍住弯唇低笑了下,眉尾抬起示意她先冷静下来。 察觉到他看笑话似的眼神,盛怀宁撒掉拖鞋,赤脚踩了下他的脚背,将牙刷口缸归纳好后才出声回答他,“不用啦,你按时去上班,家里的司机晚一点会来接我。” 贺尘晔点了点头,拍了下她的腰后,回到厨房继续准备早餐。 饭后,两个人结伴进了电梯,中途在十四层停了下。 要不是怕家里的阿姨来这边打扫卫生发现,盛怀宁是绝对不会这么早起的。 纵使贺尘晔做的早饭再美味,她也要睡到日上三竿。 这会儿,抛掉从小到大都有的仪态,盛怀宁驮着腰背,累到说话都有气无力,却还是强撑着回头,轻声,“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右脚刚迈出一步,摆动的右手就被一股施了蛮力的大掌捉住了。 贺尘晔跟着她一起出了电梯,让她一时觉得受宠若惊,含着笑的嗓子,娇软到让人觉得酥麻。 她说:“哎呀,就这么几步路你还要送我出来。” 低埋下去的小脸适时变得更加绯红,在入户门外暖黄色灯光的映衬下,像极了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般诱人采撷。 他没克制住,右手覆上她的颊边,柔声问:“晚上回来吗?” 闻言,她哼了一声,含羞带媚地睇了他一眼,姿态有些做作地晃了下身子。 明明是埋怨的语气,却带了点调情的味道,“要回来的。即使不回来又怎么啦,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这么离不开我?” 贺尘晔依旧是喜行不显于色的样子,指尖捏着她颊上的软肉,逗弄得轻轻揉了两下,慢条斯理道:“那到时候我去接你?” 她往后撤开身子,等着他收回手才翕动唇瓣,“好。如果时间还早,我就去公司找你。” 自上次擅作主张跑了那么一趟后,她便有了可以自由出入的权利。 只要贺尘晔不忙,她又恰好有空,便会跑过去待上半日。 一个坐在办公桌前忙公事,另一个则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书,或者戴着耳机听曲子,互不干涉,相安无事。 或许是见她每次都偷偷摸摸,贺尘晔便让安特助吩咐下去,将她进出百信证券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使得她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贺尘晔抚了下她的发顶,应声后看着她进了屋才转身离开。 盛怀宁同样是站在玄关的可视门铃前,看着外边的人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回身进了卧室。 拎着的包随手丢在了床头,里面放着的一个淡黄色硅胶盒掉了出来。 她拿过后立刻打开,一对滤波隔音耳塞严丝合缝地放置在内。 心头闪过一丝疑惑,但凡住在贺尘晔那里,她的睡眠就很意外好了起来。 哪怕碰上雷暴天气,她也完全不需要借用外力帮助,便能睡得安稳。 思来想去,盛怀宁觉得罗稚说得果然没错。 贺尘晔确实比心理干预管用。 公司顶层办公室内,一如既往的干净明亮。 贺尘晔站在落地窗前,身上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包裹住的身体紧实有力,如松柏般傲立。 他的手里拿着一只水晶杯,里面琥珀色的气泡饮经摇晃散出一阵幽香,递到嘴边后便跟着又浓郁了几分。 叩叩叩—— 门被敲响,在得到他的应允后,安特助推门而入,先把待批的文件放到桌上,接着挪步到他身后。 他没回头,依旧望向窗外,“都安排好了?” 安特助滑动着手上的平板,核对着近一周的工作安排,片刻,说:“您让我一直盯着的商业开发项目,目前进度很快,大概还有一个月都可以正式投入使用。不过,最近正是大雨频发季节,您确定要前往跟进?” 贺尘晔收回视线,到办公桌前坐下,边翻着文件签字边道:“照我吩咐的去安排就好。” “航班定在三日后。只是,贺总,我该陪着您一同去。” 他笔下顿住,笑了两声,抬眼,“不用,到时辛苦你送我去机场。” 声音温和又礼貌,安特助受之有愧,忙欠了欠身,“您言重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没多久,等他签完,安特助抱着文件离开了办公室,周围再度变得阒静起来。 与此同时,位于港城山顶的紫澜山庄,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二楼靠花园的露台上,摆放了一张白色雕花长桌,上面精致的茶点和水果一应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盛怀宁倚在丝绒沙发上,透过环绕在周围的超大落地拱形窗,能远远看见海天相接的瑰丽色彩,就连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可闻。 许久,她打了个哈欠,视线一瞥,绿色草坪上几只品种不同的小猫正玩在兴头上。 侍在一旁的几个佣人,每人手上拿着颜色各异的小玩具,边逗着猫边递出零食喂。 看得久了,盛怀宁觉得无趣极了,支着下巴望向桌对面的人,好奇问:“妈咪,老头呢?回来这么久都没见到人。” 沈诗岑正老神在在地插着花,闻言放下剪刀,伸出手轻轻打了她一巴掌,“没大没小,他人都不在,你也不乖一点。” 她撇唇,冷哼了一声,“你别忘了告诉他,我回来过了,省得又打电话凶我。” “你俩一个比一个嘴硬,明明都惦记着对方,话一出口就变了味道,”沈诗岑叹气,“知道你要回来,你爹地一早出门就吩咐厨房给你准备点心,就连你刚才吃的番薯糖水,也是他让司机去你常吃的那家买的。” 盛怀宁又躺了回去,抓着抱枕放在身前,不以为意,“我才没有惦记他。” “是是是,那你拿来的唐培里侬是给谁的?”沈诗岑摘掉枝叶,一朵一朵往花瓶里放。 “给你的。”她顺嘴回。 “我从不喝酒的。” “妈咪,你好讨厌。” 知道她嘴硬,还偏偏要拆穿她,就是故意的。 沈诗岑连笑了好几声,没再故意打趣她,倏地问了句,“晚上就不走了吧?” 盛怀宁局促地换了姿势,歪到对面的人看不到的角度,眸光闪烁,看着有点心虚,“要走,明天还要练琴,这里过去太远了。” 沈诗岑眯着眼,“早一点出发,又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不要,我想多睡会儿。” 她扯开折叠在一起的抱枕,平平整整地盖在身上,翻了个身闭眼假寐。 不知不觉,夕阳垂暮,晚霞漫天。 盛怀宁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真的睡了过去,一醒来先揉了揉眼睛,便开始在沙发上找起了手机。 好巧不巧,角落里传来一声振动,她伏身过去拿了起来。 一看清通知中心里的消息,就忙不迭趿拉着拖鞋跑下了楼。 沈诗岑刚从外边的温室花房里回来,见她拎着包,一副要走的样子,问:“晚饭也不吃了?” 盛怀宁面上微微一僵,过了会儿才说:“约了稚姐在我那里吃火锅,时间快到了,得走了。” “那让司机送你下去。” 她换好鞋,眼底浮现一丝丝连续说谎过后的慌乱,“不…不用,有人来接我。” 沈诗岑没了话,只叮嘱:“那路上注意安全,把厨房里那盒点心带上。” 接过佣人递过来的礼盒,盛怀宁一步三回头,再确定沈诗岑没跟出来后才加快步伐跑了出去。 乘坐接泊车到正门时,她一眼就看见了停靠在路边仿若绿宝石般的越野车,碍于有隐私性极强的单向膜存在,里面的人是何神情暂且辨识不清。 她叫停了车,直直冲着那边跑了过去,一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的那刻,便心急地往旁侧扑了过去。 “呜…我好想你呀。” 贺尘晔顺手摘掉眼镜,丢进储物格内,揽住她的腰迎上了靠过来的唇。 唇瓣刚刚碰在一起,阖上的山庄大门又得令缓缓打开,另一辆接泊车径直朝停车的位置驶了过来。 盛怀宁还未投入进去,一抬眼就看见了踩着高跟鞋从车上下来的沈诗岑,驻足后曲指敲了下窗户。 她下意识推开了面前的人,深吸了口气,边拨弄着乱了的头发边往下降着车窗,莞尔一笑,“妈咪,你怎么出来了?” 沈诗岑低着腰,越过盛怀宁看了会儿驾驶位上的贺尘晔,又将视线回落到她身上,犹豫片刻,狐疑着问:“这位是…” “这…”她舌头仿佛打了结,目光来回移动着,“是…是公司新招的司机。” 话音刚落,除却车外的人惊诧了短瞬,就连默不作声的贺尘晔都忽地抬起了头,狠狠地攫住她。 沈诗岑出身不差,自成年跟着父母出入许多公众场合,最善洞察人心。 这时虽觉得气氛古怪,却又实在想不出来怪在哪里,只好道:“少拿了盒点心,给你送过来。” “谢谢妈咪。” 她接过后就放在腿上,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着急忙慌就拉着沈诗岑聊起了其他的。 沈诗岑敛眸,一一回答着盛怀宁问出的所有问题,眼神却按捺不住往里侧瞟了好几眼,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了,盛怀宁及时止住了话,开始软着嗓子,乖巧地跟沈诗岑道别。 车子启动后,一路畅通无阻,疾驰到了明隽。 盛怀宁跟在贺尘晔的身后,被两人之间这漫长的沉默压得喘不过来气。 入户门打开又阖上,她看着前面的人将帮她拿着的点心盒还有手提包,放在了玄关柜上。 恍了还没几秒钟,贺尘晔忽然转身,一手揽着她的腰按在门板内,另一手则小心谨慎地护着她。 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第18章 别吵18 盛怀宁喜欢跟贺尘晔亲近。 但此时此刻,如此猝不及防的热吻还是让她被吓到心神不定。 她一时忘了反应,如双瞳剪水的眸子一眨不眨,任由男人撬开唇齿,与之深深交缠在一起。 贺尘晔浑身上下是浓浓的侵略,仿若是在用自己的蛮横来麻痹她的大脑,使她失了自主能力只能牢牢地抱着他。 思绪乱着,玄关处摆放着的所有物件也跟着乱了。 贺尘晔呼吸不匀,拇指扯松领带,又往下解开几颗纽扣,烦躁的情绪却丝毫得不到缓解,吮吻的劲儿不由自主就狠了不少。 他自知事事都愿顺着盛怀宁,也明白盛怀宁在家人面前胡诌的苦衷。 甚至是到了紧要关头,他愿意主动遮掩,刻意规避。 可偏偏,他还是会失控,会将扣在那软腰上的手慢慢收紧,直到那吃痛的声音溢出来,心里才稍稍得以慰藉。 盛怀宁头一次在他的怀抱里挣扎起来,攀在肩上的手往下,停留在他的胸口,加重了推搡的力道,支吾着,“贺尘晔,你…我好痛…” 然而男人充耳不闻,将她未吐出的话全都喂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以往透亮的墨眸,望着她时满是怒火,几近要将她烧之殆尽。 一段冘长过去,她颤动不止的睫毛水光潋滟,在眼下氤出一小片淡淡的泪痕,哼出的声音都带了微弱的哭腔。 贺尘晔垂眸,后知后觉自己竟放纵至此,手掌僵硬着挪到她的脑后,将她带离冷硬的铜铝门,才慢慢放开了手。 盛怀宁喘匀了气,强忍着涩痛到难以忍受的双眼,抬起迎着他望过来的视线,哑声问着,“你…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了?” 他面上无任何表情,喉咙不听使唤,很诚实地回:“是。我…” 唇被温暖干燥的掌心覆上,话由此截断。 盛怀宁没因他那失了轻重的举动,有一分一毫的怨怼,反而在靠近他后一把拥住,“我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你因为我而受到任何的影响。你的过去,又或者是你避而不谈的所有私事,都不该被人用手段披露出来,所以我不得不那样做。” 顿了顿,继续说:“不过,贸然否认我们的关系,让你难过,是我的错,我愿意向你道歉。别生气了好不好?” 心脏突地一跳,仿佛被无数丝线紧紧缠住,难以呼吸。 贺尘晔不清楚自己静默了多久,因着她的话越发自责,胳膊前抬重新抱着她,却不想刚入怀里的身形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下,显然是被他方才的阴戾吓到了。 他眸色渐暗,鼻头恍惚间觉得酸涩,声音低着,是很轻柔的语调,“别害怕,以后不会了。” 下一秒,僵着的身子就彻底卸了力,软绵绵地瘫进他的臂弯,受过安抚后的情绪好了许多,都会抓着他的衣襟撒娇了。 笑意直达眼底,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生气证明你是在乎我,我开心。” 贺尘晔不免有些动容,被女孩子奇奇怪怪的脑回路弄得心神恍惚,目光情不自禁就又凝到那柔软红润的唇上,顿觉心浮气躁。 盛怀宁轻而易举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指尖时而轻时而重地敲在他的胸口,跟他商量,“别…别亲那么凶,很痛。” 这一次,压着她的唇带了点试探的味道,先是若即若离的啄吻,才是缠绵悱恻的深吻,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之时才分开。 他躬身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缠。 在昏黄色灯光下,两个人被无限拉长的身影仿若已经交叠在一起,暗昧到让人无法忽视。 蓦地,男人结实的手臂抄过她的膝弯打横抱了起来,边歪头落下一个又一个浅浅的吻,边驾轻就熟地朝着客厅的方向走去。 盛怀宁今儿穿了件大露背式的连衣裙,这会儿浸了层薄汗的背猛然碰上沙发颇有质感的皮质,竟一时有些动弹不得。 她觉得不舒服,咬牙爬起来,用着巧劲和面前的人调转了位置。 贺尘晔反应极快,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忙用手臂护在了她的背后,让她稳稳地趴进了自己的怀里。 温软无法控制地贴上了他的胸膛,让他阵阵心悸。 他略微屏息,右手缓缓抬起,掌心的温度一时间升高了好几度。 纤瘦的身板,不是挺立的形状,却又能恰如其分地占满,然后兜出一丝丝莹润的白, 心猿意马只是一瞬间的事。 盛怀宁抱住他的脖子,忽然挺直的腰背似是在诉说不满,想替被冷落的另一边讨要平等的对待。 他顺了她的意,却是换了种方式。 灵活的手指与温热的舌头,显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滋味。 她难以抑制地短促惊叫了一声,指尖蜷起牢牢地抓着他的领口,竟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硬生生拽掉了好几颗纽扣,一件定制款衬衫就这样遭了殃。 一时间,气温升到了最高点,热浪滚滚。 宽敞的公寓内仅有玄关那处的灯亮着,越昏暗的环境越容易放大人的感官。 随手扔在茶几上的手机,蓦然响起。 两个人飘远的理智就这样被拉了回来,盛怀宁本想坐视不管,但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旋律,让她不得不回身望过去一眼。 亮着的屏幕上,那简洁的二字称呼犹如平地惊雷,促使着她抱住自肩头滑落下去,袒露迤逦风光的肩带,从时不时曲起又会灵活剐蹭的指尖上挪开了自己。 半蹲下去的姿势尤为狼狈,她强忍着湿漉漉的感觉,查看电话挂断后弹出的短讯息。 她怔住,瞳孔骤缩,脸色更是惨白到没有一点血色,急忙起身整理自己的衣着。 动作时,一不小心碰上茶几的边角,她却心慌到根本感觉不到痛,嘴上磕磕绊绊,“完了完了,我妈咪来了,已经到楼下了。” 很快,盛怀宁将擦拭过自己的纸巾团成团丢入了垃圾桶内,还在离开前凑近吻了下贺尘晔的嘴角,才急急忙忙跑出了门。 电梯旁侧按键屏上的数字标识不断跳动着,她咬唇,不安的情绪蔓延到四肢百骸,跑向安全出口的双腿像是灌了铅,迈得异常艰难。 好在的是,前脚刚踏进入户门,可视门铃内就看见了从侯梯厅缓步过来的沈诗岑。 门铃跟着响起,盛怀宁深吸了口气,对着玄关镜再次简单整理了番,才强壮镇定地打开了门。 沈诗岑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遍,问:“怎么这么久?电话也不接。” “手机搁在客厅,没听见。” 她倍觉煎熬,脚下分开些距离,缓解某处若有似无的异物感,唇角浮起的笑也跟着变得僵硬,低声,“妈咪,你怎么突然会来?” 沈诗岑换好鞋径自朝客厅去了,环顾一圈,语气里尽是好奇,“你说约了罗稚吃火锅,我想起家里有几盒你舅舅特地从国外给你寄来的海鲜。下午没想起来,这不赶紧给你送过来。” 说完,她又扫了眼周围,“她人呢?这就吃完了?” 盛怀宁彻底呆愣住。 脑内思绪摇摆不定,试图能从中找到一线可以解决困境的希望,许久才慢吞吞地说:“她临时有事,放我鸽子了。” 瞧着她不自在又微微有些发懵的神情,沈诗岑状似平静地搁下了手上拎着的包装盒,倏地进入正题,“宁宁,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盛怀宁就知道瞒不过,眼前的人有多精明,她不是不了解。 更何况下午她那个看似完美无缺的借口本就站不住脚,贺尘晔那出众的外表就是第一个漏洞,加之还有那一身看着就价值不菲的穿搭,怎会只是司机那么简单。 她没好气地笑了下,继续选择了垂死挣扎,“怎么可能,妈咪你在说些什么,你什么时候见我身边有过看得顺眼的异性?” 沈诗岑看着她装傻充愣,依旧淡定端坐在沙发上,索性顺着她的话说,“你那个司机…就不错。” 听完,盛怀宁干笑两声,故作不懂地问:“有…有吗?那我们公司还挺会挑人的。” 似是见她这么久都不老实,沈诗岑失了耐心,唇边的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厉声道:“Dita,你在我面前最乖了,学坏了是吗?” 话里的警告极具压迫,那是一种不容置喙和忤逆的威严,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盛怀宁脑内绷着的弦霎时断了,心脏紧缩成团,小声喃喃:“妈咪,Sorry。你可不可以帮我保密,别告诉爹地?”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说到最后干脆是压着嗓子,细如蚊蚋。 沈诗岑抬起手,腕上成色质地都上好的翡翠手镯往下滑了半寸,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示意她坐下来,再出声柔和了几分,“谈恋爱是好事,为什么要瞒着?” 盛怀宁慢悠悠坐下,身上哪里还看得出一丁点嚣张跋扈惯了的样子。 她听出了身旁人语气里一丝的恼意,很是烦躁地扣紧沙发的边沿,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许久,沈诗岑命令着撂下一句,“时间还早,叫他过来一趟。” 第19章 别吵19 细数二十四年以来。 盛怀宁身边不乏会有许多主动来示好的异性,幼时她是觉得磁场不合,没必要硬凑在一起。成年后是发现那些人目的性太强,接近她总是心思不纯,便越发排斥起来。 但若要仔细算起来,她其实也算是有过两个要好的异性朋友。 第一个是在七八岁的时候,那个年纪的小孩子最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也不懂什么叫做喜欢和讨厌,只知道跟谁玩得好就跟谁亲近。 变故发生在一年暑假,一群人在盛家后花园里盛銮敬为盛怀宁特地建的小游乐园里玩耍,期间闹了点不愉快,盛怀宁直接摔破了脑袋,让盛老太太心疼坏了,非要替自己的宝贝孙女讨个公道。 一来二去,大人们还未争论出个对错,反倒是那个与盛怀宁要好的小男生受不得委屈,暗地里将两个人共同完成的作业去掉了盛怀宁的署名,只留了他自己的,让盛怀宁白白挨了顿批评。 有了这一遭,两个人便慢慢疏远了,直到盛怀宁跟着父母搬了家才彻底断了联系。 再一个是在刚迈入大学校门的头一年,盛怀宁受朋友所托,跟一个学长在迎新晚会上搭档演出,便互留了联系方式。 对方情商极高,懂得进退。 练习时巧舌如簧,句句夸赞得让人听了心情舒畅。 其他时间又知分寸,不会殷勤到觉得反感的程度,却也事事都想着照顾她。 那时候陈寰就劝过她,让她别掉以轻心,还是防备着最好。 果然,莫名其妙的示好总是有利所图,对方借着她盛家千金的名号在背后做了不少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得了数不胜数的好处,最终落到了盛銮敬的耳朵里,变着法子使绊子让那人吃尽了苦头,最后的结局自然是不欢而散。 盛怀宁长了记性,开始避之唯恐不及。 再加上有家里那两位的“把关”,许多人也是有贼心没贼胆。 所以在遇见贺尘晔的第一天,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反常举动,便让她很快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只因这些都是她曾经从未有过的。 盛怀宁自然明白感情需要的是循序渐进,得缓缓慢慢地来。 可她天生急性子,与其小心翼翼地暗恋,说不定哪天还会因为自己的多思而黯然神伤,倒不如*主动出击。 若是对方有意,那就在一起。 若无意,那她放下身段追一追也不是不行。 好在的是,贺尘晔只是稍稍为难了她几下,便答允了。 盛怀宁不是个游戏尘寰的人,喜欢大提琴所以有了现如今的这个身份,那么喜欢贺尘晔自然也要认真地考虑一下未来。 可当下,面对沈诗岑声色俱厉的要求,她竟一点儿应对的办法都没有。 往日里在外人口中娇纵任性的千金大小姐,在这会儿却像是个被拿住了要害的软柿子,低着头不停地绞着手指,一声不吭。 沈诗岑往后倚上沙发,搭在膝上的指尖轻轻点着,轻声,“宁宁,我在跟你说话。” “妈咪,我就是闲来无事消遣一下,所以才瞒着所有人的。” 陷入深远的思绪猛然收回,盛怀宁思忖再三,觉得这才是顶好的万全之策。 然而她还是天真了,沈诗岑抛来一个诧异的眼神,哂笑着问:“玩玩也就算了,那刚刚怎么还害怕你爹地知道?” 盛怀宁咬唇,相比一开始,此刻反倒变得坦然起来。 默了下,她吁出一口气,状似难为情地说:“爹地说过,做人要真诚,若是让她知道我玩弄别人的感情,免不了又要骂我一顿。我就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我跟爹地现在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些,再因为外人又闹得不愉快就太不值当了。” 话落,安静了半刻。 她撩起眼皮,悄悄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人。 沈诗岑跟她对视一眼,起身拍了拍茶几上的包装盒,用着稀松平常的语气,“海鲜别放太久,想吃得精致点就让家里的厨师过来。明天你还要去工作室,早点休息吧。” 她顿住两秒,反应过来后忙问:“这就走吗?” “不然呢?住你这里?” 盛怀宁垂眸,咕哝:“又不是没住过。” 沈诗岑慢悠悠走到玄关,临出门才回头放低声音对她说,“你爹地怕是快回来了,我要是不回去,他又得不停地唠叨。” “喔,那妈咪晚安。” 眼睁睁看着门口的人略微颔首离开后,她才彻底卸掉绷了许久的劲儿,躺下去的那刻顿觉头昏眼花。 她暗自琢磨起来,方才妈咪离开前都有闲心跟她打趣几句,想必这事应该是被她忽悠了过去,或许日后再有其他状况,也会帮着她在爹地面前遮掩。 可是这种事情,有这一次就够了。 为了一个谎,要用无数的慌来圆,她实在疲于应付。 许久,阒静的空间里忽然传来一声振动音。 盛怀宁大概能猜到是谁,但她思绪乱着,又碍于刚才在妈咪面前撒的那个谎,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贺尘晔,便索性选择了视而不见。 这种情绪持续到了快半夜都还未消散,她翻来覆去,一整条柔软的蚕丝被紧紧地缠在腰间,直到动弹不得才拿过手机查看那几条未读消息。 触进微信,刚看了一个字,一条新来电弹了出来,吓得她一时手忙脚乱起来,竟在分毫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误触了接听。 贴到耳边,她静等着那边的人先出声。 贺尘晔在客厅枯坐到现在,声音听起来有些空,“吵醒你了?” “没…没有,”盛怀宁捏了捏眉心,慢慢从被中将自己解救出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放心不下你,所以想着打个电话问问。” 盛怀宁用手撑着艰难坐起了身,抱着膝头,埋头下去时瓮声瓮气道:“你…等我到现在?这通电话我要是没接到,你难道打算一直等着?” “所以…你好不好?” 贺尘晔答非所问,语气带了点小心翼翼,反倒让盛怀宁那愧疚的心情,在无形中放大了无数倍。 眼眶蓦地红了,她抿唇,忽然道:“贺尘晔,我想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笑,“也就几个小时没见,那过几天我出差,你怎么办?” 盛怀宁差点溢出的哭腔霎时没了,在心里暗骂这家伙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多安慰她几句,然后再顺着她的话也回应一句想她了,最好是能迫不及待地直接跑下来找她。 她不服输,哼了一声,“我明天晚上也要出差,在内地有两场演出,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忙。” 一向稳重的男人闻言竟突然反常地回了句,“那我现在下去接你上来。” “上去干嘛?”她不解,怎的又忽然开窍了。 然而事与愿违,贺尘晔的语气格外温柔,一门心思地逗弄她,“怕你忙到忘了我,得多刷刷存在感。” 盛怀宁张了张口,恨他是根木头,气急败坏,“贺尘晔,说句想我会怎样!” 她又重新躺了回去,两条腿在空中左右乱踢着,一时间周围全都是她刻意弄出来的杂音,热闹极了。 贺尘晔任着她这般折腾了许久,松了口气,欣慰一笑。 逮着安静那么几秒的空隙,道:“你再不上来,我就要思念成疾了。” 这话太肉麻,盛怀宁竟嫌弃到打了个哆嗦。 无奈言行不一,刚拿起丢在床边的外袍披上,就立刻跳下了床,说:“这就来。” 三日后,傍晚,城中心的经济型酒店。 房间内面积不大,书桌往前几步就是铺了四件套的大床,扑面一股子霉中夹着洗涤剂的味道。 贺尘晔倚在桌后的木靠背椅上,笔电一合,拿过财产报表准备下一场海外会议。 安特助站得规矩,不时会换着活动酸软的双腿,可怜又有点滑稽。 他略一抬眼,实在想不明白都肯带着他一起过来了,却还是不愿意他跟着去商业开发项目的古镇看一眼,思索完只好试探着问:“贺总,合作方已经准备好了您明天行程的用车,我…” “我只是去看一眼,下午就能回来,你不用担心。” 贺尘晔手里的笔起起落落,期间是一次头都没抬过,看不见是何表情。 安特助见状,不好再多坚持,抬腕看时间,确定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一时静寂无声。 雪松色书桌上,满满当当摆放了不少东西。 桌角的老式台灯旁,一盒识别不出品牌的香烟,被长匣火柴遮挡得严严实实。 贺尘晔抽出一根,捏在指尖把玩。 一早刚到这座小县城,合作方带头的人就塞了盒香烟给他。 他不好推脱,只能收下,却也是塞在外套的口袋里没再拿出来过。 反倒是午饭的时候,席间烟雾缭绕,仿佛这是什么多了不得的稀罕物。 这会儿,他身心疲惫,竟有点想要品尝下这个中滋味。 火柴划过,冒出一点猩红的尖端,忽明忽暗。 贺尘晔递到嘴边,没过肺,自然而然吐出一圈青色雾霭,另一手则从旁拿过手机,同一个界面看了一遍又一遍。 分开两天,他和盛怀宁的最后一次联系,停留在下午他主动发过去的一条微信消息。 往上滑动,好几条都石沉大海没得到任何回复。 有些习惯一旦养成,便很难戒断。 以往,盛怀宁哪怕只是吃顿简餐,都会拍张照片发给他看。 突然空白这么久,他不适应也是难免的。 不多会儿,一根香烟就燃完了。 刚刚捻灭,屋外的走廊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安特助直接推门而入,一副情急的神态,“贺总,盛小姐出事了。” (翻页看一下作话~) 第20章 别吵20 港城国际机场,T1航站楼。 工作日的傍晚,出发层依旧比肩接迹。 身旁穿梭而过的,大多是即将离开的外地游客,不时会吐出一两句极为拗口的方言,却让人听起来格外亲切。 盛怀宁身后跟着罗稚和小祺,过完安检就待在休息室,哪儿也不敢去。 摘掉墨镜,她撩起长发用发夹束在脑后,倾身冲一旁的人说:“什么情况?怎么今天居然有粉丝送机?” 罗稚也觉得无语,“应该是公司放出去的消息,习惯就好。” “不过宁姐人气好高呀,我刚才鞋子都被踩掉了三次。”小祺把戳好吸管的咖啡推到她的面前,又敞开了一盒点心。 她闻到了甜腻的果香,指尖捏着一块递到嘴边,轻咬一口,是芒果馅儿的流心,软糯香甜,唇齿留香。 罗稚盯了她一会儿,偏过头笑她,“你看着…” 欲言又止,盛怀宁突然不敢下口了,“什么?” “你看着好像胖了一圈。”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她囫囵着吞下,拭干净的一双手从脸蛋摸到了小腿。 似觉得不够,又这里捏捏,那里拍拍,难以置信道:“不可能,我承认贺尘晔厨艺很好,但我每天都有健身。” 又一声笑后,盛怀宁反应了过来,抬起脚,用裸色绒面高跟短靴的鞋尖,踢了罗稚一下。 罗稚左脚往回收,大掌覆上她穿了丝袜的腿,咬牙切齿抓了一把后,登时跟她玩在了一起。 碍于休息室内小憩、办公的人有不少,两个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便显得突然插入的女声突兀了些。 “Dita?” 只这一句,盛怀宁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玩闹的心思也没了。 她端坐好,长睫一抬,与过道里忽然出现的陈寰撞上视线。 自那日后,两个人差不多有半月未见。 盛怀宁一向不爱关注那些豪门秘辛,便不知晓新闻爆出后陈寰和邵景初的现状。 但眼下,陈寰双眼乌青,气色更是憔悴不堪,想必这日子也是不好过。 她实在好奇贺尘晔究竟做了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 对方瞒着她,又不主动提及,将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 如若不是她送便当那日,恰好看到了办公桌上的那沓文件,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臆想过度了。 陈寰瞧了她许久,环顾四周,不信会这么巧遇到,眼底闪过一丝冷厉,“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闻言,盛怀宁无法抑制地笑了,回想她的话还是觉得逗乐,“看你笑话还值得我买张机票来这里看?Elya,你未免有点自视甚高了。” 略怔两秒,陈寰脸上时青时白,万没想到交好了这么多年的人,心狠起来,竟如此毫不留情。 她心里堵得难受,也知道再怎么挽回都于事无补,只好哑着嗓问:“就一定要这样,是么?” 盛怀宁目光垂下去,语气淡着,仿若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不然呢?我该弄个牌匾感谢你吗?那杯加了料的酒总归是你递给我的吧。” 陈寰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在盛怀宁的面前,她像一个自诩聪明、漏洞百出的吊梁小丑。自以为是,步步为营,实则一败涂地。 片刻后,她闷出一声,“你也没喝,不是么?” “那是我警惕心强。Elya,如果非要提交情,你最清楚我从不在外喝酒这件事,可你还是递给了我。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不配在我的面前打感情牌了。” 说完,盛怀宁竟意外地浅浅笑了起来,试图将心口的闷痛遮掩干净。 在旁围观的罗稚吩咐小祺收好东西,逮着空儿推了下盛怀宁的胳膊,“走了,登机。” 她慢吞吞地起来,瞥见陈寰欲说还休的样子,冷冰冰撂下了最后一句,“陈寰,这里人多,我不想下你的面子,所以,好自为之吧。” 纤瘦的身子踩着高跟鞋迈得又快又稳健,陈寰无语凝噎。 思绪恍着,满脑子都是盛怀宁回国后,与她针锋相对的每一次,泪迅速就氤了出来,久无法消散。 连续两场演奏会,盛怀宁一结束就跟团队兵分两路,直接转搭航班去了洵州。 罗稚办事实在妥帖,刚出航站楼就接到了租车公司的电话。 那是一辆低调又性能极佳的硬派越野SUV,爬坡走山路都很合适。 她按照导航,一路疾驰到了朝溪古镇。 停好车,入眼的景象竟让她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犹记得上一次来,她才十二岁,这片贫困区实在破败,方圆几里是一栋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到处都被黄土覆盖着。 同行前来的人都在那天见到了自己之前资助的对象,反倒是她选择的那个,非常不凑巧地步行去了邻村的集市,说是刚挖的蔬菜得抓紧卖掉才比较好。 过去这么多年,盛怀宁知道这依山傍水的地方开发成了古镇,只是还未正式投入使用,所以此时还是一如往常那般萧条。 沿着用木栈板铺设的小路往上走,一片幽静,偶能听见几声鸟叫,还有不远处瀑布飞溅而出的水声,仿佛置身在一个天然山谷之中,心旷神怡。 盛怀宁的第一反应就是摸出手机用相机记录下来,拍完还专门挑了有自己出镜的那几张发给了贺尘晔。 只是照片一经发出,在聊天框转动许久还是发送失败。 她走走停停,试图能获取到一丁点的通讯信号,结果都到了古镇的正中央,还是丝毫变化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住在附近的人跑来凑热闹,街道两边摆摊叫卖的人有许多。 盛怀宁只拎了个小小的手提袋,行动很方便,每路过一个摊位都会停下来,一来二去倒是买了不少小玩意儿。 她还是习惯性解锁手机,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分享给贺尘晔。 哪怕最后满屏幕都是红色的感叹号,她也依旧觉得满足。 变化太大,盛怀宁刚好玩在兴头上,不多时便忘记了自己此次跑这一趟的真实目的。 越往里走,人就越来越少。 她暗自庆幸方才在路口领了张小地图,不然转到晚上都未必能找到提早预定的那家民宿。 半个小时后,靠街西路口的一栋用金丝楠木建成的三层小楼,生意兴隆,门庭若市。 盛怀宁埋头朝里走,路过门口一群围在一起玩耍的孩童时,忽地停下了脚步。 她侧目望过去,跌坐在最中央的一个小女孩,满身泥污,哭得梨花带雨,很是狼狈。 “丑八怪,别哭了。” “你这件花朵小棉衣是不是偷来的?” “喂,听说你爸爸带了个小老婆回来,明天还要办酒席,那你是不是很快就有弟弟妹妹了?到时候你就是家里的小保姆。” “快,把你口袋里的梨酥拿出来,我们以后就不打你了。” … 盛怀宁听到最后,越发觉得不堪入耳。 她又等了会儿,在听到裂帛声后,终是忍无可忍怒喝了一句,“喂,小屁孩,找打是不是?” 几个小男孩站起来,个头倒是一个赛一个得高。 先是被她这一声吓了一跳,又迅速挺直腰背耍起了威风。 盛怀宁本就不是娇滴滴的女孩子,活动了几下手脚,气势足到令人生畏。 她伏身把小女孩捞了起来,帮着擦了眼泪,又掸干净了衣服上的尘土,再回头又恢复到神色平淡的样子,“一个个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出口却是一句比一句难听。你们以后要是再敢欺负她,我一定想办法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年纪,大多都只会窝里横,一遇到其他厉害的角色便畏畏缩缩,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这不,她说话间往前挪了半步,几分钟前还凶神恶煞的人就全被吓得四处逃窜。 面积不大的一小片地方瞬间扬起了许多尘土,盛怀宁掩鼻跑进了民宿。 一小波客流过去,她很轻松就办完了入住手续,刚转身,就被一股撞在腰间的蛮力吓到了。 视线下移,几分钟前在门外被她短暂过的女孩子,正抬着头直愣愣地望着她。 盛怀宁一怔,问:“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女孩子慎之又慎,“姐姐,梨酥给你。” 大衣的口袋很快就被塞得鼓鼓囊囊,随时都有可能掉出来。 她掏出一块,用空着的那只手轻柔地摸了下女孩子的发顶,小声:“我只拿一块,其他的还给你。” 女孩子不和她争辩,乖乖收下,“姐姐,谢谢你帮我,我会做许多事情,可以帮你跑腿,也可以做家务,什么都可以。” 盛怀宁沉默着,大抵是听出来了。 眼前的人是想着得了她的帮助,就该回报些什么给她。 她直起身,被女孩子那坚定的眼神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盛怀宁不觉得自己有帮助到女孩子,毕竟治标不治本,等她走了,那些人想必会变本加厉地继续欺负她。 可她又清楚,女孩子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思索再三,她先是望了眼外边的天色,蓦然想起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做,提着笑容说:“你知不知道上山的路?” 女孩子点头。 “很好。你只需要把我带到入口,然后我们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女孩子犹豫了会儿,又接着点了点头。 盛怀宁将随身带的包寄存在民宿登记处,便跟着往后山走去。 海拔不高,狭窄山路的周围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丛林,想必这里是唯一一处未经开发的地方了。 盛怀宁在山下脱掉大衣,里面是件粉紫色的冲锋衣,干练十足。 她走得很慢,越往上心里越没底。 直至到了半山腰,本还艳阳高照的天竟突然阴沉下来,豆大的雨珠伴随着电闪雷鸣,噼里啪啦地坠落了下来。 盛怀宁腿软到唰地跪了下去,边捂着耳朵边在四周找着可以躲雨的地方。 在看到远处一片小矮坡时,忙爬起身跑了过去。 她一早有查询过天气预报,明明未来一周都是晴天,没成想竟变得这么快。 雨势渐大,天色更是一瞬间就彻底暗了下来。 盛怀宁不由自主想起了十年前在这里遇到的那场大雨,湍急的雨水滚着泥石,砸毁了不少村民的房子。 那时她避无可避,深陷困境,意识迷离间被一个小男孩所救,却连累对方因她受了伤。 画面渐渐重叠在一起,盛怀宁浑身哆嗦着,应激到头晕眼花,以至于在入夜以后看到搜救队的灯光,还有听到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都觉得自己是产生了幻觉。 她蜷缩成一团,在剧烈的恐惧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什么都是木楞无神。 蓦地,盛怀宁朦胧中好像听到了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 那人牢牢抱着她,身子同她一样,抖成了筛糠。 她微微睁眼,伸出去的手覆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泪的脸颊。 下一秒,她又认为是梦,忙不迭就要收回去,被一只大掌紧紧攥住。 听着耳边那断断续续的啜泣声,盛怀宁全然忘记了手机里那一连串发送失败的内容,艰涩道:“贺尘晔…” “我就说微信发多了还是有好处的。” 20-30 第21章 别吵21 “贺总,盛小姐出事了。” 贺尘晔手里的手机,应声毫无防备地滑落到印花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顾不得这些,绕过书桌出去,慌乱问:“什么意思?说清楚。” 安特助同样着急,一得到消息,只觉浑身的血液立时翻腾上涌,面上却强装镇定,“您让我跟进朝溪的项目,刚刚有家民宿发了条援助信息,说几个小时前有位客人去了后山,至今未归。” 贺尘晔抬了抬手,接过安特助递来的手机,触亮屏幕看那条信息。 所有字眼在半明半暗的环境下,映入瞳眸,似是伤人的利刃。 ——寻人:盛怀宁,24岁,港城人,下午两点离开时穿一件深棕色大衣,有知其下落者,请与绿野民宿联系,电话(13988xxxxxx)。 一开始,贺尘晔安慰自己,或许是安特助看错了,全国那么多人,极有可能是重名。 可偏偏,竟连身份信息都重叠了这么多。 贺尘晔心神一阵恍惚,脑海里全都是这则寻人消息。 他登时回去捡起了手机,只穿了件轻薄的衬衫,就急匆匆出了门。 安特助快着步伐,紧随其后,边吩咐司机将车开到酒店门口,边刷新援助信息下面是否有更新进度。 两个人前脚刚上了车,贺尘晔就将电话给盛怀宁拨了过去。 无法接听的机械女音提示了一次又一次,无不在提醒他,这些都是已经实打实发生了的。 静静缓了好一会儿。 他突然问:“我记得她是明天的航班到洵州,怎么会提前?” 安特助略一停顿,反应过来后一时无法回答。 这个问题确实超纲了,他一直都是按吩咐做事,绝不会越雷池半步。 如果不是他恰好有清手机里红色标识的习惯,是断然不会打开这些无关紧要的微信群聊,这会儿恐怕第二场海外会议都要结束了。 安特助迅速整理好思路,慢慢品出来贺尘晔为何会突然如此反常,偏要这时候跑来跟进这即将完工的开发项目,竟全是因为提前知道了盛怀宁的行程。 他有意想要多说几句,安抚一下坐在后排的人。 然而一口气刚提起,念头霎时打消,转了话锋,“贺总,正值雨季,天气变化比较快,救援队一直待命,这会儿已经上山了。” 车内悄然无声,只能听到蓬勃的心跳,每一声都清晰入耳。 贺尘晔阖目靠着,轻应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扶手箱上,越收越紧。 去往朝溪古镇,差不多有快一个小时的车程。 他眉头紧蹙,竭力克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那一直用来给盛怀宁回拨电话的手,抖动不停。 许久,车子终于驶入古镇,又弯弯绕绕了片刻,停靠在游客公共停车场边。 贺尘晔一下去,就有古镇的负责人围了上来,言行举止不免阿谀奉承,让他最后一点耐心顿无,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他拆开雨衣套上,留安特助应付,马不停蹄地朝着后山的入口疾步而去。 安特助询问着救援的进度,视线一瞥,那高大的身影竟这么快消失在晦暗不明的夜色中。 贺尘晔目的性极强,途中遇到救援队的,也只是被强迫着戴上了套着探照灯的安全帽。 大雨滂沱,一点儿停歇的迹象都没有,伴着强光的闷雷回荡在山谷之间,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雨衣单薄,早被两旁的绿叶植被勾缠得不成样子。 他半挽起衣袖,灌了泥水的西裤裤管在此刻紧贴在腿上,行动艰难,就连那往常舒适轻便的皮革德比鞋,同样成了累赘。 周围人很多,吆喝的声音时而交织在一起,时而又戛然而止。 贺尘晔在崩溃的边缘,这种感觉对他来说,不是第一次,但每次都让他痛彻心扉。 他嗫嚅唇瓣,颇为艰难地叫出了让他心心念念的名字。 距离那则寻人信息里提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五个小时。 被雨水冲刷的后山,早已有泥石肆虐过的痕迹,地上的碎木板、杂草、树叶随处可见。 贺尘晔不由加快了步伐,索性摘下探照灯往最远处照去。 隐约间,他好像在死寂一片的树林里,看到了一抹白色,再往前是狼狈不堪,半蜷着身子的女孩,头发散落下来,遮住大半张脸庞。 这样的画面,加剧了他心里的痛苦,一双腿似是被麻痹了般寸步难行。 身边同行的救援人员,发现他的反常,赶忙一把搀扶住,然后跟着他指去的方向,示意其他人过去查看。 贺尘晔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刚稳住身形,下一秒就冲着那片矮坡狂奔过去。 他拨开人群,将女孩子迅速捞入怀中,微凉指尖拨开湿透了的长发,又用内衬口袋里那唯一幸存下来的干手帕,把沾了泥污的脖颈还有脸蛋都擦拭了一遍。 女孩子微撩开眼,一时间又哭又笑,抬起的手刚碰上他,又急忙收了回去。 他很快握住,失而复得的情绪让他抑制不住溢出一声啜泣,低低唤道:“宁宁。” 盛怀宁拼尽全身的力气,满是淤青的手臂环在他的脖颈。 出口竟不是得救后的欣喜若狂,也不是在看到熟悉身影后的惊讶错愕。 她好像知道,他会来。 盛怀宁再醒来,是在翌日晌午。 她两眼怔怔,扑鼻的气味陌生,映入眼帘的环境同样陌生。 忽地,一道如银蛇般的亮光穿透窗帘闪入屋内。 在雷声响起前,她应激般遮住了耳朵,嘴上呓语不断,仿佛陷在梦魇中。 贺尘晔半靠在床头,守了一夜刚睡下不久,闻声着急伏身下去,边安抚地拍着她的肩头边颤声哄她放松警惕。 昨晚一下山,就有医疗团队候着。好在盛怀宁除了受了点惊吓,身上的都是皮外伤,静养就好。 安特助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安排好了一辆较为舒适的商务车,就停在民宿门口。 贺尘晔收好盛怀宁带来的行李,递给安特助,自己则抱着人下了楼。 他将怀里的人小心翼翼安置好,刚准备吩咐司机开车,就看见一旁门廊下站着抽泣的小女孩。 时间快到午夜,虽持续性有医疗人员和救援人员进出,还有不少闻声结伴跑来凑热闹的村民,但孤零零就这么一个小孩,实在古怪。 贺尘晔掖好被角,抬眼扫了下后视镜,安特助颔首后拉开车门下去。 半晌后再回来,安特助手上捧着四五个用油纸包着的糕点,甜腻的梨香霎时萦绕在周围。 他偏过头,又看了眼窗外。 小女孩摆了摆手,似在道别,半刻后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返回酒店的路上,安特助将从小女孩那里问来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全告诉了贺尘晔。 他默了良久,往常一丝不苟的黑发已经变得凌乱,眼角处还有未干的泪痕,让人觉得既心疼又陌生。 车程漫长,司机是古镇负责人从当地村民里临时指派的,喜热闹,最受不住寂寞。 不多会儿,没忍住感慨了句,“贺老板是不是以前常来?之前救援看着很熟悉这里的山路。” 贺尘晔西裤下修长的双腿忽然绷紧,视线短暂地掠过驾驶位。 原来是之前救援队里的其中一员,期间一直跟在他的旁边,难怪会无端冒出这么一句话。 他伸出两指,捏了下架着眼镜的鼻梁,呼出的气息急促了几分,淡声:“第一次来。” 话音一落,欲要接着搭话的司机收到了安特助的眼神示意,立时抿紧了唇,集中注意力老老实实开起了车。 盛怀宁大概是累坏了,被他抱来抱去,竟一次都没醒过。 直到这会儿,才渐渐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她皱着眉,待心头的恐惧彻底消失,才想起来问:“贺尘晔,你怎么会来?” 贺尘晔一整晚都在担心盛怀宁的安危,全然忘了去思考等她醒来后,如果询问自己为何会如此巧合地出现,该如何作答。 然而,盛怀宁并未给他机会,想当然地说:“稚姐说公司对外透露了我的行程安排,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贺尘晔讪笑一声,竟忘了在她的眼里,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那就是她的忠实粉丝。 既如此,那就顺其自然地接纳,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扯了扯唇,为了能让盛怀宁靠得舒服些,侧身下去与她面对面,无言数秒,想也没想,“不是今天的航班吗?怎么提前了一天。” 言及此,空气凝滞短瞬。 盛怀宁略抬下巴,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对哦,我提前过来洵州的事情,公司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难道…” 她一改往常的伶牙俐齿,开口支支吾吾,“你该不会…偷偷摸摸在我手机里装了定位APP吧?呜…你个变态。” 贺尘晔脸色一白,轻柔地掐着她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会儿,确定她气色好了许多,才放心打趣:“看来精气神都回来了,都有心情胡说八道了。” 盛怀宁本就是在开玩笑,离得近了,眉眼间的得意无处遁形。 她到底有些沉不住气,瞧着面前的人只淡淡地觑着她,忽然气急败坏地抓着他的领口,糯声糯气:“快说,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第22章 别吵22 落脚的酒店,是小县城里数一数二豪华的。 两米大床旁,左手边是用来隔开洗手间的磨砂玻璃,右手边是两扇推拉窗,杏黄色窗帘紧闭,偶有阳光泄进来。 盛怀宁低垂着眼睑,脸部轮廓在头顶壁灯的照射下,清晰明显。 她随意扯了下男人的衬衫领口,又用指尖戳上下巴,便没了动作。 男人几乎一夜没阖眼,细细密密的胡茬冒出来一点,指腹滑过,刺出微微痒意,带了些粗粝感。 呼吸一起一伏。 她仰起巴掌大的*小脸,眉眼笑意只增不减,再度逼问:“你快说话,别想混过去。” 贺尘晔往回收了收下巴,指尖划出弧度,轻擦过他的鼻头。 他扶了下眼镜,温润的声音里裹着一丝丝无奈,“朝溪古镇的开发商。” 只言片语,说得模棱两可。 盛怀宁皱了下眉,眸光微不可察一亮,“你不是在证券公司么?还涉及地产行业?” 她眯起眼,对这些是一知半解。 玩闹的时候,被斜放在床头的靠枕掉落了下去。 贺尘晔长臂一伸,捞了起来,施力丢到了草编椅上,云淡风轻回她,“是个人投资。你出事后,民宿发过援助信息,安特助看到后第一时间告知了我。” 静静听完,没成想事情竟如此简单,巧合到了极致,总会让人觉得不真实。 “嗷,”盛怀宁故意拿腔拿调,做出一副失落的样子,声音越来越低,“原来是这样。没意思,还是我猜想的那个版本精彩。” “老变态,”她拖着长音,挟着懒懒的坏笑,忽又嗤出声,换了粤语,“贺生,你好有钱。” 贺尘晔虽对粤语不是特别熟悉,但这种很简单的词句,倒是能听个七七八八。 他不温不淡地回:“过誉了,盛小姐。” 将攀比和奉承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盛怀宁生出几分佩服。 要是换做其他人,她定会暗讽一句脸皮厚,但偏生这个男人,却是让她无话可说。 思及此,一丝烦闷涌上来,她用光秃秃的十指顺着他的下颌线,戳弄捏揉。 “暴发户。” 贺尘晔发觉,自己真的是被她拿捏住了,竟一点儿气都生不起来。 他咬牙,捉住她欲要接着在下巴作乱的手,换了话题,跟她有商有量,“作为交换,该我问你了。” 太突然,盛怀宁顿了顿,“什么啊?” 贺尘晔表情严肃了不少,让她看得发怵,暗暗觉得那凌厉的眼神,下一秒恐要将她撕成碎片一般。 她往后挪了挪,扣在她腰间的手臂让她退无可退,认命着又靠了上去。 “为什么会突然来洵州?”贺尘晔五指拢紧,一字一顿,不慌不忙。 盛怀宁被问得发懵,视线挪开,又不自觉地偷偷瞟上两眼,“我在网络上看到很多关于古镇的安利,想来玩玩。” “宁宁,是古镇不如后山好玩么?” 贺尘晔盯着她笑,无波无澜的语气不带恼意。 明明昨夜在得知盛怀宁下落不明时,在心里埋怨过她实在不省心。 但凡多留心,都会查询到古镇所在地最近是雨水频发季节。 盛怀宁自知理亏,也确实掉以轻心,更没想到竟不偏不倚被贺尘晔逮了个正着。 她张口胡诌时就已经做好了会被责骂的准备,可眼前的人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和沉稳。 如若不是那眼底深处的不安和担忧强烈到无法掩饰,她都要以为这半日来所看到的贺尘晔,只是她梦境里的一个缩影。 她怔怔地看着男人,一声不吭。 贺尘晔虚抬着她的下巴,轻叹口气,一本正经问:“随身带着隔音耳塞,是害怕雷雨天气?” 盛怀宁木讷了,悄然地瞥了眼一旁高出床面的方柜。 硅胶收纳盒敞开着,隐约能看见一抹淡粉,再往旁边是挂着她那件深棕色大衣的落地衣帽架。 打算脱口而出的话只好咽了回去,想必东西是不知何时被她自己弄掉了,并非贺尘晔有意窥探。 她身形一颤,心跳渐渐失了频,没忍住埋进他的怀里,即使憋闷到难以呼吸也没打算撤开身子,只低低说:“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说过,我一直资助的那个人?” “你是去找他的?”贺尘晔呼出沉沉的鼻息。 不知怎的,盛怀宁发觉贺尘晔眼里的温度,仿佛是冰冷的雪水浇灌在她的心上,那种透骨的寒冷,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强扯出一个笑,像是在卖乖,“不是,他人还在国外。读书时,我们资助的那些人都是朝溪的,后来学校组织来这边发放物资,结果降雨引发山洪泥石流,我差点出事,自那以后就有些害怕雷雨天气。” “这次来,是想着故地重游,说不定可以克服恐惧,没想到会…” 她渐渐没了声,试探性地用指尖挠了下贺尘晔的掌心,细细分辨他面上的情绪,确定自己话里是否哪里没讲明白。 贺尘晔跟她对视片刻,没多余的话语,只是伸出手,慢悠悠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莫名其妙说了句,“如果我不在,你打算怎么办。” 微顿两秒,盛怀宁努力琢磨出了这句话的意思,双颊泛出粉,可怜巴巴地徐徐开口,“搜救队里那么多人,你不在,我也能安然无恙地回去见你。” 他垂眸,古井无波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略略点了下头。 话题到这里是稍稍结束了。 内地的岁尾与港城不同,即使是正中午的太阳,也依然无法驱散空气中漂浮着的寒意。 正值饭点,楼下不时会传来几声孩童的吵闹声,就连房外的走廊上都响起了轻重不一的杂乱脚步。 迟疑短瞬,盛怀宁扯着被角,挠痒痒似的踢了贺尘晔一下,“有没有东西吃?” “我让安延送上来。”贺尘晔松开她,翻身就去床头拿手机。 不多会儿,酒店服务生就端着托盘,将三四道具有当地风味的小菜,放在了靠窗边的圆木小几上。 盛怀宁一醒来就发觉自己的身上干爽不已,一丁点被雨水和泥污冲刷过的不适都没有,就连睡衣都是她行李袋里最舒适的那一套,实在贴心。 简单洗漱了下,她顶着张白净的小脸,素面朝天地席地而坐在软垫上,嘴巴翕张不断,接受着贺尘晔一筷又一筷的投喂。 房内的空调不知何时被调高了几度,盛怀宁一碗热汤下肚,身上浮了层薄薄的细汗,外披针织衫严丝合缝地贴上肌肤,包裹得密不透风。 她手臂一抬,想要扯下来,被探过来的大掌按住,燥意就又增了些,“太热了。” 贺尘晔起身,到入门处的控制器前调节。 下一秒,敲门声忽响,接而是安特助的声音。 两个人在门口交谈许久,无外乎都是跟工作相关。 再回来,贺尘晔手上就多了几沓文件,边翻阅边道:“待会儿我有个会议,结束后陪你去附近转转,怎么样?” “好啊,你要在这里开会吗?我会不会打扰到你?” 她抬身从一旁的桌角上抽出张纸巾,轻拭嘴角,作势就要去角落里的行李袋里翻出衣服换上。 贺尘晔狭长的眼眸微微阖起,闷声拽住她的手腕,被她装模作样的神态逗笑,语气故作严肃,“不用,你好好休息,我去安延房间。” 接着,盛怀宁环视四周,眼皮都没抬,娇嗲出声,“那多不好意思呀,我再去开个房间。” 贺尘晔嘴角的笑意越发深,凝了她半晌,眼尾一扬,道:“也好。” 话刚说完,盛怀宁猛一抬头,难以置信地睇了他一眼,下意识甩开了他扣在腕上的手,只是还未低身下去,腰肢就被揽着倾倒在了结实的胸膛之上。 男人低沉的笑在耳畔响起,然而让她浑身一颤的是突然落下的吻,颈侧微痒的触感,无法忽视。 盛怀宁忍不住就想往旁边躲,贺尘晔只好又施了点力道。 世事难料,唇还未贴上,安特助就又打电话来催了。 怀里的人逃脱得很快,似是为了惩罚他几分钟前嘴硬,将退避三舍发挥得淋漓尽致。 盛怀宁坐在床边,用手机给罗稚还有小祺,报去一个迟到的平安。 她避开重点,发了几张照片就没再多聊,视线一挪,置顶栏里的红色感叹号,醒目刺眼。 触进去,全是发送失败的微信消息,思忖两秒,选择了重新发送。 一时间,短促的提示音一声接着一声,在没有丝毫声响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突兀。 她得意抬眼,站在不远处的男人衣襟全敞,露出大片精壮结实的胸膛,正微微垂着眼,目光从手上拎着的灰蓝色衬衫,挪到还在持续振动的手机上。 盛怀宁不是第一次跟贺尘晔“坦诚相见”,以往都是在一片昏暗之中,能触碰到,却不甚能看清。 陡一入眼,难免骇然一霎。 几乎是习惯使然,她想要埋怨两句,愤愤然一侧身,顿觉自己矫情做作了些。 按两个人的关系,又亲昵相处过那么多次,再如何坦然都在情理之中。 她只好噤声,察觉到贺尘晔快要褪去上衣时,忙错开视线。 就这短暂的一眼,盛怀宁眼神里划过诧异,缓步靠近,按住贺尘晔准备系纽扣的手,掀开了衬衫的下摆。 她仿若被钳制着伸出了手,两指并拢,漫然掠过。 腰侧的肌肉不自觉绷紧,凉意顺着轮廓线缓缓扩散开,理智被侵蚀到所剩无几。 狰狞的疤痕被刺成了旋涡的图样,红色线条顺时针勾勒成了飞行轨迹,四五只栩栩如生的飞鸟,展翅盘旋在周围。 盛怀宁心脏忽滞,艰难拼凑出了下方的单字。 Desidero. 怀念。 第23章 别吵23 盛怀宁平时很喜欢读些古典文献,对各类语言都有所涉猎。 眼前的这个,她稍稍留意过几次。 拉丁文,译为:怀念,想念。 她不由蹙起眉头,心里默默读了好几遍,不免心悸了下。 硬着头皮说:“你这个伤…看起来很严重。” 疤痕足有三厘米,像是被钝器所伤。 明明被细致精美的刺青遮掩得很彻底,却仿佛还是能看见当初皮开肉绽、鲜血横流的样子,定是痛极了才会这般不堪入目。 贺尘晔指节轻弯,握着她的手,带离自己的腰侧,衣摆顺势就落了下去。 他语气淡着,似在说件寻常不过的小事,“十几岁时不小心碰到的。” 盛怀宁思绪飘着,声音很小,“是…为了救人?”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下巴略抬,催促他回答,却见他薄唇一抿,选择了缄口不言。 皆来自于第六感,或许她与贺尘晔之间那么多的巧合,都有难言之隐。 长而卷翘的眼睫落下,盛怀宁几不可闻地深吸了口气。 她不想如此恶意揣测贺尘晔,可现下她实在琢磨不出来,眼前的人究竟在怀念些什么,又为何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 对于贺尘晔的过去,其实她一查便知,但那些龌龊的手段她根本不屑用。 但她不禁怀疑,自己的尊重又是否得到了对方的尊重。 那些狗血的桥段,盛怀宁但凡有点阅历,都不会信以为真。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加上当初贺尘晔与她非亲非故,就那般担忧她的安危,还在她贸然表明心意后,仅犹豫一刻就答应了。 盛怀宁拢着的指尖在抖,声音难掩涩意,不经意间径直问了出来,“她对你来说…重要吗” 她想当然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将她当做了假想敌。 贺尘晔面色变得僵硬,良久才放慢语调说:“重要。” 骤然间,胸口处突袭一阵窒息般的闷痛。 盛怀宁觉得自己在被凌迟,万没想到,他居然承认得如此坦然,又这般诚实,竟半分都不愿意哄骗她。 过往,她最是自信,该有的东西她都有,没有的,不费吹灰之力也能迅速得到。 谁知在感情面前,她轻而易举就落了下风,还拿自己与其他人做起了比较,兀自颤声问:“那我呢?” 静了片刻,贺尘晔声线不稳,“重要。” 闻言,盛怀宁苦笑一声,腹诽他好博爱。 下一秒,她往前倾身,将额抵在他的肩头,喉咙里的呜咽再也抑制不住,埋怨道:“你这是…拿我替别人?贺尘晔,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神思无端空了短瞬,纵使有前胸衬衫表袋的阻隔,贺尘晔还是感知到了温湿传递进来的感觉。 他心慌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飞速消散,忙一手抱住她,另一手轻抬起下巴拭掉了她的眼泪。 瞳眸聚焦在她的脸上,前所未有的专注,“没有别人,只有你。” 盛怀宁恍然,望入贺尘晔的眸底,除却显而易见的认真,她竟探出了浓烈到无法招架的虔诚。 不清楚是否眼花,她根本无力去细究,只这一件事,她就被耗到去了三分魂魄。 明明昨天,她还乐此不疲地将自己在古镇的所见所闻,悉数都分享给了面前的男人。 哪怕后来她因自己的草率给众多人带来了麻烦,愧疚之余,更多的是庆幸和惊喜。 片刻,盛怀宁局促地挪开身子,“我累了,想休息。” 贺尘晔往前追了一步,“我陪你。” “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处理?” 盛怀宁细长的眉拧起,不尴不尬的氛围,实在分秒难捱,直到后退的身子抵上床边,趁着贺尘晔开口前又道:“不用,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太需要冷静下来,用心捋一捋这接踵而来的一个又一个变故。 贺尘晔一个箭步,屈膝半蹲在她的面前,右手搭上她的膝,拢住她微挣的指尖,情绪未变,依旧至诚,“我那时年幼,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可以说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略顿,“其实对于我的过去,你未必真的想知道。” 盛怀宁不明所以,一时语塞,注视了会儿,沉着脸撒掉拖鞋爬上了床,侧身将一整个后背对向他,没再有任何动作。 只一会,房门阖上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她慢慢翻身过去,一抬眼,看见的是床头冒着热气的墨绿色马克杯,还有一小盒糕点,是叫餐前她嚷嚷着非要吃的。 窗帘大敞着,明媚暖阳的光洒入床上一隅。 手背遮在眼前,她直接忘了呼吸,被头晕目眩折磨到脑中嗡鸣不止。 也许是她情绪激动,看到一丁点可疑的东西就杞人忧天。 就算贺尘晔承认了又如何,那个人或许是他的亲人、好友,未必就一定是爱人。 比起贺尘晔,反倒是她更为动机不纯。 初遇那天,她假借蹭花了贺尘晔的车要到了联系方式。 其实那一刻,她很怕对方直言挑破,便着急忙慌把包上毫无损伤能力的毛绒挂饰藏到了身后。 既然她可以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对贺尘晔产生如此强烈的好感。 那贺尘晔又为何不可。 想到这里,盛怀宁盘腿坐着,倚上床头,长臂一伸,拿着水杯递到嘴边。 鼻头盈了层细碎的水珠,她用指尖轻轻蹭过,眼底深黯。 假使以前贺尘晔真的有无法忘怀的人,那么现在都已经成为了记忆中的过往。 那些她都嗤之以鼻的烂俗情节,贺尘晔万不会放在眼里,更遑论嫁接在别人的身上。 况且,现在在贺尘晔身边的,是她。 空无一人的酒店走廊,只有几盏昏黄色的壁灯散发着幽暗迷离的光芒,在这样阴冷的天气里显得格外凄凉。 贺尘晔倚墙站着,被扑鼻而来的一股浓香所吸引,稍一躬身,右手边的装饰架上是刚刚燃尽的一小截线香,香灰打着卷儿,一点、一点地铺洒在香插托盘上。 他情不自禁深呼吸了下,莫名想起了里面一墙之隔的人。 连夜赶回酒店后,他知道怀里的人爱干净,但又怕着凉,只简单擦了擦身。 结束后他一直守在床边,实在撑不住阖眼小憩时,总有一缕缕清淡好闻的花果香飘到鼻端,萦绕不散。 那是他某次带溪溪去商超,货架上一整排洗涤剂,女孩子偏偏挑了通体粉色包装的品牌,香味浓郁、留香持久。 女孩子非常喜欢,便一直用到了现在。 犹记得一周前,入了夜的港城,闷热到让人觉得心口发慌。 他抱着汗涔涔的盛怀宁,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入真丝睡衣的手被泡得发白,湿哒哒一片。 趴在肩头的人余韵未过,将浮了层薄汗的额抵入他的颈侧,有气无力的嗓音嗔到软糯,“这套睡衣是我最喜欢的,都怪你。” 贺尘晔拨开她贴在颊边的头发,轻轻落下一吻,布料之下的一小片阴影,与他手中的为同一样东西,像是在岸边拢了捧咸香的海水,难以忘怀。 他收紧另一只搂在腰后的手臂,低声哄着,“我帮你洗干净。” 理智回位,盛怀宁覆在他胸前的手缓缓往下探,大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念头,被他捉住手腕拽了回去。 手指挣了挣,无非就是隔靴搔痒,毫无用处。 她只好作罢,用着命令的语气,“用手洗,那么灵活,闲着可惜了。” 他挨近她的耳边,笑着应了下来。 一整套睡衣,贺尘晔洗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对方不满意,一小瓶洗涤剂足足用了多半瓶,清洗泡沫都费了好一番功夫。 明明时间不久,他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蓦地,屋内传来洗濯的流水声。 他回头望了一眼,又仓促低下头,鼻腔发酸,喉头同样觉得酸涩。 不知道这房间还有没有机会再进去,更不清楚等里面的人想明白了,还会不会要他。 “贺总?”安特助探头出来,远远唤了一声。 贺尘晔直起身,将脑袋抬离冰凉的墙面,若无其事地打好领带,颔首后朝着对面的房间走了过去。 长达两个小时的视频会,贺尘晔是一言不发。 期间让分公司负责汇报的人是一头雾水,每每说到要点都抬眼看一下,被他面无表情的样子骇到越发心里没底。 好在有安特助认真地顺着会议流程,不然恐怕要耗到晚上都结束不了。 原本还算热闹的房间霎时陷入无止境的静谧,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凝结,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让人呼吸都不顺畅起来,甚至连心跳声都被无限放大,变得清晰可闻。 安特助把文件依次收好,想去合桌上的电脑,却踌躇着一动不敢动。 他怎会看不出来贺尘晔情绪不好,只是实在好奇从昨晚到不久前还如胶似漆的两个人,怎就好端端闹起了别扭。 思索再三,他变着法子问:“贺总,原计划今天要去朝溪古镇,不知是要推到明天,还是等您考虑好以后,再做打算?” “不去了,买明天回…”贺尘晔一怔,又道,“等我询问过她以后再说吧。” 后半句声如蚊蚋,但足够让人听得清楚了。 安特助一时没有作声。 很显然,大老远从港城跑来洵州的人,本意就不是因为工作,仅是为了能陪着盛怀宁,想必昨天中午那推脱不掉的应酬,都去得很是勉为其难。 只是… 昨晚得知盛怀宁出事后,贺尘晔顺嘴吐出的那句话,渐渐有了答案。 他瞥了一眼,试探说道:“贺总,您是一早就知道盛小姐要来这里?” 贺尘晔不意外面前的人会猜到,眼下他也没打算逃避,仿若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对象,叹口气反问了回去,“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样挺像个有所图谋的变态?” “自然不是。” 安特助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哪有变态会像现在这般魂不守舍。 再度安静下来。 贺尘晔搭在手机上的指腹慢慢往下滑,目光停留在上面,挪不开半寸。 不知道过了多久,暮色四合,天色由明转暗,渐有灿星隐现。 安特助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言行举止都很拘束。 贺尘晔按了按眉心,倏地偏过脸,“安延,帮我——”再开间房。 沙发上的人闻言腾起站起身,却迟迟不见贺尘晔说下文,只直勾勾地看着手机,颓唐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贺尘晔强装镇定,声音却难掩涩意,“谢谢,不用了。” 被长久触亮的手机屏幕,停留在微信聊天框的界面。 【SHN: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要饿死了。】 第24章 别吵24 【盛老头:到港城回家一趟,我派人去接你。】 盛怀宁和贺尘晔没多逗留,次日搭乘民航回了港城。 一落地,盛怀宁就收到了盛銮敬发来的短讯息,跟着到了地下停车场便顿足不前。 四周白光昏暗,车辆时不时进出,空气中满是淡薄的浮沉。 贺尘晔分辨出身后的人没了脚步声,急忙停下,抬眼示意安特助和司机上车后,转头回去找人。 盛怀宁一言不发,心里五味杂陈。 不止是因为盛銮敬这条莫名其妙的短讯息,还有昨天跟贺尘晔那突如其来的小插曲。 虽然那条斟酌许久的微信发出去,没几分钟这人就从外边回来了,还按照原计划带她去了附近的旅游景点,并将她贪新鲜买的小吃饮品全都吃得干干净净。 可她始终心有芥蒂,只不得已时会简单应付几句,然后继续沉默。 回了酒店,两个人纵使同床而眠,中间也仿佛隔了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是一点儿交流和接触都没有。 盛怀宁再迟钝也回味了过来。 与她不同,贺尘晔的言行举止小心谨慎居多,更是持续到了现在。 想起在飞机上,这人就坐在旁边。 先是帮她换上拖鞋,又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对她关怀备至,跟之前分毫区别都没有。 微顿两秒,她慢悠悠抬头,红唇抿着,无形中有一股力在猛推着她往前走。 右脚挪了半寸,谁知悄然靠近的贺尘晔率先牵上了她的手,力道轻柔,攥在掌心里用指腹来回摩挲着,小声问:“怎么了?” 盛怀宁指尖蜷起,眸光刚挪到贺尘晔的脸上,又略显拘谨地埋下了头,脱口问:“贺尘晔,你怕不怕我不想要你了?” 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贺尘晔的呼吸微不可察地粗重了不少,再度往前,几乎快要抵上她的鞋尖,沉稳的音色染着点怯意,颤声:“怕。” “那你不再争取一下吗?”她声音小着。 贺尘晔微微俯身,揽腰抱住她,温热的体温透过轻薄的衣料传递。 他语速慢下来,还真带了点乞求,一板一眼,“别生气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盛怀宁没忍住笑了声,怎就扯到这上面来了,一丁点精英人士在商业场上的游刃有余都没有,倒像是个初入社会畏手畏脚的愣头青。 她只在心里小小埋怨了半刻,就打消了继续为难眼前人的想法,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你也没有错,是我小题大做了。你…也别生气。” “不会,那…” 话说了一半就被截断了,一道平和悠长的男嗓自身后响起,“小姐?” 只这一声,盛怀宁登时僵直了腰背,一阵寒意瞬间蔓延到全身各处,让她被束缚到一动也不敢动。 贺尘晔神色骤变,下意识就想撤身松开手臂,却被她轻咬下唇,施力又抱了回去。 下一秒,她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踮脚攀着他的肩,将柔软的唇瓣覆上,落下不容他反应的一个吻。 贺尘晔没忘了两个人刚确认关系那天,盛怀宁提出的那个请求。 不怪他会意外,只是他自眼角的余光扫了下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人,是那位跟了盛怀宁许多年的私人司机。 按道理,更应该保持距离瞒着才是。 盛怀宁笑而不语,用指尖拭掉他嘴角若有似无的口红,片刻才说:“我先不跟你一起回去了,爹地让我回家一趟。” “那…” 再次被抢了话头,女孩子都学会了抢答,“晚上会回去,等我。” 不过短短五分钟,盛怀宁就拿过他手里的包,上了斜前方停着的那辆普曼商务,然后迅速驶离了停车场。 往紫澜山庄的路很平顺,空气中带着雨水独有的清新味道,窗外车来车往,划过一帧帧色彩斑斓的流动风景,好不热闹。 盛怀宁一上车就睡了过去,再醒来已驶上山路,远处海浪正乐此不疲地拍打着礁石,与黄昏时洒落下来的金色光芒,交织成一副壮美的画卷。 不久,穿过郁郁葱葱的鱼木树和大叶杜英,车子停在了靠草坪的那片室内停车场。 盛怀宁没动,荣叔自然不敢越过身份去催促。 她双腿交叠,仿佛没骨头似懒洋洋地倚着,脚尖不时会蹭过前方座椅工艺精湛的皮革,无声无息将车厢内本就不足的氧气,抽取得一干二净。 “小姐?”荣叔疑道。 盛怀宁闻言抬头,不偏不倚与恰好望向后视镜里的荣叔撞上视线。 她刚一弯唇,主驾的人就颇为心虚地偏开了头。 之前无暇顾及到盛銮敬,这会儿紫澜山庄主楼近在咫尺,盛怀宁总觉得这趟家回得是心神不宁。 想起在停车场她当着荣叔的面,没再像以往条件反射地跟其他人刻意保持距离,这算是她潜意识里对家里那两位变相干涉自己生活的一种反抗。 她自知硬碰硬是最不理智的做法,从荣叔这里切入才是重中之重。 倏地,盛怀宁毫无征兆地倾身往前,柔白纤长的五指为了稳住自己扣上前排的椅背,心平气和问:“荣叔,你来盛家多久了?” “回小姐,快二十年了。”男人侧头,作思考状。 她又问,“那跟了我多久?” 荣叔犹豫了下,回:“自您入了幼稚园,就一直是我跟着。” “那算起来,除了我出国这两年,你几乎都是在我身边工作,”盛怀宁郑重其事点了点头,轻灵的嗓音极具威严,“那…你跟了盛董事长多久?” “小姐…”荣叔欲言又止。 “爹地虽然从小都不会在吃喝上面短着我,差不多都是有求必应,但我清晰记得,你的薪水一直走的都是我的户头,”她直言不讳,“按道理,你应该跟我关系更亲厚才是。你说,对吗?” “小姐,我懂您的意思,您放心。” 盛怀宁抬了抬下巴,前面的人就立刻下去打开了车门。她拎着包上了候在旁边的接泊车,径直朝着副楼的休闲区域去了。 门外的方形草坪,修剪得规整,被围绕在正中间的喷泉正十年如一日地喷洒着,水珠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散发着碎光的弧线,或急或快,时高时低。 花园里数十个园丁正各司其职,忙得不可开交。 盛怀宁踩着香槟玛丽珍高跟的两只脚刚刚迈下,所有人就不约而同把视线齐齐移了过来,此起彼伏的问好接二连三响起。 她略一颔首,包递给迎出来的人,“秋姨,我爹地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秋姨是盛怀宁的随身管家,自小就跟着,大学毕业后才回了盛宅,主要是帮忙养着盛怀宁的那几只猫,并时刻收着主楼里盛怀宁的卧室,然后待命。 这不,前脚刚知道大小姐要回来,后脚就备好瓜果茶点等着了。 她兴冲冲跟着,“先生跟您一样,中午刚回来。” “那我妈咪呢?” “晌午约了其他太太去shopping,也是刚回来。” 法式镜面大门拉开一条缝,一只细丝长毛的安哥拉猫窜了出来。 盛怀宁弯腰下去,还未抱上,就动作敏捷地躲开了,然后优雅地踱脚围着她转了好几圈。 她低低哼了声,也不生气,养之前就知道这小家伙超有个性,不轻易示好,却又十分友善温顺。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沈诗岑从点心室出来,托盘里都是精致的茶点。 盛怀宁边换鞋边回:“始发地有雷暴,晚点了一个钟。” 说完,环顾四周,“爹地呢?” 沈诗岑瞥了眼,“在楼上打电话。” 副楼的外观与主楼差别不大,内里却截然不同,尤其是外围那层拱形的琉璃窗。到了黄昏,就会折射出许多大小不一的形状,颜色层层叠合,最适合闲暇时用来茶歇。 盛怀宁拉开椅子坐下,随手将佣人送过来的十几支朱丽叶玫瑰插入花瓶。 心想老头还真是会投其所好,盘里的茶点是她平时最喜欢的,就连这花想必也是早上刚从英国空运来的。 往常她多以香槟玫瑰来代替,主要这花花期太短,买鲜切实在过于麻烦。 盛怀宁又多看了几眼,轻咳一声,暗暗觉得这两口子更加别有用心。 下一秒,一本16开的硬性卡册从桌对面递了过来,里面厚厚一沓,翻开一看,各种各样、类型繁多的相纸出现在了眼前,旁边还很贴心地备注了许多身份信息。 石油公司的二公子、水产大佬的大公子… 龙头产业但凡有点成绩的几乎都罗列在了这里。 盛怀宁怔住,目光平和,望向正品茶的沈诗岑。 沈诗岑没吭声,反倒是从楼上缓步下来的盛銮敬沉沉地唤了声她的名字。 “什么意思?”她莫名其妙,心中的烦躁越来越多。 盛銮敬落座在沈诗岑的身边,指尖敲了下卡册,开始娓娓道来,夸得是天花乱坠。 她还是没反应过来,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许久,大概是说累了,盛銮敬终于安静下来,咂口热茶,问:“有没有*满意的?喜欢哪一个?” 盛怀宁脑袋里的弦瞬间绷断,倏地合上卡册,扬手丢到了盛銮敬的怀里。 立时站起身,拔高声调,气势很足,“有冇搞错?我还用得着相亲?” 第25章 别吵25 这一声,在宽敞的紫澜山庄,犹如平地惊雷。 隔着半敞的琉璃窗,外边忙作的佣人们都匆匆回头张望,然后又迅速转回去,继续忙着手头上的事,暗自感慨安静如此久的盛宅终于又热闹了起来。 盛怀宁气不打一处来,连带着昨天的那点不爽,通通都发泄了出来。 她顿足,看那束花都不顺眼了,指尖拢起揪下一撮花瓣,直直就往那卡册上丢,眼不见为净。 盛銮敬被吓了跳,拧紧眉头,低叱,“别家姑娘十八岁都知道情窦初开,你都二十四了,我能不着急吗?” “急什么?不都是拜你所赐,从小到大干涉我交友,谁敢跟我来往?”盛怀宁撒气似的又拿起软垫扔到地上,一时间心直口快。 盛銮敬不甘示弱,睇了她一眼,“你自己算算,我跟你妈咪可有冤枉过你身边的哪个人?不都是有利可图,半点真心都没有。” 盛怀宁止不住哆嗦了下,胸腔起伏剧烈,脑袋里缺氧短瞬,致眼前发白,总觉得这两口子此时的所作所为跟陈寰并无分别。 她眼前浮了层水雾,开口磕磕绊绊,“是,我承认,有您在,我确实免受了很多伤害。不过,您这个做法,跟之前Elya把我卖给别人有什么区别?” 沉默了好半晌的沈诗岑,面上终于有了点别的情绪,“什么时候的事?” “没什么。” “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沈诗岑慢悠悠放下了瓷杯。 盛怀宁瞬间偃旗息鼓,眼睫懒懒耷着,三两句就将之前的事情忽悠了过去,粉嫩的唇咬了一次又一次,心不在焉地挑了下眉,说:“妈咪,你…我想单独跟你说会儿话。” 盛銮敬讷讷地望着突然用眼神交流的母女俩,前一秒还在疑惑宝贝女儿将他与陈寰那丫头对比的事情,下一刻又因自己被排除在外有些莫名其妙。 就在他盘算着母女俩瞒着自己琢磨些什么时,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上了楼,还为了避免他偷听,吩咐佣人在门口守着。 紫澜山庄副楼全都是用来休闲的,二楼靠右手边的房间,是给盛怀宁准备的琴房。 里面罗列着的大提琴比许多琴行还要丰富,前些年还有杂志刊登了出来,一时被许多人打趣,说这一屋子恐怕能在港城寸土寸金的地段买好几套房子了。 这会儿也不知沈诗岑是有意无意,明明楼上供休憩的房间有好几间,却偏偏挑了琴房。 两个人在靠窗边的花瓣沙发上坐下,只停顿了几分钟,盛怀宁就直接进入了话题。 她试探一问,“妈咪,你是不是已经把我谈恋爱的事情,告诉爹地了?” 沈诗岑双手搭握在一起,淡然地睨着她,“你觉得呢?” “没有么?”她小声喃喃,“那爹地怎么会突然让我去相亲?” “这个是我安排的,”沈诗岑身子一歪,哪怕是窝入沙发,姿态依旧端庄优雅,“你爹地人脉广,挑中的自然不会差。” “妈咪,你为什么…” “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这些了。” “我有——” 沈诗岑知道她要说什么,急忙打断,嗤出一声笑,“既然是玩玩,那就趁早散了,别浪费时间。那本卡册你可以带走,有满意的就接触接触。” 盛怀宁哑然,心里忍不住一乐,从卡册里挑人,跟去pub里点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呼出一口气,“您这是要让我去联姻?我记得爹地不是想要进军内陆市场,难道在港城还有让他需要卖女儿才能换取的东西?” “百信证券,我没记错的话,是这家公司吧?”沈诗岑叹气,“前段时间,我听闻卲家有跟这家公司谈合作,结果没两天,进行到一半的项目突然喊停,说是资产漏洞,是他做的,对吗?” 她默然。 沈诗岑继续说:“如果我没猜错,是不是就跟你刚刚在楼下说的事有关?” 多说多错,她还是没应声。 沈诗岑岂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开始下最后通牒,“宁宁,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埋怨我和你爹地,但人心险恶,你涉世未深,很容易被算计。” “这一次,我没告诉你爹地,不代表我就会放任不管。我相信,你应该不希望我们像以前那样,辛辛苦苦去调查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这段话看似又体贴又委婉,实则跟威胁无异。 盛怀宁觉得自己被逼入墙角,左右为难,既不想轻而易举听从安排去相亲,又不想贺尘晔的私生活受到干涉。 她憋到情绪迅速上涌,喉头涩痛,却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以前她自认“受制于人”这四个字,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现如今,她终于明白软肋存在的真正意义了。 意料之内的安静。 盛怀宁又坐了会儿,率先起身下了楼,盛銮敬已经倚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看见她下来就立刻灭了烟。 唇瓣嗫嚅,一个词儿没吐出来,看着她乖乖将卡册塞入包中,很是畅快地干笑了两声。 她愤恨地瞪了一眼,换好的高跟鞋踩得非常有节奏,头也不回地跑离了这“是非之地”。 从紫澜山庄到明隽,夜色已悄然来临。 盛怀宁让荣叔直接将车停在了楼下,脑子里依旧乱糟糟一团,心不在焉地用指尖抵在眉心,“荣叔,这几天你不用跟着我了,明天我去4S店取我自己的车。” “好的,小姐。” 她不动声色吁了口气,下车后走了没两步,就听身后的人急道:“小姐,您有东西落下了。” “什么?”盛怀宁疑惑地眨眨眼,顺带着还将包提溜到两人之间。 荣叔伏身下去,从中排的座椅之间拿出摊开的卡册,递到了盛怀宁的面前。 她心里本就憋着火,这会儿更是怒火中烧,一拿回就想随手丢入垃圾桶。 右手刚抬起,荣叔就连续“欸”了好几声。 盛怀宁勉为其难收了回来,边往侯梯厅的方向去,边把卡册刻意举过头顶展示给站在车旁的人看。 临进电梯,搁在提包夹层里的手机倏地响起。 她往后撤了几步,寻了处安静的地方,贴耳接听。 “Dita。”温婉悦耳的女声传递过来。 盛怀宁诧异,“老师?” 实在有些太突然,她脱口而出中文,又急忙换成了英文,“早上好,老师。” Elodie先是一笑,沉声简要地叙述了此通电话的来意。 情绪从惊喜到茫然再到措手不及,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盛怀宁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却还是小声咕哝着乖顺应了下来。 没多久,Elodie告知约了琴行的老板谈事情,就匆匆结束了电话。 静默片刻,她还是有些受宠若惊,往常Elodie很少会主动联系她,几乎全身心都扑在了家庭。 可这次,竟因为自己的先生要过五十岁生日,询问她是否有空参加。 盛怀宁晃了晃脑袋,这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都快让她崩溃了。 她薄唇一抿,索性不再想了,巴巴望了会电梯才抬脚迈进去。 饭点和下班高峰期都过了,电梯毫无阻碍直升到了十四层。 梯门敞开,盛怀宁一抬头,懵着“啊”了一声,心情骤然变得欢喜了不少。 一张粉紫色丝绒软包长凳,男人屈膝坐着,手肘支在膝上,埋头下去的样子,颇有些狼狈,也不知是等了多久。 她走出去,紧挨着坐了下来,问:“不是录了你的指纹,怎么不进去等着?” 贺尘晔偏头,轻轻握住她的手,“吃饭了没?” “没,我好饿啊。” “怎么回家一趟,居然不管饭?” 盛怀宁很淡地弯了弯唇,含糊着回:“气都气饱了。” “什么?” 她起身解锁入户门,讪笑着扯开话题,“我现在回来啦,那你管饭吗?” 贺尘晔点头,目光落在脚边的编织篮上,数十种食材分类整齐摆放在里面。 两个人进了屋,盛怀宁不甚在意地把卡册丢到茶几上,转头就去了衣帽间,贺尘晔则拎着篮子进了厨房。 洗手间内水声响起时,厨房这边恰好也忙活了起来。 再出来,盛怀宁包着头发,穿了件蕾丝拼接睡裙,是半抹胸的款式,饰在上面的泡泡串珠,灵动又不失俏皮。 丝缎软底拖鞋迈出哒哒的清脆声响,她径自坐在了贺尘晔的对面,掌心托着下巴,双颊微微鼓起,“我这后半年的巡回演奏会终于结束了,过几天我要去趟纽约。” “具体什么时候?”贺尘晔盛了碗汤搁她面前。 她用汤匙习惯性捣碎了碗底的豆腐,“应该下周一。老师邀请我去参加她先生的五十岁生日party。” 贺尘晔敛眸,神情是一贯的沉稳,动作时却沾染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嘚瑟劲儿,接二连三往她的餐盘里添菜。 盛怀宁不理解,扫了眼盘中被摞成的小山,“我要走,你怎么兴奋成这个样子?” 她看着男人勾起半边唇,兀自生起了闷气,再扒了口饭就扔下筷子回了卧室。 贺尘晔难得顿住,将所有餐盘收到厨房的加热餐板上,转而去了客厅,打算接杯温水再去哄人。 手刚探向茶几上的杯架,入眼的是一本状似文件夹的册子,是方才进门后盛怀宁放在这里的,随着惯性摊开了一页。 他不由自主地弓起身,一看清那上面的内容,眼底原本蕴含的笑意刹那间烟消云散,隐约有难以言喻的情绪侵扰着他的心脏,闷痛不已。 扪心自问,这段感情开始之时,他怎会猜不到结局,所以才告诉对方,到了不得不分开时别委屈自己。 那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不代表他心里就毫无波动。 贺尘晔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纵使真到了那一刻也会坦然自若接受,可这会儿真看见了,才发觉他还是过于高估自己了。 他呆怔几秒,摸出手机打算回复傍晚收到的那封邮件。 【Levi,抱歉,最近公司事多,期待下次见面。】 指尖停滞在屏幕半寸之上,又一封新邮件自顶端弹了出来。 【贺,我们经理刚刚邀请部门的所有人参加生日party,听说他太太的学生也要来,就是国内那个风头正盛的大提琴演奏家,Dita。不少人都感兴趣,我多要了一张邀请函,到时候你来了可以一起去,期待你的回复。】 贺尘晔又看了一遍,删掉原本的内容,重新编辑发送了出去。 他用力仰头喘出一口气,两指捏着水晶杯,朝着泄出一丝暖光的卧室走去。 被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亮着,还停留在回复邮件的界面。 只几个字,言简意赅。 【Levi,期待和你的这次见面。】 第26章 别吵26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 坐在床边的人,面向落地窗,无动于衷。 晚八点的维港,正是亮灯的时间,许多幻彩的光束时不时汇聚在一起,在光洁的墙面上投落出跳跃的光影。 静谧中,一丁点声音就会显得尤为清晰。 贺尘晔把水杯放到边柜,右手捧上盛怀宁的脸颊。 骤然碰上,她咬唇,偏开脑袋。 他只好施力扣住又转了回来,指腹轻轻碾磨,将咬得通红的唇从齿中救了出来。 面前的人别扭着,贺尘晔语调含着浓浓的无奈,“我是高兴。” 盛怀宁心脏猛一收紧,拽着他的手腕就要脱离桎梏,见无用,立时低头咬向他的虎口。 贺尘晔轻嘶一声,呼吸顿时变得凌乱而沉闷,却依旧任她衔咬着,将另一只空着的手覆在她的脑后,混着喘息说:“我今天收到了纽约一家公司的合作邀约,本犹豫要不要去,没想到竟跟你几天后的行程不谋而合了。” 半刻,她不由拧眉,牙关松开,没忍住呜咽一声,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小声问:“你…因为这个高兴?你要跟我一起去?” 掌上亮晶晶一片,齿痕深浅不一,他指尖痉挛性一颤,生怕沾上她的下巴,着急挪开往身后藏,很轻地“嗯”了声,“还生气么?” 盛怀宁迟疑着摇了摇头,忙不迭抬眼,撞入那双深邃温和的墨眸,心慌了短瞬,“抱歉。” “为什么道歉?”他问。 盛怀宁缓缓侧身,裸露在外的一双白嫩长腿,避无可避地蹭上他的西裤,让他分开心神,迅速绷紧了浑身上下的肌肉。 她一鼓作气,“下午回家,我爸妈让我去相亲,那会儿我刚好还在气头上,没忍住就冲你发了脾气。” “相亲?那有没有满意的?” 旧事重提,盛怀宁不免还是会有些烦躁,不紧不慢地用手撑着,往床中央挪,勾着拖鞋的脚顺势腾空,一副慵懒姿态。 她细声,带了点不屑,“没怎么仔细看。” 视线落在与自己平齐的地方,衬衫一丝不苟地束着,食指自然而然勾上袢带,将他拽过来,双臂环上他的腰,满眼期待地问:“你真的可以跟我一起去纽约?” 下一秒,贺尘晔眉眼稍弯,应声后转回心里一直惦记的事,“要不要出去吃饭?” 盛怀宁连连点头,牵上他的手就往餐厅走。 夜色渐深,灯管时钟悄然变幻到十一点,港口早就一片漆黑。 盛怀宁吃饭只用了半个钟,之后就拉着贺尘晔盘腿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为几天后去纽约的事情做计划。 仿若几个小时前那短暂的犹疑,都只是她恍惚中的一丝错觉。 正中午,公寓内似是按了静止键,只能听到外边雨珠坠落下来的啪嗒声。 盛怀宁翻了个身,懒腰过后才慢悠悠睁开了眼睛,操控着半敞开窗帘,一眨不眨地看外头地板上晕开的水波纹。 不多久,一股饭菜香气渐渐弥漫在各处。 她爬起来去了洗手间,化妆、换衣服,找相配的首饰,一气呵成。 一个小时后,跟贺尘晔结伴下了楼,驻足在车旁。 盛怀宁若有所思,道:“你其实不用每天这么辛苦跑回来给我做饭,家里有佣人的。” “没事,刚好我也要吃。”贺尘晔语气平稳。 她故意嗔着,“喔,浑身上下嘴巴最硬。” 贺尘晔不搭她的话,无可避免还是被逗笑了。 脚下往前一迈,头低着,好奇问她,“真不让我送你过去?” “不用,”她百无聊赖地踢着他的鞋尖,擦得锃亮的牛津皮鞋没多久就遭了殃,“我的经纪人马上就到了,不麻烦你这个大忙人了,而且我就是去趟维修厂。” 言语间,她侧目扫了下一旁的车子,入目的就是外后视镜被蹭花的那处,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这个车漆怎么还没去补?” 贺尘晔循着她的视线,唇角上抬,眼里的情绪是往常少有的,用混不吝形容都不为过,在她的脸上审视半天,沉笑着,“这不是等着你的助理联系我,然后再商量理赔的事情。” 盛怀宁感觉他刻意拖长的尾音,像是她平时握着琴弓拉出的音色那般浑厚,但因为抑制不住的笑腔突出了些许。 她霎时反应过来,羞赧到无地自容,忙回身就要走,被贺尘晔摁着肩头转了回来,没好气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瞎说的,还不拆穿,故意看我的笑话。” 贺尘晔自然觉得冤枉,躬身下去,和她的视线平齐,先用指节顶了下滑落到鼻头的眼镜,才好声好气地说:“不拆穿是因为我有私心。” “什么?”她困惑。 “私心里想认识你,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盛怀宁倏地心悸了下,没想到他会突然直言不讳地道出心里的真实想法。 明明平常都是她在打直球,说的时候根本顾及不了太多,只想着说出来心里舒坦,便就说了。 没成想会这么让人难为情,她强忍下心底的涩意,不甚自然一笑,涂了唇蜜的润唇翕张,没来得及出声,就见一辆轿车自远处驶了过来。 她仿佛看见了救星,踮脚攀上贺尘晔的后颈,猝不及防落下轻浅的一个吻,当做道别,然后快着步伐钻进了不远处的轿车。 主驾的罗稚刚松开安全带,本打算过去跟盛怀宁嘴里一直唠叨不断的好男人打声招呼,岂料这人竟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盛怀宁今天的穿着很是休闲舒适,黑色小吊带外搭了件不规则外衫,下半身被微喇牛仔裤衬得笔直纤长,一上车就瘫软倚上座椅,一丁点出身名门的大小姐做派都没有。 罗稚斜眼睨了下,又挺直腰背看着正前方的车启动后驶离,撂下一句,“你这怎么还藏着掖着?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才没有,这…这不他还要着急回公司嘛,”她随手打开车内的冷气,清清嗓,“快走吧,预约的三点。” “还是中环那家?” “嗯。” 车子迅速驶出明隽,汇入车流。 刚停了没半小时的雨又淅淅沥沥落了起来,湿润的空气一股脑全涌入车内,惹得人一哆嗦。 盛怀宁索性又关了冷气,拿着手机玩起了小游戏。 音效没关,罗稚听了会儿,分心问:“我记得你在爸妈家的车库有七八辆备用车,怎么偏偏惦记着这一辆?” 她没抬头,注意力都在快通关的游戏上面,半垂的眼睫扑簌不停,“因为只有这辆是我自己赚钱买的。” “你这话听着不对劲啊,怎么?还因为拉琴的事跟家里人杠?”罗稚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语调里是习以为常的平和。 屏幕上的水晶球来回跳动着,盛怀宁将手机熄屏,捏在指尖把玩,忽地笑了,“这次不为这个。” 恰好红灯,罗稚眉头舒展,实在好奇没了大提琴横亘在中间,还能有什么东西值得盛大小姐如此大动干戈,毕竟优渥的生活是许多人辛苦劳作的共同目标。 她脸色陡然一变,“那是…” 盛怀宁懒洋洋地伸直腿,任由如绸缎般的雨丝,被风拂进来,打湿轻软的衣料。 她勾勾唇,“昨天我刚落地,老头就让荣叔接我回家,一到家不问问我累不累,吃没吃饭,开口就是让我相亲。” 罗稚乐呵着,盛怀宁相亲比那最近热播的家庭喜剧还让人逗乐。 余光里将副驾的人从头到脚打量了遍,毫不掩饰地问:“要配得上你的少爷,我有些好奇是哪位?” 说到这里,盛怀宁愣了下,看起来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然而下一秒却笑出了声。 不知妈咪是不是怕她不把相亲这事放心里,大清早就让老头的秘书给她发了封邮件。 足足快2000MB的压缩文件,一比一将卡册里的所有内容都转成了电子版本。 简而言之,好携带,方便随时随地都能翻出来看看。 她收回思绪,眼尾依旧勾着笑,“你这个问题,恕我一时答不了。” “什么意思?” 她眨眨眼,“我妈咪差不多把港城豪门的少爷全都搜罗了出来,做了个卡册供我挑选。就…特别像古代选秀,满意就留牌子赐香囊,不满意直接撂牌子赐花。” “我记得盛太太不是对你交友一向都严防死守,怎么这次竟这么开明?”罗稚有意说得委婉了些。 “她或许是觉得贺尘晔比不上那些玩票的少爷。”盛怀宁托腮望向窗外。 闻言,罗稚一双眼睁得溜圆,对于盛怀宁如此坦然地在家里人面前公开恋爱颇为惊讶。 之前还拜托她如若遇到不好应付的事情,定要帮忙遮掩几下。 她张嘴,欲要多问几句,车子竟已经驶到了修理厂的正门口。 门店经理不知候了多久,一看见盛怀宁就急忙殷勤地来帮着开车门。 两个人一路上被簇拥着去了二楼的高级贵宾室,刚坐下就有茶水果汁送了上来,还有不少瓜果点心,真是应有尽有。 盛怀宁一头雾水,就只是来取车,顺便再聊一下上次高额维护又突发故障的事情,用得着这般大张旗鼓么。 罗稚也是头一回见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跑来买车送效益的。 过了会儿,贵宾室内终于恢复安静,门店负责人进来后,把手上拿着的文件摊开在了茶几上。 盛怀宁倾身去看,A4大小的纸张上面,将出故障的地方各个角度都用相机拍了出来,还有许多看着十分拗口又生僻的专业名词,堆在一起跟看天书没什么区别。 她蹙眉,倚回沙发。 负责人吞咽了下,不时还用手背蹭着额上的细汗,再出声好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支支吾吾,磕磕绊绊,“盛小姐,经技术部门评估,您的车是人为破坏出现的故障,无法达成索赔的条件。” 她脑中有惊雷乍然响起,“什么?” 第27章 别吵27 错愕、惊恐,难以置信。 盛怀宁心脏无法克制地剧烈起伏着,甚至觉得阵阵眩晕。 被玻璃幕墙包围着的贵宾休息室,看似豪华又设施俱全,实则就是个绣花枕头。 盛怀宁没刻意收着音量,层层传递在楼上楼下的每一个角落。 正忙工作的店员们,都不约而同停下了手头上的事,开始为正如坐针毡的负责人捏了把汗。 相对而坐着的三个人,全然是完全不同的神态。 罗稚呆愣着一动不动,反倒是剩下的那一位,摆明是被盛怀宁吓到了,喘出的气息重了几分,又飘又虚。 负责人扯了下顶在颈上的领带,脑子里全都是上一回盛怀宁来店里的场景。 犹记得那天,有位客人来取车,陪伴在旁的男士大概是饮了酒,意识不太清醒。 盛怀宁当时穿了件蓝丝绒吊带短裙,走动时坠在胸口的水滴型装饰小幅度摆动着,一举一动都颇为养眼。 更何况盛大小姐的容貌本来就是港城一等一的出挑,但凡见到,都会忍不住想要驻足多看两眼。 那位男士看见如此漂亮精致的女人,从身后的旋转楼梯下来,一时酒意上头,大着胆子动手动脚起来。 娇贵到没受过丁点委屈的盛怀宁,哪见过这种场面,平时不管去到哪里,不都是被前后簇拥着,此时竟被一个大腹便便的酒鬼拽着不松手,顿时怒火中烧。 纵使店里的保安很迅速就拉开了人,盛怀宁还是没忍住,顺手拿起角落里的除尘掸子,咬牙全打在了那人的身上。 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里,周围竟无一人敢来阻拦,报警更是想也不敢想的。 男人本就理亏,最后还是取车的那位客人好言好语地又是道歉,又是哀求,盛怀宁才作罢,没再追究。 经此一遭,不少人终于见识到了传闻中的大小姐有多厉害。 所以不怪负责人这会儿心惊胆战,他的印象中,不讲道理也是盛怀宁的其中一个特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盛怀宁又翻开了那份文件,这次看得十分仔细认真,语调也不像方才那般,镇定了许多,“我想知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负责人扶了下眼镜,额发都被汗浸湿了,抽出张纸巾边擦边悠悠说:“不会。只是在发动机的零件上动了手脚,但凡点火后再熄灭,就很难再重新启动。” “虽暂时没造成实质伤害,但我们建议您报警为妙。” 盛怀宁思忖一瞬,身体往回倒入沙发,“你将修理明细拿给我,二次维修的费用我会如数支付给贵店。” “您…” 盛怀宁看懂了负责人的欲言又止,未多理会,从包里摸出卡递了出去,神情有些严肃,“劳烦您吩咐下去,知晓这件事的都管好自己的嘴,我不想听到任何人添油加醋地给我抖落出去。” “好,好,好,您放心。” 办完手续出来,盛怀宁和罗稚就站在门廊下等,不多会儿店员就将维修结束,经过再三试验确认正常的那辆帕加尼开了出来。 盛怀宁接过钥匙,右手刚扣上侧边的门锁,一只手臂拦在了她的面前。 罗稚抬手半遮在头顶,不知是因为外边刺眼的强光,还是为了接下来要说的话,眉头紧紧皱起,磕磕巴巴:“那…这件事…你就打算这么过去了?” 她定定神,不假思索再次道:“这次运气好,没造成什么大的事故,但如果就这么放任不管,下次怎么办?” 盛怀宁将手中的伞往前偏了点,思绪稍稍回来了点,低头望着脚下的阴影,慢条斯理启唇,“我只是在想,我到底得罪了谁。” 语调懒懒的,仿佛这件让人心惊胆战的事情,根本不足为道。 罗稚咬咬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手顺势一起搭握上伞柄,迟疑着压低声音道:“我的意思是,找你爸妈调查一下。” “不行,”盛怀宁毫不犹豫拒绝,“那两口子现在知道,晚上我就可以宣布退圈了,然后会像老头平时出门那样,派五六个保镖给我。” “那不然找你那男朋友帮帮忙?” 盛怀宁摇头,眼睫耷下,忽然陷入沉思。 罗稚:“你让店里的那些人隐瞒下来,自然也就不希望公司插手,可如果是我们自己来查,效率肯定不如他们…” 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面前的人是一声不吭,她挥了挥手,试图能唤回盛怀宁的神思,岂料这人两眼怔怔,一丁点要理会她的意思都没有。 年长了十二岁,又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久,她怎会看不出来盛怀宁反常的具体原因,兀自说了句,“你是不是在怀疑…” 下一秒,盛怀宁倏地出声,“不是,没有。” 话音将落,她收起伞,再次扣上车门打开,瞬转话锋,“我先回去了。” “不去附近逛街吗?逛完再去吃个火锅呗。” “不了,下次吧。” 只几分钟,汹涌而起的声浪便渐渐消失在街头。 罗稚脑中嗡声不止,被攥在掌心里的手机振动吓了一跳。 拿起,解锁,查看。 【Dita:你来找人查吧。价钱好说,我只要真相。】 明隽公寓。 窗帘紧闭,室内一片昏暗,阒静到发空。 佣人大概是刚走不久,露台衣物被烘烤过后,使得周围笼罩着一股清淡的山茶花香。 盛怀宁坐在靠厨房那片小厅的长桌前,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拨动着行星动态的扩香器玩。 她记得这个还是从贺尘晔的家里拿来的,那时只觉得很稀奇,直到放回自己这边,才显得非常格格不入,最后不得已只能放在同一材质的餐桌上。 不知不觉间,盛怀宁双臂泄力,彻底趴伏在铺了花纹皮革桌布的桌子上,放空的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 这一个多月来的种种,渐渐浮现在眼前,仿若在一瞬间扼住了喉咙,难以呼吸到湿了眼眶。 港城这么大,她确实想不起来究竟在哪个时刻,无意识得罪了哪个人,竟费尽心机在她的车上动手脚。 可如果真记恨她,又偏偏只施了这么点小把戏报复她。 但若是…换到另一个层面,那人的意图会不会…只是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纷乱的思绪戛然而止,盛怀宁晃晃脑袋,强行剔除掉了这些可怕的假设。 她无力地闭了闭眼,四周就像浮了层混沌的迷雾,没注意到入户门被人从外边推开,没注意到屋内的环绕灯带忽亮,更没注意到悄然靠近的脚步声。 倏地,一只大掌自身后抚上了她的肩头。 盛怀宁浑身震颤了下,往左边瞟了眼。 贺尘晔依旧是早上离开时的那套穿着,此时手上拎着两个沉甸甸的纸盒,看外观很是精美,仅有的一个透明塑料袋,就系在包裹在盒外的编织丝带上。 咫尺的距离,足够她嗅到里面装着的,究竟是何物。 盛怀宁还懵着,“你回来给我做晚饭?” 贺尘晔的手覆上她的颊边,轻轻抚弄了下,“嗯”了声。 “那怎么还绕去尖沙咀买了烧鹅?” “你不是喜欢吃?”他放好手里的东西,不紧不慢扯下领带,又去解西装外套的纽扣,自然说,“上一次,你说一周不吃就难受,我算算时*间,是该买了。” “那盒子里面的是什么?” “鲜奶油三明治。” “中环新开的那家?” 贺尘晔又回了个“嗯”。 盛怀宁垂眸,指尖勾上,将纸盒往自己的方向带,声音比思维快了一秒,“你怎么知道我回家了?” “我去了维修厂,没见到你。”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哪家维修厂?” 贺尘晔的目光和她的碰上,没察觉到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做法有多啰嗦、多反常,只当她是好奇,开始耐着性子回:“其实是先去了sps,况且帕加尼在港城的服务中心只有那么一家。” 盛怀宁皱眉,视线不动声色地逡巡一番,呆滞着碎碎念,“你从公司去了sps,又去了服务中心,还买了甜品,然后掉头到码头去了尖沙咀,买完烧鹅,又赶回来给我做晚餐。” 嘟囔了一大串,贺尘晔终于琢磨出来一丝不对劲,低身下去,迎上她一眨不眨的那双眼,一脸困惑,“怎么突然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还是说有人欺负你了?” 透过包装盒上半部分的镂空,摆放在托盘上的鲜奶油三明治,最上方洒了厚厚一层拔丝番薯,又用裹了银箔粉的巧克力做装饰,十分诱人。 盛怀宁抬起下巴,心口的郁气迟迟消散不了,不假思索低声问:“贺尘晔,你在工作上顺利吗?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或者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需求?” 因这毫无征兆抛来的无厘头问题,贺尘晔怔愣着,一时半刻不知该作何反应,许久才讶然着出声,“为什么这么问?” “没…没…”她回过神,腾地从椅子上起身,接着就打算往卧室的方向走,“我…我可能是昨晚有点没睡好。” 房门即将阖上时,她忽然顿足,遥遥地朝开放式厨房的方向望了过去。 男人已经将三明治放入冰箱,烧鹅也从手提外带盒腾进了餐盘,就摆放在加热餐板上。 这会儿正站在厨台前穿戴围裙。 彼时,她还不认识贺尘晔,这间公寓里时时刻刻都让人觉得空落落的。 佣人几乎每天都来,许多打扫工具是从外边带来的,食材更是在楼下的商超现买。 只因她这个像米虫似的大小姐,一直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可现如今,身边满是贺尘晔存在过的证据,两个人的生活痕迹更是遍布在每一处。 从小到大,好像只有在幼时才体会过这样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 那会儿一到放学时间,她会让荣叔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量缩短在路上的时间。 她满门心思都想着赶紧回去,吃爷爷带的奶油蛋糕,还有奶奶出去遛弯顺便买回来的烧鹅。 几秒后,盛怀宁不由低下头,撑在门上的手松开,任其咔哒一声闭紧。 她不信贺尘晔会处心积虑至此。 处处为她考虑,事事以她为先,只为有利可图。 第28章 别吵28 双休日的最后一天,阴雨绵绵过后,终于放晴。 日暮西沉,晚霞漫天。 盛怀宁陪着溪溪在家里玩了小半天的桌游,结束就跟着贺尘晔出去吃晚餐。 到了一早订好位子的餐厅,女孩子又嚷嚷着要去吃邻街的那家和牛寿喜烧。 一碗乌冬份量很足,吃完又将盛怀宁的炙烧牛肉丼用了三分之一。 如若不是贺尘晔拦着,炖盅里那份细腻鲜美的茶碗蒸,恐怕要一同进到肚子里。 从店里出来,三个人选择步行前往附近的特殊学校。 期间盛怀宁问溪溪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女孩子忸怩着告诉她,平时要好的一个同学好几次约她去吃,她虽拒绝了,但心里又实在好奇。 说话时,眼神乱飘着,完全不敢和她对视。 盛怀宁展臂搭上女孩子的肩,刻意快步往前,与旁边的贺尘晔拉开了点距离。 她按捺不住,瞥过去的眼神带着不容拒绝的质问。 溪溪慢悠悠一笑,说对方是个男孩子,她不好意思。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学校门口。 分开前,贺尘晔没忍住多叮嘱了几句,女孩子人小鬼大,耐心说没就没,不多久开始催促着他们离开。 话出口又觉得太不近人情,小声咕哝着让贺尘晔回国后,别忘了接她再去吃一次寿喜烧。 回到明隽,是晚上十点。 明儿一早九点的航班,相比港城,纽约的十二月是一年中最冷的,温度有时会出现极端低温。 满满当当的衣帽间,贺尘晔轻皱眉头,脚边是盛怀宁一早装好的两个行李箱。 薄唇一抿,是无可奈何的表情。 盛怀宁盘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眸子忽抬忽落,稍稍思量了下,试探问:“是…是哪里有问题么?” 言及此,贺尘晔捻着她拇指的手一顿,含笑,“你说呢?纽约气温零下十二度。” 沉默顷刻,盛怀宁难为情地撇唇,伸出的滑嫩手掌,轻抚过那些华丽又精美的清凉小衣裳,细肩带长、短裙,露肩连体、分体套装,放到港城都不够三天换的。 她将另一个行李箱往旁边推了下,伏身趴在上面,指尖捏起礼裙的边角衣料,又去拿放在角落的奶蓝色丝绒盒,里面妥帖收着的是她为了生日宴,特地准备的一整套高珠。 “这个你不许碰,其他的你随意。”她望过去,言简意赅。 这一晚,贺尘晔腾空行李箱,又再放回去,就用了足足快两个小时。 盛怀宁时不时进出,一会儿从冰箱拿盒冰淇淋吃,一会儿又去零食架拿袋薯片嚼,最后是端着装了果汁的水晶杯,站在他的身后指点江山。 原本半个小时就可以完成的活儿,硬生生拖到了午夜。 贺尘晔拿掉眼镜,随后丢在茶几上,气急败坏地抱着她进了洗手间。 水雾弥漫,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仿若是首动听悦耳的奏响。 半晌,门被贺尘晔轻而易举地用脚带开,只裹了条羊绒浴巾的盛怀宁让他面对面托抱着,半干的长卷发披散在身后,扶在脑后的大掌偶尔会穿进发间,力道时重时轻。 唇瓣紧紧贴在一起,香津浓滑在交缠的舌尖无限滋长。 盛怀宁浑身无力,任他轻巧又激烈地索取,后背刚刚挨上柔软的床面,空出的那只手便缓缓下挪,开始攻城略地。 她脑袋发昏,轻咬下唇,呵口气又吐出来,“你刚刚还埋怨我让你折腾到半夜,你现在不是也一样?” 一刻也不停的指尖突然使坏,让她不由自主颤栗了好几下。 这种无声的抗议,看似不痛不痒,实则是在凌迟她的理智。 击溃她不够,还要用似利器的齿来衔咬。 两处的声音实在让人上瘾,盛怀宁拢了下膝,又抑制不住地抬身。 贺尘晔霎时反应过来,低笑着去顾她被忽略的另一边。 回给他的是散乱的呼吸,盛怀宁将手覆在他的后颈,良久过后,把她从放空状态拉回来的是扎手的触感。 她偏过脑袋,散开的长发黏在布满汗珠的皮肤上,让她有种置身蒸笼的错觉。 末了,盛怀宁跟着起伏的那只手臂酸痛无比,而始作俑者压根感觉不到累。 在她濒死抵达时,吮得越发狠,将取悦她发挥得淋漓尽致。 缠绵一场,困顿来袭。 若无要紧事,盛怀宁甚少会有起早的时候,哪怕平时演出,她也要睡饱了才有精力去琴房排练。 大清早六点,简直是在挑战她的极限。 她非常不高兴地坐在餐桌前,懒洋洋吃早餐,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不然…改签到下午四点的航班,我眼睛睁不开。” “我倒是没意见,”贺尘晔摘下围裙,搭上椅背,掐了掐她的颊边,好意提醒,“按照纽约当地时间,现在是傍晚六点,生日宴会是在明晚的八点,也就是国内时间明早八点,飞行总时长十六个小时,如果改签,你确定没问题?” 盛怀宁本就不太清醒,被这一段话弄得更是头痛,上半身仰回软椅,说:“理科男真可怕。” 漫长且枯燥的飞行,于当地时间下午一点,降落在肯尼迪国际机场T8航站楼。 盛怀宁离开纽约不久,不存在时差的问题,加上在飞机上掐着点儿,睡了几个小时,这会儿很是精神抖擞。 她接打着电话往外走,身边的贺尘晔一手推着行李,另一手也握着手机回复短讯息。 被伸缩隔离带拦在外边的一大片地方,满是前来接机的人。 所有人不约而同翘首以盼,其中不乏还有高举KT板的。 盛怀宁将手机塞回包里,转头打算找贺尘晔聊两句,却被远处一位同样身着西装的男人吸引了注意力。 那人手里的板子与周围的不同,竟是LED彩色发光的款。 而真正让她错愕的,是上面不断滚动着的汉字。 ——哥,看看我,我是Levi。 盛怀宁觉得好笑,拽着一旁贺尘晔的胳膊,让他跟着她用手指去的方向望过去。 下一瞬,贺尘晔没忍住连续呛咳了好几声,立刻牵上她的手,故意绕过那一块朝反方向走。 纵使是在熙攘的人群中,两个人高挺的身姿也一如在国内那般引人侧目。 果不其然,迈出还没几步,就听后面的男人敞着嗓门,兴冲冲地唤了好几声。 见贺尘晔突然杵在原地,盛怀宁只好跟着驻足,目光自旁边挪到那男人的身上,笑着问:“他来接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贺尘晔是真不想承认,可四周朝这边递来的视线,实在叫他如芒刺背。 他点头应下,才咬牙去理会已经愈靠愈近的人。 将自己名字明晃晃亮出来的Levi,略有些气急败坏地拍了把贺尘晔的肩,发出很清晰的一声闷响,摆明了是没收着力气。 中文说得磕磕绊绊,“好啊你,装不认识我。” 贺尘晔往前趔趄了下,叹气时还在连连摇头,“你还是十年如一日的…让人头疼。” Levi后知后觉自己的做法,确实有些丢人现眼,忙关掉灯牌往背包里藏。 恰是这时,他咧着的嘴,在看见盛怀宁后,猛然一滞,眼里全是意外,支吾着:“这这这…” 贺尘晔悄然松开了牵着盛怀宁的手,企图能遮掩一会是一会。 他强装自然,“是朋…” 话没说完,盛怀宁抢着答:“是女朋友。” 这回轮到贺尘晔意外了,一时像是失了声,麻木到动起来都觉得艰难。 盛怀宁眨眨眼,被他这幅半痴半呆的状态,逗得轻轻一笑。 她原本第一念头,与贺尘晔相同。 只是凭着只言片语,她发觉这两个人的关系不似点头之交,看样子倒像是相识了许多年,十分熟络。 她便嘴一快,直接道明。 见状,Levi乐了好几声,好似是知道了多了不得的稀奇事。 他迅速伏到贺尘晔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贺尘晔听完仅是弯唇,颔首。 盛怀宁茫然一怔,竟然紧张地重新牵上了贺尘晔的手,为了引对方看自己一眼,还顺带着挠了挠手心。 她心里没底,头一回这么在意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不禁在心里猜测,贺尘晔的好友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或者是对她不满意。 贺尘晔自然感知到了她的这些小动作,五指拢住,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下,忽然开口,“这位是李维,美籍华人,是我在国外读书时的同学,毕业后还在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这次他的身份,主要是合作公司的代表。” 话落,男人右手绕到身后,在衣服上擦拭了好几下,才伸出来,“嫂子好,叫我Levi。特别好记,L-E-V-I,有个服装品牌跟我的名字差不多。” 看着那跟着语调,手舞足蹈的滑稽姿态,盛怀宁后撤一步,生怕打到自己。 话音一止,她才虚虚搭握上,说:“我是盛怀宁,叫我Dita,认识你很高兴。” “Dita?这名字跟我的一样大众。” 李维性子过于跳脱,直来直往,然而打趣的话刚说完,倏地抬起了头,笑声也渐渐没了。 他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行云流水地操作了好一番。 本就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圆,像是一片清澈的海水,许久才回过神,不可思议地望着贺尘晔。 “她她她…就是那位风头正盛,又漂亮,身材又辣的大提琴手,Dita?” 贺尘晔掩面苦笑,被眼前人的一惊一乍,弄得没了辙。 李维再次拍了他一巴掌,脱口而出。 “小贝哥,你赚翻了。” 第29章 别吵29 盛怀宁忽略掉那些将她夸得天花乱坠的词,被这新奇的称呼吸引,却又偏偏不知道对应的是哪三个字。 她若有似无地用手肘杵了下贺尘晔的腰侧,凑过去悄声:“他刚刚叫你什么?” 李维靠两个人很近,自然也听见了。 他立刻噤声,扫了眼贺尘晔,本还算愉悦的情绪霎时变得冷漠,周身更是有种难以言说的压迫。 “这个…是因为读书时,学校里很多女孩子迷他,觉得他长得像一位足球明星,我们很多人就叫他‘小贝哥’。” 李维抓着脑后的短发,眼神里全是真诚,将那炉火纯青的演技遮得干干净净。 贺尘晔长长吁出一口气,微不可察地松了绷紧的背脊,望着双颊浮着层淡粉的盛怀宁。 她浑然不知,错愕干笑两声,“你…你们还挺幽默的。” 说完,自眼角的余光瞥着贺尘晔,大致描摹过硬朗的面部轮廓,干净利落,那副半框眼镜加了点书生气,像极了热播剧里温文尔雅的教授,跟那位足球明星一丁点相似都没有。 或许,这就是中外的审美差异。 不过,她还蛮好奇贺尘晔读书时的样子,李维性情如此,都能相处得毫无障碍。 说不定,几年前的贺尘晔同样肆意洒脱,只是经工作磨砺,才变得稳重起来。 李维的目光胶着在贺尘晔的身上,为了避免再口无遮拦说错话,肩膀一缩,恢复到了往日工作时才有的严肃精英模样。 停顿两秒,他接过贺尘晔手上的行李推车,作势就要往停车场的方向去。 盛怀宁抬眼看高处电子显示屏的时间,手机跟着响起,接而是远处朝她挥臂的Elodie。 她也跟着挥了挥手,而后侧身望着贺尘晔,示意他将自己的行李拿下来,才道:“老师来接我了,等晚上的宴会结束,我就去找你。” “那个…我们…” 这一回,李维的嘴巴没有贺尘晔快。 他觑了一眼,又迅速收回,弯着唇,语调起伏不大,“好,玩得开心。” 盛怀宁的思想受从小到大的生活影响,做任何事都顺从本心,不会过于纠结,也不会忸怩不定。 她微微踮脚,非常迅速地在他的唇上一吻,然后拖着行李,边回头冲两个人告别边往前走。 直到与那位穿着白色长款棉衣的女士碰上面,不晓得说了些什么,两道目光隔着人群遥遥递来,将他从上往下看了个遍。 贺尘晔只好颔首,就当是打招呼,眼看着那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才去理会旁边,一直在努力求关注的李维。 他嗫嚅唇瓣:“走吧。” “走?去哪儿?” “你难道不是要跟我谈合作?” “是没错,可我觉得你的目的不是啊,”李维快步跟上,“我猜要不是她刚好要来纽约,你恐怕早就发邮件回绝我了。” 贺尘晔没应声,他实在求知若渴,“而且…我觉得,你根本没告诉她,你也要去生日宴。看不出来啊,小贝哥,这么会谈恋爱。” 说罢,贺尘晔停下脚步,眼底到眉梢都是警告的意味,语气却是一如既往温和,“尽早改掉这个称呼。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肯定比我清楚。” “可是…” 李维话头止住,似是比贺尘晔还觉得憋屈,关心溢于言表,但碍于贺尘晔的嘱咐,又不得不守口如瓶。 上车后,盛怀宁才见到了Elodie老师的先生Rafael。 一位看着很有活力的男士,确实如老师所说那样,像个开心果,几句话就将车厢内的气氛烘到了愉悦的最高阈值。 Elodie陪着盛怀宁坐在了轿车的后排,被独自留在前面的Rafael毫无怨言,兴冲冲当起了司机。 待安静下来,Elodie心心念念的,自然是在机场让盛怀宁一步三回头的那个男人。 当时离得远,她清楚看见自己的学生,竟主动凑近与对方亲昵,实在罕见。 Elodie年近半百,鬓边已然泛白,翘唇大笑时能看见眼角被岁月刻画的痕迹,可那一双眼睛却完全不减当年的风采,言行举止更是不失优雅。 盛怀宁端端正正坐着,用手机回着贺尘晔刚发来的微信,能感觉到旁边的人一直投来的目光。 她摊开手,短叹一声,选择了坦白从宽,“老师,他是我特别喜欢的人。” “是认真的…”Elodie迟疑着问。 “当然,”盛怀宁先用中文回了句,总觉得这样气势才够足,然后又自然切回英文,继续道,“你觉得他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帅?” “是是是,”Elodie碰了下她的鼻头,“Dita,你有点肤浅。” 又多寒暄了几句,盛怀宁突然沉默,低头思忖了许久,终是按捺不住,将困扰了她好几天的事情问了出来。 虽不够礼貌,但当下,她顾不了那么多。 盛怀宁咬咬唇,小声咕哝,“老师,你这次怎么会忽然邀请我…” Elodie不意外她会问,其实连她自己都是一头雾水,许久才慢条斯理道:“一周前,你母亲联系了我。” 清晰记得那一天,她接到电话,尤为震惊。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Dita因为大提琴跟家里闹了许多不愉快,仿佛只有彻底放弃才能稍稍安宁下来。 尤其是在对方提起自己先生的生日将近,她就愈发明白这通电话,真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当时她好奇多问了句,对方便说是在与Dita闲聊时得知。 末了又告诉她,Dita不日要来纽约,为的就是这件事。 只是这件事,在她将电话拨到Dita那里时,得到的却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言辞和态度。 很显然,当事人是毫不知情。 盛怀宁听完,苦着一张脸,胳膊支上扶手,虚托着脑袋,倏地笑了。 她还真的琢磨不出来家里那位盛太太,究竟想做些什么。 莫非,那沓卡册里的所有备选女婿,有几位是在纽约?所以大费周章地将她忽悠来,只是为了见上一见。 盛怀宁无端心虚了,替妈咪的失礼向Elodie道了歉,之后没再多聊这个话题,反正该来的,迟早要来。 她乖乖等着就是了。 一路畅通无阻,到达公寓是一个多小时后。 毗邻第五大道的公寓,能俯瞰整个曼哈顿,静谧的河景与繁华的街景,都能尽收眼底。 盛怀宁一早订好了酒店,可在车上实在拗不过Elodie,只好过来借住一晚。 两个人刚进门,Rafael就离开了,说是公司里还有工作没忙完,到时候直接晚上酒店宴会厅见。 距离晚上八点,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 盛怀宁抱着Elodie为她备好的所有日用品,去了洗手间。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再出来,被毛巾拢着的长发没多久就干了。 Elodie一如往常那般贴心,怕她晚上控制不住要喝酒,为了不伤胃给她做了份培根煎蛋吐司,还煮了一小杯玫瑰拿铁。 虽无其他人在,盛怀宁还是换掉了身上的浴袍,穿了套丝质睡衣,坐在岛台前大快朵颐。 Elodie没穿那厚重的棉衣,可那高领口的毛衣和棉绒拖鞋,还是让她浑身上下都是汗,脸蛋更是绯红无比。 她问了几句盛怀宁回国后的发展,边听着边去衣帽间换衣服。 签约公司总比不上以前自由,她颇为关怀地连连宽慰着。 盛怀宁略抬唇角,看得很开,一并告诉她,按自己的脾性,加上有家里那两位在,公司不会过分为难。 用完餐,两个人同去了衣帽间。 被一分为二的空间里,只能听见一阵阵窸窣声。 Elodie千挑万选的礼服,是一件宝石蓝的收腰长裙,半袖与胸口处立体裁剪的精美绣花,典雅贵气,简约又不失大方。 盛怀宁的是在秀场看中的一件高定,都是根据她的维度在专属人台上来修改裁定的。 玫粉红色和正红色搭配得刚刚好,手工刺绣布满,下半身开叉部分拼接的是垂坠感很强的串珠流苏,修长笔直的两条腿若隐若现,极具东南亚风情。 她万分庆幸这件没那么繁复,不然她恐怕要临时找个造型团队上门。 为搭配,盛怀宁摁住暗扣,将一串花团锦簇的高珠项链戴上。 花瓣是大颗的异形钻石,包裹在内的红宝石神似花蕊,明媚又带了点温婉,使得她举手投足间,就仿佛是从油画中走出来的女主角。 她松开发夹,索性披散着头发,神态娇矜地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点头。 酒店就在公寓附近,下楼后步行可达。 突如其来的大雪,纷扬而下,盛怀宁倒吸了一口冷气,默默裹紧了身上的羊绒长款白色大衣,又把拿在手里的围巾戴上,只露出一双澄亮的大眼睛。 雪路难行,化开的雪水,让路上满是泥泞。 Elodie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让Rafael过来接。 不知是不是在忙,听筒里的嘟声不停,迟迟未有人接。 忽然,身后驶来的一辆轿车,从远光变到近光,匀速停在了两个人的旁边。 盛怀宁本不想理会,岂料车窗降下,主驾上坐着的人竟是李维,而另一侧则是几分钟前刚通话过的贺尘晔。 她面上一喜,红唇翕张,忽闻身旁的Elodie说:“Levi,很高兴能在这里遇到你。” 李维颔首,乐呵着,态度却十分礼貌恭敬,“好久不见,Elodie女士。不介意的话,刚好可以载你们一起过去。” 两个人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前脚刚上车,李维就向Elodie介绍一边的人,“这位是贺尘晔,我的好友。” Elodie抬眸,顺着副驾男人的视线,看向盛怀宁,立刻了然,径自打趣,“哇哦,你找Rafael多要的那份邀请函,是给他准备的。” 李维冲着贺尘晔无辜耸肩,仿佛是在撇清自己,告诉他此事与自己无关。 盛怀宁惊讶,“所以,大家都互相认识?” “贺尘晔,你是骗子。” 第30章 别吵30 生日宴会的规格不大,来的大多都是Rafael的同事,还有Elodie的好友。 还未到时间,受邀宾客就已陆陆续续到齐。 挑选的酒店,曾是许多电影的取景地,平时就有络绎不绝的游客进出,到了这会儿更是被堵得水泄不通。 在一片橙黄色的灯光下,各色酒液被映照得尤为流光溢彩,那一道道精心烹饪的美食像是赋了魔力,令人垂涎欲滴。 没有那些繁琐的步骤和束缚的礼仪,许多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品酒,谈笑风生。 盛怀宁跟着Elodie,穿梭在人群之中,姿态优雅,淡笑着寒暄。 顶着众多视线,她觉得自己全身肌肉都要凹到发痛发酸,好不容易歇下来,手中的空酒杯还没来得及放,就有人来搭讪。 她抬眼,顺着男人伸出来的手往上看,只依稀记得方才Elodie向她介绍过,是Rafael的上司,年轻有为。 男人笑着,往前递了递酒杯。 盛怀宁礼节性地将空酒杯换掉,微微弯唇,在半空中轻碰上。 清脆声落,她就着急打断了男人欲要多聊几句的念头。 等人走远,才屈膝坐下,顺手从路过的侍应生那里要了套新的餐具。 盛怀宁顿了下,好不容易挑中了接下来要吃的点心,余光里一直伺机而动的好几位男士,齐齐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她眉心一动,耐心告罄,想着逃走为妙。 然而不远处从九点钟方向投过来的一道视线,太过于热烈,盛怀宁想不察觉到都难。 她状似不经意地看过去一眼,让她憋闷了快一个小时的始作俑者,正波澜不兴地凝望着她。 蓦地,盛怀宁被心口那股经久未散的郁气,堵到脸色一沉,竟反常地跟已经靠过来的几位男士聊起了天。 一时之间,欢声笑语遍布在厅内的每一个角落,惹得不少人好奇到侧目而视。 这里面不乏也有李维,他收回视线,瞥向身旁。 贺尘晔面上无多余的情绪,可那捏着酒杯的手,指节泛白,手背上的青筋也跟着虬起,仿佛下一秒那价值不菲的酒杯就会化为齑粉。 他吞咽了下,轻着脚步靠近,低声:“我说的没错吧,有不少人都对她感兴趣。” 贺尘晔哂笑,他怎会不知道盛怀宁,不管何时,身处何地,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只是以往,这人或许是顾及着他的心情,也有可能是习惯使然,会拒绝所有异性的示好,有时候更是直接懒得理会。 眼前这一幕,倒像是故意做给他看,一颦一笑显得很是僵硬。 可偏偏,他心知肚明,却依旧忍不住吃味。 想起之前在车上,盛怀宁气急败坏地控诉了他足有二十分钟。 他有意要哄,可这人当时在气头上,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强硬地逼了回去。 之后到了酒店,竟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并且在察觉到他有意接近时会故意躲开,让他实在没了辙。 贺尘晔强忍着心里的烦躁,一言不发地将手中的鸡尾酒换成了香槟,正是盛怀宁这会儿正浅酌慢饮的那一款。 他逡巡一番,提步前往,全然不管身后紧跟着的李维,反正这热闹都让看了一整天了。 盛怀宁没细数自己喝了多少,头晕目眩的感觉渐袭,开始在那一次接着一次递过来的酒杯时,避之不及地起身言明想要去趟洗手间。 人群四散而去,她稍缓了缓,隐约看到好似又有人过来了,立时挺直腰背,婉拒的话都准备好了,才看清竟是贺尘晔。 她哼了一声,原本只是推脱的借口,在此刻瞬间付诸于行动,拿着手包就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贺尘晔快了一步,自然而然将她拦了下来,一举一动跟刚才的那些男人差不多。 不是来找她表达歉意,更像是假模假样地来找她搭讪。 盛怀宁不露声色低叱一声,兴致来了,索性陪着面前的人一起演。 她毫不客气地端起玻璃杯,用果汁去敬,还饶有兴趣地说:“不好意思啊,先生。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喝酒前要先挑对方是谁。” 贺尘晔不甘示弱,笑容不变,“怎么跟他们喝得,跟我喝不得?” 盛怀宁偏过头,像是一只抬头挺胸的傲娇小猫,语气带了点讽刺,“看面相,您不如他们,我害怕。” 多么让人无法反驳的一句话,让他越发觉得理亏。 纵使一开始他的出发点是想要给女孩子一个惊喜,后来又因为那一丁点的顾虑,怕对方觉得他无时无刻跟着,会不够自由,才选择了先瞒着。 他眉头蹙起,举起酒杯,想着自罚一杯。 刚递到嘴边,一只手臂横了过来,使得不少酒液洒了出来,溅在了盛怀宁的米白色高跟穆勒鞋上。 李维急忙道歉,又迅速扭头道:“你别…” 贺尘晔微微摇头,默不作声。 两个人这反常的举动,盛怀宁当然全都看见了。 她茫然短瞬,问:“怎么了?” “没事。” 说完,贺尘晔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回味绵长。 他搁下酒杯,抽出胸口前的口袋巾,躬身去帮盛怀宁擦拭鞋面上的酒渍。 还没碰上,盛怀宁就习惯性往后挪了一步,打心眼里觉得众人的目光不太友好,有那么一点不屑,就好像贺尘晔是在卑躬屈膝地讨好自己。 “你快起来。”她催促着,接而转身出了宴会厅。 古朴典雅的艺术走廊,是一片静谧之态,不多久便到了公用洗手间。 盛怀宁简单打理了下,又多待了会儿,才原路返回。 途径一处繁复精致的壁画,她不由自主驻足,微抬下巴,悠哉地欣赏了起来。 得来不易的独处时间,总有人会跑来大煞风景。 盛怀宁佯装淡定,任由那散发着浓郁酒香的人缓步靠近。 剩下咫尺时,她还嗅到了时有时无的香氛气味,是一位知名调香师的独家定制产品。 明隽的那套公寓里,她放了好几瓶,觉得馥郁到有些刺*鼻,从没使用过。 港城里有人却钟爱这一品牌,几乎将所有的男香都收入囊中。 盛怀宁自知躲不过,仅是惊讶会在这里遇到。 温热的鼻息轻扫过她的耳边,她眼底晕过一丝反感,倏地回身往后退,直至抵上冷冰冰的墙面,头顶就是她颇为欣赏的那幅壁画。 “好久不见,宝贝。” 盛怀宁闻言,嫌恶地睇了男人一眼,笑不露齿,“卲公子真是好兴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 邵景初听出了她话中的讥讽,始终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地说:“盛大小姐果然厉害,悄无声息就借用别人的手,让我们卲家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不过,我猜与你狼狈为奸的那个人,想必盛董事长还不知道吧?” “你什么意思?” 她眼波转动,游刃有余地迎上男人的视线。 邵景初低身,伏在距离她耳尖一寸的位置,嗓音低低的,让她有种水蛭爬过后背的不适感。 他说:“他叫贺尘晔,对不对?如果盛董知道了,一定会对他特别好奇,我愿意代劳,查一查他身上有什么故事。” 盛怀宁秀眉拧紧,恨不得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甩上一巴掌。 她闭了闭眼,咬牙切齿,“你在威胁我?” “盛大小姐言重了,这大概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邵景初直起身子,右手抄进口袋,一双眼仔仔细细地扫过她的脸,仿佛是在欣赏她气急败坏的模样。 盛怀宁表情微妙,难以分辨。 她刻意朝走廊的两边张望着,出声:“方不方便换个地方说话?” 邵景初满意一笑,甚少会在她的身上看到有求于人的卑微姿态。 他转了转腕上的机械表,老神在在地带着盛怀宁往偏僻安静的休息室去。 宽敞的走廊霎时静到针落可闻,一直隐在暗处的贺尘晔,目睹了全程,一双手垂在身侧,攥得紧紧的。 望着那越来越远的两道身影,他克制不住地亦趋亦步跟了上去。 忽然,他听见一阵声嘶力竭的惊叫,能感知到发出声音的人此时有多么痛苦。 盛怀宁浑然不知有人跟着,迈入空无一人的休息室,角落里的留声机正缓缓转动着,慵懒的轻音乐醉人心扉,让人莫名有种在香榭丽舍大街享用咖啡的惬意。 她越过邵景初,环顾着周围,再转身手里拿着一小瓶口腔喷雾,按压住发出嘶嘶的声音,径直喷在了邵景初的脸上。 邵景初反应不及,被这突如其来的刺痛折磨到低吼了两声。 盛怀宁的右手边放着一个装饰球包,她眼疾手快自里面拿出一根高尔夫钛金球杆,避开要害全打在了男人的身上。 她动着手,还是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卲家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敢来威胁我?想从我的身上讨便宜,你是不是忘了我什么性子?垃圾、人渣,你给我记住,以后要是再来我面前作威作福,我一定打死你。” 发泄完,盛怀宁看着地上半蜷着身子,叫苦连天的男人,顿觉身心舒畅。 她把球杆换了只手,视线一抬,才发觉阖上的门不知何时从外边推开了。 贺尘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对于此时所看到的,好像完全不觉得意外。 盛怀宁身形一颤,眼眶一红,红唇一撇,好似受尽了委屈。 如若不是那手中的球杆未来得及扔掉,贺尘晔快要以为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她忙不迭后退了几步,娇着语调,溢出哭腔,“呜…他欺负我。” 30-40 第31章 别吵31 短短五分钟。 盛怀宁脑子里天马行空想了一大堆。 比如她抡着球杆往邵景初身上招呼的时候,有没有注意表情管理。 比如她探口而出的那些话,是否得体,有没有过于粗俗。 再比如贺尘晔有没有目睹全程,会不会被她吓跑。 … 门口那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幽邃,盛怀宁避无可避,却又动弹不得。 她总觉得自己此刻踩在一片结了薄冰的湖面之上,随时都会崩裂坍塌。 她眨了下眼,这才想起来把球杆往身后藏,似是不够,又赶紧撒手丢到了地毯上,低低唤了声,“贺尘晔…” 贺尘晔怎会听不出她语气里的忐忑,眼眸一低,又看了眼躺在地上苦苦哀求的男人,其余的地方被衣料遮掩得严严实实,但那通红的一双眼,还有被不经意间敲打过的侧颈,都是伤痕累累。 他若有似无地弯了弯眼,笑意里带了一丝丝的暗爽,而后慢悠悠走到了女孩子的面前,居高临下望着。 脸颊是红的,耳尖是红的,就连方才攥着球杆的那只手也是红的。 贺尘晔伸出手扣住那纤细的腕子,带到眼前,轻轻转动着查看。 动手的时候顾不了那么多,这会儿盛怀宁才有了一点点的痛感。 不知是磕碰在了哪里,指节处微微浮肿,深浅不一的淤青,看着有些骇人。 他略低头,用着老法子,在她的患处吹了口气,仿佛这样就能减弱她的痛。 过了几秒,温热的指腹抚过,问:“痛不痛?” 面前,贺尘晔没戴眼镜,能清晰看见那墨眸有了其他的情绪,很温柔,还有些疼惜。 盛怀宁没忍住看得入了神,细细品着这三个字里,所蕴含的真实意思。 她歪了歪脑袋,方便和他的视线平齐,更方便自己的故作可怜能让他完整看到,“呜…特别痛。” “那走吗?” 贺尘晔又摩挲了会儿,才松开她的右手,换了只牵。 她愣了足足三四秒,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得逞后的狡黠,笑意盈盈地和他十指相扣,“我得跟老师打声招呼,不想在这里待了。” 两个人前后脚走到了门口,盛怀宁忽然停下,觑了眼身后依旧倒地不起的邵景初,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真的有下这么重的手吗。 她蹙眉,柔声,“他怎么办?” 贺尘晔头都没回,兀自揽住了她的肩,默不作声地带着她继续往外边走,好似将她当成了傀儡娃娃,生怕她下一刻就有了自主意识。 只是刚刚走出去还没十米,她就听到了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很快,响起的是她不久前听到过的,邵景初的惨叫。 凭着敏锐的听觉,盛怀宁登时睁大了眼睛,痴痴地望着身旁的人。 贺尘晔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了一大帮子人进去帮她收拾“烂”摊子,只是这摊子的轻重由他来决定。 她再也佯装不下去了,在那错开落下的拳脚声中,十分畅快地轻笑出了声。 为了能提早离开,盛怀宁回到宴会厅,歉意地在ELodie和Rafael面前欠身,还强逼着自己又喝了几杯酒赔不是。 这一回,她没再闹脾气似的跟贺尘晔保持距离,牢牢地挽着他的手臂,向周围的人正式介绍了一通。 在那些诧异又茫然的眼神中,盛怀宁大概能明白,恐怕一等她离开,这些人就会说她太廉价,过于好追。 她一向我行我素,此时也一样。 从酒店电梯直升到一早订好的房间,内里已有侍应生调节好了温度,暖烘烘一片。 盛怀宁撒掉高跟鞋,窝入沙发,看着贺尘晔从柜子里拿出拖鞋,放在了她的面前。 她有许多话想要说,抬手勾住男人的手指,示意对方坐下来。 贺尘晔看着她木讷了好一会儿,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好似即将要说的话有多难以启齿。 他只好先开口,“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冷战不利于我们培养感情,你今天…” “我错了。” 她最懂见好就收,今晚任性妄为了那么久,还在言语上暗讽了贺尘晔,早就消气了。 况且,贺尘晔不提倒算了,偶一提起,她确实想起曾说过这句话,反倒显得她很不懂事。 片刻寂静后,她抬了抬下巴,晃着他的手,催促他将刚刚被截断的话说完。 贺尘晔呼吸放慢了许多,薄唇一抿,声音压低了好几度,“你今天…让我有些吃醋。” “什么?” 盛怀宁脑中嗡了一声,倏然间感觉自己应该是耳鸣了,不然她怎会好端端听到贺尘晔的腔调里特别委屈,比她在休息室刻意装出来的,还要胜上几分。 她屈膝半跪下去,低头去看贺尘晔埋下去的脸,岂料身形不稳,径直趴伏在了他的腿上,一侧身恰好就撞上了视线。 贺尘晔慌了短瞬,长臂一伸就将她紧紧护在了怀里。 盛怀宁实在兴奋,今天她居然见到了如此多面的贺尘晔。 会跟好友逗趣,会肆无忌惮地发泄情绪,会可怜巴巴地跟她示弱。 如何形容这种感觉,那就是特像她读书时路过潮玩店,购入几个新上市的盲盒,只要拆出一个隐藏款就会欣喜万分。 她将双手捧上他的脸颊,施了点力,往眼前带了点。 这样的贺尘晔太少见了,看上一遍是远远不够的,得近一点,刻进心里才算好。 趁对方不备,盛怀宁抬身轻吻了一下,半哀求地咕哝:“贺尘晔,你再说一遍。” 男人不作声。 她着急了,掌心在颊边微微拍了拍,强迫着他开口,“快呀。” 贺尘晔声音很轻,“我大概算了算,今晚有十二位异性搭讪了你。” 盛怀宁知道自己不占理,开始后悔不该这般嘚瑟,吃醋的男人一旦斤斤计较起来,恐怕她要吃尽苦头。 她尬笑两声,“哪有这么多。” “有四个是李维的同事,三个是Elodie女士朋友的令子,还有…” “闭嘴闭嘴,”盛怀宁腾地坐起身,作势就要捂住他的嘴巴,被他轻巧躲开后,只好小声地埋怨,“你酒都没喝几杯,那些吃的更是一口都没碰。” 她停顿了下,“怎么就撑到去记这么无聊的事?” 贺尘晔被她逗得低笑了好几声,目光一动不动地凝着她,不着急回应她的谴责,许久才意味深长地反击,“你每一个都理会了,惹眼到我没办法视而不见。” “好了好了,我都已经认过错了,而且,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我早就烦不胜烦,简直就是自寻烦恼。”盛怀宁慢悠悠抬身,索性跨坐在他的腿上,打算用耍赖将这件事应付过去。 几乎是同时,他循着她凑过来的姿势,径直吻了下去。 盛怀宁呜咽了声,就知道不会轻易放过她,这个吻实在是太痛了,舌尖更是被吮到发麻。 她仰着头,乖乖承受着他一次又一次蛮横的掠夺。 身子渐渐变得酥软,支撑不住就要往下掉,被贺尘晔提着腰,按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忽然受力微微塌陷的沙发,使得两个人的吻短暂分开了下。 盛怀宁唇瓣莹亮,上面的涎渍像是会致人成瘾的罂-粟,勾着他忍不住将她滑嫩的双手,桎梏在头顶,好让自己能欺负得更得心应手。 气息还没喘匀,男人就又靠了过来,用着平静的语气,说:“我哪里不如他们?” 盛怀宁睫毛扑簌着连续颤动了好几下,似乎是在认真思考他为何会在水深火热中询问这个,直至一个小时前在宴会厅的记忆陡然袭来,才笨拙地虚贴上了他的唇。 眼下,她暗暗决定,以后坚决不能再惹到贺尘晔,醋意大就算了,气性竟也大到让她无法招架。 这件礼服的款式,让她的半边肩膀都袒露了出来,被冷硬的西装衣料碰上,控制不住就想打冷战。 男人自然察觉到了她的不适,终于松开了束缚着她的那只手,慢悠悠地单手解着纽扣,又将坠了装饰的领带扯了下来,这才重新贴上了她。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盛怀宁觉得隔了层轻薄衣料的胸膛,烫到她快失了理智,情不自禁就把自己送了上去,能切切实实感受到那明显的存在。 她大着胆子,费尽心力,逼着他不由溢出了一声闷哼。 以往,贺尘晔都是只顾及着她的感受,面对她所有的暗示都不为所动。 有时是在她颤栗着意识不清时,等她缓神之际跑去洗手间冲冷水澡。 有时甚至是在取悦她时,宁肯强忍着冲动,也不愿让她沾染毫分。 这一次,盛怀宁默许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 可偏偏,他说:“不行,你乖一点。” 她默了半刻,浑身上下卸了力,回落到沙发上,顿觉意兴阑珊。 贺尘晔瞧着她,大掌又在她没了兴致时,悄无声息地碰上她散落在腿边的裙摆。 盛怀宁一怔,仿佛没骨头般任由面前的人操控自己,使她转过了身。 贺尘晔贴耳靠近,低声提醒她接下来要面临些什么。 盛怀宁双目圆睁,双腿不自觉跟着微微颤抖了起来。 那陡然袭来的轻微痛感,吓得她不禁轻呼了一声,却又不得不继续听之任之。 没一会儿,胳膊变得酸软无力,她却不敢低头,仿若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忽略早已变得狼狈不堪的自己。 盛怀宁感觉自己已被焚烧殆尽,被抱着放入宽敞的浴缸时都快魂飞魄散了。 再出来,她差不多缓了过来,推了下紧抱着自己的人,说:“我的行李还在老师家里。” “我去帮你拿。”贺尘晔回。 “你等我再休息一会儿,”她闭着眼,“你自己去的话,不太礼貌。” 毕竟对于Elodie来说,贺尘晔只是她的恋人,若是没了这层关系,跟陌生人无异。 等着盛怀宁穿戴好,楼下的生日宴会刚刚结束。 Elodie和Rafael站在门口送客,李维则已经将车停好等着。 她和贺尘晔并肩朝外走,忽然被身后的一道男嗓叫住。 “贝总,贝总?贝总…” 贺尘晔拧眉,不得不停下去应,颔首道:“好久不见,王经理。” 男人个子不高,一身浅灰色西装,约莫四十岁的样子,视线仅在盛怀宁落了一秒,就又去寻贺尘晔,“贝总,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近来可好?” 又寒暄了几分钟,贺尘晔继续牵着她走出了酒店。 盛怀宁疑惑着回头看了眼,看样子应该是贺尘晔以前的合作伙伴,可是,这个称呼… 她好奇道:“怎么连你工作上的朋友也这么叫你?” 第32章 别吵32 “我——” 贺尘晔的回应被打断,与盛怀宁一同转身,望向从车上下来的李维。 李维远远就瞧见了他们,好不容易等着贺尘晔应付完偶遇的好友,忙抬起右手高声唤了一句,“这里!” 他推开门下去,走过去时,看见贺尘晔若有似无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里隐约有点对他颇为感激的意思,还有一丝让人更难以察觉的庆幸。 盛怀宁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本就是好奇心作祟,想多了解一些贺尘晔以前读书,还有工作时的样子。 偶被打断,她也不会介怀,反正以后机会多得是。 三个人上了车,便往Elodie的公寓驶去。 期间贺尘晔坐在副驾,一直与李维聊着工作上的事情,中英文切换自如,听得盛怀宁是两眼一黑,暗暗觉得自己没插手家里的企业,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倚回真皮座椅,修长的手指在浮了层水雾的玻璃上,轻轻擦出一小片地方,好方便自己去看窗外依旧纷扬而下的雪花。 港城一年四季气温相差不大,雨水虽多,但下雪却是少之又少。 盛怀宁头一次见,是初来纽约的第一年。 那时为了适应急转直下的寒冬天气,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都待在琴室,要不是有罗稚,还有Elodie在,她恐怕早就饿死了。 后来,罗稚有一次外出购买食材,再回来浑身上下处处都透着狼狈。 出于关心,她问了一嘴,才知道外边已经下了一整晚的雪,这会儿积雪未消,是赏雪的最好时机。 纵使盛怀宁再怕冷,都忍不住要跑出去看一眼。 那时她也像今天一样,穿了件白色大衣,兴冲冲地奔入一片茫茫雪色,几乎要和周围融为一体。 她不自觉就出了神,想着明天要是雪没停,一定要跟贺尘晔去附近走一走,提前感受一下纽约圣诞前的气氛。 恍惚着,对于前排李维的忽然搭话,是浑然不觉。 李维声音拔高了点,很有耐心,“嫂子,Dita?” 盛怀宁猛然回头,露出惊愕的表情,“怎么了?” 李维单手操控着方向盘,抽空望了眼后视镜中的盛怀宁,用着调笑的语气,猝不及防说了句,“我们这个小圈子里,差不多都是同一个学校一起毕业的。习惯养成容易,改起来难,大家一时兴起叫的就还是以前的昵称,久而久之,许多同事还有合作伙伴就都跟着一起叫了。” 旧事重提,她有一分钟的不解。 随后,她就明白了过来,李维这是在解答她方才问贺尘晔的那个问题,可这小心翼翼的姿态,让她实在有些难为情。 盛怀宁忙扯出一个温和的笑,慢吞吞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一开始以为你们只有私底下会这么称呼他,所以刚刚有点意外。” “这是爱称。” 李维是典型的西方性情,爽朗、肆意,心直口快,一说完就连笑了好几声,让一旁的贺尘晔急忙抬手按了按耳根的位置,还顺带着侧了侧身,妄想着能寻片刻的清净。 她凝了下眉,跟贺尘晔的动作差不多同步,却又不得不弯唇,给对方一些礼节性的回应。 未来的几天,盛怀宁跟着Elodie跑了几趟琴行,挑了些中意的寄回国,其余时间不是在购物,就是在酒店睡觉,十分悠闲惬意。 相比起来,贺尘晔就没那么舒服了,早出晚归。 回到酒店,要么抱着一沓报表在沙发上看,要么就是接打数不清的电话和视频,让盛怀宁看着就累。 直到回国前一天,贺尘晔才终于有了半刻的清闲。 两个人没出门,窝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看了会儿电影,就去收拾行李。 盛怀宁一如往常那般,看着贺尘晔忙里忙外,时不时会过去故意捣乱两下,被他捉着胳膊又按了回去。 她半趴在沙发上,裙摆被回勾着滑落下去,露出一小截光洁的小腿。 直到贺尘晔从购物袋中,拿出一条羊绒围巾,她低声说:“呀,我都忘记了,这是买给你的,快试试看。” 贺尘晔依言展开,在脖子上绕了两圈,走到她的面前,特地给她看。 盛怀宁帮着打了个精巧的结,身子后撤,瞧了一遍又一遍。 顿觉心口被浅浅地激起一层涟漪,连忙凑上去就想亲一下,却被桌上手机忽然传来的振动音吓了一跳。 反应短瞬,她撇了下唇,不情不愿地去接电话。 一看是罗稚,就笑着埋怨,“你好烦,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罗稚闻言,未理会,只严肃地问:“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啊,你不是知道?”她回了句。 “好,明天我来接你。” 盛怀宁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敛眸,“是有什么事?” “等你回来再说。” 回到港城。 盛怀宁一下飞机,就将脱下来的大衣丢到了贺尘晔的怀里。 她一身轻松,走贵宾通道前往地下停车场。 站定后,罗稚驾车径直停在了她的面前。 从机场到明隽,只在刚上车的时候,罗稚跟贺尘晔交谈了几句,此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盛怀宁脑海里的思绪,千回百转着。 从与罗稚的那通电话结束后,她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是托罗稚找人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她的耐心可有可无,更是对事不对人。 当时她在微信上求了许久,罗稚都是缄口不言,只冷冰冰地撂下一句,回去详谈。 这不,盛怀宁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盼望着别堵车,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让她实在如坐针毡。 良久,车子终于驶入地下车库。 盛怀宁一声接着一声催促,一迈入公寓的入户门,鞋子都来不及换,就回身怔怔地望着罗稚。 罗稚弯腰下去,边换鞋边掀眼撞上她的视线,表情一懵,一时之间变得吞吞吐吐起来,“那个…” 跟在两个人后面的贺尘晔早就换好了拖鞋,自然而然地拖着行李箱朝里走,语气无波无澜,仿若完全没察觉到这陡然沉闷的气氛。 “我去衣帽间帮你把行李收拾出来,”说完,又挪开视线,“罗经纪方便的话,可以留下来一起用晚餐。” 罗稚错愕几秒,“谢谢。” 话落,男人抬脚,径自进了衣帽间,还顺手带上了门,将里外彻底隔绝了起来。 为了保险起见,盛怀宁带着罗稚去了书房。 直到落锁的声音响起,她才迅速转身,话都说不利索,“到…到底什么事?” 罗稚轻蹙了下眉,双手叠放在膝上,靠回椅背,说:“明天有场应酬,老板吩咐我带着你去。” 盛怀宁怔忡了许久,依稀发出一声不解的短哼声,没懂眼前的人如此费力地卖关子,竟就只是为了跟她说这个。 她没再深想,声音低着,“娱乐圈里的陪吃、陪喝、陪玩,我做不来。” 罗稚把耳边落着的一绺碎发挽回去,知道她大致是想歪了,急忙出声把她拉了回来,“就只是吃顿饭,我带着你,你带着嘴就行。” “喔。” 寂静几秒,她还是不太相信罗稚这般火急火燎,兴冲冲跑去机场接她,没有其他的目的。 这种小事,发条微信给她,都好过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陪她在这里闲扯。 盛怀宁眉尾一扬,直言:“你可以进入正题了。” 罗稚瞳孔骤缩,深吸了口气,默默组织着语言,过了会儿,才说:“你让我找人查的那件事…” 这话精准勾起了盛怀宁的好奇心,她翕张唇瓣,抢话:“是谁?” “贺…”罗稚支吾着,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转而又道,“你去服务中心取车的那天,早上九点钟的时候,他也去了。” 看着眼前的人遥遥冲着衣帽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她本能地勾唇,呵笑出一声,“还有呢?” “没…没了。” 盛怀宁不带任何迟疑,忍着半刻前惊悸的不适,抑制不住地怒喝,“告诉你找的那个人,我付钱给他,不是让他拿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来随意糊弄的,我盛怀宁的钱没那么好赚。”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她右手施了点力道,一把扯开了窗帘,不由皱紧眉头,“服务中心又不是特地开给我的,我可以去,他不能去?没有证据前,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些。” 罗稚没想到自己仅说了这么几句,就让盛怀宁如此怒火中烧,暗暗懊悔不该这么草率。 她的本意只是为了提醒盛怀宁一下,毕竟凑巧的事情太多了,能提防就多提防一些,无奈她还是低估了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失语几秒,她起身走到盛怀宁的身后,一同望向窗外。 维港的黄昏,像是被人打翻了调色盘,火红晚霞渲染出一整片渐变的画卷。 盛怀宁闭了闭眼,冷静了些许,“抱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考虑。” “Dita…” 她再也佯装不下去,轻着步子到沙发前坐下,发出低低的一声叹息,“稚姐,你先回去吧,今晚不能留你吃饭了。” 罗稚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跟她计较,任她敛眸呆滞着,抬脚出了书房。 阒静的客厅内,贺尘晔一收完行李就出来了,只是刚一坐下,不远处的房门就从里拉开,最先泄出来的是一缕暖黄色的光线。 随后,他察觉到有人路过客厅,在玄关窸窣一阵,才拂袖而去。 公寓内,足足陷入了快十分钟的沉默。 贺尘晔没再继续等下去,悄步过去,叩了叩门,语速慢着,“宁宁。” 无人回应,他才推门进去,刚好惊醒了里面阖眼假寐的人。 女孩子倏然间睁开眼,下意识挺身靠到了沙发的角落,俨然是一副高度防备的姿态。 贺尘晔心跳忽然失拍,莫名有种心脏悬了许久忽然坠地的无措感。 眼前的这一幕,他仿佛在梦中预见过许多次,嗓音不自觉低哑下去,微弱而不稳,“你…在怕我?” 第33章 别吵33 书房内静得出奇,盛怀宁出神了半刻。 她逐渐怀疑,这么久以来的种种,是否只是她的一场梦。 梦里太美好,她才不愿醒,甚至是愿意一睡不醒。 仅一米多长的丝绒沙发,盛怀宁躺得很局促。 只是动作间,她偏过头,眼前不自觉又变得模糊起来,隐约能看见贺尘晔那倍感受伤的眼神,还有被她三言两语支走后落寞的背影。 盛怀宁语音操控着熄掉了所有的灯光,在一片黑暗中,花费了许久的时间才将自己的心神收回来。 她呵出一口气,恹恹地走了出去。 想必是贺尘晔离开前特地给她留了灯,使她不至于穿过客厅,回卧房的路上被磕到碰到。 然而途径餐厅时,扑鼻而来的浓汤香气还有饭菜香味,让她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长桌上的流苏桌布、鲜花、摆件,一丝未动,只在靠厨房那边的角落里,搁了一碗食材极为丰富的茄汁拉面,和几份可口的小菜。 本就是不能久放的食物,加热餐板就显得多余起来。 盛怀宁拉开椅子坐下,执筷一挑,递到嘴边咬了一口,软趴趴的口感用不着嚼,就可以囫囵咽下。 她弯了下唇,又用汤匙盛了点酸豆角,慢悠悠塞入口中。 酸辣霎时刺激了味蕾,她情不自禁红了眼眶,只能一口接一口地用拉面来缓解。 良久,盛怀宁渐渐接受现实,她的饮食习惯,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么一点辣椒就哭成这个样子。 她就是难过,甚至是有一瞬间,干脆想着让罗稚吩咐那人别再查了。 是谁都不重要,这世间纯粹的感情,存在的概率本就微乎其微。 翌日早,晨光微明。 盛怀宁拖着疲软的身子,从洗手间回到卧室,刚一坐下,欲呕的不适感再度袭来。 大概是昨晚吃完那份热汤面,又喝了冰水的缘故。 睡到半夜,她便开始呕吐不止,浑身的气力都被抽散了。 心里卯着股劲,纵使这会儿她早已饿到前胸贴后背,又被这病来如山倒折磨得不成人样,她也不愿给紫澜山庄打去一通电话。 又躺了会儿,盛怀宁从床头拿过手机,缓步去了厨房。 她翻出菜谱,一比一照着上面,从冰箱里拿食材。 忽然,丢在厨台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循声望过去。 亮着的屏幕上,通知中心里的未读信息,除却一条新闻推送,便是几乎同一时间贺尘晔发来的微信。 习惯使然,盛怀宁未给手机设置任何密码,任何消息的详情能很直观地看到。 短短一句话,她迅速一扫,就急急忙忙跑向玄关。 门一拉开,外边的矮柜上放着一个保温饭盒。 透明的材质,能看见里面装着的,正是她准备自力更生,尝试着要去做的靓汤。 龙眼莲子黄芪鸡汤,对现在的她来说,跟救命稻草无异。 她不由拢紧了手指,倏一抬头,不远处的电梯刚刚阖上,朦朦胧胧能嗅到那熟悉的香氛气味。 再回到厨房,她掀开保温饭盒的盖子,径自端到嘴边,热气瞬间在面上氤了层细密的水珠。 盛怀宁在味觉的冲击下,一次又一次地摁亮手机,痴痴地望着。 【老干部:早餐放门口了,记得热一下再吃,我先去公司了。】 一盅热汤下肚,精气神终于回来了些。 临休息前,她侧卧着从枕下摸出手机,开始思索着要不要给贺尘晔回复。 昨晚她情绪起伏不定,赶人走的时候,确实有些过于不近人情。 现在冷静下来,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几秒钟后,盛怀宁不显情绪地回了两个字,【谢谢。】 发完又觉得太冷冰冰了,急忙撤回,重新编辑发出,【好。】 盛怀宁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三四点。 生怕她会爽约,罗稚直接跑来公寓抓人。 卧室内一片漆黑,罗稚是打着手机电筒进去的,先是低低地唤了一声,见没人吭声才上手拍了一把。 盛怀宁从鼻间哼出懒洋洋的一声,语调软绵绵的,“几点了?” “下午四点。”罗稚关掉电筒,打开角落的落地台灯,还很贴心地把灯光调到了最弱。 “吃饭定的几点?” “晚上八点。” 她慢吞吞坐起来,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泪眼汪汪地说:“都有哪些人啊?就必须要去么?” 罗稚弯腰拾起脚边的抱枕,丢回床上,“你就纡尊降贵去吃顿饭,吃完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大老板也在,应该都是些生意上的人。”她又适时补充了一句。 盛怀宁点了点头,微抿了下唇,慢悠*悠蹭着重新钻回了被窝,脑袋深陷在绵软的枕头里,作势就要闭上眼睛接着睡。 罗稚连续“欸”了好几声,索性直接掀开了棉被,让仅着了条吊带睡裙的她彻底袒露在眼前,下一秒就将冰凉的两只手,贴上她滑嫩的后背。 清醒只需要三秒钟,她猛地爬起身,躲到了另一侧,长而卷的睫毛眨动着,眼底全是无辜。 “赶紧收好出来,”罗稚说完就往外走,又忽然顿足回头,“对了,你怎么叫了餐也不拿进来?” “什么餐?我没叫啊。” 盛怀宁穿外衫的手一滞,茫然抬眸。 罗稚隔空指向餐厅的位置,那桌上放着她刚才顺手拿进来的帆布包,沉甸甸的,里面三四个盒子,看着就很丰盛。 她说:“我看就放在你门外的柜子上。” 盛怀宁喉头一紧,赤脚跳下床,一出门就看到了。 犹记得这帆布包还是第一次她跑去贺尘晔的公司,送完便当就遗忘在了那里,没想到竟以这样的方式重新拿回来。 她将分格装的饭菜,一股脑塞入冰箱,语气稀松平常,“是贺尘晔送来的。” “他…对你真的挺上心的。”罗稚失笑。 盛怀宁愣了好几秒,“嗯”了一声,习惯性解锁手机触进微信。 被置顶在最上方的贺尘晔,果然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发过两条消息过来。 【老干部:中午时间有点赶,不合胃口的话,我再重新帮你叫餐。】 【老干部:晚上有应酬,会晚一点回去。】 文字里看不出情绪,盛怀宁却品出了一丝丝卖惨的味道。 她仿佛能想象到男人一忙完工作,就往回赶的狼狈样,还有等她回消息时的煎熬,想必心里定是七上八下。 盛怀宁站在原地陷入无尽的迷惘,后在听到罗稚的催促声后,才得以抽身出来。 她化了个让自己看起来很有气色的淡妆,又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墨绿色丝绒长裙换上,为了晚上御寒用的薄呢外套则搭在了肘间。 吃饭的地方在尖沙咀,离明隽不远,驱车十分钟可达。 两个人一下车就有侍应生出来接待,横穿过有着繁复璨耀吊灯的大厅,再上楼,左手边便是今日用来设宴的独立包厢。 推门进去,已有不少人围坐在圆桌前谈笑风生,都在看见盛怀宁时,不约而同噤了声。 太和集团的千金,哪怕以往很少参加这些商务酒宴,但威名在外,无人不知,再是后来踏入娱乐圈,露脸的机会多了起来,就几乎成为所有人酒桌上的谈资。 盛怀宁轻一蹙眉,跟着罗稚落座在了公司大老板的右手边,而另一边那几个正中间的位置却一直空着。 不久,方才带着她们进来的那位侍应生,再次引导着四位男士走了进来。 四周霎时变得热闹起来,不少让她听起来不舒服的恭维话,一句接着一句。 盛怀宁循着所有人的视线,想要探一探被架得如此之高的人究竟是谁。 她一怔,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几个人坐了下来。 与她之间仅隔了一人的男人,穿了套略显花哨的西装,领带扎得很规矩,反倒是衣上配着的饰品尤为抢眼,各有各的精致。 视线好不容易撞上,盛怀宁却不动声色地错开,只在心里好奇怎么会在这里碰上贺尘晔,原来他微信里说的应酬竟就是这个。 人到齐,饭局正式开始。 席间盛怀宁就如罗稚所说的那般,只顾着张嘴吃饭,偶尔会在端起酒杯时,听一听这些人究竟在聊些什么。 经过一番漫长的推杯换盏,难免会有人酒意上头,口无遮拦。 之前跟着贺尘晔一起进来的一位男士,一开始听口音不像是中国人。 这会儿喝多了,中文夹带着日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后来又因合作没谈妥发起火来。 或许骨子里本就如此,这位男士极其看不起没点背景,辛辛苦苦靠自己爬上来的人,明里暗里开始讽刺贺尘晔,最后连带着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说教了一通。 ——金鸡就是金鸡,再怎么努力也变不成凤凰,在别人面前不还是得装孙子。 ——娱乐圈里的人都是一身臭脾气,戏子身,却妄想着自己是皇帝命。 … 相较于其他人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贺尘晔一开始还算平静,只在那后来越发有指向性的话传来时,彻底沉下了脸。 他眸如寒冰,刚准备起身,坐在右手边的一个人先他一步,端起酒杯,直接泼向了那位男士。 一声惊呼过后,众人诧异的目光汇聚在一处。 盛怀宁面含怒气,放下的酒杯,因力气过大碎了底,尖利的嗓音满是不悦,“孙子?戏子?那请问你是个什么东西?跑出来丢人现眼的跳梁小丑?” 被当众泼酒,这显然是一件极具侮辱的事情。 男人颊边的肌肉抽动了下,腾地站起来,后被自己的同伴强行按住。 闹了这么一通,合作的事情肯定是彻底告吹了,如若再惹上其他的事情,恐会后患无穷。 好好的一顿酒宴,被迫提前结束。 盛怀宁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着,好不容易才冷静了下来。 直到梯门敞开,看见自家门外站着的贺尘晔,火气再次窜了上来。 那会儿在酒桌上,如若不是罗稚一直在旁边拦着她,还没轮到那个王八蛋骂到她,她就已经将面前的酒瓶扔到那人的头上了。 可眼前的人,被侮辱到那种地步,竟还能做到无动于衷。 她都不知道该夸他大度,还是该骂他懦弱。 有些事情想不通,盛怀宁也就懒得再去想了。 她收回思绪,绕开贺尘晔占着的那块地方,把右手搭在了入户门的识别感应区。 忽地,一只大掌探过来,狠狠攥在她的手腕。 一个巧劲,她就落入到一个宽厚又温热的怀抱。 第34章 别吵34 盛怀宁无法想象。 仅两天的时间,比她以往这么多年还要充实、精彩。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用足了力道,将她箍到呼吸困难。 她止息短瞬,开始费力挣扎,时间一久,更觉怒火中烧。 眼瞧着怀里的人是真动怒了,贺尘晔不得不松了劲,任由她按在他的肩头往外推。 盛怀宁的眼圈一瞬间红了,耷拉着脑袋,再次伸手去解锁入户门。 电子音响了三声,刚拦过她的手又故技重施,这次却被她很巧妙躲开。 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侯梯厅,左手边放着一个香槟色的大肚花瓶,里面插着的南天竹是一整片粉中独有的一丁点绿。 她手臂甩开,不小心碰到,霎那间摔了一地的碎片,淌出来的水将厚重的地毯迅速浸透,氤出一块块奇形怪状的痕迹。 盛怀宁身形一颤,余光里有只大掌悬停在她的身后,似是怕她会被身后的玻璃碎渣伤到。 她绷着脸,声音沉哑,“刚才吃饭的时候,那家伙说的话,没一句中听的,你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你在工作的时候,就一直这样任由那些人,爬到你的头上欺负你吗?” 贺尘晔眼睫敛下去,目光柔柔地望着。 女孩子双臂环在胸前,隐在衣料之下的两只手,狠狠地蜷握成拳,声调不再似之前在饭局上那般尖细,拖长的调子毫无杀伤力,硬是将强凹出来的气势拉低了不少。 半晌无声。 盛怀宁抬起水润的双眼,男人的大半张脸,在头顶半明半暗的灯光下,显露出来的情绪晦涩难辨,可那凝着她的眼神,让她一时心悸, 恍惚间,她脑中闪过几幕自己扮乖的画面。 过去的她,就像是初入社会不谙世事的好孩子,又像是家教森严百依百顺的乖乖女。 在贺尘晔的面前,她甚少会情绪外露,哪怕着急起来吵上两句,也会很快被她这急性子迅速解决掉。 可最近,她先是在纽约冷暴力贺尘晔,回来又接着因为一件毫无证据的事情,选择了冷处理。 最要命的是,今晚在酒店的包厢里,她又是泼酒,又是弄坏酒杯,再是言语粗俗,活脱脱是蛮横不讲道理的市井泼妇。 按照贺尘晔沉稳儒雅的性子,最该匹配的就是同性情的女孩子,温柔、包容、善解人意。 盛怀宁怔愣的时间过久,蓦地一下回神,反应迟钝了好几秒。 她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可贺尘晔一直沉默,无形中让她越发肯定了自己这会儿所有的猜想。 默了默,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下颌微微往回一勾,未经压抑的音量,顿时响彻在周围,“贺尘晔,你就一丁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么?被我指着鼻子这么斥责,还是无动于衷。你最近肯定也看出来了,我狭隘、小气,脾气更是说来就来,我们——唔——” 贺尘晔眼睛低垂着,内里裹挟着一点点的痴迷,若是不靠近仔细瞧上一会儿,很难会发现。 他来港城的时间虽不长,但平时茶余饭后,总能听到不少人谈论豪门圈子里的各种事情。 对于盛怀宁,他听到最多的就是性子骄纵跋扈、花钱似流水等等。 这会儿,眼前的人揭掉了乖巧懂事的面具,坦露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给他看,便不自觉就出了神。 听着那从小巧的红唇中,迸出来的每一字每一句,贺尘晔虚眯了下眼。 渐渐地,他察觉那话貌似越跑越偏,心慌瞬间无处遁形,连忙低身下去,擅作主张用自己的方式堵了回去。 他蛮横地扣住她的下巴,紧闭的牙关被他用舌尖撑开,不急不缓地将滚烫的气息,深入到她的口腔之中。 盛怀宁本能地把手覆上他的胸口,理智被他身上强势的掌控欲彻底揉碎,心甘情愿沦陷。 许久,两个人分开。 他腾出一只手,自耳下挪到她的颈后,安抚性地上下抚弄着。 等怀里的人气息喘匀,贺尘晔才慢悠悠说:“现在,消气了吗?” 盛怀宁懵着,睫毛连连眨动,思索片刻,小声回:“你松开我。” “那些话我以前听惯了,不痛不痒,懒得理会,后来听到那人的嘴突然脏到了你的身上,你却快了我一步,没给我收拾他的机会。” 头顶响起的男嗓,不咸不淡,只在说到最后时,哼出一声无奈的笑。 闻言,盛怀宁心脏忽然停跳了一拍,全身很快就爬满了细细密密似针扎过的痛。 她从未有机会听贺尘晔聊自己以前的事情,只知道个大概,能在几年时间,从底层爬上来,想必除了能力,还有许多难以言说的苦楚。 盛怀宁瘪瘪唇,嘀咕了句,“你能怎么收拾?” 贺尘晔弯了下唇,“套个麻袋,揍他一顿。” “说大话。”她怨怼地抛下三个字,若无其事地离开了他的怀抱。 这次,入户门打开得很顺利,盛怀宁进去后屈膝坐下,右手刚摸上鞋子侧面的拉链,贺尘晔已经半蹲下来,接过了她手上的活。 她一时间瞠目结舌,兀自慵懒靠上沙发,暗自琢磨着。 面前的人,好似对她自爆式的那些话并不在乎,沉默着听她絮絮叨叨一大堆,仅是为了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发泄。 盛怀宁轻咬住下唇,垂头看着男人慢条斯理地帮她套上居家拖鞋后,左手始终停留在她的脚踝处,让她动弹不得, 她偏过头思忖,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这会儿倒不如借着机会,连同昨晚的事情一同解决算了。 可…总不能因为调查出来的那么一点信息,就捕风捉影地质问贺尘晔,接近她到底有什么目的,难免有些过早杞人忧天。 在贺尘晔静如幽潭的瞳眸注视下,盛怀宁淡淡睨去一眼,双手在背后绞住,声音带着委屈,压得很低很轻。 她说:“贺尘晔,从小到大,有不少人不怀好意地接近我,爹地妈咪替我收拾过很多烂摊子,后来他们或许是被吓怕了,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涉我的生活,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 停顿了下,她深吸了口气,“直到现在,他们依旧如此,希望我能够放弃大提琴,回去学着管理家里的公司,我反抗过很多次,但我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么做的后果肯定就是让他们彻底放弃我,我…最喜欢买漂亮衣服,还有包包和各种各样的珠宝,我…” 听着那越来越小的声音,说到最后还抽泣了几声。 贺尘晔松开在她脚踝的手,慢慢上移,将整只手臂横在她的小腿后,好拉近与她的距离,“所以昨晚…是因为这个?” 盛怀宁鼻头红通通的,跟着点了点头。 见状,贺尘晔起身打开了屋内的所有灯光,又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牵着她去了餐厅,说:“晚上看你没吃多少,饿不饿?” 话题转得太快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要有意避开,可这样她不就是白白浪费时间,拐弯抹角说了那么多。 盛怀宁有些气急败坏地抽回手,在餐桌前坐下后,有着风雨欲来的气势。 贺尘晔瞥见岛台上的帆布包,“午餐没吃?” “倒了。”她冷哼声。 “是不是不合胃口?有没有其他想吃的,我做给你?” “不需要,我有佣人,比你好使。” “那你喜欢哪个菜系?我可以试试看。” “不吃不吃,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不想吃。” 贺尘晔总算看出来了,女孩子的火气说来就来,不管他说什么,都会立即想法子驳回来,故意跟他作对。 他抬脚靠过去,单手支在桌边,伏身和她对视,非常好脾气地说:“给我半个小时的时间,待会儿我有东西拿给你看。” “什么?”注意力说转移就转移,她好奇地眨眨眼,面色都红润了许多。 厨房内一阵叮呤当啷的闹腾过后,盛怀宁勉为其难地将小半碗清汤素面吃完了。 贺尘晔收拾完,正儿八经地问她,“方不方便借用一下你的电脑?” 她不经意皱眉,朝着书房的方向指了指。 “跟我来。”他丢掉手里的乳霜纸,阔步过去。 书房内一片明亮,较昨晚简直是两幅景象。 盛怀宁被贺尘晔按着肩膀坐在软椅上,后在她的迷惘中,灵活地操控着她面前的电脑,让她不禁怀疑这究竟是谁家,谁的书房,谁的电脑。 片刻,贺尘晔将电脑的使用权递到她的手里,下巴一抬,示意她滑动鼠标仔细查看。 PDF文件点开后,一阵眼花缭乱。 盛怀宁从上往下粗略看了一遍,这里面涵盖了贺尘晔这么多年以来,所有的固定资产、流动资金、股票、基金、证券,甚至于他在百信证券的股权占比,都罗列得清清楚楚。 她不懂他的用意,久久没吭声,只望着他。 贺尘晔的神情很严肃,说:“不知道这些够不够你买衣服、包包、首饰,但目前我还年轻,还会有很多的机会,我——” “贺尘晔…” 盛怀宁一时短暂失声,她自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个人资产明细算是这些生意场上的人,最最机密的东西,有的甚至是对枕边人都会刻意隐瞒上三分。 可贺尘晔就这样毫不保留地全部拿给她看,话里话外,更是给了她可以随意支配的权利。 方才她在玄关说的那番话,只是为了能让贺尘晔明白,别有用心地接近她,是不会得到任何助力。 不知是不是她说得太隐晦的缘故,才使得他悟错了她的意思,但…能如此毫无防备对待她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舍得利用她。 忽然,盛怀宁想起今天凌晨,她被胃部的绞痛折磨得死去活来时,拿过手机想要看一眼时间,映入眼帘的却是罗稚发来的几条微信。 ——Dita,我想了想,还是有必要为我的草率向你道歉。 ——我知道你一定为我的话,感到心神不宁,但我觉得,即使以前你的身边出现过许多居心不良的人,他们或许是图谋你的身份,图谋你的钱财,但也许他是一个例外,他图的,只是你这个人。 盛怀宁张了张嘴,发现脑子里除了罗稚的这段话,便无任何东西。 真的,图的只是她这个人吗。 第35章 别吵35 盛怀宁记得读书时,内地有个男子组合,都是刚成年不久,凭借俊朗的外貌和欢快的唱风,一出道就吸引了大众的注意。 班上几乎所有的女生,一到下课的时间,就会围在一起讨论,海报、专辑、周边,都是一沓一沓地买。 那时的盛怀宁一门心思就是买漂亮裙子,而她们则是攒钱买机票,去内地看演唱会,追各种商务活动,还有签售会。 她听到最多的话便是: 呜呜呜呜…我老公好帅,是组合里的舞蹈担当。 昨晚我又梦到我家宝贝了,画面简直无法直视。 他要是恋爱了,我可能会哭塌所有的维港码头。 … 盛怀宁见识过忠实粉丝的疯狂,还在娱乐新闻上看到更加过火的,跟车、跟机、蹲守小区,简直层出不穷。 她一度认为贺尘晔就是她的粉丝,抛开那些抢来收藏的杂志,其实保存她的联系方式,也算是最好的证明。 换位思考,她是绝对不会将一位毫无交集的异性的联系方式,放入自己的通讯录。 盛怀宁不动声色地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抽离,平静地关掉文件,在页面退掉贺尘晔的邮箱后,就顺手合上了电脑。 她支着下巴,瘪了瘪嘴,抬眸定定地望着旁边的人,说:“不够。” “你想买什么,告诉我,我想办法。”贺尘晔登时心慌了半刻,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盛怀宁急忙按住他的手,生怕他下一秒就要联系安特助,帮他卖房卖车子。 她无奈至极,却又忍不住故意逗他,“苏富比秋季展场有一枚镶嵌了15克拉粉色钻石的戒指,我喜欢那个,你给买么?” “抛售一部分股票,应该足够。”他回答得很认真。 “Aurora Aria的新品快到了,你也给买么?” “我不懂购买流程,你可以教我。” … 半小时后,盛怀宁实在惊讶贺尘晔竟这般言听计从,仿若她这会儿异想天开到讨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找尽关系、想尽办法,换个方式来满足她。 她埋下头,眼皮耷下时,眼波转动,嘴角带起一丝狡黠的笑,低喃:“听说旺角有家pub,里面的酒保服务好,模样又俊,我想去,你也买单么?” 这次,贺尘晔有短瞬的沉默,蹙着眉的样子,能看出来非常不情愿。 “可以,”说完,似是觉得憋屈,又道,“去之前别让我知道,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盛怀宁假模假样地长叹了一声,双臂交叠平放在桌边,歪着脑袋趴伏下去,颇为遗憾地说了句,“可是如果我刷你的卡,你那边会收到支付明细。” 刹那的安静过后,贺尘晔难以抑制地伏身含住她的唇,只是蜻蜓点水吮了下,弱弱地问:“就一定要去么?” “嗯,嗯,嗯。”她连连点头,非常坚定。 “那好,想去就去吧。”他还是选择了认命,语气低迷,眼里空洞无神。 意料之中的结果,盛怀宁面上满是得逞过后的雀跃,抬起身,右手托住他的半边脸,观察了好一会儿,突然靠近啄吻了好几下。 她拿腔拿调地唤了声他的名字,等他应下后,甜腻娇软地说:“那…如果你的钱被我花光了,我可能就不要你了。” 话音刚落,贺尘晔漆黑的长睫垂下,眼底失落的情绪一闪而过,与她昨夜所看到的别无两样。 玩笑归玩笑,盛怀宁赶忙就要解释,不料面前的人思忖过后,缓声说:“没事。” 她呆滞住,动作迟缓地抬眸与他对视,直愣愣地,欲要在他无甚起伏的语气里,搜寻到一点点的异样。 贺尘晔顺了她的心意,喉头吞咽了好几下,隐约能听见不甘的微哽。 可偏偏,盛怀宁成为这场僵持里的胜利者,却突然笑不出来了。 她眉尾微不可察往上一挑,不再逗趣的语气,沉稳了许多,“我追到的人,怎么可能不要。” 贺尘晔总觉得今夜的自己特像在等待审判,害怕自己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积蓄,入不了她的眼。 也担心若真如她所说的那样,花光了,他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留住她。 对他来说,盛怀宁的这句话,让他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回原位。 他松下一口气,莞尔一笑,“什么时候追过?” 盛怀宁一时哑然,好像是没追过。 她那会儿鼓足勇气,一表明心意,贺尘晔就答应了,摆明了跟自投罗网没差别。 时间突然无限拉长。 盛怀宁倏地从软椅跳到他的身上,被他眼疾手快托住。 她边吻边嘟囔,“我要是不主动,咱俩现在就只是上下层的邻居关系。” 贺尘晔语速依旧不紧不慢,纵使这会儿有双手,已经扯出他束在西裤里的衣摆,亲密无间地游走在他的上半身。 在愈演愈烈之前,他说:“不会,说不定主动的就是我。” 视野极佳的落地窗,窗帘紧闭,偶有阳光泄进来一点。 盛怀宁保持一个姿势,怔愣地望着头顶的雕花天花板,下半身的酸麻持续到现在,都还未缓解。 她莫名觉得那让她神魂颠倒的异物感犹在,还有那乌黑如墨的短发,扫过她敏-感地带的瘙痒和刺痛,都是她溃不成军的罪魁祸首。 窗户大概没阖紧,微风拂进来,使得她裸露在外的两条腿,顿时爬满了鸡皮疙瘩。 盛怀宁拢开堆成一团的棉被,习惯性摘掉在贺尘晔早起离开后戴上的隔音耳塞,伸直手臂捞过手机。 刚解锁,微信里铺天盖地的微信消息,看得她眼花缭乱。 回复掉置顶里贺尘晔的行程汇报,指尖开始慢慢往下滑动。 沉寂了快一个季度的某个聊天框,这会儿积了足有二十条未读消息。 她撑坐起来,点开从上往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越看越茫然。 Aurora Aria中环店的sales,将店里未经展示的所有新品,从每个角度都拍了照片发给了她。 而最下面的那条消息,才是真正让她觉得迷惘的。 【盛小姐,这几件都是只有您的码子,按照以往您的需求,全港城只此一件,不知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好吩咐人为您整理起来再送货上门?】 盛怀宁细眉一拧,认为自己是没睡醒,又再度躺了下去。 眼睛一闭,那消息犹如走马灯般出现在大脑之中,让她是一丝睡意都没了,只好从通讯录翻出sales的电话拨了出去。 简单问了几句,对方只说是店长一早收到消息,全店上下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盛怀宁当即决定,待会儿必须要到店了解一下情况。 帕加尼如约到达,是在一个多小时后。 停好车,她稳健地踩着高跟鞋朝着目的地去,途径一条宽敞干净的街道时,路边停靠了好几辆警车,不少警察沿街巡视着,十分壮观。 盛怀宁不禁慢下步子,多留心看了几眼,一般情况下,恐怕只有特首出巡,才会这般大张旗鼓。 她收回视线,再耽误下去,门店就该下班休息了,忙抬脚继续往前走,进去后又经引导到了vic休息室。 刚坐稳,sales就将iPad递到了她的手里。 还是以往的流程,她选定后,再由模特试穿展示,一旁的介绍言简意赅,字字句句非常懂她的喜好。 不同的是,盛怀宁今天一直神游在外。 有时她忙起来,妈咪会帮她在各大品牌预定所有新款,再悉数送到紫澜山庄,完全不会像今天这样。 她抬眼,出声喊停,让sales将店长叫了过来。 店长躬身帮她倒好茶,站在旁边等她吩咐。 盛怀宁转了下左手食指上的猫咪戒指,问:“不知道你这边方不方便走内部系统,帮我查询一下付款方的具体信息?” 店长一时犹疑不定,按道理来说,这些都是客户的隐私,贸然查询并透露属于违规行为。 盛怀宁自然也明白,不好再多为难,只能重新换个方式,“来历不明的东西,我有权利直接拒收的。现在,我也不需要你破例为了我而违规,但你得告诉我跟你交涉的那个人的联系方式。” 店长面色铁青,她深知得罪盛怀宁的结果,况且这一单做成,提成可以说是非常可观。思考过后,她将十一位数字整整齐齐写了下来。 盛怀宁接过,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后经与她通讯录里的做对比,确认是安特助的电话号码。 一切都真相大白,安特助后面的人,只能是贺尘晔。 明明昨晚还说不懂购买流程,让她教他,今天就突然无师自通,要是不夸上一句天赋异禀,也太委屈他了。 盛怀宁当即决定,还是退掉比较好,反正妈咪也会帮她来买。 让贺尘晔因为她的变相试探损失这么一大笔,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她拿出手机,准备给贺尘晔打声招呼,忽然听到不远处几名sales正窃窃私语说个不停。 盛怀宁回头看了一眼,那边霎时就恢复到了安静,掩唇的样子仿佛是将她当做了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她懒洋洋靠回沙发,问:“今天中环是有什么重要活动么?我看外边有不少警察。” 见她出声询问,那几名sales小心翼翼地走了上来,为首的那位回答她,“昨晚这附近发生了暴力殴打事件,有个人被拖到监控盲区,让一群人套上麻袋打了一顿,最后那人报警了,但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说完,另外一位又及时补充,“听说被打得特别惨,胳膊断了一只,浑身上下好多伤。” 这时,店长也开口了,“一个酒鬼,说话颠三倒四,在警署闹了一晚上,一激动就用日语开始说些不堪入耳的脏话,谁知道被打的事情是真是假,说不定是他自己摔哪儿了。” 盛怀宁呆愣着,凭着这几句话,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贺尘晔埋怨她没给他收拾那王八蛋的机会。 她那会儿好奇问他能怎么收拾。 这人没好气地告诉她——套个麻袋,揍他一顿。 当时,她以为贺尘晔只是为了逗她开心,或者就嘴上随便说说,没想到竟真的去做了。 虽然趁人不备,以恶制恶,不太道德,但与她而言,这是以牙还牙。 末了,盛怀宁很畅快地轻笑了一声,接着刚才未做完的事情,给贺尘晔发了条微信过去。 贺尘晔收到的时候,正和甲方在会客室里聊工作。 他扫了一眼,刹那间,浑身的血液一股脑涌了上来,让他突然结结巴巴到说不出话来。 【SHN:亲爱的,你也太可爱了吧。】 第36章 别吵36 消息发出去五分钟过后。 盛怀宁已经让店长差人去包装了,只是在签单时,让门店将原先收到的货款,原路退还了回去。 这次,店长是分毫犹豫都没有,对于他们来说,谁付都一样,只要不影响门店效益就行。 盛怀宁递出自己的卡,那里面都是她靠演出赚来的。 比起贺尘晔的积蓄是九牛一毛,比起家里那两位给她的零花钱,只能说是凤毛麟角。 她刷完后,是切切实实心痛了一下。 还没缓过来,银行就十分贴心地给她发来了,卡片大额支出的短信。 看都没看,指尖就自然而然地在屏幕上滑动,想要关掉。 忽然,听筒处传来熟悉的男嗓,“宁宁?” 盛怀宁吓一跳,赶忙将手机贴到耳边,“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你出门了?” 贺尘晔自收到那条微信,就有点状态不对,满脑子都是“亲爱的”,还有“可爱”这两个词汇。 这种情况下,再和甲方谈工作,就有些太不负责任了。 他只好临时改了时间,顺便遣人把对方送回了酒店,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招待。 在会客室枯坐到下班的时间,贺尘晔给安特助提早下了班。 他从圆桌拿过手机,一条又一条的短信息就弹了出来,双眼迷茫一眨,待看清后就翻出号码拨了出去。 那*头一阵嘈杂,他低低唤了声对方的名字。 得到回应后,又道:“你怎么全都退掉了?不是喜欢?” 盛怀宁换了只手拿手机,接过收银员递来的笔,非常迅速地写下了在明隽的具体地址。 她干笑两声,“到店看了后感觉一般般,比起以往,有失水准。” 不远处正忙活着的人,闻言齐齐抬头,对于大小姐的阴晴不定,实在是摸不清头脑。 电话那端的贺尘晔属实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不知所措地翕张唇瓣,许久才说:“我过去大概五分钟,你在那里等等我?” 盛怀宁原本悠哉倚在台面上的姿势,倏地收起,回身瞥向包装了一半,还有七八件摆放在外的衣服,急得秀眉都蹙在了一起,不自觉结巴起来,“你…你…你要过来?” “不方便?”贺尘晔摘掉眼镜丢入办公桌的抽屉,捏了捏鼻梁。 “方便,方便的,你不用着急,路上小心。” 说完,她急匆匆就挂掉了电话,开始催促sales不管包没包好,现在、立刻、马上全部收起来,不需要在乎会不会弄乱、弄皱,反正她是点过头了。 短短几分钟,盛怀宁虽没动手,但还是急出了一身汗。 等收拾妥当,贺尘晔刚好跟着sales的引导,进了vic休息室。 她假装平静地呼出一口气,重新拿着iPad挑选起来。 直到身旁的沙发微微下塌,才自然偏头,甜滋滋一笑,先入为主,“我觉得他们店里的首饰不错,你帮我挑几件?” 比起那些限量款的成衣,这些不算主打的首饰,显然便宜了不是一星半点。 贺尘晔对于这些是一知半解,他衣柜里的衣服,还有中岛柜里的各种配饰,都是在一家瑞士品牌的店里订制的,几乎都是简约为主,对于款式不算挑剔,得体就行。 隔着屏幕看,他被那琳琅满目的商品,一时弄花了眼,总觉得大差不差,挑哪件都行。 盛怀宁挑眉,“怎么样?” 贺尘晔顿了顿,方道:“不然…都拿出来试试看?” 一语毕,还没等盛怀宁反应,店长就已经依言让其他sales,把一个又一个的首饰盒摆放好,面积不大的茶几一时间被占得满登登的。 休息室内的灯光跟外边的如出一辙,所有灯带都明晃晃亮着,光线极好。 在sales滔滔不绝的解说里,盛怀宁差不多要将所有的首饰,都试了个遍。 贺尘晔定定望着,那些他一开始觉得黯然无光的商品,在盛怀宁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犹如星光点点洒在湖面上,皎洁到如同梦幻的艺术品。 哪怕再普通的东西,在她的身上,都会变得与众不同。 盛怀宁侧眼看过去,才发觉贺尘晔硬挺的鼻梁上,今天架着的是一副纯钛无框眼镜,深邃利落的轮廓变得柔和了许多,像极了醉心学业的大学生。 她不由自主地屈指,凑过去戳了下他的脸颊,被他用宽厚的大掌覆上,紧紧握在了手心。 “都很适合你,全包起来吧。”贺尘晔将放在她怀里的iPad,搁到沙发上,轻抬下巴,示意sales买单。 盛怀宁实在震撼所有sales的工作效率,仅几秒的时间,pos机、签单的碳素笔、包装盒,接二连三就拿了过来。 从门店出来,她忿忿地杵了下贺尘晔的侧腰,埋怨:“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有好几件就只是换了个颜色,多浪费啊。” 贺尘晔凝了凝神,视线不经意划过她哀怨瘪嘴的脸上,一本正经道:“不会浪费,不同的颜色搭配不同的衣服。” 盛怀宁笑了笑,轻而易举就被身旁的人说服了。 秉持着礼尚往来的传统美德,为了回报贺尘晔刚刚眼睛不眨地为她消费了几百万。 她往贺尘晔那边靠了靠,左手挽上他的手臂,露出一个非常标准的微笑,“那…财神爷,您纡尊降贵陪我去吃顿饭吧?我请客。” “你叫我什么?” “财神爷…” 贺尘晔一贯都是顺着她,这会儿难得想要跟她抬杠,垂下头时脸色一沉,命令道:“换一个。” “贺尘晔…” 她发犟,不想遂了眼前人的心意,轻轻一拽,一心想要拉着他往停车的位置去。 晚上七八点的中环,有不少游客出没,路灯将大街映照得亮如白昼,霓虹灯在天边闪烁着五彩缤纷的光芒。 人来车往之间,充斥着各种嘈杂声响,仿佛一切都和夜晚无关。 贺尘晔仿佛一尊雕塑,双脚牢牢地扎在原地,哪怕她再如何咬牙大力拖拽,始终是一动不动。 这一刻,两个人就好像是回到了读书的时候,触碰着的地方有根红色丝巾作为界限,谁先获得,谁就拔得头筹。 盛怀宁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四周,总觉得在旁人的眼里,他俩有种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别扭的感觉,好似下一秒就有可能闹个不欢而散。 终是拗不过,她暗暗使劲掐了下他胳膊内侧的软肉,不情不愿低低叫了声,“亲爱的…” 话音刚落,贺尘晔轻哂了下,面上的神态是肉眼可见的得意。 她就知道,这家伙从公司跑来,定是因为她发过去的那条微信。 好像,更可爱了。 贺尘晔之前就给司机下了班,这会儿由着盛怀宁载着到了尖沙咀。 跑车炸街的声音让他耳边嗡鸣不止,一下车竟然有点头晕眼花。 食樂烧鹅人气很旺,平时会有不少明星光临,从内地过来旅游的人,更是从早排到晚,就只是为了打卡。 盛怀宁算是老顾客了,从小到大来排队的次数是数不胜数。 这会儿,好不容易排到,她拉着贺尘晔往前一步,探头道:“阿伯,烧鹅下庄,豉椒鹅肠,各一份,麻烦送隔壁面馆。” 声音清脆,洋洋盈耳,老板猛一抬头,看见是她后,眉飞色舞地跟她打招呼,“靓女,好久不见,真是越来越标志了。” 盛怀宁给了现金,边等着老板找零边寒暄着,不经意间发现老板的眼神,时不时往贺尘晔的身上飘。 她同样斜睨了眼,偷笑着说:“阿伯,靓唔靓?系我男朋友。” 见状,老板没再遮掩,目光变得大胆了不少,歪着身体,朝外张望,打趣:“我记得你读书时,不少男孩子护送着你过来买烧鹅,那时我还在想,以后指不定要便宜哪个臭小子。” 老板刻意停顿了下,又扫了下贺尘晔,“这个,很不错。” 盛怀宁怔了怔,颇有些心虚地瞥了眼贺尘晔,那堪称京剧变脸的脸色说暗就暗,让她心中不免有些佩服。 她笑容无奈,“阿伯,你说什么呢。” 老板乐呵着,将零钱连同装好的烧鹅,一起递给了她,并说鹅肠稍后会亲自送到隔壁。 盛怀宁拎着装着打包盒的纸袋,一转身,就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一处小水洼里连连跺脚,给贺尘晔的裤管上溅满了泥污。 而她,被贺尘晔护在身后,才免于一难。 她侧身探出脑袋,定睛一瞧,才发现竟是老板的小儿子。 犹记得,以前来,就常见这小男孩在旁边调皮捣蛋,气得老板是吹胡子瞪眼,有时候恨铁不成钢,免不了还要抽上几巴掌。 盛怀宁皱眉,伸直手臂,用虎口的部位,掐上小男孩的后脖颈,略微施力将人带到了面前,“臭小子,快,给他道歉。” 小男孩缩了缩脖子,想要从她的手里逃脱。 一看是她,立时怂了下来,“盛姐姐,对不起。” “我是让你给我说么?” 小男孩不得不转过身,抬头迎着贺尘晔,乖乖一笑,“叔叔,对不起。” 盛怀宁不乐意了,“你叫他什么?” “叔叔啊,”小男孩重复了一遍,“盛姐姐,你们在拍拖吗?那我可以改口叫你阿姨。” 盛怀宁:… 她无语半刻,手劲刚好松了点,被桎梏着的人迅速逃脱,让她不得不抬脚去追。 贺尘晔半阖着眼,抱着手臂看了会儿。 干净的瞳眸里,映着的是盛怀宁一手抓着小男孩,一手叉腰,口口声声非让男孩子改口的蛮横样子。 他不禁笑出了声,直到老板吆喝说鹅肠烧好了,女孩子才收起玩心,走了过来。 进了面馆,盛怀宁点了两份双拼粉面,一碟鸡翼尖,还有两杯柠檬茶。 菜上齐后,贺尘晔把配了梅子酱的鹅腿,搁在了她面前的餐盘里,还没顾上说话,就听她有些无辜地咕哝了句,“贺尘晔,你有点小气。” 他不解,挑着调子“嗯”了一声。 盛怀宁戴好手套,小口小口优雅地吃着鹅腿,咽下后,解释:“刚刚老板就是开个玩笑,你那样子看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吃人。” 贺尘晔失笑,“我吃个醋,都不可以么?” 她冷哼了下,“小气小气,一点儿都不可爱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使得这顿饭吃得格外热闹,但是,这种氛围并没持续多久,便被打断了。 贺尘晔从口袋里摸出振动不止的手机,睇了眼正大快朵颐的盛怀宁。 打过招呼后,他出了闹哄哄的面馆,寻了处僻静的地方,贴耳接听。 一道极为陌生的男嗓,掺了些沙哑,语气平缓,听起来十分严肃,说:“贺先生,您好,我是盛銮敬董事长的秘书,秦岸。” 第37章 别吵37 贺尘晔接完电话回来,盛怀宁唇瓣张着,叼着根吸管嘬饮柠檬水,远远就察觉到他脸色不对。 待他靠近,她松开五指,放下沁着水汽的玻璃杯,问:“谁的电话呀?怎么这么久?” 贺尘晔表情微妙,后又不露声色地敛好,冲她一笑,“工作电话,出了点问题,就多聊了会儿。” “啊?”她低声惊呼了下,挪动椅子往他那边靠了靠,“要紧么?不然我们现在回去?” 没等他出声,盛怀宁就已经招来服务生帮忙打包了,一收好就急匆匆地拉着他往停车的地方去。 贺尘晔一手拎着好几个沉甸甸的打包盒,一手牵着她,自身后瞅着她打量了许久,表情空茫到扯出的笑极为惨淡。 他步子迈得沉重,试图强行驱散脑子里那些扰人的思绪,终是难以忍受,失神了一般怔住。 盛怀宁被抻着轻微打了个趔趄,不由得茫然回头,“怎么了?是忘带东西了?” 昏黄的路灯下,男人朗若清月的脸庞,显出几分局促和苍白,眼睛里的慌乱不安,更是明显到无处逃窜。 她这才确定几分钟前所看到的,竟不是错觉,赶忙关切地问了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贺尘晔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一时百感交集。 明明手掌里攥着的温热,又真实,又明显,可心底却还是一阵空落落。 他掩住失态,嗫嚅,“宁宁,我…” “嗯,你说。” 盛怀宁应了一声,神情格外认真,岂料包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忽然响起,歇斯底里地。 她拿出,先是冲面前的人说了句稍等,才滑动接听。 聊了没几句,就收了线,她面上一阵焦急,全然顾不上两个人方才未说完的话,“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得回趟家。我妈咪打电话过来,说我爹地生病了,有些严重。” 闻言,贺尘晔神色骤变,眉宇间透着难捱的压迫感,下意识收紧了牵着她的那只手,“你能不能——”不去。 他及时收住,重重地深吸了口气,认命般颤抖着声音从喉间硬挤,字不成字,句不成句,“你直接从这里过去吧,我打个车回去,很方便。” 盛怀宁犹豫了半刻才应了下来,眨眨眼,轻笑着往前一步,手臂环住他劲瘦的腰,语气带着浓浓的安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肯定都有办法解决。我这边事发突然,等我明天回去,再陪你一起想办法。” “我这边没事,你不用担心,快去吧,路上小心。” 话虽这么说,但牵着她的那只手,是一丁点要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她凝神,几秒后,淡笑着踮脚吻了吻他的唇角。 纵然心里再放心不下,也不得不离开。 这么多年,家里那两位一贯是报喜不报忧,很多事情她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回到家里免不了要发一通火,反过来还得他们来哄,说来说去就是怕她担心。 这是头一次打电话过来,再加上沈诗岑语调匆忙,让她回去的态度,仔细琢磨起来,居然有点乞求,让她更是一刻都不敢耽搁。 “那我走了。你刚刚都没吃多少,这些回去热一热,记得吃。” 她低着头,伸出手勾了下贺尘晔垂放在身侧的那只手。 几米的距离,盛怀宁是一步三回头,直到驾车离开的那一刻,都还在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高大身影。 贺尘晔同样是挪不开视线,哪怕那汇入车流中依旧与众不同的车尾灯,彻底消失,都还是伫立在原地。 孤独、落寞,任由入夜后的冷风拂过。 回到紫澜山庄是半个小时以后。 盛怀宁实在担心,一路上是踩着限速,硬生生将路程缩短了一刻钟。 她将脱下来的外套,还有手中的包递给迎出来的秋姨,鞋都没换,就直接往电梯的方向去,问:“秋姨,爹地到底怎么了?” 秋姨跟在她的身后,静默片刻,说:“早上董事长跟太太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就是太太用轮椅推着的,说是摔了一跤,要修养几个月。” 盛怀宁瞳孔微震,记得读小学时,她玩滑滑梯不小心栽了个跟头,膝盖只是摔破了皮,都在家养了好几天才能正常行走。 这要修养几个月,看来确实很严重。 她小跑着到了二楼最靠里的那个房间,推开门绕开小客厅,又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才是卧室。 房门半掩着,最先看见的是坐在床边抹眼泪的沈诗岑,而平躺在床上的人,左腿包着厚厚的纱布和绷带,明明都自顾不暇了,还得分心去哄。 盛怀宁摇了摇头,人还未进去,声音反倒快了一步。 她语气加重,“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不省心,怎么就出去一趟,还能受伤?” 驻足在床边,她吁出一口气,柔声,“妈咪,别难过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盛銮敬扫了眼沈诗岑,往常要是听到她这般讲话,定要把脸气歪,这会儿偏过脑袋,是一声不吭。 沈诗岑手上拿着一方满绣的帕子,掩在面前,紧抿着唇,半刻后才啜泣着说:“都怪我,早上非让你爹地陪我去逛街,谁知一下车就遇到个玩平衡车的小伙子,不偏不倚就碰上了你爹地,摔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说完,盛銮敬也开始跟着哭天抹泪。 盛怀宁态度霎时柔软了不少,转而就将盛銮敬腿上临时搭上的薄毯掀开,不急不缓地就要去拆绷带。 床头床尾的两个人宛如惊弓之鸟。 盛銮敬更是瞬间就弹坐了起来,动作间不自觉就将左腿蜷了起来,哪里还有一丝丝受伤的样子。 相比起来,沈诗岑只被她的举动骇了短瞬,就恢复到了镇静,没好气地白了盛銮敬一眼。 盛怀宁逡巡一番,终于明白了过来,阴森森笑着,将薄毯卷成一团,径直丢到了倚在床头的人怀里。 她顿时怒火中烧,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周围肉眼可见的所有物件,全都砸个稀巴烂。 眼睛一瞪,“为了叫我回来,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你们知不知道,我听到爹地生病有多着急?” 说着说着,盛怀宁就红了眼眶,鼻头一酸,豆大的泪珠很快就滑落了下来。 盛銮敬哪见过这阵仗,自己的宝贝女儿,自己最了解。 以往哪怕是受尽了委屈,都是一副傲慢的样子,好似示弱有多有损自己的形象。 他忙下床,语气温和,“不哭了,不哭了,是爹地错了。你好久都没回家里住了,我跟你妈咪只能另辟蹊径。” 盛怀宁双肩耸着,对于这话是不怎么信,从梳妆台下拖过椅子坐下,抹干净眼泪后,说:“实话实说吧,到底什么目的?我相信爹地一定听过‘狼来了’的故事,我没法保证下次这办法还这么好使。” 沈诗岑懒懒地抬起下巴,黑亮的瞳眸里是不容置喙的严厉,“陆家的小公子从国外回来了,明天你去见见。”? 盛怀宁哧了声,难以置信地望着沈诗岑,“妈咪,会不会有些太离谱了?陆叔叔的小儿子,才二十一岁,刚刚大学毕业。” 沈诗岑本来还觉得理亏,闻言轻咳一声,斥了句,“人家才二十一岁,就帮着家里打理家业。今年恒成销售目标完成率有一多半都是他谈成的,比起你们这些二十五六七八岁的,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二十五六七八岁… 盛怀宁不傻,怎会听不出来沈诗岑话里意有所指的暗示,心里逆反得情绪顿时翻涌不止,恨不得立刻掉头离开这个麻烦之地。 她站起身,不经意扫到了盛銮敬腿上那缠了十几圈的绷带,轻咬了下粉嘟嘟的唇,心软着咕哝,“行叭,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 半山腰的紫澜山庄,入了夜依旧灯火通明,只有外边那最有活力的喷泉稍稍停歇了下来。 三楼靠东南的房间,虽不如盛銮敬和沈诗岑的那间大,但也是宽敞到极致。 盛怀宁泡完澡出来,穿了件分体式的真丝家居服,胸口处轻盈的薄纱罩着若隐若现的饱满弧度,周身飘散着浴后独有的余温,馥郁的香气更是弥漫在每一处。 她踱到露台,顺手拉过菱格门时,远处海浪拍打的声音,不绝于耳。 蓦地,盛怀宁呼吸一滞,后知后觉到家后还没给贺尘晔报声平安。 她拿过手机,摁亮屏幕,时间已经转到十一点,思索过后,还是拨了通电话出去。 与以往不同,贺尘晔可以说是分秒不隔,就接了电话。 她听着那端的人时轻时重的呼吸声,说:“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明隽公寓的客厅,不似盛怀宁这边亮堂,满屋漆黑,一丝丝声响就被放大了无数倍。 男人颓唐地窝在沙发里,一只手抵着额头,另一手紧攥着手机,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混沌不堪,在努力消化着盛怀宁打来的这通电话。 盛怀宁打了个哈欠,“你是不是在等我?” 过了几秒,贺尘晔哑声,说出模棱两可的一句,“我以为…接不到你的电话了。” 盛怀宁自然不知他是话中有话,还以为只是时间太晚了。 她慢悠悠说:“回家后一大堆事情,才没及时联系你。你工作的事情怎么样了?能解决吗?” “已经没事了,”贺尘晔眼眸忽然晦暗了几分,转而道,“你父亲…” 盛怀宁笑容顿失,总不能告诉贺尘晔,爹地没事,是故意装病骗她回家,会不会显得爹地妈咪过于儿戏,说出去实在有损威严。 她懒散地靠在床头,不情愿地胡诌,“摔了一跤,不严重。” “不过…” 停顿的这一下,贺尘晔说不清自己是何情绪,总觉得自己心脏漏跳了好几拍,鬓边更是开始往出渗冷汗,咬紧牙关问:“什么?” 盛怀宁因为心虚,手心里湿漉漉的。 她强行说服自己,只是逢场作戏,不算相亲,说:“我明天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去,你不用特地跑回来给我做饭了。” 贺尘晔紧紧攥着衣摆的手指慢慢松开,这种犹如坐过山车七上八下的心情,实在折磨人了。 他怔了瞬,试探问:“那晚餐能回来吃么?溪溪…溪溪考试拿了年级第一,想给她庆祝一下。” 盛怀宁微笑,“当然能回去,这次可以点菜吗?” “可以。” “葱油梭子蟹。” “可以。” “红焖牛肋条。” “可以。” “蜜汁鸡翅。” “可以。” … “贺尘晔,”盛怀宁声如蚊蚋,困到快没力气了,说,“我太困了,晚——” 话没说完,就渐渐没了音。 贺尘晔难得坦露自己的脆弱,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趁着她沉睡之际,颤声,“宁宁,我是真的害怕。” 第38章 别吵38 盛怀宁难得睡得如此安稳。 只在后半夜的时候,被一片阒静中,海风吹过窗帘的声响惊醒。 她腾地坐起,眼前模模糊糊,趿拉着软毛拖鞋,关掉了露台上的门。 再躺回去时,捂着心口。 刚刚她扫了眼,夜色沉酽,月亮被隐于乌云之后,天幕中仅有几颗萧索的残星缀在上面,好似随时就会有场暴风雨即将袭来。 盛怀宁面色沉重,出了房间,去小客厅的储物格里翻找隔音耳塞。 一堆零碎的小物件丢在地毯上,纤细的五指仔仔细细地找过每一处,没成想竟一个都没有。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绷直腰背,慢悠悠地钻回了被窝。 几乎是半睡半醒,硬生生捱到天亮。 好不容易着了,沈诗岑却带着五六个佣人推门而入,滚轮滑过地板的声音,轻重不一,扰得人没法安眠。 盛怀宁手脚并用,紧紧地抱着轻薄的鹅绒被,感知到有人在轻拍自己的脸颊时,一挥手就翻过了身。 “宁宁,快起来,挑完再睡。”沈诗岑锲而不舍,径自拉开了窗帘。 晨光泄满一整个屋,盛怀宁头一次后悔就不该选这么朝阳的房间,给了妈咪一次又一次制服她的机会。 她闭着眼睛,头都没回,嘟嘟囔囔,“挑什么啊,我真的很困。” 话音甫落,沈诗岑又去拽她怀里的棉被,连带着还冲身后的佣人使了个眼色。 下一秒,一只白色的毛绒团子窜上了床,兴冲冲地在她的胸口踩了起来。 盛怀宁实在没了辙,右手桎梏着闹腾的小猫,边慢吞吞起身边小声咕哝,“Candy,你该减肥了,快要踩死妈妈了。” 眼前终于慢慢变得清明,她盘腿坐着,任那沉甸甸的小猫,懒洋洋窝在上面。 过了几秒,她抬头,一脸呆滞,错愕地问:“你叫我起来就是为了挑衣服?” 盛怀宁到底有些无奈,如果是平时,她看见沈诗岑将各大品牌的新款,一股脑地摆在她的面前,她定要扑上去殷勤地各种撒娇,还会佯装着流两滴感动的眼泪。 但这次,她知道沈诗岑如此大张旗鼓的真实缘由,便不自觉会抵触、会反感。 盛怀宁强忍镇定,眼尾透着稍许委屈,轻描淡写地将决策权丢到了沈诗岑的手里,“妈咪,我这两天真的很不舒服,衣服首饰你来挑吧,你的眼光比我好。” 见状,沈诗岑忙坐下来,手背贴上她的额头,探了半刻,关怀地问:“哪里不舒服?怎么不早点吭声?我让医生过来。” 盛怀宁眉尾轻抬,被沈诗岑一句接着一句的话,弄得瞳孔紧缩,手足无措,让她不得不拔高了声调,“妈,妈,妈,我没事。我只要睡饱了,就什么事都没有。” 她从沈诗岑的手里拿回棉被,双手合十,做出乞求的姿态。 见床边的人抬手挥退了所有的佣人,才放心地躺下去,努力酝酿睡意。 跟陆家的小公子见面,地点约在中环的一家中菜馆,时间是下午一点。 盛怀宁睡醒后,仅用了一个小时洗漱化妆换衣服。 沈诗岑给她挑的这套衣服,内里是一件修身的及踝长裙,芋泥紫的颜色,五层花瓣边,外边与之搭着的线衫,规律布着不少黑色波点,简约又不失正式。 她怼镜欣赏了好一会儿,后被盛銮敬催促着下了楼。 相较于盛怀宁的不紧不慢,贺尘晔一夜未睡后,急匆匆就出了门。 驾车前往目的地的这十几分钟里,他有条不紊地把所有与外宾的洽谈事宜,通通转交到了安特助的手里。 纵然疲惫不堪,倦容难掩,他还是认真到让人完全挑不出刺。 毗邻露天花园的餐厅,四周是干净透亮的全景玻璃。 贺尘晔把钥匙丢给侍应生去泊车,快步到门口时,不由停了下来,远远望过去,半包围雅座里,端坐着的女士,穿了套墨蓝色的针织长裙,被随意搭在身上的不规则披肩垂坠下来,举手投足间尽是高贵典雅。 他无端想起,一个多月前再见到盛怀宁,也是这样一家餐厅。 女孩子坐姿闲散地斜倚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搭着,指尖时不时扫过瓷瓶里的玫瑰花,面容恬静,如同春日里落下的绵绵细雨,优游自在。 “先生。” 见他忽然驻足,引导的侍应生谨慎地唤了一声。 贺尘晔的思绪骤然拉了回来,他微微颔首,继续抬脚跟着走了进去。 再停下,他冲着桌对面的人,礼节性地欠了欠身,道:“盛太太。” 沈诗岑“嗯”了一声,目光自上而下,将他完完整整打量了一遍,温柔地说:“又见面了,坐。” 用着柔和的语气说着高高在上的话,贺尘晔就更加确信对方此番还真是来者不善。 刚坐下,女士就从身旁的包里,掏出一个薄荷绿的文件夹,不紧不慢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白皙的手臂收回时,腕上幽绿的翡翠手镯,清脆一声磕上桌角,加重了气氛里的凝重。 贺尘晔本就是个极其沉稳的人,此时难免也会觉得心里没底。 视线顺着文件夹推过来的方向瞟过去,不自觉呆住,他反应迟缓,隐约觉得沈诗岑手边的那只包,盛怀宁好像也有。 就是之前误挂在他车外后视镜的那只,尘灰色。 唯一的不同,是搭扣上少了一整圈的碎钻。 贺尘晔眸中忽闪的璨耀光芒,来得快去得也快,转而被不显山露水的防备取而代之,伸直的手臂在半空中停滞了下,才不甚情愿地翻开了文件夹。 摆在最上方的,是一张他在百信证券的人事信息。 再往下,将他二十八年以来的所有,全都罗列了出来。 学籍信息、档案信息,应有尽有。 他完全不觉得意外,昨晚答应赴约,就已经提早想到了会是这一遭。 从鼻息里哼出一声,久久才道:“她…也知道了?” 与盛怀宁的那通电话结束过后,手机便一直沉寂到了现在。 贺尘晔不是没想过主动,只是在如此多的不确定性面前,再多的勇气都被消之殆尽了。 好在的是,沈诗岑莞尔,摇了摇头,说:“我相信贺总是聪明人,肯定知晓我的来意。” 贺尘晔自然知道。 他飞快合上文件夹,一举一动,将教养和规矩刻画得淋漓尽致。 相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 贺尘晔从沈诗岑的眼里读懂的,不止是身份上的差距,还有许多横亘在中间,纵使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抹去别人眼里对他的那份嫌恶和厌倦。 他心头猛跳,手指搭上透着温热的茶杯,不甘示弱,反击道:“一直听闻太和集团盛董事长的太太手段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诗岑始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算是琢磨出来了,这是要撕破脸的意思。 她索性也不再佯装下去,唇线一扯,眼神里不屑与讥讽混杂在一起,“我很好奇,贺总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处心积虑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盛怀宁。” 贺尘晔敛眸,五指不自觉拢紧,半点思考都无,说完又补充,“我只要她。” 闻言,沈诗岑掩唇低笑出声,仿若几秒钟前所听到的,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捏起茶杯,递到嘴边浅饮过后又放回原位,“都是生意场上的人,贺总难道是想告诉我,你辛辛苦苦谋划这么多年,就只想要宁宁?” 低声叹过,随意往后靠上椅背,不知想到了什么,这次没有丝毫恼意,“宁宁一贯善良,又容易心软。她对任何人都不会抱有防备心,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我可以给足你时间,妥善解决掉你俩之间所有的事情。” “希望贺总不要让我觉得为难。” 贺尘晔呼吸不由自主一顿,态度软化了许多,“如若我不愿意呢?” 沈诗岑下巴一点,眼神自文件夹扫到他的身上,用着正经的语气,说出让他心惊胆战的话。 她说:“你觉得,宁宁会在宠她疼她的父母,还有居心叵测哄骗她的人之间,选择哪一个?” 贺尘晔承认,他动摇了。 在盛怀宁的面前,他伪装太多,将自己包装成出身高贵、家境优渥的成功人士。 自卑二字,看似与他不沾边,实则陪伴了他许多年。 他撑着沙发站起来*,刚准备离开,便见对面的人,目光径自掠过他,定定地望着不远处正门口的方向。 贺尘晔下意识跟着回头,在看清之后又跌坐回了沙发上。 门廊挂着的珠帘,随着侍应生的拨动,在光洁的地板上闪过星星点点的碎光。 盛怀宁右手拎着包,刚好可以使自己与身旁的男人,保持着舒适的社交距离。 迈上台阶时,她左手撩起裙摆,露出脚上跟裙子同色系的丝绒高跟鞋,交叉绕过脚背系在踝部的大朵立体玫瑰花,独特、性感,十分与众不同。 几乎是她刚刚踏入餐厅,就有无数道目光不约而同投落了过来。 她浑然不觉,这其中还有贺尘晔和沈诗岑。 陆家的小公子陆轩霖,早上就在中环忙工作,结束后就直接来了餐厅。 对于盛怀宁,他早有耳闻。 谁不喜欢美好的事物,他同样不能免俗。 在碰面前,他在圈内没少打听大小姐的喜好。 众人只提醒他多加小心,别惹恼了盛怀宁,不然初始印象有多好,都会瞬间化为灰烬。 陆轩霖时时刻刻记着,反倒显得自己刻意了起来。 他颇殷勤地,又是帮着挪动椅子,又是端茶倒水,给予了足够的尊重与关注。 结伴过来的路上,盛怀宁应付得过于劳累,她怎会听不懂男人一直在旁敲侧击,只为了打听她的喜好。 她态度不温不火,想着同为在家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铁定没被这般薄待过,指不定会恼羞成怒指责她没礼貌。 没成想,对方不止不生气,还竭尽全力地照顾着她的情绪。 穿过用帷幔单独隔出来的走廊,内里金灿灿一片,看着很有格调。 靠窗摆放的小方桌,下面洒了不少白色米石做装饰。 盛怀宁脚上的细高跟鞋足有十厘米,猛一踩上,脚下不稳,不由往旁崴去。 陆轩霖眼疾手快,作势就要去扶,被她不动声色地侧身巧妙躲开。 这一画面,自远处看去,极像是登对的小情侣在闹别扭,甜蜜,令人生羡。 贺尘晔转动腕表的手,一再拢紧,半晌不说话。 沈诗岑神色淡然,将文件夹收入包中,缓缓起身时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贺总,知难而退,不丢人。” 第39章 别吵39 难得的好天气。 暖风和煦,吹散了深夜急雨的凛冽与萧瑟。 盛怀宁托腮偏着头,五指里捏着的筷子,轻捣过斗笠深盘里的精致菜品,濑尿虾包裹着鲜奶,瞬间沦为糊状。 她压了压耳根,木然地望着窗外成簇盛放的绣球花,思绪散乱成不成形状的青烟,缠绕在周身,久久不能消散。 耳边絮絮叨叨的说话声,看样子还要持续很长时间。 清风徐来,馥郁花香糅杂着餐厅内独有的香气,侵袭着感官,惬意到困意渐浓。 盛怀宁掩唇打了个哈欠,恰好提醒了桌对面的人。 陆轩霖噤声,抿唇,歇了半刻才柔着调子关怀,“昨晚没休息好吗?” 她轻叹口气,僵硬扯唇,懒得承认自己是被说困了。 怪不得很多人都说,合拍很重要。 陆轩霖喋喋不休,将自己在海外创业的见闻,还有艰难历程尽数倾出,殊不知对于盛怀宁来说,跟听天书毫无区别。 盛怀宁很不舒服地挺直了腰,讪笑着放下筷子,斜睨一眼,道:“我没那么多的雄心抱负,对你们生意场上的事情,确实提不起兴趣。” 聊到这,她骤地冒出摊开了讲的念头,自嘲,“恕我直言,我就喜欢拉拉那破大提琴。” 安静几秒,陆轩霖后知后觉,双方自我介绍过后,他自顾自说的那一大堆,确确实实没考虑到盛怀宁的喜好与感受。 他微微往前倾身,干练碎发下的一双眼,带着歉意,“抱歉,是我唐突了…” 话都到这份上了,盛怀宁轻一抬手,打断了陆轩霖接下来要说的话,“陆公子,稍晚点我还有其他的安排,您…自便吧。” 见她作势就要拎起包离开,陆轩霖胳膊支上铺了餐布的方桌,似是不甘心地问:“盛小姐,我们还会见面吗?” 盛怀宁垂眸,指腹摩挲过腕上通透的海蓝宝玉手镯,眼底好似蒙了层彻骨冰雪的冷意,跟一个小时前的端方优雅相比,就像是打破了所有伪装的刺猬。 她意味不明一笑,“逢场作戏多累啊。” 出了餐厅,盛怀宁特地跑了趟附近的商场,她没忘了昨晚贺尘晔告诉她,要为溪溪庆祝的事情。 理应是要准备点小礼物的,买包包、首饰实在不太妥当,最后索性挑了样特大号的巴塞罗熊玩偶,足有一米高,签完单直接让门店送货上门。 填写地址时,她左手抬起,恍然一霎,反应过来,腕上叠戴着的那条钻石手链,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疑惑着,之前的那家中菜馆打来电话,服务台告知,一位侍应生在雅座捡到了她的手链,然后经由一位先生得到了她的联系方式,询问她何时有时间去取。 盛怀宁道了声谢,原路返回,刚踏上门廊下的第一级台阶,裙摆被一道穿堂风吹得卷起,扑簌作响。 她弯腰整理好,猛一抬头,心脏的震颤牵引到全身各处,除了无措就是震惊。 显然,冲她迎面走来的人,同样没想到她会去而复返。 盛怀宁不自觉隔着玻璃朝餐厅里张望,饭点已过,氛围冷清了许多,只有寥寥几个人。 这个时间,贺尘晔出现在这里,摆明了不只是巧合那么简单。 她掌心湿漉漉的,目光自左往右飘忽不定,说话跟着变得磕磕绊绊起来,“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贺尘晔视线往下一寸,藏在身后的一只手微微攥紧,情绪掩住,薄唇抿出从容不迫的笑,“这里刚好离公司近,就跟朋友在这边简单吃了顿午饭。本想着结束得早,就过去找你,没想到聊起来就忘了时间。” 盛怀宁眉眼未动,莫名觉得今日的贺尘晔较昨日更加反常。 明明以往,面前的人但凡看到她与异性接触,总会萌生出强烈的占有欲,倒不会为难她,甚至于是干涉她,但会换个法子折磨,吻和舐都是他用来宣泄醋意的手段。 暴风雨来之前,都是这般平静。 她往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勾住贺尘晔的左手,双颊因为心虚氤着白,“贺尘晔,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我…” “我知道你有苦衷,没关系。” 贺尘晔脱口而出,根本没给她阐述详情的机会,瞧着她的眸子一贯温柔冷静。 有一瞬间,她依稀能听到彼此间有力的心跳声,接着无形中有一股蛮力,在推着她将视线聚焦在贺尘晔的脸上,认真探索话里的真假。 她扬起眼睫,乖顺地问:“你不生气吗?我是在相亲。” “那你觉得他好吗?” “谁?陆轩霖?”盛怀宁呼吸一慢,“能力挺强的,也很有活力,可是…我不喜欢他啊。” 贺尘晔从始至终,紧盯着她时而低埋下去的脸,如同一只温顺到只会缩在角落里的兔子,惹人怜爱。 他不受控地用指尖滑过她的手背,自然而然牵上,一时感慨万分。 盛太太说得没错,盛怀宁一贯善良、心软,纵然心里有多不愿意自己的感情被安排,嘴上却始终不愿意诋毁任何一个人。 他悄悄靠过去,迅速抵上她的鞋尖,兀自转了话锋,“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送我的那条手链,我不小心落在了这里。”她额角猛跳,细声回答。 话语间,方才为盛怀宁提供过服务的那位侍应生,发现了她的存在,忙从服务台拿过小心存放着的那条手链,心急火燎地小跑了出来。 侍应生是今日才正式上岗的,没成想竟会在负责的区域,拣拾到这么价值不菲的遗留物。 不怪她会如此印象深刻,只因孤陋寡闻这么多年,她甚少见过这般气质出众的女孩子,便不由多留意了好几眼。 这会儿,她微微躬身,极礼貌地双手奉还,“盛小姐,您遗落的首饰。” 盛怀宁挑起笑,内勾外翘的眼眸透着浓浓的感激,探手拿回后,道:“非常感谢,这条手链对我很重要。” 说完,她从口盖包的夹层里翻出几张现金,作为小费递到了侍应生的面前。 侍应生颤巍巍地摆摆手,被盛怀宁轻轻一拉,六七张纸钞径直塞到了围裙的小口袋中。 这件事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盛怀宁中午过来,就直接让荣叔下了班,此时被贺尘晔载着先去学校接了溪溪,而后掉头驶向明隽。 到楼下时,三个人正好与玩偶店送货上门的工作人员碰上。 盛怀宁叫住人,签收完就送给了溪溪。 女孩子拎着沉甸甸的购物纸袋,从边角的一点缝隙朝里看,不言而喻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她笑起来,“溪溪,听说你考试拿了第一名,这是奖励给你的礼物。” 溪溪懵住,宛如骨瓷均匀光滑的一双手,局促地攥紧,小声:“谢谢嫂嫂。” 从地下车库乘坐电梯,盛怀宁中途先出去,从自己家里拿了一瓶50年麦卡伦,又给溪溪单独准备了一瓶气泡饮,无酒精。 她驾轻就熟到了1501的入户门外,或是贺尘晔特地给她留的门,虚虚阖上的一条缝,能嗅到内里垂涎欲滴的饭菜香味。 靠得近了些,右手刚搭上门把手,便听见溪溪边从客厅往餐厅去边软绵绵地连唤了好几声哥哥。 厨房的抽油烟机短暂停歇,周围安静下来,贺尘晔回头应了一声。 女孩子大抵是坐在了岛台前,声音比之前小了点,问:“哥哥,你是不是跟嫂嫂吵架了?” 男人将灶炉调至小火,慢炖着珐琅锅里的板栗鸡汤,奇道:“为什么这么问?” 溪溪怀里抱着刚拆出来的特大号玩偶,下巴的软肉来回磨蹭着熊脑袋上的蓬松长毛,慢吞吞咕哝,“我考试的事情都过去两个月了,你骗她。” 长时间的沉寂过后,抽油烟机重新运转,呼呼的声音完全遮掩住了盛怀宁开关门,还有缓慢挪动的脚步声。 贺尘晔穿梭在宽敞的开放式厨房内,动作熟练地将昨晚盛怀宁点过的那些菜,全都做了出来,连带着还有溪溪往常爱吃的。 期间,他因为溪溪的话,无可避免地小小出神了短瞬。 用那么拙劣的借口哄骗盛怀宁,好似在给他的“不怀好意”又加了一层罪证。 良久,他滚了下喉结,抑制不住地哼出一声笑,不疾不徐端着餐盘转身。 一抬头,才看到原先溪溪坐着的那把高脚椅上换了人,不知何时上来的盛怀宁把玩着琉璃杯,手边的麦卡伦已经开封,琥珀色酒液下去了不少。 “饿不饿?”他说,“还有个汤,马上就好。” “不着急。”盛怀宁脸颊红扑扑的,呼出的热息浸满了酒气,是很浓郁的果香。 晚餐丰盛到溪溪吃完,就四仰八叉地窝入沙发,后被贺尘晔叮嘱着吃了消食片,才放回房间休息。 盛怀宁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摆弄着溪溪组了一半的乐高,眼神涣散到连续组错了好几次。 贺尘晔把餐桌上空了的酒瓶收起来,整个人已经晃晃悠悠,却还是强撑着维持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半趴在桌上,时不时用修剪得圆滑的指尖,抓挠过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一副醉汉模样。 盛怀宁蹙眉,困惑着望过去,想要说话,却发现喉间似是哽了一把铁锈,翕张唇瓣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无力地垂下眼帘,走过去时,只觉得全身上下的力气在渐渐流失着,最后只能用手抓着男人的手臂,支撑着自己站稳,不至于那么快倒下去。 “贺尘晔,你的脸色看起来,比我的还要红。” 话音甫落,沁着凉意的指尖贴在他的下颚线,缓缓往下移动,慢条斯理地勾开他欲解不解的上衣纽扣。 贺尘晔轻呼出一口气,发觉自己几近到了极度缺氧的边缘,眼前阵阵眩晕,右手不听使唤地扣住那纤细的腰肢,挺身贴上了柔软的唇。 不知是不是沾了酒的缘故,这个吻尽显情-色之意。 两个人辗转回了卧室,相继贴上舒适的床面,互相毫无章法地解-去衣-衫。 盛怀宁控制呼吸,整理思绪,慢吞吞开口:“为什么骗我?” 空气有半刻的凝滞,贺尘晔不再像刚才那般只顾沉沦,被她突然冒出的这句,吓到身形一颤,微绷着脸,一言不发。 她单手抱着他的脖子,压抑住蓬勃的心跳,“溪溪考试的事情,不是最近。” 贺尘晔喉间溢出放松下来的气息,抓着她半蜷住的手指,极慢地从脖颈划到腰腹的位置。 回敬给她的,是舒爽的短哼,与散乱的呼吸,让她闻之上瘾。 盛怀宁不解他蓦然自虐般的举动,第一念头,是心疼。 她神色慌张,继续临时止住的亲昵,攀着他的肩头,借力抬身,热吻铺天盖地印上每一处。 片刻,趁她大脑放空,贺尘晔捧着她的脸,旧话重提,回答她,“我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盛怀宁一顿,再度出声,是因为腿间突如其来的轻微痛感。 放肆的肌肤相亲,可她却控制不住地分了心。 第40章 别吵40 细琢磨出来的那么一点脆弱,还没来得及盘问,贺尘晔就全身心扑入到了年底堆积成山的工作当中。 而盛怀宁,任重而道远,要拍公司年度画报的封面照。 港城的特殊学校,假期要来得比内地早,溪溪已经开始了让众人生羡的美好生活。 盛怀宁婉拒了贺尘晔请全日菲佣的念头,给助理小祺涨了工资,专职在家里陪溪溪,自己赶行程则由罗稚跟着。 好在的是,溪溪并不排斥小祺的接近,加之两个人年纪相近,很快就玩在了一起。 拍画报当日,雾霾天,大街上行人寥落。 商业园区内临时搭建的摄影棚,是一片寂静中最热闹的一处。 灯火通明的化妆间,盛怀宁兴致缺缺地倚在软椅上,闭眼任化妆师在光洁如玉的脸蛋上涂抹了大半个小时。 待那种麻痒的感觉渐渐消失之后,她缓缓睁开双眼,对身后沙发上的罗稚说:“稚姐,帮我拿一下手机。” “在哪儿?” “包里。” 一只通体白色的限量款Lady Art,被随手搁在沙发的角落,罗稚探手进去,露出内里一抹淡粉,摸索了半天,不得已拽到身前全翻倒了出来。 零碎小物里压根没见到手机的踪影。 罗稚一懵,“没有啊,你到底放哪儿了?” 盛怀宁回头,更懵,“就包里啊,你再仔细找找。” 罗稚无奈垂眼,用手拨开堆叠在一起的物品,又将包包翻过来倒给她看,“你是不是落车上了?” 闻言,她转了转眼珠子,歉意地瘪嘴,“我…好像压根就没带出来。” 罗稚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语气却一如往常,“着急用吗?我让小祺送过来。” “行。”她应道。 半个多小时后,拍摄接近尾声。 从小到大,盛怀宁被极有仪式感的沈诗岑抓着拍过许多艺术写真,满月拍,满岁拍,幼稚园毕业拍,中六毕业拍,十八岁成年拍,大学毕业拍。 如此多丰富的经历,让她面对镜头不会生出怯意,十分游刃有余。 摄影师对于配合度极高的艺人,颇有好感,嘴上赞赏连连,眼底的喜欢更是不带任何遮掩。 盛怀宁道了声辛苦,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拎着沉甸甸的裙摆往化妆间的方向去。 途径一片杂乱无章的布光器时,一道非常尖锐的惊叫声自半敞的门传递了进来。 盛怀宁脚步一滞,心脏骤缩,忙不迭朝着声音的来源跑去。 软包隔音门吱呀一声拉开,不远处的马路上,穿着休闲的女孩子手上拿着根棉花糖,如云朵般轻盈的糖丝被风拂过,仿佛舞动的精灵。 她探出上半身,几秒过后,发现端倪。 溪溪手中的糖棍摇摇欲坠,紧凑在旁的一男一女,露出伪善的笑,你一言我一语,是半句也听不真切。 助理小祺站在原地踌躇不安,被拗口的地方方言弄得是一脸茫然,在发现盛怀宁的存在后,急忙递过来一个求助的眼神。 忽地,又是一声尖叫。 盛怀宁霎时明白了过来,隐约记得贺尘晔说过,溪溪对陌生环境应激时,惊恐的叫声是最常见的表现之一。 她顾不得外边较昨日下降了六七八度的气温,一股脑将裙摆抱入怀中,袒着匀称的肩膀,快步靠近。 溪溪双颊是未干的泪痕,满脸防备地躲到了盛怀宁的身后,抓着她手臂时哆嗦不止。 她将那一男一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朴素的穿搭,发顶若隐若现的几缕银丝,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 在看到她以后,霎时就安静了下来。 盛怀宁偏过头,仔细观察了会儿女孩子的神情,很快打破沉默,“溪溪,你认识他们吗?” 回答她的是如拨浪鼓般的摇头。 见状,那对男女同时“嗐”了一声,在阒静的园区内十分招耳。 下一秒,就要绕过她去捉溪溪,被横插进来的小祺大力推开。 默了几秒,她仰起下巴,用发号施令来增强自己的气势,“小祺,叫保安。” 话落,陌生男女就怯生生地后退了几步,不甘心地碎言碎语一番,灰溜溜地跑走了。 重回化妆间,盛怀宁把溪溪手中融化了一半的棉花糖拿走,哄着说待会儿再重新买根新的,才成功地丢入垃圾桶里。 她心里泛起难以言说的滋味,连连安抚惊悸未定的女孩子。 小祺将带来的手机递出,对于刚刚的小插曲,还是后怕,“宁姐,之前我们过来的路上,就一直感觉到有辆的士在后面紧追不舍。你说,要不要报警啊?” 盛怀宁微张唇,还没出声,就被溪溪拽住了裙摆。 女孩子泫然欲泣地说:“嫂嫂,我没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哥哥?” 她微愣,只好颔首答应。 从园区出来,四人兵分两路。 罗稚和小祺一起,盛怀宁则在跟贺尘晔打过招呼后,打算带着溪溪跑趟公司。 等着荣叔过来时,她神色复杂地望着罗稚。 罗稚点点头,表示接收到了她的暗示,附耳,“确定要查?” “别拿乱七八糟的糊弄我就行。” 她漫不经心地抛下一句,带着女孩子伏身上了车。 百信证券公司大楼,会议室内一阵骚动。 贺尘晔活动酸痛的脖颈,招来安特助维持秩序,自己则抬脚回了楼上的办公室。 会间,安特助跑了四五次告知他,李维的电话打了一通又一通。 他这会儿抽出空回拨过去,对方快他一步,说:“贺,很抱歉,白让你费心费力这么久。” “无事。市场风险无法百分百准时预见,择优合作是人之常情。” 贺尘晔扯松领带,神色无甚波澜,搁下手机,改拿白瓷杯去接热水。 电话那端的李维闻言长叹一声,改了几秒钟前公事公办的态度,好意提醒,“哥,恕我冒昧,你从毕业后负责过许多公司的风险管理,这类失误问题,你从来没碰到过。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或许都不是偶然?” 递水杯到嘴边的动作一顿,贺尘晔无声笑了下,“不会,确实是我的审批失误。” 李维一时掩面叹息,心里的愧疚只增不减。 这几年,证券公司之间竞争内卷严重,佣金被极度压缩,这种情况下,为合作方保荐股票和债券,刚好可以填补利润空间的这点空缺。 一开始,他所在的公司是主动让他搭线,促成与百信证券的合作,岂料,临签合同前,有公司降低佣金自荐,搅黄了合作。 按道理,为了维护企业利益,佣金具体数额属于公司内部机密,现如今却被突然公之于众,绝非只是审批失误这么简单。 见对方不愿意多聊,李维也不好再勉强。 毕竟抛开他与贺尘晔的关系,百信证券于他而言,确实没有多加置喙的权利。 他耸了耸肩,又再三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贺尘晔腔调懒着,唇边不自觉漾出细微的笑,应付到耐心告罄,直接摁断了电话。 门恰时从外面敲响,在他应声后,安特助推门而入。 贺尘晔轻抬眉骨,问:“如何?” 安特助不作声响,照例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过了会儿才说:“贺总,您的猜测没错,不过幸好您提前做好了风险评估,甲方支付的赔偿金不会让我们有任何损失。” “那您…” 贺尘晔知道安特助欲言又止的真实缘由,笑着摆摆手,“不用,随他去吧,防备着就行。” 过去良久,在会议室苦等半天的另一位副总裁,火急火燎地杀了上来。 一丁点礼节都无,挥开在外边拦着的助理,径自走了进来,见他一副悠哉的样子,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备。 “百信今年的年度承销额双倍,是你空降时夸下的海口,结果现在甲方临阵违约,你让全公司上下这段时间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是不是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贺尘晔无声无息地打量了小半晌,镜片后的瞳眸淡定非常,不紧不慢地说:“那夏总有何高见?我是不是该引咎辞职?” 夏铭敛眸,对他的直言惊诧短瞬,忙将目光扫到别处,“贺总言重了,你想想,大家就靠这单过个好年,结果现在…” 贺尘晔摘下眼镜,随手丢进抽屉,“夏总放心,该有的福利都不会少。” 好不容易将人打发掉,他顿觉疲累,摁了摁眉心,身子后仰倚回定制皮椅,稍一阖眸,门再度被敲响。 以为是刚走的人去而复返,他斜睨过去,眼神凌厉到把走在前面的盛怀宁吓了一跳。 盛怀宁扬起的笑凝滞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期间没忘了遮挡住身后溪溪的视线。 迈入公司大楼的那一刻,她就察觉到周遭氛围的沉重。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心里的疑惑未解,就被办公室内投落过来的目光,吓到大脑里一片空白。 贺尘晔迅速起身,一时手忙脚乱,重新拿出眼镜戴上,弯了弯唇,脚步乱着迎了上去。 盛怀宁头皮发紧,连连往后退,直至抵上坚硬冰凉的玻璃门。 她同样笑得僵硬,“你…你…你别过来。” 贺尘晔懊悔不已,这段时间早出晚归,两个人大概有三五天未见了。 没成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本该有的浓情蜜意,竟被他演变成了现如今的局面。 他很听话地停下脚步,身上工作时才有的气势霎时消散,俨然变成了温文尔雅的三好男友,还有和蔼可亲的兄长。 盛怀宁忍不住,歪头低声,“溪溪,你哥哥应该没有家暴倾向吧?” 溪溪眨眨眼,一脸懵。 贺尘晔怔了会儿,清凌凌的嗓音里满是无可奈何,“我怎么舍得。” 40-50 第41章 别吵41 贺尘晔在百信证券的办公室,是董事长蒋昀特地给他准备的。 一间尤为宽阔敞亮的大跃层,集卧室、洗手间、厨房、餐厅为一体,内部用楼梯连接上下层。 在与盛怀宁恋爱前,除却周末,贺尘晔忙起来会直接住在公司,让他一度有将明隽那套公寓归还给公司的念头。 他最满意的,是二层书房的格局,满墙书柜里罗列着的,不止有许多经史子集、古今杂谈和各类游记,还有西方名著和时尚周刊。 这片地方,同样也是溪溪最喜欢的。 在贺尘晔牵着盛怀宁朝里走的时候,女孩子就已经丢掉手里累赘的帆布包,兴冲冲跑到了楼上,接而就传来拖动实木人字梯的声响。 盛怀宁被带着到了办公桌前,双腿因为突如其来的吻弄得绵软无力,一不小心坠入到质地柔软的定制皮椅里,只好任眼前的人予取予求。 她伸直手臂猛推了好几次,直到贺尘晔将这几天的本全都讨回来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小香套装领口的蝴蝶结丝带松散开,蕾丝修身半身裙更是被大掌撩到了腰间,露出内里白色高透波点丝袜,阻碍了长指强势的入侵。 定制皮椅根据贺尘晔的身高,调节到了让盛怀宁望尘莫及的高度。 她狼狈地跳下来,将自己隐在桌下,迅速地整理乱糟糟的衣衫,还将花了的口红抹去重新补了一遍,瓮声瓮气地埋怨,“溪溪还在呢。” 视线抬起,从裤管到一丝不苟的领带,最后停留在暗门襟处,犹如山脊般一览无余。 她没好气地补充了一句,“道貌岸然。” 贺尘晔无奈一笑,凑到她面前又亲了一下,问:“怎么突然过来?不是有拍摄?吃饭了没?” 正当午的时间,办公区空无一人,只有电脑屏幕散发着幽暗光芒。 盛怀宁将椅子往下调了点,嗔了一眼后,“没吃。” 贺尘晔顿了顿,知道自己又将人惹恼了,忙殷勤地将人拎起来,语气极温柔,“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她侧过头,半推半就到了餐厅的位置,“你在公司里还准备了新鲜食材?老实说,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贺尘晔对盛怀宁这猝不及防抛来的问题,是束手无策。 他万般无奈,先从橱柜里拿出面条,再从冰箱拿出早上安特助放进去的肉沫,做了份浓油赤酱的拌面。 女孩子下来端走了自己的那碗,转身又回了书房。 盛怀宁恹恹地用筷子挑起一根,在看见溪溪后,想起之前在园区发生的事,还是心有余悸,五指一松,筷子啪嗒从手中滑落到了地板上。 贺尘晔无可避免被吓了一跳,倒了一半的果蔬汁偏移过杯口,洒在米白色的桌布上。 他眼睫一颤,误以为面前的人还在为方才他未答的那个问题闷闷不乐。 停顿须臾,伸手圈住她的手腕,一脸认真地说:“认识你之前,工作日我几乎吃住在公司,不过只能做点简餐,没藏人。” 盛怀宁置若罔闻,依旧怔忡不动,在腕上传来细微的痛感后,才慢慢抬头,“啊?嗷,好的。” 眸色渐深,贺尘晔无暇去想她这冷淡的态度里,是否掺了点赌气的成分,伏下身跟她的视线平齐。 她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倏然被眼前不知何时靠近的人,拉回游离在外的思绪,恍然着说:“贺尘晔,我在想——” 贺尘晔… 盛怀宁没忘了答应过溪溪要守口如瓶,稍微花了点时间整理情绪,故作轻松地轻笑一声,“平时溪溪寒暑假都是跟着你吗?” 贺尘晔颔首,“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表情露出短瞬的错愕,颇关切地再度询问,“为什么不送她回内地?你爸妈工作很忙吗?” 话落,贺尘晔状似不经意地松开了圈着她的那只手,很是拘束地低下了头。 他顿觉喉间干痛,措完词后艰涩出口,“是,他们…他们经常出差,不如我工作结束后的时间多。” 一冘沉默,他斜瞄了两眼盛怀宁。 女孩子咬着唇,不清楚在琢磨些什么,但桌底下的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给周遭的气氛增添了几分凝重。 反倒是让贺尘晔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脑中一片混乱,思维迟缓到一时无法集中注意力。 左思右想,盛怀宁磨磨蹭蹭道:“贺尘晔,我想的是,最近你的工作挺忙的,我年底也有不少事情,你说要不要多找几个看护跟着溪溪?” 实在有些意料之外,贺尘晔扫了眼碗里快要坨成一团的面条,不禁加快了语速,“溪溪今天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盛怀宁仓促到连连摆手,在他的注视之下,重新拿了双筷子,慢悠悠地吃了两口,若无其事地回应,“当然没有,我就是怕我的助理照顾不好她,然后…我过几天平安夜有场演出,可能就没这么多空余的时间了。” 贺尘晔松口气,将装着果蔬汁的马克杯放在她的面前,唇角弯出浅浅的笑意,“不用这么麻烦,溪溪明天跟着我在公司就行。” 他冲着上面抬了抬下巴,“你看,要是不叫她,她能投入到废寝忘食的程度。” 话已至此,盛怀宁转念一想,有贺尘晔亲自守着,比起看护要更妥帖,更安全,反正她的目的就是希望找个人能守着溪溪。 在明隽待着,还不如在公司,起码是在贺尘晔的眼皮子底下,有监控,保安更是一个赛一个的结实,那对男女倒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跑来这里闹。 她很淡地抿了下唇,端起马克杯喝了口果蔬汁解腻,表情从迷茫迅速转到满足,温温吞吞扯开了话题,“提出批评,面有点咸了。” 过了会儿,男人轻描淡写回了句,“接受批评。” 饭后,盛怀宁去了楼上的卧室午休,贺尘晔则重回会议室主持会议。 遭此事故,股东们是颇有微词,都找贺尘晔讨说法。 忽略掉兜头砸来的讥讽,他面无表情坐下,抬手招来安特助把整理好的资料分发给众人。 剪裁规整、装订整*齐的几十页哑粉纸,从头到尾罗列了百信证券今年所有的利润统计报表。 坐在右手边第一位的股东,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到最后猛然一顿,战战兢兢地问:“傅誉集团?” 闻言,其他人也跟着翻到了最后一页,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贺尘晔上半身前倾,曲指敲了敲桌面,霎时安静了下来。 他侧身,让出方便观看投影的位置来。 安特助操控着手中的蓝牙翻页笔,幽幽开口,将百信证券在内陆的发展前景与未来规划,事无巨细全部讲了出来。 有了“前科”,不少人对贺尘晔突然如此大胆的决策,持怀疑态度。 贺尘晔用深邃锐利的眼神扫过,不由发出低沉的一声轻嗤,带着股疏冷散漫的劲儿,“在与IRS的合作接洽期间,京市的傅誉集团私底下有联系过我。只要我们能在春节前拿出一份让他们满意的融资计划书,就会与我们签约长期合作协议。” 他视线偏移,一瞬不瞬地望着沉默不语的夏铭,“现在时间充足,我相信夏总一定会配合我的安排,对吗?” 忽被提及,夏铭在指尖把玩的圆珠笔应声掉落,喉咙微微吞咽,遮掩住面上一闪而过的心虚,连连点头,嘴上也没忘了迎合,“自然,我们管理部本就离不开您手底下的市场部。” “不过,审批误差的事情…” 贺尘晔微微颔首,用着十成十的耐心,“多谢夏总提醒,我一定会吸取教训,毕竟年底所有员工的福利,就靠你我了。” 早上困扰了众多人的棘手问题,瞬间迎刃而解,这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仿佛在死亡线挣扎许久后终于获得了新生一般。 贺尘晔眼尾轻挑,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再次驾轻就熟地从会议室回了顶楼。 踩着内部楼梯去到二楼,在书房里看书的人依旧专注地伏案,头是一次都没抬起来过。 他只好转而去了卧室,那具娇小的身体包裹着棉绒薄被,在两米多宽的大床来回滚动着,散乱开的黑色长卷发,柔顺地贴着平滑的枕面。 在听到他轻缓的脚步声后,女孩子终于抱着手机转过身来,一副笑靥如花的明媚模样,显然是睡饱养足了精神。 “你忙完啦?”甜滋滋的一声。 贺尘晔点了点头,稍稍扯松了领结,十分熟练地自颈间拿下了领带,还适时将衬衫最靠上的几颗纽扣解开,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还有若隐若现的两瓣锁骨。 盛怀宁伸了个懒腰,下一秒做出求抱抱的姿势。 只是在他伏身贴上时,女孩子动作一顿,眉头紧拧,好奇问了句,“这都过去三五天了,怎么你脖子上的红色痕迹还是没消?” “真的不是过敏吗?” 贺尘晔轻轻吐出一口气,指尖贴上,好不容易消退的痒意再度袭来,“应该是天气变化,水土不服。” “看医生没?” “吃过药了,你放心。” “那你别忘了按时吃。” 叮嘱完,盛怀宁抬身主动抱住了贺尘晔,在他的怀里轻轻磨蹭着。 蓦地,楼下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再是安特助寻找贺尘晔的声音。 男人吻了吻她的眼角,“你再休息会儿,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 盛怀宁的双臂环绕着他,用着询问的语气,“我想跟你一起下去,渴了。” “我去给你拿上来。” “是不方便吗?” 贺尘晔没吭声,只是将她之前撒到不远处的鞋子拿到了床边,在她穿好起身后,又帮着给她套上了外套。 她抬起下巴,单手撩起丝带递到他的眼前,说:“我帮你打过那么多次领带,这次换你。” 他接过,绕来绕去一番,让盛怀宁不由乐出了声。 她重新扯开,将专用于红领巾的传统系法,改成了蝴蝶结,边用动作催促着贺尘晔下去,边调笑了句,“笨蛋。”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楼下,安特助微微欠身,随手摊开了所有待签文件。 盛怀宁从冰箱里拿出三瓶马蹄水,自己留了一瓶,其他两瓶给了贺尘晔和安特助。 贺尘晔接过后拧开,与她手里的那瓶换了过来,继续拿起滚落到桌角的万宝龙艺术大师墨水笔,行云流水地留下一个个遒美健秀的字迹。 仅隔了张办公桌,盛怀宁能清晰看见他墨不离纸的所有动作,情不自禁往前靠了一步,眼神一时变得复杂难辨。 她木然出声,“你这个字迹…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第42章 别吵42 办公室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贺尘晔握着墨水笔的手,不自觉轻微一颤,碰上质地厚实的纸张,一滴墨水晕开。 这种心情如何形容,就仿佛是被丢到一片空旷的荒原之中,无数的怪物在四处游荡,他只能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祈求上天的怜悯。 盛怀宁喝掉半瓶马蹄水,眼睛一眯,被莫名其妙的沉默弄得满头雾水,“你怎么不说话啊?” 闻言,贺尘晔收起笔,若无其事地阖上所有文件,视线微凝,悄无声息地确认办公桌上,是否还有其他显露字迹的东西。 女孩子看着他,越发不解,“写得蛮好的,藏什么啊。” 这话好似一记重锤,猛地砸在了贺尘晔的胸口上,使得他脸色变得苍白无比,眼中更是闪过一道惊慌之色。 他挪开眼,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晚上我有场应酬,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思索间,上一次的商务酒宴浮现在眼前。 盛怀宁以前跟着爹地参加过几次,但席间由于她的身份,众人使出浑身解数奉承巴结。体验感虽然疲累,但绝对不会遭遇上一次那样的乌糟事。 她舔了下唇瓣上甜滋滋的味道,“不去,我带溪溪回家。” 话音甫落,就在贺尘晔以为刚刚那个话题就此揭过时,盛怀宁兀自从他的手臂下抽出文件夹,搁到面前,翻阅了好几页,喃喃:“真的挺眼熟的。” 他眸光轻闪,淡声,“读书时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行楷,这个字体比较常见。” 盛怀宁扭头看他,漫无目的想了半天,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渐渐接受了贺尘晔的这个说辞,口吻随意,“应该是吧。你应酬是几点?” 一阵胆战心惊过去,贺尘晔面上的郁色终于缓缓散去,起身与她四目相对时,伸出手捏了捏她冰凉的拇指。 借着这点空隙,抱着文件的安特助赶忙选择了非礼勿视,倏然抢话,“那个…贺总,我先去市场部等您,然后合作方刚刚把酒宴的时间挪到了七点。” 超大瓦数的电灯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贺尘晔沉哑的嗓音严丝合缝传入到盛怀宁的耳中,“我安排司机送你们回去,到家告诉我一声。” “那你呢?应酬肯定是要喝酒的。” “放心,我跟你一样,在外也不碰酒。”他捏了捏她的耳垂。 “谁跟你一样,”她偏开头,眼里尽是得意,“我喝酒是要挑人的。喜欢的,我一般不醉不归。” “你确实酒后赖在我那里不走。”贺尘晔打趣。 言及此,盛怀宁面色微僵,咕哝:“你烦死了。” 忽地,她眼前一亮,“所以…你只跟我喝?” “我去楼上叫溪溪下来。” 贺尘晔不再多言,顺手将她搁在办公桌另一边的包,放到她的面前,转而去了书房。 隔着不远的距离,盛怀宁怔然两秒,揉了揉自己的耳垂,说:“可爱死了。” 从书房出来的溪溪刚好听到这一句,趴上木质栏杆,“嫂嫂是在说我吗?” 她环起手臂,倚上身后的办公桌,若有似无地瞥了眼贺尘晔,“是,你最可爱了。” 目送着贺尘晔出了电梯,盛怀宁和溪溪继续往楼下去。 全自动感应门外,司机已经候在车旁。 黄昏时分,周围鳞次栉比的高楼已然灯火通明。 快走到门口时,盛怀宁突然定在原地,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惊恐地蹙了下眉,把女孩子送上车以后,赶忙往后撤了一步,伏身道:“溪溪,你在车上等我一会儿,别乱跑。” “好。”女孩子点头应下。 离开前,盛怀宁又多叮嘱了司机几句,才放心去了洗手间。 再出来,放在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她赶忙贴到耳边接听。 “Dita,查出来了。”罗稚说。 “这么快?”盛怀宁微诧,“这次别又是糊弄我吧?” 听完这话,罗稚颇有些难为情的意思。 上一回她听风就是雨,惹恼了盛怀宁,这次长记性,多问了几句,在百分百确定的情况下,才敢打这通电话。 她蹭了蹭鼻头,进入正题,“那对男女,是贺尘晔的舅舅、舅妈,前两天刚从内地过来。” “确定吗?既然是亲戚,溪溪为什么会那么排斥。” 盛怀宁低垂着眉眼,额发自然垂落下来,隐约有水珠悬在上面,摇摇欲坠。 罗稚:“要接着查吗?” “不用了,我就是想确定他们会不会伤害到溪溪。” 她上半身靠住墙面,空着的那只手贴上腹部,转着圈轻揉。 又多聊了几句,盛怀宁才收了线。 生理期提前,她顿时觉得自己浑身的气力都被掏完了,缓步往外走时,十分狼狈地半弓着身,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缓解那突如其来的强烈不适。 百信证券楼下的大厅,与许多公司的布局大差不差,都会特地开辟一小半地方,作为前台还有候客的区域。 此时此刻,半包围的皮质沙发旁,前台的那两个小妹,手上端着果盘还有茶点,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哪里还有当时初见盛怀宁的威风。 盛怀宁途经,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她抬手挽好头发,驻足后遥遥望过去,背脊不由挺直,多留意了几分钟。 几分钟前刚在电话里聊过的人,这会儿正盛气凌人地倚在沙发里,时不时冲着前台指手画脚,像极了市井小巷里经常会出没的泼皮无赖。 两个小妹放下手里的托盘,畏手畏脚地退到不远处,随时待命。 盛怀宁转动着食指上的宝石戒指,抬头挺胸走了过去,是一丁点也看不出来几分钟前显露出来的颓丧。 沙发上的一男一女朝她睇来一眼,不约而同都被她的忽然出现,吓到战栗了一下。 盛怀宁环顾四周,快到下班的时间,不时会有人进出。 她只好冲着前台勾了勾手,待人走近后,问:“贵宾休息室在哪里?” 前台指了指身后。 “带我过去,”盛怀宁说完,转向那对男女,又道,“方便聊聊吗?” 坐在右手边的男人犹豫半刻,视线逡巡过盛怀宁与前台的身上,然后附耳低言,在看到女人点头,才起身跟着她去了贵宾休息室。 相对而坐,盛怀宁吩咐前台给自己送来了一杯热水,五指拢上杯壁,慢悠悠开口,“又见面了,叔叔阿姨。” 相比男人,女人毫不露怯,一双黑闪闪的瞳眸上下左右不停打量着她,整个身子就窝在沙发角落,冷声询问:“你是哪位?” “你们要等的那个人的女朋友。” 一语毕,怔愣住的,不止对面的两个人,连带着还有刚沏好茶送上来的两个前台。 这一个多月来,盛怀宁经常出入公司,不少人都猜忌过她与贺尘晔的关系,但由于两个人有意隐瞒,大家都很懂事选择了缄口不言。 陡然听她亲口说出来,惊吓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见状,盛怀宁摆了摆手,说:“出去吧,别让其他人进来。” 前台连连点头,退了出去。 待恢复到安静,她抬了下眉,“我时间有限,二位不妨直说吧,目的是什么?” “我们是…是来探亲的。”男人支支吾吾。 盛怀宁投去淡淡的一眼,低叱,“凭溪溪见到你们后的态度,我猜…贺尘晔应该不会遂你们的愿。” 话落,她摁亮手机看了看时间,指尖不由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给你们五分钟,时间一过,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两个人相视一眼,良久才说:“溪溪那丫头片子小时候都待在我们家,衣食住行也是花费了不少钱,现在我们急用,想讨回来。” 盛怀宁完全不觉得意外,千里迢迢跑来港城“探亲”,无外乎就是这个原因。 她好整以暇往后靠,“多少?” “一…一百万。” 盛怀宁抿唇,慢慢抬起眼帘。 眼前的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舍得在溪溪身上花费百万的样子,摆明了是狮子大开口,跟敲诈无异。 她抑制住内心的嫌恶,慢吞吞颔首,“信息留给我,三日内我会吩咐我的助理汇过去。” 男人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脸蛋憋得通红。 或许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又或许是懊悔不该如此心软讨要这么少。 无言半晌,盛怀宁从包里摸出纸笔递过去,在女人埋头默写时再度开口,“作为交换,我需要你们迅速离开港城,别再出现在溪溪的面前。” “这一百万,会在你们飞机落地的那一刻,汇入你们的户头,如若被我发现你们…”她停顿了下,“我可以保证,你们休想在我或是贺尘晔那里,拿到一分钱。” “能做到么?” 女人将纸笔又推回到她的面前,一脸笑意盈盈地说:“能,能,您放心。” 盛怀宁收好东西,立时起身,走之前留下一句,“七点半之后再从这里出去,明白么?” “好,好,好。” 果不其然,在盛怀宁从贵宾休息室出去,就遇到了刚从侯梯厅过来的贺尘晔。 对方看见她,脚下一顿,诧异道:“怎么没走?” 她瘪瘪嘴,面色在一瞬间泛白,委屈着扑到了男人的怀里,“贺尘晔,怎么办?” 贺尘晔顺势揽住她的腰,眼底忽然爬满了惊惧,硬是被她生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呜…你。” 他一愣,有些无措,张口就是道歉,“对不起,我…” 盛怀宁立马笑弯了眼,右手挠了挠他的侧腰,咕哝:“我肚子痛。” 贺尘晔思忖过后,道:“不是还有三天?”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你居然记了时间?” “带了没?我去帮你买。”他挪开护在她腰后的手,改为覆在她的小腹上,很熟练地帮她缓解疼痛。 “带了带了。我得走了,溪溪还等着我呢。” 贺尘晔牵着她出去,车门拉开,终是不放心地问:“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是有应酬?” “可以改期。” 盛怀宁心动了两三秒,转而踮脚吮上他的唇瓣,撤开后道:“不用了,你早点回来。” 贺尘晔盯着她,不疾不徐应了声,“好。” 第43章 别吵43 一通电话彻底扰了盛怀宁的清梦。 她迷迷糊糊接起来,面无表情地怔望着窗外,滑落到枕边的手机传来沈诗岑温凉如水的声音。 “你爹地唠叨好几天了,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刚好你舅舅出差给你寄了只伊比利火腿,今天能抽空回家一趟吗?” 盛怀宁闻言,敛眸了片刻,从床头抓过外衫套上,捏着手机去了洗手间。 水龙头抬起,伏身下去接了捧水洒到脸上,丢在一旁的手机再度传来熟悉的女声。 她抬起头,顺手扯出一张棉柔巾拭干水渍,不紧不慢回:“知道了,稍晚点我就回去。” “那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不用了,”盛怀宁语气淡然,旋即朝餐厅的方向去,“我自己开车回去。” 房门打开,一股甜而不腻的红枣香气自厨房蔓延到各处角落,让人食指大动。 站在厨台前的贺尘晔,一身板正干练的平驳领双排扣休闲西装,系在腰间的尘灰色蝴蝶结围裙,莫名显出几分滑稽,十分格格不入。 盛怀宁原本平静的眸色添上一抹欣喜,绕过餐厅去了中岛台前坐下,揿灭手边亮着的复古台灯,托腮眨了眨眼睛,“今天是什么汤?” 生理期这几天,贺尘晔是变着法子给她做了各式各样补气血的靓汤。 从暖宫五红汤到老鸭党参山药汤,是应有尽有。 这会儿,陶瓷汤锅从厨台挪到了岛台的隔热餐垫上,沉甸甸的盖子掀开,较方才更为浓郁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盛怀宁俯身望过去一眼,除却红枣,还加了红薯和枸杞,仔细嗅的话,甘甜中还有股若有似无的辛辣。 她脑中警铃大作,眉头拧成了麻花,“呜…你放了生姜。” 男人盛出一碗,放置她的面前,好言相劝,“这几天你胃口不太好,姜片可以增进你的食欲。” 她捏着汤匙,舀了一勺又一勺,就是不往嘴边递,强忍着喉间冒出的不适,说:“我只是懒,才不是没胃口。” “能不能不喝?” “乖。”贺尘晔静静地看着她,墨眸里是宠溺又无奈的笑。 盛怀宁未经打理的长发,有几绺凌乱地散开在颊边,有种不言而喻的憔悴美感。 她错开眼,避过了贺尘晔犹如炙热火炬的眼神,淡淡谴责了一句,“拒绝美色贿赂。” “那喝吗?” “喝就是了。” 满满一汤锅的红枣红薯水,盛怀宁看在贺尘晔,还有红薯的面子上,勉强喝掉了三分之一。 就在贺尘晔欲要再给她添一碗时,她急忙按住,面上全是痛苦,下一秒更是抑制不住打了个饱嗝,“你中午给我做的海鲜烩饭,现在还没消化呢。” 贺尘晔只好作罢,抚了抚她的发顶,边收拾边时不时侧头跟她说:“过几天我要去趟内地。” “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呀?” 她忽然变得颓颓丧丧,迈着小碎步到了他的身旁,手指勾住围裙。 “京市。” “那你是不是要顺便回趟家?” 贺尘晔心里蓦地一恸,犹豫两三秒后,嗯了一声,“顺利的话,平安夜前应该能赶回来。” “那能来看我的演出吗?我现在严重怀疑你的粉丝身份。” 盛怀宁抿抿唇,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杂志大力扔在了岛台上,气势很足。 贺尘晔合上洗碗机,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笑。 他伸直手臂,两指掐着她软乎乎的脸蛋,嗓音缓缓的,“那…为了你的演出,我一定废寝忘食地抓紧完成工作。” 沉默须臾。 她埋头下去,眼睛快速眨动着,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压榨男朋友的恶霸。 这段时间,贺尘晔忙得是焦头烂额,有的时候跑回来给她和溪溪做完饭,顾不得吃,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往公司赶。 以往最多间隔十分钟,就会回复她的微信,现在是整天都可能没有任何音讯。 盛怀宁悄悄吞咽了下,被男人陡然凑近后灼热的气息,骇到后退了一步。 她心虚屏息,瞬转话锋,“那你走了,溪溪怎么办?” “溪溪的学校要举办读书会,已经送她过去了,可以住宿。” “她已经走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那你过几天回家不带她一起?” 贺尘晔冷不防偏过头,颤动的眼睫难以掩饰一闪而过的慌乱,咬牙沉声,“看你睡得沉,就没想着要叫醒你。快春节了,还是不来回折腾了。” 盛怀宁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言语间,两个人身上混杂在一起的淡香,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催化剂,有着致命的诱惑力,让她下意识翕动唇瓣,“那我…到时候能不能跟你回家?” 一时无声。 贺尘晔虚眯了下眸,毫无底气地斜睨着她。 跟你回家,算是众多情话里,最是让人动容的一句。 他不敢细数自己盼望了有多久,可当下,美梦成真,他却恍然到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眼前的人不吱声,盛怀宁后知后觉自己的话有些贸然无礼。 紫澜山庄的新年,非常热闹,可她不会打牌,又没其他的爱好,用完餐就回房间躺着,可以说是毫无新意。 所以刚刚,她一心只想着换个地方,或许会有别的趣味,便自然而然地询问跟着贺尘晔回家的事情,恰恰就忽略了对方的真实想法。 交往还不到两个月,确实有些太快了。 顷刻后,她唇角忽地一弯,“我…我刚刚忘记了,之前答应过妈咪春节要去巴厘岛度假。” 话音将落未落,贺尘晔脸上的神情微不可察地沉了几分,语气并未显露分毫的失落,低头紧紧地攫住她,说:“我没有不愿意的意思,不过…你再多考虑一下,要是还想去,我就好好安排。” 他言辞妥帖,听不出任何的瑕疵。 犹记得,年幼的时候,家附近有个男孩子,带着女朋友回家住了小半月。 后来两个人不了了之,那时很多人只说那女孩子不知检点,却只字不提男孩子的错。 贺尘晔一直觉得,在男女关系里,纵使是你情我愿,女孩子都始终是吃亏的那一个。 之前公司疯传,投资部里的一位女员工,常带不同的男性回家,放浪形骸到让合租的其他员工不堪其扰。 然而,饮食男女,明明都是同一个公司里的,可只有那位女员工成为了众矢之的,那几位男性却得以幸免,甚至于是几乎无人知道究竟是谁。 抛开其他原因,贺尘晔不想盛怀宁也成为别人闲暇时的谈资,毕竟是他打心底要珍视的人,他有这个责任。 盛怀宁心情瞬间好了许多,登时踮脚拽着他的领带,在他靠近后贴上唇,细细密密地品尝他唇齿间的滋味。 高挺的鼻尖交错抵在一起,贺尘晔下意识捧住她的脸,只几秒就率先掠夺掉了她的呼吸。 升温后的港城,室内的恒温系统又调节到了人体舒适的温度。 柔情蜜意的热吻,使得周围骤然间升温了好几度,像是置身在夏天雨后才会有的湿热空气里。 不知不觉,盛怀宁自唇间溢出一声娇哼,丝质睡衣内的柔软被温热的大掌兜住,揉捏抚弄到心跳都跟着漏跳了好几拍。 是下意识的举动,她覆在男人胸口的手,慢悠悠往下移动。 还未碰上,原本捧在她颊边的手,迅速扣住她细白的腕子,喘匀气息后才说:“非常时期,别勾我。” 盛怀宁发出一声低嗤,说出一句匪夷所思的话,“平时你也只蹭不进来。” 话落,她赶忙掩唇,慌乱到后退了好几步,总觉得腿-间那种让她心乱如麻的快意犹在。 空气滞住半刻。 贺尘晔愣了下,温声转移话题,“要不要再回去睡会儿?” “不要,我得回家一趟,陪家里那两位吃晚餐。” “那快去换衣服,我送你过去。” “哦。” 盛怀宁双颊红着,急匆匆回了卧室。 紫澜山庄,一派热闹的景象。 从接泊车上下来,右手边修剪整齐的方形草坪上,佣人们正逗着那几只猫咪玩。 在此起彼伏的叫声中,秋姨远远冲她唤了句,“小姐回来了。” 她应了下,半蹲着拍了拍手。 花色不同的所有猫咪,循声朝她扑了过来,兴高采烈地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有的甚至是直接跳到了她的肩头。 盛怀宁雨露均沾,每一只都轻轻柔柔地摸了摸,还接过佣人递来的猫条,自左往右一一喂着。 “宁宁。” 沈诗岑的声音突兀响起,尤为清晰。 她心情大起大落,没忍住倒吸了口凉气,再回头漂亮的眉眼弯着,嘴角的笑更是无法抑制的喜悦。 包和墨镜都递给秋姨。 盛怀宁换完鞋,穿过廊亭到了最里处的主客厅。 刚一坐下,对面的人便问:“怎么回来的?没开车?” 她一怔,眼神游离,开始闪烁其词,“的士。爹地呢?” 沈诗岑一脸平静,只稍稍抬眸看了她一眼,便从茶几拿过烹饪教程的书,摊开在腿上,边翻边回:“应该快回来了。” 秋姨递来一杯刚泡好的花果茶,香味扑鼻。 盛怀宁捧着杯壁,被热气模糊了视线,低着头小口小口喝了点。 沈诗岑又翻了一页,眉头严肃一皱,“前几天你爹地的司机去维护中心,凑巧看到你之前送车去维修的报告,是因为人为破坏,这是怎么回事?” 盛怀宁抬头望过去一眼,双唇微微抖动,思忖过后,略小声道:“是我不小心弄坏的,已经没事了。”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沈诗岑怎会听不出话中的犹豫。 她难以察觉地低叹出一声,实在不满以往乖巧懂事的女儿,现在叛逆到总是满嘴谎话。 良久,道:“宁宁,你为什么会觉得什么事都能瞒得过我?你以前可从不这样。” “妈咪,你到底想说什么?” 盛怀宁实在心累,现在每每回来,针锋相对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好似只有这样才会觉得痛快。 “他送你回来的?” 明明没提名带姓,盛怀宁还是霎时就反应了过来。 她朝沙发睇过去一眼,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眼眸里闪过一抹苦楚。 被随手放在一旁的iPad上,正滚动播放着正门外的监控画面,清晰到仿佛能看见任何细微的东西,就连轻微的空气流动好像都能听见。 沈诗岑跟着她的视线,蓦然松了眉头,烹饪书再度丢回茶几,扑落了轻如薄翼的丝巾。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亲切。 异常得刺耳,“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分开?” 第44章 别吵44 紫澜山庄,不止一次被港媒报道。 依山傍水,堪称世外桃源。 如此窗明几净又令人艳羡的地方,此时此刻,却硬生生变成了囚困的牢笼,憋闷、痛苦,几近缺氧到无法呼吸。 盛怀宁拢紧手指,一旦做出了决定,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她不由身心畅快。 她略微屏气,片刻后,开门见山,“妈咪,我知道瞒不住你,那我如实告诉您,我没这个打算。” 沈诗岑神色一紧,没理会她的这句话,一本正经地说:“前段时间小陆跟你见完面,对你很满意。这几天我问过陆太太,说是你们两个相处得还不错,还约了平安夜去剧场看你的演出。” 盛怀宁…?? 每一个字拆开都很通俗易懂,合在一起,她却有点听不懂了。 那日与陆轩霖分开后,两个人便彻底没了联络,所有联系方式都相安无事地躺平在手机里,不主动去翻,是完完全全想不起来。 对她满意?相处得不错?约好平安夜去看她的演出?简直是无中生有。 盛怀宁猜不透陆轩霖这般做的真实缘由,但她心知肚明,再这样任其发展下去,说不定哪天会突然告知她,婚期已定,择日完婚。 到那时候,就覆水难收了。 她眸里染笑,又将话题拉了回来,“妈咪,我想跟贺尘晔结婚。” “你说什么?” 沈诗岑的语气里终于添了几分愠怒,阴沉沉的一双眼,正死死地盯着她。 她向来进退有度,唇线抿直,声音无甚波澜,“妈咪,我今天只想回来跟你,还有爹地好好吃顿晚餐,不想吵架,我也没有力气跟你吵。” 刚起的风暴瞬间偃旗息鼓,远处响起盛銮敬与管家交谈的声音,愈来愈近。 盛怀宁与沈诗岑相视一眼,唇瓣翕张,笑容明媚,仿若几秒钟前的剑拔弩张,只是虚空一场。 盛銮敬走近后,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只是相比盛怀宁,沈诗岑脸上的笑实在有些勉强。他疑惑地跟自己的宝贝女儿对视半刻,得到的是盛怀宁笑而不语的回应。 盛銮敬看在眼里,先将外套随手扔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才从跟在身后的管家手里,拿过两个一大一小、包装精美的丝绒礼盒。 其中一个给了盛怀宁,另外一个,他塞到了沈诗岑的怀里,语气夹着宠溺的笑,“老婆,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那条?我托人在巴黎拍到的。” 沈诗岑打开看了下,面上无悲无喜,又立刻阖上。 一条华彩璨耀的钻石项链,在这会儿变得是黯淡无光,价值九位数的纪念收藏级珠宝,上面的七颗水滴型钻石主石,采自莱索托,总重达140克拉。 可捧在手里的主人,偏偏是一丁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盛銮敬一头雾水,被礼盒大力阖住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 他故作轻松地问:“老婆,晚餐都准备了什么?宁宁也回来了,那瓶60年的麦卡伦是不是可以拿出来开了?” 话落,沈诗岑觑了一旁的两个人一眼,撒手将礼盒丢到沙发上,怒气冲冲丢下一句,“要吃你们吃,我没胃口,先回房间了。” 这顿晚餐,盛怀宁终究是没吃上,也没了再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离开之际,秋姨被接泊车载着追了上来,将一盒处理精细的伊比利火腿递给了她。 她掂了下沉甸甸的盒子,昔日灵动清透的眸子,因为心软结满了愁*绪,轻轻一笑,叮嘱:“秋姨,告诉妈咪,等演出结束我再回来。” “好的,小姐,您路上小心。” 荣叔不在,盛怀宁不得不让罗稚辛苦跑来接她一趟。 车子驶入闹市,停在了一家新开业的甜品店外,不大不小的窗口前,井然有序排队的人群,宛如一条蜿蜒的长龙,没有丝毫喧哗,只有窃窃的聊天声。 两个人预约的是进店用餐,依窗摆放的长桌,铺了块白色蕾丝桌布,上面满满当当有数十种超高颜值的限定甜品,香味扑鼻,看得人眼花缭乱。 盛怀宁手中捏着金色小匙,划了一小块开心果流心舒芙蕾,喂入嘴里,口感绵密,蛋香味很浓,美味到让她不禁眯了眯眼。 “味道不错吧,我提前了半个月预约呢。” 罗稚没吃午餐,给自己点了份安格斯牛扒蛋包饭,咀嚼咽下后,端起手边的石榴青柠苏打,碰了碰她的焦糖奶昔。 她嘴角一咧,凑到玻璃杯前浅饮了一小口,而后偏头望了眼窗外。 街对面的高楼下,不时会有许多着装得体的人进出,他们或是西装革履,或是穿着性感的短裙衬衫,每个都看起来光鲜亮丽,却也带着几分矜贵与骄傲。 盛怀宁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好似是在期待着什么,不久又恹恹地垂眸。 “看什么呢?也不理我。”罗稚有些不太高兴。 “你真不是故意挑这个地方的?”她问。 “为什么这么说?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吗?”罗稚懵着,没太懂盛怀宁话里的意思。 盛怀宁无意识地将甜品捣成了一团,斜睨着对面的人,扑哧一声,“对面是百信证券。” 言及此,罗稚才堪堪反应过来,眼睛跟着亮了,“冤枉,我是真没注意。要不要打电话约他过来?刚好到晚饭时间了。” 她摇了摇头,“不了,他最近挺忙的,出来一趟的话,晚上又要加班。” 罗稚惊讶到怔愣了许久,回过身,眉梢上是喜极而泣的笑意,激动道:“这还是我认识的盛大小姐吗?这么懂事,这么体贴,这么善解人意,实在是太便宜贺尘晔了。” “稚姐,你话好多,不是说饿么,赶紧吃吧。” 盛怀宁顺手捏起摆放台上的糖霜饼干,径直塞到了罗稚的嘴里,打断了她还要继续打趣的话。 法式装修风格的店面,很有格调,周围是古典优雅的装饰品。 而最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架钢琴,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下泛着色泽,一位年轻女子坐在琴凳上,穿着淡蓝色的长裙,头发披散下来,纤长白皙的手指碰上琴键,动作熟练又优雅,似是很享受这静谧的气氛而微微闭着眼睛。 在空中飘荡着的音乐悠扬舒缓,一直轻声闲聊着的两个人,罗稚突然溢出惊喜的声音。 盛怀宁倏地抬头,纤眉一挑,“怎么了?” “刚刚过去那个…是不是你男朋友?”罗稚用着不确定的语气。 循着视线,她幽幽望过去,从旁边中菜馆出去的一行人,全都身着笔挺的商务西装,为首的两个人不时会侧头交谈几句,氛围看着十分严肃。 盛怀宁没看多久就收回了视线,对于贺尘晔工作上的事情,她不太懂,也就没怎么有兴趣。 相比较,罗稚因为好奇,是片刻也挪不开眼,目光从贺尘晔那里,转移到另外一位男人的身上。 恰时,那人偏过身,面部轮廓深邃,颀长的身姿满是压迫感,伸出的手露出好看漂亮的腕骨,那上面戴着的机械手表,是百达翡丽珍藏级别的,有价无市。 罗稚猛然睁大了眼睛,戳了戳盛怀宁搭在桌上的手臂,说:“Dita,Dita,你快看一眼,那个跟你男朋友谈生意的合作方,有点帅啊。” “哦。”她懒懒应了一声,依旧意兴阑珊地低着头。 仅隔了块玻璃幕墙的街边,贺尘晔一早就看到了盛怀宁,不由有些心疼那吃了没几口,被戳到面无全非的蛋糕。 他弯了弯唇,收回思绪,搭上对面男人伸来的手,礼貌道:“傅董,那我们就三日后京市见。” 被称呼为“傅董”的男人,是退出港城后在内地白手起家的傅霄则之子,傅庭肆。 傅誉集团在内地发展至今,算得上是众多名门望族里,地位最高,人人都想攀上一攀的顶级财团。 港城内豪门数不胜数,堆金砌玉,财大气粗,傅家是其中之一。 可偏偏,与之强强联合的秋家,背景颇厚,硬是添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加固了两家在两地的地位。 贺尘晔在初次接到傅誉集团的合作邀请时,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受宠若惊,之后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新就任董事长的男人,只比他年长一岁,却是许多人嘴里连连称赞的所在,与之合作,他无需过多担心,反倒无形中给了他众多压力,算是一次不错的经历。 话音刚落,男人淡然一笑,回了句,“有劳贺总多多费心了,再见。” 目送着车子驶远后,贺尘晔抬手让周围的人回了公司,自己则驻足在原地,几秒后慢吞吞转身。 不知是不是默契的缘故,盛怀宁同时偏头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瞬间交汇在半空中,他招了招手,女孩子了然点头,跑了出来。 双臂展开,任那飞奔而来的娇小身影,宛如翩然起舞的蝴蝶,扑入怀中。 贺尘晔唇角一扯,问:“不是说要在家里吃晚餐么?怎么来这里了?” 盛怀宁眼睫微微一垂,踮脚攀上他的肩,轻慢一笑,“来视察工作,看你有没有偷懒。” “现在看到了,盛小姐有何指示?”他意味深长一笑。 “呜…我男朋友认真工作的样子,实在是太太太迷人了。”她一字一顿回。 贺尘晔的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悦,慢慢收紧双臂,让她近到贴上自己的胸膛,而后冲着不远处的甜品店抬了抬下巴,柔声,“那你进去再等我一会儿,我回公司一趟,然后跟你一起回家。” “顺便替我跟你的经纪人打声招呼。” “好,快去吧,快去吧。”她颔首,催促道。 贺尘晔乘专用电梯到顶楼,刚出去就碰上迎面跑来的安特助。 他接过资料,边看边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从抽屉拿出钢笔,行云流水签完,再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安特助站在办公桌的另外一端,满面愁容的样子。 贺尘晔不咸不淡地看着,徐徐开口,“怎么了?” 安特助指尖一蜷,吞吞吐吐,“贺总,您一直让我盯着的人,前几日来了港城。” “果真?”他敛眸,“现在呢?” “他们只停留了三日便离开了。” “只这样?”贺尘晔拧眉。 安特助微微低下头,思忖再三,选择了道明实情,“他们来过公司,见了…盛小姐。” 闻言,贺尘晔手中的钢笔应声掉落在了地毯上。 双手不由自主蜷握成拳,沉默半刻,他冷不丁短促地呼出一口气,错愕出声,“什么?” 第45章 别吵45 京市,CBD商业区,在众多鳞次栉比的大楼中,傅誉集团尤为醒目。 一辆路特斯商务缓缓驶入楼下,停稳后,车门从左往右自动打开。 贺尘晔收起小桌板上的笔电,递给坐在右后方的安特助。 他穿好薄绒大衣,右脚踏上灰底的大理石地板,一阵刺骨的冷风自挺括的裤管钻入,让人不寒而栗。 内地北方的冬天,明明总是阴雨连绵,气候却异常干燥。 纵使生活过许多年的人,也未必能很快适应这样的气候变化。 贺尘晔呼出一口气,刚一站稳,候在公司大堂内的人就急匆匆迎了过来。 为首的男人前几天在港城见过,是集团董事长傅庭肆的私人秘书,姓林。 或是跟久了,林秘书跟安特助不同,时时刻刻都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这会儿,男人一身蓝黑色西装,冲着他欠身后才低低开口,“贺总,不好意思,董事长被一些琐事绊住,只好由我来接您上去。” 贺尘晔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道:“无妨,可以理解。” 乘专用电梯直达次顶层,梯门朝两边慢慢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正忙得焦头烂额的办公区。 踩着吸音地毯横穿过长走廊,是一间开启了电子雾化的办公室。 与他在港城的不同,高耸入云,能遥望到京市大半部分的景色,红砖白瓦、粼粼长河、苍翠绿景,皆尽收眼底。 林秘书一直走在最前方引导,驻足后敲了敲门,久久未有人应。 几分钟后从里面出来一位长相十分秀丽的女孩子,看着年纪不大,长发过肩,穿了件过膝的浅棕色大衣,模模糊糊记得盛怀宁好像有一件同款。 不过反常的是,薄唇上水光潋滟的樱桃色唇釉晕开,只一眼就能猜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贺尘晔往旁挪出方便人过去的距离,女孩子下意识拢好颈间虚虚搭着的羊毛围巾,扫了眼林秘书,又冲着他礼貌性地微微颔首,才抬脚离开。 片刻,林秘书再次屈指叩门,在一道沉稳的男嗓自里间传出,而后回身做出邀请的姿势,“贺总,您里面请。” 贺尘晔无波无澜,见怪不怪。 他自己有时候都情不自禁,在办公室跟盛怀宁胡闹,更何况是同样血气方刚的傅庭肆。 敛好思绪,推门而入,扑面的是馥郁的花香。 公事谈完,是在一个多小时后。 半包围沙发上,贺尘晔将一整沓文件堆放到角落,眼神示意安特助妥当收好。 他停顿一秒,婉拒了几秒钟前傅庭肆提出的午饭邀约。 经过思忖,终于措好了词,神情严峻了好几分,语气却带了点恳求的意思,“傅董,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倚在单人沙发上的傅庭肆,闻声抬眼,兀自拨动着衬衫袖口的宝石袖扣,淡笑出声,“贺总不妨直说。” “我在京市人生地不熟,不知您这边方不方便借我几个人?” “哦?” 贺尘晔轻轻一咳,抿直唇线,乘胜追击:“有点私事要办。” 男人搭在膝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时不时会觑来一眼,几秒后扬手招来林秘书,话头却冲着他,“为了尽地主之谊,贺总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尽情告诉林秘书,定会帮您办妥。” “多谢。” 话音甫落,随手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接连振动了好几声,他拿出看了一眼,开始犹豫是否要回。 傅庭肆反应快,还没来得及出声,林秘书将他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也拿了过来,上面足足有六七条未读讯息。 两个人相识一眼,不约而同无奈弯唇。 贺尘晔扶了下眼镜,伸出手与斜前方一同起身的男人搭手道别,直到下楼出了电梯才将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那头的人,在快自动挂断时才接听,委屈巴巴地咕哝了好几声。 贺尘晔直皱眉头,问:“严重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女孩子的左手被拢在掌心里,涂了层精油后变得非常光滑,力道适中地按过每一个穴位,不禁舒爽到连连低嘤。 贺尘晔瞥了眼身旁脚步忽快忽慢的安特助,顿时失去了表情管理。 他把手机挪开耳边,按压了好几次侧边键,使得那端惹人遐想的声音,低到只能他自己听见的程度。 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心里波动得很厉害。 他浅眯了下眼眸,用着命令般的语气,“安特助,之前交代过你的事情,你这边直接与林秘书联络,安排好以后就出发,不用等。” 安特助颔首,“好的,贺总。” 说完就扭头跟着送两个人下来的林秘书走了。 待周围恢复到空无一人的状态,贺尘晔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重新听起了电话。 默然几秒,他按了按眉心,试探着问:“你是在…” 盛怀宁的嗓子实在清灵细腻,就连罗稚都提议可以出张唱片玩一玩。 恰时,拇指摁倒了虎口的位置,她再次小声哼哼。 “宁宁?你…” 贺尘晔忽然觉得有点烦躁,故作镇定地扯了扯顶在颈间的领结,沉沉地长舒了一口气。 对面的人全然不知他此时此刻颇为狼狈的样子,明着糊涂,软着调子叫了声他的名字,“贺尘晔,好舒服啊。” 这句话无形中让贺尘晔渐渐确定了心里那匪夷所思的猜想,就连那一闪而过的画面都变得具象化起来。 女孩子软绵绵的腰肢,在随着哼出的暗昧吟咛灵活摆动着。 被薄纱裙摆拢住的手,很有技巧地拨过、撩过,逐渐深-入。 持续了没几分钟,脑海中的放-浪-形-骸,被盛怀宁的几声愉悦的笑声打断。 接着,冲他抛下一句,“贺尘晔,真的是又痛又舒服。” 他舔了下唇,压低嗓音,“那你…轻一点。” 不料,女孩子瞬间变了语气,“这话你给我说没用,我都求饶好几次了,稚姐她不听。” 贺尘晔来不及思索,倏然询问,“什么意思?你不在家?” “啊?我在工作室排练呀,你不是知道么?” 盛怀宁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已经渐渐适应过来,吐出口气,“练了好几个小时,稚姐现在在给我按摩。一开始好痛,但是这会儿好舒服呀…” 在听筒里的碎碎念声中,贺尘晔一时恍然,绷断的神经让他根本听不清盛怀宁还说了些什么。 他头一回窘然到这般地步,暗自忏悔起来。 在看到盛怀宁发来手好痛的微信后,他着急到关切几句实属正常,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能在听到那一丁点动静,就拙劣到去想些有的没的。 贺尘晔无语半晌,电话那端的人终于说完,彻底噤声。 他寡淡一笑,没话找话,“明晚的演出,紧张吗?” 盛怀宁笑起来,眼睛跟着亮了不少,“当然不紧张。” 她微恼,“贺尘晔,我现在相信你之前说的话了,你不是我的粉丝。” “为什么这么说?” “我的粉丝都知道,我只有在比赛的时候才会紧张。” 听着她失落的语气,贺尘晔蓦地心慌,不由脱口而出,“不是的,宁宁,我就是想转移话题。” 空气霎时凝滞一秒。 盛怀宁哼出短促的一声疑惑,越发觉得莫名其妙,腾地坐起身,边活动手腕边问:“你为什么要转移话题?” 等待贺尘晔回答的空隙,坐在圆凳上的罗稚,示意她将手机换只手拿,还十分无语地对她说:“能不能安静点?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怎么你呢。” “什么意思?” 罗稚回:“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你…变态。” 盛怀宁无意识的谴责,却让她忽地从茫然中醒过神来。 她一把掀开披在身上的薄毯,急忙跳下沙发,完全没有了继续按摩的心思。 夺门而出后,斜倚在贴了精美墙纸的墙面上,呆愣着问:“贺尘晔,你是不是想我了?” 似是顾及着他的面子,女孩子问得模棱两可。 贺尘晔握着手机的指尖跟着酥麻了下,鼻间溢出一声惫懒的气音,听得人不禁气血翻涌,良久才说:“是。” 手机贴在耳边,盛怀宁顿觉那种难以忍受的痒意,从耳朵传递到四肢百骸。 双颊是肉眼可见变得绯红,让她不由开始怀疑自己出门前,是不是涂重了腮红。 过了几十秒,盛怀宁呼吸又缓又慢,迷迷糊糊地赧然道:“明天是平安夜,我等你回来,好不好?” 贺尘晔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在那么多次的亲昵中,像这般明里暗里的试探,是数不胜数。 他不是不想,只是不想做让女孩子日后会后悔的事情。 即使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不敢大胆到去堵。 然而,对方无法知他心中所想,还在大胆、肆意地撩拨他。 盛怀宁以为他是没听懂她话里的暗示,支支吾吾过后,选择了直来直往,“贺尘晔,我喜欢你抱着我,不管是你的长指、舌头,还是…我都喜欢,可是我希望你也能开心,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就明天,好不好?” “什么?”他仿若是在明知故问。 盛怀宁抬脚朝最偏僻的露台走去,推拉门打开,这一小块地方成为了最让她放心的小天地。 入眼的是车来车往的繁华街道,路边的景观树在风中摇曳,一阵阵清新的香气随之飘散过来。 她闭了闭眼,受大脑皮层多巴胺的影响,浑身上下轻飘飘到犹如跌落云端,被包裹到没了任何顾忌。 伴随着怦怦的心跳声,红唇吐出,“跟我做-爱。” 第46章 别吵46 傅庭肆的随身秘书办事效率极高,在安特助提完所有诉求后,仅用半个小时就安排好了。 这会儿,两辆商务奔驰,一前一后驶上高架,一路向北。 临近元旦,所有人不禁都把出行计划,集中在了这几日,时快时慢的车速让人昏昏欲睡。 为首的那辆,坐在前排的安特助,注意力一直放在敞开的融资计划书上。 被傅庭肆临时委派来当司机的林秘书,目视前方,只偶尔在旁侧副驾提出疑问时,答上几句。 相较于其他人,仅隔了个隐私挡板,窝在航空座椅的贺尘晔,眼眸紧阖,叠握在膝上的一双手,暗自发力。 若是靠近点看,手背上刻意掐出来的甲痕,十分骇人。 阒静之中,贺尘晔一心想要摒弃掉所有的杂念。 偏偏天不遂人愿,他脑中嗡鸣不断,热闹不已。 一个多小时前,与盛怀宁通过的那个电话。 结尾的那四个字,一直乐此不疲地侵扰着他,让他恨不得立刻飞奔回港城,好现场确认对方是不是被人强逼着玩大冒险。 不然她怎会突然这般心直口快,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可转念一想,他所认识的盛怀宁,一向大胆、热烈,从不在乎世俗礼教,永远坦诚而直接。 正是因为这些,才让她变得与众不同,让他倾心不已。 末了,两相沉默。 他思考了片刻,还未来得及回答,这通电话就被突然闯入的罗稚所打断。 通话切断的那一刻,贺尘晔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呼出的气都带了点轻松和释然。 眉心拧了拧,他撩眼望向窗外。 雾蒙蒙一片,好似随时会有一场大雪来临。 道路已经畅通,车子渐渐提速,半刻停歇都没有。 再停下来,日暮西沉,距离京市两百多公里的这座小城市,霓虹闪烁,却难掩萧条。 似是刚下过雨,穿过的好几条小巷满是泥泞,途径一片荒废许久的小花园时,行驶得尤为艰难。 良久,最后入眼的是好几栋老式居民楼,墙皮掉落斑驳,窗棂也残破不堪,楼道里还散发着一股腐朽潮湿的味道,显得阴暗又狭窄。 在这样的环境中,任何声音都变得刺耳难听起来。 林秘书与安特助带着好几个大块头的保镖上去时,贺尘晔就坐在车里等。 隔音差,在此时此刻,竟成为了优点。 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好不容易停歇下来,接而被嘈杂的吵闹所代替。 在人多势众的加持下,对面的人终于被吓退。 一番辛苦的交涉之后,贺尘晔侧眼看着从楼上下来的人,不由沉下了脸。 或许是忌惮着他,气冲冲跑下来的两个人,驻足在车头的位置,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贺尘晔解开大衣的纽扣,单手抄进口袋,慢吞吞下了车。 以往严肃的面容,又添了几分若有似无的冷峻,压迫感十足。 他阔步往前,高挺的身形让人望而生畏,是一丁点亲近的想法都不敢有。 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的人,同时战战兢兢出口,“外…外甥,来…来了?” “舅舅,舅妈,好久不见。”是低沉温哑的声线,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怎么也不上去坐坐?晚饭刚做好,有你喜欢的菜。” 站在右手边的男人强装镇定,将熟稔演绎得游刃有余。 贺尘晔身体站直,暗自打量了许久,蓦地低笑出声,直接切入正题,“二位是对我给的价不满意么?” 女人张了张嘴,声音还没出来就被他用一个眼神逼了回去,然后自然而然改了口,“外甥,我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小海在外边欠了不少债,再还不上,可能会随时没命。” “多少?”他问。 “十多万。” “你拿了多少?”他又问。 “一…一百万。” 闻言,贺尘晔不自觉微眯了下眼,薄唇一抿,右手不动声色蜷握起来,低叱,“当年我妈去世后,你们就将高烧不退的溪溪遗弃,那时她才八岁,我就当做那几年你们在她的身上,倾注了不少的心血。” “我那二十万买你们的心血,不知够不够?” 一段话被如此轻飘飘说出来,两个人都不自觉心虚起来。 男人连连点头,说:“够…够…” “那就好,”他往前一步,从口袋抽出右手,摊开,“去把那一百万拿来给我。” 这种境况,难以抉择简直是常态。 男人拽了拽女人的衣袖,一直在用眼神示意,女人却视而不见,犹豫不定的样子让贺尘晔霎时没了耐心。 他五指拢起,好笑道:“你们常在背后说我翻脸不认人,想必也知道我从不讲情分,许多事情若是打破砂锅追究到底,我怕你们吃不消。” 话音刚落,女人就从外套的口袋里,颤巍巍摸出一张卡片,放入他的掌心。 贺尘晔弯了弯眼睛,指腹自上面轻轻摩挲而过,满意颔首,觑眼过去时没忘了多叮嘱几句。 他琢磨了下,说:“别再出现在溪溪的面前,还有这个,你们应该懂规矩。” 夹在两指之间的卡片,跟着弯曲的动作自眼前闪过。 事情谈妥,一行人离开之后,三四个身强力壮的中年人姗姗来迟。 女人脾气上来,数落了好一阵,一句接一句的窝囊,彻底激怒了男人。 眼见着要动手了,围在一旁的人看不过眼,赶忙制止,说:“你们互相埋怨有什么用,叫那小子回来,十几年没见,一回来就装腔作势摆阔,真是不打不长记性。” 男人跺了下脚,一脸愤恨,“别嚷嚷了,人家带了五六个保镖呢。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今儿非要卸他一条胳膊。” 女人附和着,“散了散了。” 相距两千多公里开外的港城,满街灯火,尽显华丽与繁华。 Studio里的琴声从晨光乍泄,持续到现在,这会儿才彻底停下来。 盛怀宁许久没这般高强度地练习,从工作室出来,两只手臂已经没了知觉,被她笑着打趣像假肢。 罗稚和小祺站在她的两边,一人一只,带着技巧地轻轻慢慢按揉着。 她哭丧着脸,“呜…又饿又累。” “想吃什么?我请。”罗稚一脸心疼,觉得自己可能压榨得有点太狠了。 她突然殷勤,仅是因为今日的盛怀宁实在太配合了,让练哪段就哪段,让练多久就练多久,乖到让她一阵恍惚。 盛怀宁眉尾一挑,想都没想就拒绝,“改天吧。好晚了,我要回去跟贺尘晔煲电话粥。” “你还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他。再说,就是去吃个饭而已,哪儿就用得着这么争分夺秒了。”罗稚不禁加重了按摩的力道,愤愤然。 盛怀宁吃痛一声,食指弯曲,咬牙戳了下罗稚的手背,殊不知那修得圆滑的指甲,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 她只好不满地睇了一眼,忍不住抱怨,“你还好意思说,本来下午那会儿我跟他聊得好好的,你突然跑过来打断我,让我…” 话说一半,突然噤声。 小祺侧眼一瞧,坏笑出声,听着罗稚说出了她心中所想,“怎么不说了?这么难以启齿?” 盛怀宁:… “我过去叫你的时候,你的表情看着有点心虚啊,好像听见了什么做什么爱的。” 罗稚说完,又好奇道,“你们小情侣现在私底下都聊这么限制级的话题啊?” 盛怀宁一愣,双颊瞬间红得滴血,忙抽回自己的手,捂在耳边,着急忙慌往小区的方向跑。 三个人就此分开,她一路悠哉地漫步到楼下。 只是到了快件存放点时,开始止步不前,一双眼滴溜溜地转着,朝四周打量了好半天。 过了差不多快十分钟,在确定无人会过来后,盛怀宁才小心翼翼地从里拿出了一个通体玫红色的购物袋。 她微微扯开密封条,朝内幽幽睇去一眼,面露惊恐。 接下来,不管是进入电梯,还是从电梯进家门,盛怀宁的步子都迈得又急又大。 她哐当一声阖上门,不自觉缩了下肩膀。 一直揣在包里的手机,恰时响了起来。 盛怀宁闻之色变,右手哆嗦着探进包里,在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时才松了口气。 贴耳接听后,她霎时勾起一抹不爽的笑,索性切换到免提丢在了茶几上。 尖利的女嗓传出,十分理直气壮,“盛小姐,我提的条件够诚意吧?” “诚意?”盛怀宁慢条斯理地解着身上的首饰,视线一瞥,又道,“要多少?” “五百万。” 隔着冷冰冰的电话,女人无法看见盛怀宁的脸色有多阴沉可怖,更无法察觉到她那毫无情绪的语气,带着一丝丝的咬牙切齿。 听见她不带犹豫问出的三个字,女人面上一喜,连带着围坐在旁的好几个人,都兴奋到连连搓手。 在贺尘晔走后,那几个壮汉仿佛变成了智囊团,都开始积极地支起招来。 其中一个人说,贺尘晔拿走了那一百万,留下了二十万,临走叮嘱了一句守规矩,无非就是不要告诉给一百万的那个女孩子。 而给一百万的那个女孩子,话里话外也是不愿意让贺尘晔知道。 既如此,那就逮着都不想让对方知道的这个漏洞,找最爽快的那个要钱,是最轻松的事情。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所有人窃喜的时候,盛怀宁一手握着水晶杯,一手拿着手机,走到了奢石岛台前。 倒入杯中的是浓郁新鲜的果汁,她五指拢上,慢悠悠地抬起又落下,敲出一声声闷响。 面色格外平静,微笑着的红唇却仿佛会噬人骨血。 盛怀宁上半身前倾,手肘支上,“五百万?不算多,其实你再加一个零,我也给得起。” “不过,我怕你们不敢要。”停顿了下,她很快补充。 电话那端换了人,男声气势汹汹,“你什么意思?” 盛怀宁重回客厅,从米奇铂晶茶几旁的边柜里,摸出一支她排练时常用的录音笔,特地将音量调节到最大,按压播放最上面的那个文件。 七八分钟的时间,一晃而过。 滴声过后,两边安静到针落可闻。 最先打破沉默的人,是盛怀宁。 她把玩着录音笔,指腹蹭过最顶部镶嵌着的皇家蓝宝石,不紧不慢地吐出,“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条,通过威胁或施压,出于非法占有的目的,强迫他人给与财物,算敲诈勒索。情节严重或数额巨大的,处十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① “这样的话,你们还需要吗?” 第47章 别吵47 “你…你…” 电话那端一阵支支吾吾。 盛怀宁双腿微曲,悠哉地翘起来,手里的录音笔扬起一丢,在空中划过一道银灰色的弧线,而后稳稳地落在沙发尾部的边几上。 她抚抚发顶,自然一笑,水波不兴道:“我什么我?你们能聪明到将我当做摇钱树,怎么这最通俗易懂的话就听不明白了?” “你…你…”这次轮到了女人字不成字,句不成句,“所以你是不愿意给?你就不怕我把那天的事情告诉贺尘晔那小子?”? 细数过去的二十多年,这无非是盛怀宁所见所闻里最好笑的一件。 手心下意识覆上额头,笑声难以平息,她恰如其分地自喉间挤出一句,“我替他摆平了麻烦,为什么要害怕?你们尽可以去告诉他,这样的话,他感动之余,应该会更离不开我吧。” “就先…谢谢了。”这句话带了点俏皮,还有些刻意佯装出来的嘚瑟。 好不容易琢磨出来的办法,三言两语就被打回了原型。 打开免提听电话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是拿主意的女人逮着空说了句,“溪溪那小丫头片子…” 话没说完,盛怀宁再度哼笑出声。 在工作室排练了一整天,她本就精疲力尽,最开始的打算是一到家先舒舒服服地泡个澡,结束后窝到那软绵绵的三米大床上,研究下午与贺尘晔聊完电话后顺手在网上商城买的几件小商品。 没成想,这逗趣的乐子不请自来,让她整日辛苦过后的疲惫彻底一扫而光。 她盯了半晌天花板上垂落下来的水晶灯,慢慢开口,“按理说,*我也该称呼你们一句‘叔叔阿姨’,多提醒两句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什么?”女人喘口气,问。 “你们是不是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 盛怀宁思考了几分钟,暗自庆幸那天在百信的贵宾休息室里,与这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随手开了录音,不然还真是后患无穷。 她回过神,单手捧着脸颊,直言:“那段录音里,你们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敲诈勒索,所以,现在是我在威胁你们,要想后半生安宁,就安安分分给我好好呆着,能明白么?” “你…” 女人欲要再多争执几句,下一秒手机被人夺了去,直接切断了通话。 听筒里的嘟声消失后,盛怀宁扫了眼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瘪瘪嘴,用小指勾着挂在底部的莹白色珍珠链条,转而去了洗手间。 较外间高了几度的恒温系统持续运转着。 盛怀宁解开腰带,赤脚踩上台阶,待下半身没入水面后,才扯下浴袍挂在了一旁的台架上。 角落里的香薰蜡烛发出淡淡的光芒,将昏暗的洗手间映得更加幽深了几分。 她将一捧掺了玫瑰花瓣的温水,仔仔细细地洒上光滑的肩头,不由发出一声舒爽的暗叹,仿佛不久前的糟心事就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又往下滑了点,随着动作扑出来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一张白皙的小脸没多久被熏蒸得通红,她回身从冰桶里拿出桃红香槟,倒入长笛杯。 几口下肚,不知不觉间,那种微醺的感觉,就瞬间席卷了她。 盛怀宁醉得恍惚,索性低身-下去,半趴在了浴缸边的奢石台面上,空着的那只手悠悠然抬起,拨弄着方才从精致包装盒里拆出来的小商品。 在酒精的助力下,赧然的情绪稍瞬即逝,她循着脑海里熟记下来的使用步骤,掌心包裹着最上面的位置,迅速沉入水中。 隐约间,好似能看到水面上泛起的点点涟漪。 她不禁深吸了口气,尝试性地缓缓碰上,那种环绕式包裹吮-吻的刺激,让她无法抑制地疯狂颤栗。 忽地,摆放在浴袍旁边的手机急促振动了起来。 盛怀宁一时有点分不清,总觉得是因为从手心传递过来的震感,导致她的所有感官都有了同样的错觉。 直至振动停下又响起,她调低频率,抿唇强忍着娇声,探手滑动打开免提,接听。 好听的男声温温柔柔地传递了过来,“回家了吗?” 盛怀宁懒洋洋靠着,艰难地溢出一声“嗯”。 下一刻,她半垂着眼,轻轻唤了声,“贺尘晔。” “怎么?”男人问。 沉哑的嗓音,蓦然变成了添加剂,促使着她情不自禁将模式调到了最高。 为了压抑暗昧的吟声,盛怀宁把音量拔高了好几分贝,“我好想你。” 这种行为无异于是掩耳盗铃,抖颤的语调,还有不稳的呼吸,但凡多听一会儿都能分辨出来。 由于白日里刚闹过的那点小乌龙,贺尘晔不敢再妄下定论。 这会儿他也就是前脚刚刚迈入酒店,等安特助办理入住的这点时间,估摸着盛怀宁的排练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下午的那通电话,挂断得太突然。 他不免还是会担心,女孩子那般直接地表明自己的需求和渴望,却没得到他的任何回应,会不会不开心。 虽然在他的印象中,盛怀宁的性子是断然不会与他计较这些,可那些全都是建立在不损颜面与不触底线的情况下。 眼下,贺尘晔好不容易措好的词,瞬间烟消云散。 他满眼惊诧,平稳的心跳不自觉跟着电话那端喘出的气息,加快,变乱。 这么多年,贺尘晔自认不是一个重欲贪杯的人。 这些他甚至可以引以为傲的习惯,在遇到盛怀宁之后尽数被打破。 餐间饮酒,他竟也觉得惬意。 还有那让他一贯摒弃在外的欲-望,似是为了寻找一个出口,全都一股脑窜了出来,让他对盛怀宁的渴望只增不减。 接过安特助递来的房卡,贺尘晔转瞬就乘电梯去了房间。 深灰色的棉麻沙发,他懒散仰靠着,后脑勺牢牢地搭在一尺多宽的头颈靠枕上。 听着那难以压抑的声音,轮廓分明的喉结不自觉轻轻滚动了好几次,眼底里隐藏了许久的情绪漫出来,极具侵略。 为了延长快意的持续时间,盛怀宁一度觉得自己是否过于天赋异禀。 她时不时调节着频率,使自己好不容易攀上绵软的云端,下一瞬又迅速跌落,这种不上不下的失重感,让她如痴如醉。 75g的香薰蜡烛,随着时间的流逝下去了一半。 这与她平时用香有着天差地别的檀香,仿佛变成了致-幻-剂,无形中提升了她的胆量,嗓子里的声音尤为撩人。 “贺尘晔,你…想我吗?说你想我。” 房内未亮灯,仅有外边的霓虹透过半敞着的窗帘洒进来。 贺尘晔的大半张脸隐在暗处,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手烦躁地扯下了领带,连带着将衬衫的纽扣解开了好几颗,露出一多半精壮结实的胸膛。 他双眼阖紧,想要证实只是他单方面的色欲熏心,干巴巴地问:“你是…又在按摩?” 一段微妙的寂静过后,盛怀宁从沉浸里短暂抽身出来,眼皮微不可察地颤动着,“不算。下午跟你打完电话,我在网上商城下单了一款吮-吸-小-玩-具,这会儿刚好在用。” 贺尘晔眼尾微挑起一点弧度,被女孩子不带遮掩的话,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裤袢,指尖偶尔会蹭过拢起的一片阴影,惊骇之余沉吟道:“你是觉得我不愿意,所以才另辟蹊径的吗?” 盛怀宁蹙眉,绷紧的手臂卸了力,忙不迭回:“当然不是。我用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想你,但我觉得体验感一般,不如你。” 言语间,贺尘晔已经从随身带的平板里,搜索到了各式各样的小-玩-具,从上往下浏览,眼前不断浮现的是“插-入-式”三个字。 他眼神明显暗了几分,墨眸里压着止不住的担忧,舌头慌张到打了结,“宁宁,你…小心点,别弄伤了自己。” 盛怀宁的羞耻心迟缓到来,从颊边层层蔓延到脖子上的绯红,像是被雨水浸润过的海棠花瓣,艳丽而不可方物。 她懵着,好奇,“为什么会弄伤?” 电话对面,再次沉默。 盛怀宁霎时反应过来,购买时她确实有纠结过是否要选可以入体的,只是这种想法很快就打消了。 她眼睫慢敛,声音低到几不可闻,“贺尘晔…” “嗯。” “那里,我想留给你。” 话音一落,贺尘晔顿觉气血翻涌,连那明明量身定做的西裤,一时间仿佛都变成了千斤重的枷锁。 他面如表情地解开钉扣,接而响起滑动拉链的声音,青筋虬起的右手悄然探入,将那道阴影解救出来,袒露在冷空气中。 不由自主握住,气息闷沉。 冰凉的宝石袖扣不时滑碰而过,贺尘晔难掩急躁,“宁宁,你还拿着么?现在…贴上去。” 盛怀宁这次的反应让人惊叹,贺尘晔那比她还要愉悦的声音,彻底打破了她所有的拘谨,乖乖照做。 凭着她忽然短促的气息,贺尘晔再度发号施令,“拇指往上推到最高档。” 她完全丧失自主能力,循声滑动。 他收紧五指,较刚刚变快了些许,“宁宁,告诉我,舒服么?” “嗯…” 盛怀宁抿唇,从鼻间哼出一声。 “想我吗?” “想,”她早就没了理智,学着贺尘晔往常那样,掌心覆上胸口,无法兜住的苦恼,让她不满地嗔怨,“老公,要是你在就好了。” 贺尘晔的瞳孔微微一震,大掌拢着的地方,因着陡然冒出来的称呼更觉爽快。 他在讶然中追问,“你叫我什么?” “老公…”她含糊重复。 “再叫一次。”他的语气里满是哀求。 盛怀宁两只手一上一下,半刻停歇都没有。 她出声跟他打着商量,“最…最后一声。” “好。” “老…公…” 不多久,盛怀宁发觉自己已近临界点,刚讨来的那一点点尊严,被她迅速碾碎,哼唧着:“老公,我…快到了。” 在她一声又一声的亲昵里,贺尘晔闭上眼,伴着她急剧高昂的低-吟,浓稠自大掌的指缝,滑落到干净的石材地板上。 缓了许久,他不紧不慢起身,从茶几上连抽了好几张纸巾。 一改方才的不修边幅,极有风度地清理着所有斑驳的痕迹。 望着垃圾桶里堆成小山的纸团,贺尘晔懊悔拧眉,实在搞不明白怎就好端端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可他又无法否定这种餍足后的愉悦。 不由自主平静调笑,“小妖精。” 第48章 别吵48 酒精、香薰、花香、果香,糅杂在一起。 皆是导致盛怀宁不安分的因子。 电话挂断后,她扫了眼周围,一片混乱,将她失去理智后的所作所为,展现得淋漓尽致。 盛怀宁甚少这般离经叛道。 头回还是她不顾家里人的意愿,非要将大提琴发展成为自己的事业。 她闭眼长舒一口气,岂料是半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脑袋越发昏昏沉沉。 倏地,蜡烛燃尽,仅有的一隅光亮彻底消失。 被酥麻支配的那点不适烟消云散,盛怀宁扯过浴袍披上,一身莹白自水面跃出。 右脚刚踩上第一级台阶,两条腿疲软到差点跌落下去。 她牢牢地抓着一旁挂着纱幔的立体柱子,暗暗在心里痛骂了自己好几句。 自己将自己折磨成这个鬼样子,实在是没出息。 若是被贺尘晔看见,定要嘲笑她经不起折腾,还敢那般不要命似的撩拨。 盛怀宁顺势抬头,不远处的镜子里,映着她粉如桃花般娇嫩的酮体,上面尽是她欢愉过后的余韵,惹人遐想。 她歪了下头,选择视而不见,忙不迭抱着所有身体护理产品,跑回了卧室。 一番劳累过后,在这个漫长的夜晚,盛怀宁入睡得极快。 翌日,平安夜,音乐会是在晚上八点。 盛怀宁有足够的赖床时间,前脚刚醒就操控着打开了窗帘,仅留最里那层樱花粉的纱质蕾丝。 许多人都说,每到年底,逢节日下雪,就会添上好几分浪漫的气息。 港城果然阴沉着天,灰白的云层积压在城市的上空,仿佛要吞噬掉所有的生机与热闹。 盛怀宁在挣扎着起床的空隙,就已经在半空中打了套空体拳,身上的疲惫感后知后觉地涌了出来,让她忍不住皱眉轻哼了声。 过了好久,她努力跳下床,趿着花织拖鞋往洗手间去的时候,扫了眼正在厨房里忙碌的人,指尖不由在手机屏幕上轻轻点着。 那人听见脚步声回头,笑意盈盈,“小姐起来了。” 她一愣,“秋姨?今天怎么是你过来?” “太太说你晚上有演出,这几天忙着练琴,肯定没怎么好好吃饭,就让我过来给你做几道你爱吃的。” 秋姨手里握着把芦笋,被洗得灿亮苍翠,看着就很诱人。 很难以言喻的心情,自上回在家里和沈诗岑不欢而散之后,盛怀宁就没再像以前那样,隔三差五就发条消息过去聊一小会儿。 她自始至终都明白,爹地妈咪的所作所为,出发点全都是为了她着想,可这种另类的把控与干涉,让她一度觉得喘不过来气,甚至于是将她越推越远,把故意疏远当成反抗里的其中一个法子。 窗外灰尘的天,蓄势而发良久的大雨终于如期而至,滂沱不止。 盛怀宁眼神呆滞地凝望着,轻笑着问:“秋姨,都做些什么?” “黑椒金蒜牛肉、蛏心芦意、毛血旺、蓝莓山药,够吗?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秋姨没发现她情绪里的反常,一门心思都在让她能饱餐一顿上面。 “足够了,回去后帮我告诉妈咪,明晚我回家住。” 说完,盛怀宁继续抬脚,一到洗手间就阖紧门,查看手机里那一大堆的未读消息。 除了圈子里那些少爷小姐发来的节日祝福,就只剩下每到饭点,贺尘晔工作之余丢来的几句唠叨。 于她而言,竟有一种心情舒畅的满足感。 针对着每一条,盛怀宁都相对应给了回复。 直到最后一条发送过去,以往都会迅速给出回应的人,这会儿却奇迹般丝毫动静都没有。 她又静静等了会,没忍住拨了通电话过去。 响铃没几秒,就被接通,传来的是安特助公事公办的声音,“盛小姐,贺总在开会。” 没必要惊怪,盛怀宁一早就知道贺尘晔这趟跑去京市,工作行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就连回家都是抽空,片刻都不敢多待。 她抬眼看了下洗手台上方悬空架里的LED时钟,下午三点多,距离演出还有不到五个小时。 思忖再三,问:“安特助,你们回港城的时间定了没?” 安特助闻言,倏地扭头望向一墙之隔,正与傅庭肆侃侃而谈的贺尘晔,面上难掩倦容。 昨晚在邻市逗留一晚,今日一早便着急忙慌地往京市赶。 傅誉集团的财务团队会在晌午十点,与夏铭带领的管理部在会议室,审核所有需要融资的项目。 应傅庭肆的要求,贺尘晔必须到场。 此时此刻,差不多还有五六个未经手,里面的人忙得是焦头烂额,不然他也没机会替贺尘晔来接这通电话。 一开始,返程的日期确实定的是今日,只是贺尘晔只字未提,他也不好多问。 照目前的进度,恐怕一时半会是忙不完。 安特助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回:“盛小姐,具体时间未定。待贺总空闲下来,我会如实帮您传达。” 盛怀宁略抬了下唇角,道完谢就径直收了线。 洗漱完护肤后,再出去,秋姨已经做好了饭,满屋子里都是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面对一桌子美食,她竟难得没了胃口。 回想之前,贺尘晔并未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会在平安夜赶回来,哪怕是后来她表达诉求,也没为了讨好她而随口应下来。 理解之余,盛怀宁免不了还是会有点失落,这种情绪在看到餐桌前空荡荡的座位时达到了巅峰。 她叹口气,“秋姨,先别忙了,过来陪我一起吃。” 秋姨刚将厨房打理出来,望向她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在偌大的紫澜山庄,所有佣人与管家,哪怕司机,都是经过非常正规的系统学习。 一指多厚的规矩里,尊卑有别被列在了第一条。 似是见她怔然着一动不动,盛怀宁放下刚执起的筷子,不假思索又催促了一次,“怎么还不过来?” 秋姨用乳霜纸来来回回擦拭了好几遍手,又不紧不慢地取下围裙,莫名有种颇为重视又庄重的感觉,缓步靠近后还特地挑了最远的那个位置。 期间,盛怀宁是一直低着头,视线在亮着的手机上停留了许久,猛一抬起,才发现桌对面坐着的人,离自己足有两三米远。 她虚拢着五指,托在下巴,好脾气地说:“坐过来,那么远怎么吃?” 话音一落,秋姨不得不僵硬地挪到了盛怀宁的对面,后又接过了她递来的筷子,吃一口扫她一眼。 盛怀宁视若无睹,筷子时不时流连在正前方的两个餐盘里。 毛血旺的辣,与蓝莓山药的甜,在舌尖上融合,没多久,从喉咙蔓延至胃部,都是一股火烧火燎的感觉。 她顿住两秒,迅速起身到水吧前接水。 握着星芒杯的双手,仔仔细细地摩挲着外壁凹凸不平的花纹,一饮而尽过后,怅惘的情绪卷土重来。 这套切割精细,内里璀璨琉璃,底部纵横交错,好似星芒万丈的水晶玻璃杯,是贺尘晔前段时间发现她常饮用冰水后,安排人上门安装嵌入式饮水机时,连带着一起送给她的。 在贺尘晔的督促下,加上盛怀宁又乐意配合,没多久便戒掉了无时无刻都喝冷水的坏习惯。 她不经意皱起眉头,右手探出又接了杯水。 这次她没着急往嘴边递,摇晃着在眼前把玩,长久后小声嘀咕,“秋姨,怎么办。” 餐桌前的人循声侧眼望过去。 女孩子身形单薄,一套淡紫色家居服宽松到失了原有的版型,斜倚在吧台上的动作懒散,周身的低气压层层叠叠发散在每一个角落,实在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秋姨将盛怀宁的神情收入眼底,随身陪伴二十多年的默契,使得她这一回不再笨拙迟钝,熟稔出声,“小姐,您是有心事?” “我恋爱了,秋姨。” 这是盛怀宁头一回主动告诉紫澜山庄里所相识的人,她如此高傲的一个人,不想轻易坦露自己的脆弱。 可她发觉,除了罗稚和小祺,竟无一人是真心实意地站在她这边。 果不其然,秋姨在听到她的话后,颇为担忧地默然了良久。 盛怀宁不觉得意外,大脑里是前所未有的乱作一团。 她放下星芒杯,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自顾自地说:“妈咪不愿意我跟他在一起。她连我放弃学业,去玩大提琴都不反对,哪怕后来我签约经纪公司,她也只是随口唠叨了两句。” “秋姨,常听人说,胳膊拧不过大腿。” “我怕我现在的所有反抗都是徒劳。如果妈咪私底下去找他,他那么懂事,在任何事情上面都很理智,会不会觉得跟我的这场恋爱麻烦又难搞?” 末了,在秋姨揪心的目光里。 盛怀宁终于毫无保留地吐出了,自睡醒后一直困扰着她的事情,“可是,我真的好没志气,我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所到之处,满都是贺尘晔所存在过的痕迹。 她不管看到什么,都会自然而然地想起贺尘晔,这种空落落的感觉,让她好似被人抛弃了一样。 实在丢人。 京市,傅誉集团。 会议结束后,贺尘晔在午餐时饮的那点酒,此刻早已经散去了大半。 他没穿外套,一身白衣黑裤,领口微敞,袒露在外的肌肤光洁白皙,一丁点往日里酒后的狼狈都没有。 安特助从后视镜里扫了眼后排的人,说:“贺总,一个多小时前,盛小姐打电话过来,询问您返回港城的具体时间。” 忙了一整天,再者睡眠不足,贺尘晔闻言,勉勉强强睁开眼,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手机。 只是好不容易摸出来,按压侧边键好几次,竟丝毫反应都没有。 他递出去,示意安特助帮忙充电,而后客客气气地说:“安延,午餐的时候,谢谢。” 安特助垂落在身侧的右手,恰好摸到了西装口袋里,棱角分明的包装盒。 他偏过头,不自觉撞上贺尘晔的视线,确认并无不妥后,松了口气,“贺总客气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贺尘晔笑了笑,对于午餐前安特助变魔术般磕出一粒白色药片的举动,依旧惊诧不已。 他暗自做了个深呼吸,嗓音带了点含糊不清的低哑,“定最近一趟回港城的航班。” 安特助眨眨眼,犹记得会议到达尾声时,傅庭肆留贺尘晔多待两天,说是企划书还需再多细化,当时贺尘晔可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他微微一惊,双眼里满是茫然,支吾着,“贺总,您…” 贺尘晔懒洋洋倚着,不由抬了下唇角,继续吩咐,“连同明日一早来京市的航班一起定了。” 安特助木讷着。 下一秒,他不禁在心里,给自己上司的恋爱脑,默默点了个赞。 第49章 别吵49 港城的平安夜,同样浪漫。 白日里纷扬而下的大雨,入了夜便慢慢停歇了下来。 代表着节日气氛的装饰品,挂满了大街小巷。 明隽的公寓,盛怀宁不止给自己的那套做了装扮,还在贺尘晔那里放置了一颗超大的圣诞树,透亮的落地玻璃窗上,更是挂了好几只超大的红色蝴蝶结,与周围的冷硬风格格不相入。 作为城市内具有地标性的剧场,不可免俗地也加入了其中。 后台休息室,一番热闹的景象。 盛怀宁已经做好妆造,软绵绵地窝在沙发里,阖眼睡得并不踏实。 耳边充斥着的,是工作室团队男男女女的闲聊声,从天南海北聊到琐事日常,就连即将到来的新年假期,都做好了出行规划。 盛怀宁的眼皮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下。 遥想大学毕业前,沈诗岑也喜欢提前小半月,为所有假期做计划,还会给她准备各种各样的小礼物,极有仪式感。 久久,她从圆桌上拿过手机,认真措辞,给盛銮敬和沈诗岑都发去了节日祝福。 盛銮敬回复得很快,反倒是与沈诗岑的聊天框,一片沉寂。 盛怀宁不自觉埋头下去,下巴抵在膝头,看着很是楚楚可怜。 罗稚就倚在她的旁边,期间一直查看着工作消息,没发现她神态里掺着的失落。 左手拽了下她手腕花上散落下来的蕾丝飘带,道:“公司提前了年会的时间。” “改到哪天了?”她音量低着。 “明天晚上。” 盛怀宁有片刻的愣神,再出口,语带怨怼,“明天可是圣诞节。” “公司这不是想着元旦提前放假,让大家好好跨年。”罗稚话里无波澜,本就独身一人,这些节日对她来说,没什么特别性。 只是言及此,团队里的其他人,有的感恩公司通情达理,有的埋怨公司不做人。 盛怀宁没再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将滑落下去的披肩拉上来,继续悄无声息地候着出场。 这场音乐会,是主办方为了平安夜特地举办的,邀请了行业里不少名声大噪的演奏者,盛怀宁的演出排在末尾,恐要等到九点左右。 渐渐地,原本微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规律平和。 盛怀宁睡着的模样安静乖驯,半扎起的长发柔顺地垂落在身后,如同精致的艺术品。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坐在长桌前的一个女孩子应了声进。 门从外边拉开,入眼的是一位身着暗黄色服饰的外送员,臂弯处抱了一大束鲜花,用平面纹理黄恋绿纸,将皇冠贝母、蝴蝶兰、剑兰、郁金香、千鸟飞燕,还有瓶子草包裹在一起,看着不止赏心悦目,还很价值不菲。 团队里不乏有见识甚广的人,仅瞥了一眼,就说:“这一束得小一万吧。” 此话一出,刚安静下来的休息室再度热闹了起来。 “谁!送谁的。” “这是谁的小对象公然撒狗粮。” “呜呜呜我家那根木头被我暗示了无数遍,只送了我一支玫瑰,实在抠搜。” “甩了他。” “对!” … 越说越偏,是小祺强行拉了回来,视线从平板上抬起来,问:“您好,找哪位?” 外送员看了眼订单,一张脸迅速皱成了包子,难为情吐出一句,“收件人是——宝宝。” 噗—— 所有人不约而同轻嗤出声,面上的情绪都很不言而喻,细品的话夹杂了点嫌弃。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不经意间的眼神交错,小祺强忍着笑,突然有点后悔刚刚主动搭话了,以至于她现在不出声都显得有些不礼貌。 她又问:“还有其他有用的信息吗?” 这单跑腿是急单,价格高得离谱,外送员被平台随机到的时候,莫名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与其他订单不同的是,跑腿不止能看到收件人的信息,发件人同样能查询到。 外送人照例看了眼,说:“发件人只署了一个字,是‘贺’,恭贺新春的‘贺’。” “什么?”诧异出声的人是罗稚。 一直处在状况外的盛怀宁,冷不丁被罗稚吓了一跳,懵着问:“怎么了?” “贺?是不是贺尘晔?”罗稚附耳小声。 话音甫落,外送员又补充,“手机尾号是1021。” 盛怀宁微顿,颔首,“是我的。谢谢,辛苦了。” 小祺收到她的眼神示意,从外送员的手里将所有东西一一接了过来。 门阖上,将里外截然不同的两种氛围彻底隔绝了起来。 盛怀宁将嵌在花束里的卡片拿了出来,不是贺尘晔的字体,“宝宝”两个字用的是花哨的娃娃体,想必是鲜花店的店员随手写上去的。 她视线一瞥,被一旁的牛皮纸袋吸引走了注意力。 一番毫无章法的撕扯过后,内里装的东西展露在众人的面前。 那是一个用铝线纯手工制作的吊饰,歪歪扭扭,特意做成了大提琴的样子。 盛怀宁在网络上看到过,工艺复杂,需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 只是较于她刷到的那则分享,她手里的这个稍稍粗糙了点,好几处绕线似是拆开重组了许多次,满是折痕。 她霎时反应了过来,莫非这是贺尘晔亲手做的? 除却罗稚和小祺,团队里的其他人并不知晓盛怀宁已经恋爱的事情。 早前,大家倒是打趣了几次,纷纷问盛怀宁那次为了还人情吃的那顿饭,结束后有没有摩擦出火花,被她三言两语敷衍了过去,之后便没再有人提过。 这会儿,与盛怀宁交好的造型师大着胆子,问:“Dita这是脱单了?啊啊啊啊私底下这么腻歪吗,‘宝宝’、‘宝宝’,好甜蜜啊。” 罗稚眼里漫着笑意,“贺总有点土啊。” 小祺:“这个吊饰真好看啊,跟宁姐常用的那把好像。” 一时间,周围嘈杂一片。 “是谁呀?” “宁姐瞒得太好了,这是把我们当外人,呜呜呜…” “贺总?哪个贺总?帅不帅帅不帅!要看照片。” … 盛怀宁一脸淡定,其实心里早就波澜不定。 她可以短暂地原谅贺尘晔忙到现在也没回通电话过来,也可以短暂地理解他公事缠身,无法回来的事实。 纤长的手指再一次翻开卡片,除却首尾的署名,最中间一行是: [演出顺利,节日快乐。] 良久,就在众人以为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她抿唇笑着说:“就是你们之前知道的那个。” “改天介绍给你们。” 出了港城国际机场,刚上高架,车子便挪动得尤为缓慢。 贺尘晔抬腕看了眼时间,低垂着的眉眼,映着窗外朦胧的光影。 坐在副驾的安特助正低低地接打着电话,几分钟后一收线,就回头对后排的人说:“贺总,鸿海地产的戴总经理邀您晚上一同去听音乐会,问您是否方便?” “我才刚回来,他就知道了?” 贺尘晔眼中笑意浓了几分,语气里有种假惺惺的调笑。 安特助同样觉得无可奈何,有时候总有种贺尘晔身处娱乐圈的错觉,许多消息都是公开性的。 每次但凡到达哪座城市,他的手机就没停下来过,都妄想着能在别人的牵线下见到贺尘晔。 转瞬,他想起还有更重要的没讲,思忖过后才道:“戴总还说他大概率要携自家的小千金一同去,您如若不方便的话,可以根据您的时间重新安排,到时他再来拜访您。” 闻言,贺尘晔转了下腕上的机械手表,一股子百无聊赖的懒散劲,“无妨。” 车厢内霎时间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他不由要感慨一句,傅庭肆的随身秘书好像根本不知疲惫。 下午的会议结束后,所有人都一脸疲惫的样子,恨不得一忙完就直接倒头睡,反倒是林秘书,仅用了一个小时,就将这几日所有的会议纪要全都发了过来。 这不,他半刻都不敢歇,赶忙接收查看,然后委托安特助去交涉。 几十个MB的文件,贺尘晔从登机后翻到现在,才看了一多半。 他拿掉眼镜丢入储物格,冰凉的指尖轻轻柔柔地按着太阳穴的位置。 忽地,一向稳重有礼的安特助,十分反常地咋呼了一声。 他唇角一压,睇过去一眼。 安特助的工作微信里,每天进进出出数不清的消息。 他刚才挑挑拣拣,回复了不少,后知后觉有一条最重要的忘记汇报给贺尘晔,敛好情绪后忙说:“抱歉,贺总。刚才Chloe告诉我,您吩咐的那些东西,都已经送到了盛小姐的手里,让您放心。” 停顿两秒,贺尘晔未多言,只勾勾手示意他把一直充电的手机递过去。 贺尘晔是真的忙糊涂了, 他足有快七八个小时没和盛怀宁联络了,最后一条是他发过去叮嘱对方按时吃饭的消息。 之后那场会议持续了快四个小时,连手机是什么时候没电关机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通上电源,他又马不停蹄地往机场赶。直至现在,他才得空。 简单的开机画面过后,沉寂良久的手机连接网络,迅速弹出十几条未读消息。 贺*尘晔滑动指尖,细细看了小半晌,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忽又笑了起来。 简洁的聊天框里,最上面几条,是盛怀宁引用回复他的那几句唠叨。 过了没多久,便是一大堆狂轰乱炸的猫猫表情包,仿佛都能很形象地看见女孩子发来时气急败坏的可爱模样。 而最新的那条,他一时看得走了神。 图片里,烫金黑白玫瑰折页的贺卡,可爱秀气的字体,除了中间那行,其余都很陌生。 贺尘晔闭了闭眼,想必是安特助只交代了那些东西是送给他的恋人。 自小深受西方思想熏陶的Chloe,便自作主张帮他加了那十分亲密的二字称呼。 他目光柔柔地又瞥了眼聊天界面。 因着不知道盛怀宁演出的排序,只好抱着试探的目的,给盛怀宁拨了通电话过去。 贺尘晔原本想着,女孩子一接听,定会埋怨他消息不回、电话不打。 谁料,娇嗲悦耳的女嗓,让车内的几个人心神一荡。 “贺尘晔,像那样叫我一次。” “什么?”他装傻。 “贺卡里最前面的那两个字。”盛怀宁极有耐心。 说完又催促,“快啊!” 贺尘晔抬了下眼,前排的司机和安特助着急忙慌挪开了视线,深谙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 眼睫轻动,他温声,“宝宝。” 第50章 别吵50 贺尘晔不敢想,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吐出来。 未来若传出去,会在业内还有公司里,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在外界的眼里,他只有在工作时冷血、不苟言笑,但在为人处事上却彬彬有礼,是十足的绅士。 可这会儿,一双漆黑的瞳眸,似是会吸人魂魄的漩涡,带着浓浓的阴霾,让人无法直视。 前排的两个人一时如芒在背,疯狂地在心里祈祷。 要是时间能倒流就好了,他们一定、肯定,立刻捂好耳朵。 知道上司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会不会一下车就被投进维港,毁尸灭迹。 安特助凝上贺尘晔的视线,非常僵硬地扯了下唇,别提笑得有多难看了。 他倾尽全力,明里暗里地用眼神告诉后排的人:我嘴巴最严了! 安静的这一时半刻,电话那端的人也同样没出声。 下一秒,刚刚还落落大方催促他的人,迅速羞赧支吾着要挂断电话。 嘟声过后,贺尘晔颇有些无辜地勾唇笑了下。 怎么有种他出言不逊,调戏小姑娘的错觉。 接下来,直至车子驶入剧场的地下车库。 那好不容易蓄了点电量的手机,在接收到盛怀宁发来的一条又一条消息后,再度告急。 恰时安特助告诉他,鸿海地产的戴总已在休息室等候多时,他便草草结束了对话。 本就迟到了一个多钟,贺尘晔索性就让安特助和司机下了班,只把几份重要文件和车钥匙留了下来。 从休息室到剧场的VIP坐席,不需途径已座无虚席的阶梯式普通席。 成千上百张的暗红色软靠背椅,隐在一片昏暗之中,却难掩壮观之势。 高出一层的位置,视野极佳,不止能俯瞰到大厅的全貌,甚至于能看清舞台上所有演奏者的每一个动作和细微表情。 坐在右手边的戴总刚安抚好自己的小千金,便急急忙忙侧过身,欲要跟贺尘晔聊公事。 他睨了眼,忙抬手打住,委婉道:“听闻戴总在小提琴方面很有造诣,凑巧我也很感兴趣,今晚看来是有必要好好欣赏一下了。” 话音甫落,戴总立刻噤声,只低低附和着干笑了两声。 不多久,一曲毕,偌大的空间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待正中央的那束追光重新亮起,红色丝绒帷幕缓缓拉开,接而响起的是如雷鸣般响起的掌声,一阵高过一阵。 舞台的正中央,一袭白色曳地长裙的女孩子,在旁人的帮助下,动作优雅地支好大提琴。 一时间,所有人不由自主将目光汇聚在一处,都莫名有种闯入神秘森林的感觉。 超精致的纯手工立体小雏菊刺绣,又以状似满天星的饰品做搭配,织就成了充满梦幻色彩的华丽礼服。 打破常规的高级抹胸剪裁,露出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精致漂亮的锁骨在聚光灯的照耀下更显迷人,半束着的长发随意散落肩头,脸上的妆容恰到好处,看起来就像是误闯入凡间的仙子。 蓦地,悠扬而深沉的大提琴声越过人群,响彻在各个角落。 贺尘晔坐于沙发上,修长笔直的双腿优雅地交叠着,两只如玉般的手搭在膝上,轻轻敲过,姿态慵懒闲适。 旁边的男人不经意间瞥过来一眼,见他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那处,片刻挪不开眼,不由淡勾了下唇,好奇打趣了一句,“怎么?贺总是喜欢这款?” 贺尘晔默然一笑,丝毫不觉得意外。 在众人的眼里,他毕竟刚来港城不久,还被在私底下戏称为柳下惠,好似不近女色已经成为他的代名词,因此陡一见他对哪个女孩子生出一点点的兴趣,便觉惊奇不已。 见他没否认,男人整理好思绪,好意提醒,“这位是太和集团的千金,漂亮是漂亮,就是太跋扈了。贺总如若感兴趣,还是多思量为好,别去招惹。” 贺尘晔不禁怔忡着,面上并无任何恼意。 他只在心里低低地回复了一句,晚了,已经惹到了。 为了能给与演出者绝对的尊重,一旦进入正题,观众席便会熄掉所有的灯光。 在这昏暗之中,独有的一隅光亮便显得格外瞩目。 贺尘晔悄然摸进口袋,拿出的手机在指尖的滑动下,只需稍稍靠近,就能看见那上面的内容,言简意赅,却又信息量满满。 【SHN:等你回来,我要赖在你那里。】 他回:【好。】 【SHN:我之前说过的那件事,你应该没忘吧?那…东西别忘了备。】 他稍稍迟疑了下,回:【好。】 【SHN:那我想吃尖沙咀那家我们常去的烧鹅,顺路帮我带。】 他眉眼一弯,回:【好。】 明明他字字句句都有回应,态度诚恳,回复迅速,女孩子却不满意了。 【SHN:贺尘晔呀贺尘晔,你是复读机吗?多说一个字好不好。】 他没好气地故意回:【好的。】 不多不少,刚刚好两个字,仿佛能看见盛怀宁抱着手机,在心里咬牙切齿痛骂他的样子。 时长在二十分钟左右的大提琴演奏,将此次音乐会推到了高潮。 直到结束,观众们都还处在陶醉之中,要不是有观看礼仪在,说不定会争先恐后地喊出安可的字眼来。 谢幕礼一过,贺尘晔乘电梯到达地下车库。 本想着能借此机会将合作促成的男人,薄唇抿成线。 一番思索过后,为了避免再惹得贺尘晔反感,终是将心里惦记着的正事暂且搁置了下来,大掌一扬,很洒脱地挥了挥手道别。 目送着一辆又一辆的车子驶过,停车场顿时变得空旷无比,扬起的灰尘也渐渐消散干净。 贺尘晔半倚在车前,时不时会抬腕看一眼时间,神情是一丁点不耐烦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的电梯叮声后缓缓朝两边打开,阒静的空间一瞬间变得喧闹起来。 只是这种氛围没持续多久,便很快沉寂了下来。 明明相隔的距离足有二三十米,两边的人却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这谁啊?” “接你的?” “哪能啊,这么帅。” “呜呜呜…那脸那腰那腿,你看看我是不是流鼻血了?” … 在一片哄笑声中,贺尘晔挺身站好,微微勾了勾手。 一直埋头玩手机的女孩子,猛然抬头,而后不自觉惊叫出声,忙不迭抬脚跑了过来。 演出服换下,一身常服同样华丽无比。 紧身的紫格衬衫,高腰线的包臀丝质长裙,长发上戴着的发箍,手上拎着的小包包,还有脚上那双圆头粗跟的鞋子,都是很有元气的糖果色,像极了漂亮又高贵的芭比娃娃。 朝他飞奔过来时,那轻盈的动作甩开裙摆,又宛如一尾俏皮灵动的孔雀鱼。 那被紧紧束着的双腿,在轻微一跃后,紧紧盘在了他的腰间。 他无奈弯唇,赶忙护着侧了侧身,生怕这如此大胆的姿势,再一不小心走光,那可就糗大了。 女孩子牢牢地环抱着他的脖子,白皙的小脸埋在他的肩头,兴奋吐出一句,“贺尘晔,我好想你。你来看演出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忽然,贺尘晔隐约听到了一声轻浅的抽泣。 他眉梢微微挑起,偏过头吻了吻女孩子的耳尖,“太忙了,没来得及告诉你。” “借口。晚上你跟我聊天的时候,就在港城。骗子骗子骗子!” 盛怀宁气急败坏,右手握拳撒气般用力捶打着他的后背,盘在腰后的脚也顺带回勾着踹了他一下。 任怀里的人发泄完,贺尘晔抬手覆在她的脑后,半垂着视线,语调温温柔柔的,“出发点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先让你难过了,抱歉。” 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沉浸了小半晌,最后是被远处围观了全程的群众所打断。 小祺怀里抱着那束贵到离谱的花,与其他人一样,想笑不敢笑。 反倒是罗稚,毫不收敛地掩唇乐了许久。 盛怀宁后知后觉,拍了拍贺尘晔搁在腰后的手,示意他放她下去。 她下意识往男人高大的身后躲,强装出恼怒来,嘴上却不由磕磕绊绊,“看…看什么,散…散了。” 依旧是之前敢出声打趣的造型师,兀自重提她演出前在休息室说过的那句话,“Dita,说好要给我们介绍的。嗷,对,还得请我们吃大餐!” 盛怀宁闻言,盛气凌人地双手环抱在胸口,觑了眼贺尘晔之后,轻哼了下,“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我平时请你们吃得还不够多吗?干嘛要欺负我男朋友。” “呦呦呦,这就护上了。” “Dita,你的气势去哪儿了?” “宁姐,我们可是你的娘家人,你应该与我们统一战线。” … 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语,热闹极了。 然而话题中心的主角,一脸淡然,可细品的话,能看见那眉宇之间微不可察的愉悦。 贺尘晔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盛怀宁公开两个人的关系。 他承认,在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的时候,那种受多巴胺操控的情绪翻涌而出,心口更是泛着细细密密的甜。 垂在身侧的手,情不自禁地穿过盛怀宁的指缝,施力扣紧。 女孩子呼吸一滞,懵着侧头,后被他轻微一拽,带到了怀里。 贺尘晔长臂一伸,揽在她的肩头,言谈举止都显得文雅而高贵,微微低身,妥帖道:“你们好,我是宁宁的…男朋友,贺尘晔。今天太晚了,改天,改天我一定提前安排好时间,吃什么随你们挑。” 大家连连点头,没再多话。 盛怀宁又不满地哼了声,眼神示意小祺把花递过来。 贺尘晔快她一步接过,与众人简单告别后,转而牵着她上了车。 车子从剧场到明隽,仅用了不到十分钟。 铜铝门被一脚踢开,贺尘晔颈间的领带,卷成一团,都在盛怀宁的手里。 有了高跟鞋的助力,她吻得很轻松,右手在一片混乱当中,将贺尘晔规矩束着的衬衫衣摆扯了出来。 没了阻碍,一双纤嫩的手游刃有余地探-入,抚-摸的时候却没了章法。 借着水润的唇移到侧颈时,贺尘晔大煞风景地问:“不是要吃烧鹅?我让安特助买好送了过来。” 盛怀宁充耳不闻,勾住裤袢解开了钉扣,灵活地隔着一层棉质拢住。 男人毫无防备,迅速溢出一声短哼,在她快要翻进去时,赶忙捉住细白的手腕,气息不稳,沉声:“宁宁…” 她很艰难地喘匀呼吸,手不自觉抖得愈发厉害,视线迎上,颤声,“烧鹅都买了,那东西备了没?” 50-60 第51章 别吵51 盛怀宁头一回觉得这价值连城的豪华大平层,狭小到只需寥寥几步,就可以从玄关挪到卧室。 两个人仿佛少不更事的毛头孩子,动作急躁到近乎粗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蛮横,就连床头边柜上的巴卡拉水晶台灯都被掀翻在了地板上,精雕细琢的弧形灯罩霎时变得四分五裂。 盛怀宁受惊吓,不自觉哆嗦了下。 贺尘晔却置若罔闻,唇齿流连在她的脖颈间,带着暖意的大掌从一片挺立掠过,延伸至光滑的腰腹。 她用力仰头汲取着所剩无几的氧气,下颌绷紧,好似几分钟前刻意撩拨的另有其人。 他忙不迭低身,以额抵额,语调凌乱而闷沉,“真想好了?” 盛怀宁一时脑子空白,眼前的男人礼貌到有点离谱了。 如此干-柴-烈-火的气氛,居然还能止住蓬勃的渴望,煞费苦心只为得到她点头答允。 两道视线紧紧缠绕在一起,突如其来的安静,似是在刻意给她营造方便思考的环境。 盛怀宁全身的血液凝住,思绪杂乱无章,只凭着本能,抬身吻上贺尘晔的下巴,而后一路蔓延到线条清晰而坚硬的胸-膛,最终在一片蜜色中独有的粉上,又缓又慢地用舌尖打着旋儿。 贺尘晔胸闷到呼吸困难,嗓音嘶哑,右手赶忙扣上女孩子的后颈,带离自己。 静默半晌,开口,“宁宁…” 盛怀宁眼皮耷下,忽一偏头,看见的是不知何时丢在枕边,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塑封完完整整地包在外边,十分醒目。 眼底难以言喻的情绪迅速闪过,她抬手拨开挡在耳边的粗壮手臂,上半身回落到柔软的床面。 盒子捞过来,乱七八糟拆开,指尖小心翼翼捏着,语气随着颊边晕开的红润,越发显得娇媚可人,“我帮你戴。” 男人的体温比以往烫了许多,最骇人的部位同样灼烫无比,让她刚刚碰上的指尖,无法避免一颤。 贺尘晔一直沉默着,阖目抬起了头,喉结因为丝丝酥麻的触感上下滚动,生怕下一秒就要失控。 一阵窸窣过后,他再也无法忍耐,低垂着眉眼,怔怔地看着她动作。 不知是该说盛怀宁笨拙,还是该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不然这稀松平常的第一步,为何就进行得这般艰难。 贺尘晔松开抱着她的手,改为捏住她的手指,轻轻一拽,那滑腻的措施用品就落入到他的掌心。 女孩子声音很轻,本还沉浸在岩浆之中的身体,猛地被强硬拽了出来。 她咕哝:“戴…戴…戴不上,好像…好像小了。” 话音将落未落,贺尘晔幽深似无底深海的一双眼,顿时恢复清明。 他强压下难以纾解的情绪,翻过被她随手丢在一边的纸盒,上面“Small Fit”的字眼清晰可见,冷不防让他彻底泄了气。 盛怀宁目光定定地望着他,努力无视他面上稍瞬即逝的尴尬与窘迫。 她误以为自己表情控制得很好,殊不知那比方才红了好几个度的脸蛋,早就出卖了她。 男人耐人寻味的嗓音自耳边擦过,字字句句似是在为自己辩护,“抱歉,没仔细看。” 一场误以为万事俱备的亲昵,戛然而止。 盛怀宁不喜欢他假正经的样子,目光所及,尽是清冷淡漠,好像这令人无比难堪的事情,于他而言是半点波澜都带不起来。 她偏不如他的愿,羞涩过后直言:“是没仔细看,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要分大小尺寸?” 贺尘晔没忍住,唇角抬起,从鼻间闷出一声低笑。 他从旁侧扯过羊绒被,把不-着-寸-缕的女孩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敛眸轻描淡写,“我的错,应该提前做好功课。” 顷刻,就在他将要起身下床时,盛怀宁不紧不慢地将双臂环上他同样光-裸的脊背,按捺不住,问:“干嘛去?” 他略作停顿,“去趟洗手间。” 盛怀宁眼睫扑簌不停,从短暂的怔忡回神,“不继续了么?” “你…”贺尘晔身形一颤,松弛的双肩忽然绷紧,话中有话,有点语重心长的味道,“宁宁,我不能让你承担风险。” 时间一分一秒飞逝而过。 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方的手臂传来阵阵的酸痛感,才缓缓打破这种僵局。 “我…我没那个意思,”盛怀宁轻咬下唇,顷刻后松开,面不改色慢悠悠道,“我…我…我说的是腿,就…也挺爽的。” “爽?” 贺尘晔早就习惯了女孩子直来直往的性子,陡再一听见,还是觉得新奇。 她没听出他话里的真实情绪,只当他是在质疑。 回望一眼,她仓促趴伏在他的耳边,“不爽么?我看你每次都挺享受的。” 贺尘晔一时没缓过来,思来想去,终是认为自己低估了女孩子的大胆。 那看似平平无奇的话,实则在不间断地凌迟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挑了下眉,在察觉到她欲要接着挑衅时,赶忙贴上了她的唇,将她未吐出的音节全都止在了喉间。 轻轻慢慢地抵入,那种前所未有,较往常更紧致的舒-爽,让他不自觉就失了分寸。 正如盛怀宁所说的那样,动作得很享受。 蓦地,女孩子的娇声变了调,含混不清,支离破碎,“贺…贺尘晔,你慢一点,有…有点痛。” 贺尘晔闷笑,侧卧着的姿势,更方便他能将额抵在她的颈侧,边慢下来边不由分说地含-上她的耳垂,吐出的话毫无防备地递进她的耳中。 他声息不稳,“不是说爽?怎么又痛了。” 盛怀宁的神经有短瞬的绷紧,往前躲着想要救回自己的耳朵,就知道她好不容易在嘴巴上占到的上风,只是烟花一瞬,极为短暂。 强忍着那一塌糊涂的湿-意,她迅速回头,边伸手捏上贺尘晔的耳朵,边跟着他的节奏抬起又落下,气呼呼埋怨,“小气鬼。” 毫无节制的放纵过后,盛怀宁是在天蒙蒙亮时,才得知贺尘晔是为了看她演出,专程跑回来的。 她心疼坏了,经过一番抓心挠肝的纠结,最终在亲自下厨与叫外送之间,选择了后者。 尽管她很舍不得贺尘晔走,那也不能靠“下毒”变相把人留下来吧。 像往常,纵使是再丰盛的饭菜,盛怀宁都会在贺尘晔的三催四请下,半推半就地慢吞吞爬起来。 可这回,她非常积极,吃完就兴冲冲地去换衣服,转而跟着贺尘晔下了楼。 贺尘晔上车前,回身拥住她,说再回来一定会提前告诉她,不让她难过。 送走了人,盛怀宁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困到索性就在沙发上补觉了。 再睁眼,是被一阵震感强烈的来电叫醒的。 她眼前一片朦胧,右手在一旁摸索了好半天,才模模糊糊地接了电话。 沈诗岑言简意赅,问她今日什么时候回家。 盛怀宁这才想起来,昨日她托秋姨带话给妈咪,圣诞节要回去住。 只是刚翕动唇瓣,罗稚的消息就弹了出来,提醒她别忘了今晚公司的年会,稍晚点造型师和化妆师会陆陆续续过来。 她皱着眉头,揉捏了下酸痛的上半身,慢悠悠拖长尾音,如实告诉沈诗岑因公暂时没法回去。 沈诗岑十分罕见地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她多注意身体。 这种平静又充实的日子,持续到了除夕当天。 后半年的所有行程结束,盛怀宁有差不多两个月的假期,终于有机会去给自己的指甲好好装饰一下了。 预约的时间在早上十点,她将还在睡梦中的罗稚拽起来,马不停蹄驱车前往。 期间,盛怀宁但凡空出一只手来,就会在手机上敲个不停,让对面的美甲师是哭笑不得。 罗稚低头嘬饮着柠檬水,用眼角的余光瞥她,“怎么一刻也分不开?到底是你粘人还是贺总?” 一秒不落。 盛怀宁立时讷住,双颊迅速蹿红,扫了眼沉寂下来的手机,很无奈地吐槽,“贺尘晔真不愧是工作狂。这都除夕了,公司里的人都走光了,他还在忙海外分公司的企划方案。” “他不回内地过年吗?” “要回,”说到这里,她更是无语,“晚上九点的航班,行李都还没收呢,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忘了。” 罗稚勾唇,附耳继续打趣,“贺总真是半刻也闲不下来,难道是在给自己攒老婆本?” “你…”盛怀宁用手肘将罗稚杵开,没好气道,“你真的很烦,罚你待会儿买单!” 罗稚歪了下头,好声好气地哄她,“好好好,大小姐。” Studio里的暖气开得很足。 两个人做完出来,被冷空气包裹的那一刻,总有种掉落冰窟的感觉。 盛怀宁把车钥匙丢给罗稚。 原计划是先顺路把她送到贺尘晔的公司,然后再由罗稚把车直接开回去。 只是刚坐入副驾,她突发奇想,让罗稚掉头去了所顶有名的教育机构。 犹记得早上贺尘晔出门前,随口提起溪溪为期一周的兴趣班结束了,老师让家长傍晚六点去接。 去的路上,盛怀宁给贺尘晔打了声招呼。 不知是不是太忙的缘故,时间走到快六点,她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车子在正门口停稳,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学生,从里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盛怀宁下去多问了几句,一位约莫五十岁的老教师告诉她,课程结束的时间临时提前了半个小时,都通知过家长了。 她暗自庆幸了许久,贺尘晔都无暇回复她的那条微信,恐怕也没接到机构的电话。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阵蜂拥过后,溪溪出现在了队伍的最末尾,站得规规矩矩,时不时跟旁边的年轻女人闲聊几句。 盛怀宁抬脚过去,女孩子一发现她,就急急忙忙迎了上来。 碍于机构内有着严谨的规章制度,必须仔细核对接送人的身份,才能允许带走学生。 年轻女人悄无声息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下,问:“请问您是…” 盛怀宁牵上溪溪的手,笑意盈盈回:“我是她哥哥的女朋友,顺路来接贺溪回家。” 女人闻言蹙眉,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动到女孩子的身上。 四下悄然一霎,她看着对方沉声开口,“抱歉,您暂时不能接走她。” 她一怔,“为什么?” 这次出声的人,是被女人刚刚带到身后藏起来的女孩子。 溪溪眨了眨眼睛,探头对她说:“嫂嫂,我的名字是贝溪。” 盛怀宁…?? 第52章 别吵52 最终,盛怀宁也没接走溪溪。 僵持不下时,安特助姗姗来迟,并在年轻女人的面前,言明了她的身份,让她免遭不法分子欲要拐卖的嫌疑。 三人结伴到了街边。 盛怀宁忽然驻足,帮着溪溪整理了下翻了个面的棉衣连帽,偏头道:“我以为他不知道溪溪提前结束的事情。” 安特助站得笔直,“贺总临时有场线上会,电话是我接的。” 她强忍着心里的狐疑,抿唇笑得假惺惺,咕哝:“怪不得我告诉他要来接溪溪,他没回复我的消息。” 话落,安特助有片刻的愣神,细细想了会儿,语气依旧平和认真,“贺总把手机交给我之前,有叮嘱过但凡您有消息过来,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但是…” 他自然一顿,轻微颔首,“盛小姐,您要不要看一下,是否发送成功了?” 盛怀宁伸手进口盖包里摸手机,刚才跑去临街买小吃的罗稚也恰好回来,手上打包盒里的咖喱鱼蛋正冒着热气,浓郁的香味充斥在空气中,让人食指大动。 溪溪埋着头,不自觉吞咽了下。 视野里,一只白嫩的手捏着打包盒的边缘,慢慢悠悠递了过来,让女孩子登时抬起了头,眼睛都变得澄亮了不少。 罗稚笑着,“这就是贺总的妹妹?真的好乖啊。” 女孩子先是看了盛怀宁一眼,在她点头后才接过打包盒,低声,“谢谢姐姐。” 被叫惯了阿姨的罗稚,片刻后爽朗一笑,“不客气,妹妹。” 与此同时,盛怀宁已经摸出手机,触进了跟贺尘晔的微信聊天框。 入眼的就是她不久前发出的那条消息,只是和前面那些与众不同的是,最新的这条旁边有一个十分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盛怀宁垂着眼,想起发送的时候,车子刚好驶入隧道,手机信号短暂丢失。 那时她正和罗稚聊着天,一经发出,便没再去刻意留意。 “抱歉。” 盛怀宁难为情闷笑一声,佯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又将手机塞回了包里。 渐渐地,夕阳斜下,天边一片血红。 原本被塞得水泄不通的街道,经疏通,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安特助看了眼时间,边从溪溪的手里接过书包,边问盛怀宁,“我该回去了,盛小姐要一起吗?” 盛怀宁下意识摇了摇头。 这么久以来,她都是跟着贺尘晔的习惯,一直称呼女孩子为“溪溪”,然后凭着两个人的关系,就想当然地认为姓氏也该是一样的。 蓦地,瞳孔骤缩。 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个多月前,在纽约,李维脱口而出的“小贝哥”,还有在酒店门口,贺尘晔的工作伙伴叫出的“贝总”。 盛怀宁不信只是李维所说的起昵称那么简单,可她又实在好奇贺尘晔改姓的真实缘由,总不可能是因为玄学,觉得改了转运? 下一秒,她冷静下来后,艰难寻回自己的声音,“安特助,麻烦你别告诉贺尘晔,我来接溪溪这件事,拜托了。” 叮嘱完,视线一转,女孩子正一口一个地专心吃着鱼丸。 她抬脚靠近,仓促用指尖揩走了女孩子嘴边,若有似无的一点咖喱,语气十分温柔,“溪溪,今天的事情保密好不好?差点被当成坏蛋,实在是太丢人了,让你哥哥知道,他一定会嘲笑我的。” “知道啦,”女孩子囫囵一句,而后用新木签扎起一个满是酱汁的鱼丸,“嫂嫂,你也吃。” 盛怀宁不好拒绝,挽起长发,低头咬上,一时间总有种味同嚼蜡的感觉。 等安特助带着溪溪离开后,她发了条微信给贺尘晔。 先是提醒对方别忘了晚上的航班,然后是她深思熟虑过后,编辑出来的一大堆胡言乱语,最后一句是为了显得自然一点,叮嘱贺尘晔别忘了想她。 这次,她确定发送成功后,就立刻关掉了手机。 罗稚在旁目睹着盛怀宁做完这些,一接收到她阴恻恻丢过来的眼神,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支吾着,“行行行,懂…懂了,我这就吩咐人去查。” “查什么?”盛怀宁笑着问,她还没迷糊到脑子不清楚,事情发生的时候,罗稚恐怕还在排队等着买鱼丸呢。 “对哦,”罗稚懵,“查什么?” 她不由无奈一哼,“送我回紫澜山庄,车子你还是开走。” “好的,大小姐。” 罗稚微笑着,故作姿态地欠着身拉开车门,又在等她进去后帮忙关上。 除夕夜的紫澜山庄,节日气氛非常浓厚。 车子一驶入上山的路,两边的大红灯笼,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这种红彤彤的喜庆气氛,直到盛怀宁下车,都没消失过。 她隔着琉璃窗朝楼里张望,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以往到了除夕,伯父伯母,舅父舅母,只要是亲近的,都会很有默契地来紫澜山庄吃团年饭。 结束后就是通宵娱乐,长辈打牌,晚辈打游戏,不到深夜绝不睡觉。 此时此刻,偌大的宅子,该装饰的都没忘了装饰,却一改往日的热闹,冷清无比。 盛怀宁长久待在冷空气中,没忍住哆嗦了下。 她胳膊一抬,面前的大门就从里被打开了,秋姨定睛一看,惊讶道:“小姐,不是说会晚一点回来吗?” 说完,还没等她应声,秋姨就回头望了眼身后,面上的情绪肉眼可见变得局促起来,扣在门上的手更是在不经意间收紧,泛白泛青。 四下昏暗,仅有两侧的古铜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盛怀宁虚眯起眼,越过面前的人往里看,问:“怎么这么安静?舅父舅母他们还没来么?” 秋姨深吸了口气,嗓音没了往日的柔和与平稳,带了几分战战兢兢,“小姐,你…要不要过两天再回来?” “为——” 话刚到唇边,盛銮敬的声音就自远处递了过来,“回来了就赶紧进来。” 盛怀宁心一跳,有种很强烈的预感,最近这段时间*,爹地从未对她声色俱厉过,对比起来,反倒是妈咪要更让她胆寒。 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又传来一声催促。 她迅速收好思绪,垂着眼,一步一个脚印,慢悠悠地穿过长而宽的连廊,入了主客厅。 挑高足有十米,宽敞、通透。 盛怀宁刚坐下,被迎面扑来的沉闷,侵袭到无法呼吸。 她眼观鼻鼻观心,断定这个除夕夜不会如此平静度过,心情顿时七上八下。 盛銮敬端起热茶,送到唇边,浅酌一口,转而给了身后的老管家一个眼神示意。 很快,十几份文件接连不断丢到了盛怀宁面前的奢石茶几上。 盛銮敬挑眉,“看看。” “什么东西啊?” 盛怀宁往前倾身,目光无意识地跟一边单人沙发上的沈诗岑撞上,冷不丁无措了短瞬。 她眉眼弯弯地翻开,呼吸一滞,浑身上下都不停哆嗦了起来。 千防万防,终于还是来了。 贺尘晔自小到大的所有资料,全都被整齐罗列在了这里。 盛怀宁几欲快咬碎了牙,深呼吸了无数次,都无法冷静下来。 贝诚?贝诚,这才是贺尘晔的名字。 原来,她资助了数十年的那个人,就是贺尘晔。 这一刻,盛怀宁无法形容自己究竟是何心情,脑内空白得有些突然。 她极为淡定地抱起文件,一股脑全丢到了茶几上,好几本随着惯性滑落到地板上,成为一片阒静中独有的一点声响。 盛銮敬不似沈诗岑,说话绝不会委婉,“跟他分手。” “我没这个打算。”她皱皱眉,表情依旧乖巧。 “你是不是魔怔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隐姓埋名接近你,处心积虑和你建立亲密关系,他的心思有多复杂,你不会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吧?”盛銮敬头疼,胸膛因为激动剧烈起伏着。 盛怀宁循声望过去,“纵使动机不纯,可他从未做过伤害我的事情。爹地你在担心什么?怕他图谋你的钱财和公司?” 她抬了抬下巴,视线冲着散开的那堆文件,“这么多东西你都能查到,那你应该也知道,自他大学毕业,就将我曾经资助他的那些费用,全都还给了我,哪怕是之后跟我在一起,也从没贪图过盛家的任何东西,更没打着是我男朋友的这个身份去坑蒙拐骗,获取其他的利益。” 似是说累了,盛怀宁腾地起身,拎起包就要走。 一直沉默着的沈诗岑,扬起声调,语速极快,“他的父亲因为纠纷杀-人,母亲改嫁后风评极差,没几年就死在了红-灯-区,你应该知道他和你的差距。” 盛怀宁止步,蓦然回头,不再像方才那般沉静,双手握拳,说出的话仿佛是从嗓子眼蹦出来的,“那又怎样?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就该一辈子被人看不起吗?” 她手劲一松,提包差点掉下去,凉凉地撂下一句,“爹地,妈咪,新年快乐。” 从紫澜山庄离开,盛怀宁从车库开走了那辆刚从4s店提回来不久的大G,通体冰莓粉色,扎眼得很。 她一瞬不瞬地目视前方,脑中却止不住地疯狂闪过,那些与贺尘晔有关的资料,一目了然到她只稍稍翻了翻,就全都熟记了下来。 情绪瞬间翻涌而来,盛怀宁轻点刹车,停靠在路边,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是抑制不住滚落了下来。 恰时,罗稚的电话好巧不巧就打了过来。 盛怀宁缓了缓,贴到耳边接听。 罗稚目的性极强,没拐弯抹角,径直道:“Dita,你之前让查的那件事出结果了。” “什么?”她脱口而出。 “你的车是被卲家三公子找人破坏的,为的就是你见Elya那天,能够有机会带走你,还有,当时你在餐厅应该没有喝桌上的饮品吧?” “没。” “我猜也是,那里面加了料。” “嗯。” 罗稚没发现她语气里的古怪,继续道:“Dita,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天你遇到贺尘晔也不是偶然,他一早就知道你会出现在那里,也清楚你的车会出问题,我觉得——” “果真?”盛怀宁出声截断,心脏克制不住跳得越发快了。 “是。” 盛怀宁无声笑了笑,脸倏地转过去,透亮的车窗上倒映着她狰狞僵硬的脸蛋。 她低声,“稚姐,谢谢,结款给他,其他的都不必查了。” 通话结束,五指松开,手机迅速掉落到脚边。 盛怀宁刹那清醒,一时间,又是哭又是笑,麻木到快要感受不到心脏闷闷的钝痛。 原来。 她自以为是的偶遇,是贺尘晔在心中预演过无数次的梦想。 第53章 别吵53 一家精奢室内网球馆,装修精细中透着精致,红色细沙的场地,非常专业。 盛怀宁从紫澜山庄下来,径直到了这里。 她在这里有专属于自己的场地,里面的器材都是为了她量身定做的。 长久未打,为了保护整个手臂,本该调低力量。 当下的盛怀宁,却根本顾及不到这些,拼命地甩出一拍又一拍,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 半个多小时后,屏幕上跳跃出本次练习的成绩评估时,盛怀宁倚着墙边的软凳坐下,四肢疲软。 自额间滑落下来的汗珠,挂在长而卷的睫毛上摇摇欲坠,脑袋刚一垂下,就顺势掉落进了眼睛里。 陡然的不适,让她沉寂了许久的情绪再度卷土重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流淌而过。 脑子里懵着,心脏却在乐此不疲地提醒她,一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事情都是切实存在的。 一旦知道了贺尘晔的真实身份,有许多信息她甚至不需要去看那些材料,便能知道得很详细。 彼时她才十一岁,学校里总喜欢组织一些公益活动。 那日放学前,Miss李兴高采烈地抱着厚厚一沓文件,嘱咐班长依次分发给了所有人。 盛怀宁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归心似箭,只稍稍翻了两页,就没再碰了。 直到铃响,她腾地起身,作势就要离开,而后被Miss李叫住,询问她选择哪一个。 她扎了个高马尾,摆动脑袋的时候,尤为灵动可爱。 闻言,她抬手随意一指,“就他了。” 后来,还是在资助的事情正式纳入日程之后,盛怀宁才分出心神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那几张个人信息。 男孩子比她年长四岁,对比身边,“贝”这个姓氏就显得十分稀有。 为了保护被资助人的具体家庭情况,学校与合作的机构并不会透露太多,她清晰记得,备注栏里只有八个字——父母早亡,无人抚养。 那时,她长于衣食无忧、倍受家人宠爱的蜜罐里,看到后深深感慨了句,好可怜,再多余的情绪就没了。 想到这里,盛怀宁蓦然回神。 对啊,贺尘晔自小孤身一人,那他春节究竟是要回哪里?还有溪溪,她不记得“贝诚”还有个妹妹。 低垂着的眸子微微涣散,她拎起手边的包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方才随手开机的手机,振动不停,没多久平息下来,熄灭了屏。 盛怀宁未多理会,挽好半干的长发,将真皮沙发上散落着的私人物品,全都一股脑揽近了那只祖母绿扎染圆饼包中。 一整晚,她都是踩在限速的边缘驱车赶往各处,到达明隽的公寓,仅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盛怀宁迈入电梯,中途在一层短暂停留了几分钟。 按照中午收到的那条短讯息里的内容,她自邮箱取出了不少信件,除却各大品牌发来的节日问候,仅有的那封私人信件,是从纽约寄来的。 她边往侯梯厅的方向走,边不紧不慢地拆着简约又不失精美的信封。 依旧是熟悉的字体,依旧是与往日相同的称呼和落款,依旧是“贝诚”十年如一日的问候。 倚上轿厢内的扶手栏杆,金色镜面的梯门,清晰映着盛怀宁怔忡的样子,白玉柔荑的一双手,又缓又慢地抚过纸张上的浮雕压花,扑鼻还有一股很清新的草木淡香。 左手边屏显上的数字跳转到15层,她犹豫了短瞬,抬脚出去。 映入眼帘的,还是她为了烘托点节日气氛,费尽心思做的一大堆装饰,不止有象征着福气的字画张贴,还有许多生肖玩偶。 那时她还苦大仇深地埋怨贺尘晔只看着不帮忙,这人闻言轻轻一笑,卖惨自己将这一大堆东西运上来是颇费功夫,现在是分工明确。 盛怀宁逡巡一番,魂不守舍地搭上食指,门开后鞋都没想起换,兀自走到了沙发前坐下。 一室黑暗,静悄无声。 她窝入角落,缩成小小的一团,目光在如此寂寥的环境里显得很是诡异。 借着窗外维港灯光秀投入进来的朦胧光影,盛怀宁霍然起身,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玻璃储物柜,最底部的那格摆放着的,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些杂志。 她生出一丝丝难为情来,什么粉丝,贺尘晔就是个“大变态”。 蓦地,突如其来的好奇心,促使着盛怀宁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她忽然很想看看,贺尘晔是否真的搜罗到了她参与过的所有杂志,毕竟在她的印象中,有好几版都是限量的,发行当日几秒售空,有不少粉丝都跑到她的微博下面哭。 小心翼翼抱出来,一时没拿稳,沉甸甸的几十本杂志瞬间散乱摊开,连带着将旁边的一个硬纸板箱带了出来。 从里面倾洒出来的零碎物品,让盛怀宁头痛不已。 她一张一张地拾起那些铜版纸,倏一翻过来,竟是她过去开过的所有演奏会,还有被邀请参加的所有音乐会的票根,摞在一起,一只手都握不住。 只三四秒,盛怀宁就反应过来纸箱内摆放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恐怕都与她有关。 她来了兴致,慢吞吞捻起那张掉落得最远,已然泛黄的纸张。 或是因为时间过久,顺着折痕展开,莫名有种稍稍用力都有可能化为齑粉的感觉。 小碎花的信纸,怪不得觉得眼熟,是当年确定资助时,应Miss李的要求,她写给被资助人的那封信。 在末尾落款时,Miss李说可以不留真名,随便写一个就好。 那时她刚好抱着一本诗词大全,翻开的那页,是晚唐诗僧齐己的《荆渚逢禅友》。 眼神随意一瞟,她从里摘了两个字,抬笔落下“晨野”二字,写完还十分满意地欣赏了一次又一次。 盛怀宁一顿,“晨野”,“尘晔”。 这种想法虽然离谱,但她还是很臭屁地觉得贺尘晔当初改名的时候,说不定还真借鉴了她留下的这两个字。 她摇了摇头,不敢想再继续翻下去,还会看到多少离经叛道的东西。 神思恍惚两秒,她拖动纸箱到面前,开始慢条斯理地往里放。 动作间,死死嵌在夹层里,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盛怀宁深谙过度窥探,实在缺德,但架不住翻涌而来的好奇。 她探入指尖,轻轻捏出来,粗略翻阅了一遍。 下一秒,盛怀宁控制不住跌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那种她一直憧憬和期待的归属感,在这一刻落到了实处。 她一直想不明白,困扰她这么多年的心理障碍,为何只会在贺尘晔在的时候,莫名其妙就痊愈。 竟是因为,当年在朝溪,她在暴雨中受困,救她出来的人就是贺尘晔,也就是贝诚。 ——我那时年幼,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可以说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那日她在酒店看见贺尘晔腰侧的伤口,不自觉吃味的画面出现在眼前,还有末了,贺尘晔冲她解释的这段话,也在循环不断地跟着回响。 ——你这是…拿我替别人? ——没有别人,只有你。 盛怀宁慢慢吸上一口气,五指倏然松了劲,病历本打着旋儿掉进了纸箱。 有些事情一旦探知到真相,就会发现自己之前的那些所作所为,实在可笑,难堪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响起识别指纹的提示音。 盛怀宁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头一回觉得练多了琴,手上的动作果然要灵活许多,在入户门打开的那一刻,刚好就将收拾妥当的纸箱推回了原位。 她装模作样地抱起地上的杂志,偏头望过去。 人未出现,声音就已传了过来,“嫂嫂。” 很兴奋的一声呼唤,女孩子两手空空,反倒是身后跟着的贺尘晔,满满当当拎了好几个纸袋。 “不是九点飞内地的航班么?怎么没走?”盛怀宁反应极快,脱口而出问了句。 贺尘晔面上没什么情绪,视线不经意间从她的身上掠过,在纸箱上短暂停留,而后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先是出声让旁边的女孩子回了房间,才缓步过来,屈膝蹲下与她视线平齐。 她条件反射地往后挪了半寸,眼睁睁看着贺尘晔将手掌贴上她的脸颊,又用指尖抚过眼角。 沉默片刻,男人问:“眼睛怎么这么红?你不是回家了吗?为什么关机?” 接连三个问题,盛怀宁瘪瘪唇,张口胡诌,“回去吵了一架,我没别的地方去,就回来了,手机…手机没电关机了。” “你呢?怎么没走?”她迅速扯开话题。 贺尘晔叹口气,一开始当着盛怀宁的面买机票,就是为了坐实春节他会带着溪溪回家过年。 岂料,他在公司忙完工作,照例给女孩子打去电话时,得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机械女声。 除了那次在朝溪古镇,盛怀宁从未主动长时间与他失联过,就算有什么急事不方便联系,也会事先在微信上面通知他。 直至手机上弹出入户门解锁有人进入的提醒后,他立刻带着溪溪往回赶。 门打开,听到那轻微的窸窣声,贺尘晔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这会儿,他措完词,回:“你突然关机,有些放心不下你。” 盛怀宁目光慢慢垂下,咬住下唇,声音闷着,“抱歉,现在应该还有多余机票,你要不要看一下其他的时间?” 贺尘晔拧眉,悄然贴近,鼻息几乎喷洒在她的面上,“一次不回去也没事,我和溪溪留下来陪你过年。” 她肩背微微一僵,在知道贺尘晔的真实身份后,心里的那种微妙感,让她硬生生觉得不自然起来。 贺尘晔那些带有预谋性的举动,如果是在她表明心意之前,她定会退避三舍,说不定会立刻马上就去报警,刻不容缓。 眼下,她虽动容,但陡然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难免还是有些消化不了。 在盛怀宁怔忡的这几秒,贺尘晔覆在她颊边的手,缓慢下移,改扣住她的下巴,似是想要唤回她的心神,不容分说就吻了上来。 她缓慢眨动眼睫,微闭着的唇瓣,被强硬吮开。 这是盛怀宁头一次在贺尘晔这里,感受到如此浓烈的占有欲。 如若不是溪溪在,恐会将她就地正法。 缠绵的一吻结束,贺尘晔语气带着喘,好听的嗓音仿佛会迷人心智,“宁宁,新年快乐。” 盛怀宁下意识瘫入贺尘晔的怀中,张了张唇,失神到毫无生气,机械顺着他的话回:“新年快乐。” 第54章 别吵54 环绕式灯带全亮,与落地窗外频繁炸开的烟花,交相映辉,将周围渲染得如同梦幻之境。 盛怀宁直挺挺地站着,目光跟随着一个又一个升腾到空中的火光,耳边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十分热闹。 左后方是贺尘晔在厨房忙碌时发出的各种声响,有刀滚过砧板,有乌檀木铲翻炒锅中食材,有水龙头的汩汩流水,还有呼呼运转的抽油烟机。 右后方是电视里正直播的春节联欢晚会,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掌声,还有喜庆的音乐声,溪溪嘴唇一翕一动,笑声清凌。 一方安静,盛怀宁按捺不住,悄悄窥了眼。 男人正慢条斯理地解着围裙,挂好后有条不紊地将所有饭菜都摆放在了餐桌上,再回到厨房竟突然躬身下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她多看了会儿,抬脚过去,隔着岛台,隐约能看到一丁点下沉式储藏柜的边角,问:“你在做什么?” 半晌,贺尘晔用托盘端着好几个透亮精美的密封罐,小心谨慎推至她的面前,说:“一个多月前随手泡的一点水果酒,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你泡的?” 盛怀宁最是没心没肺,尤其是在面对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仿佛这个除夕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要不要尝尝?” 贺尘晔很熟练地打开其中一罐,扑鼻的酒香酸酸甜甜,“这个青柠檬我将果皮分开泡的,按比例放的是无醇气泡酒,跟你常喝的Mojito应该差不多。” 呆怔半晌,盛怀宁捏起手边盛着酒的玻璃杯,里面的冰块撞上杯壁,清脆作响。 她递到嘴边,饮了一小口,香醇的液体滑过舌尖,带着丝丝甘甜与微醺,这种舒适的感觉,让人迷醉。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泡酒?你好像…什么都会。”后半句声音越来越小。 贺尘晔低低一笑,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又用打酒器盛了杯菠萝酒,“在网络上找的教程,不过我换了搭配的酒,你贪杯也不会醉。” 话落,盛怀宁偏开头,没好气地说:“干嘛!我醉了又不会撒酒疯,你在担心什么?” 是不会。 最多就是借着酒意上头,扯他的衣服,勾他的裤袢,再说些不要命的撩拨话。 贺尘晔反应平平,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轻松,声音却无法抑制地低沉了下去,带了点严厉,“贪杯伤身。” 盛怀宁半敛的长睫颤动不止,双手捧着酒杯,气势汹汹地做出咕哝埋怨的姿态,头也不回地去了餐厅。 宽敞的公寓内,依旧回荡着春节联欢晚会里的热闹音乐。 溪溪坐在盛怀宁的对面,时不时会侧过头,然后溢出一声笑,视线长久收不回来。 贺尘晔夹了块豉油鸡,放入盛怀宁的餐盘内,话头冲着溪溪,“先认真吃饭。” 女孩子“哦”了声,开始乖乖地埋头认真吃饭,可那蹙着眉头却透着股子委屈。 盛怀宁将一小盅菜胆炖鸡翅推到女孩子的面前,柔声宽慰,“没事,明天我陪你一起看重播。” “谢谢嫂嫂。” 女孩子很好哄,一听完她的话,眉眼瞬间就松展开了。 饭后,盛怀宁和贺尘晔拗不过,陪着溪溪坐在客厅守岁。 明明一开始兴致最高的人,却在零点刚过,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贺尘晔抱着女孩子回了卧室,盛怀宁则去了洗手间。 水雾缭绕,吹风机的嗡嗡声响着。 盛怀宁长发披肩,眉眼低垂,思绪无缘无故就飘远了。 一旦冷静下来,许多事情总会无意识地浮现在脑海中。 方才吃饭时,她差点脱口而出关于溪溪的一些疑惑,还有对贺尘晔改名换姓的好奇。 可是话到嘴边就梗住了,如果问出来,她该如何解释爹地妈咪私底下调查,侵犯贺尘晔个人隐私的不妥行为。 或许,他不想旧事重提。 或许,他改名的难言苦衷,就是想要彻底摒弃过往。 不知道出神了有多久,握在掌心里的吹风机不由一歪,热风拂上滑嫩的后脖颈,下意识就撒手丢掉了让她痛苦的“始作俑者”。 盛怀宁无声痛叫,空着的那只手急匆匆覆上,试图用那一点点的凉意缓解疼痛。 一番折腾,迅速招来了外边客厅里坐着的人。 灰油砂玻璃门推开,贺尘晔一个箭步迈到她的身后,入眼的一小片皮肤染上淡淡的绯色,十分骇人。 他赶忙拿过一旁台架上的毛巾,洇湿后贴上,在察觉到她抑制不住地轻微战栗后,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盛怀宁依旧理不清头绪,呼吸难以自控地变急变重,伸手扣住贺尘晔垂落在身侧的左手,挥开他的另一只手,湿毛巾毫无预兆地掉落在脚边。 她只能看到他吞咽时滑动的喉结,再往下是他浴后换上的丝质睡袍。 手指略弯,勾开他草草系着的腰带,腰腹的肌肉不自觉绷紧。 盛怀宁无力阖眼,再睁开松下一股劲,慢悠悠探手去碰贺尘晔腰侧那大片的刺青。 摩挲而过,是凹凸不平的触感,下一秒,眼前一黑,那让她一直心悸的画面陡然钻入大脑之中。 她记得很清楚,那年受困,背着她的那个男孩子似是怕她被吓到,说了不少的俏皮话逗她,只为了让她转移注意力。 直到后来,两个人一同跌倒在泥泞之中。 在被湍急的水冲散时,她看到的是自掌心滑落下去的鲜血,以至于醒来,第一时间就在找自己身上哪里受了伤,还一直祈祷千万别留疤,穿裙子会不好看。 爹地妈咪被她这无厘头的想法逗笑,并告诉她只是皮外伤,让她别担心。 盛怀宁一怔,后知后觉,或许,那血迹根本就不是她的,可那么多的血,伤得该有多重啊。 她打完点滴,拽着妈咪的胳膊,询问救她出来的那个男孩子住在哪个病房。 岂料得到的消息,竟是搜救队还在寻找,目前有五人失踪。 哪怕回了港城,她也持续性关注着救援动态。 不久,朝溪的负责人终于递来了好消息,无人员伤亡,让她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下。 唯一的影响,就是但凡遇到雷暴天气,她就会惊悸不已,不停地冒虚汗。 自那以后,隔音耳塞便成为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物品。 这会儿,她五指分开,牢牢抓住了手边能碰到的东西,逐渐收紧的力道仿佛是要将自己从梦魇中抽身出来。 贺尘晔心跳停了一秒,俯下身,扫了眼腰侧被抓出的甲痕,着急贴上她的颊边,边拥住边语气温柔地对她说:“宁宁,你抬起头,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她屏息,被迫着抬头,迎上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眸,立时回神。 定定神,她赶忙松手,那处被精美刺青遮住的疤痕,经她一通抓挠,再度变得狰狞起来。 浑身上下控制不住哆嗦了起来,盛怀宁只觉自惭形秽,作势就要脱离贺尘晔的怀抱,被他用手臂圈住,紧紧桎梏。 “盛怀宁。” “啊?”她还从未听过眼前的人连名带姓地称呼她,一时懵懵然。 贺尘晔的语气又低又沉,目光更是不容她逃脱,狠狠攫住,“你这样,跟折磨我有什么区别?还是说,这就是你的目的?” 她抚着身上柔软的印花浴袍,在短瞬的安静后,支支吾吾,“贺尘晔,你…” “嗯?”他从鼻间哼出一声。 “我只是好奇,你当初受伤的时候,痛吗?” “还好,其实不严重,”贺尘晔盯着她,有一丝丝的不解,微怔后问,“你如果真的很介意,我改天去把它洗掉,然后去做疤痕修复。” 盛怀宁眸光微动,被他的话逗笑,“你好专业,还知道疤痕修复。” 说完,她又补充,“不用,我都已经看顺眼了。” 贺尘晔眼底笑意渐深,“在你眼里,我到底是得多古板?” 静默顷刻,他胳膊一伸,将她抱上洗手台,不是居高临下,看起来舒服多了,“没别的话要对我说了吗?” “真没有,刚刚就是在想晚上跟我爹地妈咪吵架的事情。” “跟我有关?” 她听得一愣,迅速反问了回去,“为什么要跟你有关?” 贺尘晔轻蹙眉头,噤声。 缓了缓,盛怀宁自然而然胡言乱语,“我爹地一直不支持我拉大提琴,没说几句,情不自禁就吵了起来。” 没等贺尘晔出声,她的声音倏地拔高了几个调,“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就是还没缓过来,有一点点点点难过。” “他可能只是一时思想转圜不过来,会慢慢接受的,”他用指尖蹭过她的眼角,“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像兔子。” “你才兔子,我是猫。”她登时抬起手,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 “是猫,”贺尘晔附和她,视线径直往下,“是只会挠人的猫。” 盛怀宁被噎,突然说不出一句囫囵话,趁着他腰带未系,袒着胸膛的机会,索性将双手绕进去,勾着他的腰往前带。 冷不丁地,水润的唇瓣就贴了上来。 她整个脸蛋到脖子,都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对视几秒,含羞带媚地对他说:“今天还没有亲。” 贺尘晔手掌扣上她的后脑勺,忽地笑了,“怎么没喝多也这么会撩拨人?” “好啊你,我就说你为什么给我用无醇气泡酒来酿酒,怎么?怕我酒后-乱-性吗?”她声音偏轻,“你…有没有备新的?” “没来得及。”他压下眼睫,胸膛跟着变重的呼吸起伏着。 她嗔过去一眼,“你是不是不行?还是有什么心理障碍?” 贺尘晔没有立刻回答她。 他径自弯腰,突然堵住她胡说八道的嘴巴,轻舔慢咬,本托在她腰后的手猝不及防钻入,惩罚性地碾过她身前的红果。 良久,玉指探入幽秘,使得盛怀宁不受控地软了腰肢。 双唇分开,她难掩情-动,侧身-下去,吻上他腰侧的疤痕,余光里能看见抖动着让她失神的手臂。 乱了的呼吸更加急促,身上的浴袍滑了半边下去,镜子里的画面尤为香-艳。 盛怀宁用舌尖仔细描摹过那副刺青下的疤痕,半分停歇都没有。 倏地仰起潮-红的脸,内心压制不住,翕唇,喃出的话仿若在催眠自己,“不痛了,不痛了…” 贺尘晔的视野里,只能看见她动着的唇瓣,时不时会探出的粉嫩舌尖,加剧了他潜意识里的贪念。 他快了动作,抬起她的下巴,想看她为了他高-潮。 第55章 别吵55 黑沉沉的夜,万物静默,浓重的节日气氛渐褪。 柔和的月光从窗边一角挤入室内,床头的工业风台灯不偏不倚刚跳转到凌晨两点。 实木软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靠门边的那个睡得极不安稳。 贺尘晔全身微微发抖,整张脸惨白,额间盈着的汗珠往下滚落,在丝质软枕上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 漫漫长夜让他如堕深渊般难熬,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他过往的挣扎、求饶和尖叫… 未经开发的小镇,看似依山傍水,就是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小傻子,小笨蛋,丑八怪。” “你爸爸是个杀人犯。” “你妈妈跟着别人跑啦,不要你了。” “你们别欺负他,总觉得他会咬人。” “咬人?他是狗吗?” “可不就是畜生吗?” … 被团团围住的小男孩,看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颤巍巍地蜷缩在角落里,又可怜又狼狈。 一身本就破烂不堪的旧衣服,经过一番拳打脚踢,上面的泥污和血迹混合在了一起,像是块黏稠的抹布。 小男孩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最后是在利器敲上膝盖时才痛叫出来。 他抬手抹掉嘴角斑驳的血迹,断断续续哀求出声,“求…求你们了,以后可不可以别打我了?你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话落,所有人乐出了声,更有甚者,十分不屑地淬出一口。 站在前方的男孩子,个头最高,身上的运动套装,非常新潮,下一秒,往前一步,洁白的板鞋踩上小男孩的脚踝,施力来回碾过,“贝诚,你除了能像现在这样,让我们找点乐子,没别的作用了。” 其余几人跟着附和,“对啊对啊。” 小男孩鼻音很重,脚踝处的剧痛蔓延开来,他不自觉往回缩,想要挣脱。 见地上的人挣扎,高个子的男孩子又淬出一口,勾勾手指,便有不少的人走上前帮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为首带头的人,被不远处的一声高呼叫走了,人群顿时四散而去。 小男孩静静地趴在湿冷的地面上,缓了许久,才慢悠悠地爬起来,顾不得打理身上的脏污,就跛着脚回了家。 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持续到乡镇村委会插手。 那时的朝溪村,有不少留守儿童,村主任一得到好消息,立刻奔走相告。 许多人不怎么信,直到资助衣物送到的那一刻,还恍惚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小男孩虽免受了挨打,但言语的攻击从未停歇过。 各种各样、不堪入耳的词语,像是利刃,伤人无形,却痛彻心扉。 “贺尘晔,贺尘晔…” 慵懒绵软的女声,像是天光乍*泄,又像是救命的良药。 在洗手间胡闹一通,要是以往,盛怀宁一定是沾枕头就着。 偏偏这次,她精疲力竭,却因受各种思绪的侵扰,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入了夜,静悄的环境,会促使纷乱的情绪疯涨。 盛怀宁屈膝侧卧,身后紧挨着她的滚烫胸膛,存在感极强。她抬了抬胳膊,覆上环在腰间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骨节分明的手指。 在她受困时救她,还有在得知她的车被人破坏,想法设法在餐厅守株待兔,是贺尘晔本性善良。 在她生日,还有每逢节日寄来明信片和手写信,是贺尘晔感激她长久的资助。 去看她的演出,购买她的杂志和其他相关的商品,或许也与这些有关。 那么她表明心意,答应和她在一起,是否也一样。 因为感激答允她,这像是贺尘晔会做出来的事情,毕竟这么久以来,她大大小小的所有要求,他全都照单全收,还非常尽心尽力地满足她。 想到这里,盛怀宁不由轻嗤出声,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虽说人生如戏,但也不至于这么离谱吧。 蓦地,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让她很快呼吸困难。 她稍稍挣了下,未果,最后只好活动着转过了身。 距离咫尺的人,眉头深拧,抿紧的唇瓣毫无血色,面上是深浓到化不开的哀恸。 盛怀宁强忍着各种不适,左手轻柔地拂过贺尘晔的脸颊,“贺尘晔,贺尘晔…” 她连续唤了好几声,不多久,男人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 这种被梦魇缠身的感觉,盛怀宁深有体会,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自己,但偏生她还无力反抗。 她毫无头绪地痴望了几分钟,随后将指尖碰上贺尘晔还未完全舒展开的眉头,像之前那般咕哝着安抚,“不痛了,不痛了…” 听着平稳又匀速的呼吸声起,盛怀宁长舒了口气,睡意很快跟着袭来,不知不觉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清早,溪溪已经在书房看完了厚厚的一沓绘本,远处主卧里的两个人都还丝毫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女孩子拿了片椰蓉吐司叼在嘴里,又多等了会儿,不得不从储物柜里取出那面拼了一半的拼图。 剩下四分之一的时候,艳阳高照,捱不住饥饿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溪溪起身去了厨房,又拿了片吐司出来,还翻箱倒柜找出了一盒速食面。 刚准备撕开包装,卧房紧闭的门终于开了。 贺尘晔换掉睡衣,穿了套针织居家服,条纹格的款式,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慵懒闲适之感。 溪溪立时开心了,忙放下手里的吐司,定睛瞧着。 缓步过来的人,头发乱糟糟的,过了一夜,胡茬也冒了出来,往日的精英形象早就没了,像极了她在学校附近地铁站里看到的流浪汉。 似是她的目光过于强烈,贺尘晔倏然抬头,扶了下眼镜,歉疚一笑,“抱歉,溪溪,你一定饿坏了吧。” 她摇了摇头,抓起吐司的包装袋给他看,“这个椰蓉吐司好好吃,我差点就吃完了。” “没事,你喜欢可以再买。” 话音一落,贺尘晔反应过来,转身回房,再出来手里就多了个厚厚的大红包,“溪溪,春节快乐。” 女孩子急匆匆接过,语气里满是愉悦,“谢谢哥哥,你有没有给嫂嫂准备呀?” 他伸手抚过女孩子的发顶,闲情逸致地开起了玩笑,“哥哥如果忘记准备了,你愿不愿意把你的这个让给她?” “当然。” 溪溪立刻从高脚凳上跳下来,绕过岛台,驻足在他的左手边,“哥哥,这是你跟嫂嫂过的第一个春节,你居然没准备,太不懂事了。” 闻言,贺尘晔被她状似责怪的话逗笑了,“逗你的,哥哥有准备。” 过了两三秒,女孩子没好气地用红包拍了下他的手臂,愤然瞪了一眼,“太讨厌了。” 望着跑远的小身影,贺尘晔脸上的笑容霎时没了。 心口的郁气久无法消散,他垂下眼,抬脚去了洗手间。 连续接了好几捧水,全都扑在了还不甚清醒的脸上。 贺尘晔微微抬头,额发上的水,顺着棱角分明的轮廓线滚落而下,打湿了整个前襟。 万没想到,过去那么多年,被他一直强压下去的噩梦,会突然卷土重来。 思来想去,应该是因为睡前,盛怀宁那反常的举动。 腰侧的疤痕被舔舐而过,这种温热又难掩痒意的触感,让他又惊又怕。 许多事情一经设想,心底发慌的感觉就会失了控制般涌上来,直到彻底倾覆并将他彻底淹没。 贺尘晔花费了许久的时间缓神,再回到卧房,床上的人刚刚好睁开眼睛。 盛怀宁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顺手从枕下摸出手机,十指在屏幕上哒哒哒敲了好一会儿。 忽然,一墙之隔的客厅,响起一声欢快的尖叫。 溪溪原地跺着脚,拔高语调,“谢谢嫂嫂的大红包。” 盛怀宁卖乖地冲贺尘晔弯了弯眼,翻过身往床边爬,等他靠近后,拽着他的手臂起身,说:“我刚才一睡醒,手机里有好多新年红包,就是没有你的。贺尘晔,你不厚道。” 贺尘晔眸光转动,唇角一提,忙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利是封。 不是常规的款式,左上角用干花和丝带做装饰,简短的祝福语是规整的鎏金体。 她捏了捏快要撑爆的红包纸,顿觉神清气爽,歪了下脑袋,颇有些大方地说:“改天请你吃大餐。” “吃什么随我挑?” “随你挑!” 盛怀宁纵身一跃,双腿环上他的腰,下一秒却在他牢牢抱住时,蹙眉吃痛了一声。 “怎么了?” 贺尘晔看着怀里的人瞬间冒出的冷汗,攀着他后颈的动作也跟着变得僵硬了不少。 他侧了下腰,女孩子上半身穿着的小吊带,跟着抬起的手臂往上移了一寸多,恰好能看见隐在蕾丝花边下的一点淤青,在柔白的肌肤上显得尤为突兀。 本还带了点力道的手霎时松了劲,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她,忙不迭掀开衣摆,“怎么回事?” 盛怀宁埋着头,声音渐渐弱下去,“不小心碰的,没什么。” “昨晚还没有。” 她知道贺尘晔说的是凌晨在洗手间的那段时间,他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刹那安静后,盛怀宁一本正经地试探问他,“贺尘晔,你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 话刚说完,男人就毫无准备地怔忡住了,撩着她衣摆的手更是在松开后攥紧,垂放在身侧,问:“我是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做了什么?你腰上的伤也是我弄的?” 他战战兢兢的神态,惹得盛怀宁心口一紧,忙连连摆手,解释,“没有,你就是突然抱我抱得特别紧。” “只这样?”贺尘晔心底泛起微妙的情绪,声音带了丝强行压抑的冷静,“我…我有没有说些什么?” “有。” 盛怀宁察觉到贺尘晔微不可察地倒吸了口气,生怕她下一秒说出多么匪夷所思的话。 她倏地坐起身,笑容比外边正晌午的阳光还要明媚,语气挟着一抹狡黠,“你说我漂亮、可爱、善解人意,天上人间,绝无仅有。” 贺尘晔凝着的一口气,终于幽幽叹了出来,嘴角不自觉扬起的笑,如沐春风。 盛怀宁眉毛微微上挑,望着他的那双眼,带着让他魂牵梦萦的蛊惑感,一眨不眨,“你还说…” “什么?” 她故意停顿了很长的时间,只是为了能吊足他的胃口。 在他伏身逼近时,抬身啄吻过他的唇角,素净的巴掌小脸,温顺到了极致,“你说你会永远爱我。” 贺尘晔觉得,这洋洋盈耳的女声,不止会救他,还会让他丢盔弃甲,宁愿无药可救。 第56章 别吵56 劳动节一过,夏天悄无声息来临。 与天气一样火热的,是港城豪门里的各种狗血八卦。 Elya的画家梦终究是碎了,失了卲家的庇护,再没有陈家的支持,艺术画廊关门是迟早的事情。 在多方施压下,路就只剩下了两条。 要么回家混吃等死,要么就回自己公司打工。 岂料,年关刚过,陈家涉及到的好几个产业都出现了问题,让Elya连同大小姐梦一起破碎了。 邵景初在海外躲了一阵,终究还是因为各种违法行为被遣返回了国。 名下所有Pub在停业整顿过后,还是关门大吉。 卲家可用来掌权的,大有人在,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丢人玩意儿,当然是说弃就能弃。 溪溪的学业马上结束,之后打算建立一个网上读书会,广纳同好,交流心得。 至于贺尘晔,经常是港城内地两边跑,时不时会再飞趟海外,具体忙些什么,三两句实在说不清楚。 而盛怀宁,在春节假期结束,众人复工之时,被公司安排着参加了几档观察类节目。 凭着活泛的头脑,还有异于常人的许多清醒发言,再次吸了波粉,使得提前预售的几场音乐会是一票难求。 生活和工作方面倒没什么过大的变化,收入虽及不上家里那两位给的零花钱,但也是让许多人望尘莫及。 最值得一提的,还得是让罗稚和助理小祺最最好奇的感情方面。 除夕夜过后,盛怀宁是彻彻底底失联了好几日,罗稚不知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只当她是巡演累坏了,好不容易闲下来自然是要好好休息。 因此年后一见面,罗稚就逮着人东问西问。 毕竟贺尘晔处心积虑接近盛怀宁,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盛怀宁被问烦了,只说明了贺尘晔是自己一直资助的那个人,多余的是只字不提。 她一直心神不宁,按道理来说,除夕本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盛銮敬和沈诗岑却偏偏在这一天将贺尘晔的身份挑明,生怕她和贺尘晔多待一天就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似的。 不欢而散,盛怀宁暗暗觉得那两位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却又琢磨不出来。 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各种应对的法子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谁知竟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反倒显得她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日,港城刚下完一场大雨,天空湛蓝得如同碧洗。 盛怀宁未来一周,在京市有场演奏会,是受邀嘉宾。 在公司选完曲,再简单地练了一遍,迈出门的那一刻,入眼的是如同斑斓画卷的绚丽彩虹。 盛怀宁顺手解开束在脑后的丝质发带,长发披散下来时,遮挡住全部的视野,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惊艳呼声。 她微微偏过头,双眼顿时睁得溜圆,忙摸出手机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刚给贺尘晔发过去,就收到了回复。 【老干部:不够。】 盛怀宁只好又变着角度拍了许多,再一发送过去,回给她的竟是一通电话。 贺尘晔刚忙完工作,有一小段的时间可以休息,慢条斯理摘掉眼镜,言简意赅,“怎么发了那么多,没有一张里面有你?” 盛怀宁笑眼灵动,长而卷翘的睫毛如蝴蝶振翼,多了几分俏皮,“你可要保管好你的手机,如果丢了,唯你是问。” “知道了,”贺尘晔哼出一声笑,“你那边忙完了没?我过来接你。” “我——” 只吐出一个字,那辆盛怀宁已许久未乘坐过的亮黑色普曼商务,缓缓驶了过来。 停稳后,荣叔和秋姨同时推门下来。 盛怀宁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后又觉得太没气势,微不可察地稍稍抬脚挪动。 秋姨一脸笑意,“小姐,真是刚刚好,您吃饭了没?” 盯了几秒,盛怀宁总觉得来者不善,逡巡过左右手边站着的罗稚和小祺,毫无耐心地问:“什么事?爹地妈咪又有何高见?” 秋姨一怔,茫然不已,“董事长和太太前段时间去了内地,在京市停留了几天,又转机去了巴厘岛参加好友的金婚party。” 这些事情盛怀宁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都过去小半个月了,这两口子竟然还没回来。 她承认她是有意避着,也是在铆足了劲与盛銮敬和沈诗岑的独断专行作斗争。 过片刻,盛怀宁缓缓敛眸,笑里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柔声,“那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秋姨身子往前倾,“太太说您恐怕在忙,没看到她发的短讯息。她听闻您过几天要去京市,想托您带几样东西过去。” 言及此,盛怀宁握紧手机,半个多小时前,看到妈咪发来的短信,她是故意不理会的,仅是为了避免再次争吵。 她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是什么东西?” 原本一声不吭的荣叔忽然开口,“小姐,这里不能一直停车,您和您的朋友要不要先上车?路上再说。” 一行人坐稳后,车子平缓汇入拥挤的车流。 盛怀宁升起隔断挡板,给贺尘晔打去电话,问预约好的餐厅能不能改到明天。 贺尘晔未多说什么,那家观景餐厅不对外开放,他还是托熟人才预约到的。 他自然知道按盛怀宁的身份,肯定是可以自由出入这家餐厅,改个预约时间更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电话那端的人自然不知道他两三秒的时间,思绪转得如此快。 盛怀宁冷不丁笑了,抬手掩唇,压着声音隔空给他丢了个飞吻,还学会了未卜先知,在他问出口前,告诉他晚上会回来。 收了线,坐在后排的小祺,右手攀上她身后的椅背,歪了歪脑袋,打趣,“宁姐,你跟姐夫好甜蜜呀,到时候结婚我要坐第一排!” “结婚?” 她顿住短瞬,陡一听到这目前对她来说相当遥远的两个字,不由呛出一声低低的咳嗽。 小祺乐在其中,还是一副欢欢喜喜的模样,“对呀,对呀。你跟贺总郎才女貌,结完婚再要个宝宝,一定会特别特别可爱,特别——” “打住,打住,越扯越远。” 罗稚听不下去了,赶忙打断,忽一想到什么,附耳过来,问:“刚才上车前,听你跟贺尘晔讲电话,我…我可以理解你们小情侣喜欢玩情趣,但有些东西能清理就尽早清理,以免后患无穷。” “你在说些什么啊?” 盛怀宁懵懵然,半刻后反应过来,颊边迅速晕出一抹淡粉,支支吾吾,“你…你思想太肮脏了,我只是给他发了很多素颜的照片,这也很私密的。” 不知不觉,车子停靠在一家spa馆门口,将罗稚放下后,又转头把小祺送到了临时租住的小区门口。 往紫澜山庄的路上,盛怀宁降下了隔断挡板,问:“妈咪到底让我带什么东西?” 秋姨回:“太太没详说,只叮嘱小心收着,别碰坏了。” “那我带到京市,然后呢?”她又问。 这次回答的是荣叔,“小姐,董事长跟太太之前走得着急,把给好友准备的礼物忘记了,说到时候您到了京市,会有秋家的人到机场接您。” “秋家?” 盛怀宁略微思考了下,“是不是跟傅家…” “对,董事长还说,到时候那架湾流会提前在机场待命,航线已经提前申请好了。” 接下来,盛怀宁没再吭声。 第六感告诉她,爹地妈咪如此大费周章,一定别有用心。 回紫澜山庄一趟,明明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盛怀宁却觉得不如以前自在。 纵使爹地妈咪不在,她依旧味同嚼蜡,没吃几口就回了明隽。 七八个专业的搬运工人,小心翼翼地护着两个坚固耐用的中式礼盒。 编织云锦布的材质,如意纹样式,被高崖海水连接在一起,十分高雅。 象牙横栓扣拉开,里面用防震密海绵严丝合缝包裹住的东西,让所有人心口一紧,步子迈得是又轻又慢。 最后摆放在客厅厚厚的手工地毯时,其中一位工人不小心打了个趔趄,使得其余几人差点哭出声来。 盛怀宁抿唇一笑,抬了抬手。 视野一下开阔了不少,头顶水晶灯投落下来的光线,恰如其分。 她掀眼,礼盒上的金色丝线灿如星芒,却远远及不上里面的。 盛先生盛太太还真是大手笔啊,为了能进军内陆市场,就差把公司拱手相让了。 两样在佳士得拍下来,还没在家里放热乎的古董,就这么轻飘飘地往出送。 盛怀宁记忆犹新。 当时工作人员送到紫澜山庄,她就在现场,有幸见到许多繁琐专业的认证与鉴定手段。 一件是明代永乐年间的青花釉里花卉纹梅瓶,另一件是清乾隆年间的斗彩描金花鸟瓶,总价值超五千万。 她哂笑着席地而坐,上半身仰靠在沙发边缘,余光里始终能看到那两个礼盒,暗自摇了摇头。 蓦地,丢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她伸手随意一滑,免提接听。 “大小姐,你是又跟家里吵架了?怎么你妈咪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罗稚自接到电话到挂断,都是一头雾水。 盛怀宁抬了下身,调出手机状态栏,通知中心确实有几通未接来电。 她略作沉默,“她给你说什么了?” 罗稚是刚做完spa回家,手机随手一放,躬身从冰箱拿了瓶精酿,边在岛台边沿上磕掉瓶盖,边回:“盛太太让你收拾行李的时候,别忘了多带几套能在正式场合穿的。” “只有这个?” “对啊,你妈咪好神秘,”罗稚灌了口啤酒,“不过,怎么突然就提前了去京市的时间?” “不清楚,明天见面再聊吧,我先收拾行李。” “行,你记得多带几件外衫。虽然入夏了,但内地早晚还是有点冷的。” “好。” 电话刚一挂断,远处的入户门就从外边打开了,贺尘晔一身白衣黑裤,一手抓着外套,另一只手拎着的打包纸盒非常眼熟,隐约能嗅到一丝丝-诱-人的香味。 盛怀宁抿住翘起的唇,猛地爬起身,兴冲冲就扑了过去,“我想死你了。” 眼瞧着贺尘晔浅浅眯了下眸子,她又若无其事地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香喷喷的烧鹅。” 男人面上风平浪静,但手上的外套早就团成了一团。 片刻,她声音压低了几个调,笑着安抚,“都想,都想,行了吧。” 贺尘晔倏地松了口气,视线一抬,看见了客厅里的礼盒,还有摊开在衣帽间地毯上的行李箱,问:“怎么这么早就收拾行李?” “我爹地申请了明天晚上的航线,”她回头望了眼,“那两样东西有些贵重,他让我帮他带去京市送人。” 说完,盛怀宁滞住,不知想到了什么,蓦然出声,认真了不少,“过几天我就回来。” 过了十几秒,贺尘晔轻着调子,“不是连着有三场演出?” “我就是想回来。”她咕哝。 他没读懂她话里的意思,不紧不慢说:“没事,我去找你也是一样的。” 盛怀宁憋了好一会儿,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疼堵在心口,许久才瓮声瓮气地说:“贺尘晔,你有点恋爱脑。” 第57章 别吵57 傍晚六点钟,夕阳的余晖洒在城市上空,像是为这座繁华的都市蒙了层金边儿。 一架湾流G700已停在港城国际机场待命,机务人员更是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静等着它的小主人出现。 盛怀宁戴了副超大框防晒墨镜,身上的U领露背连衣裙温婉气质,胸口处的刺绣仙气灵动,添加了大小不一的钻扣做点缀后,又多了几分妩媚与高雅。 她迈着小巧的步子往舷梯上走,紧随其后的罗稚和小祺,一个拿着手机左拍右拍,不时还发出兴奋的惊呼声,另一个就相对来说淡定了许多,新奇只停留在瞪得老大的一双眼睛上。 罗稚快步到盛怀宁的身旁,微微吞咽了下,“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外嫁呢。” 盛怀宁原本垂着眼,闻言赶忙摘掉了眼镜,面上全是惊恐,“你别乌鸦嘴,我本来就特别心慌,总觉得京市有什么洪水猛兽在等着我。” 拍够了照片的小祺,一收好手机,就凑过来安抚她,“宁姐,你就是太紧张了,以前你每次去完时装周回来,不都是大包小包,特别壮观。” “你说得很有道理。” 盛怀宁的拇指悠悠地摩挲着挂在墨镜上的品牌logo,身上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都觉得周围的空气清新了不少。 三人一前一后进入机舱,意料之中的是,一道愉悦的欢呼,再度飘荡在耳边。 内里做了定制改装,标配的十九位载客人数做了缩减,更加私人,更加舒适。 在乘务员的引导下,盛怀宁径直走到了卧房,手上拎着的东西,一股脑丢在了边凳上,第一时间就是问那两个价值连城的古董。 乘务员浅浅一笑,欠身告诉她,都有很小心谨慎地妥帖安置,让她放心。 她颔首,言明想要好好休息,用餐的事情直接问外边的两位就好。 不多久,舱门关闭,飞机排队进入跑道,等待着滑行后起飞。 三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长,盛怀宁索性换上了一套简单的睡衣套装,刚倚上床头,贺尘晔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一时怔然,心里窝着火,等到快自动挂断才接听。 男人的声音带了点疲惫,静几秒,问:“登机了没?” “嗯。” “是九点到,对么?” “嗯。” “京市的天气不比港城,早晚注意保暖。” “嗯。” … 贺尘晔无声勾了下唇,猜到了电话那端的女孩子还在跟他怄气。 马上异地了,不能如此放任下去,得耐着性子好好哄一哄。 他缓缓合上面前的报表,沉着嗓子,“还生气呢?” 盛怀宁冷哼了一声,从舷窗眺望出去,嘀咕,“你真的是太小气了,开不起玩笑,不就说了你一句恋爱脑,就那样欺负我。” 这架运营不久的私人飞机,隔音系统极强,舱内不止覆盖了高速无线网络,同时可以进行卫星通话和视频通话。 夜色浓重如墨,脚下的城市被霓虹灯点亮了五颜六色的光影,仿若人间仙境。 恰时,贺尘晔刚从书房踱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一抬头,有巨大的嗡鸣声自空中划过。 他莫名在想,这会不会就是盛怀宁所乘的那架,唇边的弧度不自觉又深了点,“昨晚不是已经跟你道过歉了,怎么还生气?你要是特别讨厌的话,那…以后都听你的,不乱来了。” 盛怀宁不知对面的人是故意的,自然而然就当了真。 她猛地坐起身,阖眼仔仔细细回味了起来。 之前在网上商城下单的小玩具,她只用了那么一次,就清洗干净收了起来。 昨晚她被贺尘晔托抱着进了衣帽间,说好了要找件新的睡裙给她穿。 没想到下一秒,男人拉着她窝入沙发,随手一捞,竟从角落拿出那被她一早藏起来的小玩具。 大掌顺着腿-部内-侧的轮廓线,慢慢悠悠拢开,将粉嫩的禁区彻底暴露在冷空气之中。 她一只手抓着精壮有力的手臂,双膝稍稍往里靠了下,又被施力迅速分开,后又趁着她羞赧,注意力分散之际,上推操控开关,忙不迭贴了上来。 “啊——” 一声短促的吟声过后,她在惊恐中抬头,才发现身后的这个坏蛋,不知何时竟将她的那面穿衣镜挪了位置,正正好能看到此时此刻正深受“折磨”的地方。 盛怀宁羞愤之余,更多的是烦躁。 明明都是第一次,当时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真正舒爽的那个临界点,可贺尘晔,哪哪都很天赋异禀,时轻时重地碰上,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忍不住想要脱离后面滚烫的胸膛,绵软的身子骨不自觉往下缩,被男人拎着又带了回去。 喉头吞咽着,男嗓透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渴求,“抬头好好看看。” 只这一句,盛怀宁是又惊又喜,毕竟在她的印象中,一旦进入正题,贺尘晔是那种沉默寡言的性子,生怕分心后误了取悦她的节奏。 末了,盛怀宁经过长久的战栗,浑身卸了力,视野里那面整洁无瑕的镜子,滑腻的液体正缓缓往下滑落,四周本就稀薄的氧气,霎时变得又咸又潮。 静了几秒,恍惚中,她好像又听见贺尘晔说了句,“好多啊。” 一整晚,盛怀宁都窝着火,先是在男人躺到身侧时,拳打脚踢着就把人往床下弄,后又在被紧紧抱住时,埋头咬上结实的臂膀,直到漫出淡淡的血腥味道才松开了口。 思绪回笼,扪心自问,其实挺…爽,挺…刺激的,倒谈不上讨厌,只是她回头一看,男人穿着的睡衣始终平整,想想就火大。 把她弄得又脏又乱,自己却一副水波不兴的君子模样,实在可恨。 过片刻,她用带着点旖旎的柔媚嗓音,说:“连蹭都不蹭了。贺尘晔,改天我一定帮你在医院挂个号。” 贺尘晔一时讷住,没明白过来。 她忽地一笑,“你上面下面,总有一个有问题,得治。” 啪地挂掉电话。 盛怀宁眼神迷离地发了会儿呆,双手却情不自禁地从头到脚将自己抚了遍。 前凸后翘,手感很不错啊,而且贺尘晔也挺爱不释手的,可这临门一脚,却是怎么也跨不出去,吊足了胃口。 她不由吸了口气,抓过抱枕蒙在眼前。 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是别难为自己了,睡一觉比什么都好。 就在盛怀宁忙着演出的时候,贺尘晔跑了趟港城国际机场,去接头一次来中国的李维。 李维自下了飞机,就一脸看什么都新奇的样子。 此次有幸能因公来港城,他早就把空闲的那几天计划得满满当当,连吃什么都做好了打算。 贺尘晔在明隽的公寓,原本有一间多余的空房间,但因为溪溪会在周末回来,他只好将李维安排在了附近的一家高档酒店。 办好入住后,李维进了里间换衣服,贺尘晔则在客厅等着。 他盯着手机里刚收到的短讯息,不由被气笑了。 一开始以为女孩子只是在开玩笑,没成想真给他在一家私人医院挂了号,还一挂就是两个,心理科和生殖科。 皮质沙发,贺尘晔慵懒坐着,捏着手机给女孩子发去了条消息,【?】 那头的人回复得极快,【记得去看,号可是天价。】 他又发,【我报销给你。】 【不用,我是为了我自己。】 贺尘晔半垂着眼眸,笑意直达眼底。 女孩子还真是心直口快,竟分毫面子都不愿意给他。 思忖着要如何回复时,李维悄无声息走了过来,伏身一瞧,乐出了声,“小贝哥,这是又在睹物思人?” 贺尘晔摁亮刚熄掉的手机,壁纸正是昨晚他从盛怀宁工作室新发的微博里保存下来的。 高高盘起的长发,一字肩黑色礼服,举手投足尽显典雅的艺术气质。 他并不在意李维的调侃,在国外那几年,他确实是在李维的眼皮子底下,给一部很平价的手机换了一张又一张的壁纸。 那时的盛怀宁已经小有名气,李维只当他是个很痴迷的粉丝,还帮着他买过好几张演出票。 直到后来,他在与李维合租的房子里给盛怀宁写信,临时接了个电话,便忘了收。 李维恰好从外边回来,带了几份小吃,还有几罐啤酒,顺手往茶几上放时,不经意间就扫到了树纹信纸首尾的署名。 他的家庭情况,在好友这里算不上是秘密,李维当下就知道了他与盛怀宁的真实关系。 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最是躁动的时候。 李维边喝酒,边坐在旁边看他将信纸塞入信封,问:“你这…算是暗恋?很多年了吧。” 贺尘晔大半张脸沉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神情,只微微点了下头,嗓子里夹着点笑,“是不是觉得我特变态?” “跟变态有什么关系?”李维不解,“你知不知我有多佩服你?说出来可能有点俗,但我心里有了个大胆的设想,你来美国是不是就是为了她?” 他没吭声,李维又说,“小贝哥,你说说你,长得好,学历和工作经历都完美到无可挑剔,你只要找个机会,铁定能把她追到手。” 说到底,接受蒋昀的建议,空降百信证券总部,还是受了李维的启发。 只是没想到要接触到盛怀宁,难如登天,不得已,他只好用了点不太光彩的小手段。 安静的时间太久,李维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着急忙慌从行李箱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到贺尘晔面前时,顺其自然就扯开了话题,“礼物,提前送你。” 贺尘晔看了眼上面系着的蝴蝶结,“谢了,你还是这么有少女心。” “走了走了,带我去吃大餐,飞机餐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李维顺手捞起丢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一则非常*官方的短信出现在了眼前。 【温馨提示:您已入中国港城,即将带您领略港地风范…】① 李维将所有内容都看了遍,跟在贺尘晔的身后,嗤笑了一声,“我这漫游套餐开了还没半小时,官方短信就发过来了,还真贴心。” 贺尘晔跟着一笑,问:“酒店附近有家中菜馆,去吗?” “要去要去,你跟嫂子去吃过吗?” 李维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回答的时候头都没抬。 蓦地,贺尘晔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没了,忙止步回头。 李维怔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明显暗了几分,有些手足无措。 他抬脚过去,循着李维的视线落下去,瞥了眼还亮着的手机屏幕。 非常醒目的一小段文字,是某新闻APP的实时推送。 [傅盛两家强强联合,俊男靓女,天生一对。] 第58章 别吵58 京市,香榭酒店。 近黄昏,顶楼的总套,一片馥郁芬芳,尽是浴后的香甜之气。 盛怀宁做完护肤出来,穿了套冰丝提花的睡衣。 她没披外边的长袖薄衫,纤长的两条手臂上,能清晰看见涂过身体乳后留下的细闪。 一片阒静之中,陡然传来小祺火急火燎的声音。 “呀——好烫好烫。” “宁姐,快出来趁热吃呀。” 盛怀宁在卧室停留了几分钟,才举着手机,慢慢悠悠踱了出来。 她眉头紧紧蹙起,右手时不时来回摆动,不禁怀疑手机是否丢失了信号,不然怎么会响都不响一下。 “做什么呢?自己嚷嚷着要吃肉饼,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罗稚接过小祺递来的打包袋,还入乡随俗地将小盒里装着的腊八蒜,倒入炸酱面里。 盛怀宁走走停停,嘴里不停咕哝着,对于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宁姐,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小祺用油纸包裹着,递到她的面前。 她瞥了一眼,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摇摇头表示不想吃。 罗稚愣住,觉得胡吃海喝了好几天的大小姐突然兴致缺缺,有点稀奇。 她微微眯起眼,语速很慢,“掐指一算,跟你家老贺吵架了。” “为什么这么说?”她奇道。 “之前你参加完综艺,有几个不理智的粉丝跑去微博骂你,你理都不理,还有跟你爸妈吵架,你的胃口照样不受影响。我就不信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值得你现在这样。”罗稚掰着手指,冲着她一笑。 盛怀宁表情呆滞,嫩白的肌肤晕出淡淡的粉丝,顺滑的长发松软地披散在肩头。她随手拨弄了下,嗓音里压着抹无奈,“也没吵架,就是很莫名其妙,他不理我了。” “不可能吧?他捧着你怕碎了,含着怕化了,怎么会不理你?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闻言,她秀眉一拧,细细琢磨了会儿,目光无声地自小祺挪到罗稚的身上,一下子就丧了起来。 “怎么?还真做了什么?”相比她,罗稚瞬间来了精神。 绕过茶几,盛怀宁径直坐在了地毯上,指腹揉蹭着手机屏幕,短短一句话在喉间兜转了好几个来回,才悠悠然说出来,“我就是…在Uncle那里帮他挂了个号。” “挂号?他生病了?”罗稚猛然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拭嘴角。 “也没,”她不由拖长语调,变得娇滴滴起来,“我就是觉得奇怪。稚姐,你觉得男女相处,发生亲密关系前的时限是多久?” 罗稚刚端着水杯递到嘴边,还没喝就不由呛咳了两声。 她强忍着笑,故作严肃,“所以说,你跟他还…没有过?因为这个,你怀疑他那里…有问题?” “我难道做错了吗?我是真心喜欢他的,为了自己以后的性-福生活考虑,让他不要讳疾忌医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但你太直接,有点伤自尊啊。你别想太多,哄哄就行了。” 罗稚撞了下她的胳膊,冲着她捏着手机的那只手,抬了抬下巴。 盛怀宁颔首应了声,解锁手机望了眼沉寂了一天一夜的聊天框。 她眉眼舒展开,长舒了口气,转而问小祺,“晚上回港城的航班定了没?” “定了,晚上十一点的,赶得上吗?” 小祺知道盛怀宁待会儿要去父母的朋友家做客,吃完饭免不了还要喝喝茶聊会儿天,两个小时未必就能够。 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话,盛怀宁“嗯”了一声,起身提步又回了卧室,换衣服化妆忙活了起来。 一墙之隔的客厅,罗稚和小祺又重新聊起了天。 “京市美女好多啊,我昨天在附近的一家老字号见到一个女孩子,好漂亮。” “有多漂亮,惦记到现在?” “稚姐你把我说得像变态,我就是昨天不小心弄脏了她的鞋子,看着挺贵,想赔偿,可她不愿意。” … 听着外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声,盛怀宁从丝绒盒拿出一早备好的那套首饰,边戴边往外边走。 小祺刚把收拾好的一大堆餐余垃圾,丢入靠门口的垃圾桶里。 倏一回头,意料之中一惊一乍起来。 罗稚同样眼前一亮,以往确实没见过盛怀宁穿这么乖过,特像是还没成年的学生妹。 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怪不得不用造型师,你这一身还真是出其不意。” “不好看吗?” 盛怀宁一脸茫然,这身法式波点茶歇裙可是她衣柜里为数不多的装嫩穿搭。 恕她无法明白妈咪所说的正式场合该穿的衣服究竟是什么样子,拜访长辈总不能穿高定戴高珠吧。 一顿家常便饭而已,又不是豪华酒宴,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过了会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弹出一条短讯息。 盛怀宁一听见就急忙跑过去,定睛一看,刚提起的好心情瞬间又没了。 不是贺尘晔发来的,是秋家派来接她的司机,告诉她已经到酒店楼下了。 从香榭酒店到传闻中的秋榭园,路程极远。 又恰逢周末,黑色宾利走走停停,等到达,硬生生比约定好的时间晚了一刻钟。 迈下接泊车,入了夜的宽敞大宅院,果然比外边更要凉意沁人。 在管家的引导下,盛怀宁踏着青石砖小路朝里走,两边的湖面上被月光映照得波光粼粼,与廊下的手工刺绣灯笼投落的灯光相映成趣。 是与紫澜山庄截然不同的庄严与华丽,四周栽种的绿植非常雅致,垂柳、翠竹、梧桐,应有尽有。 尤其是穿梭而过的那一道道月亮门,顶部镌刻着的小字,在夜晚微光下,透出了一种苍茫古朴的感觉。 盛怀宁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宫廷王府,下意识就想摸出手机拍几张,然后分享给贺尘晔。 然而打开口盖包,指尖刚碰上冷冰冰的手机屏幕,猛然回神,那家伙到现在都不理她,她才不要发。 不知不觉,视野开阔了不少,周围相比方才亮了许多。 盛怀宁驻足,掀眼往里看,古色古香的客厅内,半包围木作沙发上坐满了人。 她环顾四周,竟在里面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是爷爷奶奶多年的好友,后来爷爷奶奶去世,也没断了来往的傅老先生和傅老太太。 “宁宁,快进来快进来。”老太太杵着拐杖,在身旁佣人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冲着她招了招手。 盛怀宁只怔忡了一秒,就抬脚走了进去。 后又在傅老太太的介绍下,跟围坐在旁的所有长辈打了声招呼。 不多久,晚餐正式开始,然而坐在主位的那位老先生却眉头不展,看着非常严肃。 对于秋家,盛怀宁了解不多,只知方才在客厅,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的女士,名叫秋熹苓,年轻时远赴港城读书,与傅家大公子傅霄则结缘,后来成婚就直接回了京城久居。 也就是在那时,傅家便彻底退出了港城,一心只在内地发展。 这会儿,她不经意间撩了下眸子,秋熹苓和傅霄则一言不发,面上情绪不佳,视线偶尔会望向那位老先生,十分古怪。 就在盛怀宁暗自思忖之时,外边用红酸枝木铺设的走廊,响起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 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一经踏入,所有人都齐刷刷望了过去。 盛怀宁也不例外,不远处的男人让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实在想不起来。 一身商务西装,脚下的牛津皮鞋擦得锃亮。 明明是相差不大的穿搭,却与贺尘晔是完全不同的气质,浑身上下都释放着不近人情、生人勿近的骇人气息。 想到贺尘晔,她情不自禁瞥了眼放在一旁的包,那里面的手机到现在还是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蓦地,坐在她右手边的傅老太太,冲着站在门口的男人招了招手。 待人靠近后,用着拗口的普通话介绍她,说完又将话头转向她,还十分迅速地转成了粤语,“宁宁,没骗你吧,我就说我的宝贝孙子很英俊,你喜不喜欢?”??? 盛怀宁恍了神,什么时候跟她说过?眼前的男人长得确实还可以,可她根本不熟悉啊,更谈不上喜欢。 喜欢?哪种喜欢? 想到这里,她顿时豁然开朗,什么家常便饭,这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 港城中环置地广场顶楼,PUB。 李维一早就听说这里是金融打工人的聚集地,一心想来见识见识。 在酒店附近的中菜馆用完晚饭,只是试探性地问了句身旁的人要不要去,没成想竟一口答应了。 他自然发现了,这人从两个小时前看到那则新闻,就一直兴致缺缺的样子。 似是顾及着他这个客人的心情,没太过于显露出来,聊什么都有回应,去哪里都会答允。 这会儿,他转着手里的打火机,自烟盒磕出一根香烟,递过去,问:“抽么?” “谢谢。”贺尘晔用指尖捏着,拢住燃起的火苗点燃。 李维难以置信地惊了几秒,往常很少见贺尘晔抽烟,酒更是一滴都不碰。 一旦反常碰上,那绝对是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情,无处发泄。 梳理片刻,他措辞一番,道:“小贝哥,新闻都爱乱写,再说那一大段文字里根本看不出来男女主角是谁,连张照片都没有。” “嗯,我知道。” 贺尘晔接过侍应生递来的玻璃杯,摇晃时能听到冰块碰撞的声音。 李维自然而然怔住,他的话完完全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偌大的港城,豪门里姓盛的就只有那么一家,值得新闻做文章的只可能是盛怀宁。 至于傅家,他顺其自然就想起了京市的那位太子爷,年前他有幸见过一次。 这两个人放在一起,确实是俊男靓女,可天生一对,他觉得还是小贝哥最适合。 李维眨了下眼睛,为了缓解气氛,拿自己打趣了起来。 他声泪俱下,说:“小贝哥,我一直没好意思说,你记不记得我那谈了好几年的女朋友?” “嗯。” “呜呜呜…她的大老板看上她了,说是愿意给我一笔补偿金,我没要,呜呜呜…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后悔,那么多钱,我可能二十年都赚不到。” “你还有晋升的机会,不需要很长时间,一定能赚到。”贺尘晔语气很淡,竟真的安慰起他来。 一段静默,李维再度开口,“刚被甩那天,我跑去酒吧买醉。你别说,喝酒真能短暂麻醉自己,第二天我就没事了。” “小贝哥,你——” 话没说完,一旁的人便捞着车钥匙起身往外走,只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招待不周,先走了。” 第59章 别吵59 夜风习习,窗纱轻扬,伴着枝叶婆娑的沙沙声。 与室外的热闹不同,内里就安静得有些诡异。 这场鸿门宴,气氛沉闷,倒像是主人家临时起意的一顿晚饭。 席间,傅老太太虽一直照顾着盛怀宁,但女孩子参加过那么多或私人或商务的晚宴,对于周遭的一切早就摸清楚了。 抛开其他人不说,起码坐在她右手边的男主角,心情不佳,周身的低气压极具压迫。 余光里,盛怀宁能清楚看见傅老太太在疯狂示意男人给她夹菜,男人沉默着,依旧我行我素,不予理会。 她在心里不禁嗤笑了声,爹地妈咪的算盘终究是打错了,人家男方根本就看不上她。 这样就算了,重要的是,对方说不定跟她一样,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这顿饭的真实目的。 饭后,盛怀宁直接言明,晚上的航班要回港城,工作上还有事情没处理。 用餐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秋熹苓,冲着一旁的男人抬了抬下巴,说:“阿肆,送送盛小姐。” 男人没拒绝,只是刚一转身,就听傅老太太说了句,“你们可以互留个联系方式。宁宁,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不要怕麻烦,有事就直接联系傅庭肆。” 盛怀宁很牵强地扯了下唇,在长辈们灼灼的注视之下,不得不从包中摸出了手机,与面前的男人互留了号码。 过片刻,沿着湖边原先过来的那条小路,走到尽头是早已等在路边的商务轿车。 盛怀宁握着手机,低头思忖,实在不明白贺尘晔怎么突然这么小气。 白日里,她发了那么多的微信,是一条回复都没有。 “盛小姐,盛小姐?” “做什么?” 她在恍惚中下意识回复,猛一抬头,男人已经帮着打开了车门,就站在旁边等她上去。 “谢谢。” 礼貌中带了点疏离,她刚躬身下去,动作一顿,回头迎上男人的视线,“傅先生,谢谢你们今晚的招待,就不必送我了,有司机。” “那盛小姐慢走。” 盛怀宁一噎,暗自腹诽,还真是爽快,一点儿也不委婉。 她弯唇一笑,迅速钻入车内,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车外的人。 车子汇入拥挤的车流,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往后倒退着。 这座历史悠久、文化气息极重的城市,到了晚上,是另外一幅景色。 盛怀宁无暇去欣赏,轻车熟路地升起隔断挡板,拿过丢在一旁振动不停的手机。 她瘪瘪唇,心不甘情不愿地贴耳接听。 盛銮敬的声音霎时传了过来,“宁宁,见过面了?” 盛怀宁慵懒窝在真皮座椅里,指尖梳理着垂落在身前的长发,鼻间溢出一声笑,昭示着即将降临的那场暴风雨早已亟不可待。 她眨着亮澄澄的一双眼,干巴巴地自唇间咬牙挤出,“爹地,你这进军内陆市场的计划要提上日程了吗?所以第一时间就是卖女儿?还是说你眼馋傅伯伯现如今的成就,也想巴结着分一杯羹?” “你这臭丫头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盛銮敬瞬间急火攻心,免不了会口无遮拦,“你从出生就应该知道,我和你妈咪对你另外一半最基本的要求就是门当户对。傅家那孩子在业内口碑相当不错,私生活更是干干净净,哪哪都比你自己看上的那个好。” “所以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我骗来跟对方见面?你懂‘尊重’两个字怎么写吗?”盛怀宁气急败坏,说话同样不中听。 盛銮敬顿两秒,声音高了几分贝,脱口而出,“那臭小子但凡有点自知之明,用得着我跟你妈咪这样大费周章吗?” 电话两端霎时陷入长时间的安静,一丁点声音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盛怀宁很清晰听见盛銮敬倒吸了口气,反应不自觉迟钝了好几秒。 脑中一阵嗡声过后,她浑身一僵,轻声,“所以,你们早就私底下找过他了?还拿他有意隐瞒的那些私事威胁他离开我?我真是谢谢你们。” 说完,迅速收了线,胸膛起伏得越发快了些,几乎要失了正常的频率。 她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整理思绪,这段时间以来,与贺尘晔相处的点点滴滴全都浮现在了眼前。 是从哪天开始呢。 最反常的大概就是与陆轩霖在餐厅见面那天,跟贺尘晔的偶遇。 她有意想要解释几句,这人却直言知道她有苦衷,好似一早就知晓她出现在那里是为了什么。 还有后来的每一次亲密接触,贺尘晔那副视若珍宝的虔诚模样始终没变。 只是相较于一开始,每次拒绝她,都多了些莫名其妙,又非常不符合常理的借口。 第一次买错了尺寸,她可以理解是没有经验,茫然无知。 那第二次第三次呢,在随时都会燃起一把火的情况下,怎么次次都会忘了买。 盛怀宁从未怀疑过贺尘晔对自己的感情,哪怕是现在也一样。 她也知道贺尘晔从没想过要主动离开她,可是他却做好了随时被她抛弃的准备。 盛銮敬说贺尘晔没有自知之明,殊不知他的自知之明早就发挥得淋漓尽致。 比如知道与她门不当户不对。 再比如知道无论如何也不会得到盛銮敬和沈诗岑的支持。 再比如,他不想她为难,不想她难过。 宾利宽敞的后排,空调的温度开得适中。 盛怀宁暗暗深呼吸,不紧不慢解开了系在颈间的丝带,脑海中百转千回。 垂着的眼倏然抬起,心跳狠狠错乱了好几拍。 她咯噔了一下,终于想明白之前妈咪为何会无缘无故联系Elodie。 李维,还有随时随地会碰到的合作伙伴,都是沈诗岑手里的工具。 妈咪是想让她自己去发现贺尘晔一直隐瞒的所有事情,对于爹地妈咪来说,贺尘晔的身世还有人生经历都算是污点,再加上贺尘晔改名换姓,处心积虑地接近她。 他们断定,她一旦知道这些,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贺尘晔。 可是,她只有心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驶入香榭酒店楼下。 盛怀宁道了声谢,拎着包朝里走。 她捏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给贺尘晔足足拨了快十个电话,得到的是对方已关机的回答。 不得已,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头一回因私事联系安特助。 安特助想必是在餐馆,耳边一片嘈杂,接通后第一时间是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才慢悠悠开口,“盛小姐。” 盛怀宁脚上的高跟鞋迈得又快又稳,思绪之下,她淡声,“安特助,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想问问贺尘晔是出差了吗?” 安特助如实回:“贺总的好友昨天从纽约过来港城,他一直陪着,我并未见过。” “纽约?李维?” “是的,盛小姐。” 静默两三秒,她抿唇,十分罕见地用着有求于人的语气,“安特助,不知是否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我…突然联系不上他了,你方不方便替我去明隽的公寓看一眼?或者帮我联系一下李维,问问他的行踪?” “盛小姐太客气了,我现在就过去,稍晚点再联系您。” 电话挂断,盛怀宁扫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距离预定的回港城的航班还有一个半小时,现在出发或许来得及。 缓步迈入电梯,手机恰时弹出电量过低的提示,她只好找出小祺的号码,多嘱咐一句别忘记收好她的所有充电设备。 电话拨出等待接听的同时,电梯停止,梯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她一直耷拉着脑袋,忽一抬起,闯入视野的画面,让她不由自主一顿,过了几秒才继续提脚往前走。 房卡搭上感应区的那一刻,盛怀宁从浓郁的酒气里,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香氛气味。 她偏过头,定定地望着倚墙席地而坐的人。 一身休闲西装,上衣非常花哨,极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花朵、树叶、金属扣搭在一起,很是独特吸睛。 下身是宽松的黑色西裤,显得微曲的双腿格外修长。 不怪她一开始没认出来,只是眼前的这个人,头发蓬松乱着,还有这有异于往常的奇怪穿着,让她一度觉得眼花。 “宁宁。” 男人微微抬头,使得原本埋在暗处的脸庞,彻底显露在她的眼前。 盛怀宁瞳孔骤然放大,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虽说这满身的酒气就已经证明了,这人来之前饮用了不少的烈酒,可那通红的脸蛋,还有衬衫纽扣解开后露出的脖颈,同样是绯红如血。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唤了声,“贺尘晔。” 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还没清醒的缘故。 贺尘晔眼前一直朦胧不清,以至于在远远看到盛怀宁从电梯迈出时,都是一阵恍惚。 他愣在原地,仿佛一时间被抽空了灵魂一般,目光呆滞而茫然。 咫尺之近的女孩子,化着很精致的妆容,脑后半扎起的长发,用了竹节发簪固定。 视线往下,淡粉色波点鱼尾裙,微微宽松的版型,正式又不失舒适,还有那雪白鹅颈上此时随意搭着的飘带,让人挪不开眼。 忽然,他想起几个小时前,手机即将没电关机时收到的那几条微信。 【SHN:你是在忙工作吗?】 【SHN:我晚上要去爹地妈咪的好友家里用晚餐。】 【SHN:要是家常便饭就好了,结果偏偏那么正式,我还得挑套适合见长辈的衣服穿。】 贺尘晔虚眯起眼,往常都很酷爱张扬,还有繁杂色彩的女孩子,一改往日的风格,打扮得很是素净淡雅,是很标准的见家长穿搭。 见家长? 他记得盛怀宁之前问过能不能跟他回家,可他哪有家,所以怪不得别人捷足先登。 “贺尘晔。”又是一声很轻软的呼唤。 他艰难爬起来,夺过女孩子指尖捏着的房卡搭上。 随着咔哒一声,他头一回不知轻重,捉住女孩子的手腕带入房间。 盛怀宁脚下踉跄,任由高大的身影覆上自己,还没惊叫出声,吻就落了下来。 她轻而易举就感知到了汹涌的醋意,还有未经收敛的怒意,不自觉就僵直了脊背。 下一秒,刺耳的裂帛声响起,屋内开着的冷气迅速在浑身上下游走着。 盛怀宁呼吸一滞,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直到身上的最后一点衣料化为碎片,打着旋儿落入玄关的地毯上,才艰涩开口,“贺尘晔,你——唔——” 话瞬间就被截断,贺尘晔眼里愠色越发浓重,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气势,托抱起她,抵上冰凉的门板。 他低沉的声音里不止有不悦,还有一丁点不易察觉的色气,“脱掉,好不好?宝宝。” 第60章 别吵60 脱掉? 盛怀宁从头到脚只剩下两片轻薄的法式蕾丝底衫,要…要脱吗? 两个人在玄关折腾一番,早就摁亮了顶灯 她微撩开眼,面前的男人吻得很动情,可那冷淡的面部表情,还有蛮横的动作,仿佛是带着恨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般。 唇齿交缠的这几分钟,盛怀宁已经渐渐适应了这让她束手无措的感觉。 她气息不稳,抖着音调回了贺尘晔方才的那个问题,“嗯。” 话音甫落,右手绕到身后,轻巧地解开了搭扣。 托抱的姿势,她只能牢牢地抱着贺尘晔,才能防止自己随时会掉落下去的可能。 上半身不可避免地贴上挟着夜晚凉意的西装,让呜咽不自觉就变了调子。 贺尘晔的呼吸贴近她的侧颈,“冷么?宝宝。” “嗯。” 等到她的回应,男人将她带离玄关,刚迈出一步,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霎时振动了起来。 盛怀宁强忍着颤意,“贺尘晔,手机…手机…” 不高的距离,她能清晰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想必是小祺打来催促她该出发去机场了。 贺尘晔常年健身,很轻易就抱着她伏下-身,十分敏捷地捞起了手机。 见她纤嫩的两条手臂环抱着自己的脖子,根本腾不开手,只好帮着接听还打开了免提。 两个人这次很顺利挪到了洗手间,相较外边,体感温度舒适了不少。 手机被随手放在了洗手台角落的台架上,小祺焦急的声音响彻在每一处,“宁姐,该走了。对了,刚才有个人把电话打到了稚姐这里,说是傅誉集团董事长的随身管家。” 闻言,盛怀宁很明显感觉到身后的男人动作一顿,周身代表着危险的气息浓重到要冲破阈值,立时扣住她的下巴转了半边,惩罚般地贴上了她的唇。 她不由吃痛一声,可这绵软的调子起不到任何作用,倒更像是催化剂。 “宁姐,宁姐!”听筒里声音不断。 吻霎时就换了地方,沿着耳廓,顺着颈线,停留在两瓣漂亮的蝴蝶骨上。 她侧着头,隐约能看见那双攫住她的墨眸,毫无温度,却又能将她焚烧殆尽。 贺尘晔一手拢着她蓬勃跳动的心脏,指尖不时会捻过那抹粉。 另一手则覆在她的颊边,修长的五指偶尔会探入口中,搅动她的舌尖。 蓦地,虎口支在她的下巴,迫使着她仰头,将声音压到只有彼此能听见的程度,命令她,“宝宝,回她。” 盛怀宁收回暂时被他放过的柔软舌头,紧紧抿唇,摇了摇头。 然而小祺浑然不知这边的画面有多让人心惊担颤,还在乐此不疲地叫她。 “听话。”贺尘晔压抑着咬上她的耳垂,逼着她松开了咬着下唇的贝齿。 耳垂轻微的痛感,使得她眼前蒙了层晶莹的水雾,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堪堪调整好自己的气息,慢吞吞出声,“在…在的。” 小祺长舒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我这刚买的手机坏掉了呢。宁姐,那位随身管家说临时帮你申请了航线,待会儿会有车来接你去机场。” 盛怀宁腿软着,双手无力地扣紧奢石台面的边沿,纷乱的思绪渐渐恢复了点理智。她瞥了眼身后,好不容易变得正常的语调,被忽然隔着蕾丝抚-弄的长指吓乱了。 “宁姐,你怎么了?”小祺疑道。 “没…没事。” 盛怀宁不由拢紧膝盖,后又被强势分开,拨开,探入,一气呵成。 她呼吸骤停,支吾着,“让稚姐替我回绝,就说计划有变,暂时…不…不回了。” “为——” 小祺话没说完,就被盛怀宁眼疾手快挂断了电话。 她很想找找洗手间的恒温开关在哪里,发昏的头脑,滚烫到渗出细细密密汗珠的身体,好似下一秒就会化成一滩毫无生机的死水。 片刻后,似是做足了准备,盛怀宁听到了滑动拉链的声音。 恍惚中,好似还掺进了一声撕扯塑封的脆响。 她情不自禁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心里一时间七上八下,静等着像往常那般熟悉的亲昵。 然而这一次,只用舌和指造访过的禁区,迎来了新的客人。 陡然被破开的不适,让盛怀宁短促地哼了一声,下一秒便被诧异代替了所有的情绪。 她忽然觉得不久前在车上的那点心理活动,是徒劳一场。 怎么这人突然就想通了,她实在好奇。 相较于她,贺尘晔十分煎熬。 开始的过程不似想象中那般顺利,尽管他费尽心力做足了准备,可这陌生的窒息感,还是让他蹙起了眉头,眸底的贪-欲更是只增不减。 他深吸了口气,双手压着她低身-下去。 不多久,额上的汗珠滑落下来,有异于往常的舒爽让他以一种轻佻又轻-浮的姿态,揽住了她的腰肢。 盛怀宁的后背贴上解了一半的衬衫,与他的距离近到耳-鬓-厮-磨的程度。 感觉到她的僵硬和难以适应,贺尘晔安抚地吻着她,动作间扯唇,不由自主地暗哑着嗓说了许多让她面红耳赤的话。 末了,在盛怀宁长时间的震惊中,贺尘晔并未抽离,便将她急急忙忙转了过来,与自己面对面。 在往日的亲密里,贺尘晔一直觉得盛怀宁软绵绵的身体,要是去学点舞蹈,定也是佼佼者。 两个人的视线无形中黏连在一起,盛怀宁愣愣地望着他,难免会跟着动情,跟着失控。 她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自上而下解开了衬衫上所有的纽扣,入眼的大片绯红,让她的心脏猛地一沉,指腹颤抖着碰上,那如同针扎留下的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让她的眼底开始发涩发痛。 时间仿佛凝固,过往悄然自脑海中流淌。 自相处后,贺尘晔每次跟她一起饮完酒,脸蛋,还有脖颈都泛着看似不健康的红。 碍于所有的亲密都在一片昏暗下进行,她从未有幸看到贺尘晔衣料之下是何样子。 还有在纽约,贺尘晔欲要饮完那杯香槟时,李维的欲言又止。 都在说明,眼前的男人有极大的概率是酒精过敏。 失声数秒,她不再克制自己的哭腔,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砸在贺尘晔的手臂上。 理智回笼,贺尘晔抱着*她,抬起她的下巴,吻掉了那悬而不落的泪珠,一时间滞住不敢动,“我是不是弄痛你了?” “没有,”她气声很弱,催促道,“你动一动啊。” 贺尘晔深深地望着她,频率跟着慢了下来,细细慢慢地折磨着她,言简意赅地问了句,“晚上去了哪里?” 盛怀宁睫毛扑簌一颤,本就不满他忽然变慢的举动,听见这句话火气迅速就窜了上来。 她贴近咬上他的肩头,还连带着捶打了下他的肩胛处,说:“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微信?我有给你报备晚上要去傅伯伯家里吃饭。” “姓傅?”贺尘晔溢出一声笑,“你应该对他很满意吧?” 盛怀宁脑袋木了一下,迟迟反应不过来。 良久,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沉默,男人的神色慢慢暗了下去,猛然往前耸动,后在她一声高过一声的娇吟中,扯笑道:“宝宝,是我哪里没满足你吗?为什么要找别人?” 末了,一阵无法抑制的颤栗过后,盛怀宁彻底软了身子,被他托抱在怀里。 就在她以为会就此消停下来时,贺尘晔只是抱着她转移了阵地。 两个人从客厅,再到落地窗,最后回到卧室,盛怀宁不由在想,洗手间里那由酒店提供的措施用品究竟够不够用。 直至深夜,盛怀宁柔若无骨地趴在床上,一身的暗昧痕迹在屋内灯光的照耀下,实在触目惊心,尤其是那肿到外翻的地方,更是让人心口一紧。 身后的人忽然靠近,她下意识往前一搐。 贺尘晔不敢再往前分毫,嗫嚅,“抱歉,是我失了分寸。” “贺尘晔——” 她盯着不远处垂落下来的重工窗帘,声音一经溢出,才发现喉咙早已涩到麻木了,只能艰难地吞咽了好几下,慢吞吞吐出,“这么久,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分开后也会毫不犹豫地说想我,有时也会吃醋和生气,可是你…好像从没说过喜欢我。” “你到底喜欢我吗?还是说你有难言之隐,不得不答应跟我在一起?” 京市的五月,春的尾声,夏的前奏。 贺尘晔还是觉得刺骨得冷,因为盛怀宁几秒钟前下意识的排斥,不敢靠近,又因为她刚刚说出的话,不敢轻易吭声。 胸口憋闷得难受,思索再三,他抬手按住女孩子的肩,带着转过来后又立刻松开手,还往后挪了点距离,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宁宁,我爱你。” 盛怀宁蓦地抬眼。 她只是心里带着气,气他无缘无故失联,气他如此不知轻重地来回折磨她,所以不由自主想逼他说出心里话,可她没想到会这般容易。 半晌,她掀了掀唇,钻入他的怀中,扯开他裹在身上的睡袍。 酒意渐退,那些不良反应就显得越发清晰,指尖一颤,问:“过敏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总陪着我喝?” “你得多爱我啊?也不怕丢了小命。” “一直备着药,陪你喝一点没事。” “那这次呢?我可不在,你陪谁?” “李维说,买醉能麻痹自己。” “这话你都信,买醉?为什么买醉?” 盛怀宁眨了下酸涩的眼,突然想起在洗手间时,一片混沌之中,贺尘晔咬牙切齿说出的话。 找别人?找谁? 她强撑着爬起身,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 贺尘晔原本强压下去的醋意,再度卷土重来。 他扫了眼坐姿僵硬的女孩子,还有那满身的青紫痕迹,想要跑趟药店的念头刚起,就被女孩子不容逃避的眼神唬住了,声音轻着,“我的突然出现,是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 “什么?”她不解。 “你跟傅庭肆的出行计划。” 盛怀宁坐得规矩,面上的神情满是茫然。 她不懂贺尘晔话里的意思,要是直接质问她被爹地妈咪忽悠去和傅庭肆见面,她还能多解释两句,可这乱七八糟的什么出行计划,她是真的无言以对。 这幅样子,在贺尘晔的眼里,跟默认无异。 他拢起鹅绒被披在了她的身上,还帮着给她整理了下乱糟糟的长发,起身下床,而后拿着刚充好电的手机,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只是,短短几分钟,就在他的右手刚刚扣上门把手时,握在掌心里的手机倏然响起。 他仅是扫了眼屏幕,头顶就仿若有惊雷闪过,全身瞬间麻了半边。 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滑动贴到耳边接听的这一丁点小动作,整个后背就被冷汗浸湿了。 不近不远的距离,贺尘晔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幻境。 女孩子吐了口气,声音软到乖顺,说:“生日快乐。” 停顿了几秒,在他转过身后,又递来一句,“生日快乐,贝诚。” 60-70 第61章 别吵61 盛怀宁被白绒绒的棉被裹成了粽子,呆愣愣坐在那里,只露出一颗脑袋,眼睛滴溜溜转了好几圈。 她的视线一直跟着贺尘晔,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突然转头就走。 这家酒店,归属在傅誉集团旗下。 那天从爹地的那架湾流上下来,入眼的一整列亮黑色小轿车,皆来自秋家。 之后她便被直接送到了酒店,吃喝住行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顶楼的总套,拢共只有五间,一间的面积顶得上她在明隽那间公寓的三四倍,倒是跟她在紫澜山庄的卧室差不多。 盛怀宁挑了套房里最大的那个房间,想把其余的两间留给罗稚和小祺。 岂料傅伯伯实在贴心,连带着其他人一起解决了,就在次顶层的商务套间,同样奢华。 从柔软舒适的大床到房门,就差不多有十几米的距离,足以她集中心神用来思考许多事情,就比如贺尘晔口中那让她摸不着头脑的出行计划。 倏然间,事态愈演愈烈前小祺打来的那通电话,好似才是所有的源头。 傅誉集团董事长的随身管家临时给她申请了航线,自然是得了上头的命令,落在对她要回港城毫不知情的贺尘晔耳朵里,可不就误会成她即将与其他人出行。 盛怀宁陡然大惊,忙从床头拿过手机,想也没想就拨了通电话出去,一举一动全都是下意识的行为。 屋内的灯光大亮着,就连角落的氛围灯都闪烁着柔和的碎光。 她一眼就看见了贺尘晔因为惊恐而颤巍巍的身形,索性就在这一刻全说明白算了。 自去年与贺尘晔在餐厅初遇,还是她自以为是的初遇。 过后,她完全没机会得知贺尘晔的生日在哪天,纵使后来她在不经意间看见了贺尘晔的身份信息,没成想除了名字,这家伙竟连生日都跟着一起改了。 她本想着给贺尘晔一个惊喜,预定的航班时间掐得刚刚好,落地后坐车到家,恰好零点,她能第一时间给贺尘晔送去生日祝福。 盛怀宁也清楚,这句“生日快乐”但凡说出来,就证明着贺尘晔有意隐瞒的那些私事,将会彻底坦露在两个人的面前,必会引起不小的一场风浪,也会将贺尘晔在她面前辛苦建立起来的形象彻底抹杀掉。 果不其然,贺尘晔迷惘短瞬,下一刻作势就要夺门而出。 她意识到情况不妙,抱着被子就要往床下跳。 不知是腿软,还是被绊到的缘故,径直瘫倒下去,趴在地毯上一动不动,嘴上喃喃了句,“贺尘晔。” 男人听到身后的动静,急忙回身,阔步到了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捞起她就要往床上放。 盛怀宁牢牢抱着,不允许他松开分毫,随后捏住他睡袍领口的位置,轻轻一扯,轻声,“贺尘晔…” 贺尘晔握住她的手腕,眼中满是担忧,掀开被子从头到脚将她大致扫了一遍,关怀着问:“痛不痛?有没有摔到哪里?” “痛。”她紧紧凝着眼前的人,声音又娇又软。 他又问,“哪里?我看看。” 半刻,盛怀宁悄然偏过头,唇角微微一扬,口无遮拦,“你干我干太狠了,腿…痛,腰也痛。” “我…” 男人一副自惭形秽的模样,不止是因为她那状似埋怨的话,还有两个人此时此刻正面临的最大的问题。 见状,盛怀宁对贺尘晔的心疼越发浓重了几分。 她无法想象,一个人该要多努力才能从那座偏僻的小山村走出来,即使这里面有她的助力,但也不可否认,这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做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盛怀宁本无法共情这种艰苦卓绝的生活。 可她曾经设身处地地去感受过,知道贺尘晔寄人篱下的所有艰辛,打骂几乎是常事。 再到后来,贺尘晔步入高中,再踏入大学校门,直至参加工作,这个中辛苦更是不足为外人道。 如果换位思考,盛怀宁不觉得自己能做到贺尘晔三分之一的努力,现在指不定窝在哪里像滩烂泥似的讨生活,才不会如贺尘晔这般哪哪都光鲜亮丽。 “宁宁。” 不知不觉就失了神,她循声抬起头,对上贺尘晔的眼睛,听他状似随意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还愿意…” 盛怀宁懂了他的欲言又止,扭捏片刻,径直进入正题,“贺尘晔,你是在回国后才重新换了个身份吧?是因为我?我记得你说过,你曾经代表公司去参加N·Star的开业酒会,是不是也是因为我?那来港城工作呢,也跟我有关?” 贺尘晔浓眉一拧,她话里的情绪实在难以辨明。 明明是他亲自做过的事,可经由她的嘴说出来,才发现竟这般无地自容。 他莫名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就变得生疏起来,很僵硬地说:“盛小姐,我…我没办法为自己辩驳。从始至终,我只是想认识你,我从没想过你会…” “所以,你这么努力,只是为了能毫无顾忌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你怕如果是一事无成的你,我会嫌弃,会看不起你,是吗?” 说完,她抬手覆上他的颊边,用着命令的口吻,“别那么称呼我,我会生气。” “宁宁,对——” 盛怀宁抬手,打住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跟着摇了摇头,“也别再道歉了。” “贺尘晔,你是怎么查到关于我的那么多事的?好厉害啊。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去服务中心取车,负责人说我的车是人为破坏,我让稚姐找人去查,还是在除夕那天才知道所有的真相,花了我不少钱呢。” “那你也知道我那天跟你出现在一家餐厅,绝非偶然了?”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姿态稍稍放松了些许。 她微微点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接着道:“你那天是不是特别开心?” 有好几秒的怔神,贺尘晔喉头微动,眼底居然渐渐漫出一点点的笑意来。 他声音低了几个度,“诚如你所查到的,我确实一早就知道有人在你的车上面动了手脚。按道理,我应该直接制止,或者告诉服务中心多做检查,可我为了自己的私心,选择了缄口不言。我只是在想,万一那天我可以帮到你,你说不定会感激我,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认识。” 盛怀宁觉得眼前人的态度,有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感觉。 她毫无征兆地往前靠了靠,似是为了让他安心,将视线落在他的唇上,借着目前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的机会,说:“凑过来,吻我。” 下一秒,一只大掌扣在她的颈后,带到面前,唇就这样压了下来。 贺尘晔吻得格外小心,像是在呵护什么易碎的珍宝,又仿佛是怕她会消失,只敢虚虚地抱着她。 双唇分开时,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盛怀宁修长的手指捧住他的一边脸颊,极轻地摩挲着,“贺尘晔,你是不是很怕我知道这些后,就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了?” 男人任她用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颊边,长睫条件反射地跟随着她的频率,接连颤动着,似是在无形中肯定了她的话。 静默了下,她不紧不慢地对他说,“贺尘晔,如果你害怕,我就每一天都告诉你,我爱你。” 盛怀宁没法忽视贺尘晔处心积虑做过的那些事,她心知肚明,这些都是造就她与贺尘晔相识的契机。 按照她生活的圈子,是永远不可能跟“贝诚”有任何的交集。 耀眼的学历、体面的工作、优渥的生活水平,只有这样的“贺尘晔”才能顺理成章地进入她的生活。 她并不会嫌弃,也不会看不起,可她不得不承认,没有这些外在条件,她是万万不会那般轻易地倾心于这个人。 四周寂静的时间太久,空气都跟着凝滞了起来。 贺尘晔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沉沉地吁出一口气,“宁宁,我其实——” “我都知道,但那些都与你无关。”她不想看他用无法抉择的身世来贬低自己。 除夕那晚,一整沓的资料里,事无巨细地写着贺尘晔幼时被父亲家暴,被母亲遗弃后的种种不堪。 爹地妈咪的意图,是为了吓退她,可她看到那些血淋淋的文字,一度觉得呼吸困难,那种如刀绞的痛,好似让她瞬间与那时的贺尘晔共情了般,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她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双臂慢悠悠环抱住他,用微微翘起的鼻尖蹭了蹭他的侧颈,声音小小的,“我不觉得为难,所以你也别想着我会离开你,好吗?” 贺尘晔喉间一哽,就连无法克制扬起的笑,都多了几分苦涩,颤声,“好。” 房内再度安静了下来,只有两个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盛怀宁拨弄了下他耳下的软肉,然后垂下手臂,重新环住他的腰,说:“你好乖。” 说话间,吐出的热息全拂在他侧颈,贺尘晔浑身不由自主僵住,被她一本正经的话逗乐了。 他微微张开唇,偏头就吻了上去,又轻又慢地勾勒着她的唇形,轻柔中带了一丝丝霸道的力度。 身上的睡袍,很快就变得松松垮垮起来,不多久,浑身上下开始蔓过一阵阵又酥又麻的感觉。 盛怀宁顺势往后倒,吻得格外忘我,直到察觉到一点异样,才猛然回神,忙施力推开了他,“不…不行,还有点…痛。” 话落,男人瞬间偃旗息鼓,身子软绵绵地伏在她身上,用手把玩着她抓着床单的手指,呼出的气息时轻时重。 盛怀宁懵了许久,脑海中闪过这一整晚干-柴-烈-火的画面,知道此时此刻的贺尘晔一定忍得格外辛苦。 她呵出一口气,下了很大的决心般,“不然试试别的办法?” 贺尘晔斜睨了她一眼,微微抿住的唇瓣让他霎时就反应了过来,拒绝得非常干脆利落,“不用,不要。” 盛怀宁不知他话里真正的情绪,以为他是不高兴了。 出声前,脸蛋竟很反常地红透了,嘴巴不自觉跟着磕巴起来,“你别生气,我…是真的不介意,而且你平时不也经常帮我嘛。” 男人失笑,“宝宝,快别勾我了,会疯的。” 盛怀宁还是有些不忍心,双手覆上贺尘晔的颊边,出声安慰,“明天,明天好不好?那里…还有点肿。” 话说完没几秒,一只带着热意的大掌就搭在了唇上,用着求饶的口吻,“让我舔一会儿,宝宝。” 盛怀宁愣了好半晌,在他贴上的那一刻,紧紧抓住了遮着上半身的棉被。 结束时,明明还处在余韵中出不来,食髓知味的感觉更是让她比往常多了几分渴求,却还是抓着他的手臂带到了面前。 视线一偏,不去看他水光潋滟的唇,声音严肃着提了个听起来不错的好点子,“讲讲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还有我很想知道开业酒会那天的事情,你没见到我,有没有哭鼻子?” 话题转移得太快,贺尘晔短暂一愣,选择了纵容,“故事很长,你真的要听?” “要的要的。” 第62章 别吵62 贺尘晔记得很清楚,那是在他十岁时。 他的名字还是父母在大脑中随意找了个字拼凑在一起的“贝诚”。 就在周围的孩子都沉浸在家人疼、朋友爱的氛围中时,他已经成为父嫌母弃的累赘。 父亲酗酒,对他打骂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有一次饮完酒,跟人大打出手,竟在空隙时捞过收银台的那把剪刀伤了人,锒铛入狱。 之后母亲就离开了,具体去了哪里,他还是后来在别人那里听到的。 添油加醋,说得是绘声绘色,大致是他的母亲去了座挺繁华的大都市。 在上班时遇到位大老板,大老板为了母亲离了婚,结果在准备结婚时发现母亲已经怀有身孕。 碍于母亲早前工作的地点,大老板哪肯心甘情愿地戴着顶大帽子,没多久便彻底消失了。 至于后来出生的那个孩子,被母亲直接丢在了舅舅舅妈家里,没再管过。 最后的结果就是母亲得了病,死在了工作的地方。 那时的贺尘晔,常被人说冷血、薄情冷情,对于家里的变故是一丁点眼泪都没流。 殊不知,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他内心只觉得庆幸。 自幼,他就是靠去后山挖野生白薯为生,不需要煮熟,生吃都觉得很满足。 再稍微大一点,他学会了去集市换种子,待收成后再拿去卖,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 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他依旧穿梭在各大集市之间。 转折点是在村委会带来好消息之后,自那时起,他终于有了干净衣服穿,也知道了大米饭的味道竟如此清香,也感受到了大口大口吃肉的美妙滋味。 他不懂那么多,只知道在发放物资时等在家里。 直到那封字体很工整的手写信送到手里,他摊开一看,才发现自己根本大字不识几个。 这大概就是他迈入校门后努力的具体原因,原来他与别人的差距竟如此之大。 十六岁时,功夫不负有心人,他顺利进入到镇上的高中读书。 他依旧习惯不变,逢周末,不是在后山,就是在集市。 一日,村委会大张旗鼓播放广播,说是有不少资助人会亲临现场发放物资。 彼时的贺尘晔,刚从山上下来,不知是自卑作祟,还是其他的心理在作怪,他特地避开时间去了集市,一待就是一整天。 再回来,路过村口那排刚盖不久的新房子,里面十分热闹。 他驻足多看了两眼,许多穿着特别新潮,差不多同龄的男孩女孩,正围坐在一起吃饭。 从只言片语,贺尘晔知道这些大概就是村委会所说的资助人。 大概是好奇,他逡巡一圈,视线仔仔细细地掠过每一个人,期间只在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一群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初来乍到,村委会为显诚意,杀猪宰羊,费尽心力地招待。 对贺尘晔来说,那桌饭菜称得上是满汉全席了,可落在那些人的眼里,只觉得难以下咽。 又多看了会儿,他不由嗤笑一声。 按道理,以他的身份,哪有那个资格去斥责别人,但或许是他本性如此,缺什么便恨什么。 贺尘晔一度觉得自己有些自命清高,往常被打到鼻青脸肿,也只会在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痛叫出声,求饶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这会儿,看着那些几欲要摔锅砸碗的有钱人,他下意识厌恶起来。 夜色渐深,他转身就要走,却听到嘈杂声中最突兀的尖利女嗓。 “呀!盛怀宁,你居然吃得下去,我就不该来,好想念家里厨师做的烧卖还有牛腩面。” 闻言,贺尘晔不由停下了脚步,继续扒着门缝朝里张望,那位被唤作“盛怀宁”的,就是他刚刚多看了两眼的那个女孩子。 他记得那封手写信最底部的署名,可每次接收资助物还有资助款时,负责人都会多说一句:这个姓盛的小姑娘真不错,每次寄的东西都比别人用心。 那时,他还以为,资助人的全名应该是——盛晨野。 直到某日,装着资助物的纸箱终于空了出来,他拆开想要塞到堆放杂物的角落,恰好扫到了便笺上的白底黑字,“盛怀宁”三个字一时间在心里默读了十几遍。 他知道,这是他的恩人,以后必须要努力还回去。 因此,一听到这个名字,所有的举动都是下意识的行为,毕竟好奇心是人人都有的。 他将木门往里推了点,好让自己能看得更仔细一些。 女孩子刚好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稀饭,手里的馒头一股脑塞到了嘴里,囫囵着说:“啊?我觉得味道很好啊,是我在港城吃不到的。” 话落,不远处走来两个人准备收拾餐桌,女孩子急忙按住,“哎呀哎呀,先别收,我还没吃饱。” 众人皆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望着,其中不乏有人会蹙着眉头撇着嘴,仿佛正在大快朵颐的女孩子是什么怪物。 贺尘晔不知道自己看了有多久,后来还是在里面的人要出来,他发觉自己挡着路时才跑回家。 当晚,他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的人正是他傍晚时看了许久的那个女孩子,也就是资助他的人——盛怀宁。 仅是轻轻的一个拥抱,他就被吓醒了,并迅速被名为“羞耻”的情绪淹没。 于他而言,这跟亵渎没区别,甚至于用侮辱来形容都不为过。 他久久无法平复下来,枯坐到了天蒙蒙亮,没多久外边狂风阵阵,暴雨说来就来。 没多会儿,耳边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呼救声,他想也没想,翻身下床。 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跑到了村口,隔着不远的距离,就听到里面哭哭啼啼的声音。 一个应该是与盛怀宁交好的女孩子,抽噎着说:“我睡醒就没看到盛怀宁,昨晚她想给家里人打电话,但实在没信号,我就随口说了句,让他天亮找个高一点的地方,或许就有了。” “完了,一定是去后山了。” 话落,贺尘晔转头就往山上跑。 靠山脚的地方,是最容易受泥石影响的一小片地方,此时住在附近的人已经撤离,伴着阵阵惊恐的呼声。 步子迈得十分艰难,如果不是熟悉周围的环境,恐怕下一秒他就会被泥石卷走。 良久,视野里闯入一抹娇小的身影,就在右手边的一处矮坡,倒地不起,唯有袒露在外的一双腿在瑟瑟发抖。 他三步并作两步,朝那边狂奔了过去,期间还被缠绕在一起的野草绊了一跤。 等他非常困难地将女孩子背到身后时,女孩子嘴里一直喃喃着,“好冷,好疼啊…” 贺尘晔慌了短瞬,安抚地拍了拍女孩子环在身前的手臂,“别害怕,我们…很快很快就可以下去。” 下山哪儿比得了上山,距离还剩下不足一百米时,雨越发大了,雷声更是骇人。 贺尘晔的脚边全都是堆积在一起的泥水,每落下一脚都需要经过思忖。 蓦地,他脚下一滑,往前跌去,可他没忘了紧紧护住身后的女孩子。 直到腰腹的位置传来钻心般的痛,他才腾出手往下探了探。 再收回,掌心里全都是刺鼻又让人毛骨悚然的鲜血。 在痛苦逐渐加重时,他眼前变得模糊不清,纵使他强撑着收紧了五指,却还是在无力中看着泥石将他和女孩子冲散。 再度醒来,他第一时间就是询问女孩子的下落,得到的是对方已被父母接回港城的消息。 那时,他就在想,一定要更努力,不让她的资助打水漂。 然而这个心思,在成年后就变了质。 他开始期待女孩子打来资助款时收到的短信,期待女孩子会不会再来这座小山村。 这种期待持续到大学,他拿到了女孩子的联系方式,还有收信地址。 他不再苦苦等着,学会在每逢节日寄去一张明信片,学会在女孩子生日时寄去一封手写信。 虚无缥缈的喜欢,通过这种方式,坚持到了现在。 五月,港城,百信证券董事长办公室。 “董事长,周末N·Star开业酒会,盛家递了请柬过来。” 秘书一身职业套装,手上抱着Pad,仔仔细细查看着行程表。 蒋昀接过一旁男人递来的茶杯,轻咂一口,回:“知道了,放那儿吧。” 待周围恢复到安静,蒋昀再度开口,“尘晔,请柬你拿着,替我去一趟。你既答应了要来港城就职,也该找个机会去认认圈子里的人。” “好的,董事长。” 贺尘晔顺手拿过放在桌角的请柬,指腹摩挲过有着烫金图案的边角,那里用精巧工艺烙下的图案,跟几天前他托朋友在Bubblu网站上抢到的小猫玩偶,一模一样。 他起身,刚准备离开,蒋昀急忙叫住,接着道:“对了,应你的要求,明隽的房子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有空你可以去看看,等明年你过来刚好可以入住。” “好,谢谢董事长。” 说完,贺尘晔就乘的士去了明隽,前脚刚下车准备往电梯的方向去,后脚就有五六个人抱着沉甸甸的纸箱越过他。 一同等待电梯时,他一直把玩着请柬。 耳边安静半刻,一旁的人就出声了,“盛大小姐周末确定会回来?可别我们白跑一趟。” “白跑什么白跑,照吩咐做事就行。”另一人肃声斥责了一句。 宽敞的轿厢,足以容纳所有人。 贺尘晔气场极强,迫着那些人离了一臂远站着,不时会悄咪咪地侧目瞧上一眼。 他立在最后方,电梯升到十四层时停了下来,目睹着周围的人都出去后,抬手操控着电梯阖上,指尖不由自主往前挪动,停留在“14”的数字标识上。 昏暗的灯光下,加重了他眼里的痴迷。 时间一晃而过,开业酒会如期而至。 随手丢在岛台上的手机,李维的声音远远递了过来,“小贝哥,你是不是特激动?” 贺尘晔重新整理了下身上的西装,接着拿过搭在手边的领带,边慢条斯理地系着,边抑制不住地低笑了一声,然而却云淡风轻地说了句,“还好。” “你也太不诚实了。” 李维十分嫌弃地回,而后掰着手指数了起来,“特地定制的西装,领带、领带夹、袖扣、袖箍、腕表、胸针,哪样不是你一早就精心准备好的?” 话音甫落,他耷拉着脑袋,从头到脚扫了一眼自己。 深棕色鱼骨纹西装,香槟色斜纹领带,同色袖箍,翡翠方形切片领带夹,苏富比拍下的珐琅胸针,积家大师铂金腕表。 是不是有点太刻意了。 他不禁在心里这样想,可这些全都是照着盛怀宁往日参加酒会的规格来置办的。 “她会看到我吗?”贺尘晔情不自禁问了句。 “当然了,”李维急道,“小贝哥,你是不是对你的颜值有什么误解?你在国外读书工作这几年,向你表达心意的女孩子,我数都数不清。放心,你只要一出现,我保证她挪不开眼。” 这种话,贺尘晔不止一次听到,可他总觉得光鲜亮丽的盛怀宁,才是真的让他挪不开眼。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到达举办酒会的地方,已然是华灯初上之时。 贺尘晔不清楚自己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也许正是因为太过期待,以至于在得到盛怀宁临时改变行程时,才控制不住迅速红了眼眶。 当时,他一眼就看见了正与其他人攀谈的人,正是盛怀宁现在的经纪人,罗稚。 缓步靠近时,女声毫无阻碍传了过来,“你说Dita?这不她明天一早的航班飞纽约,就被好友叫去单独聚了,十几二十个小姐少爷,她推不了。” 贺尘晔苦笑一声,握着酒杯的手不由收紧。 他就知道,她永远看不到他。 第63章 别吵63 “所以,那天你没见到我,真的哭鼻子啦?” 从卧室到客厅的岛台,贺尘晔抱盛怀宁抱得很轻松。 她乖顺地窝在他的怀里,听到故事的末尾,不受控制地吸了吸鼻子,顾不得抹眼泪,径自蹭到了他身前的柔软衣料上。 胸口亮盈盈一片,贺尘晔垂着眼眸,不慌不忙地将她放到软椅上,转而又去调节室内恒温的温度,借机说:“没哭。” 盛怀宁不怎么信,一手绕到身后,时轻时重地按揉着酸软的腰,另一手则托腮望着贺尘晔,用着软绵绵的哭腔戳穿他,“李维说得没错,你太不诚实了。” “你刚刚讲故事的时候,眼睛一直红红的。” 贺尘晔指腹贴上玄关的操控按钮,唇角不由自主往上一翘,张嘴胡诌,“大概是酒还没醒。” “你干我的时候不是挺清醒的?”盛怀宁发泄似的扒开*领口,漂亮的眉眼一蹙,“你瞧瞧你做的好事,现在是夏天,正是穿漂亮衣服的时候。” 贺尘晔叹口气,默默反省自己今晚确实有些不知轻重。 下一秒,转念一想,这四次还是五次里,身后的女孩子长腿勾上他劲瘦的腰,一会儿催促他快一点,一会儿又哭丧着脸说自己快死了。 像极了致幻剂,硬生生是加了把火添了把柴。 没了盛怀宁的助力,他万不会这般疯狂。 此时此刻,他必然不能挑明来火上浇油。 呆滞了会儿,重新回到岛台边,将几分钟前酒店厨房送来的饭菜,一一从托盘拿了出来,嗓音压得很低,“不是说饿?” 盛怀宁依旧笑眯眯地托着腮,气息逐渐变得又缓又慢,空着的那只手不自觉伸出,勾上他的手指,嗓子带着醉人的柔媚,“贺尘晔,所以,你是喜欢了我十几年呀?” 男人顺势摊开手掌扣上她的手腕,慢悠悠地揉捏着,轻轻一笑,“怎么听着有点得意?” “当然了,”她下巴一抬,眼中尽是高傲,“原来我这么有魅力啊,让你那么早就惦记我。” 说话间,贺尘晔已经松开了她的手,拿着饼皮按照具体的吃法步骤裹上配菜,转而放到了她面前的餐盘里,“不觉得我很可怕?” “是有点。” 盛怀宁执筷夹着递到嘴边咬了一小口,酱汁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甜而不腻,咸淡适宜,还没咽下就用筷子敲了敲搁着饼皮的屉笼,“接着弄,我还要吃。” 贺尘晔脸上的慌乱被她收入眼底,这种浓郁到难以消散的情绪,她在贺尘晔这里见到过无数次。 她知道对面的人,纵使已经跟她确认了关系,都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刻茶饭不思,静等着审判,生怕下一刻她就会寻个由头弃他而去。 如履薄冰的滋味,盛怀宁虽没法感同身受,但不代表心中毫无触动。 她拖着懒洋洋的调子,语气却十分郑重,“贺尘晔,其实一早知道我去服务中心取车的那天,你也去了的时候,我确实有些害怕。” 故意停顿了短瞬,果不其然,男人立刻绷直了腰背,紧张不已。 她轻咬下唇,露出耐人寻味的笑,“但我怕的不是你会不会伤害我,只担心你是不是跟其他人一样,图谋一些其他的东西。” “当时我还在想,干脆让稚姐告诉那个人别继续往下查了,我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平时对我那么好,有所图谋也是情有可原,”她抬了下脚,不经意间蹭上他的脚踝,等视线撞上,接着说,“贺尘晔,你信我,我绝不会离开你,你别害怕好不好?” 说完,为了缓解气氛,盛怀宁从软椅上跳下来,不由腿下一软。 在贺尘晔欲要过来搀扶时,她已经稳住身形站了起来,忙不迭抛了个白眼过去,继续绕过岛台到了贺尘晔的身旁。 先低头咬上他递来的卷饼,咽下后才拽着他的胳膊转过来,踮脚攀上他的肩,将视线凝在他的脸上,打趣:“你是不是对你各方面的条件有什么误解?你这样的,就是别人口中的潜力股,我必须要牢牢把握,不能便宜了其他人。” 他静静地看着她,双手同样揽在她的腰后,瘦而不柴的身材,浑身上下都很匀称,没看多久就觉喉头干涩,自然而然错开目光。 蓦地,两个人丢在岛台上的手机同时响起,打断了这渐渐旖旎的气氛。 女孩子吃饱了饭,精气神都回来了些,一离开他的怀抱,就拿着手机兴冲冲跑到了沙发前坐下,一脸严肃地接打起电话来。 贺尘晔定定地看了会儿,才慢吞吞拿过自己的手机,看也没看就回拨了过去。 三更半夜的时间,电话那端的声音非常疲惫,李维含糊不清地咕哝,“什么情况啊?你的助理刚才跑来酒店找我,说你失踪了。” 他挪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不怪李维会如此没耐心。 可是安特助从没在这个时候找过他,况且该谈的工作都谈得差不多了,就更觉得反常了。 没见他吭声,李维继续道:“说好的要好好招待我,结果前天晚上从Pub离开就跑没影了。你这又没工作,又不在家,去哪儿嗨了?” “我…我在内地。” “内地?”李维不甚清醒,“你出差怎么不带助理?”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李维终于反应过来,一个猛子坐起身,掀开戴着的眼罩,惊道:“你是去找嫂子了?欸!小贝哥,你可真带劲。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去抢亲的画面,嫂子见到你铁定吓腿软…” 听筒里絮絮叨叨的男声丝毫不觉得累,贺尘晔听得很认真,完全没察觉到正悄然靠近的盛怀宁。 盛怀宁伸了个懒腰,还没坐下就听见贺尘晔手机里那未经收敛的声音,“腿软”两个字恰时钻入她的耳朵。 她气呼呼地冷哼了下,“可不腿软嘛。” 靠得近,李维自然也听到了盛怀宁的咕哝,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本想再多说两句,电话就被贺尘晔很无情地切断了。 贺尘晔冷不丁抱上她,赶忙就要给安特助拨电话。 她看见后,着急拦了下来,“不用打了,我刚才接的那个电话就是安特助打来的。” 贺尘晔有些措手不及,怎么也想不明白。 见状,他又翻了下自己的手机,不管是通话记录,还是短讯息,或是微信,就连邮箱里都没有安特助联系他的踪迹。 以往,他知道自己小气,特爱吃醋,没成想,这会儿竟破天荒地吃味起了自己身边的人,实在离谱。 明明几分钟前,李维还控诉他无缘无故失联,导致安特助大半夜跑去酒店叨扰他,现在他出现了,安特助却把电话打到了盛怀宁这里,而且一聊就是十几分钟。 盛怀宁吁出一口气,迷惑了半刻,霎时反应了过来。 她眨眨眼,思维发散之际,脑子里全都是贺尘晔变幻了许多次的神情,不由哂笑一声,“贺尘晔,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贺尘晔偏开头,状似平静地清了两下嗓子,妄想着遮掩自己早已铁青的脸色。 盛怀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字字句句与李维一样,控诉中带了点埋怨,“你失联一天一夜,我能找谁?不得联系安特助问问贺总到底在忙些什么吗。” “自己不反省就算了,还敢吃醋?真是不懂事。” 说完,她扬起巴掌拍了下贺尘晔的腰侧,扭头就要走。 贺尘晔忙伸手拉住,收着劲儿将她带入怀中,声音不大,态度十分诚恳,“我错了,别生气。” 她假模假样地皱起眉头,做出火气难消的样子来,咬牙推开他,双臂环抱着,小脸仰起,用着命令的口吻,“你记得这个月给安特助多批点奖金。好好的双休日,为了咱俩奔波到现在,好累的。” “都听你的,批双倍。”他捉着她的手腕,又顺其自然地抱住她。 盛怀宁很满意地点点头,倏然间想起什么,继续轻声道:“对了,安特助说溪溪的学校周一要组织去毕业野营,天亮后就要返校,让我告诉你一声。” “我知道,来之前都替她打点好了。” “你让溪溪一个人在家?”她一怔。 “安排了助理,应该没问题。”贺尘晔向她解释。 她瘪瘪唇,再次点头。 聊到这里,盛怀宁懵了半晌,斟酌了会儿才试探着问:“贺尘晔,你跟溪溪…” 贺尘晔跟她说:“是我的亲妹妹。我是在她八岁时才接到身边带着的,那时她被舅舅舅妈抛弃,是附近福利院的院长捡到了她,但那会儿她已经高烧不退好几天,之后痊愈,认知与分辨能力就比同龄人要迟钝很多。” 闻言,盛怀宁紧咬下唇。 之前在商业园区碰到那一男一女,凭着溪溪抵触的态度,她大致能猜出来,女孩子幼时定是在那两个人的手底下受过委屈。 只是,她实在难以想象,竟这般凄惨与困苦。 她耷拉着脑袋,像是丢了魂似的,呆滞着不动。 贺尘晔居高临下瞧着面前的女孩子,不知过了多久,他撩起垂落在她耳边的一绺长发挽至耳后,出声拉回了女孩子的思绪,“之前,你在我们公司楼下见过他们,对么?” “嗯?谁?” 盛怀宁茫然抬头,忽又明白过来,嘟囔:“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 “你怎么那么大方?一百万说给就给,”贺尘晔勾住她的下巴,察觉到颊侧的肌肉在自己手中绷紧,“不是喜欢漂亮衣服、包包还有首饰吗?花给别人多亏啊。” 话落,他走去玄关,从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内袋里摸索了半天。 再回来,指尖夹了张卡片,盛怀宁看着格外熟悉,诧异着问:“怎么在你这里?而且,你居然随身带着。” “一直想找机会还给你,又怕你问我关于他们的事情。” 卡片塞入她的手里,贺尘晔的眸子蓦然深沉了几分,再度低声,“我猜,他们后来是不是又找过你?” 盛怀宁眸光闪烁,歪着脑袋,嘴上挂着笑。 她陡然来了兴致,有声有色地将那天的过程讲了一遍。 贺尘晔脸上的阴霾顿失,带着暖意的指尖捏上她的脸蛋,微皱的眉眼终于舒展开,“你怎么这么厉害?” 她脸一热,心底更是雀跃不已,完全不会忸怩,没什么力度地同样捏上他的颊边,说:“哼,欺负我的男人,想得美。” 第64章 别吵64 窗帘紧闭的总套,寂静非常,只有墙壁上时钟滴答的声音在响。 昏暗的环境,空气中弥漫着的淡香,让人不自觉就入睡得沉了些。 床上的两个人相拥而眠,外边的雨淅沥沥下着。 盛怀宁穿了条吊带小短裙,模模糊糊中,来回翻了好几次身。 贺尘晔的大掌自身后摩挲而过,许久,待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才阖眼跟着继续休息。 凌晨那会儿,两个人一聊起来就彻底忘了时间,从客厅转移到卧室,盛怀宁就窝在贺尘晔的怀里,笑意盈盈地听面前的人讲如何将她那一百万讨回来的过程。 期间,盛怀宁是一脸愤然,先是替溪溪被丢弃后的遭遇感到心痛,随之而来就是心疼贺尘晔给出去的那二十万。 她嘟嘟囔囔骂了足足有十几分钟,最后是被贺尘晔的一个吻叫停。 男人的手掌在她的脑后,抚弄得她很舒服地眯了眯眼,哈欠是跟着就来,没多久便在一句“二十万买一个清净”后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从天边泛起鱼肚白,睡到了日暮西沉。 蓦地,一道接着一道的开门声响起,伴着还有罗稚急哄哄的崩溃声。 直到最后一扇卧室门被推开,周围的环绕式灯带似是受到了感应般,一股脑全亮了起来。 罗稚手里抱着iPad,驾轻就熟地快步进来时,一直垂头望着亮着的屏幕。 余光里只能看到床上隆起的鹅绒被,裹在里面的人,睡得很熟,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驻足在床边后,她长臂一伸,作势就要去拽棉被。 然而无论她施多大的力,都纹丝不动,不得已,只好扬声道:“Dita,出大事——” 话被迅速截断,床上的人扯回她手中的棉被一角,声音里满是惊恐,“啊——稚姐,你好烦,干嘛不敲门就闯进来!” 罗稚被这尖利的嗓子吓了一跳,吐到嘴边的话,在看清揽在盛怀宁腰间的手臂后,瞬间就咽了回去。 肌肉分明,线条流畅,充满了力量,是男人的手臂。 反应到这一点,她赶忙用iPad挡住眼睛,嘴上骂骂咧咧,“盛怀宁,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吗?居然背着你家贺总玩这么花。” 声音随着越来越远的身影变得小了许多,但依稀还是能听清一些。 “你休想我会帮你保密。” “这得折腾到多晚啊,睡到现在。” “啊——烦死了,解决不完的麻烦。” … 盛怀宁眼睛睁得溜圆,从贺尘晔的胳膊下钻出来,难以置信地望着房门的方向。 “她什么意思!怎么就不帮我保密了?”她懵着疑惑了句。 原本弯唇笑得肆意的男人迅速敛眸,将她捞到怀里箍住,声音不经意变得失了温度,“你什么意思?是真有背着我去玩的打算?” 女孩子闻言,撑着坐起身,伸出滑嫩的小脚轻柔地踢了下他的胸膛,十分不爽地斥责了句,“你别添乱,我只玩你好了吧。” 贺尘晔被这千回百转的脑回路逗笑了,迎上那带着淡笑的一双眼,莫名还真有种自己千里送——的感觉,活脱脱变成了费力不讨好的鸭。 盛怀宁笑得落落大方,全然没有了昨晚在他身-下哭求的可怜样,往床下挪动的姿势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僵硬,略过他的时候都没忘了再绵软地给他一脚。 “快点起床,我要饿死了。” 她温声催促,说完就捡起掉落在床边的外衫,边不紧不慢地往身上套,边往外边走,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穿过走廊到客厅,罗稚正在落地窗前的那片地方来回踱着步,手里的iPad都快搓冒烟了,一察觉到盛怀宁缓步过来的脚步声,忙递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气氛霎时变得凝重了许多。 盛怀宁微拧眉头,心里不由紧张了起来,不好的预感更是让她全身血液凝固。 毕竟自与罗稚签约公司后,还从未有过让罗稚觉得棘手的事情发生,不然她也不会立刻就读懂罗稚那眼神里真正的意思。 沉默半晌,她问:“到底是怎么了?” 罗稚轻一叹气,待她走近后,径直转过iPad给她看。 那被加粗加黑的字体,明晃晃出现在眼前,让盛怀宁一度觉得眼花。 [傅盛两家强强联合,俊男靓女,天生一对。] 盛怀宁视线往下,仔仔细细读了遍下面附着的文字,详细到就差直接报她的身份证号码了。 长睫遮住她满是茫然的一双眸子,“这谁干的?” 罗稚耸耸肩,还跟着撇了下嘴,示意她从自身找答案。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从爹地妈咪殷勤地把那架湾流留给她用,再到积极地给她申请航线,后到秋家的人来机场接她,又妥帖地帮着安排一切,最后到她去秋榭园与傅庭肆见面。 知道个中详情的,除了傅秋两家人,便只剩下了爹地妈咪。 没有一丁点风吹草动的新闻,媒体是不敢乱编排的,还说得这般斩钉截铁,只能是有人在背后故意透露。 除了家里那两位,盛怀宁想不到还有其他人了。 右手探入口袋摸出手机,想都没想就直接拨了通电话出去。 巴厘岛只比国内慢了一个钟,没等多久,那边的人就接听了。 落日西沉,余晖洒进来,在盛怀宁的身上晕出一层金黄色的光晕。 她阴森森一笑,没压着嗓门,兀自出声:“盛銮敬,你跟妈咪真是好手段啊。我跟傅庭肆面还没见,你就已经让人去做新闻了。怎么?跟我玩先斩后奏?杀我个措手不及?” 电话那端的人刚给自己的老婆煮了杯咖啡,还没挪动脚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电话拖住了。 听见这气急败坏中吐出的一大堆话,盛銮敬一怔,回过神厉声道:“你刚刚叫我什么?没大没小。盛怀宁,你现在为了那样一个男人,跟你的爹地妈咪硬碰硬,你觉得值不值?” “值!特别值!”盛怀宁急得不行,“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只是为了能配得上我,怎么不值?” 盛銮敬没收住劲,手中的杯子霎时摔到地板上,变得四分五裂,弯唇一笑,仿若是听了个天大的玩笑,说:“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药?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你没有反对的权利,这个婚事你必须同意。” “啊啊啊啊啊啊——”盛怀宁连连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以前都没发现,你这么讨厌。这个法子,不仅能逼我跟他分手,还能逼我放弃大提琴,一箭双雕啊你。” “讨厌就讨厌吧,以后你就会觉得我跟你妈咪的这个决定有多么明智。” “挂了!” 说完,她着急忙慌就收了线,手机更是随手丢到了沙发上,然后弹起摔落在地毯上。 盛怀宁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一时头昏眼花,忙扶着干净透亮的大块玻璃,慢悠悠蹲了下去,喘着粗气来缓。 就在罗稚准备伏身去安抚她的时候,不知何时换好衣服出来的贺尘晔快了一步,双手扶上她的肩,说:“没事没事,别气了。” 话音一落,罗稚惊诧出声,“贺总?刚刚在里面的人,是你?” 贺尘晔没回头,掌心抚在她的背后,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盛怀宁目光抬起,凝到他紧张到冒冷汗的面庞上,情不自禁探出手擦拭,转而牵上了他的手。 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聊完一件,会有下一件等着,她完全忘了问贺尘晔为何好端端突然跑来京市,还喝得酩酊大醉,狼狈不堪地坐在自己房间的门口。 有异于往常的亲密,夹杂着浓重的醋意,使得她忽略了眼前这人其他反常的地方。 最让她惊悸不已的,是这人以往不管是取悦她,还是从她身上犒劳自己时,话都不多,最多调侃两句,然而昨晚却说了不少荤-话,有一瞬间她真觉得要死在他的手里。 安静的这一霎,罗稚清楚这种氛围不适合谈事情,非常自觉地轻着步子离开了。 闷声半天,盛怀宁心里实在堵得难受,再佯装不下去,低声说:“所以,你是因为看到了新闻,才着急赶来的?” 贺尘晔捏着她的手,淡淡地“嗯”了一声。 略怔了下,她眸光一暗,不高兴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不料被他发现,急忙收紧。 “那喝酒呢?也是因为这个?”她又问。 他偏过脸,又回了个“嗯”。 心疼的情绪再度袭来,盛怀宁一时有点束手无措,思路一转,装作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家里酿了那么多无酒精的果酒,下次馋了,你可以喝那个。” 贺尘晔敛低眼眸,注意力全在她的身上。 他能感觉到,这么多事情积压在一起,女孩子早就承受不住,怕他难过,怕他再像这样折磨自己,所以只好寻个由头逗他开心。 这么多年,他看惯了人情冷暖,以为在国外的那几年,是他最得来不易的美好时光。 回国后,被人质疑,被人冷言冷语相待,让他一度以为,他又要堕入深渊。 所以,在他蓄意接近盛怀宁并成功后,女孩子那汹涌到让他无法招架的心意,让他始终觉得自己活在梦境中。 他如履薄冰,生怕自己费尽心思遮掩的那些不堪经历被抖落出来,毁了他用心织就的这场美梦。 梦醒的那一刻,盛怀宁用着婉转的声音唤出“贝诚”二字时,他觉得无地自容,只顾着仓皇往外逃。 然而女孩子将他强行拽了回来,告诉他,她爱他,不会离开他。 贺尘晔鼻头一酸,上半身前倾抱住了盛怀宁,抑制不住,溢出哭腔,“谢谢。” 盛怀宁意外地怔忡半晌,接而浅浅地笑了起来,“怎么这么客气。那…真要谢的话,待会儿请我吃晚餐,带上稚姐跟小祺。” “是我的荣幸。”贺尘晔侧过头,吻了吻她的耳垂。 热息拂过,她被痒意刺激到赶忙撤开了身子,结果恰恰好撞上了他如火般炽热的目光,心跳骤然变快,下意识就吻了上去。 唇齿交缠之际,她含情脉脉地望着,说:“饿了怎么办?” “那现在下去吃晚餐,还是说你想叫餐到房间里吃?”他没读懂她的意思,说得十分认真。 盛怀宁往前一靠,用鼻尖蹭着他的颈侧撒娇,“时间充足,可以先吃点别的。” “不是说痛?” 凭着周围暗昧浓稠的气氛,贺尘晔终于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她下意识捉住他的手,缓慢地揉捏着手指,挑眉暗示,“这才哪到哪。” 贺尘晔一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确实是到不了底。 第65章 别吵65 “我终于有机会见到宁姐的男朋友了吗?” 电梯轿厢内开了冷气,出风口发出咝咝的声响,小祺站在角落里,缩了缩脖子,面上欣喜的情绪丝毫不受影响。 香榭酒店的电梯,是玫瑰金镜面不锈钢的材质,镶嵌在大理石内的装饰显示屏,在四周LED筒灯的照射下,泛着如钻石璨耀的光芒。 足有八部电梯同时投入使用,很少会出现拥挤或排队的状况。 此时,迅速下降也不会感觉到丝毫失重,罗稚立在右手边的角落,懒散地撑着工艺扶手,边回复着公司老板的短讯息,边牵强地弯唇一笑,“嗯。真是不知道低调,Dita在内地,这不得分分钟就被送上热搜。” 这些事情用不着小祺来操心,她的工作就是配合盛怀宁的所有行程安排,公关问题根本轮不到她。 她这会儿心思全放在即将要见到的男主角身上,明明平时都藏得特别好,今儿却反常到愿意正式地带出来,能不挑起她的好奇心么。 况且,昨晚还着急要回港城的人,没多会儿就迅速变卦,具体缘由是只字片语都没留。 最最重要的是,本应该待在港城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京市,出现在酒店,出现在盛怀宁的房间里。? 小祺猛然抬头,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特别了不得的大事。 昨晚的那通电话,宁姐实在是太古怪了,仔细琢磨起来,她隐隐约约听见了一点点窸窣声,还有一丝丝暗昧不明的呻声。 后来经过她长时间的努力,宁姐终于给了点回应。 那动人的女嗓带了点环绕音,有点像…像在洗手间。 她敢肯定,那个时候,宁姐就已经跟男主角同处一个空间了,而且在做一些无法描述的事情。 脑海中立刻塞满了许多马赛克。 小祺眼底挟着抹狡黠,笑声几近溢出,后被罗稚的一个响指叫了回来。 罗稚:“发什么痴梦呢?” 小祺抹了抹嘴角,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恐怕哈喇子就要流下来了。 俊男靓女,嘿嘿嘿嘿… 她情不自禁发出吸溜的一声,憨笑着说:“没…没什么。稚姐,宁姐的男朋友是不是昨晚就来了?” 罗稚用指尖滑动着手机屏幕,刚接收到的公关方案还有不少内容需要完善。她在大脑中顺着前因后果,很敷衍地回了个“嗯”。 啊—— 小祺在心里无声尖叫着,看来她猜对了!!! 电梯终于到达负一层,梯门朝两边缓慢打开。 豪华的商务车就停在外边,从半降着的车窗往里看。 贺尘晔面前的小桌板上摆放着台笔记本电脑,长指很灵活地敲击着键盘,眼角的余光不时会瞥向坐在身边捣乱的盛怀宁。 盛怀宁根本消停不下来,食指会在一旁的人好不容易编辑好一大堆文字时,故意按上删除键,得逞后就美滋滋地笑。 “乖一点,”贺尘晔低声,“等我回完这封邮件就陪你玩。” “我才不要你陪。”盛怀宁瘪嘴,偏头一哼。 目睹了这一幕的两个人,小祺是一副嗑到了的表情,兴奋到跺脚,罗稚则是觉得牙酸,脸快皱成了包子。 “呀!”盛怀宁一抬头就看见了,忙催促着,“快上车啊,我要饿死了。” “抱着你家男人睡觉的时候,怎么不喊饿?”罗稚声音压得极低,没好气地咕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盛怀宁瞧见了那翕张的唇瓣,好奇问着。 贺尘晔坐在靠电梯那边的座位,自然而然就听见了罗稚的打趣与埋怨,不受控地弯了下唇,转而收起笔电,操控着打开了门。 他长腿一迈,还未踩实,就被罗稚伸臂拦住了,还跟着提醒:“别别别,人多眼杂,先别下来。” 瞧着车门关好关紧,罗稚才慢悠悠地跟小祺一前一后绕到另外一边上了车。 罗稚坐在副驾,回头道:“Dita在内地的人气不比在港城,被拍的风险很大,还望贺总能理解。” “明白,”贺尘晔颔首,“罗经纪言重了,用名字称呼我就好。” 话落,罗稚冲着两个人后排的小祺抬了抬下巴,“这是小祺,Dita的助理。” 贺尘晔跟着转过身,在小祺兴冲冲地挥手中点了点头,说:“你好,我是贺尘晔,是宁宁的——” 小祺闻言,尤为雀跃地抢着回:“是宁姐金屋藏娇的达令。” 贺尘晔冷不丁被噎住,一时间竟然无法应付。 盛怀宁睇去一眼,收紧与他相扣的那只手,眉眼里都是得意,“再嘴贫就回去吃泡面。” 小祺立时噤声,眼珠子一转,倚回座椅装起了石雕,强行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半小时后,车子停靠路边,除却罗稚和小祺,盛怀宁和贺尘晔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墨镜和口罩全都派上了用场。 这是一家极具当地特色的老字号餐厅,装潢古朴典雅,环境清幽怡人,墙上挂着的几幅山水画,让人眼前一亮。 盛怀宁埋着头朝里走,罗稚跟小祺紧随其后,全都进入预定好的包间后,贺尘晔才姗姗来迟。 四个人都不由自主长舒了口气,在港城完全不需要这般遮掩的贺尘晔觉得新奇,摘掉墨镜和口罩后,就急忙去安抚旁边的盛怀宁。 盛怀宁堵着气,认为罗稚有些小题大做,自坐下就闷着不吭声。 贺尘晔揉捏着她的手指,示意候在旁边的服务生给对面的两个人拿菜单。 末了,在服务生询问是否还要加菜的时候,他按着盛怀宁喜好点了几道,一并当做哄女孩子的工具。 一安静下来,盛怀宁就耐不住性子说:“稚姐,你跟公司商量半天,就这么解决的吗?” 罗稚懂她的话里有话,身子前倾,屈指敲了下横纹木桌,“你确定要现在公开?” 经提醒,盛怀宁的大脑中嗡地响了一声,目前跟爹地妈咪硬碰硬,显然是最不理智的做法。 她无法预估,家里那两位如若被逼急了,还会做些什么事,毕竟爹地的手段,还有妈咪的行事作风,在港城都是远近闻名,一个赛一个的厉害。 再加上贺尘晔这闷葫芦的性子,被妈咪那么早就找上门都选择了缄口不言,之后若是再遇到其他的阻碍,也会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实在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她偃旗息鼓,“那再等等吧。” 贺尘晔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贪心一旦被满足,再过多奢望都显得很不现实。 他拎起紫砂壶往盛怀宁面前的手杯里添茶,安抚一笑,“这里的茶点不错,待会儿走之前给你打包一份。” 盛怀宁扭头看向他,样子呆呆懵懵的,似在仔细观察他面上的神态,良久才舒展眉头对他说:“不,我要两份!” “放久了不新鲜,你想吃我再来买。”贺尘晔挠了挠她的掌心。 她声音轻着,“我要在京市待很长一段时间,你回去了,谁给我买?” “我——”小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刚吐出一个字就被罗稚杵着胳膊打断了,暗示她闭上嘴继续围观。 两个人置若罔闻地对视着,贺尘晔忽然低头,从外套口袋摸出手机,摁亮屏幕放到她的面前。 盛怀宁茫然短瞬,才慢悠悠去看,双眼愈睁愈大,“你未来一个月都可以在百信分部忙工作?” 贺尘晔:“刚好有个项目要跟,所以,只要你想吃,随时都可以。” “啊啊啊啊——”她侧过身,双手捧在他的颊边,十分亲昵地揉捏着,嘴上不停,“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不告诉我。” 就在她即将吻上时,贺尘晔上半身往后一仰,而后用眼神示意她往桌对面瞧。 她侧目过去,罗稚和小祺都默契地托腮紧盯着她跟贺尘晔,让她莫名有种这两个人在看猴戏的错觉。 “有免费偶像剧可以看,真好。”小祺眼冒星星,不自觉感慨了句。 恰好,服务生将一道接着一道的特色菜送了上来,摆满了一整张桌子,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小祺真不愧是团队里的气氛担当,用餐期间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拉着贺尘晔聊个不停。 相比较下来,贺尘晔就辛苦多了,不仅要应付小祺抛来的一个又一个话题,还要照顾着左手边的盛怀宁,添饭夹菜,片刻都歇不下来。 盛怀宁是真的饿坏了,昨晚的运动量实在是太大了,再加上还持续了那么长时间,早就头晕眼花。 只要是贺尘晔夹的,她都无一例外全都塞入口中,吃得很是满足。 罗稚悄无声息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本着她与傅庭肆的新闻已经人尽皆知的想法*,忽然很好奇她昨晚去秋榭园后所发生的种种,问:“你昨晚见过傅家那个太子爷了?” 此话一出,其余三个人手上的动作皆是一顿。 盛怀宁更甚,筷子都差点抖落下去,强装镇定地回:“见了。” 这时候,小祺不知有意无意,脱口而出,“靓唔靓?” 盛怀宁斜睨一眼,又假模假样地朝贺尘晔瞟了下,抿着唇心虚笑了下,“就…就还行吧。” “我不信,肯定是大帅比,”小祺径直拆穿了她,补充,“挑来跟宁姐你联姻,绝对绝对不会差。” 联姻二字绝对是触了贺尘晔的霉头,他执筷的手一紧,心里五味杂陈的感觉,硬生生是又来了一遭。 他闭了闭眼,没参与这个话题,只是淡然地沉默着。 然而他越安静,盛怀宁就越紧张。 她没忘了昨晚这人撕扯她衣服时的蛮横,还有抵进她禁区的毫不留情,要是再经历一次,她恐怕要三天下不了床。 罗稚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视线逡巡而过。 盛怀宁吞咽口水的狼狈样,还有贺尘晔闷不作声的委屈样,她全都尽收眼底。 默了默,她状似不经意地说:“傅家的那位太子爷我常听别人提起,模样和气质都很出众,私生活干净,业内口碑极佳,新闻对他的报道从不吝啬溢美之词。盛董和盛太眼光不错,跟你特别配。” 真是要命了。 这是盛怀宁的第一反应。 下一秒,她腾地起身,吓得罗稚不由身形一抖,生怕她抓着手边的餐盘扔过来。 罗稚吞咽了下,已经开始后悔不该口嗨刺激盛怀宁,这要是惹毛了大小姐,接下来的行程罢工了该怎么办。 不料,盛怀宁颊边红扑扑的,气急败坏地说:“配配配,配个大头鬼。” 说着,她指了下身旁的贺尘晔,补充,“我只跟他配。” 第66章 别吵66 从餐厅回酒店的路上,霓虹错落,闪烁迷离,光线聚在一起,如同流动的彩虹。 私生活干净? 贺尘晔自上了车,对于窗外的繁华夜景是毫无兴趣,耳边一直回响着罗稚对傅庭肆的那几句高度评价。 下意识地,一抹娇小纤细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伴随着,还有在傅誉集团次顶层的所有场景,女孩子唇上晕开的口红,上半身散乱的衣物,但凡有点阅历,都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秋家为盛怀宁安排的这辆商务车,十分宽敞豪华,隔音性能极佳。 门窗阖紧,是完完全全可以隔绝掉外边的所有声音。 司机是公司派来只跟着盛怀宁的,算是自己人,这会儿一直目视前方。 其余四人则依旧落座在之前的位置,是一言不发,显得车厢内是越发阒静。 贺尘晔端坐在定制座椅上,双腿交叠在一起,一双手也自然而然搭握。 期间,他低头微阖着眼,右手的指腹不时会摩挲而过左手的手背,在这种会无限放大任何声响的环境下,发出很轻微的沙沙声。 气氛莫名其妙就变得沉重起来。 饱餐一顿,困意自然袭来,小祺窝在后排打起了盹,罗稚懒洋洋地倚在前排回复工作消息。 盛怀宁悄然地环顾了下四周,最后在扫到贺尘晔一脸凝重的样子时,不由吞咽了下喉头。 方才在餐厅,她声嘶力竭地否认了罗稚的那一大堆谬论,还顺其自然地对贺尘晔宣誓了主权。 就在她以为这事会就此揭过时,作为事件的另一位男主角,却忽然反常地沉默了起来。 实在窒息,盛怀宁舔了下唇,左手慢悠悠朝一旁探过去,还没碰上,就被一只大掌攥住,让她动弹不得。 贺尘晔很会一心二用,一边桎梏着她,不让她捣乱,一边眉头紧皱,查看安特助发来的项目报表。 不同的是,之前还会温柔说乖的人,此时此刻竟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过。 良久,终于到达酒店。 一行人进了电梯,上升的过程中,或是因为入住高峰期的缘故,一直有人进出。 蓦地,盛怀宁原本被贺尘晔牵着的手,忽然垂落到身侧。 她顿觉怅然,因为男人阴晴不定的表现,导致这挤得人满为患的电梯霎时沉闷无比。 直到电梯再度停下,梯门敞开,小祺与司机最先迈了出去。 罗稚瞧了眼轿厢内显示屏上的时间,倏地转身,被盛怀宁铁青的脸色吓了一跳,忙问:“你怎么了?” 盛怀宁抬头,眼神和笑容,都是阴森森的,说:“三天内我都不想见到你。” “啊?” 身为“罪魁祸首”的罗稚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思绪一转,想起盛怀宁未来三天都没行程,再加上眼前这两人刚经历过一天一夜都没露面的疯狂,她不自觉就想歪了,用着意味不明的语气,说:“行,也行,注意…注意身体,过几天还有通告。” “你——” 盛怀宁已经疲于应付,脱口到嘴边的话,瞬间没了继续往下说的欲-望,脑袋一偏,冲着罗稚抬了抬手。 罗稚莫名其妙地出了电梯,随后便在盛怀宁一脸怨怼的表情下,眼睁睁看着电梯重新阖上后继续往上升。 到达顶楼仅几秒的时间,盛怀宁不知道瞥了旁边的人多少次。 贺尘晔一直无动于衷,她便作罢,抬脚就往自己房间的方向去。 听着身后极近的脚步声,盛怀宁嘴上咕哝不断,愤愤然地无声骂了贺尘晔无数遍。 岂料,房卡搭上,门刚弹开,她就被箍着腰放在了右手边的玄关柜上。 什么都还未发生,盛怀宁就已经觉得腿软。 这种微强-制的行为究竟有何魔力,能促使着贺尘晔做了一次又一次。 她比贺尘晔高了半个头,看着那端正的五官离自己越来越近,气呼呼地歪了歪头。 亲昵没停下,唇迅速含上了她的耳垂,继而往下,碾磨在她锁骨的位置,湿热的气息更是逼得她气息都乱了。 “你松开我。”盛怀宁手脚并用,迫使着男人往后挪了两步。 屋内黑黢黢一片,贺尘晔澄亮的瞳眸紧紧攫住她,语气微微迷惘,“怎么生气了?” “这话该我问你吧?”她立刻反问了回去。 贺尘晔略一停顿,暗自思忖这几个小时以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让面前的女孩子误以为自己在生气。 他承认,在听到罗稚说盛怀宁与傅庭肆般配的时候,是有一瞬间的不舒服。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被身旁女孩子那斩钉截铁的话给压了下去。 后来在车上,他先是想了想傅庭肆跟他在傅誉见到的那位女孩子的真实关系,考虑要不要告诉盛怀宁时,却忽然接收到了安特助发来的邮件,是未来一个月要跟进的那个项目的报表。 处理的时候,盛怀宁的手不声不响地探了过来。 那会儿他分身乏术,生怕女孩子会觉得被忽略,他便匆忙捉住那纤细的五指,捏在手里把玩,直到下车都没舍得放开。 再到刚刚电梯里,他牢记着盛怀宁公司的公关方案,很是注意和盛怀宁在外边的言行举止,所以在察觉到有人将视线投落到盛怀宁的身上时,就着急忙慌松开了手。 不料,这些于他而言,应该算是体贴懂事的举动,在盛怀宁眼里却变了味道。 找到了问题,就好解决多了。 贺尘晔跟盛怀宁静静对视着,片刻后,声音轻着,“我的错,没想到这样会让你误会。” “误会什么?你没生气吗?”她小声呢喃。 他问得很小心,“我为什么要生气?” 盛怀宁怔忡短瞬。 她晃了下耷在半空中的两条腿,颊边两个浅浅的梨涡稍瞬即逝,而后偏开视线不看他,“就…稚姐说我跟@#*¥很般配。” 名字经她囫囵吐出,降低了这句话的杀伤力。 贺尘晔听完,不如之前在餐厅那般揪心,用虎口的位置掐着她的下巴转过来,搭在两边的手指还轻轻捏了下她的脸蛋,“可你不是说只跟我配吗?” “那你还对我那么冷淡。”盛怀宁故意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把演技发挥得是淋漓尽致。 毕竟没点灯,贺尘晔看不清她面上窃喜的神情,只听出了她话里委屈的哭腔,立刻变得心慌起来,以额抵额的姿势靠近她,说:“宝宝,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宝宝。 这还是盛怀宁第一次在贺尘晔清醒的时候,听到这个称呼,那次她靠撒娇强要来的不算。 她难以抑制地连续颤动眼睫,抬脚勾到他的腰后,含羞带媚地对他说:“再叫一次。” 贺尘晔平时对她就很唯命是从,这会儿更加,遂她的愿,唤:“宝宝,宝宝,宝——” “别叫了别叫了。”盛怀宁招架不住,索性低头封上了他的唇。 热吻一触即发,贺尘晔伸手扯掉了她颈间松垮垮的丝巾,露出一整截光滑白嫩的脖颈,上面遍布着的痕迹在他的指尖下变得越发明显。 他抚了会儿,自然下移,拢住她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的地方。 盛怀宁投入其中,空着的那只手同样下探,勾住他的裤袢扯开后翻进去,隔着棉质抚弄了好一会儿。 托抱着她往卧室去的时候,两个人身上的衣料已经所剩无几。 挨上床面,她倚着床头,看着他窸窣一阵戴好后,双手拽着她的脚踝带到了身前。 有了经验,这次顺利了许多。 盛怀宁声调拔得很高,促使着他不由变了频率,使得周围的气温高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 贺尘晔额角的汗珠滑落下来,砸在她身后若隐若现的腰窝处。 下一秒,双手拢着她抬起身,紧密地贴在了一起,男人衔咬了会儿她的耳朵,后在她神思恍惚之际,笑着出声,“现在,还觉得我冷淡吗?” 盛怀宁睁开眼,没好气地斜着瞪了他一眼,不满他忽然停下来,自顾自地绞紧。 贺尘晔学着她,同样收紧了拢着她的手,让她不禁吃痛了一声。 这般较劲了几分钟,贺尘晔忍得难受,开始柔声哄骗,“宝宝,放轻松,好不好?” 真是狡猾。 她腹诽一句,又不得不松了劲,任他在一声低笑后,继续这进行了一半的亲昵。 结束后,盛怀宁浑身上下是一点儿力气都没了,被他抱进抱出,是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贺尘晔用宽大的浴巾将她严严实实包裹住,边按揉着她酸软的后腰,边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她依旧没睁眼,“几点了?” 他抬眸看了眼时钟,“十一点。” “你可真能折腾。” 盛怀宁嗔着埋怨了一句,自吃完饭回来足足过了三个小时,再加上这么大的运动量,她还真觉得有些饿了。 她扯下来他系着的腰带,“要吃。” 闻言,贺尘晔抄过她的膝弯,将她抱到了岛台前的软椅上坐好,转而就去玄关拿打包回来的茶点。 盖子掀开,很清新的茶香味就溢了出来。 盛怀宁接过贺尘晔递来的长柄糕点叉,将一小块豆沙花瓣酥塞入口中,刚咽下就开口问:“明天周一,你是不是就不能住我这里了?” “我在京市有套公寓空着,已经差人去打扫了,就在百信分部附近,”贺尘晔倒了杯温水放她面前,又道,“你…” 他原本是想问问盛怀宁愿不愿意去他那里住,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众多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阻碍,便及时止住了话头。 况且,这里相对来说,比他那里要更安全,更有隐私性。 “什么?”盛怀宁又吃了一块,见他噤声忙问。 “你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下班后我可以过来。”他很自然地扯开了话题。 盛怀宁很是疲惫地摇了摇头,“我半条命都快没了,哪儿也不想去。” 说完,她又及时补充,“你不许来,我怕剩下的半条命也没了。” 贺尘晔五指蜷起,失落的情绪难以掩饰,唇瓣翕张,还没出声,门铃就响了。 他没冲动到直接去开门,而是用眼神询问盛怀宁。 盛怀宁蹙眉,这个时间,这种情况,按道理罗稚和小祺是都不会上来的,纵使有天大的急事,肯定也会先打电话问她方不方便。 她整理好身上松垮的浴袍,踱步过去,触上对讲显示屏,语气沉静,问:“哪位?” 外边的声音很快传了进来,“盛小姐,我是陆管家,昨晚在秋榭园我们刚见过。” 盛怀宁敛眸,回忆了下,“这么晚了,陆管家是有什么急事吗?” 对方默了下,回:“我替我们家四少爷来给您送糕点。” 第67章 别吵67 超奢的哑光岩板岛台,有三米多长。 下方是掏空的,两个相对而坐的人,膝盖不时会磕碰在一起。 这种很轻微的肢体接触,此时无人在意,注意力全都在那盒无比精致、花样独特的点心上面。 一盒接近午夜送来,动机不纯的纯手工点心。 五指碰上去,还能感受到一丝丝的余温,显然是刚出炉就遣陆管家送来了。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贺尘晔伸手覆在盛怀宁搭在六角提盒上的那只手,笑吟吟的脸,有着别样的温柔,对她说:“四少爷?那位傅誉集团的董事长,傅庭肆?” 盛怀宁惊骇地回望过去,被他的笑唬到说不出话来。 他敛了敛眸,明明是很平淡的语气,听起来却有点阴阳怪气的味道,“看起来味道不错,比晚上从餐厅带回来的要好。” “哪儿好了?你眼光不行。” 盛怀宁脑子里千回百转,跳下高脚凳,转身就要走。 “回来。”命令般的语气。 她怔愣回头,鼻头一阵酸涩,“你凶我。” 见她瘪着唇,恹恹的,贺尘晔忙勾唇笑了笑,态度摆正了不少,“乖,回来。” 盛怀宁反骨上来,一动不动,作势还要继续往卧室的方向走,被阔步过来的贺尘晔一把抄过膝弯抱了起来。 她委屈巴巴地惊叫了好几声,手掌拍打着他的肩头,腾空的脚更是抗议着抖动不停,“你放开我。你阴阳怪气我,还凶我。” 贺尘晔不自觉将脑袋往后缩,不仅要防止被她挥臂打到,还要桎梏住她,防止她掉下去,眉心一拧,猛地低头衔咬住了她的唇。 舔-弄了好一会儿,岂料刚分开,怀里的人就又挣扎了起来。 他闷着腔调,听起来尤为勾人,“宝宝,乖一点。” 话刚说完,女孩子似是收到了某种特殊的指令般,霎时安静了下来,模样乖到像是橱窗里的洋娃娃。 贺尘晔面色缓和了不少,随之被惊诧所代替。 他偏过头,要笑不笑时,胸腔憋得颤动,不久翕动唇瓣,说:“怎么像炸药?一点就炸。” “你才是,”盛怀宁被他稳稳当当地放到高脚凳上,双膝抵上,又道,“一点风吹草动就吃醋,烦死了。” 被戳到痛点上,贺尘晔自知理亏,鼻间淡然地哂笑出一声。 先是扫了眼她身后那富有古韵的百宝点心盒,而后提醒,“他为什么会这么晚来给你送点心?” “喂!你别断章取义,是陆管家送来的。”她哼声嘀咕。 他听得想笑,“没什么区别。” 盛怀宁没再吭声,但面上并没有一丁点心虚的表情。 她同样也想问问为什么,昨晚在秋榭园吃的那顿晚饭,期间她和傅庭肆不管是在口头上,还是在眼神上都没任何互动。 还有后来她让傅庭肆不必多跑一趟,送她回酒店,这人是想也没想,一瞬间就答允了下来,摆明了是对她一点点兴趣都没有的。 那么大一个家族,如若真像爹地妈咪所说的那样,傅庭肆又优秀,能力又强,是万万不会听从家里的安排,跟她联姻,玩什么先婚后爱。 当然,她也不可能。 盛怀宁懵着,脑子里早就乱成了一团浆糊。 她缓慢地颤动着眼睫,心里纠结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傅庭肆,不然给她二十张嘴,都在贺尘晔的面前说不清楚。 眸子一抬,避无可避地撞上贺尘晔的视线。 男人勾了下唇,似是读懂了她心思,僵着表情等她做选择。 盛怀宁倏地抬起下巴,态度十分傲慢,说:“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跟他压根就互相没看上对方。你爱信不信,我只解释一次。” 贺尘晔眼底的笑意浓了不少。 ——你爱信不信,我只解释一次。 这话听着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仿佛是他在无理取闹,然后另一半冷冰冰地兜头抛来一句: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就…渣女形象,一下子变得立体了不少。 他目光柔和地望着她,为了扳回一局,故意旧事重提,“傅庭肆模样和气质出众,私生活干净,业内口碑极佳,你觉得呢?” 盛怀宁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睁大眼睛,说话都不由哆嗦起来,“你…你…你…小气鬼。” 照这样发展下去,两个人铁定要一直呛下去。 贺尘晔不再犹豫,眉眼轻轻一皱,径直进入正题,“我只是在想,傅庭肆或许不是单身。” “啊?真的?” 盛怀宁登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怔了一秒,立刻变得喜笑颜开起来,似是在这一刻抓到了什么有用的救命稻草,“你认识他?” 贺尘晔忽地笑出声,跟着点了点头。 他想了想,一股脑全爽快地说了出来,“百信跟傅誉有合作。去年年底我来京市那一次,就是去傅誉审核融资的项目,期间我见过一个女孩子从他的办公室出来。” 话音甫落,盛怀宁刚挺直的腰背又颓了下去,娇嗔着咕哝,“说不定是他的助理。你的办公室每天不知道出入多少女孩子。” 贺尘晔被她这千奇百怪的脑回路,诧异到瞠目,大掌自然扣上她的后颈,摩挲着示意她乖一点,而后平复着情绪,对她说,“我既然会这么说,肯定是有别的原因,那天——” 女孩子眼前迷蒙着,嘴上却学会了抢答,“你那天该不会看到他们在…酱酱酿酿吧?” 贺尘晔扣着她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安静半刻,轻声,“没那么过火,但也差不多。” 闻言,盛怀宁一副吃到了惊天大瓜的表情。 她不由想起了昨晚与傅庭肆见面时的场景,男人一身西装十分得体,从头到脚透着股子威严又生人勿近的气息,谈吐更是端方有礼,不像是会在办公室玩禁忌的人。 过了会儿,她好奇问:“那个女孩子一定很漂亮吧?是什么风格的?辣妹?乖乖仔?御姐?甜妹?” “没仔细看。”他非常无情地回了句。 “你怎么一点儿八卦精神都没有?”她没好气地埋怨。 见状,贺尘晔很慢地贴上她的唇,重重一吮,让她猛地安静下来,浑身僵硬着任他摆弄。 他稳好呼吸,施力掐了下她脖子上的软肉,“你就这么大方,盼望着你的男朋友多盯着其他的女孩子看?” 盛怀宁唇边慢慢扬起满意的笑,暗自觉得眼前的人还真是孺子可教。 以往她要是询问些其他的问题,贺尘晔总是一根筋,会特别认真地回答,才不管有些话说出来,她会不会介意,会不会生气。 讷了会儿。 她恢复到严肃的神情,不紧不慢道:“如果是真的,我要立刻告诉爹地妈咪,说不定我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脱离苦海了。” 念头刚起,就被贺尘晔摁住了。 他短叹一声,嗓音依旧低沉冷静,“你确定?” 经提醒,盛怀宁眸光微动。 按照爹地妈咪的处事风格,纵使知道了,说不定还会装傻充愣,更甚者,有可能会联合着傅秋两家人棒打鸳鸯。 假使傅庭肆恋爱的事情处于公开的状态,那昨晚她被骗去与傅庭肆见面,恰恰就验证了她的这一猜想。 原因无外乎就两种,一是长辈们对那个女孩子不满意,二是傅庭肆压根就没打算公开。 贺尘晔不知她弯弯绕绕想了这么多,只轻而低地说:“我的意思是,如果傅庭肆跟你一样,都是逼不得已。或许,你直接去找他谈会比较妥当,他也许有办法。” 正如贺尘晔所说的那样,直接找傅庭肆是万全之策。 只是隔日,罗稚就告诉她,有档节目需要找人救场,非常真诚地邀请她能前去帮忙。 恰好有三天的休息时间,盛怀宁没有过多犹豫就答应了。 前前后后录制,共用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 她前脚刚从录音棚出来,后脚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互留了联系方式,然后各自躺列的傅庭肆。 那时正是晌午十点的时间,从拍摄园区到傅誉集团足有三四十公里。 电话挂断前,她借着机会询问了傅庭肆那晚差人给她送点心的事情。 听筒那端的男人短暂停顿了下,几秒钟后,先是向她表达了歉意,然后告诉她自己并不知情,会抽时间查清楚这件事。 她恍惚着随意应了一声,转而就让司机将车直接往傅誉开。 等到达,是一个多小时以后。 饭点的时间,集团楼下一直有人进出,十分热闹。 盛怀宁拿出墨镜口罩戴上,硬生生等到外边冷清下来,才下车穿过旋转门朝里走。 提前联系过,她在闸机处遇到了一早候着的傅庭肆的秘书,欠身冲她问好后,就带着她进了傅庭肆的专用电梯。 电梯直升至次顶层。 傅庭肆的办公室不如贺尘晔的大,却也是宽敞到极致。 她径直朝里走,清新雅致的木质花香瞬间扑鼻而来,是与贺尘晔截然不同的用香习惯。 刚一坐下,林秘书就示意助理将装着果茶还有茶点的托盘送了进来,就摆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盛怀宁环顾四周,问:“傅先生不在吗?” 林秘书歉意一笑,“盛小姐稍等,四董去用午餐还没回来。” 她颔首,没再吭声。 良久,不知何时离开的秘书再出现,是跟在傅庭肆的身后。 男人身材高大,步伐稳健,靠近后驻足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出声:“盛小姐,又见面了。” 她等得都快睡过去了,自然没什么好态度,牵强一笑,说:“傅先生有话不妨直说吧。” 傅庭肆不意外她会如此,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她看着就来气。 静默顷刻,男人用着懒散的腔调吐出粤语,“盛小姐,我猜几日前您到秋榭园用晚餐,对于长辈们的安排是毫不知情。”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抬下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傅庭肆勾唇,“如果我没搞错的话,盛小姐应该是有正在稳定交往的恋人。” 倏地,盛怀宁抬头,暗暗觉得眼前的人此番找她,实在有些不怀好意。 她本就是不服输的性子,双臂环抱,往后倚上沙发,毫不留情地说:“那么傅先生呢?是否跟我一样?” 男人察觉到了她身上的敌意,与微微显露出来的恼意。 探手捏起茶杯,递到嘴边,浅饮一口后,盯了她十几秒,慢悠悠收回视线,好脾气地轻声道:“盛小姐,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盛怀宁蓦然一怔,歪了下头,不解。 合作? 第68章 别吵68 大理石与黄铜搭配制成的艺术茶几,是黑色镍饰面的材质。 纯银镂空葡萄藤托盘摆放在上面,有种很独特、怪异的美感。 盛怀宁修长的手指轻拢了下箍在腕上的鸽血红宝石手链,伏身下去捏起了茶杯,递到嘴边根本没有要喝的打算。 借着冒出的袅袅热气,她掀眼扫向右手边男人坐着的方向。 纵使眼前朦胧一片,这人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还是让人心上为之一颤。 男人似是察觉到了她带有探究的眼神,冷不丁抬头,十分绅士地微微一笑,平静地说:“盛小姐?” 盛怀宁赶忙偏过头,茶杯搁上托盘时,话都说不利索了,“傅…傅先生,我是个爽快人,你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很好。” 话落,傅庭肆抬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收到指令的林秘书将手里亮着的iPad放在了盛怀宁的面前。 她一头雾水,视线凝着傅庭肆。 男人下巴一抬,示意她可以随意查看。 盛怀宁双腿交叠在一起,iPad支在上面,低下头时下颌微微绷紧,轮廓线柔和优美,像极了上帝亲吻时留下的杰作。 她很自然地转了转食指上的戒指,随后慢条斯理地滑动着屏幕。 入眼的第一份文件,是百信证券的集团介绍和产业详情,满屏幕的拗口专业性名词与杂乱数字混在一起,让她一阵眼花缭乱。 这些东西,于盛怀宁而言,毫不相关。 以前她不在乎,以后也不会插手分毫。 她很是无奈地再度抬眼,傅庭肆正有条不紊地接过林秘书递来的所有文件,墨水笔时起时落,非常潇洒,一副给足了她时间仔细详阅的样子。 不得已,盛怀宁只好又低头去看,百无聊赖地翻了一页又一页。 蓦地,一瞬间闪过去的某段文字,让她脑中嗡鸣不止,右手乃至整只手臂都在跟着抖动。 她来回翻了好几遍,才终于找到。 “百信”和“IRS”频繁出现,许多算是内部机密的东西,罗列得又详细又整齐。 那段时间,盛怀宁和贺尘晔在纽约,这人每天早出晚归,就是在忙与IRS合作的事情。 她玩心大,却也在不经意间听到贺尘晔提起过一句,合同不日就能顺利签约,总部所有员工春节会得到一笔很可观的奖金。 当时,她还颇矫情地说了句“祝贺”。 男人衔咬住她的唇,许诺会包一个大红包给她,说是有福同享。 除夕夜,她如约收到了那个十分丰厚的红包。 却不知,这个项目压根没做成,贺尘晔还因为这事受到了处罚。 盛怀宁恍神了下,不由自主地收起平板,兀自喃喃:“他明明说过十拿九稳,不会有差错的。” 闻言,傅庭肆挥退了林秘书,办公室内再度恢复到针落可闻的寂静之中。 他声音轻着,很有耐心地为她解惑,“所以,你猜会不会有人在从中作梗?” 盛怀宁迅速回神,这一点,她确实没想到过。 那份文件里清清楚楚写着,是贺尘晔审批失误,才造成的损失。 她还是有些懵,不明白傅庭肆将这些东西,拿给她看的真实目的。 是要与她探讨贺尘晔的工作漏洞,还是要以这种机密文件为筹码,作为与她合作的交换条件? 三五秒过后,盛怀宁转念一想,却不由身形一颤,一颗漂亮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她不是没想过爹地妈咪会给贺尘晔使绊子,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所以在她自以为是平静的那段日子,贺尘晔就已经承受了这么多。 不止要心惊胆战地害怕她知晓自己隐瞒的那些事情,还要分出心神去面对爹地妈咪制造的那么多阻碍。 见她怔着,傅庭肆凝着她的脸,语气有着商人该有的诚恳,“盛小姐看来是已经有答案了。我的目的很简单,我需要太和还有贺总的助力,帮我成功收购陶氏集团,而我能给的,就是在成功后将陶氏集团的经营控制权,双手奉给盛家,刚好可以给盛家进军内陆打下基础。” 盛怀宁睫毛轻颤两下,弯弯绕绕一大堆,听起来确实有些费劲,但个中利害已经很明显地摆在眼前。 她不免还是会有些疑惑,问:“陶氏集团我不了解,但既然能沦落到被收购的地步,想必早已是苟延残喘,按照傅誉的实力,肯定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何会需要借力其他人来完成?” 傅庭肆瞳眸又深邃了几分,暗自感慨面前的这位大小姐,也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胸无大志,反倒很有自己的想法,特别有主见,不失为一位优秀的合作对象。 他慢悠悠倚回沙发,思忖半刻,很诚实地回:“我的女朋友,是陶氏集团董事长遗弃在外的千金。她从小吃了不少苦头,后来又因为陶家受到了许多不公的待遇,她的母亲去世同样是因为陶家,我想替她讨个公道。” “只这样?”她微诧。 “当然不止。我的外公他因为门第之说,很反对我与她来往,我的父亲也不好忤逆老人家的意愿,不肯我收购陶氏,所以目前仅靠我自己还远远不够。”傅庭肆没有半分犹豫,将所有缘由全都说了出来。 盛怀宁颔首,表示可以理解。 下一秒,她不禁拧紧眉头,很是苦恼,“可是家里的产业我从没过问过,资金出入都得我爹地首肯才可以,我如何帮你?” 傅庭肆眉目一展,知道她这是愿意的意思。 停顿一瞬,继续道:“我会教你如何做。不过,有一件事我需要你配合我。” “什么?”她问。 “与我在公众面前来往,让媒体大做文章。” “什么意思?”盛怀宁认为自己幻听。 傅庭肆索性直说,“我们互相扮演对对方满意的联姻对*象。” “什么!”盛怀宁倏地起身,面上都是惊恐。 傅庭肆很平静,抬头,“我给你时间考虑。新闻一旦爆出,我会迅速让公关部撤下,只要保证两家长辈看到就行。” “可是…你女朋友知道了,不会拿刀砍我吧?”盛怀宁可以承受贺尘晔知道后在床上打她,但没法承受别人砍她。 话落,彼此间有长达几分钟的沉默。 傅庭肆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声音渐渐变低变沉,“我会解决,盛小姐可以放心。” 这话无疑算是一颗定心丸。 盛怀宁点点头,眼神柔软,探出手,说:“那…合作愉快?” 傅庭肆刚准备起身,茶几上放着的手机陡然传来一声振动。 他拿起,回完以后,才站起来伸手与她搭握,薄唇微动,“合作愉快。” 刚说完,两个人的手还未分开之际,一直阖着的办公室门从外边被人推开。 盛怀宁收回手,回头望去。 不远处站着的女孩子模样清丽、秀气,一身简单舒适的上班族穿搭,完全没遮掩掉身上那略带攻击性的独特气质。 长发松垮地扎在脑后,额间沁着层薄汗,喘气的样子,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 自进入这间办公室,盛怀宁就与傅庭肆一直在用粤语交流。 此时,她微微一笑,口音没变,问:“这位就是你女朋友?好漂亮。” 傅庭肆微微一怔,视线自然投落到那位女孩子的身上,而后冲着她点了点头。 “好的,我先走了,再联络。” 盛怀宁从沙发上拎过包,从女孩子身边经过时,不自觉莞尔一笑,并在心里又感慨了一句:确实漂亮。 乘电梯直降到地下停车场,罗稚和司机已经等着了。 盛怀宁一上车,就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不该那么草率答应的,贺尘晔那边该怎么办? 论:一个男人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和其他男人公然成双入对,会作何反应? 她不敢想,会有多少套衣服毁在贺尘晔的手上,她又会如何被翻来覆去地各种折磨。 思绪收回,盛怀宁不禁伸出手,腿上按一按,腰上揉一揉,好像那种酸痛的感觉已经袭来。 罗稚在车上等了一个多小时,刚刚睡醒,回头一看,被她这古怪的举动吓得一愣,问:“怎么了?钱包掉了?” 她扶额,眼前一黑,回:“稚姐,这两天没通告了,对吗?” “是啊。你有什么打算?” “送我去附近的那条老街,我记得贺尘晔特喜欢吃一家的芝麻烧饼。”她边吩咐司机动车,边摸出手机触进了跟贺尘晔的微信聊天框。 或是因为她的样子过于殷勤,罗稚不禁笑出声,打趣:“做什么亏心事了?这么急着巴结。” 盛怀宁一噎,结结巴巴,“没…没有,你…你别乱猜测。” CBD距离老街只有十几公里。 路上,盛怀宁询问了贺尘晔那套公寓的住址,因此一买好烧饼,就让司机直接掉头去了那里。 接连输入了好几重密码,盛怀宁才成功迈入这套复式住宅。 门推开,她拿下口罩和墨镜,丢到玄关柜上,置身在这一尘不染的空间,莫名变得束手无措起来。 席地而坐在客厅的手工地毯上,她冲着香喷喷的烧饼拍了张照片,然后发了条微信给贺尘晔,【可以按时下班吗?带了好吃的给你。】 没收到回复,她又发:【我特地去给你买的,排队排了好久。】 依旧没回复,她脑袋一偏,看到了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深灰色家居服,拍完又发:【这件衣服你是不是要洗?我帮你洗。】 还是没回复,她一抬眼,又看到了角落敞开的行李箱,是安特助从港城特地带过来的,都是贺尘晔一些生活上的必需品,兴冲冲拍了一张,接着发:【我去帮你收起来。】 正在百信京市分部开会的贺尘晔,合上手头的文件,叫停了会议,摸着振动了好几声的手机出了会议室。 他自上而下看完了所有消息,一阵茫然,想也没想就拨了通电话出去。 那头接得很快,却迟迟无人出声。 贺尘晔拧了下眉,神情冷静,嗓音却情不自禁暗哑了几分,“不是说去见了傅庭肆,为什么…” 盛怀宁怯生生地,“贺尘晔…”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跳跟着漏跳了一拍,“是…发生了什么事?” 盛怀宁似乎是笑了一下,不久,慢吞吞出声,“我应该是…做了一件亏心事。” 见状,贺尘晔握着手机的手不由收紧,面容霎时黯沉了下来,扫了眼身后安静的会议室,毫不犹豫说了句,“我这就回来。” 第69章 别吵69 在等待贺尘晔回来的这一段时间。 盛怀宁如坐针毡,穿着的家居拖鞋有点大,在她的一阵怼怼碰碰中,滑了半边出去,竟看着有点合脚起来。 她弓着的上半身,时而往前略倾,时而往后仰靠,最后屈膝侧卧在沙发上,极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虾米。 伸出的手臂,将茶几上放着的铃兰花复古时钟转了过来。 才下午三点的时间,贺尘晔这是…旷工了?真是万恶的资本家。 客厅通往阳台的推拉门应该没关紧,泄进来的不止阳光,还有一丝丝夹着热气的微风。 盛怀宁侧过头去看,莫名有种刚被煮熟,又撒了层热油的无措感。 心思千回百转着,她觉得虽然直接答应傅庭肆有点自私,但对待家里那两位,只能智取,不能硬碰硬。 爹地妈咪挑选傅庭肆,态度还比之前强硬,无非是觉得傅家与秋家在京市盘桓这么久,对于太和能入驻内陆有着莫大的帮助。 只不过,能亲上加亲,也算是锦上添花。 这么想着,不远处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层层递了过来。 盛怀宁腾地坐了起来,十分干脆利落地先捋头发,再理衣服,然后乖乖巧巧地小碎步到了玄关。 这套复式小公寓所在的小区,是傅誉集团几年前刚开发出来的,里面全都是奢华雅致的精装房。 一比一复制粘贴的装修风格,中规中矩,却又十分温馨舒适。 盛怀宁轻车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在门从外边打开前就已经摆放在了门槛的正前方。 贺尘晔刚刚抬起右脚,忽又收了回去,视线下敛,从她的脸蛋,顺着手臂,挪到了拖鞋上面。 他的第一反应,究竟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需要殷勤到这种地步。 一时间,穿还是不穿,实在太难抉择,最后,他索性选择了不换,就穿着这双沾了灰尘的软底皮鞋,会更让他觉得安心。 盛怀宁像只乖到任人欺负的毛绒兔子,半蜷着蹲在地毯上,看着贺尘晔双脚略略一抬,而后径自越过那双摆得很规整的拖鞋,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只讶异了一瞬,就牵上了贺尘晔的手,莞尔一笑,拉着他去了开放式厨房。 岛台上,釉白色的瓷盘里放着几个一分为二的芝麻烧饼,浓郁的酱香弥漫在四周,诱人非常。 盛怀宁双手托着底,递到他的面前,保持着笑容不变,说:“我让老板放了双倍的坛子肉,看着是不是特别美味?” 贺尘晔杵着不动,是很美味,但他记得这玩意儿吃多了特腻,吃完得顺一杯300毫升的橙汁才能缓解。 他语调慢悠悠地,“谢谢,辛苦了。” 下一秒,盛怀宁又甜甜一笑,转而又带着他往阳台的方向去。 一经踏入,能听到墙角洗衣机运转的声音,仔细听应该是已经到了脱水的步骤。 他一时沉默,看着女孩子很是得意地拍了拍洗衣机的上方,语气带了点邀功的意思,对他说:“睡衣我帮你洗了,这次我有仔细看网络上的教程,绝对没问题。” 贺尘晔掀了掀眼,是没问题,很聪明。 但他记得,那套柔软亲肤的睡衣,是国外的一个品牌,在国内只有数十家精品店,采用的是超有质感的6A级桑蚕丝,不能机洗。 他无声弯了弯唇,看闪烁的灯光,女孩子不止帮他机洗了,还用的是强洗的模式。 可这是盛怀宁第一次帮他洗衣服,他得表扬她,衣服…报废就报废吧,无所谓。 须臾,他眉眼微微上扬,“谢谢,辛苦了。” 几乎是不受控制,盛怀宁脸上的笑又热烈了几分,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带她去看角落里已经空出来的行李箱。 她仿佛是在给他看什么巨大的惊喜,语调欢快地吐出,“我是不是特别棒?里面的东西我全都按照你的收纳习惯放好了。” 话落,贺尘晔惊得瞪大了眼睛,眼前的女孩子居然记得他的收纳习惯。 视线不禁往旁边挪了一寸,行李箱的最下方,好像有一丁点未打扫干净的碎玻璃,看颜色应该是他那瓶还没开封的香水。 动容之际,他很是紧张地扣住盛怀宁的手腕,带到眼前仔细查看了一番,问:“有没有划到手?” 女孩子颊边一红,非常心虚地小声呢喃:“还是被你发现了。我刚在专柜定了瓶新的,还把碎玻璃藏了起来,想着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过来。” 贺尘晔毫无征兆地将修长的手指,穿插而过她脑后的头发,又缓又慢地摩挲着。 他往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微微伏身,就吻上了她的唇。 盛怀宁懵着,长而浓密的眼睫似蝴蝶震颤的翅膀,无意间会碰上他的。 贺尘晔只浅浅地吮了一下,迎着她的目光,问:“是不是还有这个没做?” 盛怀宁赶忙埋下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她那点小伎俩,果然逃不了贺尘晔的眼睛,自然而然地将这个划入到讨好与补偿的范围内,是有点无厘头,可她好像根本没其他能做的。 “不怕痛了?你哭我也不会停下来。” 贺尘晔觉得自己应该是被盛怀宁感染,殊不知他本性就是如此,以往他怕女孩子会反感,所以很多破尺度的荤话,能忍着就忍着。 直到最近,他才察觉到,女孩子似是很喜欢他这样,不经意地绞紧就是最好的证明。 盛怀宁轻咬下唇,嗫嚅出声,“贺尘晔…” 她双腿习惯性痉挛了一下,以前她不要命似的各种撩拨,是不知道贺尘晔做起来会真的要了她的命,交织在一起的喘息,好似是她坠落深渊前的求救。 应该是本能,她捧住他的脸,在他垂着眼眸的注视下,踮脚重新吻了上去。 贺尘晔破天荒地没给任何回应,只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些什么。 直到纤长的食指勾上他的裤袢,拉链随之被扯了下来,他才扣住她细白的腕子,将她带离自己一臂远,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需要你做到这份上。” 说完,他脑海出现了一个又大胆又离谱的想法,颤声,“难道…这是分手-炮?” 这话于他而言,过于粗俗,可他还是忍不住,不假思索就说了出来。 “什么分手?”盛怀宁用的是疑惑的语气,转瞬反应了过来,怒喝了一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这是浓情蜜意的恩爱-炮。” 话音一落,宽敞的公寓内霎时陷入死寂。 下一秒,门铃打破了这种氛围,响得很有节奏。 贺尘晔从迷惘中抽身出来,抬腕看了眼时间,边绕过她往玄关去,边说:“应该是我点的餐到了。” 盛怀宁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里没出来,被他牵着在餐桌前坐下,都还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胸腔起伏着,好像手脚都在跟着颤抖。 他手掌安抚地覆上她的颊边,凑近后,说:“我们边吃边聊。” 不是分手就好,他默默想。 盛怀宁的右手被塞入一只长柄汤匙,舀了一勺辣味海鲜汤,刚喂进嘴里就因这种过于刺激味蕾的辛辣皱起了眉头。 她倏然回神,望着左手里不知何时又被塞入的玻璃杯,喃喃出声,“你刚刚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 贺尘晔点头,眼底全都是她红着脸颊,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狼狈样,试探着问:“我只是好奇,你铺垫那么久,到底是得多亏心的事,需要你这么辛苦?” 话题重新拉回来,盛怀宁却不敢正视对面的人了。 她扫了眼桌上摆放着的食物,有点眼熟,好像是她在港城常吃的那家,是连锁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经过一番纠结,她搁下餐具,双手规矩地撑在腿边的椅子上,轻舔了下唇,很认真地说:“我今天去见了傅庭肆,你知道的。就…他提议,为了糊弄双方的长辈,让我跟他在公众面前演戏。” “演什么?” “对对方感兴趣的联姻对象。” “那你会对他感兴趣吗?”他问。 盛怀宁一怔,她以为贺尘晔会问问她为什么要演戏,又或是质问她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她连解释的话都准备好了,没想到根本派不上用场。 “当然不会。”她答得理直气壮。 贺尘晔舒了口气,“那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 盛怀宁依旧低着头,重新拿起了刀叉,划过肥美的扇贝肉,递进嘴里,还真有种边吃边聊的感觉。她想了想,有些话还是有说的必要,“贺尘晔,傅庭肆说,想借用盛家还有你的帮助,拿下一家公司的收购权,事后他愿意无条件转让经营权。我想拿这个跟爹地妈咪谈条件,我想毫无阻碍地跟你在一起。” “我真的能帮得上忙吗?”贺尘晔情绪显然激动了些,仿佛是看到了什么难以放弃的希翼。 不怪他会如此反常,他只是不希望所有事情都由盛怀宁出去独当一面,而他坐享其成。 他清晰记得,在决定回国的前夕,李维很兴奋他愿意主动迈出这一步。 那时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最后冷静下来,问他见到盛怀宁以后打算如何抱得美人归。 他闻声,非常果断地摇了摇头,回答:我只是想认识她。 李维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张得老大,而后将他夸得天花乱坠,说他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优秀,像他这样的,就是长辈口中的金龟婿,潜力股。 贺尘晔没再吭声,金龟婿?潜力股? 盛怀宁的身边不缺这样的人,于有着泼天富贵的豪门来说,门当户对不止是男女双方的事情,还有家庭。 那么这个时候,他这样的就是烫手山芋,任何人都会退避三舍。 盛家一直以来在港城政坛极具影响力,盛銮敬极有可能当选下一届的港城议员,但凡他的身世被披露,都有可能给盛家带来不小的舆论和影响。 盛董事长和盛太太反对他和盛怀宁在一起,情有可原。 此时此刻,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因为盛怀宁的那句毫无阻碍地跟他在一起,而是跟父母谈条件。 盛怀宁不知不觉间将面前的那份黑松露烩饭吃了三分之一,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子酒足饭饱的味道,眸光闪烁,呵笑出一声,“当然帮得上。在我心里,你的能力跟传闻中的傅庭肆不相上下。” 贺尘晔深深地注视着对面的人,嗓音低沉暗哑,问:“吃好了没?” 女孩子连连点头,“怎么了?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是有。” “什么?” 他逐字逐句,一字一顿,“继续你刚才说的恩爱-炮。” 第70章 别吵70 这个“恩爱炮”,漫长、磨人、无法描述。 盛怀宁发现贺尘晔好像更喜欢自身后看她难捱又不可自拔的样子,或许也有握拢方便的缘故,深陷进去,从指缝兜出来一点,体验感极好。 她不停呜呜着,冲着身后的贺尘晔摇了摇头,抗议着想要换个姿势。 贺尘晔溢出意味不明的一声笑,毫不犹豫拒绝,说这样进得深,她会喜欢的。 盛怀宁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不换可以,那能不能换个地方。 她从来不知道公寓里的内部楼梯还有这种作用,被撞着往上走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承受不住跪倒下去,后被贺尘晔掐着腰肢紧紧护住。 偏过头,她懵懵然开口,“你抱我上去好不好?” 贺尘晔充耳不闻,很有技巧地慢慢折磨她,忽又猝不及防抵入,让她泄出的调子霎时变了。 逮着这一点不同,男人伏到她耳边,问:“是不是喜欢了?” 她情不自禁颤栗了下,深呼吸的时候,某处也在跟着绞紧,下一秒就有满足的喟叹钻入耳中。 好不容易到了楼上,刚挨上柔软的床面,贺尘晔就将她翻转过来,俯身压上她的背脊,再次缩短与她的距离。 她双腿颤巍巍地,忍不住说:“我想躺着。” 贺尘晔气息不匀,依旧提着她的腰,回:“坐着行不行?” 啊? 盛怀宁一怔,再回过神,就已经与贺尘晔面对面了。 她伏在他的肩上,瓮声瓮气,“我真的没力气了。” 贺尘晔拨开她额上湿哒哒的头发,挽至耳后,望着咫尺之近红扑扑的脸蛋,一阵恍惚,这精力哪里还像是以前费劲撩拨他的那个女孩子。 他抚过她的背,说:“你抱着我,我来动,好不好?宝宝。” 好烦啊,盛怀宁这么想,可她又偏偏喜欢他这样叫她,只好委屈着点点头。 自下而上,就像是疾风骤雨,处处都变得湿泞不堪。 末了,被抱着去洗手间,盛怀宁依旧抖得像是筛糠,没入水面的那一刻就已经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室内一片漆黑,鼻间萦绕着沐浴后独有的清香,耳边是随着起伏的胸膛而匀速的呼吸声。 盛怀宁用食指碰了下眼前高挺的鼻梁,然后不由自主埋入贺尘晔颈窝的位置,任温热的鼻息拂过头顶。 从下午折腾到傍晚,她压根没机会问贺尘晔工作上被爹地妈咪使绊子的事情。 这会儿冷静下来,竟然有点庆幸没问出口。 贺尘晔在她的面前,并非是极度好面子的那种人,瞒着她,无非是怕她为难,怕她担心,怕她跟爹地妈咪再起冲突。 或许,他有可能也怕她插手。 正如贺尘晔所说的那样,他如此费尽心思,只是为了认识她,其他的,不敢奢望。 他有足够的能力,去解决掉所有的麻烦,将她置于温室悉心呵护,才是他的目标。 大概是因为她翻身的动作大了点,贺尘晔慢慢转醒,搭在她腰间的手臂不由收紧了几分,说话时还带着刚醒来的鼻音,“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盛怀宁摸过来手机,摁亮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两点。 她再次翻身,还跟着伸了个懒腰,抱住贺尘晔的脖子,左右来回蹭了下,“呜…饿了。” 贺尘晔的大掌覆在她的脑后,轻轻抓揉了一把,作势就要起身,“家里没食材,想吃什么,我叫餐。” 盛怀宁身形纤瘦,牢牢抱着他不松手,被他很轻易就带了起来。 棉被轻飘飘地滑下去,露出白皙滑嫩的上半身,不禁被周围的冷空气激到颤抖了下。 她一脸平静,似笑非笑地说:“来五斤小龙虾。” 贺尘晔一顿,边系着腰间松垮的丝带,边跟她商量,“两斤行不行?太晚了容易积食。” 她端坐好,双臂环在胸前,自然而然兜出一点莹润的白,澄亮的眼睛转动,边乖巧点头边说:“再来两罐啤酒。” 贺尘晔掀眼,被逗笑了,曲指刮了下她的鼻子,“还挺会入乡随俗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蓦地,盛怀宁听见了楼下开关门的声音,赶忙拿过床头的睡裙套上,兴冲冲就往楼下去。 途径工艺精细的旋转楼梯时,她脚步不受控停顿了下,之前在这里胡闹的画面猛然出现在脑海中。 一级一级往下迈,落脚的地方下意识会掠过她与贺尘晔停留过的那处,好似那一路留下的湿哒哒水迹还在。 实在是太羞耻了,她以后恐怕会无法直视每一个地方的楼梯。 从玄关拎着纸袋朝里走的贺尘晔,一扭头恰好就看见了她如此别扭的姿势,像只大尾巴狼似的关怀道:“你等等,我抱你下来。” “不要,”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赌气咕哝,“你才没那么厉害。” 贺尘晔眉间轻轻一蹙,女孩子的嘴巴比他还硬。 过程中不知道失神哀求了他多少次慢一点,说自己承受不住快要死了。 他沉了口气,不顾盛怀宁的意愿,一搁下小龙虾,就抄过膝弯将她抱了起来。 盛怀宁声音小小的,觉得自己的话特俗,却还是脱口而出,“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 贺尘晔又是一声低笑,将她稳稳当当放下后,就开始颇为殷勤地给她剥起了小龙虾。 好几次,盛怀宁想自己动手,都被拦了下来,还是一副不容她置喙的表情。 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收回来,专心当起了饭来张口的“小废物”。 没多久,餐盘里的小龙虾被摞成了一座小山,香料的味道实在过于诱人。 她夹了只喂给对面的人,等贺尘晔咬下后,很顺其自然地拿起手边的啤酒递了过去。 就在骨节分明的手指刚刚碰上,盛怀宁霎时就反应了过来,下一瞬就被名为心酸的情绪所席卷。 易拉罐外氤了层水汽,凉意从掌心传递到心口,让她不禁屏住呼吸,慢吞吞道:“抱歉,我习惯了。” 为了缓解她的内疚,贺尘晔抓住她的手,用纸巾拭干水珠,顺着她的话说:“没关系,我也是习惯了。” 盛怀宁偏着脑袋,余光里都是贺尘晔认真帮她剥虾的样子。 真的只是习惯吗,可从一开始,只要她递出,他就会很迅速地接过,陪着她喝完一杯又一杯。 好像无条件地附和与服从她,是一件信手拈来的事,又或是本就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两相沉默。 贺尘晔将她面前空了的餐盘拿开,换上刚剥出来的,兀自打破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你跟傅庭肆合作的事情,他的女朋友知道吗?” “应该还不知道。” 她被成功转走了注意力,放下筷子,改为戴着手套直接上手吃,“不过,他说他会解决,让我放心。” 聊到这里,盛怀宁不免激动了起来,两只手顿在半空中,红油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她浑然不知,上半身前倾,对他说:“我昨天见到你说的那个女孩子了。” 闻声,贺尘晔抬头,静静等着她往下说。 她脱掉手套,饮了口啤酒,“我没想到傅庭肆看着挺强势的一个人,居然喜欢乖乖女,外表特清纯,又漂亮,气质又好,就是看着年纪不太大。” “是还没毕业。”贺尘晔随口说了句。 盛怀宁的八卦之魂开始熊熊燃烧起来,问:“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去傅誉谈工作,无意间听到其他人讨论。” “那应该就二十岁左右吧,大学生,傅庭肆果然深藏不露啊。” 言及此,盛怀宁脑中嗡的一声,背脊倏然间挺直,仿佛发现了什么特别了不得的事情,喃喃出声,“所以说这件事早就人尽皆知?” 贺尘晔被她一时怔然的模样骇到,急匆匆放下手里刚拿起的玻璃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既然傅誉上下都知道,那傅伯伯他们呢?” 她恍着神,吐出的每一句都细如蚊蚋,“所以我的猜测没错,还真是棒打鸳鸯啊。” “你…”贺尘晔唇瓣翕张,欲言又止。 盛怀宁火气是一瞬间就来了,对于傅家的做法实在无法苟同,“他们这就不厚道了啊,说好听点是长辈指腹为婚,说难听点,我可不就是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吗。” “要是因为我拆了一段姻缘,那我也太坏了吧。”她脱掉手套,双手掐腰,气势非常足。 说完,她就打算拿手机给还在巴厘岛度假的盛銮敬打电话,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不就说解决就解决,哪还用得着多此一举跟傅庭肆玩这种演戏的合作。 之前犹豫,是因为她无法确定傅庭肆是否真的有稳定的恋爱对象,现如今,她不仅能确定,而且这恋爱对象还是公开的。 她就不信爹地妈咪知道傅庭肆恋爱的事情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还会继续逼着她联姻。 孰料,电话还没拨出去,就被贺尘晔拦了下来,对她说:“你觉得傅庭肆会没考虑到这一点吗?” 盛怀宁刚燃起的一点希望,迅速就被浇灭了。 是啊,傅庭肆管理着这么大一个集团公司,最善洞察人心,做任何事之前定会翻来覆去地思忖许久,怎么可能会没思考到搞砸这场联姻的所有办法。 她这会儿沾沾自喜的这一个办法,说不定是最愚蠢,最无用的。 联姻,本就没有感情基础。 盛銮敬但凡拿这件事去质问傅家,只要傅家信誓旦旦地告诉他绝无此事,然后再私底下想方设法地解决掉傅庭肆的女朋友,这婚照样还是可以结。 盛怀宁五指松开,手机重新摔落到桌面上。 她不由自主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子,身世遭遇不比贺尘晔好多少,同样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得不到别人的认可。 这时,她只希望傅庭肆能将与她合作的事情,仔仔细细明明白白地解释给那个女孩子,千万千万不要因为她而有隔阂。 两斤小龙虾几乎全被盛怀宁一个人吃完了,一大堆餐余垃圾,贺尘晔收拾得是得心应手。 她去到洗手间,来来回回洗了好几遍手,才使得十指上十三香的香料味变成了洗手液的柑橘香。 再出来,贺尘晔就倚在墙边等她,手里捏着的透明塑料盒晃出很清脆的声音,一撞上她的视线,就从里磕出两粒益生菌软糖给她,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她接过后直接丢入嘴里,囫囵道,“我是钢铁肠胃。” 昏黄灯光下,贺尘晔低声一笑。 忽然,被盛怀宁丢在餐桌上的手机歇斯底里振动了起来,在这个时间显得尤为诡异。 两个人相视一眼,贺尘晔率先朝那边走了过去。 伏身一望,一脸意外地朝她睇过来一眼,说:“是傅庭肆。” 70-80 第71章 别吵71 CBD附近豪华商区里的一家高空bar,二十五层的高度,可以俯瞰到大面积绝美的夜景。 私密性极强的独立包房,足以容纳十五人左右,视野开阔,重金属的装修十分有艺术感。 一辆天空蓝的Polestar 6缓缓驶入,并停稳在楼下的露天停车场内。 盛怀宁伸了个懒腰,余光里一旁的贺尘晔欲要开门下车,赶忙伸出手拉住,说话的音量小到有点黏糊,“我们分开上去,附近club特别多,有很多艺人出没,被拍的可能性很大。” 贺尘晔回头,轻揉了下她的发顶,一声低笑后故意打趣,“这么快就入戏了?” 她不太高兴,总觉得自己快要被这老陈醋淹没了,手臂抬起,拨开他放在头顶的手,气呼呼地嗔道:“我这是有契约精神,臭醋坛子。” 话落,两个人没敢再多耽搁,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再一起到了顶楼。 一踏入,先前打过来电话的那个人就已经候在了外边,将盛怀宁与贺尘晔完完整整地打量了一遍后,才慢悠悠出声,“盛小姐,傅先生就在里面。” 盛怀宁颔首,摆摆手挥退了人,才带着贺尘晔往包房的方向去。 厚包门推开,刺鼻的酒气和浓郁的脂粉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她不由掩鼻,摁亮包房内的所有灯光,打破了昏暗环境下所剩无几的旖旎气氛。 不远处的真皮沙发上,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十分狼狈地斜倚在上面,手背遮在眼前,呼出的气息沉重,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哪里还有白日里见到的一丝不苟的模样。 盛怀宁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对贺尘晔说:“要不是他手机没密码,经理看到他通话记录里我的联系方式,他今晚是不是就打算睡在这里?” 贺尘晔嗓音压低,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醉成这样,送他回秋榭园肯定不妥,不然附近找个酒店?会不会有点不近人情?”盛怀宁弯了下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傅庭肆的随身管家打个电话。 几分钟后,电话收线,她长叹了一声,冲着傅庭肆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他平时住在公司顶楼的公寓,直接送去那里就行。” 说完,贺尘晔一动不动,全*然一副不想管的样子。 盛怀宁不得已伸手勾住他的手指,摇晃了下,用着状似哀求的语气,“亲爱的,帮帮忙,他可是你的合作伙伴,不能这么狠心。” 急匆匆出门,贺尘晔穿得很随性,一件扎染宽松衬衫,搭配黑色休闲裤,比之傅庭肆,倒像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她连续眨了好几次眼睛,含羞带媚地瘪瘪唇,撒娇的劲儿使得很足。 贺尘晔不恼,对她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边解开袖口的纽扣,边走过去准备扛人。 盛怀宁就等在旁边,被酒气冲到有点头晕,刚准备往旁边挪开点距离,垂放在身侧的右手被一只忽然探来的大掌捉住了。 一时间,四周阒静无声。 一道灼热的视线投落到她被攥着的手腕上,几乎到了快要烫伤她的程度。 掌心的温度实在是过于滚烫,盛怀宁很僵硬地扯出一抹笑,转动着手腕想要挣脱出来,岂料那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下一秒,她被拽着躬身下去,差一点点就要跌入傅庭肆的怀抱,被贺尘晔掐着腰救了回来。 “演戏需要这样?”贺尘晔这一刻是真的带了点火气。 盛怀宁一脸惊愕,咕哝,“他喝多了,撒酒疯。” “酒品太差了,这让我怎么放心你跟他独处演戏?”他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严肃的味道。 她脑袋里空空的,“你别生气,等他酒醒,你直接找他算账。” 贺尘晔没话了,弯腰下去,将扣在她腕子上的大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慢慢掰开。 就这么点时间,盛怀宁嫩白的肌肤上就被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让他是越看越不顺眼。 他真想过去将包房的冷气调到最低,然后任由这人如此大喇喇地睡到天亮,不吃点苦头,难解他心口的郁气。 盛怀宁倒抽了口冷气,慢吞吞地活动着右手,带着怨气催促,“快扛他起来,待会儿该天亮了。” 贺尘晔抿直唇线,满脸的不情愿,十分蛮横地拽着傅庭肆的手臂,半扛在了自己的肩上,带着往外走的时候,竟一点儿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直到塞入车子的后排,才响起几声酒后不适的哼声。 盛怀宁从内部后视镜看了眼后面东倒西歪的人,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偏过头望向正目视前方开车的贺尘晔,好奇问:“你们平时应酬需要喝这么醉?” “我不喝酒。”贺尘晔面无表情,脱口而出。 “喔,”她眼皮耷下,“突然忘了。” 闻声,贺尘晔眉头一蹙,没好气地用眼角的余光扫向副驾。 盛怀宁冷不丁哆嗦了下,立时噤声,不敢再在贺尘晔的雷区蹦迪。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道闷哑的男嗓自后面递过来,断断续续连唤了好几声。 盛怀宁刚睡了没十分钟,脑子里迷迷糊糊,侧耳听了许久,才清楚知道这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他嘴里叽里咕噜叫的是人名吗?陶青梧?他女朋友吗?” “不清楚。”今晚的贺尘晔话极少。 盛怀宁先他一步恼了,冷冰冰警告他,“能好好说话吗?我要生气了。” 三五秒过后。 男人的嗓音霎时温柔到了极致,说:“宝宝,我是真的不清楚。” 盛怀宁抿住上扬的嘴角,长长的眼睫毛眨了又眨,偃旗息鼓的模样实在乖顺。 不久,车子终于驶入傅誉集团的地下停车场。 贺尘晔这个苦力当得实在心累,尤其是肩上的人将力气全都卸了,在衣袋里摸索门禁卡时就像是一团软绵绵的棉花,好几次都差点滑落下去。 盛怀宁好几次想帮忙,都被他用眼神止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她伸出手去碰,跟护食没什么区别。 末了,两个人只好作罢。 一番商量下来,由贺尘晔抓着傅庭肆的手指,搭上专用电梯的识别感应区。 直升至顶楼,贺尘晔脚下的步子迈得又快又大,而后想也没想就把人丢到了沙发上。 宽敞的大平层约莫三四百平,盛怀宁环顾四周,从周围很浓重的生活痕迹里,能清楚知道这里确实是傅庭肆最常入住的寓所之一。 视线一转,她又看到茶几上,还有靠落地窗那张的办公桌上,有几样比较可爱粉嫩的小物件,应该是女孩子的东西。 仅这么点有用的讯息,盛怀宁就猜到傅庭肆平时应该是跟女朋友住在这里,可这会儿死寂一片,是一点儿人影都没有。 就在贺尘晔去中岛台的地方接了杯温水回来时,沙发上的人又不自觉喃喃了好几声。 盛怀宁不由瞧出了神,这么不修边幅的样子,跟那晚她在房间门口看到的贺尘晔没什么区别,同样狼狈,同样落魄。 她五指紧紧蜷起,身子麻了半边,说:“你那天是不是也这样?” 贺尘晔搁下水晶杯,顺手抓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薄毯,手臂一抬,径直掉在了傅庭肆的身上,居高临下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翕动的唇瓣,说了什么是没怎么听清。 他失笑,问:“你说什么?” 盛怀宁愣了好几秒,指了指傅庭肆,语气稀松平常,“我说他大概是为情所困,他该不会被甩了吧?” “为什么这么说?”贺尘晔问。 她摊了摊手,示意他扫了周围一圈,“很明显啊,这里有好多女孩子的私人物品,人却不在这里,要么吵架要么分手。” 贺尘晔哑声顷刻,转而去了厨房,翻箱倒柜从橱柜里找出几样食材,清洗、整理、烹饪,一气呵成。 盛怀宁不理解他为何突然这么正经,先将盖在傅庭肆面上的薄毯往下扯了点,才去了岛台前坐下,思量过后,问:“你这是要干嘛?” “你不是劝我不要太狠心,给他弄点解酒汤,我怕他天亮一气之下要跟我解约。”贺尘晔的无框眼镜上结了层水雾,回头看她的时候,很随意摘了下来,丢到她面前。 她慢条斯理地收起来,拿在手里把玩,说出的话摆明不想顺他转移话题的意,说:“你该不会在同情他吧?” “我可没跟你吵架,分手更是没想过,不带你这样对号入座的。”她逮着机会适时补充了一句。 贺尘晔眼底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受伤,言简意赅,“但我当时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不会的,而且我当时完全不知情,是爹地妈咪乱点鸳鸯谱。这事过去了,好吗?你别难过了。”盛怀宁不免有些后悔,就不该旧事重提。 两个人不由自主同时沉默。 不多久,热气腾腾的解酒汤被贺尘晔从汤盅盛到了瓷碗中,一抬眼,不知何时醒来的傅庭肆脚下虚浮,正朝着厨房的方向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盛怀宁猛然回身,将傅庭肆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双臂环在胸前,挑眉,问:“酒醒了?” 傅庭肆窘然一笑,不紧不慢地解下身上所有的装饰品,一股脑全丢在了奢石台面上,有的顺势滚落到了地板上,孤零零的,无人理会。 贺尘晔是一声不吭,盛怀宁只好提醒了句,“我男朋友给你熬了解酒汤,过来喝吧。” 闻声,傅庭肆越发觉得难为情,两指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缓解胀痛,“很抱歉,没想到经理会把电话打到你们那里去,还劳烦贺总亲自动手下厨,实在是…” “傅董言重了,不过…”贺尘晔眉眼一抬,内里透着一丝毫不留情的威压,“您以后还是尽量少饮酒为妙。” 傅庭肆神情不由凝滞住,视线很自然地停留在盛怀宁的身上。 女孩子脸色憋得通红,一直在冲着贺尘晔使眼色,微抿着的唇不知道在强忍着什么。 他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在酒后不清醒的情况下,做了糊涂事,赶忙道歉,“抱歉,如有冒犯,还望你们能够多担待。” 终是忍无可忍,盛怀宁觑过去一眼,直言:“你别被他唬到了。你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傅庭肆怔忡了会儿,昨日下午在办公室放浪形骸的画面陡然钻入脑中,女孩子哭哭啼啼的声音让他不由又开始头痛起来。 话题不由自主就被带偏了,终是被贺尘晔强行拉了回来。 他倏地出声,换了称呼,“傅先生,我不同意你跟宁宁私底下单独在一起。” 第72章 别吵72 画面仿佛被定格住,时间就此停滞。 因为公司融资的项目,傅庭肆与贺尘晔接触过许多次。 在他的印象中,这人一贯都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样子,只有极少数的情况下,才会稍稍展露自己的野心。 此时此刻,这极具威压,宛如私人领地受到侵犯的一面,实在罕见。 盛怀宁同样不受控地出了下神,鼻间萦绕着浓重的酒气,使得脑中毫无预兆地晕眩起来。 她眉头猛地跳了好几下,站在正对面的男人还在乐此不疲地释放着身上的低气压。 从“傅董”到“傅先生”,跨度有点过于大,里面所隐藏的意思显而易见。 前者礼貌又规矩,所有的客气只是看在同为合作方的关系,而后者,生疏中还带了点挑衅,毫不留情地宣誓自己的主权。 盛怀宁没想到贺尘晔会如此沉不住气,好似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拽着傅庭肆松垮垮的领带,质问对方为何要在一个多小时前拉自己女朋友的手,即使认错人也没法忍。 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脸色一沉,却又舍不得去指责贺尘晔,只好退而求其次,去解决问题的根源,“傅先生,希望你不要介意。答应跟你合作,是觉得你一定会将除公事以外的其他事情通通安排和解决好,像上一次陆管家假借你的名义给我送糕点,还有这次,让我觉得有点被打扰。” 傅庭肆低着眸,再次觉得酒后误事。 下一秒,兀自迈开长腿过去,坐在了与盛怀宁一臂远的那把软椅上,接过贺尘晔递来的瓷碗,嗓音压得极低,“是我的疏忽。上一次陆管家贸然打扰,是外公的意思,但这一次确实是我的问题,晚上的应酬我只带了对公的那部手机,经理没找到鹤叔的号码,不得已才打到了你那里。” 话落,氛围一时闷沉。 贺尘晔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两边的衣袖。 盛怀宁双手纤嫩白皙,一只支着下巴,另一只抠着翻领长裙上的钉珠。 傅庭肆将解酒汤一饮而尽,语气温和地道了声谢,然后发出颇为无奈的一声叹息,缓缓撩开眼皮,朝右手边的两个人睇过去一眼,再出声,难掩酸涩,“我可以理解贺总的心情,换做是我,恐怕也没法冷静地看着自己的恋人跟其他异性出双入对,哪怕是演戏也不行。” 贺尘晔闻声,微蹙了下眉,视线一抬,盛怀宁的面上难掩倦意,两眼空洞无神。 远处未阖窗帘的落地窗外,隐约能眺望到天边正泛起鱼肚白,一缕黎明的晨光投落到地板上,像是一副静止的画卷。 为了节省时间,他双手搭握在腿上,嗓音淡淡的,“所以傅先生是有其他的打算?” 傅庭肆颔首,温声,“收购陶氏集团,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资产评估方面,我很需要贺总你的帮助,所以我的意思是,盛小姐只需偶尔与我在公众面前短暂出入就好,私底下贺总可以陪同,只谈公事。” 约莫过了几分钟,盛怀宁与贺尘晔对视一眼,还适时眨了下眼睛。 贺尘晔顿了下,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共同体,再继续为难下去就显得自己太不懂事了,幽幽道:“那就按傅董说的办吧。时间不早了,傅董早点休息,我们就先告辞了。” 两个人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 盛怀宁一上车就打算阖眼休息,岂料车子刚驶出去,傅誉楼下一小片休闲区内一抹清冷娇小的身影自窗外闪过。 她直愣愣地盯着车外后视镜,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贺尘晔,车速慢一点。” 贺尘晔应声轻点刹车,发出疑惑,“怎么了?” 她仰头,指了指车内的后视镜,“你看门口坐着的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傅庭肆的女朋友?” 循着她的视线,贺尘晔瞟了一眼,接而回头,几秒钟后回她,“应该是。” 傅誉集团楼下的区域十分宽敞,汇入外边的主干道需要弯弯绕绕几百米才可以。 盛怀宁仔细瞧了好一会儿,距离越来越远的女孩子神情呆滞,坐在一张藤椅上一动不动,看着非常失魂落魄。 她摸出手机,斟酌过后,忙给傅庭肆发了条短信过去。 直到视野里闯入傅庭肆狼狈着跑下来的身影,盛怀宁才开口让贺尘晔加速,驶离CBD商业区。 贺尘晔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坐在右手边的人早就没了睡意,是一脸笑意盈盈的样子。 他问:“你做了什么,这么开心?” 盛怀宁晃了晃手机,“我就是告诉傅庭肆‘佳人在楼下,机不可失’,他开窍很快。” 说完,她慢悠悠转身,“贺尘晔,我们之间可不能吵架,不然连个助攻都没有,多可怜。” 刚好红灯,贺尘晔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微微一笑,“不会的,我舍不得。” 又过了半个多月,天气已迈入盛夏。 三伏天,盛怀宁一跑完通告就几乎窝在酒店,或者是悄咪咪地摸到贺尘晔的公寓里大睡特睡。 一日,盛怀宁刚看完不久前录制的一档综艺的首播,不自觉陷入沉睡。 这段时间以来,她是彻彻底底见识到了男人开荤后的饿狼样了,不由打心底有些佩服贺尘晔的精力。 不管是坐着,还是托抱着她抵上客厅的落地窗,两个人都实打实耗费掉了全部的气力。 末了,交颈而卧时,几乎都是天蒙蒙亮。 盛怀宁是一沾枕头就着,没过几个小时,她就迷迷糊糊察觉到身边的人起来。 再回来,伏身在她的面前。 吻她时,能嗅到薄荷香的剃须水味道,而后就是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等她微撩开眼,叮嘱她别忘了吃早餐后,才离开公寓驱车前往公司,直到晚上七八点钟才出现。 一用完晚餐,就又继续逮着她折腾,是丝毫不知道节制。 这会儿,她窝在沙发的角落里,从大脑到四肢百骸,是一丁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盛怀宁很不想承认,食髓知味的感觉不止贺尘晔一个人有,她也是。 每每独处,她就抑制不住地十分想念贺尘晔,右手慢吞吞地撩起裙摆,探入后如何搅动都还是觉得空虚不已。 不得已,她将柔软的抱枕放在身前,仅着了条吊带短裙的身子,触感明显,动作细细慢慢,那种酥麻的感觉让她的双颊瞬间变得红通通的,脑子里全都是往日里与贺尘晔亲昵的画面。 蓦地,丢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 盛怀宁阖着的眼睛赶忙睁开,泡得发皱的右手湿哒哒一片,加重了她羞赧的情绪。 她坐起来冷静了好一会儿,才趿着拖鞋去洗手间。 洗完手,换掉身上濡湿不堪的内-裤,刚停歇下来的手机又开始接连不断地振动了起来。 刚经历过一波余韵的双腿还从疲软中没缓过来,她挪动得十分艰难,半蹲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时差点跌坐下去。 她难为情地吐了吐舌,看也没看,就滑动手机接听电话。 “你好,盛小姐。” 只这一句,她被吓得真跌坐了地毯上,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冲对面应了一句,“傅先生。” 自上回见面,盛怀宁迟迟不敢回港,跟贺尘晔一直等着傅庭肆的来电。 溪溪临近毕业季,两个人不约而同决定,如若工作忙完,还是没等到,就直接回港城再做其他打算。 这会儿毫无防备地接到电话,除了意外,还有些惊骇。 盛怀宁扶着边几慢吞吞地站起来,学着都市精英的样子,交叠着腿倚上沙发,深吸了口气。 傅庭肆刚忙完工作,置身在冷清的办公大楼,心里不免有些寂寥。 他慵懒坐在软椅上,边把玩着手中的墨水笔,边哑声道:“盛小姐这会儿有时间吗?” 盛怀宁看了眼时钟,傍晚六点多,贺尘晔快回来了。 她整理好头绪,回:“有时间,我需要做些什么?” 傅庭肆语气轻飘飘的,“你发一个你现在的地址给我,我让司机过去接你,陪我进出一次酒店就可以。”? 一开始就要这么突破尺-度吗,盛怀宁觉得好笑,腹诽了一句。 她低咳,轻声问:“你确定会有人拍吗?我今天跑完通告回我男朋友的公寓,已经甩掉了狗仔。” “我有安排,你放心。”傅庭肆给她打了针定心剂。 等待司机过来的时候,盛怀宁去简单地洗了个澡。 提前知晓会有人拍,她挑了件紫色挂脖小短裙换上,因为是人鱼姬的幻彩色,还特地搭了个鱼尾造型的耳夹,灵动又不失优雅,用粉丝的话来说,就是又美又纯。 好不容易化完妆,她从贺尘晔为自己独立出来的那个橱柜里挑选包包时,司机打来电话告诉她已经到楼下了。 从公寓到香榭酒店,碍于下班高峰期的缘故,足足跑了快两个小时才到。 盛怀宁握着手机,一直在跟贺尘晔聊微信,费尽心思哄了好半天,才告诉对方自己这会儿不在家的真实缘由。 岂料,就在她以为会有一场暴风雨来临时,聊天界面却突然沉寂了下来。 盛怀宁举起手,做出四周找信号的姿势来。 她犹豫着要不要给贺尘晔打个电话,结果车子拐了个弯就到了香榭酒店的门口。 半分犹豫的机会都没给她,酒店的接待员已经帮着拉开了车门。 她偏过头,目之所及就是傅庭肆笔直站在不远处,柔情似水望着她的画面,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尬到不由自主默默蜷起了脚趾。 半刻后,男人朝她的方向靠了几步,微微躬身,与她的视线平齐,轻柔一笑,“盛小姐。” 盛怀宁吞咽了下,表演那么多场,见过那么多观众,都从未有过的紧张情绪,在这时一股脑全都涌了上来,双手因为心虚背至身后,强行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故意掐出娇滴滴的调子,“傅先生。” 并肩朝里走时,盛怀宁隐约察觉到远处长枪短炮的镜头对准了自己。 她短暂停顿了下,在傅庭肆侧头冲她弯唇后,同样回了个微笑。 这画面,放外人眼里,尤为含情脉脉,就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璧人。 跟着傅庭肆朝侯梯厅去的路上,两个人的步子迈得格外缓慢。 沿途碰到酒店管理层的工作人员,都颇为殷勤地又躬身行礼又打招呼。 顶着众多炽热的目光迈入电梯的那一刻,盛怀宁才稍稍放松了下来,暗暗觉得自己果然如稚姐所说的那样,就不是做演员的料,安安分分地拉大提琴才是长久之计。 电梯毫无阻碍地直升到了顶楼,她红唇一抿,说:“傅先生,这样是不是就足够了?” 傅庭肆回了声“嗯”。 她立刻变得雀跃起来,高跟鞋迈得摇曳生姿,手里的包抛起来又接住,说:“那我刚好可以回我自己的房间。到时候要离开,你提前打电话给我。” 傅庭肆垂眸,点了点头。 她目送着傅庭肆进入隔壁的房间,才摸出卡片搭上识别感应区。 谁知滴声还没响起,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一只精壮结实的手臂探了出来,抓着她的腕子带了进去。 这种感觉,盛怀宁很熟悉,却还是控制不住被吓了一跳。 刚一抵上冰凉的门板,湿热的吻就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贺尘晔夹着醋意的嗓音,沉哑到让人腿软。 他说:“宝宝,好多人都说你们好般配。” 第73章 别吵73 贺尘晔在收到盛怀宁的消息,就已经提前知晓了这件事。 那会儿他觉得女孩子有点迷糊,明明一早就说好私底下他会陪同,这才过了半个多月就忘得一干二净。 他手指起落,编辑好消息,还没来得及发,就在酒店楼下遇到了傅庭肆。 寒暄了几句,盛怀宁就到了,他的心跳渐不平稳,眼睁睁看着傅庭肆快步到了门口,与车门打开后坐在后排的盛怀宁,长久对视。 纵使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演戏,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吃味。 也就是在那一刻,贺尘晔发现了自己与傅庭肆的差异,那种出身名门望族,倍受长辈宠爱才有的气质,是与生俱来就有的。 于他而言,就像是摆在展品柜里引人注目的艺术品,亮丽、闪耀,遥不可及。 这样的一个人,跟盛怀宁站在一起,属实算得上天造地设。 而他,拼尽全力,爬出那个让他一度觉得痛苦的地方,然后拼命挤进这个和他处处都违和的世界,无论如何伪装,都只是一块让人不会高看一眼的破布而已。 他暗叹口气,垂着眸,十指蜷起攥紧,吞咽的喉头就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行,疼得厉害,只能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时间一时变得煎熬,脚步跟着沉重,往侯梯厅去的路上,有酒店的工作人员推着行李车,从他身边路边。 窃窃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毫无阻碍地传递到他的耳中。 “老板出去接的那个就是老板娘吧?” “肯定是,要是生意上的人,肯定是助理秘书去接,哪儿轮得到老板亲自去。” “我刚才偷偷摸摸扫了一眼,老板娘真漂亮啊,感觉有点眼熟。” “只要是美女,你都眼熟。” “嘿嘿嘿…不过跟老板真是般配啊。” … 贺尘晔慢悠悠止步,目光沉到眸底像是浸过刺骨的冰水般,让人不寒而栗。 他不自觉又回了次头,画面恰好就定格在盛怀宁和傅庭肆相视一笑的那个瞬间,仿佛一切都静止,两人之间只有彼此,其他人和物都成为了陪衬。 电梯升到顶楼,拿出备用卡片刷开盛怀宁一直没退的那间总套,倚在门口的玄关柜前,他不禁哂笑一声,仅剩的一点耐心,在听到一门之隔外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时彻底耗尽。 他迅速起身,先外边的人几秒拉开了厚重的房门,扑鼻的香氛气味很熟悉,他转瞬施力扣住女孩子的手腕,像之前那样拽进来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中。 女孩子身上流光溢彩的金丝缎面连衣裙,在掌中顺滑到像是自水中抱了条有着漂亮尾巴的美人鱼,他不得已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才能牢牢地揽住腰肢让她动弹不得。 贺尘晔微微蹙眉,身上的绅士风度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伏身衔咬的动作非常蛮横,带着不容拒绝的侵略,像是饿狼扑食。 被迫承受的盛怀宁发出一声短吟,被啃噬时的酥麻感几近叫她昏厥。 倏然间,她有些承受不住,双手抬起,想要死命抓住贺尘晔的衣襟,却冷不丁被上面的装饰品硌到。 她眯了眯眼眸,手往回缩,受到的阻碍让她下意识觉得,应该是腕上的手链勾缠到了贺尘晔衣服上繁复的链条。 吻还在继续,盛怀宁很吃力地迎合着。 这间总套,她早就熟悉了每一处的开关,可以自由活动的那只手在一片黑暗中,轻车熟路地按亮了头顶的照明灯。 光亮的那一刻,两个人条件反射地同时阖紧了眼眸。 待适应过来,盛怀宁很淡地撩开眼,目光往下一垂,不由诧异到收了牙关,下一秒血腥味蔓延开来。 嘶—— 贺尘晔往后撤开身子,避无可避地撞上她的视线,而后跟着扫向自己的胸口。 缠绕在一起的链条,经过一番费劲地拉扯之后终于分离了出来。 盛怀宁的背脊僵硬地贴上身后的门,这么点距离,能够很直观地看清贺尘晔浑身上下所有的穿搭。 用三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花蝴蝶。 薄纱花卉图案印花短袖衬衫,压褶宽松长裤,纯手工小牛皮德比鞋,优雅又随性,用斯文败类来形容毫不夸张。 而刚刚硌到她的地方,是一款古典精致的雪花切面纹饰领针。 盛怀宁呼吸微滞,又目光灼灼地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这种视觉冲突,让她连连在心里感慨:好靓嘅。 相识这么久,贺尘晔一直都是一身板正的商务西装,少有的两次不一样,一次是在半个多月前贺尘晔风尘仆仆从港城赶来的那天,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她轻咬下唇,心脏不受控地越跳越快,全然没注意到逆光站着的人,朝她倾身过来,在她的周围罩出一片阴影,暗昧无比。 柔软的耳垂再度落入口中,贺尘晔低低哑哑的声音钻入她的耳中,带起一丝丝的痒意,“宁宁…” 盛怀宁唇角牵起,缩了缩脖子,没几秒喃喃了句,“贺尘晔,你今天好靓。” “喜欢?”贺尘晔语调慢条斯理,仔细听才能判断出来语气里夹着的一丁点愉悦。 穿衣风格的忽然转变,是他这么久观察盛怀宁的习惯得出的结论。 这两次,他都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看女孩子的反应,应该是喜欢的。 果然,女孩子用着一口软绵绵的调子,对他说:“超喜欢,你特别适合,以后可不可以都这么穿?” 贺尘晔眉尾轻抬,低下头,凝着她亮堂堂的眸子,左思右想,还是没明白这好不容易烘起来的气氛,怎就消失得这般快。 他忙不迭往前一步,膝盖无意识地抵-入她双腿之间,指尖掠过还带着湿意的耳朵,引得她一时哆嗦不止。 “贺尘晔,”她知道他动作里的暗示,声音不自觉发虚,“不可以。傅庭肆如果打电话给我,就得随时离开。”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贺尘晔刚压下去的醋意又卷土重来。 他瞥向客厅,印花墙布前摆放着一张胡桃木长桌,上面放着的花瓶里装饰了一束正娇艳欲滴盛放的鲜花,实在惹眼。 短暂的沉默,盛怀宁悄悄瞅了眼,一脸无辜地伸手,还没拽上男人的衣摆,就被掐在腰间的手臂托着抱了起来。 她惊呼了一声,眼皮连续跳了好几下,那种不好的预感在下一秒就被付诸行动。 男人将她放在扑了蕾丝软布的长桌上,后脑勺严丝合缝地抵着冷冰冰的墙面,但因为有软绵绵的墙布在,不觉得痛,反倒很舒适。 她被迫着连续往后挪,温温吞吞良久,才溢出很高昂的一声短呻。 这个高度,贺尘晔纵使半弓着腰,也不会觉得费劲。 虎口卡在她的膝盖,然后慢悠悠地往上挪,边拨开那层半透的薄纱边低声呢喃,“宝宝别怕,时间充足。” 盛怀宁语塞几秒,直到长指换成舌头时,才彻底顿悟。 眼前的男人只打算取悦她,没别的意思。 不知是因为姿势别扭的缘故,还是因为地方陌生的缘故,这次的感受比以往要更强烈,就像是在海浪里颠簸了许久的船只终于找到了港湾。 “啊——” 她哼出声来,又很快止住,脑袋靠着的这面墙,那边就是傅庭肆方才进去的那个房间。 按道理,总套应该会更隔音,可碍于这会儿正在做的事情,盛怀宁实在心虚。 或许是察觉到她分心,贺尘晔的举动近乎惩罚,让她猝不及防地一手攥住了堆在腰间的裙摆,一手贴着墙布,妄想着找个着力点。 她咬唇,逼着自己吞下所有的声音。 堆在一起的裙摆让她霎时出了一身的薄汗,贺尘晔很淡地抬了下眼,唇角略弯,指腹不紧不慢地拭过,揩掉那在头顶壁灯的照耀下泛着点点光泽的暗昧水渍。 他云淡风轻道:“宝宝,松开嘴,我想听,乖一点。” 盛怀宁愣了下,而后摇了摇头。 贺尘晔眸光微黯,而后猝不及防靠近,用尽手段让她很快就松开了唇,却只能小声地哼哼。 片刻,她不再满足,变得贪婪起来,挺身绷紧腰背,像是一把拉满的弓弦,认真祈求,“贺尘晔,不够…” 贺尘晔依旧游刃有余地操控着她,附耳问:“告诉我,想要什么?” 她主动迎合着往前送,借着这个动作,额头蹭上他的侧颈,翕动唇瓣的时候,掌心拢上了两人之间高高扬起的那片阴影,“这个…” “不是说不可以?”他刻意停了手上的动作,接着说,“宝宝,我用舌头让你高朝,但你要叫给我听。” 盛怀宁忽然如鲠在喉。 他怎么这么坏?居然在这个时候用这个做把柄,不止如此,动作顿住的那一刻,空-虚的感觉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自给自足。 没给她机会,贺尘晔扣住她的腕子,桎*梏在她的身后,再次探头下去,咬上。 有了前面的教训,她不再忸怩,下巴扬起,呻了出来,还跟着催促,“再…深点。” 外边的天大概已经黑透了,霓虹在亮,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纷扰的喧嚣声,却完全及不上屋内热闹。 停歇下来是在半个多小时以后。 盛怀宁的眼前迷蒙一片,被贺尘晔小心翼翼抱着往卧室去的时候,都还处在余韵中,柔若无骨的身子轻微颤抖着,声音娇媚得像是能滴出水来,“贺尘晔,你太不是人了。” 男人薄唇抿着,神情懒散,是酒足饭饱后才有的餍足,一出声是那种很闷哑的性感,“你好好休息,我去隔壁。” 这种带着笑的嗓音,她很熟悉。 只是刚才被裙摆拢着,要稍稍闷了一点点,边舐边翕张唇瓣打趣她,热息都喷在那里,让她忍不住就往后缩。 察觉到她要逃,大掌急忙按住,毫不留情地戳穿,说她好快,弄得到处都是水。 她那会儿动弹不得,不然铁定踹他一脚,然后问问他,这个样子都是拜谁所赐。 思绪随着陷入柔软的床褥收了回来,盛怀宁翻了个身,跟贺尘晔面对面,眼巴巴地望着,问:“隔壁?你要跟我分房睡?” 贺尘晔垂眸笑了下,伏身蹭了蹭她的鼻头,“我去跟傅庭肆谈公事。” 嗷,原来是这个隔壁。 她还以为是旁边的那个卧室。 反应过来,她猛地爬起身,酸软痛麻全都竭力咬牙咽了回去,“贺尘晔,你!真的!太不是人了!” 害她心虚了这么久。 在来酒店的路上,她一直紧张得不行,生怕贺尘晔吃醋,又拉着她没完没了地折腾。 敢情这人什么都知道,是故意借着这个机会,在她完全不会拒绝的情况下,带着一肚子的醋玩情-趣。 盛怀宁坐着一动不动,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像极了我见犹怜的林黛玉。 贺尘晔霎时慌了,扑过来抱住她,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过火了,心疼得问:“怎么了?是我咬痛你了么?” 片刻,她耷拉着一张脸,看起来凶巴巴的,没收着劲儿拍了身前横着的手臂一巴掌,顿时有小小的红色掌印显出,瞪视着他,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就…就…那些玛丽苏小说里写的…写的做恨。” “什么?”贺尘晔愣住两秒,眼里全是茫然。 “就…带着火气做,越气越爽。”她昂首挺胸,掷地有声地替他答疑解惑。 贺尘晔不由笑了,左手又悄无声息地趁她不备欺上,动作十分缓慢,又轻又柔,话里带着调侃,“宝宝,你这可就冤枉我了。” 她抬起脚,想要踹,岂料长指猝不及防造访,让她迅速软了筋骨。 他低低在她耳边温和出声,“那么点甜头,可不够我吃。” 偌大的总套,回荡着女孩子气急败坏的怒喝声,甚至是传递到了隔壁正伏案办公的傅庭肆耳朵里。 是一声中气十足的——滚啊。 第74章 别吵74 明明都在香榭酒店的顶楼,同为总套,傅庭肆的这间比盛怀宁的豪华多了,各种用得着用不着的设施应有尽有。 盛怀宁坐在中岛台前,摆弄着咖啡机,身后远处的客厅里,贺尘晔与傅庭肆正娓娓而谈,聊得全都是她听不懂的。 当然,翻译成通俗易懂的文字,她同样也不懂。 她不免有些被冷落后的生气。 不是说好了跟她合作吗,怎么面对面坐下来,她就成了最多余的那一个,话里话外是不管做什么都不需要带上她。 忽然,视野里有一罐红色的小玻璃瓶出现。 她计上心头,将煮好的咖啡挪到角落,瞥了眼身后,拔开玻璃瓶最上方的木塞,可着劲儿往里倒。 从开放式厨房到客厅,足有七八米的样子。 盛怀宁端着托盘,扬起乖巧可人的笑,刻意做出一副受过高端培训过后VIP特级服务的样子,十分稳当地放在茶几上,还顺带着摆出了请的姿势,“两位请慢用。” 傅庭肆拿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淡然一笑,“多谢。” 贺尘晔捏了捏她的手指,按得她很舒服,“辛苦了。” 她再次莞尔,下巴微收,示意贺尘晔赶紧趁热喝。 贺尘晔眼睛里溢出笑意,应了她的话,端起递到嘴边。 三五秒的时间,浅酌慢饮了几口咖啡的傅庭肆,忽然眉头紧蹙,一时间舌根都要发麻,那种仿佛置身在蜜糖罐里的感觉,让他甜到发苦。 咳—— 很急促的一声,傅庭肆给对面的贺尘晔做足了暗示,岂料这人的注意力全放在自己的女朋友身上,是全然没注意到他快要眨到流眼泪的眼睛。 意料之内,贺尘晔仅抿了一小口,就冷不丁红了眼睛,捧着文件的那只手绷到青筋虬起,看起来比他要痛苦上千万倍。 傅庭肆不经意弯起唇,喉咙里还是梗得难受。 停顿顷刻,视线偏转,贺尘晔的眼眶里已经有眼泪在打转,让他不禁怀疑对方的承受能力就这么差吗,也就是多放了三四块方糖而已。 贺尘晔偏过头,掩唇吐了下舌,忙放下手里的瓷杯,嗓音有种磨过砂纸的粗哑,早没了平日里磁性动听的味道,问:“你放了什么?” 见状,傅庭肆端着杯碟搁在鼻前一嗅,辛辣刺激的味道,呛得他头晕目眩,甚至是有点反胃。 他抬起头来,顺其自然地扫向中岛台,“作案现场”明晃晃地摆在那里,根本就没收拾,那罐玻璃瓶里装着的红油辣椒下去了一多半。 按道理这么冲的味,理应一闻就能知晓,怎还用得着亲口尝? 当下,傅庭肆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爱情使人盲目啊。 瓷杯重新磕回杯碟,十分清脆。 盛怀宁离贺尘晔一丈远,窝入另外一张单人沙发内,双腿自然交叠在一起,与连衣裙同色的高跟鞋,鞋面上的珍珠坠饰在灯光下晃出碎光,一点一点地投落到周围。 悠闲、肆意,却又压迫性十足。 傅庭肆善于察言观色,倏然起身,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盛怀宁的视线直愣愣地转到了他的身上。 看样子,惹大小姐生气的不止贺尘晔。 盛怀宁俨然一副小女生的样子,指责的语气是一丁点杀伤力都没有。 右手抬起,食指自左往右一划,抱怨道:“当我不存在是吗?那叫我过来干什么。” 贺尘晔的味蕾刚从刺激中缓过来,又连续喝了好几杯温水,压着极度不舒适的感觉,不紧不慢地放慢语调,“怎么会,你最重要了。你难道忘记了,我只是你的陪同?” “那为什么你们两个一聊就停不下来,我在旁边就像空气?”她微嗔。 贺尘晔一噎。 其实他也有些茫然,跟傅庭肆顺了这么久的文件和报表,几乎都是跟陶氏集团的资产漏洞,还有未来的发展趋势有关,聊到尾声都没具体说明这些与太和集团有何关联,盛怀宁在这里面又究竟起到个什么作用。 静默短瞬。 傅庭肆双臂环抱着,看着很是游刃有余。 下一秒,手腕一抬,仔细瞧了眼时间,幽幽地说:“盛小姐再耐心等一等,一个小时内,你会接到一通电话。” 盛怀宁…?? 她歪了歪头,彻底没了话,生怕再说下去,反倒显得她在无理取闹。 恰时,傅庭肆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待人走开,偌大的空间只剩下盛怀宁跟贺尘晔两个人。 一只结实的手臂横过来,用小匙搅拌了下傅庭肆饮了一口的那杯咖啡。 贺尘晔眼角微微弯了弯,目光却黯然,露出倍感受伤的神态,“宝宝,你怎么还区别对待?” “什么?”盛怀宁眼睫轻颤,没懂。 “你给他加了什么料?” “五六块方糖啊。”她答得坦然。 贺尘晔又问:“那怎么轮到我就变成了辣椒?” “你活该,”盛怀宁不以为意,语气非常理直气壮,没有一点捉弄人后该有的心虚和懊悔,接着说,“这种醋都吃,你真无聊。” 说完,她还跟着轻哼了一声,眼神一撇,小跑过去,作势就要将两杯咖啡放入托盘拿走。 贺尘晔很迅速拦了下来,大掌压在托盘的边缘,用足了劲儿。 目光往上抬,借着距离拉近的机会,空着的那只手捧上她的半边脸颊,“别拿走啊。” 盛怀宁的心脏扑通猛跳了下,这一刻仿佛能望入贺尘晔的眼底,那里笑意很浓,让她不自觉就偏开了头,支吾:“我…我去…去倒掉。” 贺尘晔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我还没喝呢,倒什么。” 盛怀宁怔了怔,不假思索摆正了脑袋,撞上他的视线。 或是有其他人在的缘故,羞耻心比平时重了几分,这种随时都有可能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状况,她不敢随随便便投身其中,赶忙往后挪了两三步,没好气地笑骂:“受虐狂。” 刚走到中岛台前,傅庭肆打完电话回来了,没多耽搁就拉着贺尘晔直接进入了正题。 听着两个人熟练地切换着中英文,盛怀宁觉得时间一分一秒走得快了不少。 烦闷的情绪已经一扫而空,她抱着iPad看罗稚新发来的工作行程,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往一旁的手机上跑。 傅庭肆的话模棱两可,是彻底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当时没多问,一是知道傅庭肆定不会多说,二是不想显得自己太积极,这有失她的身份。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怀宁估摸着应该没有一个小时。 她等得都快困了,手机终于振动了起来,平滑的奢石台面,震感尤为明显,很顺利就传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耳朵里。 一时间,目光汇聚一处。 盛怀宁原地惊愣住,屏幕上的来电显,让她眸光一亮,握着手机缓慢转身,用疑惑的眼神询问傅庭肆:你说的电话,打来的人是我爹地? 傅庭肆颔首,示意她接。 她心紧了下,越过客厅,到了单独隔开的餐厅。 环绕式灯带收到感应亮起,整个空间都被柔和的白光所笼罩,这种极度晃眼的光线,使得她越发紧张,滑动接听电话的动作都变得僵硬。 盛銮敬跟沈诗岑刚从巴厘岛回到港城。 集团公司积压了太多工作,必须得有盛銮敬的首肯才能进行。 见完总经理,秦秘书迟迟没离开,将手头的平板递给了他。 盛銮敬仅看了一眼,就乐出了声,抬手挥退了秦秘书,就立刻兴冲冲地给盛怀宁打电话。 一接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想通了?” 盛怀宁不敢贸然接话,只沉默着。 电话那端的人再度开口,“我就说我跟你妈咪挑选的人不会差,傅庭肆不管是家世、样貌、能力,都比你自己挑的那个好。你早乖一点,还用得着跟我还有你妈咪闹这么多不愉快。” 这时,盛怀宁终于听明白了,她不信盛銮敬会疯狂到找人监视她的程度,便很机敏地将手上的平板放到桌子上,自如找到了新闻的娱乐版块。 果不其然,两三个小时前她跟傅庭肆结伴进入酒店的照片,全都散布了出来,没多久便被剧增的讨论量顶到了头条的位置。 因为一早就知道是假的,她根本没兴趣去看大众在讨论些什么,心思都在那几张照片上面。 她用两指捏着放大,不由感慨了句,傅庭肆安排的人技术真不错啊,将她的美貌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惜了,旁边的人如果是贺尘晔,这照片简直是可以洗出来挂床头的程度。 沉默的间隙,盛銮敬又出声,“宁宁,既然相处得不错,就找个时间把婚订了。” “什么?订婚?” 盛怀宁终于收回思绪,根本没了欣赏照片的心情,忙说:“不…不用这么着急吧?纵使是联姻,也得有个熟悉的过程吧,你以为谁都跟你和妈咪一样先婚后爱?” 盛銮敬思考了下,没再坚持,转了话题,“你现在是跟傅庭肆在一起吧?” “嗯。” “把手机给他,我跟他聊两句。” 闻言,盛怀宁出了餐厅,就站在门口,伸直手臂,等着傅庭肆自己来拿。 傅庭肆点了点头,即使是逢场作戏,但当着对方男朋友的面,还是有些不自在。 略过贺尘晔时,他安抚性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而后歉意一笑,才过去接下手机。 傅庭肆去餐厅接听的时候,盛怀宁抬步到了贺尘晔的身旁坐下,径自掰过男人的脑袋,与自己面对面。 猛然靠近衔咬住温热的唇瓣,舌尖自微张的唇缝探入,勾着纠缠在了一起。 方才还知道羞赧的情绪霎时被抛之脑后,盛怀宁知道这通电话会持续很长的时间,便没了任何顾忌,说:“回吻我。” 贺尘晔没深思,他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这场合作一旦提上日程,许多事情都避无可避。 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不代表他会不懂事到每件事都耿耿于怀。 可女孩子愿意哄他,这让他非常受用,想也没想就掐着女孩子的腰,抱到了自己的腿上,肆无忌惮地吻了回去。 接吻的咂咂声与远处餐厅里傅庭肆打电话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楚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 末了,两个人慢慢分开,傅庭肆刚好打完电话出来。 盛怀宁拿回手机,质问:“你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作为合作的另一方,我有权知道所有的实情吧?” 傅庭肆坐下来,不慌不忙道:“几分钟前,盛董事长已经答应在收购陶氏集团方面提供资金支持。” “你说什么?” 盛怀宁腾地起身,脸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热的还是被气的,又道,“所以你自始至终谋划的都是这个?借着与我的关系,从我爹地那里骗取资金?” 话音甫落,傅庭肆摁了摁眉心,觉得女孩子毫不犹豫吐出的话实在不太中听。 他淡然一笑,冲着茶几上的一沓文件抬了抬下巴,“盛小姐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很公平的交-易,怎么能用‘骗取’来一语概全?刚才贺总已经从头到尾评估过了,事成之后我将陶氏拱手相让给盛董,得到的回报可不止一星半点。” “是…是么?” 盛怀宁下意识望向贺尘晔,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稍稍放心下来,很快又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细究的话,你可是丝毫好处都没有。傅先生一个生意人,真会这般爽快?” 傅庭肆转着腕上的机械表,“我说过,我只是想替她讨个公道,盛小姐大可以完全信任我,况且有贺总在,我没那个本事公然给你下套。” “嗷。” 盛怀宁又悄摸地瞥了眼贺尘晔,明明被夸奖的人不是自己,她却有种捡到宝的感觉。 蓦地,攥在手里的手机又振动了起来,她没看,直接接听。 罗稚尖利的声音直接从听筒传了出来,“盛怀宁,玩真花啊,脚踏两条船!” 盛怀宁脑中嗡的一声,喃喃:“完了,这事我忘告诉公司了。” 第75章 别吵75 好巧不巧的是,罗稚一直住在香榭酒店,没挪过窝。 三五分钟过后,就急匆匆赶了上来,很自然地刷开盛怀宁的那间总套,后反应过来开错了。 门打开的那一刻,罗稚的视线径直掠过面前的盛怀宁,落在远处客厅里两个男人的身上。 除却贺尘晔一早见过,对于傅庭肆,她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那些被夸得天花乱坠的词,她一开始不怎么信,总觉得有夸大的嫌疑。 这会儿陡一见到,除了诧异,没再有其他的情绪了。 忽地,罗稚冲着盛怀宁歪了歪头,恍惚中莫名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盛怀宁一懵,问:“你干嘛不进来?” 罗稚边挽着她的胳膊往里走,边附耳对她说:“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们在百信证券对面的那家甜品店吃饭,我当时说跟你男朋友谈生意的那个合作方有点帅,就是他。” “啊?”盛怀宁掩唇做出惊讶之状。 罗稚猛点了好几下头,咕哝:“长得果然让人过目不忘。要是没贺总,他也不错啊。”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距离客厅仅剩咫尺,罗稚后面的这句话无法避免地全落入到了贺尘晔跟傅庭肆的耳中。 傅庭肆微一弯唇,没敢吭声,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岂料贺尘晔同样默不作声,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子“理解万岁”的味道,让盛怀宁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无法言明的双重人格。 罗稚翘了下唇角,很僵硬地主动进入正题。 刚才的那通电话,盛怀宁三言两语就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了。 此时,她愤愤然地指责盛怀宁不厚道,害她被老板明里暗里骂了足足一个小时。 她颇为无奈,碍于盛家在港城的地位,每每出事,老板是根本不敢多说盛怀宁半句,夹在中间的她,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出气筒。 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不断,盛怀宁压了压耳根的位置,冲着罗稚眨眨眼,看着还挺无辜的表情,扮乖道:“我是真的忙忘了,而且隔的时间太长了,我还以为这场合作作废了,就没想着告诉你。” 罗稚瞥过去一眼,身子歪着,摆明了拒绝与她沟通,转而很烦躁地问:“那现在呢?是坐视不管还是需要推波助澜一下?” 回应她的是长时间的沉默。 她不由将询问的目光扫向其余三个人,盛怀宁跟着慢慢抬起下巴,一双清澈的眼睛望向傅庭肆,说:“你之前说新闻只要爆出,就会吩咐公关部撤下来,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你的下一步是什么?” 傅庭肆一脸平静,运筹帷幄的姿态,指尖划过亮着的手机屏幕,不知看到了什么,眸色霎时黯淡了不少,“已经吩咐过了,盛小姐可以放心。待会儿我们一同离开,会一起撤下来。” 盛怀宁微诧,追问:“出去也要拍?还是你安排的人?” 或是因为爹地打来的那通电话,在确定资金不日会顺利到位,傅庭肆没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轻一蹙眉,登时站了起来,对她说:“不是,按照盛小姐在内地的人气,定会有媒体自己找上门来。” 盛怀宁觉得好笑,真不愧是在商场上混迹多年的老狐狸,花小钱办大事,真是好手段。 话音刚落,傅庭肆已经拿过搭在手边的外套穿上,系好纽扣,又拿出眼镜戴上,“很晚了,那就麻烦盛小姐再辛苦一次了。” 盛怀宁跟着起身,示意罗稚去隔壁拿她的包,而后怔怔地看着贺尘晔。 还未出声,贺尘晔慢条斯理地帮着收好了所有的文件,柔声,“我送你们下去。” 从顶楼到大堂,罗稚一直跟在盛怀宁和傅庭肆的身后,被孤零零丢在几米远的贺尘晔,就显得可怜多了。 盛怀宁知道答应合作,就该有点契约精神,可她实在忍不住想要往后看。 在撞上贺尘晔的视线,这人冲着她浅浅一笑时,才慢悠悠回头。 前脚刚迈出大门,后脚就有一大堆蹲守许久的媒体围了上来。 盛怀宁自签约公司后,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她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没什么机会一口气招来这么多的媒体。 视野范围内被堵得水泄不通,她被推搡着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傅庭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招来酒店保安来维持秩序,根本没法及时护住身旁的人。 面前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快门的声音更是一声接着一声。 盛怀宁有些头痛,不稳的身形忽地被一只宽厚的大掌撑住,她下意识觉得是贺尘晔,却只能故作镇定,选择了视而不见。 不久,眼前的这片地方终于恢复宽敞,盛怀宁在京这段时间乘坐的那辆商务缓缓驶了过来。 盛怀宁与傅庭肆一前一后上了车,刚坐稳就听见前排传来一声刻意压低过音量的惊呼。 盛怀宁视若罔闻,妄想着从外边拥挤的人群里找到贺尘晔的身影。 她不知道已经启动的车子要去哪里,更不知道贺尘晔是打算回家还是会在酒店等她。 无奈痴痴找了许久,都没看到贺尘晔,她急忙从包里摸手机,电话拨出去,熟悉的响铃音乐竟然是在车内前排响起。 盛怀宁抬眸,去找寻声音的来源,无意间在后视镜内看清了端坐在驾驶位里的人。 她恨不得立刻跳下车,命令副驾的罗稚跟自己换个座位,想亲自去看一看装作司机的贺尘晔,顺便问问是如何浑水摸鱼,在众目睽睽下上来的。 贺尘晔轻叹口气,很规矩地问:“去哪儿?” 车内有几秒的死寂。 傅庭肆的拇指一直放在手机的侧边键上,不停地摁亮熄灭屏幕,看着很是魂不守舍,没多久扯唇一笑,说:“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就行,今天辛苦你们了,陪我演这出戏,感觉…挺可笑的。” 车子很快驶入主干道,渐渐恢复平稳。 盛怀宁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目光跟随着贺尘晔转动方向盘的手,久久舍不得挪开。 不知是不是傅庭肆周身的气压过低,她不禁哆嗦了下,注意力迅速就被拉了过来,似是受到牵引般,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傅庭肆的手指摩挲着手机,摆明了是在等谁的讯息。 她蓦地想起半个多月前,傅誉集团楼下的那一幕,实在不解为什么好好的恋爱不谈,怎么动不动就闹别扭,终是不忍心,询问:“傅先生是不是要回公司?” 没等傅庭肆说话,盛怀宁倾身往前,很轻柔地拍了拍贺尘晔的肩,自作主张说了句,“去傅誉。” 傅庭肆扯了扯唇,下一秒很松弛地倚上真皮座椅,一时半刻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任由车子调转方向回了公司。 送完傅庭肆回贺尘晔那套公寓的路上,盛怀宁思忖许久,突然出声,“前面靠边停一下。” 贺尘晔看了她一眼,又敛了目光,找了处方便停车的地方停了下来。 静了两三秒,罗稚回头问:“你要做什么?” 盛怀宁小声说:“稚姐,你不然搭辆的士回酒店?” 罗稚其实早就受够了做电灯泡的煎熬,可她自觉闪人,跟盛怀宁赶人,这是两码事。 她阴森森一笑,气急败坏,“盛怀宁,你过河拆桥的本事,现如今还真是炉火纯青。” 盛怀宁一瞬不瞬地望着,跃跃欲试的动作目的性极强,是时时刻刻准备着在罗稚下车,好取而代之坐到副驾。 “翻脸无情、卸磨杀驴、得鱼忘筌、鸟尽弓藏…”罗稚语气愤恨,碎碎念不停,将膝上的平板塞入包里,推开门下了车。 盛怀宁恍了下神,趴在窗边环顾四周,在确定安全后才触上操控按钮。 门慢悠悠滑动开,她谨慎地先落下一只脚,而后慢慢踩实,好笑着打趣,“稚姐,以前没看出来,你国文这么好。” 罗稚闻言侧目回了个笑,似是在警告再贫就继续坐回去发挥电灯泡的作用了,定要臊死她。 她耸耸肩,眼疾手快就上了车,非常熟练地把车门锁死,探手出去摆动着,“路上小心,拜。” 夜色渐晚,公寓的地下车库十分幽静。 贺尘晔路上很沉默,直至这会儿在车位上停稳,都还是一声不吭。 盛怀宁吞咽了下,暗自腹诽身旁的人太会变脸,之前还是知分寸懂包容的贤夫形象,这会儿就变成了斤斤计较的妒夫。 她在纠结要不要刻不容缓地主动吻上去,能补偿一点是一点,下一瞬又反省自己这样会不会惯坏贺尘晔,总不能一有点其他事,她就得扑上去“献-身”。 明明知道是在演戏,而且她跟傅庭肆之间的磁场,是互不来电的状态,她就差把“我们不熟”刻在脸上了,贺尘晔还吃醋,那就是不懂事。 静默过后,驾驶位响起一道磁性清润的声音,语速不急不缓,如空谷幽涧,格外撩人。 “啊啊啊…两个人看着也太登对了吧,小说里的双豪门势均力敌男女主终于有脸了。” “对视那一眼,特深情,让我有种两个人已经在床上滚了八百回合的感觉。” “Dita单身这么久,看来是真要结婚了,不过这个姐夫我很满意。” “恕我直言,这颜值,在床上一定很赏心悦目。” “楼上小心自己的号待会儿没了。” … 盛怀宁竖耳倾听,全身的肌肉不由自主绷紧,一时被尬到头皮发麻,脚趾更是蜷到了能抠出城堡的程度。 她不免还是会觉得震撼,这么多不堪入耳的词,贺尘晔究竟是如何这般面无表情,又平淡地读出来的,最重要的是,这人竟然会无聊到去看网友的评论。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盛怀宁终是忍无可忍,侧身过去就要去捂贺尘晔的嘴。 男人反应很快,急忙扣住了她的手腕,对她说:“这些都是李维发给我的,他说我很像爱而不得的可怜男二。” “他胡说八道。”盛怀宁急匆匆否定。 贺尘晔始终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嗓音沉着,调子懒洋洋的,“我觉得我才是空气,刚才在酒店,我是半句话都插不上。” 话落间,盛怀宁面颊绯红,似笑非笑地偏过脑袋,“我的眼睛都快长你身上了,而且,哪儿有男二像你这么会抢戏,能在男女主的眼皮子底下抢司机的活干?” 蓦地,男人扭头过来,瞳眸氤了层很淡的水雾,看着挺像回事,让人心生怜惜,用着受伤的语气,“你承认了?你还对号入座。” 好一朵洁白无暇的白莲花啊。 盛怀宁语塞数秒,视线逡巡而过贺尘晔泫然欲泣的脸庞,做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决定,双臂摊开,软绵绵地瘫回座椅。 她双眼无神,认命道:“你是想要车-震吗?” 第76章 别吵76 贺尘晔恍了下神,眸光涣散,旋即轻飘飘地摇了摇头。 下一秒,凑近盛怀宁,无意识揉捏着她柔若无骨的手指,大力凛然地开始出声安慰,说她的职业特殊,不适合在车上做这些,让她不要难过。 还说她要是真喜欢,等以后找个安全的地方陪她玩。 盛怀宁听着听着,直接乐出了声。???什么东西,怎么变成是她非要了。 明明是这人抱着手机念一堆有的没的,用着最严肃的腔调,说着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如此大费周章地折腾,什么招儿都使上了,却突然换了套做派,当起了正人君子。 她娇嗔地瞪了一眼,拎着包转身下车,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应了贺尘晔的话,开始把他当空气。 车-震确实没有,这人却也没打算放过她。 一等她抱着衣服进了洗手间,便紧随其后钻了进来。 似是为了力证自己在地下停车场说的话,撞出的力气大到仿佛是在告诉她,你看,我在卖力地满足你,你别演完戏就忘了我是谁。 盛怀宁双手死死地扒着浴缸的边缘,膝盖痛到几近快要撑不住了。 视野里全都是随着动作扑出来的水花,还有几片她特地撒的玫瑰花瓣,画面香-艳到令人遐想。 她轻咬下唇,小声哼哼着,时不时会涌入的热流,宛如置身灼烫岩浆,在身体里翻滚着,冲刷着她脆弱的神经,让她忍受着那股难以描述的快意。 然而身后的人全然不顾这些,反倒觉得这样更方便自己为所欲为,指尖捻得很得心应手,嘴上也是半刻也闲不下来,荤话一句接着一句。 末了,盛怀宁是真的没了力气,贺尘晔兀自将她抱出水面,快步出了洗手间。 只是没走几步,她发现眼前的人打算要去的地方好像不是卧室,也不是客厅,更不是公寓里的任何一处。 驻足在通往露台花园的菱格黑色木门前,盛怀宁不自觉就搂紧了贺尘晔的脖子,小声喃喃着不要。 贺尘晔轻声让她别怕,转而借着这个姿势,一手抱着她,一手拔开插销推开了门。 顶楼的位置,能俯瞰到周围大片的景色,半人高的围墙,再有花草作陪,会让人有种踏入无人之境的错觉。 盛怀宁渐渐放松下来,被男人面对面抱着,重新抵入,时快时慢的节奏将身前的莹白,颠出如浪花般漂亮的弧线。 她喉咙发紧,碍于知道楼下住了人,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贺尘晔吻了吻她,转而凑到她的耳边,问这样能不能满足她对车-震的渴望。 盛怀宁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带着柔媚的娇哼,骂了句混蛋,警告他以后别求着她玩。 直至深夜,才彻底停歇了下来,这套面积颇大的复式终于恢复安静。 盛怀宁懒洋洋躺着,眼皮重到抬不起来。 她伸直双腿,任由贺尘晔将焐热的活血化瘀的药油涂上膝盖,然后仔仔细细地小心按摩*着。 良久,不知道何时出去洗手再回来的贺尘晔,掀被钻入,圈着她的腰肢揽入怀里,顺带着吻了吻她的耳尖。 盛怀宁太困了,却还是没忍住问了句,“溪溪快毕业了,你是不是要回去?” 贺尘晔“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 “下周末。” 这么快? 她终于睁开眼睛,面露不舍,“那还回来吗?你之前说只在这里呆一个月。” “一结束就回来,带着溪溪一起。” 她满意了,发出很愉悦的一声笑,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时间过晚,贺尘晔将左手绕到她的身后,边帮她按揉着腰边道:“睡吧。” “嗯。” 盛怀宁知道盛銮敬一向爽快,可如此爽快,实在是让她瞠目结舌。 不出半月,帮助傅庭肆收购陶氏集团的资金就已经彻底到位。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是该说爹地视金钱如粪土,还是说在面对如此优秀,又自己满意的“女婿”时,作为老丈人的盛董事长,理应掏得毫不心疼。 一开始,即使知道家里的公司不会受影响,但联合其他人哄骗爹地妈咪,盛怀宁还是觉得于心不忍,每每接到电话都很心虚。 可在傅庭肆通知资金到位,合作随时可以结束的时候,这种情绪就顿时烟消云散了。 都卖女儿了,不值得同情。 直到六月末,京市最热的时间段,烈阳高照,蝉鸣不止。 贺尘晔已经参加完溪溪的毕业礼,没多耽搁,便马不停蹄地离开港城,赶到了京城。 至于盛怀宁与工作室的其他人,虽说吃喝住行都有秋家在打点,但时间久了,脸皮薄的罗稚还是觉得不妥。 不多久,就零零散散给盛怀宁接了不少的通告。 在收到贺尘晔发来的微信时,盛怀宁刚在傅誉集团附近的一家服装工作室签完合同。 眼睫垂下,她不紧不慢地敲着手机屏幕,静静等着旁边的罗稚洽谈拍摄时间与地点。 再出来,盛怀宁冲着身后摆摆手,道:“Tido,那就拍摄的时候再见。” “好,盛小姐慢走。”男人颔首一笑。 从小巷到路边,助理小祺还有司机已经等着了。 盛怀宁跟罗稚相继上车,刚一坐稳,罗稚凑过来问:“你跟Cybele的老板认识?” “他是傅庭肆的小舅舅。”盛怀宁语气无波无澜,注意力依旧在手机上。 “啊?”罗稚无声惊叫,又道,“可他看着比傅庭肆年纪小啊。” 盛怀宁抬头,自脑海中仔细搜索了一番,才慢慢出声,“是秋老先生的小儿子,应该才二十五六岁吧。” “我就说你怎么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合作,”罗稚敛好头绪,双臂环抱着刚倚上座椅,又忙不迭靠了过来,“对了,Tido从未对外公开过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盛怀宁没好气地斜过去一眼,好整以暇地抬腿搭着,随即发出一声很无奈的低笑,“你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可是傅庭肆的‘未婚妻’,再说,这工作不是你谈的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未婚妻,未婚妻,”罗稚被噎,很不爽,一心想着还回去,要看看她被堵到哑口无言的样子,忙道,“这话你敢当着贺尘晔的面说吗?” 盛怀宁能屈能伸,不逞口舌之快,抿唇乖巧一笑,闲适地自储物盒拿出一瓶水,拧开后慢慢悠悠递到嘴边,说:“不敢。” 罗稚舒坦了,似笑非笑,“送你去哪儿?你家老贺是今天回来,是么?” “去傅誉。傅庭肆今天生日,陪他去演最后一场戏。”盛怀宁冲前面说了句。 话落,司机调转方向变了目的地,没多会儿便驶上了高架,开始走走停停。 车厢内升起了隔断挡板,将前后一分为二。 罗稚没了顾忌,说话音量也不必再刻意压制着,为了打发堵在路上的这段时间,继续打趣她,“你别说,傅秋两家的基因真是不错,一个个都郎才女貌。你跟傅庭肆演戏这么久,就没有一点点点点的小心动吗?我还以为会假戏真做呢。” 盛怀宁连续眨动眼睛,一脸的震惊,身旁人吐出的这段话实在匪夷所思。 她不甘示弱,反驳了回去,“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丝毫不来电的好不好?而且,贺尘晔哪就比他差了,样貌、能力都是万里挑一,你以后再开这种玩笑,我就…我就…” “就什么?” “就掐死你!”盛怀宁很蛮横地做出要桎梏住她脖子的动作来。 说说笑笑中,堵车就显得没那么枯燥了,不多会儿就驶入CBD商区,停靠在傅誉楼下。 正值黄昏,天边夕阳如火,绚烂无比。 盛怀宁一下车,就让司机、罗稚,还有小祺下了班,自己改搭傅庭肆的车去往一早订好的餐厅。 隔着巨大玻璃幕墙朝里看,远处依窗摆放的方桌前,傅庭肆正接打着电话,在察觉到她的目光后,冲她招了招手。 她弯了弯唇,继续抬脚踩着石阶往最里边走。 岂料,刚拐过堂食的那片区域,跟一位身着西装的男人碰了个正着。 “抱歉。”她低声。 “没事。”男人淡笑。 闻言,盛怀宁猛然抬头,强忍着扑上去抱住的冲动,面色一喜,“贺尘晔,你怎么会在这里?” 明明一个小时前才告诉她刚下飞机,准备带着溪溪先回趟家,怎么就突然奇迹般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贺尘晔回头扫了眼,腔调懒散,裹挟着浓浓的雀跃,“傅董约我来的。” “什么?”她茫然短瞬,“他不是说今天还会有人拍吗?澄清也用不着三个人都出镜吧?媒体会乱写的。” “乱写什么?”贺尘晔问。 盛怀宁掰着手指,“比如豪门三人行,再比如太和集团千金带现任猛打前任脸,再再比如豪门是非多,三人其乐融融用晚餐,究竟为哪般。” 说完,她很得意地抬眸。 贺尘晔忍俊不禁,没克制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想象力不错。” 盛怀宁颊边泛红,一个多礼拜没见,她感觉自己都快思念成疾,恨不得立刻马上就拽着贺尘晔找个没人的地方,大亲特亲。 思维发散之际,她不禁舔了舔唇,看着还真有点如饥似渴。 贺尘晔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都看进了眼里,躬身凑到她的耳边,“再忍忍,等晚上。” 盛怀宁无意识地用指腹揩了下嘴角,视线一垂,一大束颜色繁杂的鲜花映入眼帘。 她微鼓着颊边,一副含羞带媚的样子,尾音拖得超级嗲,“也就一周没见,怎么还带花给我?” 作势就要伸手去接,贺尘晔往后挪了半步,不显山不露水,“这是傅庭肆拖林秘书拿给你的。” “他送我?”盛怀宁十分震惊,最后一场戏要玩这么专业。 “让你送他。”贺尘晔语气淡淡。 她失声半刻,身处冷气十足的餐厅内,竟硬生生渗出了一层薄汗,顿觉好笑,“我送他?拍了发出去多跌份啊,不管。” 听见她毫不犹豫拒绝,贺尘晔目光晦涩不清,暗喜,小声:“别人生日请客,空手不合适吧?” “烦死了,送送送,行了吧。” 盛怀宁立时将花束抢了过来,牢牢抱在怀里,刚准备掠过贺尘晔往预定的包厢区,一旁的男人咕哝了句,“真爽快。” 她轻而易举就听到了话里的阴阳怪气,偏过头,开口哄:“我给你买了礼物,就放在家里,你没看见吗?” 恰时,有人过来。 贺尘晔带着她往旁挪动,让出方便客人进出的距离,等着周围再度恢复到安静,先抬腕看了眼时间,才敛眸轻描淡写道:“你说的是那瓶你陪着傅庭肆去定制店,顺手带回来的香水?” 一瓶香水而已,哪用得着这么多前缀。 盛怀宁知道这人定是看到了不久前的那条新闻,那日为了证实她与傅庭肆密切来往的事情,不得不答允了傅庭肆一同前往两家顶奢店的请求。 进店前在车上,傅庭肆直接进入正题,说想给自己的女朋友准备毕业礼物,但不懂女孩子的喜好,希望她能顺便给点意见。 她满口答应,只是后来在挑选的过程中,被橱窗里一款海洋香型的香水吸引了注意力,莫名觉得跟现如今贺尘晔的穿衣风格很搭,花哨中带点稳重。 虽说确实是顺手买的,但也是她的一片心意啊,而且她一看到,脑海里就自动带入贺尘晔,说一句诚意满满毫不为过。 思绪收回,盛怀宁抿抿唇,愤愤然嘀咕:“不喜欢那就拿给溪溪用。” 贺尘晔知道她快要恼了,见好就收,“喜欢喜欢,你要不要闻闻?我现在喷的就是。” 下一瞬,她将方才贺尘晔说的那句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再忍忍,等晚上。” 第77章 别吵77 两个人不敢再多聊。 盛怀宁没忘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做,合作终止这件事,于她而言,是可以放烟花的程度。 她掂了掂怀里的花束,又用胳膊杵了下贺尘晔的侧腰,立刻抬脚朝里走去。 傅庭肆听见脚步声,跟着起身,笑得很温柔,就连眼睛都弯出了弧度,冲她微一颔首,道:“盛小姐。” 盛怀宁在方桌的另一侧驻足,越过桌面递出花,“生日快乐。” “谢谢。”傅庭肆接过,顺便就放在桌子空着的那一边。 相对而坐,本就演戏的两个人顿时就没了话。 盛怀宁扎了块果切塞入嘴里,咽下后倾身半趴在桌边,拉近了与傅庭肆之间的距离,好奇道:“之后你有什么打算?需要我做些什么?” 话语间,侍应生拿着菜单进来,搁到两个人的面前。 这是一家很适合商务洽谈的餐厅,简单大方的装修风格,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就连室外堆簇在一起的装饰品,都无多余的色彩。 盛怀宁扫了眼外边,收回视线后随手挑了几道菜指给侍应生。 傅庭肆合上菜单,递给侍应生时说了句招牌菜都上,而后转了话锋,“经营权转让协议需要盛董事长亲自过目,你是打算自己…还是我去谈?” 言及此,盛怀宁深深皱起眉,她已经能提前预见到时候跟爹地妈咪见面后,会是怎样一副画面,定会闹个鸡飞狗跳。 她不自觉吞咽了下,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我自己去。你那边整理好以后,直接差人拿给我就好,我过几天刚好在港城有通告。” “你确定没问题?”傅庭肆不免还是有些担忧。 “没问题,你那边呢?”她问。 “什么?” 盛怀宁支起胳膊,托腮望向对面,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你今天生日,晚上肯定是跟女朋友一起过吧?” 沉默三五秒,傅庭肆释然一笑,眸中看不出任何波澜,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饭菜全都被依次送了上来,一整张方桌摆得满满当当。 傅庭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唤来侍应生闭上了一旁玻璃幕墙上的窗帘。 见状,盛怀宁顿时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不自觉伸了个懒腰,立刻发微信将等在外边的贺尘晔叫了进来。 一时之间,氛围再度沉寂下来。 傅庭肆知晓此番结束,盛怀宁跟贺尘晔但凡回到港城,定会面对很大的一场风波。 他的印象中,盛銮敬夫妇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软柿子,能瞒着自己的女儿,在那么早就给贺尘晔使绊子,此次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有了外公做例子,傅庭肆对于长辈们棒打鸳鸯的做法,是丁点都不觉得稀奇了。 顿了顿,他放下陶瓷筷,不显刻意地说:“贺总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高就?” 贺尘晔同样擅于洞察人心,知道傅庭肆是话里有话,感激一笑,顺着话头回:“莫非傅董有想挖我去傅誉的意图?” “那贺总的意思呢?” “多谢傅董的美意,我会好好考虑您的建议。” 傅庭肆并无多余的表情,递出酒杯,与贺尘晔的隔空轻轻一碰,“贺总未来只要想来,可以随时联系我。” 盛怀宁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说个不停,轻咳一声,对于被忽略的怨念瞬间袭来。 她往回勾着下巴,开始自怨自艾,“我的错,我就不该在这里。” “不然,这餐就先到这,你们回公司谈?” 回港城,是在半个月以后。 盛怀宁本打算一个人回去,贺尘晔放心不下,非要跟着一起。 在京市玩了小半个月的溪溪,一直心系自己创办的那个网站,生怕这么久不管,好不容易积累的那么几个读者跑光了。 盛怀宁没好气地睨了贺尘晔一眼,不用想,绝对是这家伙又在溪溪的面前卖惨。 京城这么大,许多地方还都是预约制的,哪是半月就能玩遍的,而且溪溪一看就很意犹未尽。 临登机前,她一手拎着包,一手牵着女孩子,说:“等过段时间,我有差不多一个月的假期,到时候我陪你玩。” “真的吗?那我想换个地方。”溪溪兴高采烈地问。 “这里你不是还有很多地方都没去吗?” “呜…排队有点累。” 盛怀宁没忍住掩唇一笑,“现在是旺季,全国各地都在排队。” “那我还是在家里看看书、睡睡觉吧。”女孩子沮丧地瘪瘪唇。 盛怀宁目光垂下,直直盯着,“听说最近乐高出了很多新产品,你挑好了告诉我,我买单。” 女孩子霎时高兴了起来,兴冲冲地抱着她的胳膊左右摇晃,“谢谢嫂嫂。” 夜里八九点钟,飞机顺利降落在港城国际机场。 昏暗的地下停车场,荣叔驾着那辆普曼商务早早等着了。 盛怀宁将行李箱交给贺尘晔,自己则拎着那只限量款Birkin,里面沉甸甸放着厚厚的一沓文件。 静默了会儿,她撩开眼,咬牙道:“那我先回去了。如果太晚,就不要等我了。” 贺尘晔深邃漆黑的一双眼,紧紧地瞧着她,似有穿透力,让她情不自禁就冒冷汗。 他往前一步,挽好她颊边的碎发,眉眼重新染上笑,“那…睡前打通电话给我?” 四目相对。 盛怀宁悄然咽了下,抬脚迅速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嗓音缓缓慢慢的,“好,路上开车小心。” 接近午夜的紫澜山庄,按道理不该这般灯火通明。 今夜,仿佛是在刻意等着她回来,草坪两边的引路灯全亮着,就连只在白日里才会开启的喷泉,依旧乐此不疲地喷洒着。 车子径直停靠在主楼前,盛怀宁阖目倚靠在座椅上,打了许久的腹稿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大脑里是一片空白。 她知道,周围这一切与往日的所有反常,都是爹地妈咪做给那个乖巧听话的“盛怀宁”,而非是她。 一刹寂静过后。 盛怀宁长舒了一口气,花了几秒钟思考,终于做足了准备,步伐沉重地进了主楼。 秋姨一早知晓她要回来,已经将毛茸茸的家居拖鞋,换成了她衣帽间里最青睐的那几双鸵鸟毛高跟凉拖。 她低身换好,鞋跟磕在地板上的声响,无疑是在通知里面的人,她回来了。 客厅一经踏入,好几道视线直愣愣地投落到她的身上。 盛怀宁根本不敢对视,一时觉得如芒刺背。 刚一坐下,沈诗岑就从单人沙发挪了过来,就坐在她的旁边,语带关怀,“累了吧,都让你别着急回来了,下午还在跑通告,晚上就回来。” “还好。”她屏息,小声。 下一秒,盛銮敬示意佣人将茶点送了过来,乐呵着问:“跟傅庭肆相处得还不错吧?我看你都舍不得回来了。” 空气冷不丁凝滞在一起。 盛怀宁头又往下低了点,毫无底气地扯了扯唇,“我跟他没那回事。” “什么?”盛銮敬挺身起来,“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沈诗岑同样着急,偏头打量她,见她情绪不对,忙问:“你们吵架了?” 接下来,盛怀宁没再闪躲,抬着头,目光静静地逡巡而过,硬着头皮出声,“自始至终,我跟他都是假的。他从未喜欢过我,我同样对他不来电,那些都是逢场作戏,全都是我跟他用来骗你们的手段。” 听着她一鼓作气吐出的这段话,沈诗岑一脸懵,盛銮敬则是脸色铁青。 没几秒,盛銮敬手中的茶杯应声摔落在地板上,碎片顿时散得到处都是,眉峰紧蹙,眼底是无法隐藏的怒火,惊怒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跟傅庭肆——” “住口。”盛銮敬只觉怒火中烧,双唇气得止不住哆嗦,及时打断了她欲要说的话。 沈诗岑吩咐管家去药箱拿降血压的药,踱步到盛銮敬的身后,劝了几句,而后神色一凝,扯着嗓子怒喝,“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盛怀宁眼神愣愣的,面前的是她在这个世间最亲近的两个人。 看见爹地妈咪一脸痛苦的样子,她瞬间红了眼眶,右手哆嗦着伸入敞开的包,拿出那沓文件。 仔仔细细地摆放好,转而又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拿出墨水笔,至此才慢吞吞地说:“这是陶氏集团的经营权转让协议,刚好可以成为太和进军内陆市场的跳板。我找人做过风险评估还有未来的发展趋势,只要用心经营,以后必定会蒸蒸日上。” 闻言,盛銮敬连续咳嗽了好几声,一接过沈诗岑递来的水杯,就急匆匆一饮而尽来顺气。 沈诗岑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那堆文件,不可置信的同时,往常温雅的声音都变得刺耳起来,“是不是贺尘晔教你这么做的?是不是他?” 盛怀宁摇了摇头,“我知道妈咪你曾经私底下联系过老师,让我去纽约,仅是因为那里有许多与贺尘晔相识的人,你想让他的身份曝光,好让我与他断了来往。” 说完,她缓了下,“我知道爹地是除夕那天才知道我恋爱的事情,所以百信证券跟海外某家公司的合作,是妈咪你在从中作梗,你希望贺尘晔能知难而退。” “还有,我猜妈咪你一定私底下找过他,拿他过往的所有不幸做要挟,逼他主动离开我,”盛怀宁颤悠悠地抬起眼睫,呼了一口气,“妈咪,这不是保护,是控制。” 她从沙发上起身,挪到茶几旁的那片空地上,半蹲下去,将文件摊开…“我知道自己联合别人欺骗你们的这个行为很不孝,我愿意承担所有的后果,但我只有一个目的,我想要恋爱的自由权。” 盛銮敬还未从这件事的惊骇中抽身出来,嗓子哑着,抬手指向连廊的方向,“你还知道你不孝?你给我滚出去,现在就给我滚,我跟你妈咪就当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女儿。” 盛怀宁闭了闭眼,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她起身,宛如行尸走肉,缓步离开。 似是因为提前做好了准备,又或是因为一早就猜测到了会是这幅局面,她竟然不觉得有多么心痛,也有可能是早就麻木了。 从主楼到山庄正门口,足有两三公里的距离。 盛怀宁失魂落魄地迈着步子,没多久便卸了力,瘫软着滑跪下去。 眼皮撩起,原先为了欢迎她的所有灯光霎时熄灭,就连喷泉都跟着入睡了,四周安静到让她心慌,这种毫无生机的感觉就仿佛是置身在有着鬼魅修罗的地狱。 她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多久才能走出去,只能从包里摸索出手机,拼命地寻找自己的救命稻草。 直到拨出的电话被人秒接,才崩溃地说:“贺尘晔,怎么办怎么办,我还是失败了。” 回到家便在客厅枯坐到现在的人,一听到电话那端凄厉的痛哭声,着急就从茶几上捞过车钥匙,边往外走边说,“别哭,我来接你。” 第78章 别吵78 贺尘晔接到盛怀宁,是在两个小时以后。 车子驶上山路,弯弯绕绕一通后,在重要的关卡倍受限制。 紫澜山庄的主门,出入权限审核极高,一般只有眼熟的车牌,或是一早报备过的,才能自由进出。 午夜时分,保安将电话打到了老管家那里。 不久前闹了那么一通,老管家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跑去打扰先生太太,只好擅作主张就让保安把人放了进来。 不过,经揣测跟了这么久,所了解到的主家的处事风格,加了一条,人进来可以,车子不行。 贺尘晔得到消息,毫无怨言,给保安道了声谢,就马不停蹄地顺着主路往里跑。 常年锻炼的缘故,他没费多长的时间,就在一处花坛边看见了瘫坐在地上的盛怀宁。 女孩子缩在角落,抱着膝头,愣愣地望着某一处,时不时会发出一两声啜泣,让人心疼不已。 他摊开肘间搭着的风衣外套,紧紧地裹在盛怀宁的肩上,小心翼翼唤了句,“宁宁…” 话音将落未落,女孩子就猛扑进了怀里,双手抓着他身后的衣料,似是为了汲取他身上的温度,一股脑儿地往他颈间蹭。 之前在电话里还哭得梨花带雨,这会儿在他面前,竟一滴眼泪也不愿意流,浑身上下因为克制战栗不断。 贺尘晔知道,此时并不是多聊的好时机,他只是后悔,不该如此自私地让盛怀宁一个人来面对这些,而他坐享其成。 他拍了拍怀里人的脊背,顺带着安抚地吻了吻耳尖,说:“饿不饿?你不是说飞机餐很难吃,回家后我给你做你喜欢的牛腩面。” 盛怀宁轻咬下唇,不由收紧了抱着他的力道,半刻后才小声应:“饿,我还要再加两个溏心蛋。” “积食怎么办?”他笑着问。 她吸了吸鼻子,“我不管。” “好好好,还有其他想吃的一并告诉我,都给你做,”贺尘晔碰了碰她的鼻头,拇指上移连带着拭去了她眼角悬而不落的眼泪,低声询问,“那现在回去?” 盛怀宁不高兴地摇摇头,嗓音还带着一点点的哭腔,“走不动了,不想走。” 贺尘晔想笑又不得不强压着嘴角,扫了眼她伸直的双臂,“没打算让你走。” 说完,他转过身,将结实的后背留给她,偏着的脑袋,刚好能用眼角的余光瞥到她,说:“上来。” 盛怀宁犹豫了一秒,慢慢抬身趴伏在了他的肩头,任他勾紧膝弯跟着腾空。 借着头顶如水的月光,她直直地望着贺尘晔在夜色里越发深邃的五官,浮躁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笑意倏然在脸上晕开,委委屈屈地向他抱怨,“我没把那份转让协议带走,爹地冷静下来应该会签,可是…他应该不想理我了。” 贺尘晔微微顿住,瞳眸霎时暗了几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浑然不觉,本就是觉得不吐不快,发泄为主,没几秒又继续说:“刚才要不是离得远,我觉得他可能想揍我,大骂着让我滚,说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的时候,五官皱在一起,我才发现,他和妈咪好像真的老了。” “我很难过,但我不怪他们,用俗话来讲,我跟‘小白眼狼’没什么区别,”盛怀宁说着说着探出手,摩挲过他冒了点小胡茬的下巴,又捻了捻五指,回味这扎手的触感,“贺尘晔。” “嗯?” 彼此的脸靠得极近。 两个人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一轻一重。 盛怀宁眨了下眼睛,后知后觉这些话或许会让眼前的人误会,说不定会觉得她在拐弯抹角地说自己为难,又或是认为她知难而退,想要退缩。 她往前靠了一寸,才发现贺尘晔眼尾有一颗极小的红痣,平时被垂落下来的头发遮住,很难看清楚,这种若隐若现的隐秘感,反倒衬出了几分不容忽略的魅力。 多看了几眼,左手更是控制不住碰了上去,短暂屏气过后才慢吞吞张口,“待会儿我要加一杯鲜榨橙汁。” 贺尘晔一直心里没底,心脏揪成一团,闻言长舒了口气,勾在膝弯的手指不自觉松了点劲,从鼻间哼出一声笑,“家里刚好有一箱李维寄来的甜橙。” 话题就这样顺其自然扯远了。 盛怀宁乐出声,想起一个多月前,李维初次来中国,贺尘晔因为她突然跑来内地,将李维孤零零的一个人抛弃在港城,实在不厚道。 她撩起眼帘,说:“等李维下次来中国,一定要好好招待他。” “是得好好找个机会,他这段时间没少骂我。”贺尘晔话里掺了点无奈。 过片刻,盛怀宁附和了声,再出口,完全没经大脑思考,“机会有很多啊,我们结婚让他坐第一排,或者我们去度蜜月,可以在纽约短暂停留几日。” “结婚?” 有那么一秒,贺尘晔认为自己一定是幻听了,很想将背后的女孩子放下来,然后面对面要求她再说一次,好确认自己是不是在痴心妄想。 听了他疑惑的口吻,盛怀宁回过神,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然而话出口,她却有种十分舒适的满足感,原来她潜意识里已经将以前觉得遥远的事情,悄无声息地放在了心里。 当下,她脸微热,歪了歪脑袋,“怎么?不愿意?委屈你了?”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已经彻底走出紫澜山庄。 贺尘晔谨小慎微地把盛怀宁塞入副驾,而后绕过车头拉开车门坐进去。 女孩子直愣愣的视线实在无法忽略,他抿唇一笑,伏身过去帮着系安全带时,翕动唇瓣,“是我的福气。” 回到明隽,客厅时钟刚刚指向凌晨一点。 溪溪还没睡,跟着盛怀宁一起在客厅等着吃宵夜。 开放式厨房,贺尘晔忙得是不可开交,却又乐在其中。 盛怀宁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帮溪溪搭乐高。 蓦地,被她随手丢在沙发上的水桶包里,传来一阵又一阵扰人的振动。 盛怀宁很熟练地摸出来,还没来得及接听,就被屏幕上的来电显吓了一跳。 这个时间,傅庭肆是没有夜生活的吗? 她拿着走出五米远才接,忍不住打趣,“快凌晨两点的时间,傅董你有些不礼貌了。” 傅庭肆闷咳两声,径自道:“我刚刚接到秦秘书的电话,盛董已经签了经营权的转让协议,过几日会来京市。” 盛怀宁的手指刚抵上面前的落地窗,下一秒便不受控地曲指往下滑动。 带有浮雕的巨型玻璃霎时发出刺耳的声响,惹得偌大空间里的另外两个人同时朝这边望了过来。 她陷入怔忡,知道爹地会签,没想到会这么迫不及待地就签了,看来对于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可以静下心来好好琢磨了。 都能委托秦秘书给傅庭肆打去电话,那对于她提出的那个条件呢? 稍作沉默,傅庭肆问:“你那边怎么样?叔叔阿姨有没有为难你?” 眼下,盛怀宁反倒不担心自己了,索性摊开了说,“我爹地应该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你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应该不会,”傅庭肆闷声,“据我了解,盛董事长一向公私分明。” “那就好。” 盛怀宁突然没了话,过了大概十秒钟,按道理聊完公事傅庭肆定会迅速地挂断电话,这会儿却无意识恍了神,就好像是…有心事。 思索再三,她瞥了眼不知何时过来,站在她身旁的贺尘晔,伸出手勾上男人的指尖,悠悠然出声,“傅先生这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傅庭肆顺手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一时忘记了指尖夹着的香烟,掉落下来时碰上了手边放着的一个扁方塑料礼盒。 下一秒,来不及思考,就用右手拂开,着急的样子仿佛是在对待一件得来不易的稀世珍宝。 盛怀宁只听见一阵窸窣,犹豫着要不要将手机拿给贺尘晔,或许有些话跟她讲不合适,换个人可能会好一点。 贺尘晔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摇了摇头,示意她接着问。 盛怀宁眸子浅浅眯了一下,“傅庭肆?” 电话那端的人终于恢复平静,傅庭肆席地而坐,十分狼狈。 茶几前大片的地方,零零碎碎散落了不少东西,有女人戴的首饰、未来得及拆开的衣服,还有许多分辨不清究竟是什么的杂物。 过了半刻,他将手机重新递到耳边,这次关掉了免提,本着好奇询问了句,“盛小姐,真的会有人这么心狠,无论你做什么,在她心里始终都是无用功,心如磐石,丝毫动容都没有?” 盛怀宁手机的音量一直都调节到最大,这么一大段话,贺尘晔自然而然也听到了。 四目相对几秒,她拧眉,这么多年,她倒是有安慰女孩子的经验,这快碎了的男人,倒是头一次。 她歪了歪头,一脸为难,忙不迭就抓起贺尘晔的手,要把手机拿给他。 贺尘晔手指蜷握起来,声音压到最低,给她打了针定心*剂,“你自己来,这次我不吃醋。” 盛怀宁咬牙,翕动的唇瓣,就可以知道心里骂得究竟有多么脏。 她深吸了口气,问:“你说的…是你的女朋友?” 谁知那边忽然安静了下来,甚至是连呼吸声都变得微乎其微,许久,声音从喉间硬挤了出来,“现在不是了。” “啊?我——” 在话被截断的那一刻,盛怀宁的第一反应是:分…分手了?还是被…被甩了? 傅庭肆溢出一声笑,自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宣泄口,便不由自主话多了起来。 这个时间,实在打扰,他不得不抢话,“很晚了,过几天跟盛董见面,如若有什么问题,我这边会及时联系你。” “那什么——” 盛怀宁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哪儿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语速极快,只是说了还没一半就被贺尘晔叫停,连带着还很贴心地做了个挂电话的手势给她。 虽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迅速就妥协了。 抿抿唇,语气淡着,“好的,那…再见。” 电话收了线,盛怀宁全然已经忘记了晚上的那场风波,要么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 爹地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理好思绪签下转让协议,那么她为了探索八卦没心没肺一点,就显得很理所当然了。 她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眼睛扑闪扑闪眨个不停,双手抱住贺尘晔的胳膊,问:“你干嘛不让我问啊?多稀奇呀,傅庭肆被人甩了啊。” 这雀跃的语气,还有刻意加重的语气词。 贺尘晔视线垂着,等着她彻底没了耐心,才扣着她的手腕往自己面前带了点,“你这不纯属往他伤口上撒盐嘛。这种事情得他自己想明白,我们帮不上忙,至于八卦,等他办婚礼,你当面问他。”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办婚礼?他是不是私底下给你说过什么?”盛怀宁是铁了心非要问出个所以然。 静默顷刻,贺尘晔突然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多瞧了会儿,嘴角情不自禁微微抬起,“我觉得他跟你一样,都很勇敢。” 盛怀宁没及时悟出他话里的意思,长时间都陷入无尽的怅惘之中。 她目光凝在某一个点,暗自思忖,某种意义上来说,傅庭肆的处境还真跟她一样,在感情方面都倍受阻碍,不然也不会有机会合作,短暂地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 不过,她可不止勇敢,还很幸运。 “就当你是夸我了,”说完,她抿直唇线,多了点不怒而威的气势,“不过,我不想跟他一样。你要是敢甩我,我就在港城大肆宣传,百信证券的副总裁贺尘晔玩弄感情,始乱终弃。” 话落,贺尘晔还没来得及吭声,塞在口袋里的手机递来一声振动。 他拿出一看,轻笑着说:“安特助是半刻也闲不下来。” “怎么?”她踮脚,扫了眼,“这算不算是压榨上司的员工?” 贺尘晔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封刚刚打开的邮件,表格里整齐罗列着未来一周的工作安排,让盛怀宁看得是头晕眼花,比她平时一个月的还要满。 “你过两天是有场拍摄?”他问。 盛怀宁点点头,“在中环那边,拍完我就跟溪溪去公司找你,想吃火锅,你请。” “可以,但是…” “什么?你不愿意啊?” “愿意是愿意,”贺尘晔顿了下,“宣传我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手下留情?” “啊?” 盛怀宁蹙起眉头,趁他低头凑近的时候,双手很自然地揪上他的耳朵,“好啊你,居然真有甩我的想法。” 贺尘晔无声弯唇,借着这个姿势,径直吻了上去。 盛怀宁往后躲了下,低声,“溪溪还在客厅呢。” “去书房了。” “打消甩我的念头就给亲。” 贺尘晔扣住她的下巴,热息拂在她的脸上,转而用指腹蹭过她的唇,力道有点蛮横,“是我的,我想亲就亲。” 盛怀宁眼睫一颤,好霸道,爱死了。 第79章 别吵79 【你冲我挥挥手,说不定我能看见你。】 盛怀宁发出去这条微信的时候,正在百信证券大楼正对面的室内摄影棚里进行拍摄。 中途休息,她改完妆,抓着沉甸甸的裙摆站在落地窗前。 脚下,是穿梭不停的行人,还有川流不息的车辆。 怎么会这么巧,新杂志的封面拍摄,居然会安排在这里。 中午睡醒,餐桌上摆放着的,是贺尘晔专程跑回来做的饭菜,光看着就觉得色香味俱全。 她去侧卧将睡回笼觉的溪溪叫醒,一用完餐就询问女孩子要不要跟她去拍摄现场玩。 女孩子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自上了车就拉着小祺东问西问,仿佛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有多么稀奇。 岂料车子汇入车流不久,盛怀宁就渐渐发现了端倪,路线十分眼熟。 她把身旁假寐的罗稚扒拉醒,问:“不是说去杂志社吗?” 罗稚拿开眼罩,斜睨了她一眼,腔调里带着难掩的懒意,刚准备出声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三更半夜负责对接的人打电话给我,说之前那个摄影棚到期了,临时换了个。” 盛怀宁“哦”了声,没再多话。 没过多久,车子缓速停靠在路边,她刚迈出右脚,一抬头,入眼的高耸入云的大楼正是百信证券,实在宏伟。 她不自觉就往上望,等收回视线,站在左手边的溪溪跟她竟是同一个姿势。 碍于楼层过高,想要看到最上方,就得边瞧边往后挪步子。 盛怀宁弯着笑眼,余光一直下意识留意着身旁,在察觉到女孩子即将撞上车门时,忙伸出手臂护住,说:“要不要上去找你哥哥?” 溪溪回过身抱住她的手臂,“嫂嫂跟我一起去吗?” “我还有工作要去做,结束后可以去找你。”她回。 女孩子闻言,跟着摇了摇头,“那我要等嫂嫂一起。” 盛怀宁一笑,在往马路对面去的时候,又不由自主往身后的大楼扫了一眼。 罗稚睡眼朦胧,打趣,“别看了,多耽误一分钟就少见他一分钟。” 她没好气地轻哼了声,高跟鞋迈得又快又稳,让后面跟着的人都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追上她。 拍摄前,除了服装方面是固定的,化妆与造型团队都是盛怀宁御用的。 不需多做沟通,就能将盛怀宁浑身上下的优点,展露得淋漓尽致。 盛怀宁早就熟悉过流程,拍得很是得心应手。 只是拍摄的过程中,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溪溪,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简直要冒出小星星了,除了惊艳,还有浓烈到一下就能读懂的艳羡。 一组拍完,她走到摄影师身边,低声交涉了好几句,等到对方点头后才踱步到溪溪的面前。 沙发的周围铺了层厚厚的地毯,盛怀宁半蹲下去,任裙摆散开,极像是一朵绽放的洋牡丹。 这个姿势,恰好与女孩子的视线平齐。 她用食指卷着蕾丝腰带玩,抱着试探的目的,冲着拍摄那处抬了抬下巴,问:“你想不想过去玩一玩?” 话音刚落,溪溪登时挺直了腰背,双手放在膝上,模样看着特别乖巧,生怕她会反悔似的,很迅速地点了点头。 盛怀宁牵着女孩子进了化妆间,两个人一左一右坐着,任由面前的化妆师摆弄。 不多久,女孩子施了粉黛的脸蛋,白皙中透着淡淡的粉红,嘴唇也是水润的,仿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再往下,是一件薄纱的蓬蓬裙,十分俏皮。 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招来小祺,带着溪溪去拍摄。 一开始,女孩子头一次面对镜头,难免会有些局促,之后在她不间断地鼓励与表扬下,才慢慢放松下来。 盛怀宁收起举起的大拇指,转而接过罗稚递来的手机,兴冲冲跑到了落地窗前。 她解锁手机,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发了出去。 那头的人回复得同样很快,【我在顶层,你在三层,眼神这么好吗?】 盛怀宁很不高兴地皱了皱眉,用着命令的语气,【让你挥你就挥,啰嗦。】 聊天框沉寂了三五分钟,终于有消息弹过来,【宝宝,我手都举累了,你看到了没?】 盛怀宁往前倾身,几乎快要贴上透亮的玻璃,下巴高高抬起,只能看到大楼顶层在这一刻渺小到好似一支绣花针。 她触上屏幕,切换到语音,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有底气,在不经意间拔高了音量,说:“看…看到了。” 贺尘晔将酸痛的右手放下,顺势抄进了口袋。 眼底是浓浓的笑意,目光依旧冲着楼下,那巴掌大的行人与车辆模糊不清,他顿了下,顺着盛怀宁的话回:“那说说看我今天穿了什么衣服,提醒一下,衣柜里靠右手边的那套。” 盛怀宁转过身,斜身倚上玻璃,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裙摆上的珍珠装饰。 什么提醒?这是把标准答案放在了她的面前,眼睫颤了颤,慢吞吞答:“深棕色条纹格短袖,藏蓝色宽松西裤,要说里面那件吗?” 空气中霎时浮动过夹着奇异分子的浮沉。 贺尘晔在安特助的提醒下,缓步到办公桌前坐下,接过文件边签边应着盛怀宁,是很平淡的口吻,“说说看。” 盛怀宁猛然一噎,她是在明知对方正在工作的情况下,才敢如此不要命地挑衅。 没成想,男人脸皮厚,根本不知收敛,她只好咕哝了句,“变态。” 话刚说完,身后传来罗稚和溪溪的呼唤声。 她打了声招呼就急忙挂了电话,迈着小步子过去,开始最后一组拍摄。 耸入云霄的顶层办公室。 贺尘晔还没得及开口,电话就被无情切断了。 他望着慢慢熄灭的手机屏幕,冷不丁溢出一声笑,继续忙起了手头上的工作。 安特助双手搭握在身前,站得笔直,视线一直落在贺尘晔的脸上。 面色红润,笑意难掩,让他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恋爱真好啊。 犹记得一个多月前,他跑了趟明隽的公寓,没找到人又回了公司。 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翻了贺尘晔的办公桌,终于在抽屉的角落找到了李维的名片,赶忙就拨了通电话过去。 多问了几句,安延断定,贺尘晔绝对绝对是马不停蹄地赶去了京市。 忙完这些回到家,已是深夜,他给没电关机的手机充上电,煮了袋速食面,一吃完就给盛怀宁打电话。 不出所料,辛辛苦苦找了这么久的人,已经平安无事地跑到了另外一座城市,真不愧是业内执行力最强的人。 翌日天一亮,他就接收到贺尘晔未来一个月要在百信证券京市分部工作的消息。 一挂掉电话,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行李,还抽空跑了趟公司打包会用到的文件与报表,一股脑全运了过去。 再与贺尘晔见面,是在两日后,那意气风发的样子跟现在差不多,是半点李维口中所说的受情伤的破碎感都没有。 思绪拉回,安延没忍住溢出一声笑,忽又被贺尘晔冷不丁抬起的视线吓到抿紧唇。 面前的人只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就又忙了起来,十几份文件签得行云流水。 蓦地,放在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声。 他拿出一看,脸色瞬间僵住,思索再三,直言:“贺总,出事了。” 贺尘晔握着墨水笔的手一顿,倏然间抬头,似有预感,“什么?是…” 安延颔首,“递来的消息是,昨日就来了港城。” 前一秒还有条不紊签得很顺手,这一秒就乱了笔杆。 贺尘晔旋上笔盖,将墨水笔丢入抽屉,之前提防着是怕自己隐瞒的那么多事情,被盛怀宁知道,现如今,他只怕病情好不容易好转的溪溪,再度受刺激。 “继续盯着,有新消息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说完,他挥退安特助,从桌上捞过手机就给盛怀宁打电话。 颀长的身影立在奢石岛台前,左手懒懒地接了杯温水递到嘴边,刚喝没几口,那边终于有人接听,是盛怀宁的经纪人。 他敛眸,冷静道:“不好意思,只是想问问她的拍摄大概几点结束。” 罗稚翕动唇瓣,下一瞬就传来“收工”的声音。 她疯狂地用眼神示意盛怀宁过来,脸上挂着笑容,“刚好结束,你稍等。” 没几秒,电话那端就换了人,女孩子忙唤来工作室的人帮着拆妆,一坐下就拉开了抹胸长裙侧边的拉链,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贺尘晔虽着急,但还是没出声,静静等着。 盛怀宁眨了下眼睛,有点疲惫,说:“火锅可不可以在家里吃?我好困。” 贺尘晔简直求之不得,本就怕盛怀宁和溪溪在附近,如若碰上那两个人,定要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一段静默过后,他说:“当然可以。我还有点工作,你不然先带着溪溪回去?我下班后顺便跑趟超市,你想吃什么都发给我。” 盛怀宁高兴坏了,隔空抛了好几个飞吻,不大的空间里都是她刻意发出来的啄吻声。 她才不管周围是否有人在,完全不吝啬对贺尘晔的夸奖,“你真是…越来越有人夫感了,我觉得——” 话没说完,就听到化妆间外一阵窸窣的声响,伴随着还有喧闹的说话声。 “楼下是有人在闹事吗?” “拉横幅啊,真稀奇。” “那字你能不能看清?” “黑心烂肺,丧尽天良,贺…贺…贺什么呀,能不能转过来让我看看。” … 刚从外边上完洗手间出来的罗稚,恰恰好就看见了这一幕。 她的方位,能将横幅上面的所有内容都看清楚,脑中瞬间嗡鸣作响,手上的泡沫未来得及冲洗,就急忙冲进了化妆间,喘着气断断续续,“Dita,你…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盛怀宁顺手就挂掉了电话,边扯裙子的拉链边往外阔步。 依旧是之前她待过的那个地方,目之所及,是一男一女,伙同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将横幅完整展开,嘴上还时不时吆喝着。 她只需定睛稍稍一瞧,就看清了那些人的长相,确实凶神恶煞,也确实让她无比熟悉。 盛怀宁忙招来小祺,叮嘱一定要把溪溪守好,就待在化妆间里不要出来。 她解锁手机,想要给贺尘晔打电话,冷不丁弹出好几条消息,是某新闻APP的财经版块。 标题十分吸睛,没用几个字就将贺尘晔的身世总结了出来,下面还添油加醋写了贺尘晔不顾舅父舅母的养育之恩,私底下找人对其大打出手。 至于照片,为了力证新闻的真实性,前几张是贺尘晔隐姓埋名的身份信息,虽打了码,但还是一目了然,而最后一张照片,是贺尘晔带了好几个穿着黑衣黑裤的保镖,将一对中年夫妇团团围住。 盛怀宁搁在屏幕上的手指,不自觉往下滑动。 以往她很少去看财经方面的新闻,陡一瞧见,才发现比起豪门里的腌臜事,是同样热闹。 可当下,这些都不足以她去过多关心,几乎是想都没想,冲进安全出口,踩着楼梯到了下面。 盛怀宁第一反应,就是冲破人群,抓到那一男一女,狠狠揍上一顿。 只是她的手刚刚探出去,就被身后的人扣住,然后猛然拽到了怀里。 她偏过头抬起,贺尘晔牢牢地桎梏着她,面上满是担心与焦急,问:“有没有受伤?” 盛怀宁惊恐未定,懵着摇了摇头。 很快,周围看热闹的人迅速发现了她的存在,连带着闹事的人也一同朝她这边望了过来。 贺尘晔过来的时候,就带了好几个保安,没多会儿就隔出了一条一人宽的通道。 他护着怀里的人朝公司大堂走,岂料刚刚走上第一级台阶,自远处抛来的一块塑料硬物,不偏不倚砸到了盛怀宁的脑袋上。 盛怀宁顿时眼前一黑,余光里她一看到有人抛东西过来,来不及思考就偏过身接了下来。 幸好,不是铁锤或者铁饼,不然她肯定会脑袋开花。 不多会儿,她的眼前终于恢复清明,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顺带着摸了摸脸蛋,问:“贺尘晔,我没破相吧?” 贺尘晔眉头紧蹙,示意姗姗来迟的罗稚陪着她,而后夺过保安手中的警棍,冲着丢东西的人挥出一棍。 那人霎时腿软滑跪下去,后被贺尘晔拎着衣领拽到了盛怀宁的面前,说话时身上满是戾气,“宁宁,打回来。” 盛怀宁本就没什么要紧事,视线一转,才发现人群中居然有媒体,赶忙眼睛一闭,原地晕了过去。 “宁宁。” “Dita。” 耳边的声音不断,她悄无声息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用最低的音量命令,“快扶我进去,不许抱。” 第80章 别吵80 盛怀宁的忽然晕倒打断了这场避无可避的小事故。 从百信证券到港嘉私立医院,是盛怀宁半路上做的决定。 做戏得做全套,众目睽睽之下,贺尘晔本想直接叫救护车,后又应罗稚的要求,只好让盛怀宁的司机将车开到了公司正门口。 路上,罗稚一眼就看到紧随其后的两辆车,隔着不远的距离,能看见坐在副驾上的人,抱在怀里的长枪短炮。 盛怀宁同样察觉到了,当即让司机前方路口左拐,往Uncle的医院驶去,途中就将高级病房预留好了。 宽敞亮堂的高级病房,十分奢华,客厅、厨房、洗手间、卧房,一应俱全。 入了医院,由于严格的安保系统,很轻易就甩掉了那些烦人的媒体。 盛怀宁前脚刚换上轻便的病号服,后脚院长就进来了。 一位约莫五十岁的男士,白大褂穿得很是精神得体,鼻梁上架了副银丝框眼镜,或是因为高强度的工作,鬓边已然染上丁点白色。 看见倚在床头悠哉喝马蹄水的盛怀宁时,怒极反笑。 他摘掉眼镜,任其所连接的链条挂在脖子上,右手攥着的钢笔轻敲了敲她翘起的那条腿,“没个正形。” 盛怀宁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继续我行我素,将腿翘得越发高。 她拖着又懒又软的调子,“Uncle,我就只在这里混一个晚上,明天就走。” 男人自然没意见,只在离开前多叮嘱了一句,“我这里可是医院,让你公司的人进出的时候安静点。” “知道了,您忙去吧。”她摆了摆手,立刻翻过身面向落地窗。 好不容易恢复安静,搁在床头的手机冷不丁连续振动了起来,半点要停歇的意思都没有。 盛怀宁伸直手臂去拿,解锁查看消息详情。 沉寂了小半个月的塑料姐妹群,突然热闹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忘记了她还在里面,发出的内容是分毫情面都不给她留。 她难得会翻看各种群里的消息,这次看得是尤为认真,指尖往上滑动时,会时不时停下来。 【这个你们看了没?我就说盛大小姐现在party也不来了,shopping也不如以前积极,原来是恋爱了。】 【这男的帅是帅,但这家庭情况,也就只有长相能拿得出手了。】 【Dita这是打算扶贫吗?真是善良,我记得读书时,学校有个公益活动,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就是走个形式,只有她傻乐着一直资助。】 … 三五秒后,群内风向突然变了。 【你们说这人是不是骗财骗色的?自己跟妹妹被舅父舅母含辛茹苦拉扯大,结果发达了,觉得亲戚累赘了,害怕被缠上,就带着保镖打上门了。】 【盛太会气到头疼吧?这种人哪配迈进盛家的门槛。】 【你们看了没?百信证券股市动荡得很严重,快跌停了。】 【现如今,但凡有点负面新闻,受到的影响就不是一星半点。】 … 看着看着,有人插空发了个链接出来。 盛怀宁眼疾手快点开,才发现竟与她有关。 正是她被重物击中,晕厥倒地的几张GIF图,还有好几家公司发出来的紧急公关,内容无非就是即日起与她解除合作关系。 【看吧看吧,受牵连了吧。】 【Dita眼光是真差,追她的人不在少数,随便挑一个都比这个好。】 【你们怎么还同情起她来了?不出两个小时,盛太就会出面帮她摆平。】 【天真了妹妹,盛家要是想管,你觉得这新闻还有爆出来的机会吗?我猜就是盛太属意的,传闻不是说一直不支持盛怀宁拉大提琴吗。】 盛怀宁猛地坐起身,不受控地发了条消息出去,【?】 下一秒,聊天框内忽然弹出一则提示,【你被“群主”移出群聊】 在这之前,她是从未将这些与爹地妈咪联系在一起。 自那日在家里闹了那么一通,盛怀宁自以为是觉得两个人需要点时间消化,毕竟以往,爹地妈咪就算生气,也不舍得她多受委屈。 入行后,这般顺风顺水,她心知肚明,有的时候比起天赋和努力,好像背景更管用。 有了盛家的庇护,几乎无人敢为难她,公司为她接的所有工作都无需她过多费心,就连到了公众面前,给她立的人设也是非常讨喜。 简而言之,现如今她所拥有的这些,只要爹地妈咪动动嘴,她就会瞬间一无所有。 经此一闹,贺尘晔的工作遭受重创,她也丢失了许多工作机会,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家躺平,这简直是一次一举两得的好机会。 盛怀宁作势就要下床,房门忽然从外边被人打开,罗稚横冲直撞跑了进来,手里的iPad还亮着,醒目的标题是她方才看过的。 罗稚一冷静下来,就发现了她的反常,本还闲情逸致的姿态瞬间变得失魂落魄。 她试探着问:“你都知道了?” “嗯,”她的语气很平静,“怎么?大老板是让你来通知我,公司要雪藏我吗?” 罗稚一时无语凝噎,倒也没这么严重,但也差不了多少。 她多凝视了会儿盛怀宁埋下去的脸蛋,几不可闻地叹出一声,劝道:“其实你回去给你爹地妈咪服个软,就什么事都没了。” 盛怀宁的大半张脸隐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说话时多了几分颤抖,问:“你也觉得是他们?” 罗稚此时此刻读不懂她话里的情绪,因为有了前车之鉴,特怕又是自己在杞人忧天,毕竟这次也是没什么实质证据。 她拖动椅子坐下来,“你刚刚是打算去哪里?” 盛怀宁巴巴地望着,眼神压根没有焦点。 她方才脑海里闪过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去找贺尘晔。有些事情她能猜到,想必贺尘晔也一样。 几个小时前,从百信证券离开,贺尘晔原本想陪同,忽然接到安特助打来的电话,公司内如此动荡不安,他必须要回去解决。 思来想去,只叮嘱盛怀宁一句保持联络,便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公司。 可到现在,手机里是半点贺尘晔的影子都没有。 盛怀宁知晓贺尘晔这会儿必定是忙得焦头烂额,因为自身原因给其他人带来麻烦,她不想,贺尘晔肯定也会觉得良心难安。 她扫了眼滑落到枕边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发条短信给贺尘晔,转而又开始纠结该不该打通电话到家里,问问这些事情是否真如她心里所想的那样,幕后推手是爹地妈咪。 相距几公里开外的百信证券,正如盛怀宁所预测的那样,灯火通明,每个人都愁到了极致。 贺尘晔反应很快,立刻吩咐公关部做好应对的方案,然后就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挽救损失。 不知是不是该说傅庭肆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股市跌停的那一刻,就接到了这人打来的电话。 第一句话就是向他抛来橄榄枝,如若他愿意去,会将傅誉集团副总的位置留给他,薪资是现在的两倍。 他没多犹豫,婉拒了傅庭肆的好意。 傅庭肆完全不觉得意外,下一秒便说为了感谢之前在收购陶氏时他的倾囊相助,百信证券此次风波,傅誉集团愿意施以援手,帮助其挺过这次难关。 贺尘晔知道自己有能力挽救,但他没有这种只手遮天的本事。 百信证券能受创一次,自然也有可能会有第二次。常言道:背靠大树好乘凉。 傅誉集团就是最好的选择。 末了,贺尘晔一应下,傅庭肆就让林秘书将诚意送了过来,百信证券的资产漏洞瞬间就补上了。 不多久,好不容易有了点喘息的机会,安特助推门而入,称董事长想见他一面。 贺尘晔驾轻就熟到了蒋昀的办公室,敲门前心里一直七上八下。 蒋昀对他有恩,如若没有蒋昀的赏识与提拔,此时的他恐怕还窝在纽约的一家小公司里摸爬滚打,哪会是现在这幅光鲜亮丽的样子,又如何会这般顺利地站在盛怀宁的面前。 而他回报给对方的,是隐瞒身份,甚至是借着蒋昀的手得到了许多接近盛怀宁的机会,比如从京市调来港城,比如明隽的那套公寓,再比如他以为能见到盛怀宁的那场酒会… 算起来,他实在是不厚道。 深吸了口气,贺尘晔曲指叩了叩门,里面登时传来蒋昀浑厚的声音。 进去后,他就驻足在办公桌前,在对面的人冲着他旁边的软椅示意时,才拖过来坐下。 蒋昀年过半百,处事风格一向直来直往,过多的情绪从来不明摆在面上,这会儿依旧保持着无波无澜的状态,对他说:“闹事的人我已经派人送去警署了,没有半个月是出不来。” “我…”贺尘晔轻轻抬唇,不由支吾起来,“董事长,很抱歉,我…” 蒋昀唇边的笑意稍瞬即逝,语速放慢了不少,“你没什么要对我解释的?” 见状,贺尘晔明白蒋昀这是在给他机会,思忖再三,才不紧不慢开口,“媒体报道的那些半真半假。我的原名确实是贝诚,出生在我个人投资的那座商业古镇,那一男一女也确实是我的亲戚,但他们从未养育过我,我…我是靠我女朋友的资助才顺利大学毕业,他们来闹事是因为他们敲诈勒索不成,只能另辟蹊径。” “至于我的妹妹,我的母亲过世后,确实将她放在我舅舅舅妈那里,但没多久他们就将她抛弃了,之后一直是我在管,”他顿了下,“媒体捕风捉影,导致百信形象受损,是我的责任,我愿意——” “引咎辞职”四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蒋昀一个极为爽朗的笑打断了。 空气凝滞了几秒。 蒋昀的目光带着探究,“女朋友?是盛家那丫头?你们认识这么久了?” 贺尘晔没想到面前的人会好奇这个,不免惊愕了短瞬,许久才出声,“不算认识。我很荣幸,是她在读书时,从几十个人中选中了我作为资助的对象。” “那就是你在单相思喽?”蒋昀一语中的。 闻言,贺尘晔突然像是一个没长大的毛头小子,抓了下后脑勺处的头发,窘然一笑,“是。聊到这个,我有必要再次向您道歉,之前为了认识她,我利用过您很多次。” “你是指明隽的那套公寓?” “不止,”他猛然抬头,后知后觉,“您知道?” 蒋昀凝着他,颔首,慢条斯理地拿出喷火-枪,剪了一支雪茄点上,冲着他微微一笑,才递到嘴边吸了一口,“你跟着我做事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我用人前都会进行背调?如若不是对你知根知底,我哪敢放心把公司搁到你手里。” 倏然间,贺尘晔除了惊讶,只觉得五味杂陈,他自然知道这些,只是陡然听见对方如此爽快地说出来,才更加无地自容。 他默了默,开始自省,“董事长,打算离开百信是我深思熟虑过的结果,我不能让全公司上下跟着我承担那么多的风险。” 话落,蒋昀抬抬手,止住他还要继续往下说的话,用着命令的口吻,“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沪市原本有笔生意等着我去谈,但现在…你替我去,等你回来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贺尘晔张张嘴,蒋昀又说:“出去吧。我已经让安延给你订了两个小时后的航班,回去简单收拾一下就出发。” 行程安排得是让他半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贺尘晔没再多话,边往外走边吩咐安特助收拾好所需要用到的资料。 回到办公室叫上溪溪,一起回了明隽。 收拾行李的时候,临时多加了一张机票,正处多事之秋,他不好再让女孩子跟着盛怀宁,更不好去麻烦盛怀宁的助理。 想到这里,他赶忙摸出手机,本应该忙完工作就赶紧去趟医院的,却因为这么多事耽搁了下来。 拨出的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首先想到的是汇报行程,说:“晚上九点,我要飞趟内地,过几天回来。”* 说完,他听到那端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才是女孩子委屈巴巴的声音。 她说:“贺尘晔,你是不是在躲我?” 80-90 第81章 别吵81 贺尘晔这一走就是五日。 盛怀宁原本打算在医院待上一晚再回家,突然没了兴致,立刻让罗稚收拾东西,手续都没办,只是给Uncle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走了。 用Uncle常说的那句话就是:真把他那里当成了菜市场。 回到明隽的公寓,盛怀宁下意识就乘电梯到了十五层。 迈过入户门的那一刻,她才反应过来,贺尘晔不在,就连溪溪都被带走了。 真的不是在躲她吗? 虽说贺尘晔给了她否定的答案,说工作是董事长临时委托他去代劳,不得不从。 盛怀宁心里还是止不住地会失落,她准备了一大堆的话想要问贺尘晔,可这人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让她连安慰的机会都没有,更让她恍惚到怀疑那场闹剧是不是她的幻觉。 等待贺尘晔回来的这几天,盛怀宁原先谈好的那些工作陆陆续续全都取消了。 期间罗稚劝过她好几次,让她找爹地妈咪撒撒娇服服软,说不定什么事就没有了。 说话间,似是怕她误会,罗稚挑明了解释,说自己的意思不是认为盛董盛太在从中作梗,只是觉得这些合作方之所以陆陆续续地出通告,也是因为顾忌着盛怀宁身后的背景,岂料盛家根本无人过问,便胆子大了起来。 盛怀宁摇了摇头,索性直接给罗稚、小祺还有司机放了假,打算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躺几天。 她不禁在想,与家里那两位斗智斗勇,比当年一腔热血要学大提琴还要累。 就在盛怀宁在家里百无聊赖地混日子时,远在沪市的贺尘晔终于忙完了工作。 落地港城的那一刻,贺尘晔边跟盛怀宁聊着微信,边往地下停车场去。 上车后,安特助回身瞧了一眼正熟睡的溪溪,特意压低声音道:“贺总是要回公司还是…” “回公寓。” 他头都没抬,指尖哒哒哒敲着手机键盘,猛然补充了句,“先去尖沙咀的那家食樂烧鹅。” 安特助了然,无意识出声,“盛小姐最近都没工作,恐怕也在家里盼着您回来。” 话落,贺尘晔指尖一顿,撩眼望向后视镜,撞上里面安特助的视线,满脸惊诧,“她没工作?” 安特助脑中嗡的一声,暗暗觉得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 这几日媒体可是相当热闹,恨不得要把未来半年的工作指标都攒在这次做完,让盛怀宁在版头足足待了快一周,硬生生把港城某两家豪门联姻的新闻挤了下去。 他原本是打算多问上两句,可贺尘晔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而且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便一时踌躇起来,最后选择了缄口不言。 眼下这种情况,非常显而易见,是贺尘晔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 默了默,安特助惊愕道:“贺总,您是…真的不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贺尘晔问。 思忖时,安特助忽然被自己的笨嘴拙舌吓到了,跟了贺尘晔这么久,他也学会了巧舌如簧,可偏偏在这会儿是半点也发挥不出来。 下一秒,在后排传来贺尘晔耐心告罄的啧声后,他支支吾吾、磕磕绊绊,“因为公司门口的那场风波,盛小姐跟着受牵连,这段时间很多公司都取消了与她的合作。” 贺尘晔的喉间忽然被梗得呼吸不畅,是他草率了。 跟一位风评不好的人谈恋爱,是定会掀起一场民众的热议,那些公司为了挽回自己的品牌形象,自然会选择退避三舍。 他长舒了口气,顿觉鼻间酸涩。 按照以往,有关于盛怀宁的所有消息,他绝对会第一时间就知晓。 可从港城离开,准备去沪市的那天,他不幸将手机遗落在了车上,直到下了飞机才在附近重新买了一部。 那些可以随时关注到盛怀宁的APP,一直未有空去安装下来,再加上这几天他与盛怀宁一直都有联系,或是怕他担心,这人疯狂营造出来一副自己很忙的样子,才使得他的消息滞后了这么久。 贺尘晔摘掉眼镜,丢入储物盒,摁了摁眉心,“直接回公寓吧,稍微快一点。” 得了他的话,司机发挥出了自己年龄该有的驾驶技术,将一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缩减到了四十分钟。 车子刚一停下来,贺尘晔就从后备箱拎出溪溪的那个小行李箱,是一句话都没给安特助和司机留,就抱着女孩子头也不回地回了家。 贺尘晔放好手里的东西,安顿好溪溪,转而马不停蹄乘电梯下到了十四层。 几乎是半分犹豫都没有,将指腹搭上了识别区,门只拉开一条缝,里面霎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嗓,“哪位?” 他没吭声,轻车熟路地在玄关处换鞋,视线一瞥,一双擦得锃亮的男士德比皮鞋吸引了他的注意。 动作不由自主一顿,慢悠悠地直起了腰背,下意识朝着客厅的方向望了过去。 碍于有入户屏风的遮挡,贺尘晔只能听见愈来愈近的脚步声,片刻后驻足几秒,接而又加快步伐朝他奔了过来。 盛怀宁雀跃的情绪在这时达到顶峰,双脚瞬间离开地面,跳到了他的怀里,语带埋怨,“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我好想你。” 说完就要凑近吻他,只是唇刚刚覆上,客厅就响起一阵很急促的咳嗽,声音闷哑,想必正是那双德比鞋的主人。 大概是在暗暗较劲的缘故,贺尘晔在察觉到女孩子要脱离怀抱时,不由收紧了力道,而后继续完成刚才只进行了开头的那个吻。 盛怀宁心里虽一直顾忌着不远处沙发上坐着的人,但还是情不自禁沉沦其中,费劲诠释着这个代表着想念的吻。 不久,她隐约觉得身后有道灼热的视线在紧盯着她,让她如芒在背,赶忙伸手拍了拍贺尘晔的脊背,发出唔唔的声音。 贺尘晔不满她乱动,将吻转移到她最敏感的地方,收着劲儿轻咬了下。 盛怀宁摸了摸发烫的耳垂,红着脸提醒,“你…你先放我下来,有…有客人在。” 面前的人无动于衷,她只好又补充,“是…是我舅父,你快松手。” 话音甫落,贺尘晔从她的颈侧抬起头,入眼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看着应该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头发梳得很干练,望向两个人的眼神晦涩不清,隐约带了点看热闹的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了盛怀宁,还帮着整理了被他揉乱的衣服,强装镇定说了句,“您好,我是…我是…” “舅父,他叫贺尘晔,是我的男朋友。”盛怀宁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带着他朝客厅走去。 贺尘晔隐约觉得面前的男人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直到相隔的距离只有一臂宽时,他才堪堪想起来,滨市开设的所有赌-场,有一多半都来自于德盈集团,不管是在船务运输,还是酒店餐饮,都是佼佼者,而这些真正的掌权人,全名为沈濠德,有一段时间经常在各大财经新闻上轮番出现,颇为风光。 他有幸拜读过几篇采访,时间一久,模模糊糊还有点印象,只是这种浅显的印象,在见到真人的这一刻,不由自主浮现,加深了不少。 思绪收回之际,男人稍作颔首,算是回应了他,转而轻笑着睇了眼盛怀宁,问:“跟我一起回紫澜山庄?” “不要。” 在沈濠德的面前,盛怀宁更加任性妄为,想也没想就严词拒绝。 “还在跟你爹地妈咪冷战?宁宁,你有点小气。”沈濠德点了点她的鼻头。 盛怀宁瘪瘪唇,牵着贺尘晔落座在沙发上,然后冲着一旁的单人沙发示意,沈濠德无奈摇头,跟着坐了下来。 除了爹地妈咪,还有贺尘晔,她最亲近的人就只剩下了舅父。 这会儿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她顿时觉得不吐不快,三言两语就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了沈濠德。 沈濠德探究的目光掠过正襟危坐的贺尘晔,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就变成了意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原来是这样。宁宁,你好有本事,我还以为…”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 盛怀宁耳聪,平时时快时慢的反应,在这会儿是完全没给她拖后腿,蹙紧眉头,急道:“以为什么?舅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沈濠德迟疑短瞬,双手搭握在膝上,“你这位男朋友的舅父舅母,他们的儿子在我的赌-场欠了别人一屁股债,让我十分头疼。” 只这短短的几句话,习惯发散思维的盛怀宁,顿时联想到了许多离谱的事情。 她低下头,小声嘀咕,“所以你在知道他们的外甥是我的男朋友后,告诉了爹地妈咪。或许你只是好意提醒,可爹地妈咪借着这个机会,帮助他们来到港城,想让我知道我男朋友隐瞒的所有事情,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他。我说的对吗?舅父。”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让我连半点提防的机会都没有。”盛怀宁声音发紧,听着很是委屈。 “宁——”沈濠德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盛怀宁不顾贺尘晔的阻拦,腾地起身,怒喝了句,“爹地妈咪真的是太过分了。” 她瞥了眼坐在右手边的人,心里霎时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情绪里全都是抑制不住的愧疚与心痛,转瞬就抓过茶几上的手机,又在路过玄关时拿上了车钥匙,跟着就夺门而出。 “宁宁。” 后知后觉的两个人同时唤了一句。 贺尘晔这会儿是完全顾不上面对长辈该有的基本礼仪,急忙就追了出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电梯已经阖上并缓速下降到了地下停车场,他止步在原地,一时踌躇不安,颤抖的右手疯狂按着电梯的下行按钮,心里祈祷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驾车离开明隽的盛怀宁,庆幸之前去楼下拿信件时,碰到舅父一同回家后没来得及换掉鞋子,使得她在理智所剩无几的时候,很顺利就循着脑海中的路线到了紫澜山庄。 在上山的路上,正门处的保安处就得到了消息,早早就打开了门等着。 盛怀宁丝毫要减速的意思都没有,脚下的油门踩到底,不久停靠在主楼前的那片草坪边。 她大力甩上车门,三步并作两步,途中鞋面上的流苏跟旁边茂盛到探出来的绿植勾缠在了一起,后又在弯腰下去解的时候,迅速没了耐心,只好松开搭扣赤脚继续朝里走。 刚从厨房出来,准备回旁边的副楼休息的秋姨,一看见她,忙揉了揉眼睛,久久都回不过神,还是认为自己是眼花。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大小姐虽然有时任性又跋扈,但永远都是一副乐天派的小天使模样,像方才那般阴鸷的神态,是从未有过的,她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盛怀宁始终面无表情,纵使脚下被路上的小石子硌到痛,都是一声不吭。 走过长长的连廊,果然在客厅看到了刚用完餐,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 盛銮敬手里抱着厚厚的一沓杂志,沈诗岑则翻着那本她曾经见过的食谱大全。 两个人在听见这颇显怪异的脚步声后,同时抬眸,然后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在视线触及到她身后略微带着血丝的脚印时,不自觉拧紧了眉头。 盛怀宁视若无睹,拔高声调直接进入正题,质问:“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诗岑保持着翻书的姿势,“宁宁,我跟你爹地从小教你的礼数,是半分都没了吗?好几天不回来,电话短信更是没有,现在又用这种态度来责问我们,你是真的谈恋爱谈昏头了。” 闻言,她扯唇溢出一声笑,“贺尘晔的舅父舅母是不是你们找来的?为了让我主动离开他,又或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你们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将他的身世添油加醋地公之于众,你们觉得伤害的人是他吗?” 顿了顿,“那些异样的眼神,还有不堪入耳的话,贺尘晔从小到大承受过无数次,他根本不在乎这些。自始至终,他如此煞费心机地隐瞒,只是怕我这一个人知道,他怕我嫌弃,怕我不要他。” “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喜欢他,你们却让我跟他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把我抛到公众的面前被人笑话。你们这么聪明,难道没想到我只要一日姓‘盛’,丢人的就永远是你们,我——” 啪—— 偌大的空间顿时闪过很清脆的一声。 盛怀宁还欲发泄的话,被一记巴掌打断,止在了酸涩的喉间。 眼泪迅速夺眶而出,她偏过头,白皙的颊边霎时变得绯红如血,掌印很快浮现了出来。 贺尘晔经过与保安长时间的交涉后,姗姗来迟,恰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被骇到驻足在原地,垂在身侧的双手蜷握成拳,咬紧的牙关让他不由自主就红了眼眶,浮了层朦胧不清的水雾。 远处本就娇小纤细的身形,在这一刻单薄到好似会随时被风吹走的羽毛,忍不住抽泣的时候,又好像是已然破碎的陶瓷娃娃。 盛怀宁觉得自己像是失了灵魂的傀儡,被操控着发出刺耳又难听的笑声。 她怔然着转身,在看到贺尘晔后,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慢悠悠伸出手,刚挪出一步,便头晕眼花地瘫倒了下去。 好累啊,在失去意识的这一秒,她只在心里感慨了这么一句。 第82章 别吵82 眼皮颤动的时候,如羽扇般轻盈的长睫,在眼下投落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盛怀宁在梦中挣扎了许久,才成功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画面,让她觉得颇为好笑,不由扯了下唇。 盛怀宁从小到大,总听身边的人说一些比较奇怪的道理。 读书时,好多小伙伴只要不想上课,但凡请假就会用爷爷去世、奶奶生病等当借口。 那会儿她就听到自己的同桌咕哝了一句,这种谎一旦说出来,就会以别的方式真实发生。 眼下,回想起来,盛怀宁还真是不得不赞同。 从Uncle的医院离开还没多长时间,这就又回来了。 熟悉的装修、熟悉的气味,就连病房都还是之前的那一间。 刚在客厅打完电话的罗稚,一进卧室就看见病床上的人,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认真到完全没察觉到她的存在。 不多久,盛怀宁看累了,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罗稚短叹了一声,将散落在茶几上的个人物品收入包中,拎着出了病房。 脚步一顿,余光瞥了眼靠墙摆放的那排软椅,说:“睡了,你进去吧。” “谢谢,辛苦了。”男人埋着头,说话时有气无力。 罗稚摇了摇头,声音不自觉柔了下去,多了点不忍心,“客气了,你比我辛苦。” 她原本是想要阴阳怪气地讽上两句,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盛怀宁住院这三天,眼前的这个人几乎是没怎么阖过眼,一开始是巴不得寸步不离地守着盛怀宁,岂料过了没两天,就变成了只在盛怀宁沉睡时才进去待一会儿。 在罗稚的固有印象中,像贺尘晔这样的精英人士,是最在乎自己的形象,不管是衣着还是仪表都时刻要求得体完美,一丝不苟到半点瑕疵都找不出来。 可此时此刻,恐怕用“蓬头垢面”来形容才比较合适,尤其是身上的这套西装,好像跟昨天的没什么区别。 似是察觉到她打量的眼神,贺尘晔慢悠悠抬头,下巴处冒出来的青色小胡茬,硬生生给自己增添了几分颓丧。 他无声弯唇,下意识嗅了下自己身上是否有异味,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打理一下再来,后又反应过来,盛怀宁白天都睡不久,他已经有六七个小时没见过里面的人了。 下一秒,贺尘晔腾地起身,绕过罗稚进了病房。 舒适宽敞的大床旁,一直放着一把深棕色的皮椅,他稍稍调整了下角度,便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不敢再往前挪动分毫。 盛怀宁今天的气色好了不少,只要想起那天的场景,他还是觉得一阵后怕。 从紫澜山庄到医院,是贺尘晔经历过最煎熬的一段时间,直到检查结果出来,医生说出“无大碍”的那一刻,才悄然松了口气。 头一次,他如此懊悔,不该因为工作忽略盛怀宁。 在沪市那几天,他陪着客户吃了不少当地的美食,看遍了当地许多有名气的景点,可他万没想到,女孩子每一次发来的微信,打来的电话,都是刻意强装出来的雀跃。 想想还是挺气的,盛怀宁不该拉大提琴,应该直接去演戏。 那些拍摄的场景,诱人的美食,都是女孩子往常随手拍下的旧图片,为了糊弄他,全都翻出来发给了他,只为了让他放心。 明明平时是半点饿都受不了,有时候他因为工作耽误了回家的时间,女孩子就会很委屈地埋怨他,说他要是再晚五分钟,就会损失一位漂亮可人的老婆。 那时他会很迅速地先做出一份靓汤,让女孩子先稍稍填一下肚子。 有些事情根本不敢多去回忆,贺尘晔清晰记得,以往在杂志、演奏会现场,还有荧幕上出现的盛怀宁,都是光鲜亮丽、耀眼夺目的样子,哪儿会像现在这般,面色惨白,身形更是纤瘦到了极致。 他,好像真的让她受了不少的委屈。 两日前,贺尘晔在盛怀宁昏睡之际,回了趟明隽,帮女孩子收拾了许多生活用品。 再回到医院,刚推门而入,就跟迎面出来的沈诗岑碰上了。 毕竟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女儿,沈诗岑在失控甩出那一巴掌后,就已经后悔了。 但碍于骨子里的偏见,她还是无法接受盛怀宁跟面前的这个男人在一起。 贺尘晔深吸口气,欠身打招呼,“盛太太。” 沈诗岑颔首,回身带上卧室的门,低声,“方不方便找个地方聊两句?” 港嘉私立医院,不管是医疗团队,还是内外部环境,都称得上是顶尖。 住院部的右后方,有一小片区域,是特地开辟出来用来休闲的,里面快餐店、咖啡厅等,是应有尽有。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去,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 等着咖啡一送上来,沈诗岑主动开口,“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清楚。你的舅父舅母,确实是我找来的,但我的初衷只是想让宁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然后主动离开你。至于后来,宁宁工作受阻,我跟她的爹地并未从中推波助澜,但也选择了袖手旁观,还有你的那些私事,也并不是出自我跟我先生的手笔。” “就像宁宁说的,那些事情一旦传播出去,就会把她丢到风口浪尖上面,我还没狠心到让她去承受这些,”她保持着冷静,再次一本正经补充,“贺总,换位思考一下,可怜天下父母心。在你出现以前,纵使宁宁的爹地不同意她将大提琴作为自己的事业,但也从未闹到这般难堪的境地。” 贺尘晔上半身前倾,五指拢上微烫的瓷杯,低垂着视线,听得很认真。 这一次相较于之前,沈诗岑身上是半点养尊处优的痕迹都没有,字字句句听起来都有点苦口婆心的味道。 她松了眉头,有着十足的耐心,“宁宁性子很拗,自我知道你们恋爱后,她每次回来,都免不了会有一场争吵。贺总这么聪明,怎会猜不到她心里有多为难?但如果只有同意你们继续在一起,才能终止这场僵持不下的闹剧,我暂时还做不到。” “你们之间,一开始就存在着许许多多的问题。我跟宁宁的爹地是商业联姻,虽说现在感情稳定,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利益上,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有纯粹到什么都不奢求的感情。” “长痛不如短痛,希望贺总能好好考虑,还我们盛家一片安宁。” 不知不觉间,贺尘晔掀眸,乖巧躺在病床上的人拽了拽身上轻薄的棉被,看着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 他怔忡着,想起半个小时前托安特助定了后天去京市的机票,明天又约了蒋昀在公司谈事情,结束后还要回明隽收拾行李,能与盛怀宁独处的机会就只剩下了现在。 目光流连在女孩子身上的每一处,为了能加深记忆,看得尤为认真。 贺尘晔用指腹揩掉眼角的泪珠,思索再三,终是忍不住在盛怀宁的唇角落下轻浅的一个吻,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或许是因为风波过后精神紧绷的缘故,盛怀宁虽睡得断断续续,但每一觉都极其昏沉。 再醒来已日暮西沉,她微阖着眼,探出手去床头的边柜上摸手机。 本想拿过来看一眼时间,谁知侧边键按了好几次,屏幕都不见亮起。 盛怀宁浑身软绵绵的,很艰难地坐起身,连唤了好几声,“贺尘晔…” 无人应,她只好改口,“妈咪…稚姐…” 话落,房门从外边被人打开,罗稚手上拎着个藏蓝色的便当包,探头进来时先冲着她笑,“睡饱了?” 盛怀宁蹙起眉,“但是饿了。” 罗稚将便当盒晃了晃,“这不是巧了,我刚好给你带了晚餐。” 闻言,盛怀宁做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来,喉头不自觉吞咽,“你不会是想毒死我吧?” “你…”罗稚脏话都到嘴边了,看在她是病号的面子上,又咽了回去,“你放心,保证合你胃口,中菜馆里打包的。” 盛怀宁眼底瞬间亮堂了不少,招招手示意她赶紧拿过去。 床边桌支起,饭菜摆好,她一手执筷,另一手将手机递出去,“稚姐,帮我充一下电,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都快忘了玩手机是什么滋味了。” 说完,她夹起一块煎牛肉塞进嘴里,刚嚼了一下,便顿住不动了。 罗稚充上电,转过身,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忙问:“怎么了?是不合胃口,还是说又哪里不舒服了?” 一时间,盛怀宁味同嚼蜡,却还是逼着自己又吃了好几筷,几乎每一道菜都尝遍了。 她摇了下头,“很合胃口。这是…贺尘晔做的,对么?” 罗稚一噎,后又很爽快地承认,还没忘了打趣她,“这都能吃出来?舌头这么厉害。” “他在外边吗?”她问。 “刚走。”罗稚答。 下一秒,盛怀宁推开面前的桌子,侧身下了床,快步到了落地窗前。 很凑巧,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影刚刚走出住院部的大楼,步子迈得很小,直至埋头走到第一个花坛前才止步,而后如有感应般回头望了过来。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盛怀宁不受控地往前挪了一步,彻底抵上透亮的玻璃。 距离不远,她很清晰看见贺尘晔垂在身侧的双手,很克制地蜷握了起来,静静看了她许久,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盛怀宁顿时心慌起来,没来由地,她隐约觉得如果就这样放贺尘晔走了,自己有可能会永远地失去他。 眼睁睁看着那身影越来越小,而后彻底消失。 她跑到茶几前半蹲下去,连续拨了好几通电话给贺尘晔,关机,关机,只有这一个结果。 住院的这几天,盛怀宁怎会不知道贺尘晔是在有意躲着她。 但凡睡醒,她就没见过贺尘晔,可她心里知道他有来过,起码病房里那些她之前放在贺尘晔那套房子里的生活用品,就是很好的证明。 她屏了会儿气,神情并无任何异样,冷静开口,“稚姐,帮我个忙。” 入了夜的住院部,即使灯火通明,无形中还是透着几分森冷的气息。 贺尘晔在家里收好盛怀宁的家居服,再送到医院,时间刚走到十点的位置。 他在客厅看到了正忙工作的罗稚,手提袋放下,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罗稚说了句,“她睡着了,你不进去看看吗?” 贺尘晔的视线直冲着卧室的方向,傍晚与盛怀宁遥遥对望的画面,恰时浮现在眼前。 他点了点头,说:“好。” 门推开,里面的光线十分昏暗。 床上的人睡得并不踏实,只翻了个身,棉被就滑落了半边下去。 他瞧了会儿,才提步进去,先是调高了点室内恒温的温度,才去帮着盛怀宁掖了掖被角。 期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贺尘晔能听见很平缓的呼吸声,不自觉就停留在不足二十厘米的位置,怔怔地凝着。 下一秒,原本熟睡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趁他不备,将双手攀到他的颈后,借力抬身好方便自己能吻上他的唇。 湿滑的舌头很顺利就探了进来,与他的纠缠在一起。 盛怀宁压根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很熟练地就扯出了他束在西裤里的衣摆,然后又用纤长的右手包裹住一片棉质。 就在他察觉到即将毫无阻碍地触碰到时,才彻底醒过神。 贺尘晔很蛮横地止住这愈演愈烈的行为,猛一撩开眼,面前的女孩子正哭得梨花带雨,连连颤声,“别拒绝我。” 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咬咬牙,又重新吻了上去。 顾忌着外间有人,他只在边缘处浅尝辄止,直到束缚被褪去,女孩子指尖捏着不知何时拆出来的措施用品戴上的那一秒。 贺尘晔才堪堪明白了过来,自己上当了,可为时已晚。 女孩子十分大胆,推着他倚靠在床头,坐下来的那一刻,额间满是轻薄的细汗,哼出的调子又难-耐又柔媚。 末了,他抱着大汗淋漓的盛怀宁,气息还未喘匀,就听女孩子用着嗔怨的口吻,说:“贺尘晔,你是胆小鬼。” 第83章 吵到了83 翌日早,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一室明媚。 贺尘晔面上倦容明显,长指划过手机屏幕,微阖着眼大致扫了遍上面的文字内容。 下床的动作不自觉变轻,他用棉被将床上的人拢好,顺带着理了理身上满是褶皱的衬衫和西裤,才放心出了卧室。 想想昨晚,用放-浪-形-骸来形容最为恰当。 他被罗稚忽悠到医院,后又被盛怀宁三言两语就打乱了所有的思绪,竟真陪着胡闹到了深夜,女孩子一早准备的一小盒措施用品,是用得干干净净。 之后,他几乎没合眼,脑子里有无数个念头疯狂闪过。 直到天微亮,他给自己的生活助理,还有安特助,分别发了条短信。 这会儿,特地跑了趟明隽,将生活助理提前准备好的商务西装带来的安特助,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着。 贺尘晔走到门口,回头瞧了眼还在熟睡的盛怀宁,扯唇轻柔一笑,才带上门出去。 安特助在察觉到一旁有阴影压来,便急忙站起了身,“早,贺总,您要的衣服。” “多谢,”贺尘晔接过来,“进来说吧。” 不多久,做了番简单打理的贺尘晔从洗手间出来,边拿起放在客厅茶几上的腕表戴上,边对安特助说:“先去公司。” 安特助一懵,因提前知晓这几日贺尘晔的所有行程安排,急道:“我提前有问过,董事长晌午十点落地港城,下午一点到公司。” 贺尘晔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接着说:“我在网上约了九点去公证处,先回公司整理证明材料。” 公证处? 安特助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面对上司的决定不好过多询问,只能点了点头。 蓦地,想起什么,他慢吞吞说:“贺总,您和溪溪小姐明天去京市的航班,定在下午三点。” 闻言,贺尘晔打领带的动作一顿,缓缓撩起眼,语气无波无澜,“暂时取消,目前没有要离开港城的计划。” 安特助很罕见地反应迟钝了短瞬,不免有些感慨,恋爱的人果然都很善变。 从公证处出来,贺尘晔马不蹄停回了公司,稍作休息,就去了蒋昀的办公室。 推门而入的那一刻,蒋昀刚将身上的西装外套,递给身后跟着的助理,猛一回头,瞧见是他,扯嗓散漫一笑,“我这也就前脚刚刚回来,是有多着急的事情,竟半分都不愿意等?” 贺尘晔面露歉意,提步朝里走,还没开口,蒋昀就又接着说:“你昨天提的那个请求,要不要再多考虑一下?不过…你若执意想回内地工作,我会吩咐下去,你可以随时过去就职。” 说话间,身后的玻璃门从外边叩响,助理端着托盘,用水晶杯盛着的威士忌,经由走动的动作闪烁着琥珀色的光泽。 蒋昀捏起其中一杯,伸直手臂递给他,在他刚要接住时又急忙收了回*去,“抱歉,忘记你过敏了。” 贺尘晔越发觉得歉疚,声音往下压了几分,埋着头的样子,还真有种小辈做错了事的感觉,“董事长,我考虑过了,还是留下,不走了。” 话音甫落,蒋昀意外瞥过去一眼,摘掉袖扣后开始往上挽着衣袖,语气淡然,一丝不耐都没有,“这次不会再变卦了?你们小年轻谈起恋爱来,都这么喜欢瞻前顾后么?” 贺尘晔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无地自容到了极点。 面对盛太的那番话,他居然真的开始自省,竟在心里做起了假设。 如果他安安分分地待在国外,那么盛怀宁就不会为了他受这么多的委屈;如果他现在及时离开,那么盛怀宁的人生就会恢复到以前那般精彩,工作同样也会变得顺遂。 可转念一想,盛怀宁曾跟他许诺过无数次,让他不要害怕,她永远不会离开他。 而他却自作主张,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将这份感情轻易舍弃,这根本谈不上是为她考虑,跟自私无异。 沉默须臾,贺尘晔的墨眸里,满是对自己颇为不屑的情绪。 三五秒过后,他略微耸了耸肩膀,神情放松了许多,声音里是难以压抑的笑意,“给您添麻烦了,以后不会了。” 见状,蒋昀悠哉着挪到他的面前,很随意地用手背拍了拍他心口的位置,眼角弯起,“臭小子,难得见你铁树开花,我还等着吃你的喜糖呢。” 说完,忙摆了摆手,“出去吧,以后再用这些小事来烦我,你就给我滚蛋。” 贺尘晔没再多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往侯梯厅去的这一小段距离,他从口袋摸出手机,想要给盛怀宁打个电话,岂料指尖还没碰上,屏幕就随着一声声振动亮了起来。 顿了下,他滑动后贴到耳边接听。 听筒里传来罗稚焦急的声音,“Dita是跟你在一起吗?” 反应几秒,他回:“没有。我在公司,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罗稚不由语无伦次起来,“刚才我来给她送午餐,就没在病房看到人,然后我足足等了快一个小时,还是没等到她回来,我就去找Dita的Uncle查了监控,画面显示她九点钟就离开了医院,主要的是,她没带手机。你们是吵架了吗?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这会儿,出去用完午餐的员工正陆陆续续回来。 一时间,宽敞的侯梯厅变得无比热闹,所有人在路过贺尘晔时都会很拘束地微微欠身,低低地唤一声贺总。 昏黄的灯光下,贺尘晔的脸色显得尤为苍白,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在面对这一声接着一声的打招呼,只会愣愣地点头。 直到周围再度恢复安静,他赶忙迈入自己的那部专用电梯。 驾车离开地下车库,去医院的路上,贺尘晔说服自己,定是因为他不打招呼就走,惹得盛怀宁不开心,才伙同罗稚把他往医院骗,就像昨晚那样。 途中,路过食樂烧鹅,他特地买了半只,想着这样应该就能逗女孩子开心了。 贺尘晔瞥了眼丢在副驾的打包盒,眉尾轻挑,不自觉就加快了车速。 好不容易到了病房门口,里面挤着的七八个人,除了罗稚还有盛怀宁的助理,其余皆是医院的医护人员。 这时,罗稚刚好发现了他的存在,忙问:“你怎么现在才过来?你快想想,她到底会去什么地方。” 贺尘晔眉头拧紧,难以置信地偏了偏头,怔然着出声,“宁宁她…” “傻愣着干什么?这里的所有人都急疯了,你怎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罗稚恨铁不成钢地推搡了他一下。 他骤然回神,右手不由松了劲,打包盒哐当一声砸在了地板上,抄进口袋摸手机的动作变得不自然,掌心里都是汗水。 罗稚的视线时刻追随着他,“你要做什么?Dita根本就没带手机。” “报…报警。”贺尘晔说话磕绊。 罗稚:“没用,时间不足,警署根本不会立案。” 眼前的人实在过于淡定,再出声,她不得不加重了语气,“别再这样耽误时间了,去…去找啊。我跟在Dita身边这么多年,她绝对不是会意气用事的人,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她突然这么任性?” 贺尘晔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出医院的,又是如何驾车在偌大的港城漫无目的地寻找盛怀宁的下落。 他开始懊悔,就应该在昨晚女孩子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好好地安慰她,并主动承认错误,不该在这几天躲着她,更不该产生要离开她的念头。 倏然间,半敞的车窗外闪过一抹熟悉的颜色,促使着贺尘晔下意识将车停靠在了路边。 他缓步靠近,抬眸望向头顶那超级粉嫩的门头招牌,脑海中顿时百转千回。 恰时,老板出来送客,迎面和他撞上,“盛小姐刚打电话预定了一盒糕点,也没说什么时候来拿,原来是托您直接过来。再等等,我刚包了一半。” 贺尘晔心里一个咯噔,赶忙拦住,惊愕出声,“你说她有打电话过来?方不方便给我看一下号码?” 老板茫然一怔,但还是回到店里将号码翻了出来。 贺尘晔拿着仔细瞧了会儿,是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这通来电是从共用电话打出去的。 他将老板的手机递回去,转而接过包好的糕点,目光不禁在那精致的包装盒上多停留了下,伸出的指尖轻而慢地捻过嵌在上面的鲜花。 接下来,贺尘晔循着记忆,几乎跑遍了港城内,与盛怀宁曾一起去过的所有门店。 只是巧的是,每一位老板都接到了盛怀宁打来的电话,没多久,车子的后备箱就被塞得满满当当,从包装盒上拿下来的鲜花,更是在副驾上堆积成了一大束。 不知不觉间,夜色来临。 贺尘晔停好车,站在楼下环顾四周,才发现来港这么久,竟从未有机会如此认真地瞧过明隽的每一处。 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他还是不知道盛怀宁去了哪里。 贺尘晔只能寄希望在这里,女孩子也许一早看见他不在,便着急忙慌回了家。 至于预订的这些东西,只是被他捷足先登,先她一步拿了。 想到这里,贺尘晔不敢再多耽搁,快步进了电梯,望着那不断跳动的数字,心里做了无数个幻想。 按照以往,他刚迈过入户门,女孩子就会像只翩然起舞的轻盈蝴蝶,自远处扑入他的怀里,会攀住他的肩膀,主动撒娇求吻。 很快,随着“叮”的一声,梯门朝两边缓慢打开。 贺尘晔驾轻就熟解锁入户门,果然有轻快的脚步响起,接而才是女孩子雀跃的声音。 “哥哥。” 刚扬起的笑霎时凝滞在嘴角,贺尘晔强装自然,拔高音量应了一声。 溪溪手上抱着刚组好的小幅拼图,笑意盈盈地展示给他看,“哥哥,今天晓阳姐姐陪我组好了两幅,你看漂不漂亮?” 他点头,问:“晚饭吃了没?” “吃了牛腩面。”溪溪答。 话落,一位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收完厨房的卫生,朝两个人这边走了过来,说话时顿时严肃了不少,“贺总,需要帮您热点东西吃吗?” 贺尘晔扫了眼搁在玄关的大包小包,而后紧盯着那束开得娇艳欲滴的花束,漠然启唇,“不用了,你今天就先下班吧。” 等客厅内只剩下他与溪溪,才慢吞吞问:“溪溪,你今天有没有见过嫂嫂?” 女孩子眼睫耷下,看着很难过,“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嫂嫂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她会不会以后再也不来找我玩了?” 贺尘晔微屏呼吸,抬手摸了摸女孩子的发顶,安慰道:“不会的,可能…可能晚一点她就回来了。” 果然,溪溪听完就笑了起来,面上是藏不住的喜悦,拽着他的袖口左右摇晃,“哥哥,刚才晓阳姐姐说码头今晚有人求婚,可能会有烟火表演,你带我去玩好不好?” 贺尘晔本没什么心情,看到女孩子满眼期待地望着他,不由一愣,根本不忍心拒绝,很小声地说:“可以,你去带件外衫,码头那边会比较冷。” 溪溪眨了下眼睛,往卧室迈得小碎步,都很欢快。 门刚阖上,又很快拉开,将站在玄关一动不动的人,仔仔细细从上往下打量了好几遍。 哥哥身高腿长,是很标准的衣架子身材,用她在网络上看到的那句话来形容,那就是披个麻袋都好看。 她能察觉到哥哥这几天情绪不太好,穿搭不再像以前那样讲究,此时身上穿着的衬衫西裤,就像是从衣柜里随手拿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刚才离得近,她好像还看见了一点点未打理干净的小胡茬。 静默顷刻,溪溪慢吞吞开口,“哥哥,你要不要稍微打扮一下自己?” 贺尘晔离开玄关,与她遥遥对望,笑着问:“为什么?” 溪溪觉得这笼罩过来的目光极具穿透力,她不自觉就偏开了视线,支吾了几秒,才慢慢说出口,“你看着有点邋遢,我想待会儿烟火表演的时候,跟你多拍几张照片。哥哥,我们已经很久没拍合照了。” 怔了几秒,贺尘晔哼出一声很短促的笑,“好,我去换。” 眼瞅着女孩子终于进了屋,他将那些打包盒收入冰箱,才不紧不慢地去了衣帽间。 衣橱拉开,指尖自左往右轻轻擦过,最终停留在一套用防尘袋包着的靛蓝色英式西装上。 方才溪溪说码头今晚会有人求婚,求婚? 贺尘晔慢条斯理地探入防尘袋,从西装口袋里摸索出了一个做工精巧的丝绒首饰盒,指腹碰上暗扣。 恍惚间,打开阖上,如此循环往复了许多次。 贺尘晔冲完澡出来,换上了一早备好的衣服。 带着溪溪出门时,途径玄关,女孩子忽然顿足,眼巴巴地说:“哥哥,我可以带着这些花吗?嗯…用做拍照的道具。” 贺尘晔伏身下去,从抽屉扯出以前拆下来的丝带,将散乱开的鲜花拢好扎成一束。 动作间,有几片已然蔫了的花瓣掉落下来,惹得一旁的溪溪心疼不已,忙捡起来放在了玄关柜上,又生怕会被保洁阿姨清理掉,还用装糖果的透明小盒子收纳了起来。 步行前往码头的路上,碍于心系已经消失了快十个小时的盛怀宁,贺尘晔依旧情绪不佳,注意力都集中在口袋里的手机上。 半个多小时前,他联系罗稚询问是否有盛怀宁的下落,对方告诉他,盛董盛太已经插手,但凡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到达码头时,岸边果然停留了不少人,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都在讨论今晚的烟火表演,似乎对参与这场求婚的男女主角都不甚在意。 这会儿,有好几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手上拎着的竹编篮子里放了许多种类繁杂的糖果,依次分发给来围观的所有人。 溪溪兴高采烈拿了三颗,而后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那艘豪华游艇,说:“哥哥,我想去那上面看烟花,可以吗?” 跟着女孩子手指过去的方向,贺尘晔定睛一瞧,从外观来看,极像是私人所有,并不对外开放。 唇瓣翕张,他刚准备解释给女孩子,之前分发糖果的其中一个女孩子去而复返,笑着对他们说:“那艘游艇的主人今晚要求婚,所以只开放今天这么一天,免费的。” “真的吗?哥哥,我要去。” 还没等到他答应,溪溪就拽着他的手臂往游艇停靠的地方去。 贺尘晔怀里抱着花,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带到了游艇的面前,女孩子满脸兴奋,搓着手用眼神示意他先上去。 他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抬脚迈了上去。 岂料他回过身准备搭把手拉溪溪上来的时候,游艇竟意外启动,而后缓速驶离了码头。 脚下的海水不停地起伏波动,在灯光的照耀下泛起层层金色的涟漪。 贺尘晔霎时懵了,待反应过来,已远离码头足有七八米。 他猛然抬头,本担心将溪溪一个人丢到岸边会不适应,会害怕,会受激,岂料女孩子是半点波澜都没有,眸光闪烁不定。 下一秒,闯入眼帘的,是罗稚还有盛怀宁的助理小祺,一左一右站在溪溪的身边,扬起的嘴角让他一度觉得是自己昏头了。 维港夏天的海风很舒适,贺尘晔沉浸其中,不久才参透这个中蹊跷。 他抬头看向顶层的甲板,因着挥散不去的好奇心,缓步踩着内部的楼梯爬了上去。 花纹美观的柚木甲板上,摆放了大片的玫瑰花,跟贺尘晔此时怀里抱着的是同一品种,只是要更新鲜更馥郁。 他环顾四周,除却栏杆扶手上系着的粉色丝带,这会儿将宽敞的甲板分为两个空间的,用的也是同色的丝质纱帘。 蓦地,周围霎时亮了起来,许多精细的小灯泡散发着昏黄而温暖的光线,映得甲板上如梦似幻。 耳边的声音十分复杂,有路过游轮轰鸣的汽笛声,还有带起的水流拍打船体的声音,还有海风拂起纱帘的猎猎声响,便显得忽然响起的钢琴声非常莫名其妙。 贺尘晔提起一口气,屏息往前走,隔着纱帘,能看到里面朦胧的人影。 披肩长发,身姿曼妙,双臂和身体都跟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摆动。 他终是按捺不住,长臂一伸,拨开遮挡视线的纱帘。 钢琴前坐着的人,彻底坦露在面前,身上洁白如雪的软纱长裙,经海风一吹,飘扬在空中,轻盈如羽毛。 贺尘晔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究竟是何心情,倒像是失而复得。 他眨眨眼,将眼泪强行逼了回去,站在一步远的位置,静静等着面前的女孩子弹完一曲。 不多久,周围终于沉寂下来。 贺尘晔不自觉拢紧抱着那束花的手臂,不紧不慢地低唤了一声,“宁宁…” 闻言,女孩子挪开身后的琴凳,慢悠悠转过身。 四目相接,贺尘晔看清了女孩子眼底闪过的一丝狡黠,仿佛在对他说,笨蛋,我厉害吧。 他愣了足足有三秒,终于想明白了今天所经历的这些,究竟是什么情况。 确实厉害,为了忽悠他来这里,居然请了那么多的托,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到了。 盛怀宁抿住上翘的唇,心里隐隐还带着气,面前的这个人躲了她好几天,昨晚将她从里到外吃了个遍,一大早就提着裤子跑了,活脱脱是骗身骗心的臭渣男。 她轻轻一咳,将男人的注意力叫过来,柔着声进入正题,“贺尘晔,你又想退缩了是么?” 贺尘晔没应声,因为确实萌生过这个念头,才更觉无地自容。 盛怀宁咬咬唇,觉得委屈,下一秒又因为眼前的人窘然的表情,心软到一塌糊涂,小声安抚,“你别怕,我不会怪你。” 说完,她无可抑制地勾起明媚的笑,“你不敢,那就换我来。你往后退一步,那我就往前追一步。” 很快,她颇为无奈地耸耸肩,“没办法,谁让我喜欢的人是胆小鬼,不敢表白,更不敢…求婚。” 求婚? 这两个字眼毫无阻碍地传入到贺尘晔的耳朵里,他抬眼一觑,神情不禁慌乱了几分,右手下意识抄进了口袋,摩挲着顺手带出来的那只丝绒首饰盒。 还没来得及掏出来,女孩子往前一步,堪堪抵上他的鞋尖,乘胜追击继续娓娓道来,“我漂亮吗?” 他张了张嘴,后被抬手止住。 盛怀宁根本没打算要听他的回答,视线一垂,扫了眼自己身上的裙子,“你知道我身上的这件衣服叫什么名字吗?” 贺尘晔听见这句,再次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是很宽松的版型,两条长而宽的肩带上饰着几朵玉兰花,正式又不失俏皮灵动,极像是纯净又妖娆的梦中仙。 盛怀宁看清了这已渐渐入迷的眼神,无意勾勾唇角,“是晨袍,只在一些特定的场合穿,结束后就该换嫁衣了,最后是…婚纱。” “贺尘晔,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以后,你再有半点想要离开我的想法,我都不会再要你了。” 话音将落未落,贺尘晔一直垂在身侧的手,终于抬起,就停在她的眼前。 五指摊开,掌心里的丝绒首饰盒随着咔哒一声打开,里面硕大无暇的浓彩粉色钻石戒指,差点晃瞎她的眼睛。 盛怀宁记得这枚戒指,是她曾经为了试探贺尘晔时,提起的那枚在苏富比秋季展场里展示的十五克拉的粉钻。 她木讷了好一会儿,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因为真的喜欢,她有好长时间去刻意关注过这枚戒指的去向,最后只知道被一位私人买家以八千多万港币买走,那会儿还暗自失落了许久。 原来…在这里。 贺尘晔直愣愣地望着她,用着无比认真的口吻,“你说完的第二天就买了,一直留着没敢送。我知道送钻戒的含义,那时我没那个底气,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若是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会不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我。” “我没什么多大的雄心抱负,以前的梦想是认识你,后来我渐渐不知足,我希望你能爱上我,更希望…能娶你为妻。” 盛怀宁睫毛颤了下,猝不及防发出茫然的一声。 贺尘晔往前一靠,以额抵额,声音莫名变得温柔又缱绻,“我很幸运,你给足了我底气。” “所以,现在是我问你,盛怀宁,你愿意嫁给我吗?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盛怀宁头一次发现贺尘晔的眼睛,居然温柔到能掐出水来。 她凑近吻了一下,眼前瞬间浮起一层水雾,晶莹的泪珠终是控制不住全滚落了下来,一时间又是哭又是笑,“贺尘晔,你可不许骗我。” 最终,在烟花升起炸开之际, 盛怀宁听见贺尘晔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不敢,我那骄纵蛮横的大小姐。” 真好。 ——你终于看到我了。 【正文完】(翻页看一下作话) 第84章 吵到了84 游艇停靠在码头,是在清晨时分,香江上薄雾弥漫。 盛怀宁窝在贺尘晔的怀里,香肩半露,是丝毫感觉不到冷。 她下意识动了动,很是不满地瘪唇,仿佛身上的不适还在。 昨晚所发生的种种,如电影片段般,在脑海中一帧一帧地快速闪过。 盛怀宁搞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准备了那么多,就是为了用求婚在贺尘晔的心里打一针定心剂,让他以后乖一点,不许再作天作地。 谁知她准备的戒指还没送出去,就被这家伙捷足先登,怎么想都觉得亏。 那会儿她沉浸在无尽的喜悦里,根本没时间去想这么多,后被贺尘晔抱着回到卧室,都还觉得晕乎乎的。 房间内她也一并差人做了装饰,都是她喜欢的朱丽叶玫瑰。 被贺尘晔丢上柔软的床面时,铺了厚厚的一层花瓣随着惯性扑起来大多数,落在她的脖颈、手臂,带起一种很怪异的酥麻感。 盛怀宁想抬手揩去,却被贺尘晔桎梏住按在头顶,而后低身靠近,衔咬住她身上连衣裙的肩带缓慢褪去。 期间又有少许花瓣扬起,轻柔地飘洒在她的身上,像是雪地里绽放的红梅,耀眼夺目到让贺尘晔不由呼吸一滞。 目光时不时会碰撞在一起,使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盛怀宁静静地看着,唇瓣一动,刚吐出一个音节,就被身前男人的举动骇到抿紧了唇。 她双颊酡红,视线落在贺尘晔的发顶,微微垂下的睫毛颤动得越来越快。 男人用舌描摹着她身上花瓣的轮廓,一片接着一片,痒意一路往下蔓延,最后抵入她的最深处。 “贺尘晔,你…”盛怀宁眯着眼睛,全身的肌肉绷到最紧。 她真的有很多话想要问贺尘晔,可是…可是这家伙竟然将床头托盘里放着的奶油蛋糕,尽数用指尖抹在了她的身上,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就立刻凑上去品尝了起来。 盛怀宁忍得很痛苦,觉得这种黏腻的感觉直达心口,让她是一丁点呻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贺尘晔浓眉一拧,不满她如此,并着的两指很有技巧性地挑衅她故意抗衡的理智,舐弄着囫囵开口,“宝宝,我好想你,出声好不好?” 盛怀宁本就禁不住他这般称呼自己,再加上一天未见,还有这家伙在这段时间一直躲着她,各种情绪堆积在一起,让她情不自禁就哭出了声。 贺尘晔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很是心疼地吻了吻她的耳尖,“怎么哭了?” 盛怀宁摇摇头,抱着他的脑袋,附耳埋怨:“贺尘晔,啊啊啊——你真的太烦了!” 她急切地需要一个来宣泄情绪的出口。 接下来,两个人不知疲倦,疯狂地用行动倾诉着对对方的想念,直至刚刚,才彻底停歇下来。 盛怀宁闭了闭眼,摒弃掉这些杂念,可是那明显的不适让她根本没法忽略,不自觉扭了扭,“好了,我累了。” “不要,”贺尘晔揽着她的腰,用着乞求的口吻,“宝宝,不够。” “你给我闭嘴。”她没好气地主动往前挪。 然而身后的人很快就追了上来,再度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贺尘晔有种生怕以后没机会了的感觉,立刻拢抱住了她。 盛怀宁哼得很小声,不由自主沦陷其中,加剧了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末了,两个人汗涔涔地抱在一起,盛怀宁眼睫慢慢敛下去,浑身上下跟散架了一样,是半点劲儿都提不上来。 脑子里一团浆糊,但心里的委屈却只增不减。 她垂着眼袋,眼神没有焦点地盯着从窗帘泄进来的一隅晨光,声音弱到几不可闻,“贺尘晔,你可得想清楚,我没有离婚的打算。” 贺尘晔身形一颤,很是难为情地啄吻着她耳后的软肉,唇一动,热息全拂进了她的耳朵,“对不起。” 盛怀宁真的很想立刻昏睡过去,猛一听到这话,强忍着身上的酸痛翻过来跟他面对面,“你居然道歉?难道你有这个打算?” 闻言,贺尘晔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女孩子眼圈红红的,大概是被他吓怕了,听风就是雨,完全不给他说完的机会。 他凑近吮上红润的唇,不再拐弯抹角,用词很新潮,“我惦记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逆天的想法?” 微顿,补充,“宝宝,以后别再像昨天那样了,我是真的担心。” 盛怀宁不以为意,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这滋味不好受吧?你也该尝尝。” “所以是为了报复我?”贺尘晔抓住她散落在身前的长发,在她的颊边轻扫而过,惹得她不由皱了皱鼻子。 她拨开他的手臂,并牢牢地压到棉被里,“我才没有你那么小气。” 倏地,两相静默。 贺尘晔能感知到盛怀宁心头挥散不去的火气,或许用委屈来讲会更贴切。 他有意想要分散女孩子的注意力,拉过搭在床头的真丝睡袍包裹住盛怀宁,抄过膝弯抱进了浴室。 这艘豪华游艇,还是盛銮敬在与沈诗岑结婚三十周年时,送沈诗岑的礼物,那会儿可谓是轰动一时。 媒体连连称赞两个人情深意切,打破了之前为了利益逢场作戏的所有传闻。 有人称赞,自然有人眼红,圈内盛传沈诗岑好手段,不知施了什么妖媚狐术,将盛銮敬迷得团团转,还造谣沈诗岑读书时就跟风尘女差不多,不少青年才俊为了她大动干戈。 因为这个,沈诗岑还跟盛銮敬闹了不愉快,明明是这家伙女友不断,在遇到她以后才慢慢转了性,结果反倒变成了她的不是,当晚就收了行李回自个儿家,盛銮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哄回来。 至于那些在背后生事的人,听说被盛銮敬整治得很惨。 这些都是后话了,虽说是送沈诗岑的礼物,但没多久就被盛怀宁占为己有,那时盛銮敬生怕沈诗岑不高兴,又偷摸着订了一艘,现如今还没到货。 进了浴室,贺尘晔将盛怀宁放入浴缸,自己才贴着边坐了进去。 他环抱着身前的人,小心翼翼地擦洗着,期间盛怀宁是一声不吭,只认真玩着漂浮在水面上的泡沫。 后来渐渐没了动静,就在他以为对方可能睡过去的时候,下一秒就冷不丁被忽然传来的女嗓吓了一跳。 盛怀宁伸了个懒腰,顿觉神清气爽,小声问:“贺尘晔,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贺尘晔自知躲不过,更清楚按照盛怀宁对自己的了解,恐怕早就猜到了这段时间他突然反常躲着她的具体缘由。 他将女孩子抱出水面,仔仔细细地拭干净身上的水珠,还应着女孩子的要求做了护肤,良久才放平和语气,说:“你住院的第二天,我跟盛太太单独聊了会儿。” 闻言,盛怀宁猛然抬头,迎上他无甚波澜的一双眼,“我妈咪这次说了什么,居然这么轻易就让你动摇了。我猜,要不是我让稚姐骗你来医院,你这会儿是不是已经不告而别了?打算去哪儿,纽约?” “你真狠心,贺尘晔,连分手都不愿当面对我说,学别人断崖式分手?” 说完,她自己裹好浴袍转头出了浴室,堵着气爬上了床,捂上棉被闭眼酝酿睡意。 贺尘晔光着膀子,只下半身着了条柔软的家居裤,一掀被进去就从身后抱住了她,知道她没睡着,考虑片刻,才慢吞吞说:“我没想到盛太太竟那么早就知道了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你之前每一次从家里回来都很不开心,我问过你,你说是因为他们不同意你拉大提琴所以争吵不断,我信了你的话,并且是半分怀疑都没有,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居然都是因为我。” “宁宁,你懂那天我赶到你家,看到你被打时的心情吗?我很后悔,如果我安安分分待在纽约,别回来费尽心机接近你,这些就都不会发生。如果这样的生活要一直持续下去,我怎么忍心你左右为难,或者说再为了我受其他的伤害。” “我没经历过亲情的温暖,断不能让你陪着我一起失去。” 盛怀宁叹气,依旧闭着眼睛,说话时带着若有似无的哭腔,“你觉得长痛不如短痛,说不定等你离开后,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放下你,然后跟别人双宿双飞?贺尘晔,你甘心吗?” 话音甫落,贺尘晔无可抑制地深吸了口气,胸腔因为酸涩的情绪起伏不定,不由自主就收紧了环着她的那只手臂,“不甘心,但我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现在呢?你何不直接拒绝我,总好过你后面再犹豫不定,又要离开我。”盛怀宁开始破罐子破摔。 贺尘晔怔住两秒,后将脑袋埋到她的颈后,耐着性子回答她的话,“宁宁,你相信我,我不会再犹豫,也不会再生出要离开你的念头。” 隐约间,能听见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在寂静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突兀。 盛怀宁睫毛很长,阖眼耷下时衬得模样格外温驯。 或是因为有了他那句极具安抚性的许诺,终于舍得翻身过来,娇声咕哝,“万一我妈咪再来找你呢?或者说我又受委屈,再被打呢?” 贺尘晔眸底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就换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保证,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这么说,你是有办法搞定他们了?” “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吧。” 盛怀宁语气欢快了不少,“是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贺尘晔说得很郑重,“我总该为我们之间付出点什么。” “很抱歉。宁宁,以前都怪我,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盛怀宁受不了眼前的人这般讲话,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而不是为了事后被发现让贺尘晔愧疚。她扬起笑,脱口而出,“你乖一点,我就不觉得委屈。” 贺尘晔:“信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第85章 吵到了85 公证处的工作效率极高,不出一周贺尘晔就接到了电话,告知他可在工作日期间随时前往领取公证书。 贺尘晔不敢多耽搁,免得夜长梦多。 他在接到电话的次日一早,先是回公司吩咐安特助代劳一些推不开的工作,而后就乘电梯前往地下车库。 岂料,车门刚打开,人还没坐进*去,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贴耳接听后,蒋昀示意他去一趟董事长办公室,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他谈。 他只好作罢,转头又进了专用电梯。 直升至次顶层,刚迈出去,就看见夏铭灰头土脸地从一旁的走廊绕了出来,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然后愤愤然地迈入员工电梯,让他是一头雾水。 按道理,夏铭作为公司高层,是有使用专用电梯的权限。 贺尘晔慢悠悠收回视线,迎面撞上蒋昀的秘书,显然是过来接他的。 热情得有点反常,他很少有如此懵懵然的时候,此时只好埋头跟着往前走。 进入办公室,蒋昀一如往常,右手握着水晶杯品酒,抬眸看见是他以后,很是爽快地笑了好几声,勾手招呼他,“快进来,坐。” 贺尘晔颔首问了声好,心里忽然就没了底。 虽说蒋昀对他的态度一向如此,但这般殷勤还是在游说他离开纽约的公司,就职百信证券那一次。 他坐得非常规矩,还显得有点拘束,语气是强行压抑后的平静,“董事长,您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蒋昀本打算徐徐图之,不料面前的人还是这么没耐心。 他先是放下手里的酒杯,示意助理进来将茶几打理干净,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之前我说过,等你从沪市回来,会给你一个交代,没成想这件事实在有点棘手,所以晚了一段时间,希望能够挽回你跟盛小姐的损失。” 贺尘晔木讷了好一会儿,表情渐渐阴沉下去。 半晌无声,脑海中闪过方才夏铭瞧见他以后,那带着怒意的眼神,还有不带遮掩的敌意,他霎时明白了过来,“您是想说,幕后指使人是——” 蒋昀有点自惭形秽,点了点头,截断他的话,“是夏铭。归根结底,也有我的责任,之前与IRS的合作也是他在从中作梗,只不过那时他是受人所托,想必你也能猜到是谁,但这次是他自作主张,将全公司上下所有人的心血视如草芥,只为能拉你下水,这些已经触及到我的底线。” “公司内部已经讨论过,会在公众面前还你清白,同时也会给予夏铭辞退的处罚,并扭送警署,他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点代价,当然,这也是他应得的。” 其实自那日盛太跟他单独聊过以后,贺尘晔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那会儿他忙于盛怀宁的事情,脑子里都在无休止地思考对于这段感情,他到底该何去何从,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 沉默了会儿,贺尘晔情绪没什么起伏,但还是觉得蒋昀言语间有些过于严肃,几不可闻地短叹过后,才道:“董事长,因为我的私事,差点给公司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我难辞其咎,其实——” 话没说完,蒋昀抬手止住,似是知道他会说什么,便索性不再拐弯抹角,“尘晔,你不必感到于心不安。从一开始,我器重你,就是欣赏你的工作能力和行事作风,百信需要你这样的人,再者,损失你已经利用自己的人脉填补完整,功过相抵,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从百信大楼出来,贺尘晔从未这般轻松过。 这种惬意的舒爽还来不及过多感受,就被待会儿还要面临的事情给敲打清醒了。 公证处知道他要来,早就将公证书妥帖收好了。 递给他的时候,再三叮嘱他不要着急,可以坐下来仔仔细细地核对。 贺尘晔眉眼一扬,露出释怀的笑,只翻看了一遍,就急急忙忙驾车离开了。 再停下来,是在半个小时后。 地点是——紫澜山庄。 这一次,贺尘晔并未多费劲就直接将车开到了主楼外,并在一下车就看到了盛怀宁的随身管家,秋姨。 相较以前,完全是两种待遇。 他把一早备好的礼物交给跟在身后的几位佣人,后在引导下到了之前短暂停留过的主客厅。 工作日的时间,贺尘晔原本以为只会见到盛太,岂料盛董事长同样等在家里。 他微微欠身,用的不再是以前冷冰冰、毫无温度的称呼,柔声打招呼,“叔叔,阿姨,好久不见。” 沈诗岑与贺尘晔接触过许多次,闻言面露诧异,忙不迭抛给身旁的盛銮敬一个茫然的眼神。 盛銮敬没什么表情,做出平常在公司里,或是忙公事才有的严肃模样,故意拿腔拿调,“嗯,坐吧。” 贺尘晔颔首,落座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冲着送茶水过来的秋姨道了声谢,然后在左手边两个人的注视下,有条不紊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好几沓文件,整齐摆放在茶几上。 沈诗岑依旧是一头雾水,转而跟盛銮敬对视一眼,才倾身过去稍稍翻了几页。 只短短几行字,就明白了贺尘晔此番前来的目的,这些都是她曾经在与盛銮敬结婚前经历过的。 财产公证、婚前协议,那会儿她跟盛銮敬是非常斤斤计较,生怕自己会吃亏。 可是贺尘晔,不仅将自己的所有财产全都进行了公证,还拟定了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协议,那就是——不管是婚前婚后,一半财产归属盛怀宁个人所有,另外一半则归属贝溪,但债务方面自行承担。 不近不远的距离,盛銮敬只需瞟过去一眼,就能看清沈诗岑翻开的那几页。 他不由拧紧眉头,暗暗觉得贺尘晔是来挑衅的,晚一点等到无人时,沈诗岑定会找他扯旧账,这几天恐怕都要睡在客房了,然后用餐只能吃素。 回想一下,当初婚前他和沈诗岑签的那份协议,将两个人的每一毫每一厘都算得清清楚楚,哪怕是婚后,都有一整年的时间,两个人在经济上始终是井水不犯河水。 果然,盛銮敬已经感知到了沈诗岑抛来的一记眼刀。 他强装镇定,攥拳到嘴边,低低地咳了一声,说:“如此大费周章,你的目的是什么?” 贺尘晔沉思半刻,声音很轻,有着别样的郑重与认真,“叔叔,阿姨,我知道这些,于你们而言,只是冰山一角,可这是唯一能证明我对宁宁感情的方式了。在出身方面,我这辈子都没法与她相配,但我从来没想过借由她,或者盛家,来获取一些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 稍顿几秒,他无声弯唇,“我喜欢她,自然不想让她受任何的委屈。之前我确实有考虑过就这么算了,可在知道她因为我跟你们闹了那么多次不愉快后,我只觉得自己挺窝囊的。这段感情,她做了那么多的努力,而我却只想着当缩头乌龟,现在,也该轮到我了。” “叔叔,阿姨,我希望可以得到你们的认可。” 盛銮敬一时哑口无言,反倒是沈诗岑就自在了许多,戴着大颗翡翠戒指的那只手搭上那沓文件的边缘,在光滑的茶几上缓缓往前推,“时间不早了,我打电话叫宁宁回来,留下来一起吃晚餐吧。” 话音刚落,贺尘晔无法抑制地愣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沈诗岑和盛銮敬前后脚起身,怔然着出声,“我——” 沈诗岑接过盛銮敬递来的披肩,唇角勾着淡笑,“宁宁最喜欢惊喜了,我怕你没钱给她买礼物。” 只这一句,他终于反应了过来,话中难掩激动,“阿姨,谢谢。” 咳—— 盛銮敬心生不满,假模假样地连续咳嗽着,在努力增强自己的存在感。 贺尘晔松了口气,瞬转话锋,“叔叔,我托朋友带了盒特级珍藏的Cohiba,希望可以合您的口味。” 盛銮敬虚眯了下眼,脸上终于挂起了笑,“离用餐还有段时间,我先上楼换件衣服,你再来书房陪我聊会儿。” 他挑了下唇,应:“好。” 靠维港,明隽。 “溪溪,有甜点吃,快出来。” 盛怀宁解开丝带,冲着书房扬起声调喊了一句。 “嫂嫂,等一下,我看完这一段。” 女孩子自进了书房,已经快三个小时没出来了。 罗稚盘腿坐在地毯上,左手握着盛了小半杯果汁的琉璃杯,右手捏了个洒满糖霜的甜甜圈,逮着空儿感慨了好几句真用功。 盛怀宁窝在沙发角落,笑得有点娇羞,抱着手机聊得不亦乐乎。 期间时不时会用点心叉扎一小块糕点塞入嘴里,然后又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与贺尘晔的微信聊天框上。 客厅朝阳,这会儿阳光泄进来,暖洋洋一片。 罗稚埋着头,刚准备抬起找盛怀宁搭话,不料被一道刺眼的光芒晃了下眼睛。她托腮,紧紧盯着盛怀宁的左手,中指上那枚工艺精湛的粉钻戒指,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盛怀宁回完一条消息,伏身去拿糕点,恰好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先是将自己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才茫然着问:“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求过婚看着就是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罗稚掰着手指,“稳重了不少,温柔了不少,亲切了不少,成熟了不少。” “衰老了不少。”盛怀宁补充。 “哪有,你永远十八,”打趣完,罗稚忽然沉默了下来,面上难掩失落,“不过,你真打算就这样一直…” 盛怀宁目前,用待业在家来形容非常合适,她足有快一个月没工作了。 如果不是罗稚提起,她万不会主动去聊这个话题。那些原本谈好的品牌合作见风使舵,为了及时止损,和平解除了合同,让她并无多余的损失。 半晌,她不假思索,说:“稚姐,当初签约公司时,我对你说过,我热爱大提琴,但这并不是我的职业目标。有些东西我已经享受过了,所以不觉得遗憾,只是连累了你,我很抱歉。” 听完,罗稚怔忡着。 她甚少会见到盛怀宁如此一本正经地讲话,这让罗稚很不习惯,不得不偏开脑袋,错开视线,“说什么连不连累。巧了,那也不是我的职业目标,现在多好,乐得自在。” 三五秒后,两个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举杯相碰。 盛怀宁一直拿着手机,长久没收到回复的贺尘晔拨了通电话过来。她丢下点心叉,腾地站起身,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接。 罗稚瞧着她,问:“谁的电话啊?这么鬼鬼祟祟的。” 盛怀宁抿唇笑,故意道:“我老公,你要听吗?” “走开走开。”罗稚摆摆手。 “好嘞。” 盛怀宁耸耸肩,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电话接听后,聊了还没两分钟,房门就从外边推开了。 罗稚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对她说:“Dita,你跟你老公又上热搜了!” 第86章 吵到了86 [百信证券] [处罚通知] [关于夏铭处罚通报] [据调查了解,此前港城总部公司楼前寻衅滋事系公司内部恶意竞争所导致,我司员工夏铭利用违法手段对同公司员工贺尘晔进行造谣诽谤,给公司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与损失,同时引导舆论对同公司员工贺尘晔进行人身攻击,使其名誉受损,严重违反公司规章制度与纪律。 为杜绝此类违法乱纪的现象再次发生,经公司研究决定,给予夏铭辞退处理,并移交至警署,交由法律制裁。 特此通告。] 罗稚抱着手机,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全读了一遍。 没静半分钟,瞠目望着盛怀宁,不由感慨,“我记得百信证券之前没有进行微博认证,短短一天就上V,这是为了发通告联系官方紧急加上的啊?” 盛怀宁思绪纷乱,呆愣着不动,根本无暇去理会罗稚。 原来不是爹地妈咪,她一时懊悔不已,那晚在紫澜山庄脱口而出的话,这会儿回想起来,还真有点大逆不道。 当时她急火攻心,一心只想替贺尘晔,还有自己讨个公道,实在不满爹地妈咪的独断专行,只能选择剑走偏锋。 此时此刻,这篇通告里的文字仿佛变成了会伤人的利器。 盛怀宁顿时难以呼吸,忙从通讯录里翻出沈诗岑的联系方式,毫不犹豫就拨了通电话过去。 接通的那一刻,她冷不丁沉默了下来。 明明以往她最会在爹地妈咪的面前撒娇、耍赖,可这会儿真犯了错,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那端的人虽耐心告罄,但语气还是十分柔和,“晚上有空吗?回来吃饭?” 盛怀宁低敛着长睫,面上闪过一瞬难为情,声音软糯,极像小猫呜咽,“有空的,我现在就回去。” “是宁宁。” 沈诗岑将手机搁到茶几上,复又拿回杂志翻阅,扫了眼一旁正在下水晶象棋的两个人。 盛銮敬头没抬,嘴上招来管家,“去备番薯糖水,宁宁回来刚好可以吃。” “她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喝不了冰的。”贺尘晔适时补充。 盛銮敬:“那就备热的。” 沈诗岑怀里抱着那只通体白色的小猫,翻书的动作很不自然,闻言没好气低笑了一声,“你们就惯着她吧。” 偌大的客厅内灯火通明,冷气原本打得很低,下一秒就因为盛怀宁的即将到来,硬生生往上调高了好几度。 沈诗岑看书看得没了趣味,对不远处候着的佣人说:“我记得早上我有一封国际快件,帮我找找,忽然忘记丢哪里了。” 三五分钟过后,秋姨穿过连廊回到客厅,手里拎着一个黄色包装的快件,“太太,是不是这个?” 恰时,沈诗岑正在看盛銮敬和贺尘晔下棋,战况激烈,到了最焦灼的时候。 她很随意地应了一声,接过后就急急忙忙拆开拿了出来,视线收回只在上面停留了几分钟,浑身上下就不自觉微微颤抖了起来。 盛銮敬离得近,很快就发现了异常,刚拿起的水晶象棋又放了回去,忙侧过身揽住沈诗岑的肩,“你这是怎么了?” 沈诗岑说话同样哆嗦,“我好像误拆了宁宁的信件。” 话落,盛銮敬乐出了声,安抚道:“嗐,拆就拆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只间隔了一臂,贺尘晔不似盛銮敬那般火急火燎,思维较集中,稍一抬身就瞧见了信件上的寄方地址,是港城的某家心理诊疗机构。 他霎时就反应了过来,想必此时捏在沈诗岑手里的那几张纸,是盛怀宁现阶段的诊断书。凭着眼前这人的表情和神态,看来对于盛怀宁生病的事情是毫不知情。 盛銮敬嘴角的笑在看清纸张上的内容后很快消失,一开始还琢磨着误拆了盛怀宁的信件该如何帮着解释,下一瞬就从沈诗岑的手里夺了过来。 平时翻阅文件才会用到的一目十行,在这一刻发挥出了作用,不到一分钟就全部看完了。 他的双手同样抖动不停,目光抬起,瞧向贺尘晔坐着的位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贺尘晔循声,略作思忖过后,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实情,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 一时间,窝在盛銮敬怀里的沈诗岑早就哭成了泪人,嘴上不停反省自己平时对盛怀宁疏于陪伴,才使得自己以为被关怀备至长大的女儿,连如此大的事情都瞒着。 说完,转头又去埋怨盛銮敬,怪他只知道工作,又气他除了去反对女儿将大提琴当做职业,其余的竟然一概不知。 目睹了全过程的贺尘晔,忽然觉得如坐针毡,待安静下来才出声宽慰,“她现在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不再依赖隔音耳塞,在雷雨天气也能一觉到天亮了。你们不必自责,她瞒着你们,只是怕你们担心,并无其他的意思。” 沈诗岑在啜泣声中询问:“真的吗?” 贺尘晔颔首,眼底挟着一丝诧异。 平时传闻中凛不可犯的盛氏夫妇,原来也会有这般脆弱的时候,尤其是在与沈诗岑碰面过那么两次过后,他不禁怀疑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盛太太,是否是他幻想出来的。 说话间,管家着急提醒,“大小姐回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沈诗岑迅速从盛銮敬的怀里直起身,边抹眼泪边招来秋姨把茶几上散落着的文件全都收拾了起来,顺便叮嘱了一句别忘记藏好了。 等盛怀宁迈着小碎步到了客厅,看到的画面十分其乐融融。 贺尘晔正和爹地边说笑着边下棋,妈咪在旁边偶尔会搭话一两句,转而又去翻杂志。 她不由顿住,看了小半晌才觉出哪里不对劲。 这里是紫澜山庄没错,可是贺尘晔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半分客人的样子都没有,倒像是与爹地妈咪相识了许久。 沈诗岑佯装自然地抬头,与她撞上视线后,一脸笑意盈盈地冲她招手,“宁宁回来了,快过来,这番薯糖水刚刚做好,你吃一点。” 盛怀宁很短促地“啊”了一声,又应:“哦,好。” 她慢吞吞挪步,落座在沈诗岑旁,右手边恰好就是正埋头认真下棋的贺尘晔。 趁着其余两个人的注意力暂时不在自己身上,她悄摸着拽了拽贺尘晔腰侧的衣料。 等人侧头望过来,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贺尘晔压低声音,回:“提亲。” “结果如何?”她又问。 “你觉得呢?”贺尘晔刚说完,就听见盛銮敬催促他赶紧落子。 盛怀宁始终惊愕不已,视线逡巡而过,后知后觉来了这么久,爹地竟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她,让她不由好奇自己跟贺尘晔究竟谁才是盛家的人。 她愤愤然跺脚,脚上的鸵鸟毛拖鞋磕出极为不满的脆响,“爹地,我回来了!” “嗯。”盛銮敬淡然应了一声,又接着思忖面前的棋局下一步该如何走。 盛怀宁不高兴了,腾地站起来,“没意思,我走了。” “坐下。”盛銮敬沉声喝了句。 “我不。”她欲要继续提步离开,后被旁边的沈诗岑拽住了手。 沈诗岑笑着,“他就是装腔作势,这番薯糖水还是他差人给你准备的。” 盛怀宁傲慢地冷哼了下,偏过头,不再去理会一边还在棋盘上厮杀的两个人。 只是视线刚落到沈诗岑的脸上,就蹙紧了眉头,“妈咪,你怎么眼睛红红的?” “有点困,打了个哈欠。”沈诗岑僵硬扯唇,张口胡诌。 盛怀宁不怎么信,“你——” 没说完就被打断,沈诗岑拍拍她的手,“你跟小贺目前有什么打算?先订婚,还是直接筹备结婚?” 小贺?订婚?结婚? 盛怀宁认为自己的脑子一定是生锈了,不然为何好端端转得这么慢。 不久前还不由分说地命令她必须与贺尘晔分手,今天就突然花好月圆了。不仅亲昵到不再称呼贺尘晔的全名,还催促着她跟贺尘晔再往前迈一步。 “都…都行。”她断断续续,答得很迟钝。 “怎么还是这么没主见?”沈诗岑气笑了,收着力道拍了拍她的脊背,“那我就自己张罗了,先挑个好日子去注册结婚。” 盛怀宁终于回神,“注…注…注什么?” “结婚啊。”沈诗岑伸手探了探盛着糖水的瓷碗的温度,语气很随意。 她眨眨眼,满脸不高兴地揪着裙子上的钉珠,“爹地妈咪,我是你们捡来的吗?这么着急就要把我往外泼。” 盛銮敬失笑,“动用我的关系运来那么多自己喜欢的玫瑰,又从医院偷偷跑出去,在我送你妈咪的游艇上不害臊主动求婚的人,难道不是你?” 盛怀宁瞬间就红了脸,嗔怨着白了眼一直在憋笑的贺尘晔,气急败坏道:“啊啊啊啊——爹地你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取笑我!” 候着周围的管家佣人想笑不敢笑,脸蛋憋得通红。 她完全没了用那碗番薯糖水的心情,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 盛銮敬打乱棋盘,深深地看了贺尘晔一眼,催促:“快上去哄哄,小丫头记仇着呢。” “好。”贺尘晔从鼻间溢出一声浅笑。 他边将半挽的衣袖薅下来,边在秋姨的引导下到了盛怀宁的房间门口。 叩了叩门,未有人应,贺尘晔不得不自作主张推门进去。 在尤为宽敞的房间里找了半刻,后在靠楼下花园的一处小露台找到了人。他脚步微顿,多瞧了会儿,在确定女孩子并未真的生气后才提步过去。 他弯腰下去,揉了揉盛怀宁的发顶,故意问:“真生气了?” 盛怀宁睁开眼睛,从躺椅上抬身,一把抱住了他,“没有,故意吓吓他们。” 贺尘晔顺势坐在了她的旁边,借着这个姿势偏头吻上了她的唇。 一吻毕,他用指腹揩去她眼角因为动情漫出的泪花,说:“真不想跟我注册结婚?” 言及此,盛怀宁双手捧上他的颊侧,眼底亮了许多,“你单枪匹马杀来我家,就不怕我爹地揍你吗?还有还有,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我感觉我有点不认识他们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贺尘晔凑近,又啄吻了下她湿润的唇瓣,故作神秘,“我威胁他们,如果不同意,我就带着你私奔,或者把你藏起来,你这辈子都是我的。” 闻言,盛怀宁双目圆睁,居然真的信了,“啊?我爹地那个臭脾气,真的没打你吗?” 贺尘晔任她将自己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噗嗤一声笑了,“宝宝,你真好骗。” “你怎么也学坏了?快告诉我啊,不然我会因为好奇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她晃着他的胳膊。 他趁机提条件,“叫声‘老公’听听。” “不要。” “快一点。” 盛怀宁抬起胳膊,遮在眼前,很小声地咕哝:“老公。” “真乖,老婆。” 那日过后,贺尘晔始终没告诉盛怀宁是如何得到盛銮敬和沈诗岑的认可。 他知道女孩子一定会骂他笨,或是说他的这个做法过于冒险。 贺尘晔不以为然。 毕竟,如若没了盛怀宁,他万不会拥有现如今所有的一切。 更不会,跟她相爱。 第87章 吵到了87 明隽,盛怀宁自己的公寓。 室内冷气咝咝运转,餐厅内冒着袅袅热气,桌上的电热锅时不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十来个人围坐在桌前,边吃边谈天说地,气氛很是热烈。 盛怀宁抬了抬下巴,顺其自然使唤,“贺尘晔,我还要吃嫩牛肉,帮我下。” “好。” 贺尘晔穿了套宽松舒适的居家服,袖口高高挽起,自己是一口没吃,一心只照顾着盛怀宁和溪溪,还有盛怀宁工作室里的其他人,俨然一副男主人的做派。 嫩牛肉刚放,又跟着给每个人的玻璃杯中倒果酒。 轮到小祺,女孩子急忙一饮而尽,而后主动端起了酒杯,方便他添酒,嘴上还跟着念念有词,“嘿嘿,谢谢姐夫。” 贺尘晔眯起眼睛,因这罕见的称呼微蹙了下眉头,让人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何情绪。 小祺一愣,右手娇憨地搭在颈后,语带歉意,“我是叫早了吗?” 盛怀宁吃得满头大汗,又因为锅中鲜红的辣油,被刺激到双颊通红。她仰着头笑,露出一口雪白的漂亮牙齿,不假思索,兀自戳破,“不早,他心里爽死了。” 贺尘晔无声浅笑着,夹了片毛肚放入她的碗中,大有要用吃的堵住她的嘴的意思。 “我还要吃,你接着下。”她哼了声,冲着不远处的那盘黄喉示意了下。 目睹着两个人打情骂俏的所有人,顿时味同嚼蜡,有种硬生生被狗粮喂饱的感觉。 其中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年纪不大,说话娇嗲,可爱但不会惹人厌烦,托腮瞧着瞧着,不自觉出声,“宁姐未来一个月都在内地,你们岂不是很快就要异地恋了?” 周围霎时安静下来。 自那日跟贺尘晔在紫澜山庄用过晚餐,盛怀宁的所有行程全都莫名其妙回来了,之前那些着急跟她撇清关系的合作方,一时间全变了副嘴脸,不止将原先的酬劳提高了两倍,还附加了许多让人根本无法拒绝的条件。 盛怀宁不相信自己有如此大的魅力,更不信这些人是因为贺尘晔之前被造谣诽谤的事情已经被澄清才忽然反悔,思来想去,只可能是爹地在背后施压了。 她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答应了下来,对方愿意做低伏小,她没必要逞一时之快跟大把的钞票过不去。 毕竟—— 想到这里,盛怀宁瞥了眼身旁的贺尘晔,视线慢悠悠落到执筷的那只手,暗暗觉得,为了回礼,她很有必要也买一枚戒指送给贺尘晔,太普通的不行,太便宜的也不行,必须要够独特才配得上他。 直愣愣盯着自己的目光过于热烈,贺尘晔想不发现都难。 他伸手扯了张纸巾,帮着擦了擦盛怀宁嘴角的油渍,附耳,“宝宝,你克制点,不能因为马上要异地了,就不分场合一直冲着我放电。” 盛怀宁气笑了。 身边这家伙,从她主动求婚,再到后来得到爹地妈咪的认可,是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以前那个没安全感,患得患失的贺尘晔,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如今,逮着机会就会油嘴滑舌地打趣她,不对,应该是调戏。 盛怀宁动了动唇,不服输道:“老公,我听说异地是婚外情高发的原因之一,外边诱惑那么多——” 贺尘晔听不下去了,及时打断,抢话道:“我永远不会。” “我怕我——唔——” 盛怀宁睁大眼睛,视线下垂,睇了眼捂住自己嘴巴的大掌,眼珠子转动了好几圈,忽又颤动眼睫,想让他松开手。 “你不可以。” 贺尘晔五指微拢,捏着她的颊边,一双眼紧紧地凝着她,仿佛在用眼神警告她:你敢出轨,我就把你绑起来,让你哪儿都去不了。 她拧起眉,冷不丁被吓到激灵了下,拨开他的手,装作无事发生,拿起筷子埋头苦吃起来。 罗稚连连摇头,忽然间觉得眼前的两个人,还是之前躲躲藏藏的时候比较让人舒服, 虽说这个想法有点缺德,但起码不会像现在这般随时随地把人骗进来杀,秀恩爱秀到人头皮发麻。 下一秒,转念一想,又不由感慨盛怀宁跟贺尘晔磕磕绊绊快一年,才苦尽甘来,终于修成正果,实在是不容易,那么逮着机会就腻歪也是情有可原。 迟疑半晌,她按捺不住好奇心,问出了众人都想知道的一件事,“Dita,不知道方不方便告知一下,你俩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你爹地妈咪突然就催着你们去登记结婚了?” 盛怀宁没抬头,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可她缠着贺尘晔问了一周,都没问出个所以然,便彻底作罢,只等着以后有机会从妈咪那边入手,总能撬出些东西来。 她沉默着,直到桌对面有人伸脚过来碰了碰她鞋尖,才牵强地扯出一抹笑,把话头抛给了贺尘晔,努努嘴,说:“你问他喽,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收买了家里那两位。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话音甫落,好几道视线齐刷刷投落到了贺尘晔的身上。 贺尘晔刚用公筷夹起一片毛肚,还没放入盛怀宁的瓷碗中,便顿住一动不动。 他泄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左手拿起玻璃杯,递到嘴边,遮掩着胡诌,“一哭二闹三上吊。” 盛怀宁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毕竟这段时间,这人用这句话敷衍了她无数次。 她大致能猜到,想要说服爹地妈咪绝非易事,贺尘晔不愿意说,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也不会如此辛辛苦苦地想要绕开这个话题。 脑袋一歪,盛怀宁兀自扯开话题,开始有商有量地跟罗稚说:“稚姐,我可不可以不那么早去内地?在哪儿排练不是练,我想待在港城。” “可以是可以,不过…”罗稚拖长语调,“可能要晚回来三天,下半年巡回演奏会的海报要提前拍。” “为什么?”她问。 罗稚也很无奈,“Cybele要准备设计展,Tido过段时间要出国,只有那几天能跟棚。” “设计展?我不是听说他要订婚吗?”说完,盛怀宁侧身望向贺尘晔,“你最近有跟傅庭肆联系吗?” “没,怎么?”贺尘晔摇头。 “你的消息这么滞后吗?我听说他在自己的某套别墅里出了事,刚装修没多久的新房子被烧得干干净净。”盛怀宁聊到八卦就很容易手舞足蹈,眼睛都跟着亮了不少。 这些算是圈子里心照不宣的秘密。 贺尘晔只知道他跟盛怀宁回港没多久,傅庭肆便跟自己的女朋友分开了,但是多余的,他一概不*知。 聊到这里,工作室里不知晓内情的几个人,目光灼灼地瞧着盛怀宁跟贺尘晔两个人。 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在听到盛怀宁主动在自己男朋友的面前提及之前的联姻对象,不禁在心里默默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傅庭肆是谁呀?” 小祺嘴里塞得满满的,笑着囫囵道:“你这什么记性,就是宁姐那个联姻对象呀,之前新闻爆出来,你们不是在群里讨论过吗?还说宁姐跟——啊!” 话没说完,就被身旁的人用手肘杵着叫停了。 大家索性不装了,径直问了出来,“Dita,你在姐夫面前提其他男人,真的没事吗?待会儿打起来,我们可不劝架。” 盛怀宁懵着,撞上罗稚的视线,“你没告诉她们吗?” “什么啊?”大家异口同声。 罗稚咳嗽一声,脱口而出,“新闻里那些都是假的,全是演戏。” “啊?”又是一声惊呼。 盛怀宁觉得吵,压了压耳根的位置,好言相劝,“不许再提了哦,我怕待会儿真打起来误伤到你们。” 所有人不约而同做出噤声的动作来,开始默默吃起饭来。 蓦地,有人低低出声,“九点了,Dita在滨城的演奏会是不是今天开票?” “对对对。小祺,快上工作室的微博看一眼。” 一群人一旦放松下来,就很容易变得懒惰起来,工作上的事情能瞬间抛到九霄云外。 自盛怀宁深陷舆论至今,足有快两个月的时间,期间不管是公司、工作室,还是盛怀宁自己,都未在公众平台上多说一个字,加之这么久没通告,再出现就是宣发演奏会的时间与地点,大家都难免有些心里没底。 小祺拿着手机的手抖动不止,触进微博的过程十分煎熬。 她驾轻就熟地找到主办方的微博,后又去看工作室定时发送的那条内容,不过三五秒的时间,紧绷的神经霎时松了,笑容跟着渲开。 “五秒售空!!!”小祺开心到要跳起来,一冷静下来就跟旁边的溪溪击了个掌。 “真的吗真的吗!” 其余人都跟着摸出手机,接下来大概安静了快十分钟。 网络上十分热闹,主办方为了给演奏会造势,买了好几条热搜。 许多人为了看热闹,一时之间,有关于盛怀宁的许多话题全都被顶了上来。 小祺滑动屏幕的手倏然间停下,一个大V营销号半个小时前发了条微博爆料,转赞评早就破了万。 [不知名网友:近日有网友在港城旅游,在维港码头偶遇盛怀宁。期间盛怀宁着一身纱质白裙,一直在码头与一艘豪华游艇之间来往,差人运送了许多价值不菲的玫瑰,听闻维港当晚有人求婚,还准备了烟火表演。据网友透露,晚上八九点钟,早前那位疑似盛怀宁圈外男友的男子同样登上了那艘游艇,直到翌日下午两个人才离开。] [模糊不清的gif图三张] 恰时,其余几人也刚好刷到了这条爆料。 盛怀宁察觉到气氛变得古怪,不再跟旁边的贺尘晔说笑,偏头觑过去一眼,“怎么了?” 她下意识拿起一旁的手机,点进微博就在文娱榜前列看到了。 那几张图完全不需要点开,仅凭轮廓就能猜到是她。 盛怀宁那天敢在众目睽睽下做这些,就已经做好了被拍的准备。 只是她没想到,有人会将她之前与傅庭肆的那些假新闻翻出来,重新做文章。 有不少人在下面说她见异思迁,只是这些舆论没几分钟就被扭转了。 盛怀宁越看越不对劲,总觉得那些帮着澄清的账号莫名有种人机的死板,刷新得极快。 [媒体一通瞎拍就说两个人在谈恋爱,是一丁点实质性的证据都没有。] [新闻爆出这么多次,两个人一没暧昧,二没任何肢体接触,正直到像是去谈几个亿的生意。] [每次热搜都没上,就被迅速撤掉,这澄清的还不够明显吗?] … 翻了没多久,盛怀宁忽然看到了好几个比较眼熟的id,是往常常在她微博下面活跃的那几个人。 其中一个人贴出了一段让她无比熟悉的视频,就是那天她与傅庭肆第一次出入香榭酒店的画面,纷乱的一群人里,有一抹高大的身影被圈了出来。 盛怀宁知道,这个人是贺尘晔。 那时公众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她跟傅庭肆的身上,根本没发现混在安保人群里,穿得花枝招展的贺尘晔。 此时此刻,整整五分钟的视频,不止有盛怀宁差点被推搡摔倒,让贺尘晔扶住的画面,还有贺尘晔绕过车头从司机手里接过钥匙,跟着钻入驾驶位的那一段。 风向霎时变了。 [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豪门千金与帅气保镖的戏码!] [终于有人发现了,新闻爆出的那一天我就看见了,这么帅的保镖,还兼职司机,想想就不可能嘛!而且仔细看,Dita踉跄那几步,旁边的太子爷表情着急,其实完全不敢帮忙扶,肯定一早就知道身后跟着的人和Dita是什么关系。] [还真是正直到去谈生意啊!] [罪过罪过,还真是嗑错了。] [媒体听风就是雨,但凡同进同出酒店,就一定是在谈恋爱,麻烦下次请拍进出同一个房间。] [喂喂喂,别扯开话题,重点不应该是求婚吗???] … 一时间,小祺的手机响铃不停,吓得赶紧调到了静音模式,用求救的眼神先看了眼盛怀宁,转而又挪向罗稚。 罗稚发出一声叹息,说:“等我给大老板打个电话。” 几分钟后,罗稚去而复返,冲着盛怀宁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段总说你做决定。” 盛怀宁颔首,转头与贺尘晔四目相对,弯唇发出肆意的笑,“以后都不用遮遮掩掩了,开心吗?” 贺尘晔语出惊人,“意思是,我可以随时随地吻你了,是么?” 咳—— “注意影响,注意影响。” “我们不是透明人。” … 围观的人都义愤填膺,纷纷发出抗议的声音。 在与贺尘晔恋爱后,盛怀宁每时每刻都幻想着要将两个人的关系公之于众。 一开始是怕爹地妈咪知道,后来又怕因为自己职业的特殊性而影响到贺尘晔的私生活,那时她做了许多言不由衷的事情,说了许多让贺尘晔患得患失的话。 现如今,这一刻终于来了,她却突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有种置身梦境的感觉。 正思索着,一只大掌包裹住她垂在身侧的左手。 她猛然抬头,眼睁睁看着贺尘晔低身伏在耳边,轻声,“宝宝,你该给我一个名分了,真的很不想再被别人用‘疑似盛怀宁圈外男友的男子’来称呼。” [盛怀宁Dita:有了最喜欢的钻戒,是某疑似盛怀宁圈外男友的男子送的,我爱他。] [配图戒指全貌。] 第88章 吵到了88 [呜呜呜…我的宝贝明天就要办婚礼了。] [楼上别哭,看似明天办婚礼,实际已经结婚一周年。] [Dita太忙了,前半年足足开了快二十场演奏会。] [大家快去围观啊,待会儿晚上九点,工作室要在微博抽1999人送伴手礼。] [啊啊啊啊啊啊——杀啊,谁也不许跟我抢。] … 奥诗归属德盈集团,是港城数一数二的顶奢酒店,独家经营权却在沈诗岑的名下,在去年盛怀宁与贺尘晔登记结婚当天,被当做新婚礼物送给了盛怀宁。 九月八日,距离两个人登记结婚已过去整整一年。 盛怀宁为了配合婚礼的筹划与举办,在六月份前就将积压在一起的工作紧赶慢赶全都忙完了,十几个城市日夜连轴转,让贺尘晔是心疼不已。 本就是暑假旅游高峰期,奥诗酒店为了布置婚礼场地,提前一个月就选择了暂停对外营业。 盛怀宁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将婚礼全权交给了沈诗岑。 二十多年前,沈诗岑与盛銮敬的那场婚礼,称得上是空前绝后的世纪婚礼,不管是从场地的用花,还是到后面婚宴的餐饮,都让人心驰神往。 一比一copy是不可能的,可沈诗岑还是吩咐盛銮敬去联系当年的那个设计团队。 当年非常小众的团队,现如今已经为不少大牌,或是顶流明星打造过尤为吸睛的舞台。 只是场地布置的草图刚出来就被盛怀宁驳回了,后被突然来过问进度的贺尘晔知晓,想都没想便叮嘱所有人按照原计划进行。 婚礼前夕,盛怀宁破天荒地宿在了紫澜山庄,静等着翌日清早从明隽公寓出发的贺尘晔来接亲。 明明是睡了足有七八年的房间,盛怀宁竟然有点失眠。 她翻来覆去到凌晨,后因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彻底清醒了过来,简单应了句,“进来吧。” 房门从外边打开,沈诗岑穿了件过膝的睡裙,外披一件针织长衫,先探头进来,借着床头昏暗的灯光,撞上她的视线,问:“睡不着?” “嗯,”盛怀宁点点头,“妈咪,你怎么也没睡?爹地呢?” “他啊,坐在楼下客厅借烟消愁,”沈诗岑没好气溢出一声笑,带上房门后走到床边坐下,“我们好像很久没有好好地坐下来聊聊天了。” 盛怀宁身形一僵,从大学毕业至今,已有四年的时间。 刚开始因为大提琴,她常跟爹地闹到不欢而散,连带着与妈咪独处的时间就少了许多,再到后来,她跟贺尘晔在一起,又因为妈咪的反对与阻碍,更是一分一秒都没法待在一起。 想到这里,她倾身抱住沈诗岑,哭腔说出就出,“妈咪。” 沈诗岑一怔,半夜跑来,她原本的目的是找盛怀宁聊聊天,好打发这入睡困难的一夜,岂料面前的人竟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开始哭哭啼啼起来。 她抚了抚怀里人的脊背,无奈叹息,“哭什么?不怕明天眼睛肿了,化妆都救不了?” “妈咪,我情绪刚到位,你就逗我笑,太讨厌了。”盛怀宁忍不住又啜泣了下。 为了转移注意力,沈诗岑瞬转话锋,“你不是一直问我跟你爹地,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同意你跟小贺在一起,现在还想知道吗?” 意料之中,盛怀宁倏地从她怀里起来,双手乖巧地搭在膝上,坐得十分端正,眸光明亮,“妈咪,你终于愿意告诉我了!” 接下来,短短十分钟的时间,沈诗岑将那天贺尘晔跑到紫澜山庄,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全都毫无保留地叙述了出来。 盛怀宁好不容易止住的情绪,霎时如决堤的洪水般,全都宣泄了出来。 犹记得,当时她跟贺尘晔刚在一起不久,这人将自己所有的财产全都罗列出来,给足了她随意支配的权利,可那些称得上是傍身的东西,贺尘晔竟愿意分毫不留,将一大半都给了她。 这一刻,她先是在心里埋怨贺尘晔就是个傻子,后又庆幸贺尘晔遇到的人是她。 但凡是个有私心的,只要签了贺尘晔准备的那份具有法律效力的财产转让协议,后半生就可以衣食无忧了,跟发了笔横财没什么区别。 盛怀宁微微仰起头,眼泪啪嗒啪嗒地疯狂往下掉,全砸在了大红锦缎提花面料的床单上,就像是一朵朵迅速氤开的海棠。 她只是在年幼的时候随口挑中了贺尘晔作为资助的对象,于她而言,那些钱财全部加起来,连她一只限量款的包包都买不起,却值得贺尘晔牢记至此,并对她半分戒心都没有。 沈诗岑右手捏着纸巾,力道很轻地帮忙擦着眼泪,心脏揪成了一团,窒息到闷痛。 她想起刚才在卧房里,跟盛銮敬聊了没两句,这人就烦躁地一根接着一根抽烟。那会儿她悄然偏头,隐约看见盛銮敬眼角红通通的,眼泪悬而不落,却还是强装平静地说:“宁宁也才二十六,怎么大学毕业还没几年就结婚了呢?” 沈诗岑怒极反笑,怨怼地抛下一句,“我跟你结婚的时候还不到二十二岁,那时你怎么不哭一哭?” 闻言,盛銮敬捻灭手中的烟,站在露台散尽身上的味道,才回来环抱住她的腰,“我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给我哭的机会,可宁宁不一样,虽说贺尘晔那臭小子确实很不错,但我总怕她嫁过去会受欺负,她连生病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我们,纵使受了委屈也会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沈诗岑一阵怅惘,实在不想大好的日子,跟盛銮敬一起抱头痛哭,莞尔一笑,下意识安抚着说:“你放心吧,宁宁比我幸运。” 话落,盛銮敬不乐意了,急忙抹掉了眼泪,依旧抱着她不撒手,“老婆,你这是什么话,我可从没欺负过你。” 思绪拉回,沈诗岑一时皮笑肉不笑,很是优雅地拍了拍盛怀宁的手,将纸巾塞给她,说:“宁宁,你也知道,我跟你爹地是因为商业联姻才在一起的。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所有的感情全都是建立在利益之上,再加上贺尘晔从一开始就隐姓埋名,还刻意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去接近你,我只能觉得他动机不纯。” “你是我跟你爹地从小呵护到大的,你善良,对任何人都没防备心,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逼迫你跟他分开,直到那日他那样毫无保留地愿意将自己这么多年辛苦打拼的所有转让给你,妈咪才知道自己错了。面对这样一个人,我跟你爹地还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一时间,盛怀宁的眼泪越流越多,根本止不下来。 她牢牢抱住面前的人,回想在外人口中听到的有关于爹地妈咪刚结婚那会儿的事情,只知道那时的沈诗岑是有一位稳定交往的恋人,后来在联姻的消息传出来后,那人竟瞒着沈诗岑私底下联系了盛銮敬,狮子大开口要了一百万,从此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那日后,沈诗岑变得嚣张乖戾,自掏腰包将那一百万还给了盛銮敬,隔日就带着律师跑去太和集团,要求盛銮敬陪自己去做财产公证,老一辈的利益纠葛她管不着,但自己的还是盛銮敬的,需得分清楚。 盛怀宁忽然间不知道是该心疼贺尘晔还是妈咪,只能靠哭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时隔一年多,她都快忘了,自己一直欠爹地妈咪一声“对不起”,当时她因为那一丁点讯息,就认为贺尘晔的那些私事被抛到公众面前,还有自己事业受挫,全都是爹地妈咪一手造成的。 她不分青红皂白,在那天说了许多未经大脑的话,定是让爹地妈咪伤心坏了。 思索了会儿,她声如蚊蚋,故意口齿不清,“妈咪,@#对*%不~¥起。” 离得近,沈诗岑仅凭只言片语就猜到了,呵笑出声,开口,“好啦,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妈咪就是舍不得你,所以来找你聊聊天。时候不早了,快睡吧,再熬明天就不漂亮了。” 眼睁睁看着沈诗岑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盛怀宁急匆匆道:“妈咪,我会经常回来看望你和爹地的。” 沈诗岑止步,面上装得很严肃,“好,快去睡。” “晚安妈咪。” 卧室内再度恢复到安静。 盛怀宁依旧是一丝丝睡意都没有,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正上方那盏璨耀奢华的水晶灯。 几秒钟后,她从床头摸过手机,本是抱着试试的想法,没成想电话刚拨出,那端的人就分秒不隔地接听了。 “还没睡?”男人低沉的声音里带了点沙哑,隐隐还能听到一点点的鼻音。 时间忽然滞住停摆不动。 刚经历过爹地消沉,妈咪沮丧,还有自己哭泣不止的盛怀宁,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格外大胆的猜测,悠悠然问:“贺尘晔,你该不会因为跟我分居一晚,就在哭鼻子吧?” 说完,她又听到贺尘晔吸了吸鼻子,显然是强忍不住溢出了一声啜泣。 盛怀宁顿时乐了,继续打趣,“贺尘晔,你果然在哭,看来我对你的了解还是不够全面,你不止是小醋包,还是小哭包。” 听了她的话,贺尘晔用指腹揩掉眼泪,附和着她一起笑,良久才道:“是,独守空房,很辛苦的。” “那怎么办?你寂寞啦?”盛怀宁侧身躺着,紧紧抱住身前的棉被,声音压得极低,“老公,明晚算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还想跟你在车上做一次。” “嗯?”贺尘晔懵住,不懂话题怎转得如此快。 盛怀宁浑然不觉,继续乐此不疲地撩拨,“你记不记得去年圣诞节,我们在拉斯维加斯,那晚你很兴奋,让我都有点不认识你了,后来你伏在我的耳边,你说你好喜欢在车上,很后悔之前没试过。” “宁宁,你再多说一点。”贺尘晔喉咙发紧,手不自觉下探,握住。 盛怀宁同样觉得煎熬,指尖隔着棉质触上。 蓦地,眼前浮现方才妈咪说过的那些话,促使着她抖着语调说:“贺尘晔,我说过,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你要记得,我们是双向奔赴,不存在谁高谁一等。” … 盛怀宁不知道自己在贺尘晔的诱哄下,说了多少没羞没臊的话,直到一声愉悦的闷哼从电话那端传递过来,她才渐渐消停下来。 而她也在差不多同一时间,跟着攀上云端,这种飘忽的感觉让她既兴奋又疲惫。 她扫了眼手机状态栏上的时间,距离化妆还有造型团队来紫澜山庄,只剩下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 当下,盛怀宁急需去洗手间冲个澡,洗掉浑身的燥热与指尖上那湿哒哒的一片晶莹。 她深吸口气,说:“该睡了,呜…我好困。” 话音落下,贺尘晔无声弯唇,半刻后用着余韵未散的迷人嗓音,让她一度觉得那热气是拂在她的耳边。 “明天见,我的新娘。” 第89章 吵到了89 清晨五点,紫澜山庄早早点亮了所有的灯。 所有人有条不紊地往来各处,手上拿得满满当当,面上皆是一副笑意盈盈的喜庆模样。 盛怀宁端坐着,身上的薄纱晨袍跟之前在游艇上求婚贺尘晔的那件是同款,但不同色,看起来很是温婉可人。 姗姗来迟的罗稚,望了眼一旁衣架上挂着的伴娘服,后又环顾四周,问:“陶小姐没来?” 盛怀宁一直在强打精神,闻言打了个哈欠,才慢悠悠说:“航空临时管制,可能只赶得上晚上的party了。” “那你岂不是没有伴娘了?”罗稚放下手上拎着的包,一抬头迎上镜子里盛怀宁阴森森的眼神。 “不然你来顶上?”盛怀宁坏笑着。 罗稚觉得这话有些骇人听闻,用食指指向自己,“我?你说我?感谢抬爱,我还是别去丢人现眼了。” 时间在说说笑笑中,过得格外快。 盛怀宁再抬眼,已过了六点,往日圈子里稍稍交好的姐妹陆陆续续到齐,将盛怀宁团团围住,像在看什么了不得的稀世珍宝,全都两眼放光。 “这个凤冠也太好看了吧。” “有…有点眼熟,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 “拍卖会?博物馆?” “救了个大命,是贺先生准备的?” 盛怀宁这会儿已经换上了嫁衣,蓝金鱼尾的款式,配色大胆,极具浓郁的南洋风,从胸口到裙摆手工缝制的彩凤和祥云,用精美珠钻勾勒,与外搭的拖尾长褂相得益彰,都同样贵气满满,妥妥的人间富贵花。 或是因为浑身上下繁琐复杂的穿着与配饰,她一改平时活泼好动的性情,举手投足间都变得端庄起来。 她眨眨眼睛,长睫上点饰的细闪,使得她瞬间灵动了起来,许久才勾着唇,笑道:“是我爹地妈咪准备的,他们…” 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靠右手边的一位千金大小姐觉得她古怪,忙抢话道:“什么?快说。” 盛怀宁双颊绯红,是在旁一直负责整理的小祺,兴冲冲地替她说了出来,言简意赅,总结得很到位,“宁姐的妈咪在跟贺先生较劲,因为贺先生给宁姐准备了一顶珍珠王冠,特别华丽。” “快拿出来看看啊。” “别藏着了,小气鬼。” … 耳边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盛怀宁抬了抬手臂,压耳根的时候,腕上戴着的鸳鸯囍字金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视线往旁侧挪动,候在一边的秋姨接收到她的示意,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方桌上的丝绒盒。 倏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处。 华丽璀璨的王冠,最中间镶嵌的那颗心形钻石,重达十克拉,周围环绕点缀的巴西钻石,足有四百多颗,而最最引人注目的还得是那一颗接一颗的野生珍珠,在这一刻宛如清晨晶莹剔透的露珠,散发着独特迷人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绝了。” “跟之前纽约佳士得拍卖会上的那顶好像,但看着好像要更精致一些。” … 盛怀宁窃喜,昨夜贺尘晔托人送来时,她足足看了快半个小时。 从小到大,她见过不少珠宝,更是拥有了许多,但如此赋予了特殊意义的,却是头一件。她知道这是贺尘晔为了能与她的婚纱相配,特地找品牌设计师按照她的喜好制成的,颇费工时和人力,十分罕见名贵。 她望向丝绒盒底部的小夹层,那里面摆放着一张精致的卡片,上面的字迹一看就是贺尘晔的,只不过被做成了鎏金的样式,写着“晨野”二字。 盛怀宁知道,这是这顶王冠的名字。 不多久,走廊突然一片嘈杂,许多人嚷嚷着。 “新郎来接亲了。” “完了完了,我们会不会拦不住?伴郎团看着都是猛男啊。” “不管,撒泼打滚也要多要几个红包。” “什么?你太容易被收买了。” … 屋内,秋姨收好王冠,转而去拿那顶凤冠,冲周围的几个造型师招呼,“快快快,把这个小心戴上,然后扶小姐去卧室。” 盛怀宁不自觉吞咽了下喉头,碍于唯一的一位伴娘无法及时到场,伴郎团那边跟着做了调整。 李维还有贺尘晔的几个大学校友,都只陪着贺尘晔来接亲,并且表示会在遇到所有的刁难时,无条件地接受与顺从。 这会儿,已从外间挪到卧室的盛怀宁,忍不住担心起自己的塑料姐妹团会不会过于为难贺尘晔,时不时会倾身朝门外张望。 她一手扶着头顶沉甸甸的点翠金制龙凤冠,另一手拨开眼前的流苏面帘,侧耳仔细听着外边的所有声音。 此起彼伏的呼声,大致能猜出来贺尘晔面对所有的接亲关卡,应该是都完成得很是游刃有余。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捏着好几个红包。 长久的混乱中,盛怀宁恨不得将手中的团扇贴到自己的脸上,收紧的双手指节泛白,垂着的眼眸隐约看到了自远处缓步过来的人。 她实在紧张,忍不住往后挪动,直到那双牛津皮鞋止住,才慢悠悠挪开了团扇。 四目相接,贺尘晔接过李维不知从哪儿翻找出来的高跟鞋,很是规矩地单膝跪下,轻轻抓握住她的脚踝,慢条斯理地帮她穿好。 期间,盛怀宁根本舍不得眨眼。 她发现,贺尘晔望着她的眼神,尤为熟悉。 曾许多次,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他都是这般虔诚,就像是臣服在她裙下的骑士,好似守护她是他奢望了一辈子的事情。 恍神之际,盛怀宁后知后觉,贺尘晔突然离自己近到了咫尺。 一只大掌悄无声息地探了过来,将她勾缠在头发上的步摇,不紧不慢地拆离出来,而后便一瞬不瞬地继续望着她。 这一刻,偌大的空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就连耳边的所有声音也跟着消失了,寂静到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盛怀宁的视线,从衬衫的盘扣到不断吞咽的锋利喉结,最后才是扑了淡妆的英俊面庞。 她看得很仔细,隐约发现贺尘晔眼下的遮瑕比她的还要厚,再往上,不由诧异到睁大了眼睛。 贺尘晔原本澄亮无比,如黑宝石般的一双墨眸,只一晚的时间,就变得格外疲惫,里面的红血丝看着尤为骇人。 昨晚临睡前的那通电话,让她脑中霎时警铃大作,心里名为“心疼”的情绪再次疯狂滋长,略弯的腰背紧绷到酸痛。 盛怀宁自然知道贺尘晔那句轻飘飘的话,只是借口,怎会因为独守空房就难过到流眼泪。 爹地妈咪是因为舍不得她出嫁才那么伤心,而贺尘晔,是因为终于要娶到她了。 盛怀宁短暂垂眸,为了掩饰自己动容到快要落泪的狼狈模样,下一秒伸出右手揽至贺尘晔的颈后。 只需稍稍施力,就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到分毫空间都没有,唇瓣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这个流程是原计划里没有的,贺尘晔无法避免一怔,总觉得昨晚已经流干的眼泪,好似又要卷土重来,决堤一次。 他呜咽一声,然后配合着闭上眼睛,任由女孩子探舌进来,与自己的纠缠在一起。 哇—— 尖叫声顿时响彻在周围,不少人纷纷起哄再亲久一点。 在这整齐划一的呼声中,只有罗稚在暗暗担心,忙道:“我的祖宗啊,妆要全花了。” 闻言,两个人不情不愿分开,盛怀宁蹭了下嘴角晕出来的一点点口红,赧然一笑,说:“干森莫!新郎太帅了,有点没忍住嘛。” 所有人不约而同哄笑出声,罗稚没好气地甩给她一记白眼,刚收好化妆工具的造型师又被唤进来给她还有贺尘晔补妆。 末了,贺尘晔把捧花递到盛怀宁的手里,然后伏身靠近,抄过膝弯将她抱了起来。 盛怀宁很是乖巧,偎在他的怀里,目光灼灼,随之不受控地缓慢贴近,还没吻上就被罗稚用团扇挡在了她与贺尘晔之间。 她瘪瘪唇,伸出搭在贺尘晔身后的那只手,“早知道就不让你帮我拿了,还我。” 罗稚的表情是相当嫌弃,用手中的团扇轻拍了拍她的掌心,“能不能管住你的嘴?让Cathy多休息一会儿。” Cathy是盛怀宁的御用化妆兼造型师,此时忙附和着点了点头,看起来惨兮兮的。 盛怀宁只好暂时消停下来,沮丧的样子极像是受了委屈耷拉着脑袋的小猫。 贺尘晔忍不住想笑,一股脑把过错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说:“是我不知检点,用眼神勾引她。” 话落,女孩子在他的怀里开始折腾了起来,双腿小幅度摆动着,双手齐齐攀住他的肩膀,“对,没错,一直跟狐狸精似的在冲我放电,我能不上钩吗?” “呜呜呜…还想亲,怎么办?” 咳咳—— 几声急促的低咳传来,盛怀宁顿时偃旗息鼓,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楼下,盛銮敬和沈诗岑正襟危坐在沙发上。 敬改口茶时,盛銮敬面上非常严肃,很官方地叮嘱两个人在以后的日子里,一定要相互理解,相互包容。 说着说着,话头忽然就转到了盛怀宁的身上,嫌弃着哼出声,“没出息。” 盛怀宁知道面前的人是在说她方才缠着贺尘晔求亲亲的事情,刚准备不甘示弱地理论回去,眼皮一撩,入眼的是盛銮敬欲哭不哭的样子,话顿时就咽了回去,瞬转话锋,“你不一样也没出息,快擦擦你的眼泪。” 旁边的沈诗岑笑了声,示意眼前还跪着的两个人赶紧起来,而后将手里的帕子气冲冲地扔到盛銮敬的怀里,压低声音说:“哭哭哭,昨晚哭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够?” 盛銮敬眨眨眼睛,把眼泪强行逼了回去,站起身假模假样地郑重其事说:“好了好了,时辰到了,快出门。” 从紫澜山庄到奥诗酒店,劳斯莱斯车队浩浩荡荡地驶过每一条街道,车上装饰着的朱丽叶玫瑰宛如明艳迷人的小精灵,随风飘荡摇曳。 等到达,两个人前后脚进了休息室,盛怀宁换好衣服,做完造型,就窝在沙发里把玩手中的捧花。 之前接亲的那束已经换掉,现如今的这束,是贺尘晔在设计师的帮助下diy出来的。 品种不同的花朵用钻石镶嵌,叶片由深邃的祖母绿点缀,花茎则由黄金制作而成,十分花俏华贵。 她用指尖戳了戳花蕊处的珍珠,转而又碰了碰头顶的王冠,不由自主就出了神*。 又是王冠,又是珠宝捧花,还有那身为她量身定制的嫁衣,再到这会儿身上穿着的这件婚纱,贺尘晔会不会破产啊。 “老婆。” “嗯?啊?” 热息拂在耳边,盛怀宁一时慌乱不已,转过身时没稳住扑到了贺尘晔的怀里,蓬勃的心跳声带动着她的一起失了频。 她被扶着站起身,原本堆叠在一起的裙摆散开,皎白珍珠铺满裙身上面的网纱,在头顶水晶灯明暗的交错下,泛着粼粼水光。 贺尘晔不禁入了迷,这件婚纱是在将近五十张设计图纸里挑出来的,与今日的婚礼场地很是相配。 正是因为有了这件婚纱,所以在得知盛怀宁驳回场地布置的设计草图时,才着急忙慌拨了通电话给设计团队,挽救了这套差点沦为垃圾的设计方案。 他知道女孩子是怕麻烦,明明那么喜欢华丽还有奢华的一个人,在遇到他以后就突然由奢入俭,这不是他想要的。 在贺尘晔的心目中,盛怀宁就该是风光的,不管到了哪里都应该是人群中的焦点。 神思被盛怀宁拽着衣袖唤了回来,女孩子仰起头,得意地冲着他笑,“我漂亮吗?贺尘晔。” “很漂亮。”他点头。 刚答完,盛怀宁歪了歪头,嘴角挑起,又问了句十分难为情的问题,“贺尘晔,我在想,这捧花,还有王冠能二次出售吗?” 贺尘晔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我其实也没很喜欢,用完摆着多浪费啊。”她偏开脑袋,不敢再看他。 贺尘晔霎时顿悟过来,为了打破女孩子这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稀奇古怪的念头,“是不喜欢,还是在为了我省钱?” “你…”盛怀宁小声咕哝,“你也才三十岁,工作根本没几年,哪儿有那么多钱给我糟蹋,我…我怕以后跟着你吃榨菜。” 贺尘晔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对她说:“说出来也许有点可笑,这么多年,在意识到喜欢你的那一刻,我所有的努力全都是为了你。” “嗯?”盛怀宁懵住,不懂两者之间有何关系。 贺尘晔慢悠悠,郑重出声,“如果跟我在一起,需要你做这么多的改变,受这么多的委屈,那爸爸妈妈如何放心大胆地把你交给我?” “宁宁,我能养你一辈子。” 第90章 吵到了90 九月八日办婚礼,是盛怀宁非要的。 原本沈诗岑找人算了时间,往后推三天才是绝佳,终是拗不过盛怀宁,不得不点头答应。 年轻人不太重视这些,一心只想找个自己内心觉得有意义的时间。 盛怀宁去年会选择这天来领证,是因为她依稀记得之前与贺尘晔错失见面机会的开业酒会,就在这一天。 她想换个方式,弥补贺尘晔。 要让他每每想到这个时间,不止有遗憾,还得有一种得偿所愿的满足感。 秋意阑珊,日暮柔风。 婚礼场地在奥诗酒店后边的庄园,室外草坪偌大无比,足以容纳上千人。 本就是花草树木皆会逐渐凋零的季节,此时此刻却摆放了许多郁郁葱葱的钢草,草尖的位置手工悬坠了一颗颗硕大的澳白珍珠。 从入口的位置,到舞台,又用上万朵朱丽叶玫瑰堆簇起来,再搭配白花紫藤,微风拂过,仿若能听到悦耳的扑簌声。 现场有贺尘晔斥巨资请来的管弦乐队,他们用最优美动听的音符将这个庄严肃穆的婚礼变得更加神圣而浪漫。 贺尘晔不知道自己等了有多久,手心都出了层薄汗,如鼓动的心跳声在看到盛怀宁从一扇扇拱门穿梭而过时,渐渐失拍。 盛怀宁腰背挺直,握着捧花的那只手在看清场地的布置后,不自觉收紧。 为什么?她明明pass掉了这个设计方案的,而且设计团队后面还做了新图纸给她看,所以,她这是被贺尘晔这个坏家伙,伙同其他人忽悠了? 诧异顿时变为愤懑。 盛怀宁遥望过去,仿佛在用眼神询问贺尘晔:这么多澳白珍珠,品质最差的市场均价都在两千元左右,真的不会破产吗? 贺尘晔微微一笑,自然明白远处的女孩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再坐以待毙,阔步过去,毫不犹豫地牵上了对方的手。 盛怀宁很不情愿地挽上他的胳膊,小声咕哝了句,“大骗子。” 婚礼流程冘长且复杂,好在并未出任何差错,直到司仪握着话筒,望向两位刚交换完戒指的新人。 比起新娘的淡定,新郎倒是哭成了个泪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后笑着打趣,“想必新郎一定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吧。” 闻言,贺尘晔低笑着抹眼泪,与盛怀宁四目相对,低沉的嗓音实在迷人,说:“娶到你,是我日日夜夜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盛怀宁不想哭的。 她垂着的那只手,指腹不停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鲜彩绿钻被做成了叶片藤蔓的形状,将一颗稀世粉钻托在中间。 个头不如贺尘晔求婚的那枚大,看起来也挺平平无奇,只是方才男人从丝绒盒拿出来的那刻,她清晰看到戒圈与戒托连接的部分,被改成了猫尾。 与当初刚跟贺尘晔在一起后,她收到的那条钻石手链,内圈里的纹饰一模一样。 盛怀宁大颗滚落的眼泪,与周围散发着光泽的珍珠差不多,同样珍贵。 她记得当初给Bubblu设计那个玩偶的时候,罗稚用着调笑的语气,说她自己有那么多小猫形状或者图案的首饰就算了,怎么给别人设计思想也这么单一。 当时,她颇为得意地说:“怎么啦?我就喜欢,等以后结婚我也要设计这个图案的戒指。” 罗稚听完,继续打趣她,“呦呦呦,母胎单身的人,一天天幻想这么多,害不害臊啊?大小姐。” 她恶狠狠地怼回去,“你管我!” 思绪到这里,盛怀宁任由贺尘晔用指腹很轻地拭去眼泪,而后盯着那翕动的唇瓣,吐出:“不好意思,宝贝,收买了你的经纪人,晚上回去轻点打我。” 盛怀宁明明早就哭得梨花带雨,却还是强装出不受动容的样子,用哭腔说:“榴莲还是键盘,选一个。” 贺尘晔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下面坐着的人开始起哄。 “别愣着了,快亲一个。” “新娘还不抓紧机会,新郎这么帅,能忍这么久?” “亲一个,亲一个…” 盛怀宁嗔怨着白了下面一眼,自己说出去的话,就得自己买单。 不料,贺尘晔拿过司仪手中的话筒,抢过话头,“是新娘太美了,我有点忍无可忍。” 话刚说完,就倾身往前,一手扣在她的后颈,另一手揽住她的细腰,贴上唇舌由浅入深,吻得她几近喘不过来气,将“忍无可忍”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吻过后,贺尘晔附耳,“酒宴结束带你去个地方。” 她一顿,说:“啊?去哪里呀?你最好能诱惑到我,我可是很期待在After Party上穿我那件花卉贴饰的高定礼裙,而且青梧——” 食指贴上她的唇,止住未说完的话,男人字正腔圆,低声,“车-震。” 车子弯弯绕绕驶入中西区,停入地下一层的独立车库。 盛怀宁坐在副驾,环顾四周,懵头转向了许久。 原本闷沉无比的空间,由于开了通风,此时完全不觉得压抑。 她推门下去,不禁沉浸其中,暗暗感慨:贺尘晔是变魔术的吗? 周围做了装饰,仿佛将婚礼场地瞬移了过来,珍珠看着大了许多,玫瑰看着也更新鲜。 盛怀宁从草尖拽下一颗,摩挲着珍珠光滑的表面,光泽深邃高级,肉眼看无暇,约莫每颗在两万港币左右。 她转过身,“老——唔——” 盛怀宁身上的鎏光羽礼裙,三两下就被贺尘晔剥了下来。 她手里还捏着那颗珍珠,男人的大掌从她的颈后缓慢往下挪,途径光滑的肩膀,再到漂亮的腰线,最后顺其自然地接过她不受控松开的珍珠。 很柔和的灯光,加重了氛围中的旖旎。 盛怀宁被贺尘晔托抱到了越野车前的发动机罩上,本做好了被凉意侵袭的准备,岂料上面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铺了件柔软的薄毯。 后背挨上的那一刻,她浑身的肌肉都跟着绷紧了,嘴巴不自觉跟着哆嗦,“贺尘晔——” “叫错了,老婆。”男人好意提醒,手上动作没停,碾过胸口,落在最湿润的地方。 盛怀宁双眼微阖,长腿因为这尤为陌生的环境紧紧勾着他的腰,说出的话带着淡淡的鼻音,“老公,换个地方吧。” 贺尘晔略弯唇,悄无声息地将指换成了唇,高挺的鼻尖不时会碰上让她濒临窒息的临界点。 不久,趁着她战栗不断,意识半昏沉之际,伏在她耳边低语,“放轻松,宝宝,你该提早熟悉熟悉这里。” 盛怀宁调子掐得很软,眉头下意识皱起来,不解,“为什么啊?你好烦,至于借别人的车库玩情趣吗?” 话落,男人小心翼翼将她抱了起来,揽着她的腰肢面对面坐进了车内宽敞的后排。 期间,两个人浑身上下都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一起,只是较方才又入得深了不少,盛怀宁短暂呜咽了两声,攀着她的肩膀,动作很是缓慢。 过于轻浅,贺尘晔受不了这种隔靴搔痒的感觉,忙按住她夺回了主动权。 末了,一颗沾了不明水渍的珍珠,自下往上滚过盛怀宁细腻的肌肤,流下点点暗昧的痕迹。 她低着头,察觉到那蓬勃的滚烫好似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忙道:“老公,回家再做好不好?” 贺尘晔低声一笑,拨开她额前被汗氤湿的发丝,回她,“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啊?什么?” 下一秒,男人长臂一伸,从前排的扶手箱翻出一串钥匙,塞入她掌中,“婚房,老婆。” 盛怀宁蓦地睁开眼,抬起下巴,很是享受这种居高临下望着贺尘晔的感觉,反应迟钝了半刻,小声咕哝:“婚房?你什么时候置办的?” 贺尘晔保持着懒散倚靠的姿势,右手在她的身后轻捻慢按,慢条斯理回:“登记结婚的那天。” 她顿住两秒,开始仔细回忆起来。 去年的今天,贺尘晔一改往日的习惯,吩咐司机载着他们两个人去婚姻登记处,沿途拐着弯儿问了太多问题,几乎都与装饰喜好有关。 那时她觉得奇怪,便多问了两句,这人告诉她打算重新装修一下明隽的那套公寓。 听完,她顿时来了兴趣,直到登记完结婚返程的路上,都还在拉着身旁的人聊个不停。 想到这里,盛怀宁作势就要起身,被贺尘晔握着腰又牢牢按了回去,让她不由惊呼了一声,如此强烈的存在感实在过于折磨人。 她不得已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再次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双手捧在他的颊边,水光潋滟的瞳眸一瞬不瞬地瞧着,“大骗子,说什么重新装修,一天天就只知道套路我,你这是对婚姻不忠诚!” 怀里的人义愤填膺,看着很是认真。 贺尘晔放低声音,直呼冤枉,“宝宝,如果我事先就告诉你,你还会让我买吗?” 盛怀宁不喜欢这种被戳破心思的窘迫,暗自深吸了口气,下一刻倏地扯唇,故意做出不甘示弱的姿态来,“买!为什么不买?买它二十套,啊——” 她狼狈咬唇,指尖狠狠抓在他的肩膀,再开口,语调都在抖,“贺尘晔,你别顶我。” 贺尘晔抬头迎着她的目光,下颌绷得极紧,嗓音是难以描述的低哑,顺着她刚刚说的话答了句,“可以,明天我就吩咐安特助去置办。” 她微微一惊,用视线描摹着他的眉眼,经过一天的时间,内里原本不健康的红已经褪去了大半,不由自主就转移了话题,“好可惜啊,没亲眼看到你哭鼻子的样子。” “眼睛痛不痛?”她很轻地吹了下。 贺尘晔条件反射地眨了眨眼睛,知晓她接下来要问什么,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宁宁,我今天言不由衷,说了句谎话。” “什么?” “我从来不敢想能娶到你。” ——娶到你,是我日日夜夜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盛怀宁的脑海中不受控地回响起这句话,心中霎时被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填满,梗到她几乎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只能一字一顿,“贺尘晔,现在你可以放心大胆地想了。” 安静须臾。 男人扣住她的后脑勺,借着她目前跨坐的姿势,将她压到真皮座椅上,望着她笑,说:“那我想再来一次,贺太太。”??? 盛怀宁无声狂怒,白莲花卖惨的本事还真是炉火纯青。 90-100 第91章 吵到了91 贺寻礼的到来,是意外,也是惊喜。 那是贺尘晔因为工作原因被调到伦敦久住的半年后,盛怀宁刚结束所有的演出,有差不多快两个月的假期。 刚到伦敦,盛怀宁便马不停蹄地联系了陶青梧,也就是傅庭肆的女朋友。 自两年半前,她因为去京市跟Tido谈服装合作,机缘巧合在一家咖啡店的门口碰到了陶青梧。 碍于早前在傅誉集团见过一次,当时她下意识就叫住了人。 女孩子看见她,满脸惊慌失措的表情,然后她主动邀请对方坐下来聊聊,本意只是好奇女孩子跟傅庭肆是否已经重归于好。 不料,她话还没说完,女孩子就急急忙忙冲她道歉。 仅凭只言片语,她就顿悟过来,傅庭肆从未在自己的女朋友面前,解释过与她的真实关系,连两个人之前演戏的事情都选择了缄口不言。 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半刻后才耐着性子将所有来龙去脉都解释了一遍。 经此一遭,两个人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之后便不由自主联系得多了起来。 盛怀宁一直没好意思告诉贺尘晔,当初毫不犹豫地答应去伦敦,有一多半的原因是陶青梧刚好也在那里。 很多次,她是真的无比庆幸没告诉贺尘晔。 犹记得那天的阳光温暖而明媚,白色的云朵像是镀了层炫目的金边。 贺尘晔一早起来,告诉她周末要去趟曼彻斯特,她当时一阵暗喜,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贺尘晔,自己晚上约了陶青梧去唐人街的Pub玩,结束后还会就近住在陶青梧那里,然后打通宵电动。 盛怀宁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贺尘晔在离家前,先是抱着她讨要了足有快十分钟的离别吻,而后点了点她的鼻头,轻声道:“在家乖一点,工作顺利的话,我或许会提早回来。” 她扬起下巴,连连点头,“我一定会在家里乖乖等你回来。” “最好是。”贺尘晔眼底全是笑。 当晚,唐人街新开的Pub,许多年轻男女在舞池中央摇摆着身姿,盛怀宁跟陶青梧也混在其中。 两个容貌与身材都姣好的女孩子,很轻易就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促使着不少人缓步靠近。 不久,盛怀宁玩累了,拉着陶青梧回了卡座。 甫一坐下,一直伺机而动的几位男士,忙不迭就围了上来,招呼侍应生送来好几杯尤为昂贵的酒液。 盛怀宁专心嘬饮着玻璃杯中的橙汁,未多理会,时不时偏过脑袋跟身旁的陶青梧闲聊。 陶青梧同样滴酒不沾,捧着杯椰奶,姿态慵懒散漫,脸上笑意不变。 带头搭讪的男人被如此视而不见,心里不禁愤懑,加之周围有不少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念头,便更觉怒火中烧。 下一秒,盛怀宁察觉到一只手臂横过来,似是想要扣住她的手腕,便赶忙带着陶青梧往后面躲。 男人扑了个空,嘴上骂骂咧咧个不停,转而就去拿桌上的酒杯,做出想要泼到两个人身上的动作来。 说时迟,那时快,离开伦敦仅十一个小时的贺尘晔突然出现,牢牢桎梏住男人的手臂,用着十成十的力道,惹得对方哀叫连连。 盛怀宁心虚到连续吞咽了好几下,作势就要拉着陶青梧逃跑。 两个人刚穿过人群出了Pub,摆平了麻烦的贺尘晔便紧随其后跟着出来了。 “宁宁。”男人的声音很是疲惫。 闻言,她下意识止步,慢吞吞转过身,“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贺尘晔冲着身后跟着的保镖,还有司机招招手,而后吩咐,“送陶小姐回去。” “Dita。”陶青梧感知到了贺尘晔身上很危险的气息,面上对盛怀宁的担心又多了几分。 盛怀宁牵强一笑,“我们改天再约,刚好时间也不早了。” “那…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说完,陶青梧侧过身,又对贺尘晔说,“贺先生再见。” 贺尘晔颔首,直到车子彻底消失在视野,才牵着盛怀宁拦了辆的士。 到达EDGWARE联排别墅区,是在十五分钟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楼,盛怀宁很顺手地从贺尘晔的手中拿过自己的包,放在了沙发上,然后便彻底没了音。 周围一时阒静无声。 盛怀宁耷拉着脑袋,窝在靠窗边的那张单人沙发上,看着贺尘晔穿梭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男人始终默不作声,一会儿倒杯温水放在她的面前,一会儿又拿件薄毯盖住她袒露在外的那双白皙长腿上。 盛怀宁明显感觉到贺尘晔心情不佳,只是眼前的人一直隐忍不发,她反倒不知道该如何主动提及。万一说错了话,对方不爱听,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男人最后一次绕到她的面前,她终是忍无可忍,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了男人的袖口,语气同样小心谨慎,“老公,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想我回来?”贺尘晔眸光微黯。 盛怀宁怔忡短瞬,赶忙摇头,“当然不是,你…别生气。” “没生气。”无波无澜的腔调。 她抿了抿唇,嗫嚅着抱怨,“你别这么小气,我跟青梧去Pub又没喝酒。” 话音刚落,面色稍缓的贺尘晔再次变得冷漠起来,这种转瞬即逝的表情让他的身上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气息。 低沉闷哑的声音响在空旷而寂静的客厅里,“盛怀宁,我留给你的那几个人,出去为什么不带着?” 盛怀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骇到缩了缩脖子,越发觉得心虚。 自从上次独自出门差点被抢,贺尘晔便从公司拨了几个人给她,平时只会在她外出时远远跟着,保护她的安全。 这一次,她承认自己是故意的,而且在出门前,还叮嘱陶青梧别带傅庭肆留的那些人,不然玩起来不尽兴。 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提前在网络上做过功课,这家新开的Pub治安极好,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没成想,世事难料。 眼前的人沉默的时间过久,贺尘晔伸出手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扬起头,冷冰冰直言:“这么怕我知道?盛怀宁,你是不是觉得我派人跟着你,是为了监视你的行踪?”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自己全名出现的次数快超过往常半年的量。 盛怀宁不免有些委屈,指尖松开袖口,改为抓着他的衣摆,“你别这么叫我,而且我真的从没这么想过。” 贺尘晔闭了闭眼,再睁开,颓丧道:“算了。” 下一秒,她就被一股大力从沙发上拽了起来,而后温热的唇瓣就贴了上来。 这次,盛怀宁反应极快,双臂环抱着他的腰,任他索取。 贺尘晔一肚子的火气消散得很快,然而动作却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一心想着定要趁机会让怀里的女孩子长长记性。 他不自觉加重了吮吻的力度,没几分钟就将盛怀宁身上的衣料撕扯得干干净净。 明明是春末夏初的季节,被抵上冰凉的穿衣镜时,盛怀宁还是没忍住连续打了好几个寒颤,声音还没哼出来就被忽然抵入的不适吓乱了调子。 贺尘晔一改往日会优先考虑她的感受的习惯,上有贝齿舐咬她的耳垂,下有利器在凌迟她的理智。 盛怀宁好几次差点喘不上气来,不得不主动求饶,“贺尘晔,你轻一点,我…有点受不住。” 之后,两个人几乎在别墅里的每一处都停留过,姿势更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多半盒措施用品更是用得一干二净。 自那以后,盛怀宁是真的学乖了,对贺尘晔是百依百顺。 这种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盛怀宁察觉到自己的反常,才彻底失控。 依旧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盛怀宁双手叉腰,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方圆几米能看到的东西,只要顺手,全都砸到了贺尘晔的身上,表情看着快要哭出来,说:“你不是都戴了吗?为什么我还是怀孕了?” 男人夺过她手里的异形花瓶,指腹摩挲着她掌心里硌出的红痕,柔声安抚,“老婆,冤枉,我保证真的没有漏网之鱼。” “难不成我这还会是别——”人的。 贺尘晔眼疾手快,虎口卡在她的下巴,叫停了她差点脱口而出的荒唐话,口吻纵容,说:“老婆,你先消消气,我先陪你去医院检查,之后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盛怀宁心口一紧,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贺尘晔,我害怕,我好像还没做好迎接他的准备。” 停顿了几秒,贺尘晔动作轻柔地抱住她,附耳,“你来做决定,都听你的。” 从医院出来,盛怀宁很沉默,倚在座椅里,视线紧盯着手里的检验报告单。 一时间,脑海里天马行空,她很迅速地对未来的生活做了无数个假设。 直到车子停靠在路上,她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侧过身望着身旁的贺尘晔,说:“贺尘晔,我猜你一定很期待他的到来,所以…你以后要更辛苦了。” 男人回望过来。 她莞尔,竖起两根手指,“因为你要照顾我跟他两个宝宝了。” 贺尘晔悄然长舒了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谢谢你,老婆。” 第92章 吵到了92 贺寻礼满月时,贺尘晔终于完成了在伦敦的工作,不日就可以回国。 盛銮敬与沈诗岑先两个人一步离开,应了盛怀宁的心意,帮着给贺尘晔在京市的那套公寓置办目前需要用到的生活用品。 只是,沈诗岑待了没两日就极不舒服,忙不迭就给盛怀宁拨了通视频电话。 彼时,盛怀宁刚睡了个超满足的午觉起来,拿了件线衫披上,先去了趟隔壁的婴儿房,确认小礼还在睡,才接通。 画面里,沈诗岑的身后不时有人经过,手上拎着大包小包,凭外层的包装袋就能猜到里面是什么。 盛怀宁伸了个懒腰,说:“妈咪,你是不是买的有点太多了?我感觉能用到小礼五岁。” “用不完就留着,或者拿给小陶。”沈诗岑不以为意。 闻言,她乐了,“妈咪,人家小两口才登记结婚没多久你就替他们安排上了。” 耳边脚步声不断,便显得正在待的地方越发窄小。 沈诗岑没忘了打这通视频电话的主要原因,按了按胀痛的眉心,兀自进入正题,“宁宁,小贺在京市的这套公寓实在有点…小,只有四个房间,其中一间还是书房,我跟你爹地买的那些东西根本没地方搁。” 盛怀宁自然明白沈诗岑的言外之意,这个问题贺尘晔其实也考虑到了,只是贺尘晔在伦敦的工作比原计划提前了三个月,并且蒋昀对贺尘晔的工作调动也非常突然,便显得手忙脚乱起来。 凑巧,在公司做完工作交接的贺尘晔刚好回来了,急匆匆换上家居服,就凑到了盛怀宁的身边,一同入镜,轻轻唤了句,“妈。” 沈诗岑点点头,继续方才的话题,“我知道你们来不及准备,已经让你爹地安排好了。” “安排什么?”贺尘晔一脸懵。 沈诗岑环顾了下四周,“这边地方有点小,如果只你们两个人住还可以,现在溪溪的网站也稳定下来了,需要一直在家办公,现在又多了个小礼,再加个育儿嫂、保姆,就太拥挤了。” “妈咪,其实我们前几天也聊了这件事,只是时间确实有些紧张,就暂时搁置下来了。”贺尘晔在盛怀宁的示意下,从果盘拿过一个甜橙剥起来。 “我知道,”沈诗岑抬眸,在周围恢复安静,送完客回来的溪溪坐下后,才继续慢悠悠说,“你们爹地已经托人办好了,等你们回来差不多就可以着手往那边搬了。” “谢谢妈,那稍晚点我让安特助把——” 贺尘晔话没说完,就见视频画面里的沈诗岑冲着两个人摆摆手,而后便错开视线,落在一旁不知在网站上看到什么有趣东西的溪溪身上,嘴上嗫嚅不停,“别想多了,这房子是给小礼准备的,你俩只是他的房客。” 盛怀宁翕张唇瓣,接过贺尘晔递过来的一小块橙子,咬开后汁水瞬间蔓延在口腔中,眉头跟着蹙起。 “酸吗?酸就吐出来。”贺尘晔扯了张纸巾,在掌心摊开,示意盛怀宁吐上来。 她摇摇头,囫囵咽下,“以后不许买了,我现在特怕酸。” 说完,话头转向还未挂断的视频通话,“妈咪,有了小礼,你就不爱我了吗?” “都做妈咪的人了,怎么还跟自己的宝宝争风吃醋起来了?”沈诗岑顿觉好笑,故意佯装出一脸严肃的样子来。 “我就要,待会儿我就去打他屁股。” 盛怀宁很是傲娇地偏了偏脑袋,似是觉得不解气,撒掉拖鞋赤脚踹了身边的贺尘晔一脚,后被一只大掌攥住,开始细细慢慢地按揉了起来。 霎时就被安抚了下来,她尤为享受地眯了眯眼,听着视频那边的人笑骂了声幼稚后,再度变换语气说:“都一个多月了,小礼的名字还没想好?” “想好啦。”她跟贺尘晔相视一笑。 “什么?” 盛怀宁:“贺寻礼。” “礼”这个字的由来,很简单。 那是盛怀宁顺利生产后头一天,经过一整天的休息,她终于精气神好了许多。 当时医护人员对宝宝的称呼一直是——Room 503. 是盛怀宁入住的那间私人病房的房号。 直到第二十次听到,盛怀宁终是没忍住,拽住正往床头花瓶里插花的贺尘晔,长睫扑闪扑闪眨着,模样非常楚楚可怜,语气也是在卖萌撒娇,“老公,你觉得‘Room 503’好听吗?” 贺尘晔握着花瓶的手不自觉一抖,生怕她忽然如此乖顺是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风暴,许久才吞咽了下喉头,说:“这不…这不…想等你精神好点了,再问问你的意见。” 盛怀宁没察觉到他战战兢兢的神态,面上一喜,“所以你已经想好啦?” 话音甫落,贺尘晔食指探入瓶口,在边柜上一笔一画落下一个字——礼。 她一懵,等着面前的人出声。 下一秒,往日里酸话荤话说不完的人,突然难为情地偏头,继续着手上没做完的活计,说:“他是礼物,你也是。” 至于“寻”这个字,同样简单。 盛怀宁出院没几天,客厅里的巨大帷幕正在播放《千与千寻》。 毕竟还在月子里,她闲得无聊,便陪着带孩子的育儿嫂看了起来。 一直将电影音效当背景音的贺尘晔,从楼下的厨房上来,手里端着杯热牛奶,递给她的时候,不经意说了句,“‘寻’这个字不错。” “啊?”盛怀宁觉得自己孕后变得迟钝了不少。 “就叫‘贺寻礼’,你觉得好不好?” 盛怀宁默念了三遍,“好,当然好。” 育儿嫂察觉到氛围不对,赶忙抱着宝宝进了婴儿房。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盛怀宁没再有顾虑,扑到了贺尘晔的怀里。 贺尘晔往后趔趄了下,赶忙牢牢护住,吻上她凑过来的唇瓣。 当晚,两个人相拥而眠。 模模糊糊中,盛怀宁听见贺尘晔说了句——我追寻了你很多年。 贺寻礼七岁的时候,已经出了五张大提琴专辑的盛怀宁,工作行程比往年更多更满,带孩子的人就变成了贺尘晔。 盛銮敬聘请了职业经理人,不再寄希望于盛怀宁身上,现如今有了大把的时间,开始带着沈诗岑世界各地到处游玩。 至于溪溪,在自己的读书网站上认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人。 虽然认知能力较同龄人会缓慢许多,但好在的是有一位很好、很温柔、很善良的人,愿意手把手地教她,日子过得也算是非常有滋有味。 只是日子久了,时常出差,偶尔回家的盛怀宁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的宝贝儿子好像有点emo,她一时有些束手无措。 直到一日,好不容易将闷闷不乐的贺寻礼哄睡着,盛怀宁蹑手蹑脚地离开,转而回了自己的卧室。 前脚刚迈入,后脚就被贺尘晔抱在了怀里。 男人托抱在她的后腰,死死地抵在门板内。 盛怀宁穿了*件液态银吊带裙,及踝的长度,被一只绷紧到青筋虬起的大掌,很轻易就推到了腰间,极像是一条泛着金属光泽的银色长河。 唇严丝合缝地贴着唇,盛怀宁呼吸时快时慢,逮着空隙问:“贺尘晔,你先等等,我有话要说。” “老婆,专心点,”贺尘晔气息不匀,语调极具蛊惑感,“两个月没见了,我真的好想你。” 呃—— 突如其来的不适,让她不受控地低呼出声,这种噬人理智的前波未平,后波又生。 被带出的啧啧水声霎时响彻在耳边,盛怀宁浑身软绵绵,攀在贺尘晔肩头的双臂支撑不住,好几次快要滑落下去,后被贺尘晔抱着放平在了脚下的地毯上。 这个姿势,给与了贺尘晔十足的便利,修长而灵活的手指一如往常那般,费力地讨好她,低头下去时声音都跟着变得含糊不清,“好甜啊,宝宝。” “贺尘晔,你…你别…啊——” 盛怀宁十指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身上光滑的衣料。 实在是很不想承认,两个月未见,自己对于贺尘晔的渴望是只增不减,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被填补过后,仿佛连心都热了起来。 末了,她歪着脑袋大口呼吸,眼角的余光恰好能看见男人将脑袋抬离她的颈侧,而后缓慢退出扯掉那层阻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打好结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缓了三五分钟,两个人汗涔涔地挤进洗手间,简单冲洗过后,躺到床上已是午夜。 盛怀宁实在疲累,翻了个身,埋到贺尘晔的怀里,语气十分轻柔,“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接下来我有半个月的假期,可以好好陪你和小礼。” “照顾你们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说什么辛不辛苦,”贺尘晔扬唇一笑,热息拂在她的发顶,又道,“真的可以休息这么久吗?” 闻言,盛怀宁一噎,上一次好像也是本来有一周的假期,结果有位熟悉的导演打电话给她,说是有档音乐会节目临时出了岔子,希望她能抽空过去救一下场。 犹豫再三,最后她还是应了下来,所以也不怪贺尘晔会突然这么问。 静默半刻,盛怀宁温顺一笑,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这次哪儿也不去,绝对乖乖的。” 贺尘晔揉了揉她的发顶,“好。” 过了会儿,盛怀宁没忘了两个人胡闹前本打算要说的话,蹙眉道:“老公,小礼是不是有心事啊?” 贺尘晔径自笑出了声,“下午我去学校接他,刚好看见他约小雨明天去游乐园玩,结果被小雨拒绝了,说是假期要跟着傅庭肆还有陶青梧出国玩。” 盛怀宁跟着牵出一抹笑,终于放下心来,对于自己儿子这忽高忽低的情绪,早已见怪不怪,说:“他…是不是有点太粘小雨了?喜怒哀乐都跟着小雨变,会招人烦的。老公,你有空多教教他。” “教什么?”贺尘晔奇道,“会不会太早了?” 她瘪唇,“我不管,小念雨可是我心里内定的儿媳妇。你就委婉点教他,什么卖卖惨呀,装装可怜,你不是最拿手了。” “老婆…”贺尘晔一时为难,在那混小子面前揭掉自己严肃的面具,实在不太妥。 下一秒,盛怀宁破罐子破摔,“行,那我们再要一个宝宝吧,说不定多个弟弟妹妹来分散一下小礼的注意力,他就不会再这样多愁善感了,快快快,继续,不许戴。” 贺尘晔瞬间投降,“老婆老婆,我教我教。” “乖,”她翻了个身,跨坐在他腿边,“那戴着再来一次。” 贺尘晔:… 第93章 吵到了93 二胎的事情,在贺尘晔面前是提都不能提。 盛怀宁是例外,她知道贺尘晔是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贺尘晔清晰记得盛怀宁生产当天,那种心惊胆战又如坐针毡的煎熬。 小礼是在未足月的情况下出生的,当时的盛怀宁正处孕后期的状态,在八个月的时候就出现见红,还有频繁宫缩的症状,当即就安排进行了紧急剖腹产手术。 短短两个小时,贺尘晔身上轻薄的针织衫被汗浸透,搭握在一起的手,被光圆的指甲掐出一道道深深的甲痕,看着实在触目惊心。 疲惫到极致的一双眼,渐有血丝浮出来,他的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手术室的方向,直到门外的红色警示灯熄灭,还有医生吐出的那句“母子平安”,才使得悬了许久的心慢慢回落到原位。 那一刻,贺尘晔就在想,这种苦难他万不会再让盛怀宁经历第二次。 所以,于他而言,贺寻礼是盛怀宁历尽万难送给他的礼物。 五一长假第一天。 盛怀宁睡到了晌午十点才醒,洗漱完换上舒适的家居服,走到客厅时,大理石茶几的两端,贺尘晔的手里拿着本财经杂志,看得很认真,而一旁席地而坐的贺寻礼,正埋头组装着面前的机器人模型。 期间,小男孩时不时会发出很不耐的声音,然后就开始暴力地拆解组错的地方。 贺尘晔听见如此大的动静,忙不迭抬头,恰好撞上站在楼梯口盛怀宁的视线。 盛怀宁耸耸肩,握拳到嘴边,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一声,而后慢吞吞到了贺寻礼的身旁坐下来。 “妈咪,早。”贺寻礼放下手里的模型零件,起身踱步到远处的岛台,接过保姆递来的水晶杯,一杯放在盛怀宁的面前,另一杯给了贺尘晔。 “嗯,谢谢宝贝。”盛怀宁一手捧着杯子,另一手托腮,仔细地瞧着自己的宝贝儿子。 贺寻礼年仅七岁,就已经有种小大人的感觉,此时此刻一脸冷静,头都没抬,问:“妈咪,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吗?” 话音甫落,端了份咸蛋黄烧麦,还有玉米鲜肉馄饨的贺尘晔,从厨房走了过来,同样落座在茶几的地毯上,边用小碗盛出,边对盛怀宁说:“先吃一点。” “谢谢老公,”她莞尔,应完贺尘晔,转而去找贺寻礼,“小礼,听你爹地说,你想去游乐园。” 闻言,小男孩短暂一顿,又接着摆弄起来模型,跟着摇了摇头,“天气太热了,妈咪这次不怕被晒化了吗?” 本想着转移一下自己儿子的注意力,岂料被打趣了一通。 盛怀宁没好气地挥臂弄乱了模型零件,又恶狠狠地白了贺寻礼一眼,嘴上却依旧维持着温柔和悦的语气,“你就说要不要跟我还有你爹地出去玩,或者说我给你贴张邮票,送你去斯里兰卡找小念雨?” 空气瞬间凝滞了小半晌。 贺寻礼偏开脑袋,不敢再看盛怀宁,就连手上的动作都变得不自然起来,嘴硬道:“妈咪,您突然提傅念雨干什么?我只是…只是觉得天气热,怕您会吃不消。” “行嘞,那就说定了,吃完午饭就出发!” 盛怀宁狼吞虎咽吃完了一小碗馄饨,拍拍手就起身准备上楼去。 端坐在茶几前的父子俩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三五秒后,贺尘晔问了句,“等等老婆,出发去哪里?” “保密!” 六个小时后,下午四点,飞机降落在洵州国际机场。 盛怀宁一早就在租车网站上,挑了辆各方面都极佳的越野车,一拿到钥匙就丢到了贺尘晔的手里。 贺尘晔跟此时在怀里睡得正酣的贺寻礼一样迷糊,从拿到机票,再到登机,直到现在都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盛怀宁将贺寻礼在安全座椅上安顿好,转身对正在放行李的贺尘晔说:“客栈我已经订好了,那我们就直接过去?” 两个人前后脚上了车,贺尘晔驾车驶上高速,没多久便因为出行高峰期的缘故,开始走走停停。 经过思忖,他翕动唇瓣,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朝溪古镇?” 盛怀宁一下飞机就收到了罗稚发来的一大堆微信,明里暗里都是在叮嘱她出来玩一定要注意安全,尽量别去人群聚集的地方,让她硬生生有种自己还是三岁小孩的错觉。 她微微一笑,边在手机上应付着罗稚,边说:“这可是你个人投资的项目,你居然这么不上心?自古镇开放,你是一次都没去过,现在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朝溪古镇的广告,我就好奇嘛。” “而且,咱们的宝贝儿子那么害怕我吃不消这天气,我当然得找个避暑的地方呀。”说完,她下意识扫向后排,贺寻礼不知什么时候睡醒了,正抱着本故事书看得起劲。 被教育一通的贺尘晔附和着点了点头,“贺太太教训的是,不过,也好。” “嗯?好什么?” 言语间,盛怀宁拆开了一袋薯片,自己嚼了两片,觉得味道不好就丢给了贺寻礼,转而又拿出一包新的继续拆。 贺寻礼的视线一直放在故事书上,接过后放在旁边,右手刚刚探进去,耳边就响起一道撕扯包装的脆响,顿觉喉咙有种干涩的疼,急忙说:“妈咪,别拆了,我吃不下。” 盛怀宁咬住唇,撒气似的将薯片重新放回购物袋,“都怪你们不给我买我爱吃的黄瓜口味,我嘴巴馋嘛。” 贺寻礼坐得很端正,良好的教养让他时时刻刻都不由自主地挺直腰背,说话也是一本正经,“妈咪,你说热量太高,不让我们买。” “贺尘晔,你看你儿子!”盛怀宁被噎得肚子里全是火气,只好趁着堵车的间隙拿贺尘晔发泄。 贺尘晔脸色一沉,墨眸暗下来,扫向车内的后视镜,坐在后排的贺寻礼恰好抬头。 两个人的目光短暂相触,他面无表情地轻抬了下眉骨,用着命令的口吻,“贺寻礼。” 小男孩合上书,解开腰间的安全卡扣,将购物袋里为数不多的几袋薯片全拿了出来,而后越过扶手箱,冲着闭眼假寐的盛怀宁连续眨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颇为讨好殷勤地说:“妈咪,你想吃哪袋?随便拆。你别生气了,气大伤身,会不漂亮哦。” 盛怀宁没忍住溢出一声笑,手臂却蛮横地环抱起来,不去接那快要递到嘴边的薯片,还跟着偏开了脑袋,故意给贺寻礼添堵,“怪不得小念雨不喜欢跟你玩。儿子,长长记性吧。” 接下来,宽敞的车厢内,母子俩谁也不饶谁,即使夹在中间的贺尘晔有意想要制止,却也分身乏术,只能任其发展下去。 几个小时的车程,在吵吵闹闹中变得不再枯燥乏味,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这几年,朝溪古镇变化极大,网络上营销稿是一条接着一条,好在的是,正儿八经的安利也是有的。 盛怀宁做足了功课,避开被消费者纷纷诟病的几条商业街,预订的客栈离风景区非常近,环境极佳。 放好行李,三个人不约而同都换上了十分轻便的衣服,出门右拐,入眼的是熟悉的木栈小路。 盛怀宁扶着头顶的蕾丝边太阳帽,抬眼往山顶瞧,人工瀑布景观溅起的水花,在宛如金色绸缎的阳光下,折射出无数道如诗如画的彩虹。 经过许多能工巧匠的严谨设计,是半点以前的影子都没了。 一家三口都戴着超大幅的墨镜,贺寻礼走在前面,拿着自己的手机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拍完就驻足挑选起来,发给谁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盛怀宁跟贺尘晔,两个人手牵着手,沿途但凡碰到熟悉的地方,就会不自觉停下来,然后相视一笑。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半山腰,那处盛怀宁曾两次用来躲泥石的小矮坡,改成了一间小小的便利店,此时排了不少人买小吃。 蓦地,盛怀宁不禁恍起了神。 察觉到一旁的人没跟上,贺尘晔猛然回身,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语速缓慢,声音低沉悦耳,“在想什么?” 贺寻礼走出去三五米,一发现身后没了人,就急急忙忙跑了回来,仰起头,被烈日刺激到半阖住眼睛,疑道:“妈咪,这地方不错,以后可以常来。” 盛怀宁微微一笑,歪歪头,“宝贝,你好有眼光,你爹地就是在这里对我一见钟情的,是么?” “是。”贺尘晔颔首。 下一秒,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些,她问:“贺尘晔,我记得当年你背着我,一直讲故事转移我的注意力,你再讲一次好不好?” 沉默良久。 贺尘晔无奈摇头,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一手牵了一个。 盛怀宁时不时捏着他的手指,力道不大,似撒娇。 终是被磨得没了办法,他慢悠悠开口,“天空突然下起了一场大雨,一只小兔子被困在了一株大蘑菇下面,过了会儿,来了只小松鼠,看到了小兔子,于是问它,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小兔子说,不用了,我在等人,小松鼠听完,将自己的雨伞递给了小兔子,小兔子说,不用了,我不需要雨伞。” 贺寻礼来了兴致,“然后呢然后呢?” 贺尘晔薄唇翘起弧度,“小松鼠有些失望地走了,又过了会儿,一只特别漂亮的小狐狸冲过来,小兔子看着湿漉漉的小狐狸,特别心疼,问它,大笨蛋,你的伞呢,小狐狸说,我不是来送伞的,是来陪你一起淋雨的。①” … 满山翠绿中,三口之家被频繁收入取景框。 不久,出现在一场摄影展中,底部题字——好好生活,慢慢相爱。 第94章 IF01 【@Dita就在餐厅旁边酒店顶楼的pub,来玩啊。】 【@